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十二祖巫之一的后土站在水边愣神，倒是不曾如过去那般拿石头砸鱼。


    哪怕在十二祖巫之中，论及肉身的坚韧与力量的强大，也无人可及后土。


    但只看容貌却是完全看不出来，相比于其他几位祖巫，后土倒是给人柔柔弱弱的印象。


    水面倒映着清丽的身影，眉头微蹙。


    这一番大战，双方已有不死不休之势，直打了个天翻地覆。


    巫族一直处于优势，奈何巫族自身内部存在问题，让巫族自身也失了退路。


    难道要就此让巫族为妖族陪葬不成？


    后土满心忧虑，巫族与妖族的大战，必然是巫族之胜，后土对此毫不怀疑。


    可胜了又能如何？依旧无法延续巫族的前路。


    在湖畔青石上坐下，目光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挑了挑眉，抬手捡起石块投入水中，绞碎一片倒影。


    事实上，后土总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却又总一闪而逝，不得其所。


    作为巫族，沟通大地，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甚至不需要如大地麒麟一族那般，以身契合大地。


    于她而言，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巫族更是信奉万物有灵，有着沟通万灵的能耐。


    在这方面，后土尤其突出。


    如今自身更是修行元神一道，对于天地间的大道感应或许不如先天神圣敏锐，但对于世间万物本身的感应，却是寻常大神通者所不及的。


    而且与其他人不同，她所感应的并非万物之间流转的天地大道，而是万物本身所具有的灵。


    每当灵识放空，后土便总能感应到大地之上涌动的无数怨念，那是生灵未曾消散殆尽的残魂。


    无穷无尽，充斥天地间。


    她自其中感受到了各种生灵的情绪，未曾随着身死而此地消散归无，本身就与执念无异。


    而在这其中，负面的情绪残念又占据大部分，不甘、怨恨、遗憾、恐惧、杀念......


    万般情绪，通过大地感应传递而来，令得后土皱了皱眉，为之沉默。


    大战席卷洪荒，于万灵而言，便是灭世的大劫。


    不知多少无辜生灵，在无知无觉之际便受波及魂飞魄散。


    虽然对于巫族来说，万灵只分为血食与非血食两种，众生平等。


    但狩猎是理所当然，乃是自然最基本的法则。


    他们对于狩猎之事觉得理所当然，却并非推崇杀戮的存在。


    甚至因为有感应万灵的能力，对于狩猎之外的杀戮并不如何感兴趣。


    此际两族大战，无辜的死伤却是比两族战死的生灵还要更多。


    这个时候，后土倒是想起当初入青丘之事，她欲与青玄二人问询巫族前路，但却不得其法。


    有一点青玄却是未曾注意过，在他印象里，这位后土祖巫看似娇弱，实则暴力。


    所以他没想过，后土对于人心颇为敏锐，有着他意料之外的心细之处。


    那时后土就隐隐察觉，青玄对于她所问心有迟疑，最后也未曾给出明确的回答。


    只是若有若无的提醒过一句罢了，也不知为何而顾虑。


    实际上后土也想过前去紫霄宫向道祖鸿钧问询，但不得其门而入。


    巫族前路，要么改变天地规则迎合巫族，要么巫族改变自身以融入天地。


    前者，巫族不可能做得到，至少后土对此不抱太多想法，而后者......


    “若只为巫族寻路，便无巫族前路，天地广阔，欲寻圣人大道，便需放眼天地，若只局限于一事一物，圣道不可成。”


    在后土询问圣人之道时，这是青玄给出的回答。


    自己若是成圣，能否改变巫族的命运？青玄既未肯定，也没有否定。


    当初自己与道祖鸿钧问圣人之道，祖巫可否为圣，道祖鸿钧也没有直接否定。


    只是成圣之路，帝俊等人苦寻至今，依旧没有窥得成圣之机，又岂是易事？


    后土自然也想寻那圣人之机，说不定成就圣人之位，便能给巫族做些什么，改变巫族的命运。


    “不局限于巫族......着眼于天地......”


    后土心念感应着天地万物，，无声无息间，自有道韵流转，道意弥漫。


    她的神念沿着洪荒大地延伸，无尽的延伸，似命运终点。


    洪荒大地之上发生的事，此刻尽皆映入感应之中，万灵情绪也随之而来，似有将之淹没的趋势。


    后土皱了皱眉，但在略作迟疑之后，竟是放开了自身的思绪，任由万灵驳杂的思绪汹涌而来，感应其间万般生灵之性。


    她静坐湖畔，从一开始的欲寻圣人之机，渐渐的将之忘却。


    她“亲眼”目睹了万灵思绪，与万灵之性共鸣，在无穷无尽的生灵之念冲洗之下，反倒是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身形娇弱的女子独坐，气息散于天地之间，好似与天地融为一体，与万物相连。


    她即为天地，亦为万灵。


    各种属于生灵的情绪，快速在其脸上浮现，神情变幻之间，似感同身受一般。


    这一坐便是数百年之久，对于一般的大神通者来说时间不算长，但对于不喜悟道静修的巫族来说，时间可不算短。


    后土早已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求圣道目的，反倒是在“目睹”无穷无尽的生灵之念后，陷入了沉默。


    阅尽万般生灵之性，以晓生灵之情。


    不知不觉间，后土身上的气息却是有了几分变化。


    天外，本就将目光投向此处的青玄心念微动，便是察觉到了这般变化，甚至他一眼便是看出了后土所为。


    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青莲，青莲蹙眉，若有所思。


    不过青玄却是暗自摇了摇头，此法于青莲而言并无作用。


    后土是祖巫，强大在祖巫之身，先天神圣则是强在其非比寻常的道性，天生近道。


    后土可以观万灵之念，以晓万物之情，即“人性”，但青莲不行，观则观矣，道性浓郁，无法共情。


    后土观其性，他们却是只能观其道。


    想以此悟人之性，很难。


    与鸿钧几人知会一声，青玄便是独自离开了此处。


    湖畔，一袭青衣出现在此，看着青石之上独坐的女子身影，青玄的目光略微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