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开学季。


    沈默在开学的前一天，在川流不息的街区中，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断了一条腿的看不清年纪的无家可归的人，趴在街区中心，一只手扒在一辆载满乘客的公交车上，一只手捧着破烂一般的瓷碗，嘴里嘟囔着谁都听不到的话，本该关上前门的公交车迟迟不能关门，本该在公交车站台就会驰行的公交车慢慢悠悠地往前。


    本着对生命的敬畏，从他面前经过的车，同公交车一样只能开的与行人比肩，一步一步，一点一点拖着这个人，最终那条断了腿的原貌露在众人眼前，沈默本能的冲过去，将口袋里仅有的一百多块钱放在了他的瓷碗中，与之同行的还有7、8岁模样的小女孩，手里捧着几个1元，5角，1角的全部家当，沈默抱着女孩回到了马路旁边。


    这是求生本能还是亡命之徒呢，沈默本想头也不回地离开，手放在自己胸前的摄像机不停地抚摸。


    最终还是回头抓拍到公交车终于甩开了那个可怜之人，胜利着离开的那一刻。


    这是他拍的第一张带有浓烈的悲情色彩的图片。


    沈默突然不想走了，身子沉重的好像也走不动了，独自一人坐在人行道旁边的马路牙子上，一直在看着那个无家可归的人，从太阳当头到夜幕降临。


    这一天看到的有悲情还有温情，沈默看到的，摄像机里记录的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骑着脚踏三轮车带着坐在车里的老伴儿，有手牵着手，拄着拐杖的老人慢慢悠悠地从他面前走过。有一家三口出来逛街，爸爸妈妈一左一右牵着自家孩子，说说笑笑往回赶的，也有骑着电动车带着自己的女朋友的学生，一人一只耳机，速度不快不慢，脸上溢出来肉眼可见的幸福，还有吵吵闹闹，手里拿着玩具剑的孩童，在人行道上，一前一后，放着“折剑天涯”的豪言，童言童语，不失可爱。


    最终那个无家可归之人被两个警察架着胳膊，带他走了，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但是目的地总是应该比车流多的马路中央安全的多吧。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是有这些可悲可叹又可怜的人存在？


    真真是坐到了晚上，与其说是看着从他身边经过的行人，不如说是单纯的在发呆，没有目的地在发呆。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坐在这儿多久，或许一直坐到明天早上也不一定，直到他妈妈给他打电话，询问他在哪里，晚上回来给他留门。


    一年的时间，妈妈在尝试给他作为一个家人的关心，他也在尝试慢慢接受这种来自家人的关心，所谓的成年人在放低姿态，所谓的少年在寻找自己的人生定位。


    “我马上回来，很快就回来了，你先睡吧，门锁好，我带钥匙了。”


    沈默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对着要过来的出租车招手。


    等到一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正要告诉司机自己的目的地，结果被刚刚马路那头跨栏杆过来的一个姐姐拦截了。


    这就属于不文明现象了吧，虽然天已经黑了，但还不是打不到车的时间段，正要据理力争，结果那姐姐是站街的，这个时代还有站街的，沈默今天算是开了眼，原来黑暗中的人真的会为了生存露出最可悲的一面，又是被这个世界抛弃却还在挣扎的可怜之人。


    “要不要去玩一玩，玩就玩的开心是不是？小弟弟要是愿意，我们三个一起，我还是个处呢，你们不会吃亏的。”沈默懂了，为什么那姐姐不去拦下一辆，原来是瞧着人多。


    但是那姐姐是真的漂亮，只是为什么选择了这条路，好手好脚的，做点什么不行呢？沈默好想挖掘她背后的故事，但是显然不能。


    沈默招招手，表示不参与，离开了这辆车，站在一旁，等着下一辆。


    “要玩就放开胆子玩开心一点是不是。”


    简单的几句话，姐姐上了车，司机带着她走了。


    沈默也等到了出租车，说了地址后，打开车窗，吹着冷风。


    他想起了以前看学校贴吧里有人发最讨厌的班主任说的一句三观极其不正的一句话，上面是这样说的，“班主任说，男生在学校（高中）谈恋爱他能理解，女生在学校谈恋爱连站街女都不如。”为此，他还特意上网搜了一下站街是什么意思，然后自己的三观就被该班主任冲击到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自己喜欢余乐却不打算现在同她认识，在追她的一个重要原因，不为别的，就是不想让她无辜地因为自己喜欢她而遭受这样的骂名。


    但是现实中他还没遇到过站街女是什么样子，今天是他第一次看见，第一个感觉就是很震惊，从来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儿的他竟然会遇到，但是冷静下来，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堪，也没有觉得自己比她高贵，就高人一等的感觉。


    对那个司机也是，没有任何自己的看法，一个愿意卖，一个愿意买，谁又比谁高贵？


    都是在这个社会苦苦挣扎的人，沈默现在突然想好好学习了，突然特别想活在阳光里，他突然有点怕了，怕自己长时间呆在黑暗里，忘记了阳光是什么样子，最终成为活在黑暗中的一员，即使活着在怎么不幸，也想要努力着让自己幸运着活着。


    也突然很感谢自己的妈妈，那么辛苦却一直没有放弃自己，如果连她也放弃自己了，他会不会也堕落下去，再也没有出人头的机会？


    沈默回家开门，刚一推就进去了，家里的灯还在亮着，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默默，回来了？”本来眼皮都快睁不开眼皮的毕周杨一下子惊醒了。


    “嗯。”


    “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妈妈热点饭给你吃。”


    “不用了。”


    知道沈默还是会拒绝，毕周杨虽然不抱希望，但还是满怀期待的。


    “我自己热，你要当宵夜和我一起吃吗？”


    毕周杨一愣儿，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一起吗？那算了。”


    “一起，一起，妈妈可饿了。要不，妈妈现煮一些。”毕周杨此时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幸福的眼泪含在眼眶里。


    沈默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任性了好久，久到记不起来自己的妈妈爱自己，保护自己的事实。


    “妈妈，我先去洗个澡。”


    “嗯。”妈妈的哽咽声从厨房传出来。


    沈默逃离一样赶紧收拾好东西，进来浴室，打开蓬头，水声掺和着里里外外两个人的哭声，默契地等到对方哭完才来到饭桌前。


    “默默啊，今天是拍到什么有意思的照片了吗？”


    “嗯，有些是有意思的，有些是比较辛酸的，妈妈，你要和我一起看吗？”


    “看看看。”


    沈默立马去卧室，拿出相机，一张一张地拿给她看，两人头挨着头讨论着，是这些年未见到的温馨，醉翁之意不在酒，饭倒是都没有吃多少。


    “默默，我看街坊邻居家的孩子都是走读，要不妈妈也在学校门口让你走读，妈妈好照顾你。”


    “不用了，我都多大人了，自己能照顾自己。”


    这么些年，不也是一个人就这么过来了吗。当然，这话他倒是没有说，说了，他妈妈估计会自责的受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