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李小姐并非无心,只是以往不知如何开口。”
刘愈叹息一声道,“在藏云坊时,我不想趁人之危,更不想只是结下一段露水情缘。而李家平反之后,体念李小姐你对亲人离世的痛苦,我更不想在这时令你为难。但现在我知道,若再将此事拖下去,将来必会后悔今日的惘然之身。所以,李小姐你请听我一言。”
李遮儿转过身,带着几分惊喜却又怅然若失的情绪凝望着刘愈。
刘愈续道:“若是李小姐不嫌弃,在下愿娶李小姐,只是……暂时还给不了你名分。”
本来娶李遮儿过门也只能做妾侍,对一个大家小姐来说已是很大的委屈,现在刘愈还说暂时不能给她名分,说起来,那也只能算外宅,连妾书都未必拿的到。
刘愈想的也很多,有点瞻前顾后的意思。
一来李遮儿这次进入候选皇妃的名册是事实,虽然苏彦那边好说,但他还是怕袁博朗借机说事,此事不宜张扬,更不宜敲锣打鼓地向李家提亲。另外他还担心家中娇妻的反应,虽然徐轩筑对他千依百顺,但涉及纳妾的事她不反对也未必会好受,刘愈还没想好如何跟她说。
这是一桩没有保障的婚姻,刘愈本以为李遮儿会思虑再三,没想到李遮儿连想都没想便点头答应。
李遮儿答应,等于是你情我愿,剩下的事便顺理成章。
刘愈出了相国府,先让吕楚儿带着一班女侍卫先行回去,而他自己则与李遮儿一同登了李家门,要迎娶李遮儿,即便不大操大办,也要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本来李遮儿的父亲李延年听到御林军总统领刘愈来拜访,非常热情地招待进门,又是奉茶又是行礼,完全将自己作为下属来招待上司。但听到刘愈的来意后,李延年的脸色马上就变了,这种先热后冷的情绪变化恰恰令刘愈感觉出这老岳丈的市侩。
“遮儿,你随为父进内,为父有话要说。”
李延年并未当面对刘愈发作,只是将女儿叫进内堂,刘愈隐约可以听到父女激烈的争吵声。
也许是李遮儿觉得父亲坐了几年冤狱为父亲不值,平日里在家中一边操持家务一边当乖乖女,李延年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女儿会突然作出如此过激之举,竟然会跟刘愈私定终身。本来他还指望李遮儿会成为新皇皇妃,父凭女贵。
李遮儿出来的时候带着泪,鬓发有些凌乱,而左脸颊上明显有个红掌印。刘愈当下站起,李遮儿走过来拉着刘愈的手便往外走,一步都不停留,身后传来李延年的怒喝声:“你这不孝女,出了家门就永远别回来!”
本来好端端的父女关系,因为刘愈的出现而闹的不可开交。刘愈望着神情决绝面带悲伤的李遮儿,突然觉得她跟自己很像,都是得不到家庭成员的支持。不过李遮儿的隐忍刘愈自问不能相及,她被家庭连累身陷青楼,回家后没有怨言还尽心竭力打理家务,现在的她更像一只逃脱牢笼的飞鸟,只是刘愈却无法保证能给她一个完全自由的空间。
李遮儿出门后便蹲在自家的门口,双手扶膝呜咽了很久。刘愈在旁看着,也不知如何安慰她,蓦然记起身上还有今天买来的簪花,便拿出一支插在李遮儿的头上。
李遮儿觉得头发像是被人波动,好奇地抬起头,当看到刘愈为她悉心插上簪花的模样,登时便好似找到了依靠,全心全意投进刘愈的怀抱,只是这次,呜咽的声音更加大声。刘愈再安慰几句,话也非常的好使,很快便将她哄住了。
李遮儿跟家里闹掰,刘愈作为情郎就要全面负责她的生活。
不能带李遮儿回家,就要先给她寻个住处,刘愈马上想到城南晋昌坊的别院。可惜那边空荡荡的连家具和床褥都没有,上次在经过血案之后事情一茬接着一茬,刘愈没再将那别院放在心上。刘愈想想还是算了,要养外宅,就要暂时先跟家里不要有任何牵扯。
刘愈先让连乎生去将瞿竹找来,瞿竹本在皇宫当差,得到消息马上赶到约定地点,而此事刘愈和李遮儿正在内城门口的茶寮里喝茶。
“统领,找属下何事?”瞿竹这几天也挺忙活,眼睛里带着血丝问道。
“我想找你妹妹,不知她是否回到长安城?”
瞿竹神色愕然,在混上御林军的差事之后,他尽量避免跟妹妹接触,他没想到刘愈竟然主动接触他妹妹。
“别误会。”刘愈怕他以为自己要借机像铲除兴庆会一样对付车马帮,“只是想请令妹帮个小忙。”
刘愈要见瞿书,无非是想借着瞿书的关系给李遮儿租住处和买婢仆方便,本来这些事可以交给隋妤帮忙,但因为隋妤跟他的关系暧昧,再加上隋妤跟徐轩筑又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刘愈不想节外生枝。
车马帮大当家事情很忙,刘愈把目的说明,以为瞿书会派个识相的手下来,没想到瞿书还是亲自过来,依旧一身英俊潇洒的男装,好似文采风流的书生。
“这位小姐不必介怀,小生乃是一名女子是也。”瞿书喜欢唱戏,说话中就带着几分戏曲中的唱调,说话也文邹邹的。
李遮儿本来还有所避忌,但仔细看过之后,果然眉清目秀乃女扮男装,微微欠身行礼,便算是认识。
瞿书的车马帮,在兴庆会被铲除后长安城一家独大,很多私货的买卖都被他们垄断。瞿书一路上也不避忌,跟刘愈说了很多,偶尔看看后面尾随的兄长,瞿竹表情还是不太自然。
当了官,就不想认当“匪”的妹妹。倒不是瞿竹薄情寡义,而是他不想当众跟当混混头领的妹妹有所牵扯招人话柄,尤其还是在自己的直属上司面前。
瞿书在长安城的门路极宽,刘愈身上带的银子也不算多,但租到的却是很敞亮的大院子,且并非在闹市之前,又不是城墙下的晦暗之处,租契一签就是一年。里面桌椅家具都很齐全,刘愈正诧异房租为何如此之便宜,瞿竹寻了个机会道:“这原本是我妹妹的居所。”
刘愈当下就明白了,瞿书这是在拿车马帮的产业来卖人情,说收租不过是场面上好看。
住处落实,瞿书又带刘愈和李遮儿去选了婢女,刘愈本来以为人口的买卖会伴随着高价。但一问才知,一个普通十三岁到十六岁的女孩,卖身价一两到二两不等,只要签了卖身契,就好似成了货物,可以随意买卖,生死官府不涉。
刘愈正感慨人命无价,一旁的瞿竹道:“今年旱灾,关中百姓卖儿卖女的人家甚多,即便一两银子,也并非所有的少女都能找到合适的人家,到城外看看,长安城周围还好,越靠西南灾情越严重,很多人家只要给一口饭吃,女儿就算是给卖了。很多人家连儿子都要卖去大户人家当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