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在村长的带领下朝左侧山路走了过去,很快消失在重九斤的视线中。
两个握着木质长枪的大头鱼少年一左一右站的笔直,羡慕的看着村民离开的方向直到再看不见人影才将视线收回,面朝池塘认真监看一池塘人。
叼着烟斗的老人家继续翘着二郎腿享受吞云吐雾的乐趣。
一池子人脑袋飘着,一张张惊恐愤怒不断交替变化表情的脸,宁静的村子只有潺潺水声,人人紧闭着嘴,就怕那不知名的黑鱼会涌入嘴里。
与被掳来的路人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后来自愿入水的村民,他们表情虽然忐忑却也有着难以掩饰的期待和兴奋。
大头鱼少年甲率先忍不住开口了,“刘支书,他们这次可以成功吗?”
重九斤看了眼烟斗不离手的老人家,他就是少年口中的刘支书。
刘支书笑容和蔼,回道“河神的决定难以揣测,意志强大不放弃生存希望的人最后总能获得一线生机。”
“是,支书说的对。”
明明只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虚话,少年甲却仿佛打了鸡血似的挺直背脊“我二哥肯定能通过河神的考验。”
顺着他关注的视线,重九斤推测少年甲口中的二哥是池塘最右侧面黄肌瘦看起来极为瘦弱的一个年轻人。
这个少年大头鱼和水池里的年轻村民竟然是物种不同的亲兄弟?
重九斤摇摇头,生物老师该多么绝望啊,全球星爆之后环境变化对生物学科基础冲击巨大,生物全白学了。
大头鱼少年甲脸上满是向往和憧憬,显然这个考验在他们看来并不是一件坏事,更像是荣耀和奖赏,这么多村民亲自下场至少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重九斤此刻如此这般认为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打脸来的那么快。
水闸关闭,不再有江水上涌,池塘水流静止,黑色的小鱼儿越发贴近水里的人。
池塘清澈见底,小黑鱼在水里干些什么一目了然。
重九斤的视线追着黑色小鱼儿跑,只见这些小拇指大小的鱼苗将自己湿滑的身体依附在赤条条的体表,将下腹部的吸盘黏在皮肤表层。
身体泡在刺骨冰冷的江水之中,时间每流逝多一秒,她的体力便多消耗一分,必须尽快弄清楚这些诡异的玩意儿是干嘛的,鬼知道她能坚持多久。
重九斤不放心的向死导确认“你确定我的身体不会出问题?”
“重同学请放心,你毕竟不是真的活人。”
行吧,这安慰保证够绝的。
找死导所说消耗意识力可以将注入假体内的异常物质分离隔绝或是转化成能量吸收,能否成功与她的意识力控制能力有关。
重九斤将笼罩肌肤表层的意识力护盾松开一个漏斗,一只小黑鱼迫不及待的冲向她手腕位置的缝隙,细密的针管状毛刺扎入皮肤,小鱼儿黑色墨汁一样的分泌物通过细密的针管触须注入她体内。
意识力在她控制下及时出现将黑色液体包裹静止不动。
其他人此时肯定也有着同样的遭遇,但能依靠意识力阻隔不明液体注入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尤其是大池塘里的拾荒者,没有衣物遮挡他们被贴合的更紧密,暴露的肌肤更多。
“这些黑墨汁是什么?”
重九斤也没指望死导能告诉她。
她注意到大池塘里的人挣扎力度变小,好几个人双眼无神失焦就连脸上的表情也从惊恐转变成呆滞。
“麻痹神经?”
就在这个时候,大池塘那边传来‘啊’的一声叫喊,忽然间水花扑腾四起。
一切发生的极快,重九斤视线转过去的一瞬,大池塘里有好几个人包括少年甲的二哥同时出现浑身抽搐症状,唯一露出水面的头部不断摇晃,上下点动。
这样的挣扎难免会呛水,身体本能的痛苦让他们无意识的剧烈挣扎,面部表情表情极为扭曲,能看得出身体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他们怎么了?”
“这些小黑鱼有毒?”
重九斤惊疑不定,立刻朝刘书记抛出心里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得不到回应她随即转向大头鱼少年甲“那个剧烈挣扎的不是你二哥吗,你就忍心看着他这么痛苦?”
“这是河神的考验。”少年甲眼里虽露出一丝担忧但却并没有丝毫插手的意愿。
“他快不行了。”重九斤没有夸张,那个面黄肌瘦的年轻人是所有人中反应最剧烈的那一个。“这样下去他会死的,你们不救他?”
“啊...啊啊......”
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的凄厉痛呼声令人不安,水池里所有紧张的倒抽一口凉气,浑身鸡皮疙瘩站立。
那村民在水里持续抽搐,面部出现一条条红丝,血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断裂,细密的血珠渗出皮肤,整个人很快成了一个飘在水里的血人。
黑色小鱼儿疯了一样的涌向它,涌出身体的血液很快被小鱼儿吸食的一干二净,江水仍旧清澈见底看不见丝毫血丝残留。
少年大头鱼看着池塘里的人眼里难掩担忧态度却极为淡定,“我二哥哥正在经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蜕变,这是河神的考验,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挺过去的。”
是吗?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我相信’这三个字屁都不是,水池里那人反应越来越剧烈,因为他的挣扎周边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水花四溅。
“这是成为河神孩子的必经之路,是河神的考验,是每个人成长的必经之路,只有靠自己咬牙坚持挺过去就能得到河神的赐福。”
两位少年脸上洋溢着期盼和鼓舞,大头鱼甲丝毫没有出手相救的打算“只要我哥哥能挺过这一关,他就能完成蜕变。”
自己要不要出手?重九斤因为对方的村民身份犹豫了两秒,“严格说起来他和我是敌对立场”也就是这犹豫的一瞬。
她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死亡来的极快,重九斤再想出手相救已经晚了,鬼知道那位面黄肌瘦的年轻村民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全身血管爆裂,七孔流血而亡。
死了。
当村民的身体失去生机的一瞬,小鱼儿迅速弃之而去加入其它鱼群,这使得池塘里的其他人更加紧张恐惧。
村民赤条条的尸体全身充血,浑身遍布细密的小红点,看上去异常可怖。
一条人命就在众人眼前忽然没了。
“疯子,你们是不是疯了!”
“你不是说他是你哥哥吗,你就看着你哥哥死?”
“他没有通过河神的考验,这是命运的安排。”
“我去你大爷的命运,把老子放开,有本事让老子上岸去和你说一说什么是命运的安排!”
姓葛的中年人被吓坏之后不仅没有变得安静反而越发剧烈反抗起来。
重九斤怔怔的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村民尸体,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如此痛苦的死在自己面前,明明可以出手相助却袖手旁观,为什么?
“为什么?”
大头鱼甲怔愣在原地,忽然对上重九斤漆黑的眼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重九斤直勾勾的看着大头鱼甲“为什么,他不是你哥哥吗?”她实在无法理解。
“这是河神的考验”
刘书记眉头一皱,出声下令道“把刘奇送,这里我看着就行了。”
两个孩子抬着尸体离开,走向另一边的池子,那里没有水,想来很可能是特意用来放置死尸的。
刘书记转身再看向小池塘。
重九斤注意到大池塘里的人渐渐没了声息。
刘书记开口解释道,“河神子能麻痹神经,具有催眠效果,那些人已经睡着了,在身体没有出现剧烈反应前他们不可能醒过来。”
“黑色小鱼苗就是河神子?”
重九斤视线扫过两个池塘,除了她自己以外张队也还醒着,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姓葛的中年人竟然也还醒着。
其他人在‘河神子’的作用下全晕死过去。
即使失去意识陷入,那些人仍然被小黑鱼承托着没有下沉。
一直沉默的张队忽然开口“明人不说暗话,刘书记,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细细一想重九斤也觉得这位刘支书把他们特意带回村子似乎另有用意。
“我愿意帮助你们离开渡口村,但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刘书记低声说道“带我的孙子离开渡口村。”
重九斤唯一浮出水面的脑袋盯着刘书记,问道“你说什么?”这个走向还真是出乎意料。
刘书记瞥了一眼走向另一侧的两个大头鱼,吐出一口烟,“我的孙子今年一岁半,他母亲难产死了,父亲在上一次祭祀时接受河神考验失败,你们承诺带他出去哪怕是送去孤儿院都可以,只要能过上正常生活,我就答应帮你们离开。”
任务提示信息忽然弹出,“是否接受‘渡口村的河神衍生子任务——刘书记托孤’,请在五秒内做出决定,现在开始倒数计时......”
“好。”不等张队开口重九斤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了。
张队“......”说好的全程听指挥呢?
重九斤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看张队长,这个任务与渡口村的任务环环相扣,做了这个任务也许能帮助完成主任务,重九斤实在无法拒绝。
张队长气的想翻白眼,他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偏偏重九斤本人一脸本该如此的无辜脸。
张队的警察身份以及两人此时被河神子环伺也能不受丝毫影响才让刘书记确定要实施逃离计划。
“你为什么不愿意你的孙子接受河神赐福,渡口村发生了什么,你不把这些说清楚,我们很难相信你,何谈帮助?”
重九斤收到张队警告的眼神和暂时闭嘴的指示,于是淡定的抿唇微笑,询问套话这种事当然要交给职业警察。
“你们也看到了河神的考验不是人人都能通过的,我不想我唯一的孙子七孔流血而死,死后还要成为鱼饲料,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大,过平凡日子。”
“被这些河神子包裹可以转化成鱼人?”
“不,这只是第一道筛选,在这里死去或是半途放弃的人不可能获得河神的赐福,只有在这一道关口坚持下来的人才能见到河神。”
“河神到底是什么?”
刘书记苦笑,“这个村子的村民仰赖生存的神明。”
刘书记在这个问题上讳莫如深并不愿意深谈,而是说道“此刻村里的人都在准备祭典,村长是想祭典结束后再处理你们。
还有半个小时就会正式开始祭典,全体村民都必须参加,祭典前后需要延续一个小时左右,只有三岁以下无法走动的孩子会被留在村中屋里,那时候你们就能带着我的孙子乘机离开村子。”
“渡口村三面环水,一面是垂直山壁,想要离开只能乘船,我会藏一艘竹筏在芦苇丛中,你们去指定地点乘竹筏离开,速度必须快。”
“为什么不用渡船,我们所有人可以一起离开。”
“不可能。”刘书记露出些许恐惧慌张神色,“渡船马达声响会惊动其他人,只有竹筏,你们一定要千万小心否则惊动了水下的成年河神子你们一个也跑不了,我也救不了你们。”
“河神子就是现在贴着我们的小鱼儿?”
“是的,但它可不是小鱼,渡船能在江里安然航行都靠河神子,这江水远比你想的危险得多,你们暂时装作昏睡不要节外生枝,再等一等。”
从刘书记的言语中不难看出他对于河神是否存在一事半信半疑的同时还心存恐惧。
“一定要在他意识到你们存在之前悄悄离开,决不能被他发现,否则就完了。”
刘书记郑重警告,脸色肃然中难掩恐惧,真的,重九斤发誓她也希望自己能听从警告悄然离开,可是——
“是否接受‘渡口村的河神衍生子任务——谁是河神’,请在五秒内做出决定,现在开始倒数计时......”
任务提示响起的一瞬,重九斤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一开始是不知道任务目标,现在是子任务连珠炮一样的发射,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这时两个搬运尸体的大头鱼少年回来了。
重九斤还有许多想不通的问题,可刘书记明显不愿意多说。
见到相偕返回的大头鱼少年重九斤皱着眉,心中仍是不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哥哥痛苦而死不仅不救还屁颠儿屁颠儿把尸体送去做河神子的饲料,这是什么新时代跨物种塑料兄弟情?
“你不觉得难过吗?”
张队听见重九斤开口就知道要遭,这丫头什么毛病,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真的很想直接上手捂嘴。
两个少年闻声愣了一下,大头鱼少年乙非常惊讶“你还能说话?”
“为什么不能,河神考验过程中不允许说话吗?”
“没...没有...”少年们不确定的摇摇头,似乎是没有这样的要求,只是搬运尸体这么长时间,按理说接受考核的人入池三分钟以内都已昏睡过去或是身体出现明显排斥反应,可为什么这个人仍然神智清醒?
可既然刘书记没有阻止那就是没问题的吧,少年乙如此想着。
“这难道不正说明考验对我来说很轻松,我肯定能通过考验,通过考验之后我自然而然会成为河神的孩子,你们也是河神的孩子,那我们不就是一家人了吗?”
那张苍白纯良的无辜脸庞此时闪烁着坚定又真诚的光芒,涉世未深的大头鱼少年乙被成功说服。
“...好像是。”
重九斤说的极为坦然“那既然是一家人,难道不应该互相认识聊一聊彼此的生活以便于以后我更好的融入渡口村这个相亲相爱大家庭?”
“咳...咳咳......”刘书记吸进嘴里的烟忘了吐出去,呛得咳出眼泪。
神他妈一家人,张队长被重九斤这一通说辞给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