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罗王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的瞳孔猛地骤/缩,不死之身原来能够破解吗?这就是当初大国主找上天狐的原因?
有什么东西在血液的深处渐渐骚/动起来,恐惧?担忧?不,并不是那么肤浅的东西,在他心中不断沸腾的情绪是……兴奋!是的!找到对手的兴奋!能够与之相较高下的兴奋!
恶罗王一把抓住了白沉的手,他的嘴角不可遏制地向上扬起,“有趣,能杀我的话就尽量试试看,不论多少次我都奉陪!”
“还真像是你会说的话。”白沉转动了一下手腕,也不见他怎么使力,就轻易脱/出了恶罗王的掌控,“如果我想杀你的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动手了。”
“切,也是。”恶罗王觉得自己刚刚燃起的劲头又熄灭了。
“但是我的问题不是这个。”白沉轻轻笑了起来,“不过算了,换个话题吧。”
因为不知死亡为何物,所以在得知自己会死亡时,也毫无畏惧之心吗?可是如果持续这样的心情,总有一天,恶罗王会感到后悔吧……
“承认吧,比起你以前那些游戏,还是这个游戏更有趣吧?”白沉就好像看穿了恶罗王的内心一般,笑得温柔,“如果一个游戏,只能让你享受杀/戮的快/感,不觉得太过单一了吗?在这个游戏里,你体会到了更多不同的情绪吧?”
“自信、担忧、开心、失望、愤怒,是不是从来没有一个游戏让你那么投入过?”
“切。”恶罗王没有回答,不过看他别扭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他无法否认白沉所说的话,这个游戏……确实和他以往的游戏不同,有趣吗……他不知道,只是……很特别,所以……并不会觉得腻味。
“我就姑且赞同你的观点好了。”恶罗王的尖耳耸动了两下,“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玩?”
“再找一个城市?”
“不错的主意!”恶罗王又燃起了斗志,“这次我可不会再输了!”
新的比赛开始之后,恶罗王手下的妖怪们再次忙碌了起来,因为知道两位大人的兴致都很高,所以妖怪们不敢怠慢,纷纷去南边的另一座主城收集信息,务必确保这次的游戏能让两位大人尽兴。
夜晚,月光倾洒,白沉合衣躺在中庭的走廊之上,鲜红的和服铺在地上,如同盛开的罂粟,美艳不可方物,他的手边放着酒壶和杯盏,透明的酒水倒映出浅浅的光辉,勾勒出一派慵懒又闲适的氛围。
中庭对着外面的樱花树,虽然不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枝桠也光秃秃的,但是巨木扎根于大地的巍峨和古朴,依旧令它美丽不已。
白沉的手指摸上了杯盏的边缘,还没等他拿起准备送入唇边,强烈的睡意就涌上了他的脑袋。
大国主果然来找他了,白沉勾唇一笑,也好,他就会一会大国主吧。
“嘤嘤嘤嘤~”刚进入梦境,白沉就看到大国主拿着手绢抹泪,用一副怨妇般的表情注视着他,“美人,我好受伤,你居然抛弃了我,投奔了恶罗王的怀抱,告诉我,是我哪里不够好吗?居然比不上恶罗王这样的妖怪~呜呜~!”
面对这样的大国主,白沉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并脚痒的再次踹上了对方的屁/股。
“好痛!”其实梦里应该是没有痛觉的,可偏偏大国主演出了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你果然是不爱我了,所以才会和恶罗王在一起~”
“看来是我刚刚踹得还不够用力。”白沉相当淡定的又抬起了腿。
“别!”大国主立刻离白沉远了一些,他咳嗽了几声,恢复了认真的表情,“这次的来意,想必你已经猜到了。”
“如果是想问我为什么和恶罗王混在一起,那么答案是他很有趣。”白沉给了一个毫无用处的答案。
大国主闻言,眼神有一瞬犀利无比,“和恶罗王一起屠/杀人类,也是你口中的有趣?”
“我可没有杀他们。”白沉的眸色逐渐转深,唇边的弧度也不断上扬,“就像我没有杀了那些擅闯狐乡的人类一样。”
“……”大国主噎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暗示着那些人类是自相残杀吗?
自天狐现世之后,大国主就对天狐做了很多调查,其中令他和众多神明最不寒而栗的一项就是……玩弄人心。
在传说中,天狐就是善于操控人心的大妖怪,但人们对于操控人心没有太深的了解,所以把这项本领误解成为了‘可以诱/惑人心’,也就是后世人们所称的‘魅/惑之术’。
人们常常以为狐妖们都擅长‘魅/惑之术’就是从天狐这里开始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至少大国主调查下来的结果并非如此,身为神明之主,他很轻易的就找到了曾经封印天狐的那些阴阳师的后人,经过数千年的流传,这些后人身上的阴阳师血/脉已经非常淡薄了,虽然他们还接一些除妖的工作,但除的都是小妖,像天狐和恶罗王这样的妖怪,他们是奈何不得的,比起先人,他们弱小得太多了。
从后人的口中,大国主得到了一些当时记录的卷宗,由于年代悠久,很多关键的部分已经丢失了,但通过拼凑,还是让他还原出一部分历史。
曾经,天狐有一个妹妹,他的妹妹是羽衣狐,也就是所谓的九尾妖狐,当时,他们两个是最厉害的大妖怪,但是羽衣狐为了诞下子嗣,最后和天狐闹翻了。详细的内容卷宗没有记载,不过似乎是天狐不赞成这个孩子的出生,但是羽衣狐却执意要产/下,最终两人一拍两散。
之后的内容,卷宗都没有写,唯一记录的只有当时这件事的结局。羽衣狐并没有能顺利诞下子嗣就被阴阳师杀害,但她和天狐一样,是不死的妖怪,可以轮回转世,而天狐则因为想要救羽衣狐的关系,被阴阳师们联手封印了。
不过卷宗中,有一句当时家主记录的评语,那句评语是……
【我永远忘不了天狐的眼神,当他被背叛,被刺中要害,并被封印时,他看向我的眼神并非愤怒,也并非怨恨,而是欣赏。】
【那是一双在享受游戏的眼神,天狐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他想要的是乐趣,如果没有正面观察过那双眼神,我恐怕至今也不会明白,那是一双玩弄人心的眼神。】
玩/弄人心,这就是天狐的本质,比起恶罗王,更可怕,也更疯狂的本质。
大国主忌/惮这样的天狐,可在卷宗中,他也发现了一个天狐完全不同于恶罗王的地方。
“就算人不是你杀的,可如果不是你的煽/动,人们也不会自相残杀,归根结底,一切的源头还是在你身上。”大国主缓缓开口道:“为什么总是做这样的事?因为……当年那些阴阳师的关系,所以你讨厌人类吗?”
白沉微怔,随即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第二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了,我看起来像是讨厌人类的样子吗?”
白沉想了一下天狐这个身份的设定,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好像是……
“我曾经的妻子是人类,可她在知道我是妖怪后,却不顾一切的想要杀掉我。”
什么?大国主瞪大了双眼,他心底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结果呢?”
“她死了,而我还活着,这就是结果,她所信仰的僧侣蛊惑她杀了我,可是她却失败了,僧侣们认为她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以和妖怪私/通的名义杀了她。”
“很可笑不是吗?我这个妖怪尚且没有杀了她,那些信奉神明的僧侣却杀了她。”
大国主陷入了沉默,没有想到天狐的背后还隐藏着这样悲伤的故事,“因为人类杀了你的妻子,所以你才讨厌人类吗?”
“不,我只是觉得……已经渐渐分不清这个世界了,何为善?何为恶?何为妖?何为神?”白沉轻轻垂下了眼帘,“爱上人类让我知道了何为善,被人类背叛让我知道了何为恶,僧侣的行为让我知道了何为妖,让他们信奉的神明又让我知道了何为神。”
“我肯定了人类,又否定了人类,我的一切皆因人类而起,也皆因人类而灭,我重复着这样不断肯定自己,又否定自己的过程,最终我明白了一件事。”白沉看向了大国主,“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没有绝对的正确,也没有绝对的错误,对于你来说的正确,对于他人来说可能就是一种错误,既然如此,正确和错误又有什么意义呢?”
“最重要的……不该是自己的内心吗?”白沉加深了唇边的笑容,“不去在意所谓的对与错,只是凭借自己的心意而活,我想要得到足够的乐趣,仅此而已。”
“……”能够把任性妄为的行动诠释这样,大国主也是无话可说,比起恶罗王,天狐真的是难对付多了。
“我还有一个疑问。”大国主开口道:“我查过记录你的卷宗,既然你和羽衣狐决裂了,最后又为什么会去救她?最后甚至还被阴阳师封印了,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随心所欲,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厉害,不愧是大国主,居然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说服他。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白沉轻笑了起来,“随心所欲并不代表没有感情,羽衣狐是我的妹妹,我和她决裂不过是因为我讨厌那个即将出生的小鬼。”
“为什么?”大国主不解,既然是妹妹的孩子,不是应该好好照顾吗?
白沉看大国主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个孩子是阴阳师安倍晴明的转世,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的妹妹,人类的欲/望有时总是令我惊叹不已。”
“可惜我妹妹当时什么也听不进,执意要生下那个孩子。”
“但你还是去救她了。”大国主的眼神有几分复杂。
“是啊。”白沉脸上的笑容相当温柔,可从他嘴里吐出的话却叫人毛骨悚然,“只要是我在意的人,我都会原谅他们的背叛,天狐是护短的大妖怪不是吗?我只会让他们一直活着,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断回忆和铭记曾经的过错,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你……”大国主说不出任何话来,这才是真正的天狐吗?他想象中那个仍留有最后一丝善意的大妖怪只是他的自以为是吗?
“最后在告诉你一件事吧。”白沉微微一笑,“我复活后没有杀了那些阴阳师的原因。”
“……”
“那就是……就算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会在我面前越来越弱,直至这份血脉完全断绝。”
“不觉得相当有趣吗?照你刚刚的说法,时间也是杀人的凶手,因为‘时间’让我必须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从我眼前消失……”在白沉低低的笑声之中,梦境开始渐渐消散,“后会有期了,大国主,希望下次你能给我带点有趣的信息。”
“等等,还有一件事!”糟糕了,完全被天狐牵着鼻子走了,都忘记提巴卫的事情了,“我们的人不小心……赶快去救……”
还没来得及说完,梦境就中断了,大国主睁开双眼之后,满脸的愁容。怎么办?天狐到底听懂了吗?万一没听懂岂不是……
一想到天狐刚刚那些言论,大国主就没来由得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