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吗?据民女所知,太后娘娘这十几年以来,从未干涉过朝政,亦没有主动针对过谁,更妄谈折损过谁的利益了。”
太后闻言,猛地睁眼看向楚子月,“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不要以为你是承运....”她顿了顿,“哀家就会任你随意放肆了。”
“太后娘娘息怒。”楚子月低下头,语气恭敬,却也带着一点逼人之势,“民女只想弄清楚始末,也好保护太子殿下。”
闻言,太后顿时缄默下来。良久,“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谢太后娘娘。”楚子月道,“太后娘娘,您身上的毒,可是皇上....”
“没错。”
“那皇后娘娘....”楚子月试探着问道。
“也是宸儿做的。”太后说着,竟是满脸的悲哀,“哀家做梦也没想到,为了一个女人,他居然这般对他亲近的人下手。”
“为了一个女人?”楚子月从卫承运口中也听过,那赤阳帝似乎是为了一个叫“薇儿”的人。
“她叫聂薇。哀家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的。当时宸儿把她带到宫里时,那女人怀着孕,还不是宸儿的孩子。但是宸儿却对她百般呵护,不许别人损她半分。”太后回想起以前的事,心上又是一阵气闷。“当时哀家看不惯她,便与皇后一起设计陷害她,让聂薇险些没了孩子。”
楚子月恍然。当时的太后和皇后的确狠辣,不然也不能坐上如今的位置了。
“哀家当时是真不明白,那聂薇根本就不喜欢宸儿,宸儿还对她如此上心,甚至自己的娘亲都害。但是这么多年,哀家也想明白了。”太后说着,竟是露出一抹苦笑,“宸儿这孩子,从来就偏执,得不到的东西,他从来都会不择手段得到,就比如这个皇位,还有聂薇这个女人。后来聂薇消失了,宸儿怕是把这一切,都归结到哀家和皇后身上了。以他的偏执,好似也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哀家之前还为能培养出这样天生无情的帝王而骄傲,现在,怕是哀家错的离谱。”太后说罢,又是叹了叹气。
彭止是无情,简直是疯狂,他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下狠手,只因为是皇后的孩子,楚子月心道。
似是想到了什么,太后忽的抬头,看了看楚子月,“哀家现在才发现,你和那个女人的长相倒是有相似之处,特别是这双眼睛,和眼神,和当年的她一模一样。”
“嗯?”楚子月愣了愣,倒是没想到这事还会扯到自己身上。她笑了笑,“也许只是巧合。”
“但是宸儿突然不顾朝臣反对,将你封为公主,怕是因为你长得像聂薇吧。”太后说着,重重地摇了摇头,“真是疯了。”
楚子月没说话。
“哀家一个要作古的人,哪里还顾得想这么多。”太后抬眸,看向窗外的景色。“哀家从一个小小才人,到如今高高在上的太后,一步步打滚摸爬,机关算尽,最终还是害了自己。哀家离初时的自己,已经太远,太远。现在哀家还活着,也只是为当初做过的事赎罪罢了。”
太后说这番话时,脑海里浮现的是豆蔻年华的她,不似其他闺阁女子,想要凭着一身武功,走遍天下。而现在的她,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胭脂俗粉,后宫妒妇。还有哪里,留着当年的模样呢?
当年再让她选一次,她还会入宫吗?谁也说不清。
旧事已泛黄,追忆不可及。将一切都埋葬到过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今日哀家将藏在心中多年的事告诉你,也没别的意思。”太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你要知道的都知道了,告不告诉承运是你的选择。哀家累了,你走吧。”
“是,太后娘娘。”
就在楚子月即将离开时,太后的声音忽的传来,“楚姑娘。”
“民女在。”
“你,喜欢承运吗?”
楚子月身形一顿,“回太后娘娘,我们.....只是朋友。”
“哀家明白了。”
出慈宁宫时,夜色正好。
宫中静悄悄的,宫墙笔直地站着,好似一个牢笼,困住了所有的幻想,埋葬了女子的一生。而宫中的每一处景色,都像在诉说着数不清的幽幽怨怨,凄凉寂寞。
金井梧桐秋楚黄,珠帘不卷夜来霜。
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楚子月身形轻盈地在宫中顶上行走,也没有人能够发现。
又是一个凄凄惨惨的故事。如果可以,她绝对不要将自己的一生付诸于宫中,绝对不要。
........
令狐秀英一脸心疼地看着坐在窗外思索的楚子月,“子月....不要摆出那种表情嘛,开心点。”
“哪种表情?”楚子月转头,她眼里带着戏谑的笑意,歪着脑袋看向令狐秀英。
令狐秀英一愣,顿时心中涌上无奈。“暖靡花我让爹爹派人送过来了,大概今晚就能到。”
“来不及了。”楚子月收回笑意,微微摇头,“只有这么几天,该去哪里找三月暮和无苦呢?”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她已经在努力地思索着。
“你不是让所有熟悉的人都去找了吗,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的了。”令狐秀英道,“再说还有爷和小尘尘呢!”
而另一边,卫承运得到楚子月传来的消息时,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温柔的笑笑,一如当初,“让人告诉子月,慢慢来,切莫累坏了自己。”他叹了叹气,“若是救不回皇祖母,也只能是天意了。”
楚子月终究还是没有告诉他那些事,只说了太后是自愿中毒的。因为怕他听了之后,会更难过。
是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如今已是深秋,楚色泛黄,旧人已逝。
解药终究还是没有找到,而太后,亦没有等到下一个黎明的降临。
她走得很安详。或许是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勾心斗角,心力交瘁,以至于在面对自己的死亡时,会更从容淡然些吧。
太后薨逝,举国同哀三日。
卫承运听闻这个消息时,表面上倒是没看出什么,只是他将自己关在寝宫中一日一夜,滴水不沾,直到楚子月过来劝解,他才作罢。
.........
三日后。
楚子月坐在树上,轻靠着枝干,眉眼看上去有些疲惫。
此时,一阵微风吹来,带着清淡的气息,化作空中精灵,圈过楚子月脸上的发丝,细细把玩着,好不快活。楚子月微微睁眼,随即便伸手挡住了阳光,但却仍有几缕偏偏从指缝间遗漏。
那天,卫承运看着她,一脸的苦笑,“皇祖母她让人带话,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别疏忽了。”
楚子月没说话,其实她心里有些闷闷的。太后也让人给自己带话,说卫承运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让她好好保护他。还有,不要告诉他真相。
想到这儿,楚子月自己便忍不住低低地苦笑起来。只要赤阳帝还恨着聂皇后,还恨着卫承运,这太子之位坐不坐得稳还是个未知数。再说了,他迟早都会知道真相的。
楚子月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宫里,太后的心愿,怕是要落空了。
说实话,太后这种人,她真的一点都不同情。这也只能说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罢了。
“主子。”是孙仕的声音。
“......怎么了?”楚子月打了个哈欠,看上去略显慵懒。
“自从那日贤王爷雷霆大怒,此后,府中再无异动,简直平静得可怕。属下觉得有些不对,便来向主子报告。”
“嗯?”楚子月语气带着丝丝疑问,“最近忙得倒是没再注意这些。难道是那次损失太大,气势开始收敛了吗?”她沉吟,“不,不对,贤王爷肯定会去查,凭他的性格,绝对不会打算就此姑息。还是说,他在预谋些什么?”
“难道是篡位?”孙仕道。
“唔.....到底是神是鬼,待今晚我潜入贤王爷府查看一番,便就都知晓了。”
“主子您要亲自去?”孙仕闻言,摇了摇头,“这样太危险了,主子还是不要这般冒险,还是先观察几天才好。”
楚子月没接话。“可查到君华的踪迹了吗?”
“明日是她的忌日,君世子偷偷去了安云寺祭拜。想必过两日便会回来。”
“知道了。”
待孙仕离去后,楚子月便从树上跳下,坐在不远处的石桌前,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品着。半晌,她才缓缓道,“你还要看我看到什么时候?”
“倒是佩服你的敏锐。”话音刚落,楚子月只见眼前黑袍一闪而过,再看时,马向晨已经半靠在墙边,轻歪着脑袋,神色慵懒,看上去煞是迷人。
“没想到是你。”见到马向晨,楚子月神色不变,还淡然地喝了口茶。“晨王殿下可知,擅自闯入陌生女子的府邸,是一件有违于君子之道的事。”
“陌生?本王可好像记得,我们还挺熟的,而且本王还救过你。再说了,本王可没承认自己是什么君子。”马向晨眼角微弯,把楚子月的话给一一反驳了回去。
楚子月细细一想,还真的没有可以反驳他的话,就算是有,也只会将自己暴露出来,百害而无一利。于是她放弃了,便又给自己倒了杯茶。“那晨王殿下今日驾临舍间,是所谓彭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