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迪雅和王招娣回到宿舍，阿凤她们几个没加班的人有的睡了，有的居然还没睡。


    王招娣一看这几个人居然还没睡，嘴里念叨一句：“有觉睡还不睡！作死！”


    苏迪雅用力握了一下王招娣的手，小声说：“你小声点，一会又要吵架。”


    王招娣向阳台白了一眼，走到自己的床位，撅起屁股，从床底下掏出一个脸盆，又伸手从上铺取了一件睡意，拿着就往阳台走。


    阳台属于内阳台，又被隔成两半，左边做阳台用，右边做洗手间。


    阿凤、阿霞、罗爱娟她们三个站在阳台的水槽那里洗衣服，显然阿霞已经洗完澡了，只有她穿着睡衣，阿凤和罗爱娟都还穿着工服。


    阳台的晾衣架上挂满了工衣，工裤，每件工衣和裤子上都会有各自的名字，以防混乱。还有各种花花绿绿的胸罩和内裤。这些工衣一模一样，枯燥无味，但是内衣可是样式多种多样。有全棉的传统内裤，寡淡全罩杯的胸罩，也有半杯的性感胸衣。半透明、全透明的蕾丝内裤，甚至***……


    虽然这是工厂，但是这些女工们穿的可不全是廉价的内衣裤，有的一看就是好料子。大家都是做服装的，一眼就看得出是好货还是地边摊。她们内衣的类型，就像这工厂里女人的发型一样多。至于发型，有的和狗啃的一样，一看就是为了省钱自己理的，有的干脆都不理，直接编起来大辫子。理发又贵又划不来，混工厂的人都很会过的。


    也有阔绰的，头发烫起来好看的卷发，再染上时下最流行的颜色。还有些是假阔绰的，像王招娣，她那一头红色卷发是在鹭江巷子里一家小理发店做的，听说做的时候才花了六十六。但是没过几天，头发鲜艳的红色就变得暗淡，发质变得枯燥、打结甚至有些焦。


    阿凤和罗爱娟显然对王招娣抢着用洗手间这个举动是非常不满意的。


    从王招娣进去开始，阿凤和罗爱娟就在那里边洗衣服边唧唧歪歪的不爽。阿霞倒是不插话，洗完衣服就爬到上铺睡觉了，苏迪雅坐在中间的椅子上，累的趴在桌子上，阿霞路过苏迪雅还不忘对苏迪雅笑一下。


    苏迪雅也回了一个暖暖的笑。


    苏迪雅望向这满阳台挂着的衣服，听着阿凤和罗爱娟唧唧歪歪的嚼舌根，突然不想去洗澡了，不想去争、不想去抢、没精力和她们起争执，实在太累脑子了……


    她站起来，径直的走到了自己的床位，爬到上铺躺下。


    广州快七月了，热的简直不成样子，苏迪雅又加了通宵的班，浑身已经全是臭汗。衣服粘在身上黏糊糊的，她才想到自己还没有换睡衣，她抬起枕头，拿出了昨晚穿的睡衣换上。虽然还是觉得身体黏糊糊的，但是仍然一挨上床，就很快的进入了梦乡，她太累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一阵骂架声吵醒了。她努力的张开沉重的眼皮，感觉宿舍里光线还没有那么亮堂，她拔下身边正在充电的手机，一看时间也才6点多。宿舍里这八个人都还睡着。


    她轻轻的从上铺爬下来，走到阳台往外一看才看真切，楼下有人打架。确切的说像是两伙人，他们骂骂咧咧的，有的人脸上还挂了彩，胳膊与拳头齐飞，好不热闹！


    有两个保安在旁边大声喊着劝和，那帮人就像没听见一样。该怎么打怎么打，该怎么骂怎么骂。只见一拳正正当当的落在了正在拉架的保安脸上，那保安惨叫一声，捂住眼睛。另一个保安挤进去把被打的保安拉出来，就往大门口保安室去了。


    不一会警笛声响起，一辆警车在厂门口停下。穿制服的人下了车，几个警察走在后边，几个协警提着警棍冲过来，在一声声惨叫声中，几个协警轻松制止了这群打架的家伙。虽然拉开了架，但是这群人还是骂骂咧咧的，其中一个警察嗷唠一嗓子，顿时安静了下来，全然丧失了刚才的威风。


    苏迪雅趴在阳台静静的看着，其中一个警察说道：“都给我带回所里！查下都是哪个厂的，通知他们的负责人！”


    协警和警察压着这两伙人就走，这些个打架的家伙通通被塞进了警车，随即警车绝尘而去。


    警笛声越来越远，楼下又回归了宁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苏迪雅暗自叹了一口气，替这几个打架的人感到悲哀，虽然素不相识，但是在这里住的都是工人。这群工人的工作估计都保不住了，她心里清楚的很。工厂里都是有规定的，严禁打架斗殴。何况这些人还把事情闹大了，闹到了派出所……


    恐怕就连离职也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了，这些工人都被压了一个月或者半个月工资的，有的人还被拖三四个月的工资。这一打架，触犯了厂规，工厂就有理由开除他们了。更加有理由罚款，随便一罚款也就罚的七七八八了……


    苏迪雅一直趴在阳台上望着楼下，她不知道自己在望着什么，但是她清楚她在想什么……


    她不喜欢在工厂，起码她不喜欢做工人。这种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太无奈了。自己干体力活赚的血汗钱，上边的人说拖欠就拖欠，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没有社保，没有各种奖金，什么都没有……


    苏迪雅又想起了当初刚来广州那一年，第一次进厂的时候，自己可高兴了，自己终于赚钱了，独立了，每个月还可以给妈妈邮寄钱，妈妈可以不再那么累了。可是如今这是怎么了呢？这么讨厌工厂，这么讨厌自己每天像个机械一样，这么讨厌别人听到自己工作的时候，投来的那种瞧不起的眼神。十年是车位，二十年是不是还是车位？


    阿凤不友善的声音打断了苏迪雅的思绪，阿凤说：“怎么，你这是要跳楼吗？能不能别在我们宿舍跳？要跳也要找个风水宝地！”


    苏迪雅一回头，本想说个早上好的，可是阿凤走进洗手间“砰”的一下关上了洗手间的门。洗手间里传来了一阵爽快的尿流冲击蹲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