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固守着一所被称为金汤的城市，他们知道，这里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他们跟随着一位被号称白衣军神的将军，他们愿意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他，因为他就是有这个魅力。


    他们奉献着自身最后的血液，用尽自己所有的气力，挥动武器，迈动步法，直至心脏停止跳动。


    他们倒地，看着心爱的马匹落入刀剑当中，渴望着从蜂拥而来的刀剑当中看到最后的一丝阳光。


    在那奈何的尽头，希望有你，希望有我。


    ……


    那再也无法给人带来阳光的太阳在天上冷漠的看着这一切，万里晴空没有一片云朵愿意洗刷大地上的血液。


    马蹄声烈，如同雷鸣，壮士断腕，千里血流。


    满地皆是残肢断臂，那被遗落在地上的刀剑上挂着内脏，被斩破的头颅上有解脱的快感，被打破的盔甲里，有一块随身携带的玉佩。


    乌鸦与秃鹫盘旋在上空，等待着战争的结束，能够大饱口福。


    失去了主人的马匹惊慌失措，接连被同样是人类的物种杀死。


    终于，来自一目国的，最后一位战士倒下。


    他的身上插着五十多道羽箭，血流如注，瞪大自己的眼睛，看着面前还有好几千人的军队，却无法做任何的事情。


    不论是秦历的军团，还是一目国的战士，皆是丧生此地。


    但那千军万马，没有着急进攻，而是齐齐驻足，各自行了自己国家的军礼。


    当然，圣殿骑士们没有。


    所有的战士们脱下自己的帽子和头盔，默然了三秒钟，然后重新上路。


    可在这个时候，一人一马，忽然从半路杀出。


    所有的士兵齐齐刹住，面色凝重地看着前面的那个人。


    这个人在战场上给自己等人造成了巨大的麻烦，甚至用了好几百个人去拖延对方，却仍然无济于事，那一人一马在战阵当中如无人之境，杀人如麻，无可阻挡。


    这等人物，在沐承德军中居然没有什么职位么？


    让六千人马齐齐注目的人背着阳光，眼睛看的是远方。


    他戴着有炽白色羽毛的头盔，看不清面貌，只能隐约从缝隙当中看见凌厉的眼神，左有栩栩如生如要吞噬肉躯的虎头吞肩，右有展翅翱翔飞跃九天的凤凰吞肩，身穿黑色的制式盔甲，双手各持一把长枪。


    其背后有蓝、紫、红、白四道随风飘摇的旌旗，上面全部沾染着血液，胯下的马匹喘着粗气，已经快要到了自己的极限。


    不论再哪一部史书上，一人一马抵抗几千军队，也是头一次出现。


    “难道他一个人真能挡住我们不成？我们距离征服世界只有最后一步，所有人，随我一起上！”


    “没错没错，就算是白衣军神，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对方只是一个中将而已，真能翻起什么风浪么？”


    从对面的军阵当中，传来一道道声音，于是，走在前面的骑士们纷纷凝目，一蹬自己的马刺，毫不犹豫朝着手持双枪的男人而来。


    后者长出一口气，紧握自己的双枪，同样一蹬马刺，居然朝着对方直冲而来。


    在那血红的阳光下，他一个人，骑着马，奔赴着必死的局面。


    身旁是至死不退的袍泽，也是某一家当中的顶梁柱。


    也许家中，有还要赡养的老人，有每日期盼对方回家的妻子，有甚至尚未见过一面的子嗣。


    有道是：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


    “死也不给死个痛快啊。”


    简冠低声说道，他也无法大声说话了。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跟身上的伤势有关，但大部分都来自自己没有驱逐的风灵血脉。


    沐承德没有开口，只是喘着自己的粗气。


    “喂，还能动么？给我一个痛快，然后你我三人再下去打一场如何？”


    简冠笑着说道。


    沐承德的身子似乎动了动，原本已经快要模糊地睁不开的眼睛再一次打开，他看着简冠，点了点头。


    颤抖的，沉重的长枪举了起来，借着惯性刺入简冠的心脏当中。


    但因为力气实在是不多了，所以刺入的过程十分缓慢。


    简冠的脸庞不断抽动，嘴里说道：“妈的，好像更痛一些……”


    不等他说完，长枪已经没入心脏当中。


    风者简冠，也就此死亡。


    沐承德低着头，不断穿着粗气，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让自己站起来。


    所有圣殿骑士争分夺秒地前进，只想着拿下一目国最后的那些城池。


    来自轩辕国和无启国的士兵见到三位将军如此惨烈的模样，实在是不忍心下手，因为沐承德的伤势如何看来，也是必死之局。


    这些蜂拥而入的士兵们自动忽略了沐承德。


    所以就这样，没有人愿意给沐承德最后一刀。


    后者还是喘着气，听着那越来越远的马蹄声和脚步声，目光逐渐模糊起来。


    好像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呼喊着自己。


    她说睡吧，不要再撑着了。


    可这个时候，一个脚步声传来。


    沐承德抬起头。


    在他前面的，是一个陌生的，脸上还带着稚嫩和害怕的男孩，看起来也就是十五岁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把短刀，很是害怕地看了沐承德一眼，但又壮起胆子，走了过来。


    “不要再用你的眼神吓我了，你已经是山穷水尽，强弩之末了。”


    男孩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开口说道。


    沐承德收敛了自己严肃的可以杀人的目光，笑着说道：“好小子，你来自哪里？”


    “无启国，一个并不起眼的小村庄。”


    “为什么躲在最后面？我像你这样年纪的时候，早就意气风发，名震天下了。”


    沐承德的话语里，带着些许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所以我杀了你，我也就名震天下了。”小男孩笑着说道。


    “哈哈哈。”沐承德也跟着笑了起来，“所以你不是英雄，也不可能成为英雄。”


    “成为英雄有什么好处么？”小男孩双手抱胸，一副了然天下大事的样子，“你看看你，是什么样的境地？你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可以仍然作为白衣军神驰骋大陆。


    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一个守护者，但事到如今，你守护的了什么？站在你身后的，充满希望的民众，终究还是会感受到绝望。


    而你所给他们的，只是昙花一现的希望罢了，反倒是他们不会感谢你，反而会痛恨你一辈子，恨你不投降，恨你不同流合污。”


    沐承德饶有兴趣地给小男孩看了一眼，然后目光扫过旁边的一堆骨架，说道：“你家庭环境不太好吧？”


    “你是在和我骂街吗？”小男孩的表情有些许不好看。


    “不不不，其实我不用问，也猜到了。”沐承德摇了摇头，“因为只有家庭环境不好的人，才可以肆无忌惮的用冷眼看这个世界。因为他们没有感受过温暖，或者说感受的都是虚假的温暖。


    而间接的来说，你也没有羁绊。你没有顾忌，所以才可能会去做那些罪恶的事情，你不怕拖累别人，或者说你也不担心会拖累别人。我说的对么？”


    “不要用你那个井底观天的眼神去看待世界好么？”小男孩一副很是不服的样子，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那你过来，坐这里，我们聊会？”沐承德看了看自己的身旁。


    “不，不去。”小男孩迅速摇头。


    沐承德咧嘴一笑，叹息一声道：“所以你连这个胆量都没有吗？”


    “不，对于我不确定的事情，我从不轻易履行。”小男孩说道，“虽然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但谁知道呢，你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


    “那能不能用你手里的刀给我一个痛快？”沐承德有气无力，“你就扔过来就行了，砸死我什么都可以。”


    “不行。”


    小男孩摇了摇头。


    “真是无趣啊。”


    沐承德干脆躺着，感受自己身躯里仍在不断作祟的痛苦，却仍然面不改色，双手抱头，看着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断气而亡。


    小男孩逐渐走上前，握紧自己手里的短刀。


    ……


    一座山峰上。


    穿着破烂风衣的男人睁开眼睛，掏出烟盒，点燃的动作十分迅速，像是一个好几天没有吃过饭的人一样，给自己来上一口。


    他缓缓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不知道是抽烟太舒服，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事情。


    到了最后一步了啊。


    ……


    圣火纪第八百二十八年，元月三十日，金汤城破，圣殿骑士与两国士兵涌入一目国当中，一目国国王被处死，包括一系列官员和留守将军，全部被冠以火刑。


    皇甫星失踪。


    沐芷在投降前夜自刎。


    这一场持续了短短七个月的战争，以一目国的投降结束，一切似乎都到达了尾声。


    圣火教的清理计划完成，距离人类清除计划，还需要一年的时间休整。


    魔法学院放弃抵抗，被圣火教所归化。


    至此，所有反抗圣火教的势力全部灭亡，剩余的没有发声的城池和势力宣布投降。


    但故事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