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墨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简直掉钱眼儿?里了,社员抓阄儿?都敢收好处费。现在丢人丢成这样, 我都替他臊得慌。」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贵子估计是甜头尝多了, 那胆量慢慢就?肥了。」姜冬月边说边往搪瓷盆里倒黏米面,准备烫了热水抟窝窝,忽然心头一动,「打?架那会儿?我正在小卖铺,听着动静挺大,不会是一群人打?小贵子一个吧?」
唐墨摇摇头:「哪儿?能啊,小贵子又?不傻。他一看阵势不妙,举着喇叭大喊冤枉,扭头就?往平金河跑,最?后自己没跳成,反把?拉架的撞倒七八个。」
别人还好,抓住河半坡的草根没滚下去,只有?王满仓和村东头养猪的刘大爷比较倒霉,离得近,稀里糊涂沾了一身淤泥。
那场面唐墨越想越乐,捧着碗嘿嘿直笑:「摔成俩泥蛋了,差点儿?分不清谁是谁。幸亏凑热闹的乡亲多,乌泱乌泱冲过去把?他俩捞上来了。」
「……」
姜冬月沉默片刻,忍不住发出了和唐墨一样的感慨:「真是开眼了啊……」
* * *
石桥村地方小,人口少,乡亲们起码二十年没见过这种热闹,加上快过年了闲人多,一时间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议论,各路消息长了翅膀似的嗡嗡乱飞。
「听说没排上的不少,王永富、陈兵、刘援朝还有?那谁,六七家都在后面等着哩。」
「十五块地都掰扯不明白,大队的官儿?干啥吃的?越来越不像样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们看这次放宅基地,又?抓阄又?交押金,肯定一开始就?打?着主意想糊弄老百姓!」
「唐贵平常说话挺和气,谁知?道背后心这么脏,五百块好处费!他可真是敢想敢干……」
所有?人中,尤以王永富的儿?子王斌最?为愤怒,白胖馒头愣是咬得咯吱响:「爹你拦我干啥?唐贵那个王八犊子,收钱不办事,我早晚弄死他!」
王永富抬手就?是一巴掌:「滚犊子!那么多人看着呢,你拿砖头砸唐贵算咋回事?大年下的想蹲局子喝茶啊!」
「爹!」王斌气得眼睛都红了,「我咽不下那口窝囊气!」
为了弄块好地方,他们家早早找唐贵套近乎,吃饭喝酒不算,临到?眼跟前又?送五百块钱。
结果呢?唐贵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实际把?他们父子俩当猴耍!
王永富沉沉地嘆了口气:「你咽不下去,你爹就?能咽?老实在家待着,我出去问问成功和爱党他们,甭管咋样先探探底细。」
唉,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舌头一秃噜啥话都往外说,今天算是把?唐贵得罪死了。
但是他也不怕,反正抓阄那天说的清清楚楚,「公平公正,抓到?啥就?是啥」,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把?他家的二百方量出来!
……
其他人或交头接耳或四处串门的时候,唐贵正呲着牙在家抹药。
「轻、轻点!皮都快叫你撕下来了。」说过几次没用,唐贵干脆夺过马秀兰手里的碘伏,自己对着镜子往脸上抹,时不时地嘶嘶吐气。
今天他急中生智躲过一劫,但到?底心里害怕,散场时手脚软得像面条,几乎想不起来怎么走回家的。
进门还被台阶绊了一跤,脸颊和鼻子都磕破了,真特么倒霉。
「你还知?道脸皮呀?」马秀兰看着儿?子棕黄交错的脸悲从中来,两行热泪顺着皱纹滚滚而?下,「老唐家祖祖辈辈的脸都叫你丢光了呀呜呜呜!」
「千里去当官,为了吃和穿,妈知?道你的苦处!可是小贵子,你不能贪多嚼不烂呀,现在全村社员都知?道你搂了钱,叫旭阳和阳阳以后咋出门见人?」
马秀兰越哭越恸,止不住地打?嗝,「我可怜的大孙子哟,他正相?看姑娘呢,落下这种坏名?声,叫他上哪里娶好媳妇呀呜呜呜呜!」
「别哭了!」唐贵被马秀兰哭得心烦意乱,狠狠将碘伏瓶子拍在桌上,「不知?道的还当我死了呢,瞎嚎什么丧!」
话音未落,紧锁的院门忽然被人拍响,唐贵那满身火气顿时僵住了,屁股像钉在椅子上似的一动不敢动。
直到?几分钟后刘小娥的声音传来,他才猛然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嗫嚅道:「妈,你去开门吧。」
马秀兰:「……瞧你那怂样。」
有?心再骂两句,又?心疼儿?子可怜,满腔委屈全沖刘小娥去了,「整天大吃二喝地一样不落,用着你了躲娘家不见人影,懒死算了。旭阳电话里咋跟你说的——哎哟!」
刘小娥懒得搭理?马秀兰,用力撩起门帘甩她一脑袋,急匆匆进屋去拉唐贵,焦急道:「小贵子,你快别在家里坐着了。我回来路上专门拐到?镇政府那条街,远远地望了望,赵成功他进去啦!」
唐贵拧紧眉头:「你看清楚了?真是赵成功?」
「千真万确。」刘小娥把?围巾解下来,胡乱扔到?沙发角落,「上星期阳阳的车放炮了,我推到?张记修车铺换胎,里面有?个电动车安了一个大黑车篓子,边角有?点儿?歪扭,看起来特别扎眼。我顺嘴问了一句,正巧是刘香惠的电车。」
「今天进镇政府的那个人,衣服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脸,可那辆电动车白底红槓槓,大黑车篓子,歪扭地方都一模一样,骑车的人不是赵成功还能是谁?」<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