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明甫悠子告别，走出黄金碗这个餐馆时，天已经接近全黑了，冷风袭来，看着硕大的月亮都能感到一股爽寒凉意。


    为了臭美，嬴不器没有穿外套，此时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哆嗦。


    不对……这也太冷了，难道是因为走在河边的缘故？


    嬴不器望向安河桥下的那条小河，月光下显得清幽静美，粼粼波光……咦？怎么好像有一只金色羽毛的大鸟？


    嬴不器揉了揉眼睛，担心自己看到了什么错觉。他本是走在安河桥北到玉泉山路的人行道上，为了想看的清楚一点，不自觉地走向了路中央。


    这次他看清楚了：那真的是一只大鸟，尽管收着翅膀，仍然占据了一张台球桌大小的空间。


    他感觉那只鸟也在看他，两只眼睛宛如灯笼。虽然天色已黑，却也隐隐能看到大鸟身上闪烁发光的羽毛。


    其他人呢，难道就没有其他人注意这只大鸟吗？嬴不器急切地扭过头，想去寻找其他人的反应。没有人，安河桥畔一般没那么多行人。


    但却有一辆车！


    不知不觉中，嬴不器已经走到了行车道中间，全没注意一辆车飞逝而过。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砰”得撞飞了出去！


    …………


    传说人死之前，时间会骤然变慢，人脑会像播放录像带一样，看到回忆中对自己重要的一幕幕镜头。


    但对于嬴不器，只是前半句适用，后半句却完全不对。


    他只感觉身体突然悬浮到了空气中，时间骤然变慢，不，是仿佛直接按了暂停键。


    他感到自己深处一片浩大的迷雾之中，迷雾中隐隐有万缕金光闪现。他看到明甫悠子身着白衣，从迷雾中翩翩走来，脚踩金光，犹如天女下凡、周围有凤笛、梵音、圣歌。


    明甫悠子的这件白衣，仍然是刚才见面时穿的那件素白的古风装，但素白之中仿佛多了很多条金丝，隐隐有辉煌的圣光傍身。


    此刻的她，已经没有了笑意，目光直视于嬴不器，仿佛牵引着某种力量，让他的目光无法挣脱躲闪。


    她有些遗憾的说道，声音若远若近，明明来自远方，却又在耳畔无比清晰。


    “本来我还是想再和你慢慢沟通，尊重你自己的意愿的，但没想到意外发生的这么快。”


    “你在这梦境之中的生命即将消亡……我可以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我可以救你，但你需要答应我，和我前往另一个世界，成为我的领主。”


    “选择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的确是茫茫人海中的某种缘分，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我喜欢的味道，但我也不确定这种味道是什么。”


    “我希望你相信我，我需要你，希望你可以和我在一起。”


    嬴不器试图说话，却发现嘴里发不出声音。面对立刻到来的死亡，他发现自己恐怕没有什么选择了。


    他在脑袋里努力地想着一些对他来说重要的问题，似乎想在最后时刻传递出去：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有多少领主？如果我拒绝会怎么样？”


    明甫悠子叹了口气：“你真是一个谨慎的人，但你要知道，你的生命很快就会流逝，错过这个时间，就连【转世重生】的法术都救不了你。”


    “那是一个很远的世界，那个世界有会唱歌的湖，有金色的山，有会打雷的树，甚至还有人类之外的其他生物。在我和我父亲统领的山门，算上你在内，总共会有二十八个领主。”


    “至于你拒绝了会怎样？很简单，你会死掉，没什么特别的。”


    明甫悠子特意补充了一句奇怪的话：“对你而言，这不是一个梦；但是，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梦。”


    面对这话，嬴不器有些听不明白，但是他也不准备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了。


    他努力在脑海里想着最后一个问题：“我可以拥有自由吗？”


    明甫悠子回答道：“一定程度的自由，当然可以。绝对的自由，那你要拼命的修行，不断地提升境界，至少要比我强才行吧……你不要把太大期望。”


    嬴不器仿佛听见当明甫悠子提到“自由”二字时，有种格外的讥讽，也不知道是对嬴不器还是对她自己。


    明甫悠子看着嬴不器即将消逝的身体：“你已经没有时间了……”


    嬴不器在最后一刻，在脑海中念道：“我答应你。”


    然后，嬴不器感觉自己的身体的血液喷涌而出，组成一朵血莲，汇入进明甫悠子的食指，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仿佛暂停键被重启，嬴不器脑海中闪现着临死前对这个世界的记忆，每一个记忆都像一张卡片，在最后看过一眼之后如烟散去。


    他看到了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陪伴着他在山沟里面的平野肆意的奔跑，他的父亲将他举过头顶，他的母亲在旁边拍手唱歌，面朝阳光，只觉春暖花开，万物皆是喜悦。


    他看到了他跑到镇上的旧书店，借到了一本射雕英雄传，看到左右互搏之时好奇地自己尝试，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竟是越来越好，便成为了接下来二十年自己独处时的特别游戏。


    他看到了他的奶奶，一把年纪仍然陪着他拿着锄头耙子种田耕作，用粗糙的大手手把手教他除虫，以及好不容易从村长那儿借到一台播种机的时候，像个小孩子一样炫耀的笑容。


    他看到了他在高考落榜之后，失声痛哭，犹豫是复读还是勉强接受不喜欢的志愿时，在家里砸坏了仅有的一张桌子。那时奶奶偷偷站在门口，通过门扉看着他，却又怕打扰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悄然离去。


    他看到了最后成功高考后，紧紧抱住奶奶时，奶奶那沧桑的眼睛、布满皱纹的脸上那洋溢着的骄傲和幸福。


    让嬴不器没有想到的是，临死前闪现的这一幕幕画面，竟然全是美好，没有怨恨。


    可惜的是，每一幅画面闪现之后，却又都如同镜子破碎一样，幻灭于世，如烟散去……


    只有一个例外，那最后一副收到奶奶共工寒冰髓遗物的画面，并没有如其他记忆画面那样消散，那枚共工寒冰髓，仍然挂在嬴不器的脖子上，似乎无论阴间阳世，无论彼时此界，竟都不要和嬴不器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