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怀真喉结一滚,又道:「第二件事,你连夜进城,把两条消息散出去,第一条,说逃犯陆拾遗卖国求荣,在汶阳周边集结亲卫军,以凭栏村为据点,联合鞑靼蛮子要攻下汶阳城。第二条,就说鞑靼人先一步得知陆拾遗藏在凭栏村,要将他抓住与大齐谈条件。」
路小佳面色一变:「大人这是何意?怎可自毁清誉?投敌叛国可不比寻常罪名。」
「你别管,照我说的做就是,把消息散出去,越夸张越好,越严重越好。我要汶阳城一夜之间都知道我人在凭栏村,都知道他陆……」
路小佳面露疑惑。
季怀真及时改口道:「都知道我陆拾遗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一来,『季怀真』一怕我向鞑靼人泄露战区布防,二怕鞑靼人真的将我抓住敲竹槓,势必会带兵来缉拿我,届时碰上鞑靼铁骑,他们想坐视不理都不行,这就叫借刀杀人。」
陆拾遗算计他这么多次,也该让他季怀真占一次便宜了。
路小佳盯着他看了半晌,继而皱眉,指出这一险计中的最大变数:「不妥,若那什么季怀真的人晚来一步,我们先被鞑靼人屠尽怎么办?若是季怀真的人早来一步,将大人你抓走,又该怎么办?」
「那就只好赌一赌了。再说,你可有别的办法凭空变出几千骑兵来?」
「这计划太过冒险,陆大人赌什么?又拿什么做保障?」
季怀真冷冷一笑,不说话。
他赌什么?他的赌注可非比寻常。
他不赌气运,不赌时机,赌得就是夷戎皇子拓跋燕迟对大齐权臣陆拾遗的真心。
赌不管哪种情况,燕迟都会叫他爱怜的「陆拾遗」活下去,在季怀真这里,输就是赢,赢就是输。
「陆大人?」路小佳见他表情不对,怎么突然跟走火入魔了似的满脸怨怼不甘,像东西被人抢走了似的,只嘆气道:「我答应你就是了,现在就动身,天亮回。」
季怀真把头一点,又突然道:「可否请道长算上一卦?」
「算什么,不会也要我算这些人的命数吧?」
「也?」
路小佳摇头道:「没什么。陆大人但说无妨。」
季怀真沉吟片刻,垂下视线,平静道:「算姻缘。」
路小佳一怔,哈哈大笑,不等季怀真来问,便去牵马。
皎洁月光下,黑夜白雪,那白衣道士骑着骏马,身背一柄永不出鞘的长剑,回头朝季怀真一笑,意味深长道:「大人既凡心已动,想必心中早有答案,这姻缘,也就不必算了。」
季怀真看路小佳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摇头道:「谁说算的是我和燕迟?」
第41章
路小佳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又是一笑:「那就更不必算了,他与别人有无缘分,又同大人你有什么关系,我瞧着大人也不像是听信天命知难而退之人,陆大人若是这样的人, 现在又岂会站在这里?」
说罢,这道士摇头笑笑,嘴里嘀咕道:「真是一对傻子」,继而一扬马鞭,在月光下绝尘而去。
季怀真反覆琢磨他的话。
路小佳有所不知,他与燕迟是阴差阳错,弄巧成拙。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建立在谎言欺骗的基础上,何谈真情?何谈缘分?等事情败露那天,燕迟不帮着陆拾遗一起来杀自己就好,又怎会和他善始善终。
别说他与燕迟,就连他自己,从出师入仕,决定跟着季庭业回季家的那一天,季怀真就做好了死无全尸,背个千古骂名的准备。
他连这性命与身后名都不在意,又怎会在意一段註定无疾而终的露水姻缘。
恰好此时燕迟从巧敏处回来,见季怀真在外站着,关切道:「怎么不进屋?」
季怀真摇头道:「没什么?」
二人进屋,燕迟极其自然地关门,铺床,又将热水灌入猪尿脬,放在季怀真睡的那边,刚一转身,就被人拿枪尖指住下巴。
他登时冤枉地叫喊道:「我又怎么惹你了。」
季怀真冷哼一声,喜怒无常,一想到未来有天这人会和他最恨的陆拾遗一起对付自己,他就一阵不甘,浑身不得劲,像是吃了颗又酸又涩的李子,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单单是看着燕迟这张脸,季怀真就能想出他若对着陆拾遗,是怎样卖乖听话,又是怎样把陆拾遗奉若珍宝,牵着他,抱着他,亲吻他。
越看越看可恶,越看越面目可憎,还是现在一枪捅死来的干脆了当。
「别装可怜,我问你,若有天你我兵戈相对,你可会帮着别人来杀我?」
燕迟道:「我才不要跟你说这些,你现在在气头上,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还会借题发挥来折腾我。」
他往旁边避,季怀真却不许,一桿长枪又缠过来,跟得死死的,只听他冷笑一声,沉声道:「拓跋燕迟,你给我听好了,我这人记仇,不讲情面,只能我辜负别人,不能别人辜负我。」
大敌当前,哪有心思同他调情,燕迟被缠得恼怒,想问这人发什么疯,然而抬头一看,见他满眼认真,并不是在说笑或是发脾气,一时间怔住。
「若你辜负我,跟着别人一起对付我,取笑我,看不起我,我不止要与你一拍两散,银货两讫。你爱谁,我就杀谁,你对谁好,我就要谁的命,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接下来一辈子都活得战战兢兢,生不如死。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