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的目光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幽幽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叫做王重阳的特工很有可能没死，与盗墓贼陈阳狼狈为奸，合谋盗取了国宝？”


    从李楠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看来，黄飞的解释过于牵强了，和先前抓捕王重阳时一样，依旧拿不出任何证据，只凭他一面之词，根本不能作为事实依据。


    他踌躇片刻，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冷冷的说道：“我没有合法的逮捕令，现在更不可能拿到逮捕令，有效拘押时间只有24小时，超过这段期限我就必须放人。”


    李楠的话说的很清楚，他给黄飞争取的时间只有这么多，到了24小时，不论结果如何都要放人，现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更有准备将他撕碎的利爪。


    黄飞也没有说太多，只是在离开之前拍了拍李楠的肩膀，说道：“不管事成不成，该给你的好处一分也少不了。”


    李楠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条通往深渊的路上一路狂奔，他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办公室，连门都没关。


    人到中年的男人总是会想起很多很多过往的画面，他想着自己参军入伍的那一年，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


    李楠没有开车，徒步走出了公安局大院，身上依然穿着制服，此时已经临近深夜，偏向于北方的凤城已经是零下十几度的低温，无边无际的寒意渗透进衣服里面，他不由的紧了紧衣服，冰凉的空气吸进肺部，他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涨的脸色通红。


    他出生于七十年代中期，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父母都是国有企业的工人，当时的华夏大地处在一片生机勃勃的时代洪流中，长期停滞的国家机器刚刚开始恢复动力，整个华夏在一位伟人领导的一场伟大的变革中迎来破茧重生，而他，就在那样的时代中成长。


    八十至九十年代的华夏，品尝着第一口伟大变革所带来的甜头，经济列车已经走上正轨，从艰难果腹到全家温饱，从吃光用光到略有积蓄，无数时代的弄潮儿迈向了更广阔的世界。


    而青年时期的李楠，在已经下岗的父亲的劝说下，参军入伍。


    李楠原本的理想，是做一名人民教师，但他的愿望在某一天，还是幻灭了。


    也是在那一场改革洪流中，无数一直亏损负债靠着国家输血的国营企业纷纷倒闭，大量的工人下岗失业，其中，在那一群失意人中也包括了他的父亲。


    生活的重担都落在了母亲的身上，原本还能有一些欢笑的家庭，变成了劳累过度的母亲拖着疲惫的身体还在劳作家务，下岗失业的父亲每日酗酒，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家庭矛盾也时常爆发。


    那时候的李楠坐在房间里面发呆，听着楼上那家人去了南方批发小商品发了财，欢天喜地的买了一台大彩电，听着窗外喧闹的街道，听着父亲叫骂摔碗碟以及母亲的哭喊。


    直到有一天，母亲积劳成疾，病倒住院，原本不太和睦的家庭一下子变得冷清下来，父亲沉默不语，除了每天照顾母亲之外，就是跑到路边摊的修车点，学着修自行车，学着补胎，学着一切母亲做过的事情。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父亲对李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学个本事了，家里也没多余的钱给你继续读书，当然也没有本钱给你学着做生意，我给你两条路，要么，去老师傅那里学个手艺，要么，我看外面贴了征兵的告示，你就当兵去吧。”


    李楠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能考到江宁师范大学的分数线，但昂贵的学费是他这个已经脆弱不堪的家庭不能支持的。


    人人都说人生充满了自由的选择，但真正走在岔路口时，十字路边的左右两侧都需要极高的门槛，挡住了去路，只有前面那条泥泞不堪的小路虽然坎坷，但至少还能走下去的，走与不走，由不得你。


    李楠在老师的惋惜中，放弃了师范这条路，毅然决然，参军入伍。


    如果只是学一门手艺，混一口饭吃，他心有不甘哪！


    目光从久远的回忆中回转回来，已经花白头发的李楠坐在路边的花台上，一支接着一支烟的抽，脚边掉了一地的烟嘴。


    假如人生再来一次呢？


    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在那样的环境下，任谁也无法做到最好，九十年代的末期，牛鬼蛇神重新回到地表，各种招工赚大钱的幌子，一口一个老乡兄弟亲切的叫喊着，卷了钱便一走了之，那是他们最后的疯狂，终将变成时代的注脚。


    入伍之后的李楠积极参加训练，也立过一些功劳，却始终只是普通的一员，看着身边战友陆续高升，终于在一次执勤中，有曾经的“战友”悄悄的说，其实可以帮他一把，伸出了三根手指轻轻的捻动着，他明白了，也看懂了。


    也是这三根手指，顺便碾碎了他一直坚守的原则。


    他茫然的看着“战友”，麻木的表情里面，逐渐多了一丝笑，一丝他所痛恨的，所不屑的，所摒弃的，谄媚的，笑。


    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啊。


    原来世界从来没有改变，错的只是他自己的天真而已啊。


    ……


    审讯室里，已经持续了几个小时的突击审讯，一老一少两名警察都有些疲惫的神态，被拷在椅子上的王重阳依旧神采奕奕，不厌其烦的回答着他们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问题。


    “我是一名退伍军人，我还是一名特殊工作组的专员，你们这样毫无根据的对待我，这一点，我无法认同，我保留自己的意见！”


    王重阳表情严肃的看着对方，突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名样貌冷峻的青年从外面走了进来，原本昏昏欲睡的两名警察，忽的一下起身立正，对他敬礼。


    这名青年冷冷的说道：“自我介绍一下，国安部特派专员，我叫黄飞！”


    王重阳的瞳孔微微收缩，看来现在正主亲自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