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年轻女人的一瞬间,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隔得太远,我看不清那女人的容貌,但她的眼神跟怀中的猫很像,非常犀利,死死盯着我,让我脊背发凉。
“师傅……那边……”我缩了缩脖子,躲在师傅身后。
师傅摆了摆手,示意我冷静下来,随后冲那女人冷声道:“你越界了!”
“喵呜……”又是一声猫叫,我身旁的尸体变的躁动不安。
我咽了口吐沫,手已经伸进怀中,随时准备拿灵符出来,以备不测。师傅却一脸淡定,继续用引魂咒吸引死者的阴魂。
我发誓,我一直小心翼翼的盯着那个奇怪的女人。但她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愣神了很久,我才意识到,她已经退走。也对,有师傅在我还怕什么?可我的心里,为什么还是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别愣着了,把这两个人叫起来!”师傅的话,让我从恍惚中惊醒。
死者的阴魂已经进入尸体内,虽然有控尸符,却也难掩死者的怨气。师傅正小声的跟死者交涉,试图让怨气消散。
面对这种情况,最好是化解阴魂的怨念,让其自动散去怨气,乖乖前往阴魂该去的地方。师傅不是没有强制驱赶怨气的办法,但代价是阴魂也随之魂飞魄散,一般不轻易动用。
后半夜的河水早已冰冷,一捧河水泼上去,昏迷的两人尖叫着醒了过来,语无伦次的说自己见到了“鬼”。
没等他们俩平静下来,又看到一旁的尸体,俩人几乎同时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我暗自腹诽,那女的也就算了,你说刘天宝这小子,见到自己爷爷,有什么好怕的?
其实是我太想当然,当年我第一次见到阴魂,也就是所谓的“鬼”的时候,表现并不比他们好到哪去。
师傅跟阴魂的交涉到了关键时刻,突然,师傅眉头紧皱,沉声道:“守灵七七,如何?”
尸体沉默片刻,深深叹息,点了点头。尸体浑身缠绕的怨气,在这一瞬间消散了大半,看来死者接受了这种处理方法。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我还没反应过来,事情就这么容易被解决了?我还以为怨念颇深的阴魂会大开杀戒,很难制服。
不过仔细想想,死者的怨气,主要来自于孙子的大不敬。再怎么说,刘天宝也是死者最疼爱的孙子,老爷子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
让刘天宝守灵七七四十九天,算是小惩大诫,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阴魂的怨念。不得不说,师傅对阴魂的心理摸的很准。
在师傅的指挥下,第二天一大早,死者的遗体匆忙下葬,甚至连死者的女儿一家,都没来得及看到老爷子最后一眼。
下葬时,省略了引魂、送魂这两个流程。我和师傅比谁都清楚,死者的阴魂将随着被“修补”的遗体,一同被送走。至此,他的怨念和煞气,也将“尘归尘,土归土”。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刘天宝留在老家为爷爷守灵,直到满七。不要以为阴魂被送走,就可以忽略之前的约定,不孝子孙把先人气的从坟里爬出来,不仅仅是传说。
事情的真相没必要宣扬出去,刘家只知道刘天宝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引起诈尸,想必他们也不会把这种丢人的事闹的人尽皆知。
这次独自治丧,实打实的被师傅坑了一把,差点连小命都丢掉。至于考核,理所当然的没能通过,师傅面色无比凝重的让我再跟着他一年,说是为以后做准备。
也正是从这件事之后,我才开始知道自己以前接触过的丧礼都是小儿科。在丧葬过程中会发生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大多时候都是师傅独自面对,现在我终于有资格知晓。
师傅一直说我是个聪明的孩子,其实我的智商未必比普通人高到哪去。只是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喜欢瞎捉摸。
诈尸事件之后我仔细的分析过,不管想盗取刘老爷子尸体的人到底有什么意图,他们也只是利用了老爷子对孙子“爱之深,责之切”的心理,才制造这一出“诈尸”的恐怖戏码。
也就是说,阴魂和人的心思并没有太大差别,怨气的产生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我所经历过的“闹鬼”事件,大多也都是因为死者心里的怨念,有些阴魂的心理已经极度扭曲,相对来说更为棘手。
关于这个问题,我跟师傅短暂的探讨过。师傅是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很轻松就能了解阴魂的想法,从而找到消除怨念的方法。
阅历我比不过师傅,不过灵光一闪间,我想到一个弥补不足的方法。
之后的一年中,除了跟师傅在治丧过程中学习一些以前从未接触过的阴阳术,我还暗中买过几本盗版的心理学书籍。这看似无用的努力,后来给了我很大帮助。
转眼间一年过去,我鼓起勇气再次要求独自治丧。或许是上次的事情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这次我谨慎了许多,提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把师傅从不离身的桃木剑都死皮赖脸的要了来。
以前不懂事,根本意识不到危险,跟着师傅治丧的时候,有什么意外状况也是他老人家出手。
这一年间,我或多或少又接触了一些诡异事件,知道小时候被我当成玩具的桃木剑,是真正的宝贝。
师傅这把桃木剑,是他老人家亲手制作。据说制作桃木剑的原材料,是泰山一棵被雷击的百年桃树,阳气浓郁。
上好的桃木剑,制作手法异常复杂,需要布下阵法,并且以黑狗血浇灌。最终那百年雷击木的主干成为师傅手中的那柄桃木剑,边角料勉强制作成一尺长的小型桃木剑。
小型桃木剑也就是当初入门时师傅送我的那柄,只可惜我一直没意识到它的珍贵,上次意外被毁,让我心疼不已。
我要面对的丧礼经过师傅一番挑选,这次的死者并非寿终正寝之人,而是刚刚枪决的悍匪。
老实说,我所接触的大多是本本分分的庄稼汉子,很难想象我们这里会出现手上有十几条人命的狠人。
按照师傅的说法,手里攥着人命的死者,体内十有*会产生煞气。这次治丧或许并不轻松,师傅让我慎重决定要不要独自治丧。
独自治丧意味着我又要面临出师考核,如果再失败,我必须继续跟在师傅身边。我怀疑师傅根本不想让我出师,一年前那次是故意坑我,这次考核也挺棘手。
但我最终还是选择前去治丧,一方面是想战胜自己心里的恐惧,更重要的是,我想出师。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血气方刚,也正是需要认同感的时候,我想证明自己。
死者叫李功臣,家在几里外的李庄。来报丧的是死者的儿子,叫小磊。小磊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脸上没有任何痛苦和哀伤的表情。
对死者的情况我早就从村里人的议论中有所了解,在李功臣被抓起来之前,所有人只知道他性格内向,不爱跟人交往。在外地打了几年工之后,李功臣娶了个外地的婆娘,然后有了小磊。
不过在三年前,小磊的母亲跟别人跑了,李功臣把孩子扔给年迈的父母带,远赴南方打工。谁能想到,看似老实巴交的李功臣,竟然在这三年内一连制造了数起惊天大案,双手沾满血腥?
“我爸爸说了,这次回来之后,就不走了,留在家陪我。”前往李庄的路上,一直很平静的小磊,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心里一颤,他大概还没意识到死亡是什么概念。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茬,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跟我小时候太像了。
奶奶去世早,她走的时候我还不记事,不知道死亡的恐怖。五岁那年,我爸妈从外地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一直到他们俩的下葬的瞬间,我才意识到,再也看不到爸妈了,这就是死亡。
为我爸妈治丧的,是师傅。在丧礼结束之后,我哭闹不止,本来就体弱多病的我大病了一场,差点没熬过来。最后是师傅把我接到自己家帮我治病,救了我一命。
踏上这一行的原因简单又可笑,我听别人说,我师傅能看见鬼,而死人都会变成鬼。没错,当年我只是很天真的想再见到我爸妈。
我爷爷是扎纸人的,而师傅在丧礼上又不可避免的使用大量纸人,他跟我爷爷打了很多年交道,是老交情。
本来师傅不愿意收我入门,耐不住我又哭又闹,才勉强让我先跟着他,没想到一跟就是十几年。打那之后,除了跟爷爷相依为命之外,我又多了个疼我的师傅。
“你看,我爸把我妈也带回来了。我爸没骗我,他肯定会一直陪着我。”小磊指着前方,又说了一句,嘴角露出笑容。
听到这句话,我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脊背处直冲脑门。这孩子是不是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东西?他的笑容实在是太诡异了。
下意识的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前面是死河,去李庄必须过河。河中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冒出一团黑茸茸的东西,看起来像极了人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