宁远对肖策的话不置可否,琥珀色的眼睛里情绪淡得凉薄
他相信自己的经验和时间,相信知识,他对这个青年的侧写没有出错,刚才青年疯狂失控的样子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宁远很清楚,肖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因为他介于人性和兽-性之间,理智和人类文明的束缚,让他偏向人性的一面,本能和本性让他不自觉的靠近最原始的兽-性。
所以,在这种时候,拉住他,带着他暂时回归人性的那个人,会成为肖的救赎。
只是暂时而已。
宁远始终相信,人是无法抗拒本能的。
所有的反抗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挣扎。
他遇到过很多人,现实世界,副本世界,两个世界,真实与虚假,太多太多的人给了他相同的结果作为论证,这是多数人的选择,也是多数人的现实和真理。
宁远不觉得肖会是少数的那个意外。
如果是普通人,或许还有可能,肖这个青年身上的兽-性和杀欲太重了。
宁远很期待看到他意料之中的结局,虽然这需要时间。
沉默了片刻之后,宁远决定接受肖刚才的交易。
本来他就对纹章没有什么兴趣,他追求的只有艺术,只有人性,他想要探索人性的终端,想要了解艺术的永恒,为了他的艺术,这些纹章简直就是一文不值的垃圾。
“好,我答应你的要求。”宁远抬手擦了一下瘦弱脖颈处未干的血迹,苍白的手臂上很快便是一片刺目的嫣红,“infinite。”
话刚落音,宁远面前出现了透明的数字电脑光幕,他抬手在光幕上面操作了两下,数字线条的卡槽出现。
宁远翻到往后翻了几下卡槽,在中间靠后的位置拿出了一张数字线条的卡片。
卡片一离开卡槽立刻实体化,宁远拿着那张道具卡走向肖策,将道具卡递了过去。
肖爷也没客气,接过了道具卡,这是一张空间卡,面积有四平方米。
他没怎么打量这张道具卡,眸光落在环绕在宁远前方的数字电脑光幕上,沉声道:“宁医生,好奇问一下,你这个便利的操作需要多少积分才能出现?”
这种事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宁远回答的很干脆:“四千积分,在这样的大型联合副本里面,只有排名前二十的玩家才能使用“infinite卡槽”,非常便利,这也是系统对于排名靠前的玩家的奖励,啊,对了,你们基点的楚歌,他的哥哥就是我们这一批玩家里排名第一的玩家。”
说到楚歌的哥哥楚曜,男人的嗓音里带着点儿说不清的晦暗情绪,“那是一个纯粹的求知者,不讨人喜欢,也不会讨人厌,楚曜的世界里只有未知的知识和他的弟弟楚歌。”
宁远声音微顿,温和地笑了声,意味深长的看向肖策说:“所以,不止肖你好奇楚歌为什么离开原先的基点重新开始,我也很好奇,楚曜怎么可能会让他最爱的弟弟离开自己的视线,这不符合我认识中的楚曜。”
肖策没说话,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密密翘翘的横在眼眸上方,愈发显得眉眼清隽深邃。
很快,青年懒洋洋的哦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收起道具卡放在兜里,翻手将手里浸染着血液的军刀丢到白也面前。
白也虚弱的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看起来像是一只打架打输了之后可怜巴巴的小狗崽子。
秦术半跪在他身后,视线始终都没有离开少年的脸,神色担忧。
军刀应声落地,白也看了一眼满是血迹的军刀,冷峻隽秀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野性难驯的狠色和狂暴。
少年拿着军刀就爬了起来,像只得了狂犬病的疯狗,朝宁远扑了过去。
宁远被撞倒在地,白也现在的意识完全空白,只剩下野兽般的凶性和杀戮,他快速坐到宁远身上压着他,举起手里的军刀,疯狂的朝宁远清癯的身体里捅!!
鲜血四溅,少年的脸很快被血液染红,那样冷峻漂亮的一张脸,那样纯粹干净的少年,此时已经完全陷入了的黑暗和腐朽的深渊里。
白也的身上似乎看不到一点过往美好明媚的模样,他被染黑了,被污染了,只剩下狰狞和扭曲,就像是刚从地狱爬上来的血淋淋的魔鬼。
秦术失神的站在少年身后,那一次次刺进宁远身体里的刀,就像是刺进了他的心里,心脏剧烈的收缩,疼得他喘不起来,他的四肢、胸腔、甚至是头颅、灵魂,都被白也用刀不停的捅着。
真的太疼了。
疼得秦术都想跪下来向那个少年哀求他停下来。
可是他说不出来,地狱是他造成的,那个美好干净的少年也是他亲自推向地狱深处。
是他的错,他活该。
活该他疼。
疼死了才好。
——
回到洋房以后,满身是血的白也就钻进了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很快响起。
秦术拦住想要回房间的肖策,俊美的面容上,那张虚伪温柔的面具终究还是支离破碎,他木然的看着肖策,说:“宁远和俞星沉的事情,是不是你故意的?”
肖策笑了起来,说:“是,我故意的。”
秦术的情绪立刻波动起来,呼吸变得急促,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为什么?”
肖策脸上的血迹已经干了,成了一种微微发黑的红,在他冷白的皮肤上蜿蜒曲折,仿佛诡异的艳痕,“这种事不需要问原因,小弟和我们站在同一个地方,经历着相同的事情,他不可能永远天真,永远无知,他需要长大,需要从少年人的乐园里走出来,看清我们,也看清这个世界。”
“老秦,你连死都不在乎,现在为什么要抓住这件事不放?还是说,你想要在小弟面前永远保留住那个虚假美好的秦术。”
“你在自卑,你觉得真正的自己配不上白也,你觉得只有虚构里的秦术才有资格和白也站在一起,他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对吗?”
秦术第一次被人这样毫无遮挡的看透,撕开了那层虚假作伪的外壳,露出里面暗无天日发霉腐朽的自己,他真的太害怕这种见光的感觉了,简直就是最残酷的酷刑。
他不像在和肖策交谈下去,秦术想守住最后一点无意义的骄傲和尊严。
逃避。
秦术只能逃避。
看着紧紧关上的房门,肖策的眼睛里翻涌着泼墨般的色泽,很深很沉。
他回头,看向在厨房忙碌的苏糖,目光和灵魂像是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蛊惑,下意识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