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前脚刚上过化阳山，以礼部尚书的身份去传旨，表明朝廷将册封化阳山为五岳之首，而化阳宗也将统御五岳仙宗，成为天下道门共主。


    本是一件皆大欢喜，强强联手的好事情，为何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李旦口中的天翻地覆？


    刘溪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更无法理解朝廷这么做的用意。


    这十年，从周游列国的大行令，到执掌一部的二品大员。刘溪始终在努力的促成朝廷与化阳宗的和解。


    这里头，自然有他的私心在。


    毕竟与欧阳闻都相识相交一场，刘溪不愿意看到双方你死我活的局面。


    更重要的是，抛开别的不说，只要欧阳闻都还活着，化阳宗依然是大德王朝第一道门，有着绝对实力。


    朝廷若与之开战，即便能打赢，也要付出巨大代价。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强强联手，便能以最短时间稳住天下道门。


    这件事，朝廷六部以及内阁都是经过充分考虑的，皇帝陛下也亲自手书了圣旨。


    普通人或许可以言而无信，可朝廷若出尔反尔，如何能得人心？


    真能一口气灭了化阳宗还好，万一打不下来呢？这后果，将是巨大且深远的。


    只可恨覆水难收，刘溪明白，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已成泡影。


    “尚书大人，你说朝廷，能赢吗？”


    瘫坐在地上许久的周钰，冷不丁的问了一个问题。刘溪低头看他，这位并不受宠的三皇子殿下，眼中似乎多了一丝戾气。


    “在回答殿下这个问题之前，臣想知道，殿下更想让谁赢？”刘溪反问，神情晦明。


    “大人什么意思？”


    周钰微微一愣，随即躲开了礼部尚书的目光。刘溪不再看他，拉着椅子坐到了窗台边。


    夜幕漆黑，天上无半点光亮。


    今夜，似乎真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在不孤城，谁都知道三皇子最不受宠。二十有六的年纪，还未开府建牙，与幽禁宫中有何分别？你总说自己不急，也常说自己不争不抢，可你内心深处，当真一点都不恨？连长公主都已是龙州郡王，你当真半点不羡慕？殿下，我虽没能做你老师，可在心中，却早已将你当成了自己的学生。你当明白，有些事，一步错，便步步错了。”


    刘溪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目光始终盯着东北方看。


    山雨欲来风满楼，终将是个不眠夜了。


    周钰听完话，低头思忖许久，才缓缓站了起来。


    年近而立，尚无封爵，还真是件挺讽刺的事情。


    “既然大人以先生之恩待我，那周钰便斗胆以学生自居了。不敢对先生妄言，周钰不羡慕什么王侯权贵，我只想救出尚在冷宫受苦的母亲，带她远离这是非之地，离开那冰冷的深宫。”


    “所以，你想化阳宗赢？”


    刘溪点点头，似乎早有所料。


    周钰也无奇怪，只当是与一位倾心的长辈交谈。


    “先生是父皇一手提拔上来的布衣，深得皇恩。先生，当比我更了解父皇。当年的后宫旧案，明眼人都知道是皇后陷害我母亲。当今陛下何等天威，岂能不知？终究是为了某些权衡，杀死心中所爱罢了。”


    “关于兰贵妃一案，刑部一直想要重审。可皇后那边的势力……总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所以，如果朝廷大败于化阳山，先生当助我平反旧案，还我母亲一个公道。先生，周钰拜求！”


    “起来，此事当从长计议，更非你我二人就能办成的。还有，朝廷若败给了化阳宗，其余山上道门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届时，天下大乱，朝廷势微，苦的只有百姓。而且以我对欧阳闻都的了解，这位道门大天师，绝不会做没有把握之事。他既然愿意回来化解当年的因果，便足以说明一件事。他的修为，已经足以与我大德朝廷抗衡。周钰，你还记得十年前，那位孤身闯入京城的南蛮之主吗？”


    “先生是说，欧阳闻都的修为，已至斩尸境？”


    周钰抬起头，脸色骤变。此时的他，已然忘记自己是位皇子了。


    “斩尸境，加上那把大藏伏魔，别说是这不孤城，就是有结界守护的玉琼宫，也挡不住他。眼下已经不是计较个人得失的时候了……周钰，你是兰贵妃之子，更是我大德王朝的三皇子殿下。你的身上，有着肩负百姓生死、王朝兴衰的大任。”


    “大任？哈哈哈哈，先生太看得起我了。周钰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像我这样的庶出，宫中不下几十人。先生的这些话，还是对当朝太子，和那位龙州郡王说吧。”


    周钰突然摇头大笑，状若疯癫。随即站起身，走向了门外。


    什么百姓生死，什么王朝兴衰，我周钰连自己的母亲都照顾不好，又哪来的本事照顾他人？


    刘溪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当年那位温文如玉的少年，越走越远。


    直到许久后，刘溪才褪去上衣，将裹身的字帖取下。指尖在那笔墨间一划，虚空中多了个栩栩如生的“静”字。


    与此同时，东方天幕，裂开了一道巨大的金色“伤口”。仿佛有什么力量，正在撕裂着天地。


    “去吧，替我护他一程。”


    刘溪眉头紧蹙，眼前的“静”字遁入虚空，转眼消失。随后，这位大德王朝的礼部尚书，又从字帖中，拿出了两个字。


    “天门！”


    窗户顿时变得金光熠熠，刘溪一步踏出，消失在了灯红酒绿的夜色里。


    东宫，摇光殿。


    本在挑灯夜读的太子周承乾，突然合上手中古籍，站了起来。


    因为那大门紧闭的殿中，无声无息间，多了一人。


    周承乾有些奇怪，不知来人以这种方式出现，所谓何事。


    “尚书大人不请自来，可是要指点承乾一二？”


    话虽显得见外，可周承乾的脸上却是笑容洋溢，边说边给刘溪倒茶。


    双方早就是老相识了。


    “太子爷，事态紧急，废话臣就不说了。陛下亲征在外，命太子监国。如今的大德王朝，能救百姓的只有太子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