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抹脸上的鲜血,站起身来。
四周风沙滚滚,入眼处是一片连绵的石房,红砖白墙,人头攒动。他处于人群中心,岩石搭建的擂台上。喝彩声像是浪潮,一波盖过一波。
“凯克,杀了这个奴隶!”
“对着这小子的脸门上再来一拳,就像刚才那样。”
“他还敢站起来,凯克你下手太轻了吧,快给我们坚强的斗士放放血。”
喊声如潮。
脸上火辣辣的刺痛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摇晃了一下发晕的脑袋,自动过滤掉杂音,审视起擂台上的另一人。
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光头。
紧身背心勾勒出这位猛男爆炸性的肌肉,脸上纵横的刀疤,更为他平添几分凶悍之气。
似乎是注意到了不善的审视目光。
那人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像是见到了绵羊的恶狼,“别害怕,我会让这一切毫无痛苦的结束的,就像前面几个奴隶一样。”
吴擎没有搭话。
因为此时有道突兀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你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这是个陌生的世界。这里法制无存,枪火才是永恒的旋律。你正在擂台上与人死斗,血脉喷张的交手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胜者才有资格拿到自由。你为了生存,开始奋起反抗……】
【正在扫描轮回者身体状态,正在开启轮回事件,正在解锁“乐园印记”……】
左手的手背上。
一个类似于阴阳玉的黑色图案渐渐浮现,像是胎记。
根据脑海中声音的提示,他右手抚摸上图案,打开了这个名为“乐园印记”的东西。
微弱的异样感传来。
他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透明虚幻的面板,像是陈列游戏数据一样陈列着各项信息。
他能够肯定,其他人一定看不到这个界面,现在他的样子在大众眼里应该就是被吓呆的奴隶。
轮回者:吴擎
等级:不入流
功阶:散卒
状态:流血、发炎、轻微骨折。
技能:无
专精:进阶级格斗精通(65%),进阶级枪法精通(35%)
传承:无
奇物:无
命点:0
任务:……
扫视完面板里一系列古怪的信息,他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目光再度落到对手身上。
渐渐的。
他回想起了之前的经历。
短暂失神后,他眼底深处,一股凶狠的戾气凭空汹涌出来。
……
一切都要从早上说起。
吴擎像平常那样去医院做例行检查。
三期的化疗并没有任何显着的效果,癌细胞依旧倔强的扩散着。带着金框眼镜的医生语气委婉却又严肃,像是死神一样宣告着他的寿命只剩下三个月不到。
就是俗话说的“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走的时候让自己安详一点。”
不过当吴擎走出医院,随手把ct报告丢进垃圾桶的时,一名男人却出现在眼前。
人字拖、白色背心、沙滩裤,腋下夹着一份旧报纸。厚重的眼圈让男人看起来精神萎靡,像只操劳过度的种马。
若不是那人秀发浓密,肯定会被认为是火云邪神的cos爱好者,中二病晚期那种。
那人缓步踱过来,用报纸拦住了吴擎,之后,就是简单粗暴的交谈。
男人以完全不是开玩笑的口吻,明确的告诉吴擎,可以治好他的癌症。
他一边说话,一边露出某种莫名的笑容,让人忍不住想把他的头按进马桶里。
尤其是对于吴擎来说。
一个知道自己生命只有几个月的人,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不足为奇,就像化学老师沃尔特·怀特那样。
但吴擎没有这么做。
一是对方的话题引起了他的兴趣,二是他的仇家也足够多了。
这些年为了赚钱,开过武馆、当过雇佣兵、打过死拳,灰的白的都做过。
冤家宜结不宜解,尤其是混在江湖气重的地方。
二十五岁的吴擎,得罪的人已经数不胜数,只要他脱离如今的工作,第二天便有无数寻仇的人接踵而至。
加上每个月都要支付天价的医药费……
无数关系、利益的捆绑,早就让他退后无路。
他要么一往无前,燃烧生命里最后的血与火,搏那渺茫的生存希望。要么黯然死去,撒手人寰,成为冢中的一具枯骨,赚取几颗虚假的眼泪,结束短暂的一生。
吴擎选择了前者。
现在,他的选择依旧很明确,没有人愿意死。
放出了类似于“如果是逗我开心,就把你的头拧下来当夜壶”之类的狠话后,吴擎静静等待男人的下文。
对方的回应也很简单。
自称为“唐”的肥宅背后忽然冒出绚烂的光彩,整个天地仿佛都消失不见,吴擎转瞬被光彩包裹成了大茧,意识模糊。
昏迷之际,他只听得刺耳的声音在脑海回荡。
“证明你有入局的能力,新人。”
……
砰!
擂台边缘。
带着牛仔帽的中年男人对天空放了一枪,震耳的枪鸣瞬间盖过了喝彩。
“第三局,押注结束,比斗正式开始!”
人潮情绪高涨。
“凯克,弄死这个黄皮猴子!”
“上啊,老子今天压了你一百注,如果输了我就阉了你!”
“凯克!凯克!”
四周的呐喊中。
彪形大汉凯克眼中闪着戏谑,肌肉膨胀间,两步便移动到了吴擎的身前,砂锅大小的拳头在空气里发出呼啸的摩擦声,直冲面门。
正面直拳。
对于体量比自己弱小的对手,这是最简单的制敌手段。
尤其是凯克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俯冲带来的爆发力,加上出手的速度与时机,以他刚才对这名奴隶的试探,对方绝对不可能躲开。
这一拳是必杀之拳!
连擂台远处观景台上坐着的两人都露出尘埃落定的神情。
这两位经营黄沙擂的首领,眼光何其毒辣?
这种实力悬殊巨大的对决,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
擂台下面的呼喊声也在此时达到了顶点。
但这刻。
吴擎一咬舌尖。
带着腥味的血液以及阵阵刺痛,让他瞬间从浑噩的状态醒来。
面对摧枯拉朽的长拳,他侧身前拉,不退反进,右脚向外大弧一划,身子诡异的虚晃到了凯克侧面,接着左腿如出海蛟龙般狠厉的踢在凯克髌骨上。
令人牙酸的骨折声响起,那蛮牛般的身躯一阵摇晃。
吴擎趁机顺势上前,踩着凯克已经被踢折的膝盖骨,全身力道汇于右脚,猛蹬下去。接着双腿像是蛇般缠绕在他腰下,囫囵一滚。
咔擦!
凯克左腿弯折出了一个恐怖的弧度。
魁梧身体不受控制的跪下,惨叫声拨动着每个人的神经。
吴擎此时借着反冲力起身,右臂弯曲着前拉,快而烈的肘锤正好抽击在凯克下颚。
潭腿,鸳鸯连环!
噗……
伴随着两颗大牙飞出,凯克后跃起一米多高,轰然倒在地上。这名壮汉双眼翻白,血沫子在他嘴里涌动着,呻吟声不断。
吴擎这一连串的动作流畅自然,兔走鹘落,一气呵成,像是狂草名师在粗宣上泼墨。
从男人出招到躺在地上呻吟,前后没有超过一分钟。
反转来得太快,以至于谁都有些不知所措。浪潮般的叫喝声戛然而止,擂台四周静得可怕。
“呸……”
单调的声音打破寂静。
吴擎吐出舌苔上弥漫的血水,缓慢走到擂台中央,眼神看向戴着牛仔帽的裁判。
刚才拿着发令枪的那名男人这才回过神,慌忙的对着天空打开一枪,尖着嗓子大叫道:“凯克……凯克败!你的名字!!”
“吴擎。”
两个字刚出口,擂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的声音。
如同奔涌的山洪。
“吴擎!花刀头领上次从矿山带回来的奴隶?”
“好像是。不过这小子下手真毒啊,凯克就算不死也丢了半条命,想要在打起码要修养几个月。”
众人一边呐喊,一边七嘴八舌。
那名拿着发令枪,做牛仔打扮的裁判走到擂台上,意外道:“你还有九场,胜过五场,就可以申请加入黄沙盗,摆脱奴隶身份。”
男人看了看吴擎嘴角的血迹,话锋一转:“你应该回到房间休息,好好养足精神,明天再来。我叫吉姆,黄沙擂的裁判。这一场的奖励等下会送到你的住处。从现在开始,你是在为自己的生命、自由战斗!”
“可以连擂吗?我觉得一次性打完比较好。”吴擎听得下方连擂的喊声,心中意动。
吉姆像是见了鬼般双目圆瞪,语气夸张:“朋友,你确定?一旦输了,就算没死在擂台上,那也失去了继续打擂的机会,最低等的奴隶,只有一次上擂台的资格!”
“这样啊,那也是技不如人,怪不得谁。”吴擎活动着刚才有些扭伤的手骨,坚持道。
吉姆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不在多说,手中发令枪喷吐出火舌:“各位,我们刚才的胜者,现在请求连擂,那位愿意上场?或者,我们两位大头领手下有奴隶想上场吗?”
欢呼的浪潮声停歇下来。
众人目光都转向了远处,擂台正对着的观景台。
上面依次放着五把长椅,有两人在其中,神态各异。
“潭腿十二路,拳脚利落,出手干净果断,练家子的好手,一般人还真不够他打。没想到奴隶里能出这种货色。”灰色长衣的中年男人目光盯着台上,有些不可思议,自语道:“花刀带回来的这批奴隶里,我倒是打眼了。”
“咯咯,十几年来,阿非利加和亚细亚被偷运过来的奴隶上百万,鱼龙混杂。
有些地方信奉蛮神,茹毛饮血。
连鬼巫术都有,拳脚好点的奴隶有什么奇怪的。
李炮头,凯克是你用心培养出来的,这一下折了不少吧?花刀手下这只黄皮猴子,真是扎人得很啊。”
旁边。
腰间别着两把左轮手枪的男人语气幸灾乐祸,话中带刺。
听到“黄皮猴子”这四个字,李归人脸拉了下来,“这点东西我还输得起。看琼恩先生这几局擂台的下注,都是赢多输少,要不趁着这劲头,明天我们两人来场独擂,叫几个人上去玩玩?”
“等段时间,一定陪李炮头尽兴。这几天有票大生意,抽不开身。”双枪男琼恩讥讽一笑,正了正帽檐,走下了观赏台。
“卖女人的臭贩子,洋气什么。”
李归人盯着琼恩的背影,冷哼一声,丝毫不避讳。
琼恩脸上笑容一僵,顿了顿,拉低帽檐,头也不回的离开。
众人看见两位头领在上面谈论得不欢而散,虽然好奇,但是却不敢多过问。
黄沙盗五位头领泾渭分明,时常有摩擦,已经见怪不怪。
琼恩走后,李归人站起来,冲着吴擎一笑:“想打以后有你打的。现在另外三名头领都不在,我没权利让他们手下的斗鸡上。至于我的奴隶,刚才最强的一个已经死在你手里了。
不过有人想上场玩,你就可以连擂。”
吴擎扫向四周。
结果那些坐在擂台候位席的人全都是一言不发。
敢坐在黄沙擂下打拳,谁也不是傻子。
凯克在这群人中拳脚是最顶尖的那批,连他都招架不住两招,其他人上去不是送命?
这些奴隶虽然是拿命搏一个未来,可谁也不想死得稀里糊涂,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