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牢房之内,一人坐在地上,手脚均被铁链锁着,不知给餵了什么东西,竟气力全失。
他听见动静,抬头看向季晚侠。
季晚侠低低惊讶一声,捂住了嘴,痛惜地看向燕迟以诡异角度耷拉在地上脚踝,颤声道:「……怎么给打成这样了。」
她抬手想去查看燕迟的伤势,却被他眼中的警觉杀意吓到。
跟来的嬷嬷忙护着季晚侠后退。
转念一想,下令抓他的是自己的弟弟,恐怕燕迟恨透了季怀真,若不是手脚被锁,此刻也该立刻抓了自己,当人质才是。季晚侠暗骂自己的冒失,可她深知燕迟对于季怀真的重要,若不重要,若不在意,怎会连季怀真叫「阿妙」都知道?
她小心翼翼着靠近,拿手碰了碰燕迟的腿,见他并无要杀自己的意思,才放心大胆起来,从带来的食盒里端出提前煮好的粥,亲自餵给燕迟。
起先燕迟低着头不肯喝,季晚侠又餵了几次,他才头一偏,喝了进去。
一碗粥下去,燕迟才有开口说话的力气,哑声道:「他呢?为什么不是他来见我,我要见他。」
一开口,嗓子似是被开水烫过般。
季晚侠忍着眼泪摇头。
「是我偷偷来的,没告诉他。」她挥手唤来身旁的嬷嬷,让她替燕迟把脚踝接上。「可能会痛,忍着些。」
燕迟已闭上了眼。
只听一声恐怖脆响,燕迟脸色煞白,冷汗直流,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季晚侠脱下斗篷,轻轻盖在燕迟身上,怒气沖沖地一站,转身对守在外头的牢头道:「是你打的他?」
那牢头油嘴滑舌道:「他是夷戎细作,又是季大人亲自抓进来的,自然要用季大人发明的刑罚来惩戒他。」
「我大齐开国以来,何时出过虐待俘虏之事?!」季晚侠冷哼一声,立刻便恼了,居高临下地将那牢头一看,疾言厉色道:「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站着和本宫说话,还不跪下!」
到底是季家嫡女,一国之后,发起怒来非比寻常,吓得那牢头立刻噤声,再不敢卖弄。
「前方战事吃紧,你堂堂七尺男儿不上前线保家卫国便罢了,怎可在后方拖后腿?你以为打骂一个夷戎细作是小事,又可知大国邦交,桩桩件件,又有哪一件是小事,说,到底是谁命你私自动刑?!」
那牢头抖若筛糠,不敢抬头去看季晚侠,正犹豫着是否要如实交代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夷戎细作而已,有什么打不得。」
这人轻笑一声。
燕迟抬头看去。
那声音的主人不疾不徐,每一步都避开牢房地上的脏污,穿的衣服都由侍女提前拿香熏好,走路时掀起一阵冷香,从打扮,到气度,再到身份,都与这上京大牢格格不入。
拓跋燕迟日思夜想,时时刻刻惦记着的人,恨着的人,偶尔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却又想叫他活着的人,终于露面了。
第76章
季怀真迈下台阶,看着季晚侠笑道:「怎么动这么大的气,还亲自跑到这种地方。」
短短几日功夫,他与燕迟已天差地别。
有人纤尘不染,有人却满身是伤。
季晚侠一指伤痕累累的燕迟,指间不住颤抖,怒不可遏道:「他们将你的人打成这样,你管还是不管?」
从迈入这间牢房开始,季怀真仿佛不知燕迟在这里一样,未曾向他那边看上一眼,此刻顺着季晚侠的手一看,仅一眼,便又立刻撇开头。甚至还来不及与燕迟四目相对,目光仅是落在他刚被接好,姿势怪异的脚踝上,就仿佛眼睛被烫到似的。
季怀真好半天不曾说一句话。
燕迟默不作声,只魔怔般盯着季怀真瞧。
半晌过后,季怀真喉结一滚,又突然笑了。他极有耐心地看着季晚侠,和煦道:「你怎么在这里,谁惹你生气了?」
季晚侠一指那牢头:「是你吩咐他将人打成这样?」
季怀真就笑着看过去,问道:「是你惹我姐姐生气了?」
那牢头见季怀真还有些笑的模样,便放心大胆起来,低声道:「是……是大殿下吩咐的,只说,说要将季大人发明的刑罚,能用的,都用上一遍,不打死人便好。」
季怀真「哦」了声,默默道:「我发明的刑罚?那便是『打萝拐』,『风搅雪』,还有些其他有的没的,都用过一遍了?」
他又不吭声了。
「这有什么好追究的,一个夷戎细作而已。」季怀真再次轻笑一声,看向那人,一字一句道,「只是我问你,是不是你,将我姐姐惹生气了?」
那牢头尚不知大祸临头,只往季晚侠面前一跪,一句求饶还未喊出口,便被一股巨力拽起,整个人被掼在墙上,转瞬间被狠掐住脖子。
季怀真上一秒还风度翩翩,下一秒却突然无端暴怒。
他满脸阴鸷,双眼通红,却魔怔般,笑着重复问道:「是不是你将我姐姐惹生气了?」
「大,大人,小人奉……奉……」
季怀真手中力道逐渐加重,盯着那人渐渐翻白的眼睛。
「奉什么?你奉他人命令,来惹我姐姐生气?你算什么东西。」
他似乎并不需要那人回答,只一遍遍这样问着,一边问,一边抽出腰间匕首,猛地贯入牢头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