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尔木市。


    秦术乖乖听白也的话，在那个房间度过了十天。


    十天，两百四十个小时。


    最一开始，秦术的心情非常糟糕，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刺眼的白光，脑子里不断回想起他和白也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


    他记得在基点初见的时候，那个和他们还不熟悉，所以冷着一张脸装酷装帅的少年。


    等到熟悉了就会发现，小朋友只是长得冷峻，他很可爱，很乖，也听话，笑起来的时候甜甜的，生气的时候奶凶奶凶的，就像是漂亮的小狗崽子。


    然后这只狗崽子摔倒了，一次一次的摔下去。


    因为他，因为那些他必须要直面的成长。


    秦术仔细回忆了这些之后，他觉得“ie”系统仿佛将所有的恶意在短时间内，一层一层，重重的压在这个小孩身上。


    这些时间里，自己明明就在白也的身边，可事实上，这个孩子只能踽踽前行，这是针对白也出现的选择，他根本没有办法逃避。


    第五天开始，秦术有些撑不住了，他的精神就像是即将崩塌的山体，随时都会崩溃，他看着墙壁，就想如果撞过去，或许就能死去。


    看到白也给他留的那些食物和水，他就忍不住想，如果他不吃不喝，很快就会死。


    甚至看到他自己的手腕，秦术都会胡思乱想，咬上去，咬破动脉，狠狠地咬，让血都流出来，流出来就干净了，就能死了。


    秦术想了很多很多的死亡方式，最后都被他对白也的承诺拉回来了。


    他的脑子仿佛分成了两半，一半是理智，一半是本能，二者在不断的拉扯，他好像从身体到灵魂都被撕裂成了两半，这让他更加崩溃。


    到了第八天，秦术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他不是要违背对白也的承诺，只是很累很累，他不想懂。


    第九天，第十天，秦术过的浑浑噩噩，吃东西喝水仿佛都只是身体的本能，活下去的本能。


    到了第十一天，那是白也和他约定的时间，秦术在这十天里其实有过很多个瞬间，想要不管不顾的离开房间，走到外面，最后都被理智拦住了。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恍惚了。


    秦术不知道他出去之后该做些什么，如果出去之后，这一切就结束了，他回到基点看到那个小朋友，倒还好，秦术也能堂堂正正的站在白也面前。


    因为他做到了，他没有违约。


    可是如果，他离开这里之后，一切都没有结束呢。


    如果他还要以生化人的身份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一个人度过很久很久呢。


    秦术连想都不愿意去想那样的事情。


    十二天，十三天，十四天……秦术在房间呆到二十天的时候，食物快没了，他以为自己会这样饿死，但是在放食物的地方有两个纸箱，打开一看，那是两箱营养膏，够他在这里呆很久很久。


    秦术看到那些营养膏，眼泪无法抑制的流了下来，然后又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真是长大了，这小崽子。”


    秦术伸手想要去拿营养膏，碰到包装袋的时候，凉意顺着指尖窜上来，冰得他全身一颤，直接瘫坐到了地上。


    秦术没有立刻起来，而是抬头看着上方。


    这个房间的天花板不算高，离地面大概三米，秦术看着看着，觉得有些压抑，他见过更广阔的天空，见过大草原上澄净到极点的一片蔚蓝，也见过星辉晴朗的夜晚。


    而现在，他只能坐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看着单调一色的天花板。


    真的太无趣了。


    秦术在这时仿佛滋生了无限的勇气，他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间的门。


    看着眼前长长的幽静的走廊，秦术戴好了帽子，遮住了耳朵，还往后看了一眼，确定尾巴也不会被人看到，随后，他深呼了一口气，终于踏出了那一步。


    ……


    格里木市。


    周晓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样。


    她以为晨死了，那些吃人的怪物死了，城市恢复到了以前的模样，她的世界也能恢复如初，可是检查报告的结果，彻底将她打入了冰冷的深渊。


    七周。


    她怀孕七周了。


    是那个怪物的。


    周晓甚至不敢碰自己的腹部，她总觉得那里似乎有个吃人的小怪物，它随时都会从里面撕开自己的子宫，撕开她的肚子跑出来，然后像那些吃人的怪物一样，去伤害其他的人。


    不行。


    这是怪物的孩子，她不能生下来，不能。


    周晓立刻去了人流部门，想要把这个孩子打掉，彻底和晨那个怪物断绝关系。


    只要这个孩子没有了，她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情都是一个噩梦，整个格尔木市的噩梦。


    现在已经到了梦醒的时候。


    周晓真的太想摆脱这个噩梦了。


    现在这个时代，人类的女性非常抗拒生育这种事，再加上人的寿命增加，周晓这么年轻就怀孕，还过来打胎的女人简直就是珍稀动物。


    进手术室的那一瞬间，周晓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个地方突然疼了一下，她突然想起晨在某天夜里做完的时候，在她耳边喘着气说。


    “喜欢。”


    她想起是晨把她从那个真正的地狱抱了出去，想起他们在那个小公寓里，晨完全就是将她当作一个对等的身份来看待，而在那之前，这些怪物都是把他们人类当作食物来看待，当作低贱的动物。


    她想起自己切菜切到了手，晨一脸麻烦的说你们人类真的太脆弱了，感觉一碰就会碎，然后他帮自己包了一下，按照她的指示，做了一顿味道很好的午饭。


    她想起在眼前快速衰老，最后变成了满脸皱纹、满头白发的晨。


    晨在死的时候很平静，只是安静的在周晓的怀里，用那双无比清亮的眼睛看着她，笑了笑。


    “对不起。”


    “我们对人类做的事情，对不起。”


    “做人的感觉很好。”


    “谢谢你。”


    “晓。”


    ——晓。


    这是晨临死前说的最后一个字，是周晓的名字。


    八个月后，周晓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看着旁边婴儿床的孩子，忍不住松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的孩子。


    没有耳朵，也没有尾巴。


    他是人类的孩子。


    周晓轻轻的碰着孩子的脸，微笑着说：“辰辰，你长大以后可不能像那个怪物那样，对待女孩子一点都不温柔，你知不知道那个怪物有多可恶，和我第一次做的原因是因为他要学习人类的性，是不是很搞笑？”


    “不过你如果像他那么聪明就好了，我还没有见过那么聪明的人，什么都一学就会，你说他那么聪明，到底知不知道喜欢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他要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和我说？还是说，他单纯只是喜欢和我做那种事的感觉，为什么我竟然有点自豪？”


    “辰辰，你要快点长大。”


    周晓看着孩子的眼神无比温柔，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孩子的名字上面。


    周慕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