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予干净修长的手指,与那块土褐色破了线的抹布交叠在一起,一下又一下地对着板凳蹭蹭蹭。
张漠烟心里突然升起一股烦躁,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到底为什么来, 快说吧。」
「你别急。」晏清予迅速扔下抹布,手忙脚乱地站起身, 他起来的动作太快,膝盖「砰」地一声磕在了玻璃茶几尖锐的直角边。
张漠烟视线跟着被那直角一刺,面色愈发沉郁。
晏清予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不耐烦,大脑突然一片慌乱,那些提前想好的、放低姿态的话,临到嘴边完全说不出来,他心里一急,眼圈突然红了,「我为什么来,你还不知道吗?」
「我认为我们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晏清予咬了咬牙,要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他早背诵了无数次,但他面对张漠烟却依然无法镇定,他硬着头皮道:「我之前确实没跟你说实话,但我也不认为我骗了你。」
张漠烟不置可否,在他沉静的注视下,晏清予听到自己心跳漏了好几拍。
「药确实不是柯怀下的,是我自己,不过是你说是他,我只是没有否认。」
「那你为什么不否认?」张漠烟语气听不出任何异样,他看着晏清予,沉潭似的的目光莫名带上几分压迫感。
晏清予轻咳一声,不自觉地移开视线,「换了你,你会否认吗?你明知道我对你,什么意思。」
张漠烟没想过如果是他,是不是也不会否认,但是……
「你对我有意思,就……吃药?」张漠烟面色依然凝重,就算晏清予想勾引他,也不用吃药吧?
晏清予垂下眼帘,看上去有些委屈,虽然他语气听不出什么委屈,「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就跟很多人喝酒一样。没干过的事,总要壮个胆。」
这个解释道倒也说得通,但张漠烟却不能完全舒心,随着他越来越多的接触晏清予,他总觉得晏清予的很多行为,都偏离常见的轨迹。要说有多么反常,倒也不至于,却让他始终无法抹去心里那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看着晏清予,顿了顿,道:「这就是全部经过?你还有别的要和我坦白吗?」
晏清予硬生生克制住想要移开视线的心虚,坚定地回望着张漠烟,「没有,这就是全部经过,而且那天,也是你主动。」
这个是事实,张漠烟没什么不敢承认,确实是他见色起意,不管晏清予是有意还是无意勾引,也不管晏清予是为什么要吃药,都是他在清醒状态下,主动迈出的一步。
「那我问你,你就没想过给我下药吗?你只给自己用药,你就不怕我……」张漠烟顿了一下,深深地望进晏清予的眼眸,「不上钩?」
「我不会害你。」晏清予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灼热的视线像星辰里燃起的光火,直勾勾地凝视着张漠烟,「我知道,你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晏清予的目光专注又深沉,但张漠烟却知道这黑夜般的眸子,比下雨天在深海里漂泊还要危险,电闪雷鸣,鲸波鳄浪,都抵不过晏清予那样认真地看他。
他谈过两段恋爱,也无数次面对镜头去演绎炙热的爱情,他以为他可以抗住任何对视。
可是,他动心了,他再装得波澜不惊,也难掩他对晏清予的喜欢,晏清予说的没错,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喜欢啊?
张漠烟交叉的双手突然松开了,他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我相信你。」
不管怎么说,他都相信晏清予的人品,也相信晏清予不会害他。
晏清予眼睛一亮,「那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话音刚落,屋内突然陷入漆黑。
张漠烟迅速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一束亮光穿透了黑暗。
他坐回沙发,没有立刻回答晏清予的问题,而是问:「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晏清予也坐回了板凳上,他看不清张漠烟的表情,但他有种感觉,张漠烟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于是他表情微松,有点愤愤地道:「我给你助理打电话,你助理就是不接。我觉得你助理的工资得由公司发了,否则他老闆的老闆的电话,她都敢不接。」
张漠菸嘴角微微上扬,「后来呢?」
「后来……我知道你父母的家。」晏清予顿了一下,「我去了你父母家。」
张漠烟面不改色:「你不会。」
「我确实去了。」晏清予嘆了口气,「但我没敢进去。我找了点关系,就这么简单。」
黑暗中,狭窄的小房间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张漠烟被遮在阴影下的唇角再次扬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了,你找个宾馆,我一周后回剧组。」
「什么?!」晏清予刚松了半口气,又突然紧张起来,他漆黑的眼眸在那一束手电光下骤然变得阴郁:「漠烟,你什么意思?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张漠烟看了他一眼,「我只是不怪你没继续欺骗我,可你当初毕竟还是欺骗了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接受你,你先回去吧。」而且,如果他当初知道,给晏清予下、药的不是柯怀,他也不确定,他是否还会迈出同样的一步。
张漠烟的话如擂鼓般震得晏清予心脏一阵阵抽痛,他喉咙艰难地动了动,哑声道:「这么晚了,现在住宾馆,不方便吧?」
「随你吧。」张漠烟站起身,不再多说,反正他也不相信以晏清予的洁癖能坚持两天不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