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回过神来，修长的手指眷恋不舍地从生化人少年脸上收回。


    手指触碰过的皮肤是温暖的，鲜活的，是明媚阳光的生命，怀抱着这样柔软带着暖意的少年，方先生有种无以复加的满足感。


    回来了。


    那孩子回来了。


    只要他把电子脑里的记忆复制给这个孩子，他就会回来。


    方先生觉得安心，心情愉悦地看向苏糖，冲她一笑：“我和拍卖场那边签订了保密合同，不能将这孩子的事情告诉别人，本来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肖先生和我提了情况之后，我改变了想法。”


    灯光映照，会议室向阳那边的落地玻璃上投映出虚晃的人影。


    方先生起伏的情绪已经完全收敛了，在他斯文儒雅的面容下，被安静沉默的放置着，薄薄的镜片下，那双眼睛透出一种商人独有的精明和深远。


    他的目光在苏糖三人之间穿过，在那个慵懒散漫的青年脸上落定，“我可以对你们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代价是等事情解决之后，我要关于这些生化人的所有资料。”


    伊洛克李对方先生的印象不是很好，一听这话，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苏糖瞥了一眼那个生化人少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冰冷的目光里满含嘲讽。


    肖策发出了一声讥讽的低笑，他觉得很可笑，漫不经心地理着袖口，“方先生，根据你自身的经历，我很有理由怀疑，你向我们特别行动机构索取这样的代价，是别有用心。”


    “我想问你，如果你怀里的这位小朋友也没有逃脱过三年的寿命诅咒，导致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你会不会知法犯法，自己利用那些资料，来创造另一位生化人小朋友作为载体和寄托，来满足你满腔的愧疚和后悔。”


    “依我的猜测，你会，”肖策说，“当你说出，要把他变成他的时候，我已经充分了解你这个人的本质，很典型的商人思维，精明，自私，习惯计算得失，做什么都具有作为商人的前瞻性，。”


    “我相信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这些资料确实是为了延长这个孩子的生命，但是当你发现这件事无法实现的时候，你会立刻放弃这位小朋友，头也不回的离去，去创造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生化人。”


    “在你看来，只要将电子脑里的记忆植入生化人的电子脑内，让生化人拥有和你共同的记忆，只要是这样的生化人，你都可以，生化人本身并不重要，他们只是生产工作线上量产的商品，你的记忆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所有都是可以随时替换的商品。”


    肖策对着方先生微笑，眼底凉薄的力气仿佛薄雾般慢慢聚拢，凝成深不见底的黑暗。他轻挑眉眼，低声说：“方先生，有件事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我们现在查的这个案子，死去的那名生化人，她产生了自我意识。”


    方先生神情一滞，像是无法理解肖策的话，“自……自我意识？”


    肖策说：“是，被害人产生了自我意识，我不知道其他的生化人怎么样，不过这一个例子就足以说明，可能性存在着。”


    青年的声音低沉沙哑，有种别样的性感，像是循循诱导人类走向罪孽和深渊的魔鬼，“或许，你念念不忘的那位小朋友，在生命的最后也产生了自我意识，方先生，你猜，你的小朋友拥有了自我意识，学会思考之后，再根据你们之间的那些记忆，他有没有恨过你？”


    伊洛克李已经惊呆了，这个瞬间，他根本没有办法将一对和二队之间固有的偏见和敌意放在这名青年身上。


    他真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肖策仅靠言语就可以完全解剖一个人，一层一层的解剖。


    伊洛克李毫不怀疑，只要肖策想，下一秒他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诱导这名方先生放弃自己的生命。


    方先生瞳孔剧烈的颤抖起来，从未有过的寒意从四面巴方包围了他，那是一种所谓有过的冷意，仿佛能冻住他身体里所有热烈流淌的血液，冻住维持着人类所有活动的内脏器官。


    他的牙齿冷得都在打颤，声音无法从唇齿间散出。


    方先生努力了很久，才艰难的挤出了几个字，“我……我不信。”


    肖策看着好像在苟延残喘的方先生，依旧是那副懒散模样，瘦长的手指在会议桌上捻了两下，他的语气温柔又危险：


    “量产化的生化人是可以替代的，用同样的基因，塑造出同样的躯体，生化人被创造出来的存在，这件事无可厚非，但当独立的意识在被创造出来的并非独一无二的身体里出现，这个生化人就不再是量产的商品，她就是独一无二的生命。”


    肖策微抬下巴，下颚线条瘦削紧绷，喉结缓慢地滑动，“方先生，那位生化人小朋友已经去世了，他到底有没有产生自我意识，我们谁也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但你怀里这个，他还有三年的时间，这么久，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你觉得呢？你想要他产生自我意识吗？”


    方先生的脸色此时难看到了极点，他僵硬的低头看着怀里的生化人少年，原本温暖柔软的躯体给了他从未有过的烫热和沉重。


    可他还是没有放手，他怎么可能放手？


    方先生崩溃的将自己的脸埋在生化人少年的颈间，在带少年回去的时候，他帮少年洗了澡，熟悉的香气缓解了那种无法言表的从心底不断翻腾而出的刺痛。


    好像又能呼吸了。


    又能活下去了。


    苏糖偏过头去看肖策，神情有些复杂。


    肖策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侧过身去看她，似笑非笑地说：“糖糖，可笑吧，薄情又深情，我就不会，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选择。”


    伊洛克李：“？？”


    伊洛克李：“！！！！”


    他刚刚幻听了是不是？绝对是幻听，肯定是幻听，对对对，他最近太努力工作了，所以幻听了。


    苏糖的脸色依然很冷，垂眸冷冷地说：“无聊。”


    肖策动了动嘴唇，声音又轻又低，“骗人～糖糖大骗子～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真话，你知道的。”


    苏糖愣了一下，皱着眉看了肖策一会儿，还是没说什么。


    方先生的情绪花了很久才调整好，他的手指颤抖的抚上怀里少年的脸，微卷的头发，还是那双柔软的动物耳朵，最后，他做出了决定。


    “合同的事情我会说，我也会尽力帮你们，近期，我就找时间建立一个“生化人研究项目”，邀请这方面的专家团队，帮助这孩子，还有其他的生化人延长寿命。”


    “帮助他们像人类一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