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江,周瑜周公瑾故里,称得上是古县,可惜在这战火纷飞,军阀混战的年代,却得不到太多的保护,大多数有点劳动力的青年,皆是投入乱世中,企图能在乱世中博取一番功名,也好名垂青史。
据说此处不少壮年之人,都加入了那位两年前发动北平事变的伟人麾下。
经过十数日的舟车劳顿,终于快要走进安徽梅山,三人也并不着急,打算在庐江好好游玩一番。
伏虎寺,如果时光倒退二三十年,这里是何等的香火鼎盛,可是时至今日,寺中方丈加上扫地僧,也不过寥寥十余人,每日前来上香敬佛的人数,也从以往的每日数千人,转变成如今不足十指之数,这番景象,倒也确实让人感觉凄凉。
但是,今天却意外的出现三人同时前来进香的奇怪景象,导致在寺门口扫地的僧人都忍不住多瞄了两眼。
“伏虎寺,唯剩空寂,战乱民流亡,悠然指天问道,须何时方能安康?何时能显我等之大才?”
慕殊三人走上长长台阶,在寺门前,一名穿着黑色风衣,留着唏嘘的胡渣,一头蓬乱长发,带着一副眼睛的中年男子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边走边念道。
那男子看起来身子骨比较虚弱,五官却透着一股书生气,显然是那种蛮有文采的人物。
“好一句悠然指天问道,好一句何时能显我等之大才。”梦清雪扫了男子一眼,稍微有些同情。
“师姐何必理会呢?这种人,就是自认满腹经纶,自以为熟读诗经,自以为有着一身本事,坐于家中,即可视众生如草芥,只当自己如圣人,但谈到安邦定国,谈到平定天下,实则起不到丝毫左右,不过就是一死读书的穷酸书生罢了。”慕殊对于男子的表现,嗤之以鼻。
既然认为自己本事大,那么就该去为这万里江山做些有意义的事才对,这样才算不埋没了自己的才华。
而不是应该在这里怨天尤人,不是在这里埋怨时代,不是古人有云:天生我才必有用吗?
任何人,只要有一技之长,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年代,依然能做出一番大事业。
像这种人,说白了,用慕殊的眼光来看,就是一个自认为是被时代抛弃的人,却不知道,是自己抛弃了时代。
这点小插曲,虽然因为那句“须何时方能安康?”给影响了心情,但还不至于让三人的情绪出现问题。遂走进寺庙,朝着大殿行去。
在进入大殿后,长白胡子的老方丈都亲自上来接客,毕竟这岁月,多数人更相信枪杆子能成大事,释迦摩尼的威望,则摔至低谷。
祝诗思和梦清雪大方的给寺庙捐了些香油钱,老方丈感恩戴德的退了下去,吩咐弟子买米分发给山门前的乞丐。
两女虔诚的跪在蒲团前,慕殊则撑着黑伞,背依门沿,望着山下。
“雪姐姐,你许了什么愿啊?”祝诗思自己闭眼许完愿,赶紧开口问梦清雪。
“既然是许愿,当然是不能说出来的,不然就不灵了。”梦清雪轻微摇头,拒绝透露。
“那是不是希望佛祖保佑你和慕殊哥哥白头偕老,百子千孙,五代同堂,五世其昌啊?”似乎不把梦清雪的愿望套出来不肯罢休,小丫头不依不饶道。
谁料,这似是开玩笑的话,却让梦清雪那洁白绝美的脸庞泛起红晕,连脖颈都微显稍红,看在他人眼里,腼腆极了。
“不准开这种玩笑。”梦清雪羞极,连忙以手堵住了祝诗思那又张开的小嘴,生怕这妮子再吐出点什么可怕的话来。
祝诗思大乐一会,发现喘不过气来,方才想起掰开梦清雪的手,急忙喘着气,顽皮道:“不说就不说嘛!不过我告诉姐姐噢,思儿许的愿望是,希望永远能和冰冷冷的慕殊哥哥在一起。”
两人的谈话,慕殊也听在耳里,但并不当回事。
凡是两个男的,或者两个女的在一起,说的话,多半都是开玩笑的,而且这玩笑,还经常开得很大。
“师弟,既然都来了,你不拜拜吗?”梦清雪整理了一下衣着,问道。
“张道陵,三茅真君,蚩尤,鸿钧又或者三清,师姐可曾见我拜过他们?”慕殊看都未曾看那些佛陀像一眼,自己是学巫的,连道教的那几位,和巫术顶点的那几位都不曾拜过,何必要拜佛。
慕殊,信仰的,便是自己。
“那许个愿望也好啊!”梦清雪不仅信道,也信佛,她相信,佛祖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慕殊远望深山,将伞放低,道:“我从不相信佛可以庇护我,但如果非要许个愿,那师弟希望,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师姐都能好好的活下去。”话语完毕之际,便朝着大殿走出。
“师弟……”梦清雪怔怔的注视着慕殊那显得孤单凄凉的背影,想起冷漠了十年的师弟,喃喃自语道:“十年前,六岁时,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雪姐姐,慕殊哥哥都走远了,我们赶紧追上去吧。”身旁,祝诗思没有注意到梦清雪的失落,拉起梦清雪就跑。
三人在庐江买下三匹马,悠悠的出发了,以这种速度,最多再过四日,便能到达梅山。
子曰:三人行,必是一男两女。
孟子曰:孔子说得对。
三人在距离梅山五十里外的凉亭止住脚步,祝诗思声称明天就会有人前来接应。
因此,也不必在夜晚急着赶路。
这几天下来,两女一路上倒是相处十分融洽,连睡觉都睡一间房,两人之亲密,不足以与外人道也!
“既然相隔不远,为什么不加紧赶路?”灰白色的月光照耀下,夜晚慕殊依然撑着黑伞,不解问道。
祝诗思停止和梦清雪说笑,解释道:“前面有片乱葬岗,常常一到晚上,就会有一些邪门歪道的家伙去那里乱搞,我们梅山已经讨伐他们好几次了,可惜都是无功而返,所以掌教下令,让我们晚上尽量不要经过那里。”
其实平常时候,乱葬岗这种地方还是比较少的,可惜战乱的兴起,导致每日都有不少人死亡,而有些家境贫寒的村民,家里即使有人死后,也没钱下葬,只能用草席裹尸放在乱葬岗,为的就是不污染空气,防止瘟疫的发生。
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死亡,乱葬岗也越来越庞大,成为死气和煞气极重的地方,一些心术不正的邪道之人,便会利用这种地方,做一些有违天人的事情出来。
“为什么要怕他们,我可不喜欢等待。”梅山弟子惧怕那些邪门歪道,慕殊可不怕,当下就要再次赶路。
“师弟,算了吧,我们还是听思儿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真的发生状况,那才是真麻烦。”梦清雪并不喜欢多事,万一经过时,惹上那些邪门歪道,也不是好应付的。
毕竟那些人心术不正,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些邪士可不会跟你讲什么光明正大。
“好吧!”既然是梦清雪发话,慕殊也不想违背梦清雪的意愿,收起伞,坐在凉亭里,依靠着撑梁柱闭目养神。
两女也懂事的不再说话,让慕殊好好休息一会。
这几天的赶路,在山林中休息,都是慕殊站岗,算起来,慕殊都已经好几个昼夜没有好好的合眼休息过了,虽然从不在人前表现倦态,但想来身心已经甚是疲累。
不久后,慕殊进入了梦乡,祝诗思也掩嘴打着哈欠,梦清雪也让祝诗思趴着休息一会,自己负责放哨。
半夜时分,熟睡的慕殊两鬓开始流出汗迹,眉心皱成一团,牙关紧咬,下意识的握紧双拳,不一会,猛然睁开眼睛,双眼中透着强大的杀气。
“师弟,你怎么了?”梦清雪刚巧回头看见慕殊的表情,忐忑不安的问道。
“没事。”慕殊摇了摇头,心中嘀咕:“怎么又梦到了。”
低头斜视,才发现祝诗思跪在地上,上半身趴在自己腿上,双手为枕,在自己的腿上酣睡正香,时不时还傻傻的笑一下,似乎梦到了什么好的事情。
慕殊以手扶额,表情颇为奇怪。
祝诗思在凉亭中间的石凳上睡觉,怎么睡一睡的睡到自己这边来了?
“师姐,你也休息一会!”轻柔的抬起祝诗思趴在自己腿上的双手,慕殊抽出身子后,又轻轻的把祝诗思抱起来放在石头长凳上,随后拿着伞走到亭外的梦清雪身旁道。
“也不知道师傅怎么样了,我睡不着。”作为师傅最疼爱的弟子,梦清雪也视秦良为亲人,现在秦良在梅山的状况不详,令梦清雪很是担忧。
慕殊与梦清雪从小都是孤儿,听秦良曾经说过,两人的亲人都是死于战争,是秦良将他们收养。
从小教导做人之道,又传授道术巫法,对两人的恩德,宛若再造,因此梦清雪才会如此的憧憬和在意秦良,若是十年前,秦良也是慕殊那颗幼小心灵的主导神,指引慕殊的前行,可惜现在已经不是了。
“放心吧,老头子死不了,我也不会让他死,这世界上,他只能被一个人所杀。”慕殊说道此话时,双目生寒,眉瞳如霜,连每一个字,都是缓慢又郑重的说出来的。
“师弟,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梦清雪刚想往下问,突然被慕殊捂住红润诱人的嘴唇,慕殊竖起耳朵,四周仔细的观察了一番。
“怎么了?”慕殊放开手后,梦清雪小声问道。
“有人来了。”慕殊拿起伞走进凉亭,坐在睡得正香的祝诗思身边。
“那我们赶紧避一避吧!”见到慕殊不但没有避开的意思,反而还坐回凉亭中,梦清雪提醒道。
“来不及了。”慕殊看向凉亭外,自己等人来时行走过的小路,摇着头道。
果不其然,慕殊的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便沿着小路走来。
走近时,慕殊与梦清雪才仔细看清楚。
前面的那人是一名干瘦的老头,虽然头发还是黑色的,但脸上的皱纹却欺骗不了人。
老头和慕殊一样,黑色道袍,但是在道袍的胸口,绣着一只秃鹫,那秃鹫绣得栩栩如生,尖锐的眼神,锋利的爪子,似乎时刻都注视着猎物,随时有可能从高处一冲而下,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老头左手大拇指缠着一根红绳,红绳的另一头,则缠在后面那人左手大拇指上。
后面的是一名年龄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子。
女子长相平凡,穿着一身布衣,步履蹒跚,行走十分缓慢,双眼僵直无神,双手软弱无力的垂下,偶尔停下步伐,老头就转身大喝几句繁琐的咒语,女子又赶紧慢慢行走。
牵鬼婚!
梦清雪与慕殊两人见到这幅情景,心中已下定论,这乱葬岗周围,果然没有什么好家伙,尽是些这种货色。
牵鬼婚,与民间相传的冥婚有异曲同工之处,不过冥婚仅仅只是因为死者死后,不甘心离开,所以需要给他(她)找个异性,用灵牌来举行婚礼,异性为死者守灵只需一年,死者就会安心的离开,异性就可以重新嫁娶。
而牵鬼婚,则是人死之后,魂魄游荡世间,找一异性在死者坟前举行婚礼仪式。
仪式过后,将异性与死者的尸身共埋一处,且是活埋,活活将其憋死后,成为亡魂,与死者做一对鬼夫妻。
但是,想必也没有活人愿意去和鬼做夫妻,所以这种事发生得还是比较少。
可惜,有些死者的家属,为了满足死者的*,就请法师去迷惑一下女子,让女子神志不清的就跟着去坟前成亲,然后活埋致死,与自己的亲人做鬼夫妻,这种做法其实很损阴德,不过邪士们也早知死后无好果,所以也会经常铤而走险的做出这种事来。
不管男女,过了十二岁,皆有春心,法师就是利用这一点,将红绳系在较为敏感的大拇指上,用法术通过红绳,将那人的春心数十倍的激发出来,导致最后神志不清,自愿跟着法师走。
眼前这一幕,自然也就瞒不过慕殊与梦清雪的耳目。
老头起初没有察觉到凉亭中有人,走近后,即便见到了两人,也视若无睹,甚至可以说是不屑一顾,自顾自的想要穿过凉亭。
“前辈,人死后,魂魄自当投胎,即便不投胎,也不该有祸害世人的念头,前辈又何必为了一死人而害活人?”这种不平之事,梦清雪可不会当做没看见,挡住老头的去路,劝解道。
老人闻言,表情不悲不喜,语气奸险道:“小姑娘,自己管好自己就行了,插手别人的事,很容易连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师姐,不要多管闲事。”慕殊用黑伞轻轻拍着手掌,瞄了老头一言,对梦清雪道。
“师弟,他这是要害人,我们怎么能不管?这样对得起天地良心吗?”梦清雪急了,怎么连自己的师弟都要阻止自己打抱不平。
“师姐,只要你没事,其他人的生死,我不在乎。”慕殊起身,拉着梦清雪的手,将极不情愿的梦清雪拉到一旁坐下,给老头让出路来。
“还是这位小兄弟识时务,不错不错!”老头阴险一笑,也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了慕殊一句,便领着那名如梦游的女子穿过凉亭,消失在了前方。
但慕殊看向梦清雪时,才发现后者满面怒容,慕殊仰望上空,轻声道:“师姐,刚才那人不好对付,如果交手,你受点损伤,会有人心痛的。”
“师弟,我知道你是为了不想让我受伤,可是,如果见死不救,我会内疚一辈子,师弟你不愿意去,那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梦清雪站起来,准备追上去,却被慕殊拉住手腕。
“师姐非去不可?非救不可?”慕殊问道。
梦清雪点了点头。
慕殊也微微颔首,放开梦清雪,站起身,一个手刀劈在梦清雪柔软的后背,将其击晕。
梦清雪娇躯无力的往后倾斜,倒在慕殊怀中,慕殊将其扶到祝诗思身边坐下,自己拿起黑伞,朝着老头离开的方向走去,回头望了昏迷的梦清雪一眼,柔声道:“那还是我去吧!”
慕殊的身影逐渐的远去,静静的跟在老头身后数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