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爷爷回?他两句,『要想裤子有人补,还得五五二十五』!你爷爷心里着急哇,就说『人活七十古来稀,哪有五十才娶妻』。」 王满仓拍拍儿子肩膀,故作神秘地道,「知道你太爷爷说啥不?『八十娶妻不算晚,反正老汉没有钱』!小龙,你也想八十岁再娶媳妇吗?」
王小龙:「……」
他咽下满腹牢骚,推起笨重的摩托车,大踏步往前跑去。
王满仓在后面喊道:「跑过桥头再打?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 * *
姜冬月做好第六套衣裳的时候,已经过了春分。河渠两侧的杨树探出嫩芽,地里麦苗也蹭蹭拔高,远看像铺开了无边无际的绿色毛毯。
从唐墨起头,全家四口先后脱掉笨重的棉袄棉裤,换上毛衣和春衫。其?他人尚不明显,唐笑安一下子灵活许多,翻起身?来特别利索,甚至能把自己从大床左边一路滚到右边,得意地咯咯直笑。
姜冬月把厚衣裳和两床压风被子拆洗干净,重新缝补后收进柜子,又给儿子闺女各做了一身?新衣服。然?后用三层老粗布配松紧带,裁了个非常结实?的婴儿背带。
这年月乡下有木制或竹制的婴儿小推车,但相当?简陋坚硬,且唐笑安刚满四个月,仍然?是个软乎乎的白胖糰子,根本坐不稳。
为了抱孩子出门时可以腾出手?拿东西,姜冬月来回?尝试终于搞出了背带,当?天?就兜着唐笑安去菜地,割回?来两垄嫩韭菜。
随后几天?,靠着三轮车和婴儿背带,还有唐笑笑积极帮忙,姜冬月独自翻垦菜地,撒了一大片春菠菜,还将?地头麦苗稀疏的地方?补了籽儿。
没办法,唐墨最近太忙了,经常九点才回?家,囫囵吃完饭倒头就睡,第二天?五点半又骑车出发?。姜冬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说什么也不让他摸黑下地,宁肯自己带着孩子一点儿一点儿干。
过日子嘛,就是文火炖猪蹄,老太纺棉纱,越着急越乱糟,还不如慢慢来。
这天?,姜冬月正在家里和面准备蒸馒头,唐笑笑手?里举着一节榆树枝,哒哒哒地跑回?来,兴奋道:「妈,村西头在砍树,你看这个!」
只?见榆树枝光秃秃的,仅有树梢残存三两团榆钱儿,饱满而嫩绿。
唐笑笑摘下来放进嘴里,向姜冬月展示她新发?现的奇妙吃食:「有点儿甜。燕燕和赵小勇他们捡了好多,我也捡了两根。」
乡下榆树多,榆钱不是稀罕东西。在姜冬月印象里,小时候魏村人经常摘榆钱,或生吃或掺点儿棒子面蒸熟,虽然?不顶饱,也能糊弄糊弄肚子。
后来生活条件拔高,地里种的粮食和菜够吃,就没人惦记榆钱了。若非赶上村里砍树,唐笑笑还真没吃过这东西。
「笑笑,你先洗净手?,待会儿妈领着你一起摘榆钱去。」姜冬月活好面团,用笼布罩住,「要是摘得多,就回?来做榆钱饭。」
唐笑笑双眼?亮晶晶的:「好~」
几分钟后,一家三口拿着塑胶袋走到村西头,就见七八个大人和十几个小孩都在看热闹,还有带着铁锹长锯的。
原来是路边那棵特别高大的榆树中间朽了,半夜颳风吹折了一根碗口粗的树枝。陈爱党怕伤到人,干脆找来收木头的,把这棵榆树砍了卖掉,钱放进大队帐上。
「可惜了呀,这榆树几十年了吧?都该挂红绳烧香了。」
「没那么大岁数,顶多二十来年,平村镇那棵五十年的多粗啊!」
「支书就是支书,啥事儿也给村里操心,刨出树疙瘩以后路都好走。」
「可不是嘛,爱党在咱村年轻一辈里数得着心眼?多。」
「收木头的给多少钱?我家也有一棵小树想卖……」
姜冬月和熟识的乡亲们闲话两句,从榆树枝头捋了大半袋榆钱,又从河边折了几根柳条给俩孩子玩,就赶紧回?家做饭。
先把榆钱泡水里洗去灰尘泥土,留出一大碗给唐笑笑生吃,然?后将?剩下的掺了棒子面抟成厚饼,铺到笼屉里蒸熟。
十分钟后,清香微甜的榆钱饭就出锅了。姜冬月尝了尝,感觉有点寡淡,便?拿出小瓷碗,捣几颗蒜配酱油醋,让唐笑笑蘸着吃。
唐笑笑熟练地转过身?背对弟弟,大口大口吃掉半碗,将?新出锅的馒头抛到脑后,问道:「妈,榆钱这么好吃,我们也在家里种一棵榆树吧?」
姜冬月笑道:「桃三杏四梨五年,榆树跟梨树差不多,也得五年开花结果,到时候弟弟都跟你现在一样高了。」
「那么长时间啊……」唐笑笑比划着名弟弟的小短腿儿,「榆树长得真慢,假如像麦子一样就好了,我们天?天?在家吃榆钱。」
「没事儿,明年再去摘。」姜冬月给闺女挖了两大勺子让她慢慢吃,然?后趁着儿子睡觉、闺女吃饭的功夫,把馒头收进搪瓷盆里,大铁锅洗涮干净,又用泔水拌麸子餵了鸡。
屋里院里的杂事料理清楚,她重新坐到缝纫机前,铺开裁剪好的布料做衣裳。
虽然?忙了点累了点,但姜冬月真心觉得现在日子很不错,有活儿做有钱挣,干什么都有奔头,连喝白水都比从前甜。
但看在某些人眼?里,就是故意找不痛快了。
「大嫂她肯定是故意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就是充好人装模作样,专门叫乡亲看咱家笑话!」唐霞坐在床头对马秀兰嚼舌根,直说得口沫横飞。<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