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赵军士卒，大多数并非是陈馀的老卒。
陈馀的兵马，早在巨鹿大战时期，就损失惨重。
项羽封王的时候，他也只得到了三县之地，如今的兵马主要是从齐国借来，以及临时招募的民夫训练组成。
这帮士卒，让他们当炮灰还行，可一旦陷入这种混乱的局势之中。
多日连败，一直生活在对于秦军的恐惧之中，精神高度紧绷，士气全无的赵军，下意识的就相信了那支冲来的溃军，所喊出来的鬼话。
百万秦军杀来了，他们现在不赶紧跑，就也要被秦军斩杀！
即使还有一些赵军大将，在竭力的想要率领心腹亲卫，镇压乱军，却只能被淹没在乱潮之中。
外围的赵军崩溃了，跟着一起冲向赵军大营深处，天地之下，这一刻仿佛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那乱潮好似一只狰狞的黑暗巨兽，吞噬身前的一切。
“惊营了……”
“大王，快走啊！”
陈馀身边的几个将领，无比焦急的开口。
溃散惊营的士卒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他们纯粹是惊慌失措下，到处逃窜的野兽，只会将挡在身前的一切也撕碎。
这种情况，已经非是人力能够阻拦的！
个人的力量在这种乱潮之中，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不……”
陈馀无比心疼的开口，这些赵军就算是战力再差，也是整整五万大军啊。
他怎么会甘心，就这么将五万大军全部白送啊！
可是，当他看到了混乱的大军，顷刻间淹没了一支慌乱中的千人赵军，上百人被同时砍杀。
这一刻，陈馀已经是汗毛倒竖。
火光之中，他只能看到火、血、失去理智的野兽！
“跑啊——”
陈馀也顾不上防守了，转头就开始逃跑。
这五万大军没了，他还可以去赵国重新招募。
可若是他陷入乱潮，那就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项羽，你这个废物……”
临走之前，陈馀还不忘怒骂了一声。
他不知道今晚镇守在函谷关城下的联军大将，到底是有哪些人。
可是，项羽一定是在的。
他这个废物，楚军也是一帮废物，怎么会放秦军杀过来的啊！
镇守一下前方大营很难嘛？
只要守住，给后方送来消息，他这五万大军支援过去，不惜代价的与秦人死战，也好过现在的暴乱，自相残杀啊！
那样，这帮炮灰至少是用在了消耗秦国实力上，而不是如现在一般！
“还有魏军、河南军，背叛了？”
“一帮畜生！”
陈馀大脑已经是一片混乱了，搞不清楚当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只是本能的大骂着。
此刻他只能是拼尽全力的逃跑！
因为他在乱军的后方，已然听到了追杀来的秦军怒吼声。
“杀光叛贼，保家卫国！”
董翳举着长枪，发出了怒吼，双眼猩红，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眼中的泪珠。
这场突袭之战，以他的兵马为先，趁着霸王被拖住，他率先杀入联军之中，直接冲过吊桥穿插深处，一路横扫联军！
他已经杀到手臂发麻了，依旧是欣喜若狂的继续战斗着。
“老兄弟们，你们看到了吗……”
他一枪又一枪的刺出，无数的联军，被刺穿了身躯。
“这一枪，给苏角复仇，他被尔等叛贼凌虐而死！”
“这一枪，给涉间复仇，他自焚而亡的惨烈你们该十倍偿还！”
“这一枪……”
“这一枪，为新安二十万亡魂复仇！”
他每次刺出，斩杀联军，都在发出这样的怒吼。
他是被迫投降了联军，他是想要带着那些战士活下去，是……
他有罪！
他是此刻大军的先锋，那就是最极致的锋刃，他不知疲倦的斩杀敌人，要来赎罪！
曾经，他没有选择，只能做一个摆烂的王。
现在，他想做一个无坚不摧的秦军战士！
当他杀到赵军大营，会合了支援来的河南军和魏军之后，董翳就知道，联军已经彻底崩溃了。
赵军大营是除了楚军，士卒最多的，哪怕是一番血战后，赵军大营至少还有四万人。
这四万士卒一旦混乱，将是对于整个联军大营的致命冲击！
董翳在怒吼：“追杀联军，大秦万胜！”
三方大军驱赶着乱军，朝着大营的四面八方散去，整个联军大营都注定崩溃了。
兵败如山倒！
侥幸冲过吊桥，活下来的联军各国将领，这会儿根本不敢再去寻找他们的大营。
乱了，联军彻底乱了。
“惊营！”
“快跑……”
大营连绵数十里，这会儿乱军无处不在，他们也不知道朝着什么地方跑。
也只能被迫加入乱军之中，顺应着崩溃的浪潮一起冲出去，将挡在身前的人，一刀劈开！
整个联军大营，陷入了血腥至极的炼狱。
……
项羽大发神威，浑身鲜血，不少是他自己的鲜血。
霸王也受伤了。
只是，当他废尽力气杀到了河岸边，看着血红一片的吊桥尽头，河对岸混乱的联军。
他的重瞳，仿佛凝望着深渊。
饶是身为霸王，此刻都已经是心神颤动。
惊营了！
联军士卒在数十日未曾攻破函谷关，反倒是自身损失惨重的巨大压力下，被秦军直接杀到军营深处，慌乱逃窜的士卒，崩溃之中，在自相残杀。
项羽看着黎明破晓的光芒，却感觉看到比黑暗更加深沉的黑色洪潮，辉映在朝阳之下。
联军完蛋了，三十万大军也完蛋了，他的亚父也没了……
“秦王龙，你就只敢让秦军偷袭，不敢出来与联军堂堂正正的决战一场嘛……”
项羽一边拍开铁鹰锐士，一边发出了怒吼，他看到了在这支秦军后方不远的一支同样精锐的秦军。
他们的阵型，摆明了是在拱卫主将。
项羽知道，秦王龙肯定在那里，他不甘心啊，数十万大军杀来，一个月的惨烈进攻，楚军折兵损将之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他已经被拖住太久了，纵然是他神勇无双，这个时候就算是再杀到联军大营之中，也已经是无济于事。
混乱的联军，陷入了巨大的地动山摇之中。
这一刻的项羽，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他只是霸王，而不是真正的霸王战神，无法一瞬间去令数十万失去理智的士卒，都冷静下来，跟随他再与秦军血战。
项羽的身躯颤动着，这个时候他才体会到王离兵败巨鹿时的那种无力感。
人力，如何力挽狂澜于洪潮倾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