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客气。实际上还是原来码头上那些打短工的工人苦力其实也是有帮会的，叫做沙帮。而且往上细细盘究下来，这个沙帮跟青帮也有或多或少的一关系。


    而一直在丰裕码头这边帮活的沙帮小头目，还是王经理的一个远房亲戚，平时对王经理的孝敬也不少，所以王经理还想着等长江公司在招人方面有困难时，自己再推荐自家亲戚的那帮工人。


    要知道，这个时期的淞沪人排外和欺生的现象也比较严重。特别是在中下层的民间，这种排外情绪就更为严重。


    甭管你有钱没钱，只要操着外地口音，在当地人眼中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有钱也是个土财主暴发户之类，都不拿正眼瞅你一眼的。


    而且有些打短工的苦力工人，对当地人是一个价，跟外地人雇佣的价格就要起码翻一倍。这种情况即使到了后世的七八十年代依然存在。


    而长江公司虽然有青帮的人罩着，但是同样是外地人，而且还是不差钱的外地人。于是沙帮的这伙工人已经早就商量好并统一了口径，这次大伙儿的工资都要比起以前在旗昌洋行的时候翻一倍，不然谁都不去帮活。


    他们不信这些外地人除了自己还能找到其他人，要知道沙帮可是很齐心的，而且还各自划分了地盘，所以其它码头的工人也不会过来。


    嘿嘿！你不给加钱，兄弟们就谁都不去，难道那么多的仓库和那么大的码头，你几个有钱的公子老板还能自个儿就照看过来了。


    要知道，要打理好一个大码头，需要的人手可不少。先不说货船来了后卸货装货的搬运工，就是没生意时，仓库总需要人看守吧？码头的设施总需要维护吧？还有来借靠的船只也要有懂行的人来交涉谈价吧？


    林林总总，生意没开张你就需要十几人来打理。如果生意开张了，自家的货船开始跑江了，那还不得要个百十来号人来帮工？


    而王经理则是跟沙帮这些码头苦力打了多年交道，里面的道道是门清得很。所以他还想等着长江公司在招人方面遇到难题时，自己也许还能做个中间人，既可以卖长江公司一个人情，接一份善缘，难说还能得到一些好处费。


    他可是知道长江公司这几人别看年轻，但二十几万美金可是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就拿了出来，有钱的很呐。


    不成想自己的一片好心却是变成了驴肝肺，人家根本不领情，也或是太过年轻，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只是笑着谢过自己的好意。说是只要旗昌洋行这边收拾好了收尾事宜，就马上要办理移交手续，好像还很急的样子。


    结果王经理心里就存了看笑话的心思。心想等你找不到人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才知道王某今天的一番好意。


    在今天交接的时候，王经理还故意拖了一点时间才赶到丰裕码头。想着现在长江公司的人怕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自己去救急吧？


    结果，他来到码头，就赫然发现，码头的场地上，却早已站着黑压压一大群青壮汉子，看的王经理是目瞪口呆。


    这些汉子虽然站的不算整齐，但个个挺胸昂首，气势逼人，一看都是身体强壮的好苦力。


    我滴乖乖，这长江公司的人会变戏法吗？怎么才短短三天就居然招到了这么多的帮工，随便数数怕是不低于百来十号人，而且全是陌生面孔，一个沙帮的人都不见。


    王经理脸色一变，就觉得事情怕是有些出乎自己的掌控了，而且很有可能引发一些变故出来。


    这时一个旗昌洋行的管事就小跑着过来，在王经理耳边说道：“王老板，情况有些不妙，这个长江公司的那几个愣头青怕是不知道这边的规矩，怎么就招了一帮子外人来？那边沙帮的青老大已经派人过来问了好几次，看样子有点要闹起来的意思。”


    原来，上海外滩这边的码头发展了上百年，就形成了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一般在码头上开生意做买卖的，一旦要雇佣什么帮工苦力的，都要在就近的码头招人。


    这些人常年在码头干活苦生活，有些人家是祖辈几代人都干这个活计，时间一长逐渐就团结在了一起。


    他们不但拉帮结派，而且非常排外，就是要防止有外人来抢自己的饭碗。


    曾经就有安徽的一个商人自己带着船上的帮工来卸货，不用当地码头的工人，结果被沙帮组织了几百个码头工人把卸下来的货物围住，不让任何人帮运，就是巡捕房的巡捕来了也不好，因为这些巡捕平时也收着沙帮的孝敬。


    最后那个安徽商人只好掏钱卖个平安了事。


    但沙帮的人也讲规矩，绝不多要你一分，就是按照对外地人的搬运价格算。


    所以后来外地人来了也就只能遵守这个无形的规矩，所有货船上下的货物，都是由沙帮的苦力们来搬运，但也不会漫天要价。


    这样就能保住了自己的饭碗能够祖祖辈辈传下去，也不算违法乱纪，大家都相安无事。


    所以王经理一看见长江公司来了那么多外地人，心里就有些打鼓，后悔自己当初没跟几个年轻人说清楚，这下可要弄出事情来了。


    正在此时，周文的轿车也开进了码头。


    平时在周文面前还端着点架子的王经理可是顾不上这点面子了，赶紧迎了上去。


    要是在上方交接的时候沙帮出来闹事，影响了双方的转让买卖，自己就可担上大干系了。要知道长江公司可是还有十几万美金的尾款是今天交接完才付清的。


    周文才一下车，就看见那边青壮人群中有几人正在向自己挤眉弄眼的，不觉有些好笑。


    真是有些好笑，明明是百战精锐，现在却是个个都穿着平头百姓的服装，还生怕别人看出是军队的人，故意站的松松垮垮，但在懂行人的眼里，军人的气质却是怎么藏都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