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准备让二花去县城,明霞跟孩子们沟通解释之后,优先缝制二花的衣服。
铁屋村距离县城太偏远了,出门求学的二花很难常回家,就算是明霞要去看她,也顶多一个月去一趟。不给她将生活日用准备齐全,明霞也不太放心。
让二花离家求学,是希望她有更好的未来,周国红既带孩子练球,又要负责她的生活,明霞对她已经十分感激,总不能再得寸进尺,把所有事情都甩锅给她。
乘着夏收之后难得一段清闲时期,明霞用两天时间,给二花赶了三套替换的绵绸衣服。一件淡灰,一件墨绿,一件藏青,都不是太适合孩子的色系。不过,好在二花跟着明霞,生活稳定,不像以前飢一顿饱一餐,面色恢复孩子血气,也长了些肉,因此再暗沉的颜色,被她灿烂无忧的笑容一衬托,便仿佛增添了几分活力。
三件衣服要做整整两天,其功夫大部分花在缝纫上。因为棉绸布料易崩线,所以要使用来去缝,每一条缝纫边都要缝两次,把剪裁的边缘锁住,才不会在穿时崩坏。
如果可以,明霞更希望给二花使用弹性好的莱卡或者莫代尔面料,更适合身高变化比较快的孩子,也方便运动穿脱,不易破损。
不过,这两种面料虽然不算贵,但就算布头布料,与明霞这批轻薄低廉的绵绸相比,价格也至少高出了两倍多,每五斤价格在二十五元到四十元之间。
这个价位,明霞就算夏收刚刚赚了一笔还算分量的收入,也实在是有心无力,支付不起。而且这两种面料每米克重更大,同样的重量下,能够得到的布料长度就少了。
身为四个孩子的监护人,明霞在决定接手她们的监护权,承担为母责任的时候,就给自己定了一些基本的准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对待她们尽量做到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她不可能在二花一个人身上把所有资本都消耗光,她必须同时考虑其他孩子的需求。二花能够被周国红看中,收为徒弟,这是她自己的天赋给她自己创造的机会,明霞不会阻止,也会尽量支持,可同时,她却要把握好这里面的尺度,不能牺牲其他孩子的成长。
这种时候,明霞总是会想到未来的独生子女政策。
当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孩子的时候,这个孩子才能得到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的倾斜和偏爱。
处理完二花的衣服,明霞就定下送二花去县城的日期。
这段时间,大概是二花人生当中第一次面临无比矛盾和纠结的选择。在明霞最初提出让她离家去县城学桌球的时候,她跟明霞据理力争,不愿离家。
明霞看出她掩藏在情绪里的不舍,耐下性子跟她把道理说透。明霞尊重孩子自由意志,但身为家长也有义务在孩子人生处于分叉口的时候,给她点一盏通往更远道路的灯光,而非让他们浑浑噩噩中走入死胡同。
无论四个孩子各自天赋如何,明霞心中早有计量,她既然扛下了她们口中的这声「娘」,就决计不会让她们像这十里八村绝大多数女人那样,一辈子湮没在无穷无尽的付出中,消耗掉短暂几十年的生命。
眼下她能力有限,二花既然能以自身天赋打破群山沟壑的封锁,明霞断然不会让她放弃这次机会。
明霞在孩子面前,将道理掰碎了一点一点说明白。
她也不避讳其他孩子。
可能她们如今还不理解什么是「更广阔的世界」,「更好的未来」,「更精彩而有意义人生」,「不浪费和虚度的时光」,但是这几个月她们随着明霞一起朗朗上口的童谣,打开了她们的视野。
她们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只是山上的干柴和路边的野菜,她们的未来也不是嫁人生子。
「火车汽笛嘟嘟叫,带我东南西北跑,跑到上海乘巨轮,跑到北京登长城,跑到西藏爬雪峰,跑到海南游椰林,祖国风景无限好。」
「小板凳,连一起,当做汽车开出去。邮政车,穿绿衣,信件包裹装肚里。救护车,穿白衣,病人伤员抱怀里。」
大花坐在小院的石头充当的凳子上,听她娘说着很多很多的道理,有些她听懂了,有些她还不太明白,不过,她听着听着,脑子里冒出的是她娘很早之前教她们念的歌谣。
自从知道二花要和自己分开以后,心情一直很低落的大花,沉沉的心里仿佛被一道明亮的阳光照亮,阴云一扫而空,霍然开朗。
「二花,」她等明霞说完,没让二花开口,便直接说道,「二花,你别争了。听娘的话,去县城里跟周教练好好的学。娘的意思明白的很了,周教练是厉害的人物,她能看中你,是咱们的运气。家里的事,我跟娘能弄得来,别浪费了。而且,娘不是说了,让你先去打个头阵,以后咱们一家子,就朝着那个方向使劲。」
大花平日里言语不多,但真要说的时候,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明霞站在一旁,忍不住点了点头,鼓励地朝她笑了笑,让她继续讲。
大花这时候也把事情理顺了。
她一边想,一边说道:「再说,你在县城里摸熟了情况,娘以后去县城里,可不比现在方便?」
大花在二花心中的影响里,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最终,二花不再犹豫,决定离开家去县城。
阻碍尽去,万事俱备,明霞立刻出发去伐木场打听了下一趟运木材车有空座的时间。<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