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命好积到这种婆家,得一天三顿香地把人供起来。唉,什么也甭说了,都怪我命、不、好。」
「……」
唐墨眨眨眼,又眨眨眼,剩下半腔子话咕噜噜滚回了肚里。
姜冬月这人忒好强,而且从不爱说闲话,上次念叨自己命歹,好像还是生了笑笑没人伺候月子……
唐墨夹起尾巴,一熘烟到南棚子里生火坐锅去了。
第7章 西红柿
转天,姜冬月早早醒来,和唐墨一起就着咸菜吃过早饭,听他说今天活儿少,下午约摸四五点钟就能干完,便让他装半袋麦子走,顺路去镇上磨白面。
「我昨天看了,家里就剩十来斤面了,麸子也不很多。你今天多磨点儿,晚上咱蒸馒头吃。」
「行。」
唐墨吃完饭一抹嘴,到西屋找了个化肥袋,三下五除二爬到房顶,装了差不多六七十斤麦子,然后顺着梯子扛下来,用绳子结实綑扎到自行车后座上,丁铃噹啷地出门了。
姜冬月看看天色,把墙角半人高的小瓮缸挪到院子正中,拿了盆准备添水,结果一转身的功夫,小瓮里就长出个唐笑笑,皱着鼻子对她做鬼脸。
「妈~我还没藏起来呢!」
「藏什么藏?」 姜冬月说着,拎起板凳放到小瓮旁边,让唐笑笑踩住借力,「赶紧出来,洗手吃饭去,待会儿领你去地里转转。」
这短腿儿笨丫头,跳进去出不来了。
把闺女解放出来,打发她舀水洗脸,姜冬月就开始一盆盆地往小瓮缸里倒水。
唐笑笑看得好奇:「妈,这个瓮好小呀,还没有我高。」她伸开胳膊比了比,「不能装麦子吧?你要腌咸菜吗?」
姜冬月摇摇头:「秋天再腌。今儿是个大热天,早上晒一瓮水,晚上就热乎乎的,正好给你洗澡。」
其实唐墨在房顶上搁了个大瓮,底部钻孔连了根水管,白天晒过太阳,晚上也能接水沖澡,但到底没有泡在小瓮缸里洗得干净。
唐笑笑在屋里待不住,成日跑出去疯玩,已经晒得挺黑,再脏就没眼看了。
姜冬月慢慢地把小瓮缸装满水,又餵了鸡,等闺女吃饱饭后,稍作收拾,便拿了提篮和镰刀准备往地里走。
「妈,还有这个!」唐笑笑踮起脚,从窗台上扒拉用塑胶袋包裹严实的墨水瓶,里面还剩小半瓶黑紫色的药水。
「你上次说要抹西红柿的,抹了让花不掉。」
姜冬月:「……」
她连地里种了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这瓶年代久远的药水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怎么用,又从竹扫帚上掰了俩短枝,裹上碎布条,然后才锁门出发。
石桥村不大,没走多远就到了地里,目之所及,到处是翻垦过的农田,被一条条河渠与短桥分割得整整齐齐。
这些河渠统共有七道,都是解放后政府组织青壮劳力一铁锹一铁杴挖的,自西向东贯穿了整个石桥村。河渠两边种着郁郁葱葱的白杨树,墨绿色叶子在风中哗哗作响。
每逢需要浇地的时候,村民就去上游东牛庄拉闸,从平金河引了水,一户一户地浇。
姜冬月家里共六亩地,是赶上政策按人头分的,她和唐墨、笑笑每人两亩。其中四亩在第六道河,两亩在第三道河,相隔不算远。
顺着记忆里的方向走到第三道河,刚踏上短桥,唐笑笑就撒了欢,蹦蹦跳跳地跑到自家地头,大声招呼姜冬月:「妈!你快看!我的西红柿变红了!」
姜冬月忍不住笑了。家里条件苦,唐笑笑打小就没享过什么福,对吃食也不挑拣,有啥吃啥,从不浪费。
但小姑娘也有自己偏爱的东西,糖拌西红柿。
菜地里不管哪个西红柿,只要红了一点儿,她就悄悄盯住,等红得差不多了赶紧摘下来,让姜冬月切片拌糖吃。
「它好大,好红,真好看~」
不等姜冬月走过来,唐笑笑就把那个西红柿旋转着摘下来了,果然红通通的,在其他刚泛红或纯青色的西红柿里格外显眼。
唐笑笑捧着这颗鹤立鸡群的西红柿,轻轻放到提篮里:「妈,我想中午吃它,行吗?」
「行,一整颗都切了拌白糖。」姜冬月痛快答应,又让唐笑笑再摘几个,「你仔细些,挑五六个有点儿红色的,到家再放放。」
趁这功夫,她好把药水涂抹到西红柿的花蒂上,这样花能坐得更牢固,顺利结出西红柿。
闺女干活积极是好事儿,但年龄太小了,手上没个轻重,抹点药水能把一枝头花都蹭下来。
「五、六个……」唐笑笑伸开两只手,从大拇指挨个数过去,最后停在小指,「一只手,对吗?」
姜冬月:「对,笑笑真聪明。」
唐笑笑得了夸奖,认认真真地找西红柿去了,姜冬月趁机拧开瓶盖,用扫帚枝蘸取药水,一点点抹好,然后又割了半垄韭菜。
前天下过雨,韭菜吸饱了水绿油油的,有几株开出了小小的白色花骨朵,再不吃就老了。
韭菜旁边空了一小块地,看样子是拔掉了开春种的一茬胡萝蔔,准备换新菜。
但姜冬月割完韭菜,又摘了两根黄瓜,还是想不起来打算种什么,只好先抛到一边,蹲下身费力地拔掉杂草,将菜地清理干净,最后起身去摘豆角。
她种的全是长豆角,长势挺好,在旧竹竿和树枝搭的架子上缠绕着,垂下一条条柔嫩的绿色果实,叶片中夹杂着粉白淡紫的花,煞是好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