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黑衣人摘下帽子,以口音不纯的西班牙语向邦萨文雅地致歉。
“说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吗?”邦萨看见对方示弱,贪婪地笑起来。“最少也得请我喝酒!”他伸手搭向黑衣人的右肩──邦萨的手掌只拍到空气,脚下轻微跄踉了一步。
黑衣人不知怎的剎那后退了一呎。没有人看见他的动作。瑚安娜只感觉他的长发似乎曾微微飘起。
“小子!你知道这儿是甚么地方吗?”邦萨的右手再次握住枪柄。整齐排在牛皮腰带上的子弹闪闪发亮。“滚回边界那头吧,美国鬼!圣亚奎那不是你待的地方!”
酒吧四周的“客人”中也有五人伸手按着腰上佩枪,隐隐把黑衣人包围在中央。
黑衣人的脸仍正对着邦萨。眼睛被墨镜掩藏,看不见视线正瞧往哪个方向。
酒吧内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贾西亚老爹悄悄离开椅子蹲在地上。
邦萨的眼睛盯住黑衣人的心脏部位,发现对方胸前挂着一个铜铸十字架。
邦萨对自己那手快速拔枪射击的绝技有绝对自信。
柜檯那头突然扬起清脆的结他声。快速,爽朗的拉丁节奏,划破了对峙的紧绷气氛。
瑚安娜交叉两腿坐在柜檯上,手中抱着古旧的木结他,尖细的手指飞快地在六条尼龙絃线上弹拨。
所有人的视线转向瑚安娜。
黑衣人脱下墨镜,露出一双淡褐色的眼睛。
瑚安娜的结他声突然放慢,转变成悲哀的节奏。絃线的颤音在陈旧酒吧每一角回荡。
她张开红润的咀唇歌唱 luna me dice una cosas estres me dicen otra y luz del dia me canta esta triste cancion(月亮告诉我这些星星又告诉我那些晨光却在对我吟唱这首悲哀的歌)
邦萨的手离开了枪柄。悲哀的歌声消去他脸上暴戾之气。
贾西亚老爹坐回椅上,专注地欣瑚安娜弹唱的优美姿态,不知不觉再次流下泪来。
los besos que me diste mi amor son hos que me estan matandosgrimas me estan secando con mi pist y mi corazon(爱人你给我的吻是令我死亡的吻我的泪连同我的手枪与心正在枯干)
黑衣人情不自禁地步向瑚安娜。这个墨西哥女郎在他眼中发出难以言喻的动人光采。
絃线的弹动令酒吧内的客人无法自己,开始随着歌曲的拍子敲打杯子和桌子。皮靴一起在木地板上踏出整齐的节奏。
esta noche tan oscura sombras tan tranquilos y el viento me sige cantando esta triste cancion(夜多么黑暗影子多么寂静那股风再次向我吟唱这首悲哀的歌)
邦萨闭起眼睛,随着瑚安娜歌唱:porque no se me deja el dolor que tengo yosgrimas me estan secando con mi pist mi corazon……
(因为那不肯离我而去的是那股如此伤害我的痛楚我的泪连同我的手枪与心正在枯干……)
最后一记拨絃回响不止。
整间酒吧静默下来。
“不要打架,好吗?”瑚安娜像拥抱着情人般揽着木结他,以恳求的眼神投向邦萨。
邦萨像整个人软化了,坐倒在椅上,点点头。
贾西亚带头鼓掌。除了黑衣人和邦萨以外,其他人都在热烈拍掌。
瑚安娜点头致谢,小心地把木结他放回柜檯下。
黑衣人把皮囊重重放到椅子底下,坐在柜檯前。
瑚安娜站到他对面。“要喝甚么──”她感觉这个神秘男人的身体发出一阵微微的寒气。
“你生病了吗?”瑚安娜以英语问。
黑衣人微笑摇头。他从口袋抽出一条黑布带,把乌亮的长发拢到背后束好,露出了异白皙的瘦削脸庞。
“我要啤酒。”
瑚安娜从冰箱抽出瓶装本地啤酒,打开盖子,连同一个装着清水的浅碗放在黑衣人跟前。
“猫儿也渴了。”瑚安娜笑得像太阳般灿烂。圣亚奎那已许久没有外国游客来访.波波夫──那头黑猫──蹲到柜檯上,安静地喝碗里的水。瑚安娜扫抚着他的头。
“很可爱。他叫”波波夫“是吗?好像不是美国名字……”
“是俄罗斯名字。”黑衣人没有拿起酒瓶。“这是你的酒吧?”
“我跟妈妈的──她最近生病了,正在上面休息。”
“生病了吗?”黑衣人漫不经心地说,眼睛却盯向通往二楼的阶梯。“阿苏尔(azul),西班牙语是蓝色的意思吧?因为你的眼睛?”
“我妈妈的眼睛也是蓝色。”瑚安娜的笑容十分天真,与穿着白纱裙的丰满身段有点不相称。
“我要在这城镇待几天……你知道附近有没有旅店?”
瑚安娜摇摇头。“邦萨刚才的说话虽然粗鲁,但这儿确实不是游客待的地方。”瑚安娜的语气十分谨慎。“先生……”
“我叫拜诺恩。”
“拜诺恩先生……刚才我听不到汽车声。你是乘公共汽车来的吧?不如到西面的圣坦那斯镇吧。那儿有很美的阿兹特克古代遗蹟。有一班往那儿的公车,下午三时开出……”
“上面有没有房间?”
瑚安娜略怔。“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