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偏要问,偏要把所有的遮羞布都扯下来,偏要事实赤裸裸,血淋淋。
「你什么时候调的包?」
伯川沉默半晌,答道。「十四年前,你生日那天。」
14年前,赤鹫28岁的生日。他和伯川相识一年,在那天确定了关系。
秋天的傍晚。伯川捧着玫瑰,牵着气球,端着巧克力,拎着礼物。悄悄跑到赤鹫的公寓,要给他一个惊喜。赤鹫刚洗完澡出来,就在玄关的监控屏上看到了伯川的身影。
他擦着头发上的水滴,看这金发的小绅士搞什么名堂。
就见伯川用肘把玻璃大门顶开,人刚进来,发现气球被挂在了门外。他笨拙地去拽气球,结果花掉了。他低头要去捡花,巧克力又滑了下来,砸了一地。
气球破了,鲜花散了,巧克力碎了满地。伯川蹲在地上,懊恼地捂着脸,连说了好几个oh my godness。
赤鹫却在监控这边笑出了眼泪。他打开门,顺着楼梯一路跑下去,跳到伯川怀里。
秋天的月亮又圆又近,夜风清冽冽的。两人吃着碎掉的巧克力,又交叠着接吻。
他以为那是恋爱。
假的。都是假的。笨拙是假的,恋爱是假的,喋喋情话是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中指上那枚戒指。
赤鹫胸腔剧烈起伏,呼吸嘶嘶地拉起响。他一把撸下戒指,甩到伯川脸上。
伯川不躲,额头上见了血。
「小鹫,我身不由己。我出生在教会里。」伯川解开衬衫领子,手指摁上动脉的位置,「这里被植入了「誓约」。如果我背叛神,下一秒就会被炸开大动脉。」
赤鹫含泪睨着他,嘴角噙着冷笑,就像看一场拙劣的演出。
「你的话,我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我的父母,婚姻,都不是我选的。」伯川也湿了眼睛,他抓着赤鹫的手缓缓跪到床边,像是对着他的神祈祷。「只有你,是我选的。小鹫,这句话,我发誓没有骗你。回到我身边吧,我带你去天涯海角。」
赤鹫一口气没倒上来,握着嘴咳嗽了半天。伯川用拇指擦抹他的眼泪,拿起床头的水杯递给他。
赤鹫拍开水杯。被褥湿了一大片。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泪。他平复了半晌呼吸,等情绪安定下来才缓缓开口。
「伯川,我今天就都跟你说明白。我的确恋慕过你。这么多年过去,我对你也有很深的情分。但我不仅爱你。我爱唐哥,爱小丹,爱幻华月,爱知恩图报的孩子和我带的狼崽子,也爱我自己。七年前你的欺骗践踏了我的尊严,我不再爱你。你杀了小丹,我恨你。你偷走了唐哥的戒指,我与你不共戴天。这么说够明白吗?」
伯川的脸一点点沉下去。突然拽住赤鹫脖子上的护身符,把他拉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果然喜欢上了那个狼崽子!这是不是他给你的?!」
「跟你没关系!」赤鹫去掰伯川的手,「松开!别让我更恨你!」
伯川手上发力,要把护身符扯断。赤鹫拼命护着,去咬他的手。
伯川流着泪低吼,发疯似的把赤鹫压在床上,露出獠牙要去标记他的后颈。赤鹫一边狠命用头去撞伯川的头,一边用膝盖去顶伯川腹部的伤处。
被褥上血渍叠着泪痕,斑斑驳驳的一层又一层,分不清是谁的,也分不清到底谁更痛。
十四年前,两人在床上互相疼爱。
十四年后,两人在床上互相伤害。
是人心太脆弱,还是命运出的错?
这时窗外响起汽车的鸣笛。响了三声,一声比一声长。伯川从赤鹫身上起来,理了理西服。而后走到窗前,手指拨开百叶窗。
「教会的人来了。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弄出声响。」
赤鹫不说话,倚在床头闭上眼睛。
这时伯川情绪也安定下来了。他擦了一把脸,用他惯常的温柔腔调道:「小鹫。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弥补。我自知罪恶滔天,不求你原谅。但如果有来生,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赤鹫不理他,甚至转了个身,只留给伯川一个后背。
不知道伯川站在床边看了他多久。视线穿透赤鹫的皮肉,直直刺进他的灵魂,痛得他死去活来。可他心里越痛,嵴背却越松,像是故意昭告着全世界他的不在意。
半晌,响起关门的声音。
赤鹫睁开眼,连滚带爬地摔下了床,爬到窗边拨开百叶。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喷泉边,走下来四个男人,穿着英式黑西服。
伯川从酒店门口走出,上前交谈了几句,从口袋拿出个小盒递了过去。对方接过打开,点了点头。
赤鹫看不清,但他知道那是小莲儿的戒指。
四人并没有离去,还在说着什么。显然不是什么友善的话题。伯川的情绪眼见失控,最后竟掏出手枪。
又是一番对峙。最后伯川好似妥协般垂下了手。
四个黑西装掠过伯川,往酒店里走。
赤鹫心下一凛,刚想逃跑,就见伯川抬头望过来,对着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
一如十五年前,在绝噬局门口的外楼梯。他在顶,伯川在下。四目相对的瞬间,灰西服的绅士摘下帽子,对他解颜而笑。
下一秒,伯川对着四个黑西装的背影抬起手。
四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