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2o日
“那就没法谈了,我要提醒你们,先生们,我们完全可以直接占领,依靠贵国可怜的海军力量,你们根本无法抵抗,没有任何办法。”
“是的,现在,我们无法战胜贵方的舰队,但是,你们也没有办法将大规模的部队长期驻留在亚洲。你们还要不要对整个欧洲保持威慑了?所以,请您尊重谈判吧。”
“先生们,如果我们不就割地问题达成协议,那面,前面所做的关于赔款的妥协,都将作废。你们舍得吗?先生们。”
李颖修有些犹豫,楚剑功轻轻地吸了口气,慢慢的说:“我再次向您重申,主权问题不容谈判。”
“那就只有用大炮来解决了。哦,等等先生,不要问我有没有开战的权限,如果现在谈判破裂,两小时之内,最后通牒就会送到江宁。”
“您真的不考虑中国主权下的自由港吗?”
“我得到的指示中没有这一条。割地,简单明了。”
“我想,您应该冷静冷静,现在您的情绪不适合谈判。”
“谈判破裂了是吗?那好吧,等着收最后通牒吧。”麻恭少校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李颖修突然感到一阵怅然。谈判这么久,所取得的成果就这样毁了吗?
他们带着从人回到江宁,并没有去两江总督府,而是先回了朱雀军的驻地。
在乐楚名等人退下去以后,李颖修开始和楚剑功商量:“其实,把香港割给英国人也没什么,国力强大了,自然可以收回来,我们那个时代,不就是这样么?”
“那还要等一百多年。如果事事拿我们那个时代作参照,那我们在这里有什么用?”
“其实不光我们啊。苏俄革命的时候,也签订过《布列斯特和约》,也曾经兵败华沙。二十年后才算翻盘。”
楚剑功突然大叫:“别说了。我不会让步的,不会。”
李颖修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才说:“你心虚了,不然何必大吼大叫。”
楚剑功把抓起案几上的茶杯,啪的摔在地上,泄了心中的戾气,慢慢平静下来。
“是的,我心虚了。我害怕自己没能力把割让的国土收回来,更害怕自己没有强力的接班人。不是每个国家,都像苏联那样可以在几十年内翻盘的。你忘了另一个时空,中国折腾了多久?”
“我觉得我们应该冷静下来,挥我们习惯的做法,分析。”
“好的,我们开始分析。割地就不用说了,不割地,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麻恭没有装腔作势的话,就重新开战啰。”
“开战,我们朱雀军还有三千多人,湖南、河南绿营还在,江南绿营还有一万人,其他溃兵,减掉已经离开的八旗,抛掉脱队的、阵亡被俘负伤的。西南西北的绿营加起来,大概四五万人,整顿整顿,未必不能一战。”
“看起来还不错。”
“我就是想知道,麻恭是真的要开战呢,还是虚张声势。”
“我记得在另一个时空,关于割地,巴麦尊出过一份‘四号训令’,似乎有妥协的余地。但在这个时空,谁知到这份训令还在不在呢?或者,训令的内容说不定已经变了呢?”
“依我看,寄希望于训令,还不如希望阿富汗的局势让璞鼎查不敢久拖。”
“按常理说应该如此,但你没看见璞鼎查已经拖了一个月了,他真的着急吗?”
“也许他欲擒故纵呢?”
楚剑功和李颖修也没了头绪。最后,楚剑功说道:“无论如何,做好打的准备。”
两人商量妥定,便去两江总督署汇报。眼看近了,见到门前好大一片车驾。楚剑功看了看仪仗,便道:“钦差已经到了。”
“钦差耆英?”李颖修不由得自言自语一句,他和楚剑功相视一笑。
这位耆英大人,在另一个时空也是个喜剧人物。他在鸦片战争结束后的酒宴上,和璞鼎查眉来眼去,曾经用手抛食物,让璞鼎查用口接,后来在两广总督任上,还和璞鼎查情意绵绵的书信往来。连后世读到这些信的历史学家们,无论有学术基础的和还是良心的,都觉得这些信像情书。
但1856年英军进攻广州之后,缴获了大量的清政府档案,现了大量耆英辱骂洋人的文件。后来在北京的谈判中,英国人又把这些文件给耆英自己看……
尽管知道耆英在另一个时空的喜剧成就,楚剑功和李颖修还不得不进门去拜见钦差大人。
大家客套了一番之后,钦差大人耆英问道:“李道台,楚道台,前些日子谈判的情形,本督都听其他几位大人讲了。免掉了鸦片和军费赔款,皇上一定龙心大悦。不知道今日可有什么好消息。”
“回大人,英夷一定要割地,我等已经拒绝了。”
“拒绝了,那英夷如何反应?”
“英夷威胁说要开战。”
啊!大堂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两江总督牛鉴马上说道:“还要打?这可如何是好?这江苏,膏腴之地,自然不能割让。但我听说,英夷只是想要个地方堆货。像澳门那种小岛,给他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牛制台此言差矣。本朝国土,断不可弃。”
“要打,那里去找军饷?”
“如果朝廷肯赏功,一时之间没有军饷也行,至少朱雀军能撑。”楚剑功道。
“还有十万大军呢?我看前日奏报,虽然在镇江小挫,但实力犹存,八旗已经北返。西南西北绿营还能战否?东南绿营呢?”耆英问道。
牛鉴苦笑:“老兄,哪里还有绿营,除了朱雀军以外,其他各部,俱已破胆。”
这时候,下人进来报告,英夷放了个俘虏回来。
“快把人叫进来,看看有什么转机。”
那俘虏进来,给诸位大人磕了头,正在说些“小人该死”之类的话,耆英打断他,问道:“行了行了行了,英夷叫你回来做什么?”
“回大人,英夷要小人带句话。”
“说!”
“三日不割地,即行开炮。”
“啊,这是什么意思。”
楚剑功回道:“大人,这叫最后通牒,去年在浙东,伊里布中堂也收过一份。”
“那怎么办?”
“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能和,便只有打。”
耆英求助似地望了望林则徐,林则徐道:“既然剑功这么说了,那就只有打了。”
“四万多溃兵已经收拢,请杨军门整顿。”楚剑功提醒说。
“也罢,来呀,拿我的帖子,去请杨侯爷。”
杨芳自打奕经带领八旗北返,把西北绿营的烂摊子留给他之后,已经完全没了兴致,整日流连于烟花酒坊。
“大人,下官这就告辞,回营点查朱雀军。”
“好的,你去吧。”
“下官也告辞了,”李颖修说,“下官要给璞鼎查写一封信,看看能不能挽回。”
两人出了大门,楚剑功问道:“真的要打么?”
李颖修低头想事,默默不语。
回到朱雀军驻地,李颖修看着营中的士兵们,问道:“这次可能溃兵肯定靠不住。只有朱雀军单独对敌了。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家底,就要耗光了么?”
“难道怕耗光实力,就妥协不成。”
李颖修看看四周无人,便低声说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保存实力,以图将来嘛。”
“为了三千军队,就割地,那以后呢?英国人,或者其他国家的人,再行胁迫,还要不要割?假如日后你我控制了一省,为了保存实力,是不是还要继续签些不平等条约。以图将来嘛。”
“你别急嘛。我也是和你商量。你要打到底,行,我支持。”
楚剑功一下午都不痛快。晚上,吹过了熄灯号,便睡下了,连查哨都没去。
睡到半夜,突然被吵醒了,远远地传来人的呼喊声,还有枪声,他赶紧穿衣,出门一看,远远地还有火光。
朱雀军营地里倒是还镇定,有不少士兵已经起来了,陆达、杰肯斯凯、肯尼夫莱特,张兴培等人都到了。
“陆达,你去整队。乐楚名,怎么回事?”
乐楚名也不知道。
这时候,今晚在外围执哨的陈日天回来了:“钧座,不好了,溃兵炸营了,溃兵洗城了。”
所谓炸营,又称为营啸,指大军在极度压抑的状态下,因为某种缘故,全军纪律崩溃,集体狂,狂啸,互相砍杀纵火等一系列混乱的情况。越是军马聚集之处,越容易生炸营。
第二次镇江之战后,奕经北返带走了关外八旗,除去阵亡、被俘和失散的,大约还有四万多溃兵被收拢集结在江宁城里。他们士气不振,装备失落,懵懵懂懂,不知上官怎么安排他们。离开驻地已经很久,却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机会活着回去。
这时候通讯不便,迷信盛行。只要有一营乱起,混乱就迅扩大,如果主将弹压不力,很快就会生全军惊乱。现在四万多溃兵,来自西南西北的十几个省,互不统属。而镇江之战中,数个提督阵亡或者失踪,绿营的建制全被打乱,而统管绿营的杨芳也心灰意冷,纵情声色。这些溃兵几乎就处于无人管的状态。他们生炸营是早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