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丧不仅仅是把死者的遗体下葬那么简单，送走阴魂也是阴阳先生的责任。拿钱办事，天经地义，我们总不能因为遇到麻烦就直接放弃送魂这重要的一环。


    阴魂不送走，难免会节外生枝，往往会对死者家属有很大影响。这非但会砸了自己的招牌，也会沾染因果，阴魂逗留阳间所造的罪孽都是阴阳先生的责任。


    “我留下陪你吧，顺便见识下阴魂。”听说我要留下，田欣主动请缨。


    我冲曹队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把田欣带走。我实在是受够了，她对我来说就是个祸害，我可不想把事情搞砸。


    第一时间离开才是最靠谱的做法，要不是因为自己的职责所在，我早就拔腿跑了。但师傅从小就教育我，阴阳先生责任重大，必须尽心尽责。


    干这行本来就冒着生命危险，想吃这碗饭就必须把命豁出去。我现在怕死逃走，放过李功臣的阴魂，那就可能有无数人被害。


    当然也有一些不靠谱的阴阳先生，遇到危险第一个逃跑。别人可以那么做，我不行，不然回去之后师傅一定把我的腿打断，师傅他老人家绝对能狠得下那心。


    师傅说过，凡事都有因果。因为阴阳先生的不负责任，害死无辜之人，那阴阳先生最终会承受恶果，他不希望我成为不负责任的小人。


    “我不走，今天晚上真是大开眼界了，真刺激。我想见识一下别的阴魂，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同。”田欣很执拗的说道。


    我注意到曹队长的脸色变了变，呵斥道：“胡说什么呢？赶紧跟我回去！”


    田欣张了张嘴，没再说话，很生气的撅起小嘴。她的表情也很古怪，我留了个心眼，听她的意思，她见过阴魂？


    不过这并不是大不了的事情，逗留在阳间的孤魂野鬼不在少数。夜里走在街上，谁敢肯定自己看到的那些身影真的是人？


    有些人是天生“阴阳眼”，能随时看到阴魂，这种人简直天生就是当阴阳先生的料。能拥有阴阳眼的人万中无一，我是没那种“好运气”，平时只能使用师傅传我的望气之术结合自己的经验，才能随心所欲的感受到阴气，察觉阴魂的存在。


    至于没学过望气之术的普通人，一般只会在体内阳气弱的时候才会有机会看到阴魂。比如大病一场之后，或者女生来月事时，人体内的阳气亏损严重，就有一定机会见到“脏东西”。


    当然，在某些情况下，阴魂故意现身，就算体内阳气再旺盛也没用。比如在葬礼上遇到怨气颇深的阴魂，想不看到对方都困难。


    我可没心思细究田欣到底什么时候见过阴魂，板着脸训斥道：“别胡闹了，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走！”


    田欣做了个鬼脸：“走就走，你自己在这可别被吓的尿裤子。”


    “怎么说话呢？赶紧给张先生道歉！”曹队长脸色微沉。


    之前曹队长对我的态度只是表面上恭敬，估计也是看在我师傅的面子上。经过刚才的事情，他已经打心眼里对我很尊敬，虽然我的实力跟师傅没法比，至少我有勇气在关键时刻站出来。


    “我说的都是实话，这神棍连只猫都害怕，虽然……虽然那只猫确实有点吓人。”田欣耸了耸肩，嘴硬道。


    跟田欣这种不懂事的丫头计较，实在是太跌份。曹队长生气的又训斥了她几句，直到我摆了摆手，才面有惭色的带着她赶紧离开。


    等他们俩走远之后，我拿出控尸符，再次贴在李功臣的额头。现在李功臣的尸体被损毁的很严重，除了被我刺了几道伤痕之外，腹部也被黑猫剖开。


    我见过的尸体多了去了，倒是不怎么害怕，最多觉得有点恶心罢了。可惜我出来的时候根本没带扎纸人的材料，估计就算是带了，也早就被水泡坏，还是没法修补尸体。


    “对不住了，你先将就下，等把你的阴魂招回来，我一定让你体体面面的下葬。”我小声嘀咕道。


    突然，一道劲风从身后袭来，我迅速躲开，拿起桃木剑摆出防御的架势。


    “反应太慢了，如果来的不是我，你会吃大亏。先把遗体修补完吧，这是对死者最基本的尊重。”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差点落泪。


    师傅终于来了，我激动的声音都变了：“师傅，你可算来了，刚才我……师傅，你怎么了？”


    看清楚师傅的状况之后，我慌忙跑过去搀住他老人家。在我的印象中，师傅一直都是个很注意仪表的人，一头银发梳理的很整齐，身上的道袍也干干净净，跟村里那些不太讲究形象的老人完全是两个样。


    但现在师傅衣衫褴褛，道袍残破不堪，头发也很凌乱，显得很狼狈。我甚至看到他的身上有几道血痕，不过已经简单的包扎过。


    师傅摆了摆手：“我没什么大碍，先把尸体修补完吧。”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但师傅眼一瞪，我只能乖乖听话。刚才师傅扔过来的是一个大包裹，里面放了不少扎纸人的材料，甚至连制作灵符的材料也有不少。


    在把李功臣的尸体修补好之后，师傅突然开口：“小曹和那个小姑娘并没有走远，幸亏碰到了我。死者的阴魂也在附近徘徊，先把阴魂招回来吧，免得他残害无辜。”


    我顿时就明白了一切，看来李功臣还是对田欣有很深的怨气，所以伺机报复。由于对我很忌惮，他之前并没有现身，稍有疏忽，他就会缠上田欣。


    阴魂缠身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是个阳气旺盛的壮汉，身体也会慢慢垮下来。等熬到体内阳气亏损，阴魂更会有各种手段折磨你。


    我心里很急躁，想知道师傅到底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但师傅的话又不能不听，心神不定的时候念起引魂咒，并没什么效果。


    “冷静，越是紧急的情况下，越是要冷静。”师傅叮嘱了一句。


    这句话我简直不能再熟悉，稳定住心神之后，周围的温度渐渐降低，阴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李功臣的阴魂，正缓缓接近。


    看到尸体被修补完整，李功臣的怨气有所削弱。我一鼓作气，劝说了好一番，拍着胸脯保证会让他父母和小磊得到照顾，他才很不情愿的回到身体内。


    这期间，师傅一直保持严肃，冷脸旁观。我知道，李功臣能这么容易的回到身体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出于对我师傅的敬畏。


    做完这一切，我赶紧跑到师傅身边：“师傅，你这是怎么了？”


    “唉，老了啊。”师傅的神情有些萧索，但却露出了笑容。


    听到这种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这还是我那个一直不愿意服老的师傅么？仔细端详一番，师傅似乎在一夜之间真的苍老了很多。


    这种苍老，并不是指年龄，而是精神状态。师傅的年纪比我爷爷都大十几岁，已经年近八十。但他老人家精神状态一直很好，鹤发童颜，身体结实，看起来比我爷爷都年轻。


    师傅比我爷爷辈分大，和我爷爷算是忘年交。说句不好听的，师傅英姿勃发的时候，我爷爷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


    因为师傅心态年轻，有时候还责怪我爷爷太不注重身体，看起来太显老。很多时候，我都会下意识的忘了师傅比我爷爷年纪还大的事实。


    直到现在，我才不得不承认，师傅真的老了。我挤出个笑容：“师傅老当益壮，怎么能轻易服老？”


    “不服老不行了，这个世界已经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师傅摇了摇头。


    或许是我太敏感，听到师傅这么说，我突然想起了那个神秘的女人。她临走时说过，师傅抢她的东西，这个仇她还记着。


    “师傅，是不是那个女人……”我试探性的问道。


    师傅摇摇头，打断我的话：“行了，赶紧回去吧，天亮之后尸体必须下葬，以免多生事端。”


    很显然，师傅并不想跟我聊这个话题，可我心里却平静不下来。前前后后仔细想了一遍，我越发觉得事情比我以为的复杂。


    要知道，一般尸体诈尸，都是因为被什么“冲”了，尸体毫无意识，如同野兽般胡乱伤人。但这次跟去年那次，却都是死者的怨气被激发，阴魂入体。


    这一切都说明，是某些人有意为之，故意引起诈尸，并且引导阴魂入体。按照师傅的猜测，是有人想用这种方法，炼制僵尸。


    而那个女人和黑猫，这两次都出现过，绝对跟诈尸有关系。可她们到底是不是幕后黑手？这次出现的水怪，跟她是不是一伙的？


    把两次的事情结合起来分析，我觉得问题可能出在那块肉上。别的我不清楚，可我知道那个女人很想得到那块奇怪的肉。


    “师傅，我曾经吃下去的那块肉，到底是什么东西？今天晚上，那个女人也得到了一块同样的肉。”我很好奇的问道。


    师傅脸上露出追忆之色：“那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