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克的话,不由得让艾伦回忆起审判当天发生的那让他都有些猝不及防的事情。
在审判当天,几乎所有发生的事情他都能够料得到,因为他的叔叔西里尔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已经提前为他打好了预防针,并且西里尔拍着胸脯保证,他的父亲不会有性命之忧。
所有,艾伦旁观着马文出场,凭着一场过去的记忆审判了他的父亲艾森。
可怖吗,确实。
那场双方都已经耗尽了食物的战争中,竟然还有这样可怖的真相,艾伦没有参加过那场战争,但所有人类帝国或是人类王国的人都对这场失败的战争有所耳闻,只不过人类帝国绝对不可能将这种真相公布出去,这无论是对人类帝国还是对艾森本人,都会造成难以磨灭的负面影响。
有那么一瞬间,艾伦竟然产生了他的父亲艾森确实罪有应得的想法。
有一件事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那就是巴尔克的出现,把他从一个旁观者拉到了漩涡的中心。
而跟着巴尔克一同出现在审判席上的,是一个身上的酒气浓郁到隔着十多米都能清楚闻到酒精味道的酒鬼,根据巴尔克所说,这个酒鬼因为喝醉酒闹事,嘴里还一直‘污蔑’艾伦大人枉顾法纪残忍屠杀西里尔元帅的亲兵,所以一直被关在巴尔克所在的纠察队所官署的监牢里。
根据艾伦下属的调查,巴尔克被撤职追杀时一路逃亡,最后还是落到了贝斯家族手里,为了保命,为了证明自己有活下去的资格,巴尔克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将自己的性命和这个醉鬼连接了起来。
直到走上审判席,巴尔克的腿肚子都在打颤,而那个醉鬼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地位,在前一夜有恃无恐的向巴尔克索要了不少的美酒,这才醉醺醺的走上了审判席,任由教会的人查看他的记忆。
酒鬼的记忆很长,教会能读取到的记忆,几乎是从他出生开始的,根据教会的说法,教会能读取到什么跟被监测人的主观意愿有很大的关联,显然这个喝醉的酒鬼已经把脑中的一切都分享了出来。
酒鬼有一个相当不错的出身,他的父亲是跟随在朱莉安娜的父亲泽维尔征战的老将,一直是个是个不成器的纨绔,过着挥霍无度纸醉金迷的生活,一直到五年前,都是一个记忆里只有美食、美女和被父亲教训的人。
五年前泽维尔元帅战死,他的父亲也在战死的行列中,但他非但没有收到任何的抚恤,还被帝国以他的父亲涉嫌受贿为由没收了几乎全部的家产,唯一给他留下的,是一座没有任何仆人的空宅子。
当时像他一样处境的人有很多,大家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的父亲前一天还是驰骋沙场的大英雄,今天就变成了虽然死在战场上但是贪腐受贿的帝国蛀虫,跳河的跳河,上吊的上吊,当时每天都有这样的消息。
而这个酒鬼选择了一条和他们都不一样的路,他选择将自己的宅院租借出去,得到的钱再买酒,用酒精来麻痹自己脆弱的神经。
这一醉就是五年。
那时,他的宅院租给了一伙当兵的,后面慢慢熟悉了也就知道,那些人是西里尔元帅的亲兵,仗着手头有些权利,有不少的灰色收入,而租借这座宅子的目的就是存放一些值钱但是一时间处理不掉的东西。
而他也偶尔会在手头没钱买酒的时候偷一些东西拿去卖掉,他和这些亲兵的关系也慢慢紧张起来,若不是他的宅院租金最低而且根本没人来打扰,这些亲兵早已经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一番再敲诈一笔扬长而去另寻宅院了。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晚上,他醉醺醺的回到了自己的宅院门前,可却看到了大开的房门,以及明显的打斗声,他还以为是这些亲兵分赃不均自己打起来了,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而他可以透过门缝看一场武打兄弟大戏,闲着也是闲着,有热闹不看王八蛋。
像往日一样他瞧瞧上前看了过去。
宅子里,不少亲兵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汇聚成细细的一条不断流淌着,而艾伦正提着剑,和一个亲兵战斗着,没多时那亲兵便死在了艾伦的剑下。
杀了人,艾伦扬长而去,躲在暗处的酒鬼连滚带爬跑回了院子,看清了和他相处很长时间的亲兵们,看着他们没了气息,看着他们可怖狰狞的惨像,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
也就在这是,他感觉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勾住了,想挣又挣不开,还有些暖洋洋的,低头一看,那是一只鲜血淋漓的手。
他哪里见过这个阵仗,酒一下子就醒了,他想跑,却发现自己像是中邪了一般根本使不上力气,只得颤抖着硬着头皮低下脑袋跟那位苟延残喘的亲兵求情:
“大哥......你们这属于自作孽......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可残存着一口气的亲兵却告诉了他一个让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是艾伦杀了他们,目的是为了包庇他的弟弟艾斯。
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这些亲兵枉顾法纪的情况下,直接动手杀了他们。
到这里戛然而止,教会没有再继续读取下去,因为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
没什么东西比一个将死之人口中说出来的东西更可信了,而艾伦也大方的承认了自己的罪过。
当然,在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在酒鬼就要被带出审判席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艾森突然站了起来:
“等一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这位往日里不苟言笑,在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差点带领帝国统一王国的的前任帝国大元帅弯下了腰。
“对你的遭遇,我很抱歉,是我疏忽了这一点,没有对你们做出及时的保护,如果有机会,我会为你的父亲,还有和你父亲同样遭遇的人正名,将原本属于你们的东西还给你们......”
“你说还!?那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你拿什么还?就你这一条命,够吗?这些年收到的冷眼,这些年虚度的光阴,你还得起吗!?你......”
两个士兵迅速的跑上前,将酒鬼的嘴巴捂上,很快将他带离了审判席,而艾森的腰,直到酒鬼离开都久久没有直起来。
艾森重新直起腰的那一刻,艾伦回过头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父亲。
眼眶里是饱满的泪水,那个酒鬼似乎让艾森想起了戳在心上的伤心事。
父亲老了。
艾伦一直都觉得,他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个永远不会老,一个随时披上盔甲就可以在战场上一往无前的男子汉。
但这一刻,艾伦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父亲,老了。
......
艾伦在牢房里,看着不停磕头的巴尔克,出声问了一句:
“识字吗?”
巴尔克连连点头,又赶忙摇了摇头:
“识字,但是认得不多。”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没......能活下去已经是小的最大的......”
“你可以活下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我......我可以说吗?”
“想清楚再说,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