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令人感到怀念,你就是枢吧?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白沉蹲下了身子,他伸出手,想要去摸枢的头发。
可是当白沉的指尖快要触及对方头发的时候,他又收回了手。这个孩子……明明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行为,表情也很温柔,但是……却从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是他看走眼了,这个孩子一点也不像悠,至少悠并没有主动拒绝这个世界,而是他人很难走近悠的内心,可是这个孩子……哪怕脸上的表情再温柔,他的内心也是冰冷的。
不,与其说冰冷,不如说是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你应该不喜欢别人摸你头吧?”白沉没有再试图和枢亲/近,虽说一开始打了这孩子的主意,不过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实在是无力分心更多事了,而且这孩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轻易就会被洗脑的类型,与其浪费心力,不如提前放弃。
玖兰枢有些惊讶,作为玖兰家的始祖,他活了太长的时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一开始被唤醒的时候,他确实对这个世界感到了陌生。极度缺乏血液的他吞噬了李土给他的孩子,也就是树里和悠真正的儿子。
他凭借那个孩子的身体,重新生长,他明明是害死树里和悠孩子的凶手,可是这两人却还是把他当做亲生儿子抚养长大。
身为始祖的他从树里和悠的身上得到了真正的父爱和母爱,他很感激树里和悠,也尽力扮演好一个儿子的角色。他们的家庭很幸福,虽然因为结界的关系无法外出,但是每天都过得很平稳。
他对这一切没有任何不满,只是……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好像有一堵墙。格格不入,一切都没有什么真实感。
但是白沉刚刚说出的那句话,却让枢有了片刻的恍惚,漫长的岁月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白沉这样的人。
和悠如出一辙的温柔笑容,深色的瞳孔中蕴含着淡淡的笑意,明明是无害而善意的表情,可仅仅一眼就轻易看透了他人的内心。
即使是身为始祖的他,在面对白沉的时候,也感受到了深深的忌惮。
玖兰白,玖兰家的家主,树里和悠的叔叔……这个男人相当危险。
枢的失神只有一瞬,面对白沉的问题,他只是笑了笑,然后就沉默了下来。
自闭儿童吗?反正白沉也打消了教育枢的念头,所以并不在意,他没有继续打扰枢,而是和悠进了书房。
***
白沉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姿态相当随意,“悠,你既然愿意解开这个家的结界,想必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吧?例如八年前,你封闭这个家的真相,又比如……李土到底对你们做了什么?”
白沉说到这里,脑海中迅速闪过了枢的脸,虽然玖兰家的孩子向来优秀,可是枢明显优秀过头了,挑剔不出任何错误的优雅举止,温柔体贴的绅士笑容,以及……那不符合年龄的眼神和性格。
那个孩子……身上沉淀的历史气息太过浓郁了,白沉活了太长的时间,也见过了太多人,他可以感受到这个孩子和他有些相似。
“让我来猜猜看好了,李土是不是对枢下手了?”虽然是疑问句,但是白沉的眼中却带了几分笃定。
“不愧是叔叔,哥哥明明没有告诉你真相,你也能猜得□□不离十。”悠有些感慨,“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枢早就是我和树里真正的孩子了,这次邀请叔叔过来,是有别的事想谈。”
“什么事?”
“请你小心李土。”悠垂下了眼帘,那双浅褐色的眸子似乎有些哀伤,“哥哥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些什么,但是……”
“是吗?”白沉并不意外的勾起了嘴角,“我啊……倒是觉得他从一开始就没变,他从小就是个变扭的孩子,想要的东西总是无法坦率的说出口,久而久之,反倒变得否定起那些东西来了,最后渐渐的,连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也迷失了。”
是的,李土从小就太过聪明和骄傲,自视甚高的和人拉开了距离,如果是一般的孩子,当发现自己一个人很寂寞的时候,或许会意识到自己错了,从而和他人拉近距离,但是李土却恰恰相反!
他太骄傲了,所以无法否定自己,所谓的寂寞不过是自己的软弱,所谓的渴/望不过是一时的幻觉,越是感到痛苦,越是深陷泥沼。李土在不断认同自己的同时,最终心理也变得扭曲起来。
如果错误的不是自己,那么……一定是他人。
可是归根结底,李土只是想要有人关心他罢了。本来悠和树里是他最亲近的亲人,但是两人的眼中最重要的都是彼此,悠和树里并不是不关心李土,只是那份关心,反而令李土感到不快。
李土的性格中有□□的因子,他需要的是完全属于他的东西,悠和树里都不能完全属于他,所以他选择了疏远两人。
悠没想到白沉会那么说,他有些微怔,不过很快,他就释然的笑了起来,“叔叔真的很喜欢李土呢。”
哈?白沉睁大了眼睛,悠到底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他只是合理的分析了李土的性格罢了。
“如果是这样,我就放心了。”悠终于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我和树里想脱离玖兰家。”
什么?白沉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双漆黑的瞳孔中散发出惊人的魄力,“然后呢?”
“抱歉,叔叔。”即使是悠,这一刻也不由得冷汗涔涔,“我并不是对叔叔有任何不满,只是玖兰家目前的处境……太危险了,我必须保护树里和枢。”
“说是脱离玖兰家,其实也就是不插手玖兰家的任何事务。”悠解释道:“希望叔叔能理解我和树里。”
其实悠说这番话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比起李土,更让他忌惮的其实是这个叔叔。在他印象中,他的叔叔好像没有对任何事认真过,哪怕只是心血来潮的想法,只要他的叔叔开口了,周围的人都会替他拼命完成。
他看过蓝堂永路和其他侍奉他们的贵族脸上的表情,与其说他们是不敢违抗叔叔的命令,不如说他们是完全被这个男人蛊惑了,心甘情愿的为其卖命。
从一开始他就明白了,玖兰白……他的叔叔拥有煽动人心的力量,人们总是会情不自禁的认同他的观点,从而站在他的身后。
哪怕只是无心的一句话,也能在吸血鬼之中掀起腥风血雨,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或许跟随这样的叔叔也不错,但是……他必须保护树里和枢。
他的叔叔无坚不摧,没有任何人可以击倒,但是树里和枢不一样,总有一天,那些反对叔叔的人或许会把主意打到同是玖兰家的树里和枢身上,所以……他必须那么做。撇清关系,保持中立的态度,这样,凭借纯血种的身份,才能保证没有人会对他们动手。
“抱歉。”悠低下了头,可是那双眼睛却异常坚定,“辜负了你的养育之恩,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是请叔叔务必善待树里和枢。”
就在悠以为白沉会大发雷霆的时候,房间里却响起了轻轻的笑声,白沉只是就那样平静的看着悠,语气和平时一样温柔,“不是很好吗?你和树里只要像这样就足够了。”
“……”悠有些意外的抬头去看白沉,正好撞上了那双还未移开的漆黑瞳孔,那是读不出任何情绪的眸子,无悲无喜,可偏偏脸上又带着笑容。
矛盾又合理,违和又自然,悠只觉得被扑面而来的某种颤栗感压得喘不过气,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背脊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既然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白沉走到了门边,他看着惊魂未定的悠,有些好笑,“我有那么可怕吗?好好照顾树里和枢,玖兰家的事还不需要你们来操心。”
直到白沉离开,悠才苦笑着开口道:“谢谢你,叔叔……”
回到客厅的时候,枢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看到白沉,枢微笑着点了点头,白沉也朝这孩子笑了笑。
“叔叔,抱歉,我……”树里欲言又止,看到枢朝她投来担忧的目光,她这才恢复了脸上的笑容。
“不用感到抱歉。”白沉毫不在意地说道,“每个人都有对自己最重要的事物,你们只是选择了守护他罢了。”
“谢谢你,叔叔。”树里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白沉离开玖兰家的时候,发现枢又看了他一眼,那是带着点审视又思考的目光。
有趣……如果不是现在的身体不允许,他倒是想真的陪这小鬼玩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