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是北方草原上各个马背上的民族集合起来的,回纥是其中一部,先归于铁勒,在近几十年来分离出突厥,一次次在突厥强大压迫下西迁,比西域更近于大顺朝西陲疆土,处在大顺朝西北部与突厥的缓冲地带。
回纥王一直接受了大顺朝廷的敕封,自回纥建国,王位传到现任回纥王突巴这一代,已经有六七代回纥王。而同时在大顺朝皇位上,只传承了四代。
草原上的人,一般都比较短命,少有能活过四十的。再加上草原人崇尚武力,经常以武力来夺取统治地位,与此相比较的是突厥的汗位,这一年多以来就已经前后历经四任可汗,目前突厥的汗位争夺依旧还未消停。
达都是回纥王突巴的第十九个儿,有自己的封地和军队,也算回纥部族中的英才。达都听到来者是武义侯刘愈,肃然起敬,右手放于前胸行礼道:“见过武义侯。”
草原人马背上讨生活,一般是不屑于跟中土人联合的,回纥对大顺朝的态度一直不冷不淡,只是现任的回纥王突巴有野心,见到如今突厥因为可汗之位的争夺起了内部纠纷,才让达都前来跟大顺朝商议联合出兵的事。在来中原之前,回纥人也调查过大顺朝目前的政治情况,知道刘愈这个军事统帅在大顺朝军中的地位。
刘愈的出现,并未影响到双方的谈判进程。
原本双方已经商议到出兵的细节,刘愈在旁一听,心中就有些恼怒,这些事情的商谈竟然是在绕过他的情况下进行的。但他也稍微理解一些,因为回纥王达都所说的大顺朝军队,一直指的的是大顺朝在北方边境上的边军,这部分的军队暂时还不在刘愈的掌控之下。
在外的人也想不到,朝廷会在这样一个奇葩的地点用如此另类的方式跟回纥人结盟。到最后双方要签订出兵的协议,也没有再进行第二次商议的准备,似乎双方开出的条件都很容易让对方接受:大顺朝与回纥人一同出兵征讨突厥,平定突厥后回纥人占有土地,每年向大顺朝进贡,大顺朝则会善待回纥人如同自己的民。
说的好听,但这根本就是为回纥人做嫁衣,出兵劳民伤财,最后竟然要将土地拱手相让。这不是当冤大头是什么?
可刘愈又不好当众驳斥苏彦和一众大臣的决定,毕竟中原人对长城以北本就不重视,历来相信,只要北方的异族别闹事,相安无事,天下也就太平。遇上强势的王朝,也只不过在北方设立一些都护府,到年景差的事后再将都护府撤了完事。一代一代的北方草原人还是会持续滋扰中原的疆土,代代不绝。
苏彦从商谈,到最后签订协议,自始至终都没问过刘愈的意见,就好像已经成竹在胸。袁博朗作为这次迎接回纥使节的朝廷特派大臣,在协议上签下了名字。这协议暂时就算草签完成。剩下一些细节,估计回头还要推敲。
“顺朝的陛下。”协议签成,代表着达都任务完成,达都起身恭敬道,“我的父王在派遣我来这里之前,希望能获得陛下的一件信物,让回纥的民,相信这次大顺朝与回纥人结盟的诚意。”
苏彦一听兴致挺高,摸了摸身上没什么“信物”,便将自己手上的扳指取下来,要递给达都,却被刘愈拦下,苏彦和达都都是一愣,刘愈笑道:“此事容下臣跟皇上商议后再定。”
“如此,也好,也好!”
达都看着刘愈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大约是觉得刘愈舍不得皇帝轻易送礼物给别人。实际上刘愈没那么吝啬,再说这事也轮不到他吝啬,他只是想跟苏彦说一些帝王的原则问题。
刘愈将苏彦请进了后堂,隔着门,外面正在跟柴锦等人言谈甚欢的达都就听不到,刘愈看了眼外面的人,转过头板起脸对苏彦道:“尊敬的陛下,您是不是觉得,臣在您眼前碍手碍脚,事事您可以自行决定了?”
苏彦像是个做错事的孩,紧忙解释道:“师傅,不是,您听我说,其实……朕,我就是想做好一件事给师傅您,我也不是像师傅所想的那般一无是处。”
“我何时觉得你一无是处了?”
苏彦苦着脸道:“师傅,您平日里不说,但我也知道,您觉得我不是当皇帝的材料。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不明白父皇为何会将皇位传给我,现在我明白了,因为父皇觉得师傅能辅佐好我当一个好皇帝。但我也不能事事都指望师傅您啊,所以这次回纥使节来,还特别说明要在宫外进行商谈,我才让袁相选了这个地点。既安全,又不容易被突厥人发觉。我也是想让师傅您放心,不再为徒儿事事劳心劳力。”
以前苏彦虽然没大本事,但重点是待人诚恳,这是刘愈最欣赏苏彦的地方。
刘愈叹口气,现在不同了,苏彦虽然看似好像以前那般尊重他,但事事都在对他进行疏远,连一些曾经完全用不上的恭维话,现在说的也是头头是道。什么辅佐当一个好皇帝的,苏彦说这些,无非是想让他安下心,让他麻痹大意。
以刘愈对事情谨小慎微的态度,眼睛里怎能揉进沙?
刘愈不想再追问下去,这样只会令师徒双方的关系更加僵化,刘愈道:“明日下旨商贸司,将晓花楼收为官所。”
苏彦一愣,不解道:“师傅说什么?”
“我是说将晓花楼变成官所,以后再有什么事情,到官所里来谈,就不会遭人非议!”刘愈道,“你知不知道当皇帝最需要谨守的原则就是不能丢面,错了也不能认!你现在却在妓院里,跟外国的使节商议国家大事,若是传出去,百姓们会怎么想怎么议论?到时还有谁会尊重你?”
刘愈心中气愤,说话也就大声了些。其实刘愈也是为苏彦好,刘愈将苏彦推上皇位,就是希望看到他成材,他不想用自己,只要好聚好散,他以后能远离朝堂也不想过多去管。但现在却是别人把刀架在他脖上,一点点逼他远离这个他亲手扶起来的皇帝。
刘愈自问,的确还不能做到心平气和地放下手中的权力,尤其还是在国家不稳的时候。
“师傅,我错了。”苏彦低下头诚恳说道。
刘愈闭上眼,稍微心平气和了一些,淡然道:“出去以后,告诉那达都王,就说国礼当以国礼的方式相赠,而私人的馈赠不能作为国礼来对待。要保持起码的威仪,今晚早些回宫里去,剩下的事交给右相和柴驸马去做,这里不适合你呆下去。”
苏彦再次点头应是。
刘愈也真是有点哭笑不得,本来到晓花楼只是看柳媚儿的表演,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上皇帝和外国使节商谈。他自认做事情不拘一格,他没想到苏彦办事的方法更是天马行空。本来刘愈没将袁博朗闵少顷等人太放在心里,现在看来,他们正在以一种他所不能及的方式在对这个新皇帝进行改造,他也到了必须要作出一些事情彻底遏制这种改造的地步。
再想想刚才闵少顷和马峰看到隋乂在晓花楼下发威时隔岸观火的表情,刘愈更加愤怒。这个人留不得,刘愈在心中提醒自己。
苏彦和刘愈没再多说,毕竟外面袁博朗等大臣和回纥使节还在等候,进去之前,新皇是一脸成功的喜悦,出来时却有点意兴阑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刘愈肯定没说什么好话,令新皇心情郁结。
“诸位爱卿,既然协约商定,朕也要早些回寝宫休息。”苏彦道,“接待达都王的事,就由刘将军全权负责,师傅,麻烦你了!”
说罢便在瞿竹的护送下出门。
刘愈一愣,马上想到,这难道是苏彦对他的一种报复?
之前他提过让柴锦和袁博朗来继续招待达都,现在苏彦却赌气一样将球踢给他,让他来招待。这事不由负责接待的袁博朗来做,让他一个武将负责,说不是赌气刘愈也不信。
不但赌气,还耍小心眼。
新皇离开,袁博朗瞅了刘愈一眼,神色中带着质疑,新皇没用他而用刘愈负责接待,会让袁博朗认为这是新皇对他的不信任,而这种不信任很可能是出自刘愈的谗言挑唆。
刘愈无奈一笑,对袁博朗道:“袁相,要不你来?”
袁博朗怒道:“皇上嘱托的差事,武义侯您可要办好喽!”言罢也是扬长而去。
只有柴锦一脸兴高采烈地过来,询问道:“刘兄,要不要帮忙?”
“要。”刘愈一笑,“临清侯在接待上有什么好介绍?”
“介绍?这个……我看这地方装饰的就不错,不如就暂且在这里招待如何?”
在青楼里招待外国使节,亏柴锦能想的出来,或许他今天只是被人抓来的壮丁,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晓。在柴锦眼中,根本没有道德礼教的束缚,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自家娘四公主满意。
达都让使节从秘密渠道将国书送回回纥,交给回纥王亲览,然后转过身,对刘愈恭敬有加道:“武义侯,我在回纥时,就听说你的威名。你的火枪军,厉害到令所有敌人胆寒的地步,能不能,在这次出兵时,带上你的火枪军?这样我们胜利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没问题。”
刘愈脸上笑盈盈的,心中却在补充道:一并带火枪军把你们回纥灭了,彻底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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