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想起小时候的事,就有想死的心情啊。”
“那,试着死一下?”
“现在就先算了吧。”
这是稻村第一次的死到来、一周左右以前的事。
我是社团活动后回家,稻村则只是把时间消磨过去,然后两人不停摞起盘子。偶尔,我们就会像这样,放学后顺路来到回转寿司店。我把连蹬自行车都嫌麻烦的稻村载在后座上,到回家路上的寿司店稍微休息,这件事成了小小的乐趣。随着水流回转的寿司碟子五颜六色,光是望着就觉得清凉。
“河童寿司真好吃。”
“你还真能吃下这种咯吱咯吱[注]的东西啊。”
(译注:河童寿司中间卷的是黄瓜。)
“说不定我有当河童的才能。”
这人真是随便。稻村一边摘下黏在手指上的米粒,一边歪过头。
“说起来,河童有没有鳃?”
“谁知道呢。熟人里没有河童,所以鄙人不甚了解。”
我朝侧面转过头。从墙上装饰用的河童角色身上,没法确认鳃的存在。
我和稻村就是所谓的儿时玩伴,从幼儿园开始基本都在一起。由于家里也是邻居,我从没有对这样的发展产生任何怀疑。
只是,明明我们同岁,家离得近,而且学什么玩什么也都差不多。
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地方有差距呢?这一点我很久以前就想过。
我能赢过稻村的,也就是身高了。
“这些打转的碟子真好呀……”
稻村像是趴在吧台上一样,盯着眼前转动的轨道。
眼神仿佛在欣赏屋檐下的风铃般柔和。
“看着觉得很凉快。”
“自己就在那边咕噜咕噜地转,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啊,这样。”
她过去明明带着那份才能自由自在地活着,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不顶用的笨蛋了呢?她已经感到这么腻味了吗——对这个世界。
我托着下巴感到吃惊时,稻村本来就细的眼睛眯得更小了。
“人也是这样吧,跟着跟着就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
就算自己什么也不做。随后她这么小声加了一句。
“总有一天我也会被吃了吧。”
“你这一副干巴样没人会来吃啊。”
现在正在转的那碟金枪鱼,不也是不知道转了多少圈都没人碰吗?
就连我们也只是看着它漂走。
稻村依旧一副瘫在那里的姿势,眼睛炯炯有神地朝我看过来。
“七里也不吃?”
“结账。”
“啊——”
aa制付过钱后,我们离开寿司店。稻村紧跟在后面主张:
“我身上意外地肥嫩哦。”
“我喜欢口味清淡的。”
我把稻村载在后座上踩着脚踏板。手感,不对,脚感?上没有她说的那么多膘嘛。
傍晚的太阳面容比白天更温柔,镇上满是斜阳。风舒缓地吹过,仿佛从远方将大举行动的夏季牵引过来般微微带着热量。夏天,再次到来。
“今天也什么都没发生就要结束啊。”
啊——哈哈哈,稻村在后大笑。我感到火大。
“那当然,你什么都没做呀。”
就算什么也不做,也可能发生什么。
但自己行动,那个机率才会更高。
“你倒是加把劲儿呀,毕竟你只要去做,什么都能做到。”
唯独这件事我能保证,因为我一直在身边看着她。
稻村她,是个什么都做得到的家伙。
稻村没有回话,而是把脸贴到我背上。背上极小的一块地方被微弱的呼吸所温暖,变得躁动起来。由于在骑车,我也没法回头。
“是那样就好了呢。”
那时,她隔着后背悄声嘀咕出这句话的意思,我还并不明白。
爬上平缓的坡道,从一段承载去神社观光的客流的大路上穿过,我们来到静谧的住宅街。跨过电线杆和枯萎的大树很显眼的方形空地,我在稻村家门前停下自行车。
“嘿咻。”
我把稻村当作是货物似地甩下去。她“唔咿——”一声和提包一起掉了下去。从小学高年级开始,我和稻村的身高就有了相当大的差距。我顺利成长,而稻村几乎没长个子。她脸上也还留着稚气,和娃娃头的发型相配。
“对我更温柔点啊。”
没睡醒的眼皮耷拉着,玩笑似地对我表示责难。
“到时候再说吧,到时候。”
随便敷衍过去后,我也打算回家。这时。
“那个呀——七里。”
“怎么了?”
听到她叫我,回过头时,发现稻村就在我躲不开的位置上。
嘴唇重合。
牙齿也碰到了。
稻村立刻离开,踮起的脚也收了回去。
我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稻村则“嘿嘿嘿”地笑着。
“你这人啊。”
“怀念吗?”
“门牙都撞上了吧?”
我轻轻一拍稻村的额头。然后,别开视线挠挠头。
“……以前我一直说不喜欢这样的吧?”
以前没多想就做了这种事,但现在感觉很羞耻。
“我又不是只喜欢过去。”
“为什么?”
“变成大人以后肯定就明白啦。”
哈哈哈,哎,你就继续精进吧。稻村说着轻佻地拍拍我的肩膀。
“这算什么啊,真烦。”
“拜拜——七里里。”
“这什么绰号啊我第一次听到。”
她微微摆手和我告别,走进自己家。
我目送她进屋,手指贴在下唇上。
“……至少挑个合适的地方啊。”
有旁人会看到的。况且,我记得过去亲的位置是额头之类的。
……哎,算了。
尽管已经看惯,但望着小小的背影和往常一样蹦蹦跳跳,我还是笑了。
……就这样,我一如既往地过着日子。
而在积攒着“理所当然”的尽头,稻村死了。
为什么这么无忧无虑的家伙,会跳楼自杀呢?
人心这种东西,就算对方是朋友也不懂。
那么,所谓“朋友”,是有怎样价值的关系呢?
看到稻村出现在电视上,我过了一小会儿就换了频道。至今每天都会看到的脸,也没必要再隔着电视观赏。
“小xx,好厉害呀。”
坐在对面啃面包的母亲深有所感地嘀咕。她也是当时参加稻村的葬礼,然后目瞪口呆的一个人。母亲的嘴角还沾着面包粉,暧昧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