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霞也没有急着与豹子辩驳，她笑了笑，说道：「不管是什么原因, 你想带你的叔伯去山外看看医生吗？山外的医生一辈子都在治疗这些疾病, 虽然有些病痛不能完全治癒, 但可以用药物缓解疼痛。」
明霞说完, 认真地注视着豹子, 留给她足够的思考时间。
明霞的话, 让豹子想起去年的冬天, 她和阿叔阿伯坐在火堆前面, 他们大脚趾肿得穿不下鞋子，疼得直冒冷汗, 到了气候暖和起来，症状才缓解许多。
为了压制身上的疼痛, 阿叔阿伯几乎一整天都在林子外面撞树练功。
阿伯撞得最狠，好几次鼻血都流出来了。
「真有药能治？」豹子沉默许久, 亮晶晶的黝黑眸子才转到明霞身上, 小脸极为认真地问道, 「这药一吃, 身上就不疼了吗？」
「目前, 在医院治疗痛风的药物, 叫秋水仙硷，它能够有效地治疗痛风引起的疼痛。而且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研究治疗疾病的药物，治疗疾病的手段也会越来越多。」
豹子盯着明霞，静静不语。
明霞看了一眼树林的方向，不经意般问道：「豹子，你在森林里生活了这么久，见过年老的野兽吗？」
「当然见过。」在森林里，豹子可比明霞见多识广，她点了点头，说道，「好几只呢，一只掉光牙齿的野狼，被赶出狼群，还有一只毛都秃了的花狐狸，过不了冬，冻僵死了。」
「野兽会老，人也会老的。」明霞不知道豹子会不会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但留给自己的时间太少了。
她所说的话，也许对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太残酷，但如果此时不下重锤，让豹子一辈子待在深山老林中，终日与野兽为舞，才是耽误了孩子。
豹子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似乎明白明霞的意思，但是又不愿意多想。
「凶猛的野狼会老去，没有了力量，它会被赶出狼群，它掉光了牙，再也跑不动，连肉也吃不了，慢慢的虚弱，最后连一只野兔也捕获不到，只能趴在地上，等待着死去。」明霞描述的画面很凄凉，但一直居住在山野里的豹子却知道，这是山林动物的宿命。
无论是枝头唱着悦耳歌声的红鸟，还是躲在地穴里的兔子，亦或是横冲直撞的野猪，又或者是谁也不敢招惹的老虎。
野林子里长大的豹子，比山外的小孩更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重视力量的重要性。
「那又怎么样！」豹子不甘心地嘴硬顶了一句，但可以听出，她的底气弱了几分。
「你的阿叔阿伯现在很强壮，可以捕捉到很多猎物，但如果再过十年，他们还能像现在一样吗？」明霞直白地问道。
她的话让豹子十分恼火，心里憋着气，攥着拳头，脑子里拼命想着要如何反驳。
「阿叔阿伯才不一样，他们如果走不动，我可以打猎养他们。」豹子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她很快就找到解决的方法。
「阿公离开前，也走不动了，都是阿叔阿伯养着他。」
「你知道山外的老人可以怎么生活吗？」明霞不接她的思路，又提了一个问题。
孩子永远无法拒绝新鲜事物的吸引。
豹子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听她这个娘瞎胡扯，但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们怎么样？」
「野兽失去了牙齿，他们就无法进食，距离死亡也就不远了，但我们人可不一样，我们有专门的牙医，哪怕牙齿掉光了，也会安装一副假牙，帮助老人咀嚼。」明霞指了指豹子露出来的黑色小牙洞，说道，「当然，他们还会教我们如何保护牙齿，让我们的牙齿用得更久。」
「阿叔的牙疼也会治吗？」对明霞说的事情，豹子有点听入迷了。等明霞话音稍停，立刻问道。
生活在野外山林，听起来是很自由奔放的方式，但如果抠到生活的细节上，与生活水平达到一定程度的人类聚居地相比，其实是很艰难。
「你阿叔牙疼得厉害吗？」明霞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清洁牙齿的习惯，但从豹子一咧嘴，露出好几个黑牙洞看出来，显然她的卫生习惯还是比较粗放的。
「疼着疼着就不疼了，就像阿伯那样，用力一拔，就不疼了。」豹子习以为常地说道。
牙神经都被蛀掉了，牙也直接拔了，当然不疼了。
明霞在心里无语吐槽。
大约是明霞的态度很不错，豹子陆陆续续从她嘴里问了许多关于城市人生活的事情。
当她听到，城市里有许多工作的人，年老之后，不用做事，国家就会给他们发钱，用钱能买肉买米买想要的东西，顿时吃惊地嘴巴都合不上。
她从未参与过城市的生活，怎么想也明白，不捕猎不干活，有人会养一辈子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天色渐渐昏暗，不远处林子传来一阵响动，豹子立马跳了起来，朝着动静传来的方向喊道：「阿叔阿伯，你们回来了？」
明霞没有出声，她在不算明亮的日光下，仔细观察走过来的阿狼和阿虎的情况。
他们看起来与中午时，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中午穿着不太合身的衬衫已经换成了粗糙土布背心，缝制的手艺看起来很一般，衣角都有些不太对称，有些地方已经破了洞，打上的补丁也松松垮垮，不太结实。
之前那些衣物，更像他们专门穿着待客的，而现在这身行头，才是他们的日常。<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