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墨挠挠头?:「图省事呗。那么多?人混在一处,又是干公家活儿,干着干着就垄里歇了。要是混熟了,以后分派到绿化带,种种树、浇浇水,肯定比下板厂轻松。」
他边说边绕着凉蓆帮忙,奈何眼笨手拙,没?多?会儿被姜冬月拎着扫炕炊帚往外撵,「快起开,净帮倒忙,还不如笑安机灵。」
「都怨这里子太不结实,该换新布了。」唐墨悻悻地?转移阵地?,搬出一捆晒干的秫秸咔咔修剪,准备做两个盖帘儿。
「拉倒吧,盖十年了也没?见坏,到你手上?就不结实了。」姜冬月随口?埋怨着,把扯破的被子里放到角落,「缝好了我就做个记号,冬天专门给?你盖。」
唐墨:「……?」
刚想为?自己描补一二,姜冬月忽然问道:「老黑,村西开搅拌机的你认识不?胖胖的,头?发挺秃那个,我总看他有点儿面熟,又想不起来是谁。」
昨天她去平村镇打香油,回来时远远看见小贵子和那人凑一起抽菸,热络得不行,真是咋看咋古怪。
「害,你说别?的不知道,那个我还真认识。刘小娥她兄弟,忘叫啥名儿了,比小贵子大一岁。他那个搅拌机……」唐墨压低声音,「听说小贵子入了股,每天出工都能?分钱。」
姜冬月惊讶道:「入股?他俩合伙买的?」
「对,」唐墨点点头?,「工地?用的机器特别?贵,一台挖机好几万,搅拌机也不便?宜,自己买忒吃力。」
姜冬月:「……」
该说不说的,唐贵脑子是真活络,总能?倒腾偏门挣钱——哎,不对!
搅拌机不比拖拉机,买回来早晚能?用,也不比砂光机、电锯机之类的在板厂常见,最重要的是,唐贵又小气又爱占便?宜,怎么会突然跟别?人合伙?
「老黑,你说小贵子是不是早知道村里要修路?」姜冬月皱起眉头?,对着灯光把白羊洋线穿进?针孔,「你看,咱们村阳历三月选举,到现在就隔了俩月,小贵子成天在村里待着,咋冷不丁地?想起来买搅拌机了?」
「……嘿,说不准啊。」唐墨剪断最后一根高粱秸放下剪刀,额间浮起个浅浅的「川」字,「自从小贵子选上?干部,他家的烧烤摊就不出了,我妈剩下那一亩地?也租出去不种菜了,全家就旭阳一个大小伙子糊板挣钱。」
然而?唐旭阳继承了亲爹的脾性?,特别?热衷攒私房,没?交过任何家用,连马秀兰从他手里都抠不出两块菜钱,气得大骂白眼狼。
五口?人要吃要喝呢,没?钱咋办?
唐贵诚然又贪又懒,可他不是个官迷,要没?点儿好处在前面吊着,绝不可能?给?老陈家下本钱,趁过年送这送那,选举时跑前跑后地?当马前卒。
「小贵子干啥没?个定性?,经常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整半天没?有白忙活。」唐墨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一时间五味杂陈,「无利不起早,难怪老辈人都说当官的心?眼儿多?,真他妈比莲蓬还多?啊!」
姜冬月也挺感慨,她心?里看不上?唐贵和刘小娥,没?想到人家俩闷不吭声揽了个大活儿,口?风够紧的。
不过,「小贵子一个人没?门路,十有八九是爱党挑的他。咱们村的村干部统共就那几个坑,爱党多?个帮手,成功就少一个,人多?力量大嘛。」
唐墨:「?!」
他从没?往这方面想过,思路一旦打开,剎那间好像晒裂的葫芦开了窍,脑瓜子嗖嗖转,「绝对是爱党没?跑了!姓唐的在村里单门独户,把小贵子拉拔上?去,比姓王的、姓刘的都好使唤。」
「小贵子跟着他修路沾光,其他人看在眼里,慢慢都得朝他靠拢。怪不得成功在村西转一圈就走了,整天蹲大队里啥也不管……爱党这脑子真是不白长啊,啧啧啧。」
夫妻俩像两只乍然窥破树洞秘密的松鼠窃窃私语,直到手头?活儿干完仍有些唏嘘。
「幸亏你跟李亚楠处得不赖,不然爱党恐怕能?给?咱穿小鞋。」
「管他呢,现在啥年代,谁在村里也不能?一手遮天。明?天把棉花晒晒,这两床旧的你送青银县弹一弹。」
「行,回头?卖了木头?我开三蹦子去,捎带上?菜市场批点菜。」
「多?批几样,别?像上?次弄两大袋土豆,孩子都快吃发芽了……」
* * *
唐墨和姜冬月都不是爱眼红的人,背后议论了一番便?该干啥干啥,除开姜冬月赶集出摊时需要绕远走村东那条路,生活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唐霞忍不了!
「妈,你给?评评理,哪有二哥二嫂这样戏弄人的?」她坐在饭桌前,筷子敲地?邦邦响,「从清明?到现在,我往家里跑了一趟又一趟,就为?了给?建军找个活儿干,让他挣点钱养活我们娘仨。」
「结果呢,二哥二嫂话说的漂亮,临到头?开工了都没?向我透过气!合伙拿亲妹妹当傻子耍吗?」
唐霞越说越气,两只眼睛恨得喷火,「狼狈为?奸蛇鼠一窝,说的就是他们俩,太没?良心?了!」
马秀兰逮着缝儿插话:「小霞你消消气,别?那么大声,叫邻家听见了影响不好。」
唐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妈,都这时候了你还怕影响二哥?你就不怕亲闺女过不下去呀?建军不争干,我一天天在家看孩子,穷得就差出门讨饭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