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月笑道:「好走一天?算一天?,卖豆腐脑那个杨老头你知道吧?他?以?前都不进石桥村,说是路太颠簸,豆腐脑拉过来能碎成豆腐渣,现在路平整了才?敢进村。」
「听他?胡扯!」姜秋红掰一根自己带来的香蕉,边剥皮边道,「他?根本?就是老寒腿瘸了,爬不上桥头。今年换了电三轮,可不是想?去哪儿去哪儿。」
姜冬月乐得不行:「原来这么回事儿,老头还挺爱面子。」
「他?年轻时更厉害,没头发了也?得抹头油。他?老婆娘家就在高?家屯,老丈人经常数落女?婿。」姜秋红絮絮念叨了一会儿陈年八卦,又问妹妹为什么不出摊儿了,「好几次赶集想?找找你,都碰不见人影。」
姜冬月:「……出,就是出得少了。」
因为她刚卖衣裳那几年,铺开摊子一天?能赚几十块,后来混熟了有回头客,钱也?慢慢不值钱了,生意最旺时一天?能赚三百多,顶着大太阳在外面从早站到?晚也?不觉得辛苦。
本?来嘛,做小本?生意挣的就是个辛苦钱,起码比下板厂打工自由,能腾出手照顾孩子、种地种菜。
可惜天?底下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种地要看年景,做买卖也?要看行情。这两三年开门市的人越来越多,从平村镇的大街走过去,十家门市起码有六家卖衣裳鞋袜。
姜冬月倒不怕竞争大了货比货,她有眼光,有批发渠道,甭管多少总能赚点儿钱。但别人家的衣裳摆在屋里,干净整齐,试穿方便,哪天?想?买就能过去挑,等于是天?天?出摊儿。
此消彼长,赶集卖的衣裳渐渐成了「地摊儿货、没档次」,这生意就一天?比一天?难干了。
「今年我天?天?算帐,算得都泄气了,费那么大功夫挣四五十块,还不如起钉子呢。」
姜秋红听完,一脸的不以?为然:「不划算的咱就不干呗,亏我担心你遇到?啥难关了。依我说你早该歇着啦,老黑开板厂又不少挣钱,该花就花。」
姜冬月摇摇头:「不拆迁还行,万一石桥村真?拆了,上哪里开板厂啊?还得想?别的法子。」
「哎呀,你这样一说还真?是……」姜秋红原本?有些羡慕,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反过来安慰姜冬月,「走一步看一步吧,拆迁这种事没个准数儿。」
「市里龙王庙西关街那片地方,笑安没出生的时候就吵吵要拆,我过去卖个鸡蛋还叫人撵了。现在咋样?新世纪的商场开张好几年了他?们还没动静呢。」
姜冬月:「对,走一步看一步,我早晚能找着新买卖。」
姐妹俩坐了半晌,看看表快十一点了,姜秋红就要回去,姜冬月急忙把人拦住:「姐姐,你吃了饭再走,不耽误事,尝尝我新做的灌肠。」
边说边拉着姜秋红去厨房,解开悬挂在绳子上的细纱网,露出里面的东西让她瞧,「左边灌的是猪肉香菇,右边灌的是羊肉大葱粉条,中?间这几根灌了羊血面糊。」
那灌肠一截一截的滚圆结实,散发着柴火灶熏出来的独特香味,姜秋红越看越稀罕:「冬月,你手真?巧,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了?」
姜冬月:「别提了,都怪老黑,去菜市场不好好挑菜,弄回来一堆羊肉羊血,膻得要命,我就全做成灌肠了。」
掀开大蒸锅的盖子,「姐姐你看,为了这些肠,我连续蒸了三天?馒头,刚熏出个模样,今天?你不来我也?要去高?家屯找你的。」
这时节天?气已暖和了,自家灌的肠确实不能久放,姜秋红痛快应道:「那我过晌再走,叫你姐夫在家煮面条吧。」
她干活利索,拿定主意后坚持不让姜冬月插手,挑了几节外皮干枯的肠蒸熟、切片,配青辣椒和蒜末炒了两盘子,十分有卖相。
尝了一口,顿时更满意了:「冬月,以?后石桥村拆了你就挪到?高?家屯,咱俩合伙开饭馆吧。」
姜冬月笑得眉眼弯弯:「行,到?时候取个名就叫『红火火』,保证红火!」
* * *
拆迁是大事,村里不少人都和姜冬月一样,关起门时不时盘算一下拆迁后的生活。
然而石桥村并未跟着东牛庄的脚步前进,从惊蛰到?立夏再到?小满,它愣是没有半点土地确权的消息,反倒是三里舖在五月底突然贴出公告,要求全体村民配合房屋评估和搬迁。
「这个节骨眼儿拆迁,地里的粮食咋办?」
「睁眼瞎就是不中?用,人家上面写着六月二十号之?前,足够收完这茬麦子了。」
「听说拆迁以?村西公路为界,不往东边拆,真?的假的啊?」
「一亩地八万!老天?爷呀,这要有十亩地还了得?」
「拿多少钱也?是抛家舍业,看着怪可怜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三里舖的公告仿佛龙捲风似的刮遍十里八乡,甭管有亲戚没亲戚,好多人都蜂拥过去看热闹。
唐墨也?去了,回来兴奋地直搓手:「冬月,咱们开拖拉机过去收木头吧。」
「他?们村明天?评估,木头家具一律不给赔偿,只能当废品卖,五块钱够买张大床了,贼便宜!」
这种难得的机会,姜冬月当然没意见,转天?一早揣着钱包出发,约摸半个钟头就到?了三里舖。<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