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干活儿都挺利索,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家常,很快归置了两柜衣裳,又去厨房和南棚子整理锅碗瓢盆。
别的都好办,唯有平日里蒸馒头的大锅犯了愁:留下吧捨不得,带走吧,平村镇那个院子有一口大锅,带走也使?不着。
姜冬月纠结一会儿,抠了抠铁锅边缘的黄泥,感觉没那么结实,决定?用铲子把锅撬起?来,连同上面的两层新蒸笼和秫秸秆做的大锅盖,一併送给高成?静。
高成?静开咸菜铺子,经常蒸煮晾晒,多?口锅更方便,实在用不上了还能卖废铁。
「看你给她?周到的,」姜秋红拧起?眉头,「小静那儿啥都有,缺什么让她?自己?置办。」
姜冬月熟知姐姐脾性,一眼就看穿她?是?不想沾妹妹的光,心说?这点东西哪儿至于,嘴上却故意道:「没事儿,咱这不拆迁了嘛,财大气粗,改天让姐夫把拖拉机开走,用起?来方便。」
「去去去,又烧躁了你。」这话一提,姜秋红立马被转移了心思,「别光想着拆迁的好处,我告诉你,今年我们村种棒子,国?家还给发钱呢!」
姜冬月嗖地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好事儿?」
「那当然?,」姜秋红越说?越高兴,「国?家发的粮食补贴,一亩地五块钱,往后一年比一年多?。」
高家屯人均地少,七分地只能补贴三块五,还不够割斤猪肉。可?那是?国?家发给老农民的钱呀,想起?来就叫人心里冒喜气,哈哈哈哈哈!
原来这么早就发粮食补贴了……遥远的记忆从心底模糊泛起?,姜冬月情不自禁地感嘆道:「以前不交公?粮就高兴得要命,谁敢想还能领钱?咱庄稼人总算也吃上一口国?家饭了。」
姜秋红:「是?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们这辈人赶上好时候了。」
说?着伸开胳膊,利索地将大铁锅完整拔出来,又让姜冬月装灶膛里的草木灰,拿回?去肥菜地,顺便用吸铁石多?划拉几下,「板厂的木头都有钉儿,你找找攒起?来卖。」
姜冬月:「……行?。」
亏她?早上笑话老黑精打细算,原来她?姐姐比老黑更会过,哎!
人多?力量大,三个勤快人齐上阵,傍晚就将零碎东西和鹦鹉们全转移到了平村镇那边。
早早吃过晚饭,约定?搬家后一起?包饺子,姜秋红就载着满车东西匆匆离开。
这会儿街上来往的车挺多?,她?那辆三蹦子的剎车又不太好使?,姜冬月不放心,一路把人送过桥头才回?家。
六月天孩子脸,出门时天际晚霞绚烂,转眼却悄悄阴了,成?群结队的蜻蜓在平金河面低低飞行?,偶尔掠过几只白底黑背的燕子,明显要下雨的模样。
果然?,入夜后风声大作,噼里啪啦地下了场大暴雨。转天醒来,路边杂花野草生机勃勃地支棱着,天气也凉爽许多?。
唐墨和姜冬月又往平村镇跑了两趟,然?后下午去大队报名,准备交旧院和村东那个小院子的钥匙。
正巧刘援朝也在大队,拆迁办一看编号两家挨着,就指派俩工作人员和他们一块儿去村东,到地方后分开进去检查,然?后彼此互相核对。
「嘿,整得还挺细緻。」唐墨边说?边打开手电筒,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他这个院子面积小,且太过窄长无法住人,根本没通水电,二层盖严实后里面黑洞洞的,必须照个明才行?。
跟在唐墨身后的是?个毛寸头年轻人,楼上楼下粗略扫过一遍,很快在登记表上签了字:「哥,你这边还有啥意见不?没意见咱就锁门了昂。」
他说?的锁门不是?指平常关门落锁,而是?在外面焊一个新门鼻,换上拆迁办的锁子,以后原住户再进不来了。
唐墨问道:「不用等你那个伙计了?」
对方摇摇头:「不用,我们两两一组主要为了防止丢东西,和评估单对不上。你这套房子一看就没住过人,只有建筑面积和墙面,一个人尽够了。」
原来是?这样……唐墨刚想说?「你锁吧」,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又把这仨字咽回?去了:「那啥,我再进去转一圈儿啊。」
这块宅基地来得憋屈,如?果不是?冬月死活要盖,他宁肯撂荒都不会多?花一分钱。后面盖起?房了,也很少过来,直到卖瓷砖的时候才隔三差五朝这边走动。
没想到临了临了,这么个小破院子他居然?有点儿捨不得,唉。
「去吧,多?看两眼。」毛寸头见怪不怪,点根烟在阴凉处坐下休息,等唐墨出来后又聊了一会儿,方去隔壁接上插板连电焊机。
他动作很熟练,焊门鼻、上锁一气呵成?,最后在大门中间贴了张封条,上面写着「七月十二号封」。
全部手续整完,隔壁刘援朝家检查的高个子工作人员刚出来,两人头碰头小声说?了几句,转身又进去了。
唐墨凑过去看热闹,发现刘援朝没有跟着拆迁办的人,反而蹲在院子东侧的台阶上,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干啥。
「援朝,」唐墨压低声音喊他,「家里评得咋样?没吃亏吧?」
刘援朝转过头不搭腔,唐墨顿时有点儿急:「关键时刻你犯什么倔,东西少一星半点的不打紧,说?两句好话就混过去了,你快跟上去看看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