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同不再逗她，转而问起坐神亭中的其他事，聊了到深夜后才放她离开。


    小蚕懵懵懂懂的回了屋子，一进门就看到神女姐姐正趴在桌上打瞌睡。


    “姐姐，你在我房间做什么。”


    神女惊醒，一看小蚕衣着规整、妆发不乱，立刻失望的叹了口气：


    “先生没留下你？”


    “先生为什么要留下我？你都告诉他了，我被神仙选中了，他怎么敢留下我。”


    “你，哎，算了……”


    ……


    陈书同在这仙来香住了下来，用一个香粉生产厂家的身份，在坐神亭中行走。


    时不时会有人眼馋仙来香的生意，便凑上来打探，陈书同便编上几通谎话敷衍。


    趁着这些机会，陈书同也在与其他人交谈，想知道是不是这里的百姓，都和小蚕一样，认为被神仙吃是好事。


    一开始问出来的结果还真差不多：


    困苦的日日祈祷，希望真人选中；


    委屈的天天烧香，只求神人点取；


    不顺的常跪仙山，望大仙帮消业；


    倒是那些生活富足、妻妾成群的有钱人，一个个表面上都说消业好，消业妙，可真落到自己头上，却只争辩说：


    “我已生在富贵家，必是前世有福源，不是孝顺行善多，就是神仙早消业……”


    你若问他此世若被神仙选中了该当如何，就一个个讪笑吃酒不敢作答。


    十几日过去，陈书同已经不知道该对坐神亭的百姓作何态度。


    这天傍晚，神女来到陈书同房门前：


    “先生，主人邀您明日正午上山饮宴。”


    陈书同点头应下，这地方他已经待够了，这地方的百姓们别的不说，至少心灵富足，精神生活多彩。


    “对了，为何好几日都不见你小妹了？”


    神女犹豫了一下：


    “她，她上山去了。”


    陈书同没多想，只以为是去山林中寻找什么材料去了。


    山林百姓，平日登山越岭并不稀奇。


    ……


    第二天，见时间差不多，陈书同起身离开了仙来香，慢悠悠应约而去。


    山还是那座山，灵草松柏也并不不同，只是上山之后，那出来迎接服侍的神女脸上，多了许多愁闷。


    苍松真人满脸笑容，十分热情的把陈书同迎进了楼阁。


    “尘书道友这几日游览，可有所得？”


    “呵，百姓心舒体健，富足安乐，道友治理，胜过凡世王侯千百倍矣！”


    陈书同的语气并不好，可这苍松真人并不在意，反而笑呵呵的接下了这份赞誉：


    “哪有什么治理，只是挡住了妖魔、庇佑一方而已。”


    陈书同哑然失笑。


    “不说它不说它，快来落座，耗费这些时日，我可总算选出了主菜，今日可要让你开眼了，哈哈哈！”


    “确实开眼。”陈书同收起了脸上的假笑：


    “不知这主菜是什么？”


    “咦？道友不知？我还以为这主菜正巧合了你你我二人心意，乃是上上之选！”


    陈书同想到了一个不太好的可能。


    旁边，正摆桌的神女使劲低下了头，生怕被看到脸上的哀伤。


    “这话怎么说？”


    “道友不是去了这娃的家，我还当你也喜欢她那小妹！今日主菜，就是她家小妹！”


    陈书同不知该说点什么，只觉得心里怒火升腾，杀意渐生。


    他压制情绪，扯出了一个笑容：


    “是那小蚕？她确实姿色上佳，身材样貌皆是顶级。”


    “在这凡间自然算得上绝色，道友喜欢就好。”


    苍松真人一边说，一边示意神女去把主菜端上来。


    陈书同努力平复心情，还期待着至少这主菜是个全尸，可端上来的，却是早已分门别类、切好块、改好刀的肉段、肉块。


    不仅如此，在这摆盘正中顶上，还放着小蚕的脑袋，黑发散落，如瀑布般盖在肉块堆上。


    神女的肩膀在抖，手也稳不住。


    陈书同看得出来，那是过于伤心带来的变化，可苍松真人只当是大盘主菜太重。


    见主菜放在桌上，苍松真人笑呵呵的指着小蚕：


    “我知你喜欢，便留住了她的魂魄，一会儿就让她的魂魄亲手喂你……”


    一边说，一边施法，将禁锢在其中的小蚕魂魄放了出来。


    半空中，灵魂状态的小蚕倒是没太多想法，只是有些惊讶于这般流程。


    陈书同随手将小蚕魂魄引到身边，转头问苍松真人：


    “之前小蚕曾与我说，消业之后便能托生富贵人家，道友真有此许诺？”


    苍松真人好不在意的摆手：


    “哪用什么许诺，她一个小女娃能有什么业，于你我吃了，去了阴曹冥司，无罪可罚，无错能判，反是横死遭了委屈。


    我是仙箓有名，你是注世真仙，与那阴君也算同僚，他们不能拿我，还不是只好补偿于她。”


    陈书同已经快笑不出来了：


    “可她在这坐神亭中，已然是富贵之家，转世托生，难道还能去到更好的人家？”


    苍松真人哈哈笑起：


    “尘书道友，想来你只在这西牛贺洲生活，不曾去过那南赡部洲，似那等富贵，可比我这坐神亭强上数倍。”


    在陈书同的身边，小蚕的魂魄虽然不能言语，但听得清楚。


    她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反倒是听说阴司中会补偿自己、听说南赡部洲的富贵比此地强数倍，立刻向往起来。


    可陈书同哪里会不知道，在这个年代，所谓的富贵又与你凡人有多大关系？充其量也就是冻不着、冷不着，穿的华丽些、好看些。


    所谓不缺吃，不也还是那些东西！


    说是不缺喝，可又能喝到什么美味？


    倒是不用上山、不用打猎了，有人替你耕种，也能坐吃等死。


    可世道不稳，战乱匪患不绝，今日坐吃，明日就只剩等死了。


    陈书同摇头叹气：


    “道友，你今日挑了小蚕做主菜，下次又会选别人做主菜。可这主菜挑选，可有何缘由？”


    苍松真人正兴奋，一边运法力烹饪主菜，一边兴致勃勃的介绍：


    “我与你说，这主菜、配菜不同，所用手法又有不同！小蚕年幼貌美，肤白体嫩，当用仙露清蒸水煮，方不失美味……似那健壮成人，当炙烤佐料，劲道爽口……”


    他一说起这个，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好不容易，陈书同才找到缝隙，插了话：


    “……可这吞食同类，心中还是有些不忍。道友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