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着防身,用完再还给我。」
季怀真接过一看,且不说刀柄上镶嵌着的半个拇指那样大的极品绿松石,便是刀鞘上花纹浮雕,一看也不是出自寻常工匠之手。
可这些都不是最值钱的——最值钱的,还要数这精钢打造而成的刀身。
这样由精钢打造的兵器,季怀真总共见过两把,一把是剑,十年前由夷戎进贡,后来三殿下杀敌有功,皇帝将此剑赏赐给他;另外一件则是柄长枪,在季庭业房里收着。
季怀真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燕迟:「你可真是深藏不露,还有这种好东西。」
燕迟一夹马腹,那马载着二人向汶阳城的方向跑去。
与跑林间山路不同,汶阳天气干又缺水,光秃秃的丘壑倒是不少,树却没有几棵。马跑在土路上,马蹄扬起的沙子迷得季怀真睁不开眼,只能把脸埋在燕迟背上,胸中痒意翻涌不止,实在忍不住时才闷声咳嗽几下。
燕迟听见了,恼怒道:「都说了不让你跟着。」
季怀真偏头去瞧他,总觉得燕迟今天似乎与往日不同,神情中遮掩不住的不安,他骑在马上,却警觉地打量四周,不住频频回头看,似乎在防备着什么人。
以往二人赶路时,他总是顾忌着季怀真的身体,即便是急行,也尽量挑平坦的路走,可今日却怎么快怎么来,颠得季怀真都要吐了。
燕迟突然问他:「你会不会控马?」
季怀真还未说话,就见燕迟猛地一勒马口强行命其停下,将那马勒得两只前蹄高高扬起,悽厉嘶鸣一声,差点把季怀真给甩下去。燕迟坐到季怀真身后,调转马头离开大路,挤进条更加人烟稀少的小道上,他将缰绳往季怀真手里一塞,沉声叮嘱。
「沿着这条道一直跑,看到庙就停下来。」
「庙?不是要去汶阳城?」季怀真不安道,「怎么了?」
燕迟浓眉拧着,没有回答他,反手取下背后长弓,一根箭矢搭上,正对着季怀真右前方。季怀真反应过来,一下就怒了:「你他娘的让老子给你当肉盾?」
「别说话。」
燕迟低声警告。
他闭眼凝神,仔细辨别风中的动静,弓弦被他拉成一轮满月,不住发出紧绷到极致似随时会断开的危险声响,下一秒,只听得一声长啸,那离弦之箭如白日流星般从季怀真耳边飞过,将不远处的土丘后一人直射下山,冲着二人滚来。
胯下马匹反应极快,四蹄一扬跃了过去,载着二人绝尘而去。
漫天尘土中,那早已变成尸体的人在地上滚了两滚,不动了。
燕迟如法炮制,又将前方埋伏着的三人射落。
季怀真瞥了眼地上的尸体,见他们身穿夷戎人的圆领袍子,箭袖,皮靴,且皆不束发,只在两侧留有编发束于脑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一时不敢妄下结论,对燕迟道:「还有多少人?」
此时箭囊中还剩下十余支箭,燕迟没有万般把握,不敢轻易浪费,只注意着背后的动静,分辨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片刻后,不确定道:「二十几……不对,或许更多。」
二人心中一沉,都不说话了。
眼见已行至路尽头,那里果然有座小庙。季怀真突然明白了燕迟为何要往这里跑,只见那路的尽头渐渐收窄,庙背靠山丘,呈三面环抱之势,只余大门朝外,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可此时只有他和燕迟两人,手中箭矢只余十支左右,对方来了近二三十人,那把匕首再是神兵利器,地形再占优势又有什么用?
燕迟突然道:「别怕。」
季怀真冷笑一声:「你未免也太小瞧人了。」
燕迟不吭声,警惕地巡视着周围,似乎在等什么人。他沉吟片刻,突然提气聚力,手拢于嘴边,冲着远方山谷发出声响亮悠长的狼啸!
那一声震得季怀真脑袋一懵,胸口闷痛,短暂地耳鸣起来。
就连马也被吓了一跳,躁动地打着响鼻,一蹄猛踏地面。
燕迟单手控缰,似从背后抱着季怀真,一声完毕,居然气沉丹田,又喊一声。季怀真毫无准备,只感觉背后与他紧贴之人全身紧绷提气,燕迟学狼叫时,胸腔隐隐振鸣,惊起四周停落的飞鸟。他突然觉得,江南水乡配不上燕迟,就需得这戈壁黄沙。
两声喊罢,燕迟仔细听着,山谷中只余阵阵回响,却是无人回应。
季怀真看着他这反应,神情冷下来,突然道:「你在给谁递信号?」
他一手摸进怀中,握紧那把匕首。
燕迟神情复杂,低头看他:「我不会害你,你信我。」
季怀真一言不发,神情紧绷,瞬息过后,终是松开了手。
二人下马,几步走入庙中。
只见那庙中不供奉菩萨,供着个一身铁甲戎装的女人,等人高的金身像立于莲花台上,背着弓与箭囊,手中握着把早就生锈的阔刀。
季怀真一瞥这女人艷丽张扬眉目,竟觉得有些熟悉,来不及细想,就见燕迟三两下跃上莲花台,将她背后箭囊摘下,又把窗户一角的明纸捅破,半跪在地,箭头直至窗外,呈防御姿态。
这女人生前似乎善于领兵打仗,便是死后被人供于庙内,一旁也摆满十八般兵器。
季怀真上前,挑了把长枪掂在手里拎了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