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活了一辈子一百二十多年, 听过人死如灯灭什么都不会留下，听过人死了灵魂会转世，听过人死了之后如果执念太深会变成鬼滞留人间，听说过人的灵魂只是脑电波, 死后如果附近磁场不强或许会被别人看到，甚至还听过人类的灵魂是神明被贬下凡间投入地球这座监狱，永世不得超生。


    高阳活了这么多年, 科学的『迷』信的，各种各样的说法都听说过，网络世界如此丰富，接触到的信息多种多样，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人死了之后灵魂会完全变个样的！


    前一秒高阳还飘在半空中，感受灵体轻飘飘的感觉，从上至下地看着景明，内心充满了感伤，在景明趴在他身上停止呼吸时，甚至还掉了两滴泪水。


    他当时完全没有注意到景明喃喃自语了什么，只是默默垂泪，看着陪伴了自己一辈子的老伴，默默做着最后的道别，看到他停止呼吸时心中有些哀伤, 却又有些喜悦。


    哀伤的是情至深处他对景明的痛苦感同身受, 觉得景明身体明明很好, 一定是因为他的离世所以才情绪激动突然离世。


    喜悦是因为相伴这么多年，景明因为自己的死亡而生受不住猝死，那也算是对他们多年感情的一种肯定。


    虽然两人从未有过真正大动肝火的争吵，遇到事情总会有一个人妥协，甚至景明在生活中处处牵就自己，遇到争执大多数的时候都会选择默默退一步，明明比自己小，对待自己的却有着蜜汁宠爱，但就算如此，高阳的内心还是有着不确定，那种不安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在黑暗笼罩的深夜，在看到别人对景明表白时，让他尤为困扰。


    高阳觉得曾经景明年少轻狂，追求自己并不是真心喜欢，觉得之后也因为身边没人，才接受自己复合的请求，感觉自己完全是一头热，示好、求欢、作死，不停地在试探景明。


    景明看似温柔的退让，看似体贴照顾面面俱到，景明可以说是符合所有人标准的完美男友，但却让高阳感觉好似从未看到过景明的真心。


    高阳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无理取闹，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却还像小孩子一样，整天纠结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明明应该看开了，像他这种岁数的人，有一个能在自己生病时陪伴，无法动弹时在一旁伺候的老伴应该知足了。


    高阳的脑袋久违的清醒，人老了之后头脑都不灵活了，死了之后反而看得明白，自己栽到了景明身上，现在景明也死了，如果他不嫌弃，那么到地府做一对恩爱的鬼夫夫，也是不错的选择。


    高阳正这么想着，结果下一秒他却看到，自己一起过了九十多年的老伴，自己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的人，身体中脱离出来的魂体，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貌。


    “你是谁？！景明呢？你把景明怎么了！”高阳此时的想法大概是……如果面前这人害了自己的老伴，就算魂飞魄散也要弄死他！


    “我是景明。”景明脱离宿主身体的束缚，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节都在爆响，力量重回身上，令他叹息了一声后，才把视线放到了高阳身上。


    景明的样子当然不可能和宿主一个样，虽然他的本体还未成年，和宿主大学时看起来大概是一个类型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略显青涩的样子，一米七五的身高，清秀可爱的脸庞，怎么看都是一副乖乖牌的样子。


    “老头子我虽然已经一百二十岁了，但我没有老年痴呆，眼睛也没花，你个小年轻，装模作样也要敬业一点。”高阳皱着眉，对景明的话有些不满，一副你别想敷衍我的样子。


    鬼魂就算是站在面前也不会出现倒影的，高阳无法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丝毫没有察觉，因为景明和他签了灵魂契约的缘故，他灵魂的样貌并没有随着身体而衰老，反而保持在了签约时，三十岁左右颜值巅峰时期的样子。


    景明有些无奈，和高阳相处这么长时间了，对他跳脱的『性』格，天马行空的思想也是有所了解，翻手拿了一面特殊的镜子，放到高阳的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死了之后都会变年轻么？景明……以前也不是长你这个样子啊？”高阳看完镜子后有些疑『惑』，看向景明的眼神并未放下防备。


    他们没有怀念过去的习惯，年轻时候照的照片，几乎都被他们堆在了储藏室里面积灰，他们死的时候都一百二了，对二十岁记忆里的样子已经模糊，根本没有办法回忆真切。


    但虽然高阳记不清具体细节了，可大致的样子还是能够回忆起来的。


    景明的脸，也就是秀气这种级别的，一眼看上去很顺眼，之后也很耐看，而眼前这张脸却非常精致，精致到令人眼前一亮，颜值非常富有攻击『性』。


    他虽然就不清楚细节，但还不至于把完全不同的两张脸，给误认为一个人！


    “对，不是一张脸。”景明觉得现在空口白话解释不清楚，看高阳这个样子，防备中带着茫然，便直接伸手掏出了一套合同，塞给了高阳，“这个，结婚时候我和你签的契约，灵魂绑定知道么？因为那时候我把你签下了，所以你现在才没有直接去投胎。”


    “你这算是夺舍么？”高阳眉头微皱，手里被塞了一套合同，翻了两下净是不平等合约，对自己有利的项目竟然只是能举报，而举报的前提是被家暴，被虐待，发现对方出轨，而举报产生的效果只是对方被电击惩罚而已。


    “是祭献，这个身体的主人主动召唤的我。以自己灵魂上的负面能量为代价，召唤我附到他身上，做让他消解怨气的事情，满足他生前的执念。”景明大致地简单说明了一下，然后结束了这个话题，“重点是，你一直接触的都是我，告白失败揍你的是我，之后的也是我，之前你基本没和他接触。”


    “你有什么证据么？”老公突然换人了，高阳心会大到随便解释一下就相信？当然不可能啊！


    “正常大学生电脑水平能超越全世界？你死了的时候，还没有人能够研究出我在大学时候用的那种水平的小程序呢。正常人能从一个爬七楼就喘成狗的弱鸡，六年就变得能打遍世界无敌手？正常人会有精力每天实时监控身边的各种事情？正常人能够次次都刚巧在刚有点大病的预兆，就把人送进医院？话说……我之前骗你的话，你不会都相信了吧？”景明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高阳。


    “我！信！了！”高阳怒气上涌，话都说到这里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欺骗自己？之前一直相信科学，觉得自己老公只是天才，牛，隐士高人，现在一想，自己以前的脑子是被猪吃了么？那么多异常，竟然一点都没有往不科学的方向思考一下。


    为什么曾经默默无闻的学弟突然变得这么强势，变得这么厉害，自己竟然以为他是因为藏拙！自己脑子是进水了么？被告白之前见面都不敢对视的小学弟，突然变得这么强势，自己竟然会觉得很正常，居然没把他当做神经病，现在想想……那是自己曾经年少无知，对自己的魅力过于自信的缘故。


    “行了别气了，签了个你，我等于这单白干，还倒搭好几个世界得到的积分。”景明叹了口气，给他算了笔账，“我一积分能买一座钻石山，你，一天就要花掉我十积分，一次『性』签约永久，手续费一百万。”


    “哦，那我还挺值钱的。”高阳挠了挠头，听到景明永久签约，突然就消气了，想到自己和景明签的是结婚契约，虽然不太平等，虽然自己并不知情，但这具有唯一『性』的契约，比他活着的时候领的小红本实际多了，景明舍得为自己付出那么多，骗自己这么久的事情，就……以后慢慢解决吧。


    高阳的心里，其实还是有一个疙瘩，这个刚刚消失过，又重新回来的疙瘩，景明不是因为自己死了而伤心猝死的，而是迫不及待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高阳现在都不敢直接问景明，你到底爱不爱我，你爱我有多深，他生怕景明会说出那个令他心碎的答案，一百多岁的人了，却长着一个恋爱脑，丢人。


    “每个世界时间的流速虽然不太一样，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呆几十年，但是跟我一起去其他世界，有一件事情你必须要知道。”景明的眼神有些飘忽，挪开了视线不和高阳对视，他轻声说道，“在任务世界里，我会一切以宿主的意志为优先，宿主的经历不同，很多都是有妻儿老小，要么就是有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如果是宿主的执念，虽然不会真的发生关系，但我是没有办法拒绝逢场作戏的。”


    “你等一下！”高阳听到景明的话，突然心神一动，皱着眉看向了景明，“我……不会就是你这个世界宿主的心上人吧？”


    “是。”景明艰难地点了点头。


    “你去过多少世界？”高阳脸『色』不太好。


    “不算这个，我之前去了十个世界。”景明眨了眨眼睛。


    “你说不会和宿主心上人发生关系，那我……算什么？”高阳看向景明的眼神有些凌厉，仿佛他的答案让自己不满意，就会扑上去揍景明一顿。


    “你是特殊的，我拒绝了，但不是没拒绝成功么。”说到这里，景明还有些无奈，如果高阳对宿主有一些感情基础，如果他稍微有点三心二意，如果他们的感情稍微出现了一些波折，景明都会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开，但是没有，高阳他很好，好到自己没有办法拒绝。


    “万一你以后喜欢上别人，我怎么办？”高阳没有因为景明的话感到喜悦或愤怒，他的注意在手中的合同上，合同上写着，契约者用积分续命，积分一断，消耗的就是自己的阳寿，契约可由双方协商解除。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完全是依附景明的存在，自己就像是被景明包养了一样，关系并不平等，假如他们感情破裂，景明喜欢上了别人自己不愿放弃，却根本没有挽回的机会，因为自己是依附于景明的存在，景明可以选择让他永远看不见，而自己如果是做错的那个，景明会想要挽回自己么？自己被放弃的可能『性』太大了。


    “我们系统都是很专一负责的。”景明说不上委屈，但是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一下，“系统很难动心的，我经历了十个世界，好看的优秀的那么多，但我很清楚那只是做任务而已，要不是这次宿主一开始误会了你，然后还因为年纪太小把憧憬错认为爱慕，我们俩也不会真的变成这种关系，这种事情以后是绝对不会再发生的。”


    景明和高阳聊了很久，也不觉得站在自己尸体上聊天有多别扭，景明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尽量和高阳都解释清楚，系统的工作，宿主和系统的关系，宿主与世界的关系，任务的选择，契约的签订，只要是高阳想知道的，景明丝毫都没有隐瞒。


    在夜以继日的交谈后，高阳对景明的样子也渐渐习惯，了解的东西多了，内心的不安并没有减弱，但也没有再变强，两人关系、感情的不平的，在知道系统这个种族有着近乎无限的生命，和『性』格方面的特『性』时，高阳也知道这种东西急不来。


    教导一个人工智能学会感情，就连电影小说里面描写的都是，存在了几百上千年的人工智能，在经过时间的沉淀才会懵懂的出现感情波动，诱因有点是为了生死存亡，或者是因为和男女主角发生感情。


    自己捡了一个已经经过时间沉淀，依旧没有开窍却愿意和自己绑定的景明，已经是撞大运了。


    两个人的谈话，一直持续到他们的尸体被高阳的养子发现，高阳对这个世界依依不舍，景明便陪着他，看他们名义上的儿子有条不紊地『操』办他们的葬礼，在无人的地方默默垂泪，失眠了好几天。


    高阳一直看着，看着他养子走出了悲伤，重新投入了工作，看着儿子生活走入正轨，高阳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待下去，儿子长大了会有自己的家庭，还是老伴重要。


    “任务世界不能滞留，就算你不想走我们也会被弹出去。”景明毫不留情的打击道，高阳的心灵并不脆弱，也不需要他太过细致的呵护。


    景明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存款一个人生活绰绰有余，但是加上高阳之后，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虽然给高阳续费的钱不缺，但自己还要对程序进行维护升级，就像这次，之前觉得升级剧情相关功能没必要，光听宿主一面之词，结果却产生误会，误会倒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的后果却让他重视了起来，高阳可以有，其他人不能再多了。


    景明以前自己一个人，并没在主神空间里买房子，因为没必要，主神空间虽然大，但是系统那么多，年长的系统成家立业生孙孙，尤其是主神空间只卖地不卖房，一千平起步，买完地还要盖房装修，作为一个单身狗，一直工作下去省钱又实惠，毕竟宿主世界的物价多数比较低。


    景明在系统商城里面购买了读取宿主经历的功能，一级，最基础的那种，只能被迫观看，看到无聊的东西也只能一直看下去。永久『性』的功能永远是非常昂贵的，就这种最基本的功能，也要了景明五万积分。


    景明收回高阳手中的契约，手一抖，那个契约就被景明收进了系统空间里面。


    “你和我一起去任务世界，我尽量给你找一个好的身体，不过能够附身的身体条件苛刻，必须要刚刚死，身体还是热的，或者主动祭献的，所以只能尽量。”景明叹了一口气，想想自己会接的任务，又想起高阳可以说是毫无战斗力的『性』格，无奈地说道：“我挑任务都是可以暴力解决的那种，到时候如果我身边情况危险，我短时间内不会与你会合，到时候你安心带着就好，我会给你附身的身体的资料，你见机行事，等我处理完事情就来找你。”


    “我想帮你，想待在你身边。”高阳觉得，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景明那命去拼，尤其他附身的宿主多数都身体不好，如果像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和平年代治安不错倒也可以，但如果到了别的世界，高阳觉得自己更想要景明平安，如果自己多费些心思创出一片事业，能够保护景明，那多好啊。


    高阳不愿意景明涉险，也不愿意和景明分离，“你接的任务很危险么？为什么不找一些安全的？我们是夫妻对吧？我也可以帮助你分担，到陌生的世界，我也想陪在你的身边，每天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你，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高阳对着景明深情告白，向来冷硬的脸庞也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


    “我很安全，死不了，系统可以无限次复活，我就是就是怕你会害怕，我不想你也经历我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景明叹了口气，高阳的关心他明白，但他们两个已经是夫夫了，景明有义务保护高阳的生命安全和心理健康。


    “如果你想睁开眼就看到我，我可以把你放到契约里面休眠，契约里面时间是不流动的，不收取费用每天续命的钱也会停下，你不会有意识，进去出来你只会觉得一眨眼而已，很多积分不足的系统都会选择这样，做完任务在和伴侣相聚。”景明对着高阳诚意推荐，每个世界都有着未知的危险，高阳那么胆小，景明不想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算了……我听你的就是了，我会老实自己见机行事，但是你要主动联络我，不要让我失去你的消息，你那么优秀，如果我不跟着的话，说不定一转眼你的身后就会跟上一群追求者。”高阳有些无奈，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打趣景明。


    “我会认真拒绝的。”景明笑弯了眼，伸出胳膊拉住了高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