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中，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秦术，浑身瘫软的坐在满是血和肉块的地上。


    汗水一滴滴的从脸上蜿蜒滑落，脸颊溅上的血珠被汗水一浸，洇出道道血痕。


    他的右臂在刚才的打斗中被黑豹活生生的撕咬了下来，就丢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秦术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到自己的手臂，他的感觉还挺新奇的。


    突刺的断骨，殷红的血肉，还有仿佛被拉丝般拉长的经络。


    秦术甚至有种荒诞到极点的错觉，自己好像是在美术馆里欣赏一幅描绘斗兽场景的油画。


    这幅画里到处充满了一种血腥兽-性的暴-力美学，人类和野兽之间对于生存和生命的本能，仿佛都能从已经死去的黑豹，以及已经断了手却依旧活着的自己身上清晰体现出来。


    可问题是，这样画面里的自己，根本没有什么生存的渴望，如果不是害怕会再次伤害到那位小朋友，他根本不会这么拼命，他只会束手就擒，只会等死。


    秦术忍不住胡思乱想，如果现在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


    他是死在和黑豹的缠斗中，自己也努力了，努力去活着。


    就算小朋友看到了自己被黑豹咬的残缺不全的尸体，看到自己被黑豹一口一口吃到肚子里，他也无话可说，也没有办法生自己的气。


    可惜，他现在断了一只胳膊，身上其他部位也被黑豹咬掉了不少肉，身体都这样缺斤少两了，他还是没有死。


    那就只苟延残喘了。


    就算欲盖弥彰，就算充满了欺骗和谎言，他也要让白也看到一个努力想要活下去的秦术，一个他想看到的秦术。


    小朋友喜欢那样的自己，他知道的。


    白也背靠着特制金属制成的栅栏，脸上满是血迹和灰尘，他身上有不少抓伤和咬伤，不过都不严重。


    少年低着头，后背呈现出微微拱起的姿态，后颈下方的脊椎骨轻轻凸起。


    微长的额发遮住白也的眼睛，眼底波云诡谲，是还没有消散下去的杀性和凶性。


    此时的少年像极了草原上刚刚成年的狼，凶残粗悍，野性疯狂，那双眼睛清寒似刀锋，黑暗又沉默，完全没有之前明朗和暖意。


    做完身体素质测试之后，艾文带白也回到了之前像是幼儿园的房间。


    科尔带着秦术去了另一间实验室，将人交给了那里的医护人员。


    他们分开的时候，秦术下意识回头看了白也一眼。


    白也站在原地，薄唇微抿，冷峻的脸上面无表情，漆黑利落的短发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那两只毛绒绒的耳朵竖了起来，看起来很可爱，只是他的眼神，小朋友看向自己的眼神，一点都不可爱。


    担心，忧虑，害怕，紧张，惶然无措。


    即使那样复杂错乱，小朋友也没有向前一步，只能站在原地，想要触碰伸出手，又只能在微微抬起还不足以被人发现时，无奈地收回手。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秦术看到这样的白也，心里乱的像是成千上万根线条缠到了一起，剪不断，理不清，千头万绪，他根本找不到理顺的方法。


    如果是之前，小朋友看到自己被别人带走，肯定会发了疯的扑过来救自己。


    少年意气，恣意张扬，像是阳光般耀眼灼热，烫的整个人整颗心都暖烘烘的，之前的白也就算是死，也会叫着秦哥冲过来拉着他，保护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想要上前，却只能硬生生的逼着自己像个大人一样冷静。


    这个瞬间，秦术突然烦躁又难过。


    他不想白也长大，不想他受到伤害。


    秦术希望白也永远是一个活在阳光下的少年，向阳而生，向阳而行，走到光明美好的地方。


    可是这样的少年，终究被自己破坏了。


    他已经在长大了。


    少年终究还是因为他流了血，因为他受伤了。


    ——


    科尔将秦术带回了之前的实验场，让他回到营养舱里。


    一天后，秦术断掉的手臂就长了出来，身体其他部位的伤也都痊愈了。


    这样的复原速度让秦术觉得有些不安，他记得那两个研究人员说过，他和白也的培育时间都只有十九天几个小时，也就是说，在这个游戏副本里面，他们的游戏角色不是按照正常人类的成长速度，他们是被催化成长的。


    完全就是揠苗助长。


    这样长成的身体，应该和普通人类有很大的差距。


    回到那个像是幼儿园一样的地方，秦术发现白也已经在和艾文用简单的言语在交流，小朋友还是挺有演技天赋的，说话的模样确实很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


    白也看到秦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完完整整，连断掉的胳膊都长出来了，眼睛顿时红了起来。


    秦术偷偷看了他一眼，知道小朋友现在肯定很想叫自己一声哥哥，不过他们这场戏必须演下去，时时刻刻都得演，否则，被这些研究人员发现他们不是普通的实验体，后果可想而知。


    艾文看到科尔带秦术回来，就丢下了白也，和科尔这个队长报告白也现在的情况。


    “科尔队长，在你离开的三个小时六分钟十七秒内，白已经能和我进行简单的言语交流，目前他的心理年龄应该在五岁孩童左右，学习速度非常快，目测四十八小时内，能够达到成年男人的水平，白的观察期和学习期可以再延长四十八个小时。”


    科尔听到艾文的报告，走过去和白也简单聊了几句，就同意了艾文的请求。


    秦术认真思考这两名研究人员的话，确定除了小白以外，应该有不少实验体也是刚出生没多久就掌握了语言能力，并在短时间智力快速发展。


    他和小白是玩家，本来就有自我意识，但是其他的实验体不是，这些研究人员是真的创造出了几天内智力水平就达到成年人水平的恐怖实验体。


    这种科技水平，真的太让人恐慌不安了。


    秦术知道小朋友先开口是为了帮自己试探，他在回到这里的十二个小时后，也表现出了自己的语言能力。


    等到他也能简单交流之后，科尔让他和白也开始交流。


    这一突发情况，让白也和秦术都有些措手不及，医院的事情之后，他们真的很少会交流。


    一个是不敢开口，一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了演戏这个借口，少年和男人都像是找到了一个自我欺骗的理由。


    白也凝视着眼前俊美苍白的男人，眼睛像是有黏性一样黏在秦术脸上，像是一只饥饿的看到猎物的野兽。


    “哥哥。”


    少年在艾文和科尔的观察下，在无数监控摄像的镜头里，这样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