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重阳醒来时,已经是第四天的下午,看守病房的护士见了,立刻跑了出去,紧接着一群白大褂蜂拥而至,将病床上的王重阳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仔细询问他有何不适,在晕过去之前有没有受到重大打击,甚至还有一些让他都感到莫名其妙的问题,七嘴八舌哄作一团。
除了一些简单的问题外,王重阳基本都无法作答。
其中一名花白头发的老人见状,说大家都先回去,到时候病例和诊疗措施都要好好研究研究。
王重阳看到他胸前的牌子上写着曲博学教授几个字。
旁晚的时候,一个人风风火火的闯进了他的病房,来人是陈兮。
王重阳半躺在床上,看着陈兮瘦削的脸庞,掩饰不住的疲惫神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饿吗?我带了鸡汤。”
陈兮背对着王重阳,开始在茶几上忙碌,片刻后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端到王重阳的面前,而他抓住了陈兮的手,直视陈兮的双眸。
这双眼睛深邃、平静,但无法忽视,陈兮微微脸红,但眼圈红的更快,她艰难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王重阳低头喝了一大口鸡汤,咂咂嘴,将碗放在一边,说道:“我这不好好的吗?之后发生了什么?”
陈兮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赌气似的侧过身子,轻轻拍着王重阳的小腿,这才慢慢开口道:“那天你昏过去了,公安和武警先后赶到封锁了现场,他们要求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接受医院的全面检查,所有人都做了隔离处理,说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杀人犯是一个狂犬病患者。”
“但这种说法显然说不通,狂犬病患者不可能胸口破了个洞,还跑出来一个虫子一样的东西,大家都觉得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事情,总之,有点人心惶惶,有几个学生已经请了长假。”
“我们在场的人都接受了检查。”
陈兮苦笑起来,她忍不住靠在王重阳身边,小声道:“你被送来时,他们都说你成了植物人,明明有呼吸和心跳,却没有意识,我好害怕……”
王重阳轻抚着陈兮的后背,示意她安心,他沙哑着声音,说道:“现在已经没事了……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应该有看守……”
他还未说完,右手从陈兮羽绒服的兜帽后面摸了摸,不动神色的收回棉被里。
“有几个公安在门口守着,他们说等一会儿会来找你做笔录。”
刚说完,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两名警察看到病房里的一幕,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暧昧笑意,又退了出去。
这下陈兮闹了个大红脸,她匆忙收拾碗筷,站在床头居高临下的说:“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
然后飞快的跑了出去。
王重阳低下头,手心躺着一枚窃听器。
不多时,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两名警察推门进来,为首的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一脸和善,出示证件后,招呼后面年轻的警察搬两张椅子过来。
“张诚,刑侦支队的。”
张诚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窃听器,没有丝毫不妥,将一个录音仪放在床头柜上,黑色机器闪动着光点。
张诚道:“那我们就算正式开始了。”
王重阳点点头。
张诚忽然笑了一下,他指着门小声的说道:“你女朋友?真不错,谈婚论嫁了吗?”
王重阳摇摇头:“暂时还没有……快了,快了……”
听王重阳这么说,张诚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他说道:“这是应该的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个男人身后总要有一个好女人,该娶就娶了。”
王重阳哭笑不得,只好说道:“张支,你想问什么就直说吧……”
张诚看了一眼身边的年轻警察,点头道:“那你不要紧张,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们速战速决,不打扰你静养。”
“王重阳,你是哪里人?”
“凤城本地的,今年二十四岁。”
“家里还有那些人?”
“我是独生子,父母健在,父亲王爱国,工人,在橡胶厂上班,母亲杜琼英,无业,在家忙一些简单的农活。”
“哦,这样啊,真不容易,家里有人是党员吗?”
“没有,我父亲母亲都不是党员,我在部队的时候递交了入党申请,但我退伍之后也没能转正。”
张诚哦了一声,他又问道:“你当过兵?”
到这里以上包括这一条,都是明知故问,王重阳耐心的说:“我在校期间入伍,两年义务兵,去年九月退伍。”
说完,他报出了一串编码:“……你们可以取证一下。”
张诚点点头,接着又问了几个七扯八扯的问题,他忽然问道:“1月25日早上,你在新水路吗?”
总算点到正题了,王重阳打起精神来:“嗯,我每天都从这条路上晨跑,顺便送女朋友陈兮去幼儿园上班,然后我再去街道办上班。”
“那天正常上班的时间吗?”
“是的,和往常一样,新水幼儿园的校车接送上学的孩子,会在新水小区门口停靠,我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王重阳仔细回忆道:“陈兮给我送早餐,她希望我送送她,我打算先请假送她去上班再去街道办,结果车开出去一百多米就发生了那样的惨剧,我想上车去制服杀人犯,费了很大的力气。”
张诚抬起头盯着王重阳的眼睛:“当时你并没有上车吧?”
“对,可能当时陈兮怕我太累了,从幼儿园到街道办要多走两条街区,如果我提前上车的话……”
张诚摆摆手:“这不是应该懊恼的事情,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你见义勇为,制服凶手,遏制暴行,保护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免其遭受更大的损失,这是值得肯定和表扬的事情。”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年轻警察忽然开口:“能说说关于凶手的特点吗?”
王重阳沉默了一下,他说道:“他的力气非常大,不符合他的身材和面貌特征,一个正常人是很难用灭火器砸破大巴车的挡风玻璃的,抗打击能力也极强,我打了他几拳,根本就是不痛不痒,最后……”
张诚打断了王重阳下面的话:“下面的事情我们都了解了,那么,介意和我们聊聊你的未婚妻吗?”
王重阳闭上眼睛,淡淡道:“这不合适。”
年轻的警察皱着眉头,严肃道:“王重阳同志,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旁边张诚面不改色,伸手拦住了他,站起身来,诚恳道:“王重阳同志,小刘他比较年轻,不会说话,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我们改天再来叨扰,好好休息,保重身体,祝你早日康复。”
说完,招呼着刘警官把椅子搬回到原处,离开病房,轻轻带上房门。
刚出了医院大门,小刘就急切道:“张支,你为什么不把话问完?!”
张诚抬头望着漫天星斗,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递了一根给小刘,自己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条烟柱,这才慢悠悠的说道:“小刘啊,你太着急了,这事情不能着急,毕竟是人命大案,省厅那边挂了号的,严肃督查是肯定的,而王重阳这里,切勿操之过急,他这次立了大功,少说也是个二等功,说不准上面笔头一划就是个一等功。”
张诚露出几分苦笑,一脸疲惫,脚步沉重的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同时他也是个大麻烦啊。”
……
夜深了。
会议室里,一圈人围坐,赵宏国面无表情的看着桌面上的茶杯,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先开这个头。
良久,赵宏国粗糙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淡淡道:“这是要干什么?大家静坐就能解决问题吗?都说说各自的看法吧,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集思广益。”
坐在会议桌旁边第二位的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抬头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赵宏国,缓慢开口道:“既然赵书记已经说了,那我作为凤城公安的一份子,先开个头。”
“昨天深夜,在白马小区发生一场凶杀案,我市公安武警,分批前往白马小区疏散群众,进行布控,展开拉网式搜捕,在今天凌晨3点,发现三名犯罪嫌疑人的踪迹,并展开激烈的抓捕行动……”
他说到这里,声音里多了一丝颤抖,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长达三十一分钟的抓捕行动,击毙两名犯罪嫌疑人,另一人突出包围圈,跳河逃匿,下落不明……”
赵宏国沉声道:“还有呢?伤亡情况呢?!”
“七名警察以及五名武警在抓捕行动中牺牲,另外还有六人重伤,还在医院重症监护室。”
“抓了三个人,伤亡将近二十名干警?!那些匪徒是端着突击步枪还是揣着破片手雷啊?!!”
底下人一听这话,一着急刚想说话,被身边人一把拉住。
赵宏国仿佛没看到这些小动作,大声说着话,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着,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内心:“触目惊心啊,同志们!触目惊心啊!多么可怕的伤亡数字啊,你们说,公安系统拿这样惨淡的成绩能让凤城老百姓在家睡一个安稳觉吗?我们这是在华夏,不是在中东,更不是在非洲!”
众人把头压得更低。
赵宏国眼睛扫到先前说话的那一位:“小余啊,向所有奋战在一线的同志们问好,要去慰问那些牺牲同志的家属,做好家属的安抚工作,但凡牺牲的同志,统一申请烈士称号,整理他们的材料,然后向省厅递交,这件事情要立即着手去办,一刻也不要耽搁。”
“……然后,三名嫌疑人中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这样的人对社会稳定构成重大威胁,对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有重大威胁,会引起极其恶劣的社会环境影响,你们要全力搜捕此人,可以直接击毙。”
“关于烈士家属,要多走动走动,了解他们的难处,在物质上要尽量满足,如果能力有限,要立刻向上级机关打报告,在这方面,一定要让牺牲的烈士走的安心,走的放心,不要亏待他们的家人,要对得起我们头上的警徽,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
“这件事情,你直接对我负责。”
说完这些,赵宏国长长出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这才略带着一丝笑意的说道:“现在有一个好消息,新水小区门口的那位见义勇为的小伙子醒了,他叫、叫……叫王什么来着?”
旁边人立刻说道:“叫王重阳。”
赵宏国笑道:“嚯,还是个武林高手,中神通啊!”
众人都笑了……
哈哈哈……
会议室里传来一阵快活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