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黑暗中等待着,和自己对话。
这里很冷,虽然强化过的体质使她摒弃了温度下降带来的不适感,但她仍然能感觉得到。
她没有脱掉密封服,这种服装极其有限的优点之一就是可以保暖。
在脱离岗位之前,她确认自己在成员值班列表里的状态是“生病”。
计划的这一部分完成得很轻松。
考虑到她现在所处的中层甲板的环境,潜入到此地并不复杂,她之前一直等到值班人员全部散开之后,才让一只侦查机器人爬出衣服,黑进主通讯系统。
这样一来,随时掌握情况就变得容易多了。
在一小时的行程中,她一直在两个主要任务的线索,但不得不说,星界骑士捂得很严实,没有什么跟脚。
而且更加令她意外的是,白色圣堂居然出现在了战场上,她明明已经确认过他们离开空港。
除非,他们事先就已经和星界骑士勾搭上了。
由于情况发生改变,因此她的计划也必须改变,但审判官马库斯交给她的使命不会改变。
于是,等待开始了。
半小时之后,她开始了自我对话。
问:“本次计划的出错几率如何?”
答:“高,众多因素未知,且全部结果皆为近似值。”
这是一项卡利都斯圣殿的基本技巧,预备生首先掌握的内容之一。
她们的派系从不以直接战斗力而见长,她们除了能够伪装外,最重要的武器就是脑力和分析。
而与此相当地,早在童年时期,怀疑和质问就已通过训练深植于她们的心智之中,这种训练的第一步来自于对一位导师的问题进行回应,之后则通过假想另一个人物的观点/智慧框架,单人模仿这一技巧。
最终,这种提问/激进式质疑技巧会成为他们基本意识的一部分。
久而久之,这种反复的自我诘问就渗入了她们的潜意识架构之中,大多数卡利都斯极少有意识地去回顾这一技巧,但阿莉安娜在行动期间开始了这一行为。
起初,她把这当成一种理清头脑的方式,让自己的各项功能正常运作。
一段时间之后,她开始想它是否是无指令条件下行动的一种后果,一种强制本能。
在隐蔽的工具隔间内,她在提问者和回答者之间不断变换着角色,作声问答。
在她心目中那个提问者始终都是她的导师,她刺客生涯第一个十年中的导师。
在记忆中,他那讨厌的皱缩面孔在露齿而笑的同时抛出一个个挑战的画面是如此清晰。
问:“当前最终方案的原则是什么?”
答:“一位审判官对星界骑士的近况表现出重视,这位审判官代表着问题领域将发生变化,变化中隐藏机会。”
问:“说明你的当前目标。”
答:“星界骑士与消失的饮魂者间存在的密切关联,”
问:“给出目标个人的姓名和身份。”
答:“饮魂者战团一连长,马克西米利安。”
问:“概述目标的当前位置,个性,能力,关系网与资源。”
答:“需求信息未知。”
忽然她停了下来,因为在她的意识里,导师记忆中的脸咧嘴笑着,那不是个令人愉快的表情。
问:“概述与目标相关的基本情报。”
答:“饮魂者于二十年前发生大规模内乱,当时唯一介入者为星界骑士战团,战后一部分叛乱饮魂者加入红海盗,剩余的饮魂者不知所踪。”
问:“就问题领域推测“消失”的可能意义。”
答:“彼时饮魂者内乱细节无人得知,内乱真实情况仅为星界骑士高层知晓,而在饮魂者内乱后,星界骑士人数出现不正常的增长曲线,因此,可以判断星界骑士非法兼并饮魂者,该分析有百分之76的准确值。”
要求:“对分析主体进行扩展。”
答:“由于未能从敌方内部读取到其身份,无法真正证实饮魂者已加入星界骑士,且星界骑士人数依旧处于较为稀少的阶段,因此很难与休伦做比较,本扩展分析有百分之38的准确值。”
很快,她心目中导师那干瘪的嘴咧成一道刀痕似的笑容。
问:“该情况如何为指定目标提供一个终结方案?”
她又顿住了。
答:“内政部的介入代表了权力结构的变更,对问题领域的全面改变。”
记忆中的导师只是盯着她,带着获胜感,眼里闪着嘲弄的光。
“回答澄清。”
她开口,又停住,感觉到了自己的犹豫,不禁颤抖起来。
怀疑产生真理,她脑中的另一个声音正在回响。
不明注定失败。
“回答澄清:米诺陶战团带来了将问题空间拓展的机会,同时通过在敌方中操纵不对等信息有可能实现对目标的处决。”
她停了下来,在隔间的寂静中,她能听见自己心脏泵动血液的声音。
阿莉安娜看见自己记忆中的导师俯过身来,朝下看着她,光线落在他眼睛表面植入的薄膜上,将它们变成纯银色。
“评断。”
他用她的声音耳语道:
“你正执着于不确定性。”
“回应:存在可——”
这句话噎在她喉咙里。
“评断:你并未看到一条清晰的结果路线——评断:你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评断:你即将犯下错误。”
她眨着眼睛,突然间再度意识到隔间内的寒冷。
“你即将犯下错误。”
阿莉安娜静静地对自己说。
在那之后她一动不动地静静呆了很久,在读秒的同时两眼凝视着空无。
最终,巡逻队仍然在通道的可能性缩减为零。
时机已至。
她伸直身体,越过那些杂乱的工具,启动了事先准备好的信号。
那是一条广谱求助信号,有几十条这样的信号冲刷着无缚之魂的通讯网络,来自无法处理的机械故障的。
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将各种目光吸引到别处,她才有机会潜入到军械库,并从那里获得整个星界骑士战团的基因识别码。
也只有那个地方,她才能获取最完整的基因识别码。
阿莉安娜注视着信号传输灯闪烁,考虑再一次开始自我对话,但最终还是决定不要。
就在她以一个通讯兵的身份缓缓的朝预定的方向走去时,忽然好像听到了利爪抓挠金属的声音,但那声音又好像很轻很轻,轻得如同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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