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楚儿等女侍卫挨家挨户敲门多有不便,刘愈让齐方回去找来三十名男兵,以事发地为中心,往周围逐次打听。
刘愈要回去煎药服药,苏彦好歹是堂堂的王,也不适合在这里四处走,便随刘愈夫妇一同回去。
到黄昏时,出去打听的人才零零星星回来,带回来的消息令刘愈失望。
“方圆一二里,照刘将军画的图纸能问的都问过,都说不认得。”瞿竹擦了把汗道。
自从跟刘愈等人出了长安城,瞿竹事事在先,可说尽心尽力表现,毕竟他和胡轩刘五一样没有职务只算随从,差事办不好回长安还是继续要当他的“大仙”。
“那些孩子呢?”刘愈问。
“孩子倒是寻着,他们说是一个老伯拿到集市上卖,卖的不好,剩下的就丢了,他们捡来扔着玩。”
刘愈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本来兴致盎然地以为能大干一场,未料不果。
“继续派人找,多派人手,总之找到为止。”
刘愈正服药,楚王的亲随来找,说是楚王有请,且只请刘愈一人。
刘愈是以护送将领的身份随行,老皇帝的意思很明显是让他给楚王出谋划策,但自出了长安,他跟楚王一共没说几句话,他也根本得不到楚王的信任。反观新科探花明瑾倒是跟出跟进,楚王有事也只闭起门跟明瑾一人商议。
一天是苏彦的师傅,这个未来的储君一天不会拿他当自己人。刘愈想不出为何今日楚王要单独照对他。
楚王落榻在太守府,一来太守府条件比驿馆好。二来与太守及当地的农桑课赋官员商议方便。刘愈进了厅。楚王正背对着门口看墙上的山水画。明瑾笑脸相迎。
刘愈行礼请安。楚王似充耳不闻,继续背着身,举止悠然地观他的画。
明瑾笑问:“刘将军的伤势可有好转?”
“寻访过大夫,还是未有起色。”难得明瑾相询,刘愈实话实说。
明瑾以往对刘愈是很恭敬的,毕竟同殿为臣刘愈官比他高十几级。此时明瑾却一反常态地脸色沉下来,用近乎训斥地口吻道:“那刘将军就可公器私用,以军部传站八百里加急往京城寻大夫?”
刘愈这才记起下午看病时徐轩筑的确提过此事。本来他也觉得不好。但被楚王单独因这事找他来,还是以身为下级的明瑾来质问,他心中不由来了火气。属下受伤不挂心慰问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来质责他,再说徐轩筑身为女军元帅动用军驿合乎军法。
明瑾代表的是楚王,刘愈即便有理也不能造次。
“臣知罪。”
“知罪就行。”明瑾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有些狗仗人势地望了楚王一眼,楚王仍未有表示,明瑾续道,“那刘将军就在此好好养伤。公事上下官会帮助魏司判和于太守,尽力辅助好楚王殿下。不用你劳心。”
一行人是楚王和昱王同行。但即便是这些官,也拿苏彦当透明,现在更是借机来警告他不要乱插手,否则会治他罪。虽然楚王没说话,但若无楚王的授意明瑾也不敢以下犯上,刘愈真想嗤之以鼻然后甩袖不干了。
到刘愈离开,楚王还是继续看他的话,只字未言。
回到府上,刘愈憋了一肚子气,徐轩筑为他端茶送水询问了一番,刘愈只说为今日找不到地瓜来源而烦忧。很多事情,刘愈不方便跟徐轩筑提,毕竟徐轩筑也是臣子,将来可能也要辅佐楚王登基为帝。
要想太平过日子,怨言往往只适合闷在心里。
接下来几日,太守府那边一直在忙着发告文给方州郡各县,落实“济粜法”征粮的事。楚王做事果决,虽然这算一个优点,但其太自负,有些盲目自大独断独行,表面上不与苏彦交恶,但做事从不与苏彦商议。弄得方州郡太守于田寿颇为为难,经常单独跑到驿馆这面单独询问一下苏彦的意见。
当然苏彦也没什么意见,于田寿也只是不想在顺从了楚王的同时得罪了昱王。
苏彦也去过太守府几次,刘愈唯一听到他提及与太守府有关的事情是:“于太守的女儿可真漂亮。”剩下的时间苏彦都在满城的游玩。
自从来到方州郡后刘愈很清闲,驿馆还是不时会往来几个从周围郡县请来的大夫,来时匆匆,去时更加匆匆。刘愈对当地的大夫已不抱希望,他更关心的是能否查到那颗被刮了皮的地瓜来自何处,派出的人也不少,一直没有消息。
抵达方州郡第七日,太守府那边组织的征粮已到了收粮入库的阶段,才几天工夫,从发告文到摊派任务再到各家各户落实再到收粮入库,楚王布置的也算井井有条。最重要的是安抚了方州一地纳粮的富户。刘愈都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当地的富户会如此乖乖就范。
纳粮有成效也是好事,何况还是劫富济贫令贫苦百姓无所损失。在方州郡这几日,刘愈愈发感觉到地方缺盐的窘迫,可方州非产盐之地,官府又在忙着征粮,百姓的疾苦也无人理会。
终于在第七日的下午,刘五兴冲冲地跑进驿馆,大叫着道:“少爷,少爷,找到了,找到了。”
刘愈正闲的无聊自己跟自己下棋,抬头问道:“找到什么了?”
“找到那个……地瓜,就是地瓜来自何处了。”
刘愈簌地站起,道:“在哪呢?没找到人?赶紧说明白一点。”
刘五平时机灵,但第一次完成这么大的差事,有些激动,加上跑了几里路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就吞吞吐吐语无伦次,好在刘愈够仔细,一点点询问清楚。
地瓜不叫地瓜,而叫“南洋甘”。南洋甘并非本地之物,而是在方州郡南一百多里的化县有人栽种,据闻那里栽种的人不在少数。
苏彦闻讯过来问道:“师傅,是不是派那边的人将那个……南洋甘送过来?”
“不必了,去准备马匹,我们亲自过去。”
苏彦一听马上愁容满面,他好不容易才出一次长安,方州又非淮上县葵水之畔,这里没有突厥骑兵不用挖战壕且物华民丰,他刚玩的起兴,听到要赶上百里路去化县找个不起眼的地瓜,怎能令他不愁。
徐轩筑刚去亲自煎药,回来后见刘愈正在穿外衣,关切道:“要不妾身替夫君走一趟,夫君伤势未愈要多休息。再说明日皇上派来的御医就会快马赶来,您这样过去会错过的。”
“多赶赶路,下午就能赶到,明天回来也来得及。”
刘愈没听劝,本来想将徐轩筑留在方州。但徐轩筑不放心,与刘愈一同出发往化县而去。
化县并非方州郡治下,而属南边的临郡。刘愈等人出发的匆忙,也未跟太守府打招呼。一行人紧赶慢赶,日落黄昏前就已进入化县境内。
当刘愈见到田埂里一垄一垄的鲜绿色地瓜藤蔓,有种很激动的心情,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跳下马走出官道,从土里拔出来一颗。可惜这些都是春薯尚未成熟,挖出来的地瓜个头也并不大。
“好东西,好东西。”刘愈笑着赞道。
徐轩筑等人也跳下马,过来查看刘愈手中的地瓜,忽而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喝:“喂!”
像是一声警告,刘愈抬头便见到几个做农活的农夫扛着锄头冲了过来,本来还想教训一下这偷南洋甘的小贼,但见到这些人都带着刀剑,登时没人敢靠近。
“……你们……怎的偷俺们地里的东西?”
这些人地方口音浓重,说的很多刘愈都听不懂,不过眼前中年农夫的最后一句他倒是听明白了。
“这个东西,你们哪来的?”
刘愈与他们口音也不是一地,说了半天他们才明白过来,指着东边道:“齐村,齐村。”
同是中土人,沟通起来的难度不比跟老外语言不通打手语比划。不过那农夫一直重复齐村,就说明是齐村的人传出来的。一行人直往东而去,这一路上都是平原,虽然田地里也有种五谷杂粮的,但至少有一半的田地都种了地瓜,说明并非是一家一户种植的稀有品种。
一路打听着路,走了二三十里,眼看天色渐渐变暗,天色阴沉着似乎要下雨,苏彦开始有些紧张,毕竟一行走的匆忙也没带帐篷。终于在走出官道几里路后,找到了名叫齐村的小山村。
天色阴沉暗淡,青山绿树环绕,山雾朦胧,田垄里是扛着锄头回家的农民,不远处成片的茅草屋炊烟袅袅,鸡鸣犬吠一片黄昏农家之景。即便是一向喜欢往权贵堆里扎的苏彦,也不禁看着眼前恬静的景象发呆。
“你们找谁?”一个牧牛娃光着屁股牵着牛过来,问道。
“小兄弟,这南洋甘是从你们齐村传出去的吧?”刘愈上前问道,“你可知道这南洋甘是怎么来的?”
“大才叔,大才叔……”
牧牛娃将牛绳放开,似乎也不担心牛被这些陌生人牵走,重复叫喊着一溜烟往村子里跑去。
再回来时,随牧牛娃一同来的还有一名穿着灰旧儒服,像是个乡野教书先生的男子。男子留着两撇胡子,方脸看起来很老实,三十多岁,一脸讶然地边走边望着这一行二十多人。忽而拜地道:“草民不知上官到来,罪该万死。”
刘愈与徐轩筑对望一眼,不知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这些人是官而不是贼。</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