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已经过去数天。


    黑色军团的通讯频道里寂静弥漫。


    令人沮丧和颓败的寂静。


    然而在这寂静之中，卡扬才真正地找到了安全感——经过多次仔细搜查以后，卡扬已经确定，那个黑甲战士已经被亚空间引擎爆炸产生的亚空间裂隙吸了进去。


    回到了属于他的地方。


    此刻黑色军团正藏身于太空深处，复仇之魂号正在这片群星间的空间里面漂流——它已经失去了亚空间跳跃的能力。数量显著削减的护卫舰、巡洋舰以及捕获的来自黑色圣堂的战舰集群正环绕着复仇之魂。


    之前那次分散溃退太过仓促导致黑色军团需要花费数天时间重新集结失散后的舰队，现在他们躲在一处预先安排好的集结地点之中，在宁静中随意地漂流着，等待军团其他战舰陆续抵达这里与大部队汇合。


    此时，复仇之魂号的医疗甲板，卡扬站在纳瓜身边，心烦意乱地抚摸着恶魔毛皮，聆听着他的主君关于未来的演说。


    “这是我们独一无二的机会。”


    阿巴顿沉声道。


    他粗粝的声音来自于一台扬声器，安装在其身处的培养舱边上。阿巴顿漂浮在维生液的中央，那些液体无论是投下的影子还是染血的颜色，看上去都非常类似于艾娜美妮西斯的维生缸体中的那些人造羊水。


    一张呼吸面具扣在他的脸上，为他提供氧气同时也在传达他的话语。阿巴顿卸下了身上的盔甲，苍白的庞大躯体浸泡在朦胧的液体中。一道伤痕起自他的脸颊，一边逐渐变粗一边延伸至他锁骨部位，最后停留在胸前的那团糟之中。西吉斯蒙德的这一击确实了得，摧毁了阿巴顿体内的众多器官，以至于药剂师不得不进行脏器克隆替换。


    一队无光之刃终结者亲卫队正在舱室外面守卫，任何闲杂人等包括星际战士全都严禁踏上这片甲板，否则格杀勿论。


    “什么机会？”


    卡扬充当了捧哏的角色。


    “在黑色军团的自由与达拉维克的死亡之间。”阿巴顿的目光变得凶狠而且充满野心，“昭示着从未有过的机遇，黑色圣堂将会回归，并且不再独自行动，紧随其后的就是帝国的怒火，他们会看到什么呢？”


    “他们将会看到熊熊燃烧的世界，夷为平地的哨岗，劫掠一空的船坞，还有屡受侵扰的航道……我们留下来的狼藉。”


    卡扬接着他的话头答道。


    “没错。”


    阿巴顿点点头说道：


    “但是他们还会发现谁上演了这出大戏——四处分散的战帮与各自为战的军阀，而不是一支军队，更不是九大军团。”


    卡扬顺着他的思路思索下去，很快便明白了阿巴顿的意图，恍然说道：


    “然而达拉维克已经死了……”


    阿巴顿哈哈大笑着说道：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能比现在更适合去联合各个军团——以我们共同的仇恨为名。待到我们完成舰队集结以后，我们可以通过临时盟约还有单独邀战，迫使寄生军团解散后的这些战帮改为服从我们。有些人会背叛我们，有些人会反抗我们，但现在的我们急需团结，卡杨。黑色军团要超越这些小家子气的海盗行为，重新公开发动战争！”


    何其自信的豪言壮语。


    何其完美的伟大计划。


    卡扬听得心潮澎湃。


    但这还并不是计划全部。


    “别忘记了那个预言，艾泽凯尔。”


    虚空先知莫莉安娜提醒说道。


    “当然，我感觉到了德拉科尼恩正在召唤我，这件神兵必然将属于我。”


    阿巴顿信心满满地说道。


    “你做了正确的反应，卡扬。”


    阿巴顿扭过头赞许说道：


    “关于分散舰队这一决策，你的当机立断非常及时，兄弟，这保留了我们绝大多数有生力量，你让远征得以继续。”


    卡扬点了点头。


    尽管他也知道这个决策事后来看肯定是无比正确的，但是艾泽凯尔能够赞同他当时的决定，还是令他感到非常安心。


    “但是。”


    阿巴顿的话锋忽然一转：


    “至于你的另外一个决策，通过引爆复仇之魂的亚空间引擎，放逐那个黑甲怪物，军团里的许多战士颇有一些微词。”


    “那个东西……”


    卡扬正要开口解释。


    阿巴顿抬手压了压：


    “因为你的这个决定，艾娜美妮西斯遭受重创，复仇之魂号不能进行亚空间跳跃，只能慢吞吞地以亚光速移动，极大地延误了我们前进步伐，导致我们必须进攻一个具有太空船坞的工业世界或铸造世界，才能修复复仇之魂，继续我们寻找魔剑的征程。”


    卡扬闻言默默无语。


    阿巴顿说着目光瞥向了星图：


    “让我看看，距离我们最近的铸造世界是……哦，阿格里皮娜，千疮百孔之星，这可是一块硬骨头，非常非常难嚼。”


    “真的有必要吗，卡扬？”


    莫莉安娜也在质问：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你们没有看到……”


    卡扬语气严肃认真说道：


    “他放逐了三个混沌大魔。”


    “这怎么可能呢？”


    莫莉安娜满脸质疑说道：


    “你确定看到的不是灵能幻觉？”


    “不过……”


    阿巴顿话锋再次一转：


    “我支持你的决定，兄弟。”


    卡扬闻言微微一愣。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


    阿巴顿语气低沉地说道：


    “只那一眼，我就知道我不会是他的对手，至少目前不是。他对杀死我的信心竟然如此强烈，从那个眼神里，我能感觉得到，他坚信……他笃定，他可以杀死我。”


    “确实如此。”


    卡扬也喟叹着说道：


    “艾泽凯尔，恕我直言，确实如此。你很明智，你听从了我的警告，那不是现实宇宙的东西。要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他呢，他杀死了达拉维克，而我亲眼目睹。”


    “你也可以杀死达拉维克，卡扬。”


    阿巴顿沉声说道：


    “我对你有这个信心。”


    “但我绝不可能那么轻松干脆。”


    卡扬摇了摇头说道：


    “达拉维克魔法造诣或许比不上我，但他有来自纳垢的祝福，我起码得缠斗数个回合才能找到机会一击必杀。他呢？他全程都在压制着达拉维克，只花费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杀死了寄军之主，太可怕了。”


    莫莉安娜闻言不说话了。


    “不管怎样，达拉维克死在复仇之魂号上，那他就是我们杀的，我要把他的尸体钉在船艏的撞角上，我要让九大军团还有恐惧之眼里的所有混沌战帮都看看，这就是不团结的下场，这就是反抗我们的下场。”


    阿巴顿掷地有声地说道。


    说完他又换了一个话题：


    “我们带回了西吉斯蒙德的尸体。”


    卡扬沉默无言。他猜阿巴顿或许想把这具尸体当成一个战利品，和达拉维克的遗骨一起钉在撞角上，抑或是亵渎西吉斯蒙德的尸体以讨好某个神祗，他不知道。


    说完这些豪言以后。


    阿巴顿似乎变得无比虚弱。


    于是卡扬请示离开。


    阿巴顿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我有一些事情必须去做，”


    卡扬临走之前转身说道：


    “还有最后一缕丝线需要裁剪。”


    阿巴顿沉默着没有回答，目光也没有看向卡扬而是飘向了别处。仿佛又在看着西吉斯蒙德，沉思着该如何去回答，那位已经永远无法再进行对话的兄弟，那位自己曾经崇敬、临死之时却在蔑视自己的兄弟。


    ……


    此时，复仇之魂一间隐秘舱室。


    一个光头星际战士站在这里。


    他的动力盔甲的两边肩甲上，各自有着一张长着弯角、咧着长舌的蠕动黑色怪物脸庞，被几条铁锁链紧紧地束缚着。


    萨冈·艾瑞盖什，来自怀言者军团却选择了投奔阿巴顿的一名强大的黑暗使徒。他曾经是十七军团下辖黄铜之首战团的首席牧师，现在则是黑色军团名义上的二把手，也是黑色军团的首席牧师和至高教主。


    萨冈在自己的舱室套间中召集了一批星际战士，他们站在被蜡烛照亮的祈祷室里，彼此交谈等待首席牧师举行仪式——是卡扬请萨冈将他们召集到这间私人秘殿进行立誓仪式。如果卡扬亲自召集他们，有可能唤起他们的疑心，而这不是卡扬想看到的。


    总共十一个人。


    有十一个战士，在目击了阿巴顿与西吉斯蒙德的决斗之后幸存至今。


    有十一个战士，亲眼看到阿巴顿面对那个黑甲战士的攻击落荒而逃。


    萨冈要求这十一个战士默念复述誓言——他们早在战斗结束之时就已立誓，绝不说出自己所见，任何不在决斗现场的人都绝不允许得知以下事实：阿巴顿在与西吉斯蒙德的决斗中几乎重伤致死，阿巴顿被一个黑甲战士逼得落荒而逃。如此不受欢迎的事实绝不允许存在于黑色军团书写的传奇之中。


    他们毫无反对全部遵从指示重申誓言，这个仪式令他们都倍感荣幸。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违背诺言就意味着死亡，遵守诺言则会使阿巴顿对其关照有加。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小队队长甚至战帮副手地位全都不在话下。如此幸运使得他们平步青云并且得以接近黑色军团领导阶层，他们绝对不想证明自己没有价值而让这个机会白白溜走。


    这就是卡扬在远处使用灵能触须感受到的思维：野心，冲动，还有饥渴……卡扬心里清楚，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人打算违背自己的誓言，他们都珍视自己的忠诚。


    萨冈一个接一个地祝福他们，并用染血的大拇指轻轻地在他们的额头上画下混沌八芒星的标志以示赐福。他将手指蘸入一个盛满奴隶内脏碎浆的碗里面，低诉诸神会因他们保守主君秘密而对他们另眼相看。


    当萨冈完成仪式时，他把铁碗放至嘴边一倾，喝掉了剩下的血污之物。并以十足的小心与耐性，稳稳地将空碗放下，挥手示意这些战士可以离开然后再次致谢。


    他们排成一列穿过舱门走出回廊走到金属甲板上面，还没开始彼此攀谈，但他们的脸上已经满是自豪，他们感觉自己进入不允许被其他兄弟所得知的隐秘圈子。


    随后走廊两侧的厚重铁门沿着摩擦的轨道开始闭合，最后在金属碰撞的刺耳巨响中彻底关闭。而在通道两端前后闸门都已经完全闭合的同时，卡扬独自一人在黑影中踏步前行，出现在了这十一名战士眼前。


    卡扬一言不发静静注视他们。


    这出假戏，到此为止。


    许多人都立刻意识到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两个混沌星际战士伸手去取链锯剑并且启动它们。与此同时，另外还有四人拔出爆弹枪然后直接开火。然而卡扬只是轻轻抬起一只手臂，张开灵能力场护盾挡住了飞来的爆弹，使它们纷纷在自己面前炸裂。


    卡扬没有要求他们投降然后接受这个必然结局。他确实可以向他们承诺：如果他们愿意接受命运，那么一切都将十分迅速并且没有痛苦。但是卡扬不想撒谎欺骗——不管他们是否屈服，疼痛依然不可避免。


    “停火，停火！”


    其中一名小队领导吼道。


    他把另一人的枪口按了下来。


    “卡杨大人！”他以诚恳而信任的眼神看着卡扬说道，“卡杨大人，您完全没必要这样做的，我们已经立下誓言，绝对不会说出我们所见，恳请您相信我们的忠诚。”


    卡扬欣赏他的清醒头脑。


    但是并不欣赏他的幼稚。


    恶魔猞猁从阴影中一跃而出。


    巨虎的尺寸与重量，直接就将这名士官按倒在甲板上，如同一团移动着的带爪巨影将其完全遮住。陶钢盔甲已经扭曲破裂，飞溅的鲜血使空气带上了腥臭的味道。剩下十名战士杂乱无章地行动了起来，呼号着一边射击一边冲锋，试图寻找逃离的路径。


    卡扬发出一道灵能冲击，将他们往各个方向推出，灵能模拟的高重力加速度使他们的后背狠狠地砸向铁质的舱壁，然后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墙上。每一次尝试扭转手臂或腿脚以摆脱重压束缚的企图，最终都只会让肢体再一次被灵能力量牵引着砸回原位。


    “够了。”


    卡扬淡淡说道。


    恶魔猞猁立即停止进食。


    那名士官依然活着，他的咽喉已经无法运作，也已经失去了半边胸膛还有一条手臂。但他仍然活着，破碎的胸腔中，暴露出的内脏器官正在滑腻而缓慢地搏动。


    “大人……”这个战士满嘴黑臭血污，努力从嘴唇里挤出话来，“求你……别把我们……丢给您的……黑暗灵族……”


    卡扬对于他的临死请求报以微笑，至少这个遗愿他还是可以实现的。


    “你们并非叛徒。”卡扬平静答道，“自然也就不会遭受和叛徒一样的命运。那么就遗憾地永别了，哈弗洛克军士。”


    “大人——”


    哈弗洛克军士试图发言的努力和挣扎，被躯体里的发黑和肿胀陡然打断，他的盔甲四分五裂、支离破碎，未能成形的话语融化成了发自喉间的变异声带的雄浑长鸣。一对长满羽毛、破碎而削瘦的翅膀猛然从他背后爆发而出，修长而尖锐的鸟喙刺穿他的面部并且往外伸展，上面覆满了血腥的唾液。


    卡扬利用他的灵魂肉体。


    召唤出了一只奸奇恶魔。


    “过来，纳瓜。”


    卡扬挥了挥手说道。


    “主人。”


    恶魔立即跟上卡扬。


    卡扬带着猞猁还有萨冈一起离开舱室。身后大门再度封上，卡扬松开了将这十名战士按在墙上的灵能之握。被囚禁的他们拼命抓挠着墙壁与大门，声音沉闷悦耳。


    爆弹枪声响起，听上去就像遥远的雷霆，然后是躯体与金属相撞的声音，混沌星际战士大声呼喊，最终归于沉寂。


    “我很抱歉。”


    卡扬望向萨冈略带歉意说道：


    “对于里面的脏乱状况。”


    萨刚眨了眨眼表示并不在意。


    卡扬点了点头，转身前去履行他的其它职责。这很残酷，但却是必要的雷霆手段，艾泽凯尔的形象是百战百胜永不失败的新任混沌战帅，而非面对敌人仓皇逃跑的软弱懦夫。黑色军团如今已经分散弱化，卡扬必须确保它的首次远征不会成为最后一次。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