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年龄上来了,山上的活计交给儿孙,又不好意思让儿孙辈帮她捎带,此时听老闆说大花她娘送来的是浆浆津果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笑眯眯地打开叶子包。
「哟!」看到包裹在宽叶里的浆浆津果脯,老太太惊讶地喊了一声。
明发云正美滋滋地抽着水烟,听到老伴的声音,瞄了一眼,没搭理。
「老头子,你看看,我看这果子咋不像是浆浆津?这绿里透着黄,黄里夹着绿的颜色,咋这么好看?」老太太手里捧着叶子,里面装着的浆浆津果脯大约有二十多个,每个大约都有她大拇指指甲盖大小,黄绿色果皮微微皱着,被晒得很透彻的果肉半透明,个个都喜人可爱。
明发云三口抽完这团水菸丝,正得劲处,听到自家老婆子的话,瞥了一眼,看到她手心里的浆浆津果子,并不在意的摇摇头说道:「你这婆子,这有什么稀罕,以前我太婆就爱这一口,每年都让我太爷上镇子里给她捎带黑糖。我太婆当年的手艺可比这些小丫头好,做出来的浆浆津果干,颜色跟磨了光的金子一样。」
「啊?我咋不知道?你吃过?」老太太听自家老头说得起劲,诧异地问道。
「可不,我当年也是小崽子的时候,那年太婆还没去,攒着那果子,放在匣子里,包了四五层,自己也捨不得吃,过年的时候给我尝过一个,那味道到我入土都忘不掉。」明发云说起这事,都忘记了手里的水菸袋,老眼一瞪,意犹未尽地说道。
说完,还特意看了一眼老太太手里的浆浆津果子,用过来人的口气评价道:「小丫头脑子灵,但这果子若是没放大把甜的,味道可差远了,再怎么晒都酸牙。」
老太太听他形容得神神道道,撇了撇嘴,不高乐意地说道:「不就是加点糖吗?哪能差那么多!」
「嘿,你不知道做这玩意,有多费糖。做一斤的果干,听我爹说,就要用掉一斤的黑糖块,也就我太奶身上有点嫁妆钱。现在糖票都难得很,平日里吃着都不够,哪能费在这地方。」
明发云说完,又卷了一小窝水菸丝。水烟的烟盒很小,一窝水菸丝,也就抽两三口,明发云一次要抽三窝才能过瘾。
老太太嫁到明家时,老头子口中的太婆早就不在了,自然没有吃过明发云口中念念不忘的浆浆津腌果子,她倒也不怕酸涩,捏起一颗大花她娘送来的浆浆津果干,放入口中。
明发云再点了一窝水菸丝,笑了一笑,仿佛已经预见出了自家老婆子皱着脸酸倒牙的模样。
手里的浆浆津果干放入口中,老太太年龄大了,牙口不太好,偏硬的浆浆津果干放在嘴里,要慢慢地咀嚼。
「酸吧?」明发云看好戏地眯着眼睛问道。
老太太嚼着嚼着,没搭理他,就这么拿着这包浆浆津果干,把放在院子角落的竹板凳搬出来,挪到一处有太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悠悠闲闲的坐着,眉目旁,嘴角边的皱纹舒展开,仿佛年龄小了几岁。
明发云见自家老婆子没有回答,也没有多问。
等他抽完两窝水菸丝,吐出一口浓痰,清了清嗓子,打算起身干活,却出乎意料地发现老婆子还坐在竹板凳上,嘴里依然在津津有味地动着。
明发云把水菸袋往自己腰间一别,奇怪地问道:「咋样,还在尝呢?吃一两个别吃了,没几颗牙都还酸倒了。」
老太太听到老伴的调侃,翻了一个白眼,不高兴地说道:「听你满口子胡说,没准数,这哪儿酸了,一点儿也不酸,吃了我还想吃。」
明发云失笑,跺了跺蹲麻的脚,只当自家老婆子嘴硬,回嘴说道:「肯定酸,我爹以前还做过呢,糖加少了,都酸。」
老太太见他不相信自己的话,立刻吐掉嘴里的果核,将手里的浆浆津果干递过去,说道:「你不信,尝个,吃着喉咙口都爽快,我闷的一口气都散了不少。」
别看老太太没有抽菸丝,但她嗓子平日里也不舒服。
她在灶台间忙碌了一辈子,老灶烧柴火,只要开火烧煮,烧火残余的烟雾很难完全被烟囱排出,满屋子烟燻火燎的环境,熏久了,呼吸系统也不太顺畅。
以前吃浆浆津果子,满口都是又酸又涩的味道,虽然过后确实有回甘,但持续时间也不算很长。而大花她娘今天送来的浆浆津果干,不知用什么方法处理过了,果子绝大部分的酸涩味道都被去除。
残留少许的清酸味道,不仅没有影响食用,反倒给这果子添加了更多层的风味。
明发云压根就没相信这没有糖的浆浆津果干会好吃到哪儿去。
他年轻时惦记幼年太婆给他的黑糖浆浆津果干,可自己尝试腌制过许多次。实践证明,无论他如何处理,水煮,晾晒,盐腌,如果没有糖,浆浆津果子里那股涩味,是绝对无法去掉的。他还没有告诉自家老太婆,他年轻时,唯一一次腌制成功浆浆津果子,还是他在山上掏了一窝野蜂,心一横,把所有采割的蜂蜜,都用来了一份浆浆津果子。
一大碗的浓蜂蜜,做出的浆浆津蜜饯还不到两斤。
果然,只要有足够的糖,浆浆津果子的味道立马就彪上去了。
不过,后来,明发云再也没捨得将糖或者蜂蜜浪费在浆浆津果子上。
那么大一碗的甜玩意儿,他囤在家里,逢年过节,招待客人,干啥啥不好,腌个两斤的野果子,可亏死他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