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看不到指令卡，也听不到选手与参谋之间的交流，但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沙盘上代表拉莫洛克的红方与对面的蓝方同时分出了一支箭头，笔直地向距离两人相对距离最近，同时也是理论上最容易进行隐秘作战的方向延伸而出。


    缓慢，且坚定。


    那是以双方现有权限能够调动的全部力量，配置都是比例均匀的多兵种混合军团，实力强度也相差无几。


    拉莫洛克没有丝毫犹豫，在比赛开始后的第二分钟，即‘备战’时间结束的那一瞬立刻给出了指令，非常简单明了的指令，即抛弃除了必备粮食之外的一切辎重，令麾下所属以最大战速向敌占区开赴。


    而令人诧异的是，作为拉莫洛克的对手，那位紧张到几乎面无人色的侏儒少女也发出了相同指令，几乎可以说是拉莫洛克命令的复刻。


    当然，鉴于这片随机生成的战场并不对称，所以双方无论是行军路线还是最大战速都存在着一定差异，所以在沙盘上的体现并不是特别赏心悦目，但这种程度的误差并不会影响全局。


    双方都处于所属阵营主力的右翼，与战场中央那块‘最佳区域’的距离也大致相同，不仅如此，根据两人所掌握的情报，那片区域刚好处于双方完成基础布防后的死角之一。


    【思路都很清晰。】


    墨檀将身体的重心转移到椅背上，平静地注视着半空中那块吸引了绝大多数目光的一号屏，俯瞰着作为这场推演核心组件的沙盘，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很显然，双方都做出了无可挑剔的判断。


    拉莫洛克的水平自不必多说，那个【汞金军事学院】的女生看起来虽然有些仓惶，却也并没有失去理智，第一时间便准确地把握住了这场对抗的要点。


    不是谋划、不是心计、不是策略，更不是技巧、格局、反应。


    而是速度！


    作为所属阵营中层指挥官的双方并不需要去做任何决策，事实上，他们只需要决策自己就可以了，而上面给出的任务更是简单明了——入侵敌占区，对指定单位进行毁灭性打击。


    根据双方手中掌握的力量，只要简单计算一下就能发现，只要最终有六成兵力能够成功抵达目标地点，就算对方没有折损一兵一卒，最终歼灭所需要的执行时间也不会相差太多。


    换而言之，只要能够在不损失超过四成实力的情况下以最快速度抵达目标地点，就算赢不了，至少也不会输的太直接。


    而‘尽量别输的太直接’，正是那位侏儒少女的目标。


    只不过——


    【拉莫洛克的即时指挥速度……非常恐怖！】


    这是墨檀在研究完那份来自西南大陆的战报后，所得出的第一个结论，也是最具价值的一个结论。


    所以按照墨檀的猜想，哪怕双方因为那两分钟的准备时间落下第一颗子的速度相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拉莫洛克只要运用他在指挥梦境教国南境残部时所发挥出来的速度……的三分之一，就能够让自己手中的那只队伍保持极限效率了。


    而这则意味着只要那个侏儒女生有任何一点失误，都会被拉莫洛克狠狠甩开节奏，进而步步落后于后者。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双方都玩单机，彼此之间并没有任何交互的情况下。


    而这个前提是不存在的，正如布莱克所说，只要他们想完成战略目的，那么在这张恶趣味十足的地图下，绝对会在某个时间点与对方进行直接摩擦。


    也就是说，这场目前在双方选手眼中还只是考验‘速度’的对抗中，真正的内核其实是打遭遇战的水平，换而言之，是一场对双方指挥官综合素质的考验。


    结论是显而易见的，无论是谁都不认为拉莫洛克会在这种情况下居于下风，事实上，那些已经陆续猜出双方很快就要打起来的观赛者们已经开始互相打赌拉莫洛克会用多久拿下比赛了。


    就连墨檀也不例外。


    顺便一提，他觉得拉莫洛克在不过分张扬的情况下，拿下这次比赛的时间应该是…..二十分钟之内。


    然而——


    【好慢！】


    伴随着比赛的进行，每隔几分钟都会收到一次情报的拉莫洛克并没有通过命令持续优化队伍的行进速度，尽管也做出过几次比较细微的调整，却并没有任何出彩或精妙的地方，如果非要找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普通’。


    非常普通，非常平淡，非常中规中矩的命令。


    在所有人都觉得拉莫洛克正在准备某种神来之笔，正在拼命揣测那一道道命令中的用意时，墨檀看到的却只有普通。


    十二个方案！


    哪怕屏蔽掉对方的地图，故意给自己打上一层战争迷雾，墨檀都有至少十二个方案能大幅度提高拉莫洛克手中那支混合军团的行进效率，而且还能将其有效控制范围扩大至少三成，但拉莫洛克却只是中规中矩地让队伍前进着，没有做出任何大幅度调整。


    这时，很多脑洞大开的人甚至觉得拉莫洛克已经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遭遇战，并拼命计算双方主阵彼此之间的距离，试图证明梦境教国那颗家喻户晓的将星正在酝酿些什么大招，比如在双方遭遇时让自己处于相对优势的地理位置等等……


    然而墨檀却很清楚，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在情报有限的情况下，拉莫洛克绝无可能猜到对方的位置，更无从判断双方相遇的时间，故意引导地理位置什么的更是天方夜谭，要知道作为双方第一目的地的那片区域虽然算是某种‘半透明中立区’，但地形方面的情报却非常笼统，没有斥候进行具体反馈的话，拉莫洛克是不可能提前掌握其具体地形的。


    除非他单独对军团中的斥候下令，让他们去执行一些常规行军之外的超前侦查任务，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倒是作为拉莫洛克对手的侏儒少女冒险放远了几组斥候，但除了一些额外的情报之外也并无太多收获。


    总而言之，拉莫洛克此时此刻的表现在墨檀眼里着实太过于平庸了。


    而根据昼·布莱克愈发锁紧的眉头看来，这么想的人似乎并不只是他一个。


    没有犯错。


    拉莫洛克仅仅只是没有犯错而已，尽管这确实是一位指挥官的进阶素养之一，但还是太奇怪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檀有些困扰地挠了挠头发，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些什么。


    尽管他之前也只是看过拉莫洛克的战报，从未见过这个人实际指挥的样子，但那股子莫名其妙的违和感就是挥之不去。


    推演在继续——


    除了紧急战报之外，【百战六型】的情报更新速率是每两分钟一组，根据双方指挥者的身份、兵力以及部队构成而存在差异；而指令录入的速度与自动推演的速度则会实时变化，但大体上会处于一个没有偏倾的公正频率。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拉莫洛克的参谋总共去领取了五次情报，其中有三次录入了拉莫洛克给出的指令，但依然只是聊胜于无的微调。


    而另一边，那位汞金军事学院五年级女生的参谋，虽然同样领取了五次情报，却总共往中央沙盘那边跑了八次，而且每次都带了大量指令，上到宏观的行军路线，下至精细到各兵种的阵型运用无所不包，看起来非常专业。


    终于，所有关注着一号屏幕的人，无论是外行还是内行都看出来了，如果是以完成占率目标这个角度去分析，那位侏儒女生局面占优；而就算从上帝视角来看，拉莫洛克所属目前处于的节奏也很难对接下来那场遭遇战有所助益。


    “要碰到了。”


    墨檀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一边拼命寻找着那份违和感的来源，一边低声喃喃了一句。


    “双方斥候已经进入对方的控制范围了！”


    布莱克也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惊呼。


    嗡——


    下一秒，拉莫洛克和对方指挥所处的单间忽然亮起了一盏红灯，那是紧急战报的标识。


    没有丝毫犹豫，双方的参谋立刻快步赶到终于的沙盘两侧，取出已经生成完毕的资料，狂奔着回到了各自的指挥官面前。


    而在依然持续进行着演算的沙盘中，双方的斥候与先头部队已经进入了交战状态！


    变阵！接敌！


    两边立刻做出了相同的反应，而在具体命令方面，拉莫洛克是一次性给出了整整三张指令卡，而对面的侏儒少女则是频繁地让自家参谋在两边折返，发出了虽然量不算大，但频率颇高的不间断指令。


    短短五分钟不到的时间，这场均在双方意料之外的遭遇战便进入了白热化！


    拉莫洛克这边的大方向非常清晰，明显是想要直接将对方拖死在这里；而对方却恰恰相反，已经下定决心的侏儒少女毅然决然地以突围为主基调，试图强行通过拉莫洛克的封锁，拼着牺牲一些兵力也要硬闯过去，为了封锁情报，她甚至还分出了数支轻骑兵部队阻止拉莫洛克这边的人把情报传递回去。


    她已经算清楚了，只要自己能让超过三分之一的人突破这里，就绝对能够赶在拉莫洛克之前达成战略目的。


    这并不是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在这位已经把紧张丢到九霄云外，整个人都已经兴奋起来的姑娘眼里，就算对手是拉莫洛克，就算封锁方相较于突破方更具优势，但在当前双方所处的平原环境下，只要自己足够果断，只带出三分之一的人并不是痴人说梦！


    推演毕竟不是实战，实战中的士兵素质不齐，一旦陷入劣势就非常容易发生溃败，而推演中虽然也存在【溃败】的可能性，但在己方兵力被削弱到四成之前，这种事发生的概率最多只有不到百分之二十，完全可以赌一把！


    论打仗，那位女士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比拉莫洛克强，但她也同样可以肯定，对方用魔法沙盘玩推演对抗的次数甚至还不如自己零头！


    “拼了——”


    她握紧朋友的手，将不知道第多少张写满了自杀式牵制行动的指令卡塞给了对方。


    “拼了！”


    同样被点燃了勇气的闺蜜也激动了起来，满脸通红。


    终于，又过了二十分钟，七号对战区的魔法沙盘终于停止了推演，而始终进行着实时转播的一号屏幕也在同一时间报出了比赛结果——


    【汞金军事学院】五年级生，加拉维娜·热索，败，作战目标未达成，麾下所属部队残余：0%


    【梦境教国代表团】拉莫洛克，胜，作战目标未达成，麾下所属部队残余：27.7%


    全场哗然。


    包括长大了嘴的布莱克和比拉莫洛克晚进却早在五分钟前就成功晋级的巴蒂在内，大家惊讶的都不是拉莫洛克取得了胜利，而是他竟然用了近一小时的时间才取得了胜利，而且还是在几乎把自己麾下部队拼光的情况下。


    说实在的，无论是那边获得了最终的胜利，绝大多数从头到尾目睹了这场比赛的人都不会感到惊讶，因为那位名叫加拉维娜的侏儒姑娘确实表现得非常好，虽然打法有些激进，战术思路却始终无比清晰，而且直到无可阻止的大溃败发生前都在拼命试图扭转局势。


    反观取得了最终胜利的拉莫洛克，被无数人给予厚望却并没有贡献出任何闪光点的他几乎没有赢得多少掌声，哪怕他没有犯下任何错误，十分冷静地在加拉维娜汹涌的攻势下坚持到了最后，硬是将对方生生拖垮，也依然辜负了人们自以为是的期待。


    对于背负着名将光环的他来说，这种程度的胜利，在旁人眼中几乎与失败无异，他没有输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他赢了而已。


    然而，与困惑中掺杂了一缕失望的布莱克不同，在比赛结束的瞬间，墨檀忽然露出了恍然之色——


    他终于发现那份违和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了。


    拉莫洛克！


    那个男人根本就没在比赛！


    他在做参谋！


    在就连当事人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情况下，给他的参谋，做参谋！！！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