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难为》 1 疼醒 卫嫦是被疼醒的。 天杀的!哪个家伙在她下体捣鼓?! 她没什么妇科病啊!就算是体检,也不至于这么痛吧?! 关键是,她不记得自己是在体检中啊。虽然上次体检抽血,她一看到那只明晃晃、大的吓人的针筒,就很不争气地晕厥了。 可今年的体检还没到呢!她敢打包票眼下绝不是在体检中。 因为晕倒的前一刻,她正打算上传连载中的那部文的更新,结果被书评区一个读者留的言给雷到了,当即喷了一大口茶,然后就悲催地看到笔电键盘区冒起青烟,再然后,她就......晕了...... “啊!啊!啊!!!” 完蛋!完蛋!完蛋了啦! 她还没更新呢!虽然就快大结局了,可也不能随便拖拉,更不能无故断更,这是她一贯的更文原则。 “啊!啊!啊!!!” 这一次,卫嫦不是因为想起了什么,而是,下体处传来的难以名状的刺痛,以及隐约间夹带着的酥麻的舒爽感,让她不自禁地尖哼出声,同时,私密处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该死!”一道抑制着情欲的男低音,在她耳畔低咒了一声。 继而,一股火辣的烫意,如潮般涌入她刺痛不减的下体深处,直达小腹上部...... “嗯......”卫嫦不由自主地哼唧一声,随即打了个激灵。 不对!男人的声音!!! 她家怎会有男人?! 她还单身呢,虽然过了年就二十五了,可还没有男朋友,也没带男人回过家,家里怎会有男人的声音?甚至,就在她的耳畔,亲密到耳鬓厮磨的地步...... 啊!!! 卫嫦猛地瞪大双眸。这下,她是彻底地清醒了! “你……你你你……你是谁?!” 她瞪着距自己的脸仅巴掌远的陌生俊脸,视线触及他隐怒的寒眸,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赶忙将视线移向别处,这一移,吓得她七魂六魄都差点飞没了:这个陌生的男人,此刻的姿势,竟是俯卧在她的身上方。而私密处之所以那般疼,是因为,他正演奏着抽插进行曲…… “啊!!!你……你谁啊你!竟敢……竟敢......” “私闯民宅”四个字还没吼出口,卫嫦就发现了不正常。 这哪里还是她那套面积不到20方的蜗居啊。且不说这房间有她蜗居两倍的宽敞,光是触目所及的古色古香的精美装饰,就够让她确定绝不是她晕厥前所处的蜗居了。 那么,这是哪里?莫非,趁她晕厥,被对方入室抢劫顺便绑架兼圈叉了? 这么一想,卫嫦浑身打了个冷颤,心头陡升骇意。 虽然身上的男人皮相挺诱惑人的,可一旦和抢劫、绑架、强奸犯相联系,饶是平日再怎么喜欢花样美男的她,此刻也没了这样那样的八卦心思。 “那个……能不能……先放开我……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那啥……银行卡你都找着了吧?密码我会告诉你的……“ 卫嫦咽了口唾沫,边说边心疼。 丫的,那可是她积蓄了四年半的全部家当啊,没日没夜拼命码字换来的稿费和出版费,如今竟然要便宜了这个混蛋。只得吞下恼恨,安慰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事到如今,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对方听后,依旧是那副居高临下的表情,冷眼瞪视着她。这让卫嫦一阵没好气。 “那啥……你拿也拿了……吃也吃了……还想怎样啊……别真当我好欺负……反正……反正除了命,我现在什么都没了,要真逼急了我,信不信我拉你一起下地狱?” 鼓起勇气瞪着悬在身上方的男人,卫嫦一鼓作气地指出两人眼下的处境。 丢财失身的可是她耶,她为保命,都委曲求全到这个地步了,他居然还反过来怒瞪着她,好似做坏事的是她一样…… 想到这里,卫嫦不禁又怒又恨,狠狠一推男人的胸膛,“你丫的有完没完啊!老娘都说了什么都给你,什么都不追究,你还想怎样?还想怎样啦?!” 虽然一再克制自己不要害怕、要理智,无论自己失去了多少,可求得性命无虞才是眼下最重要的。可男人一个睥睨的眼神,却让她失了控。 一口气发泄完心内的愤懑,发现对方居然纹丝不动, 丫的老娘就不信你是钢板造的…… 卫嫦牙一咬,索性豁出去了。双腿一屈一伸,拼劲全身力气,猛力朝对方的下盘踢蹬起来,想把他从身上蹬下去。 然而这么一来,彼此间交叠的私密处就激荡得越发厉害了。 对方还未从她体内抽离的器官,因她的激烈动作而极速膨胀,再一次充斥了她疼痛未消的私密处。 男人隐着怒意的冰眸,顷刻间被情欲渲染,将卫嫦不安分的双腿往他腰上一带,又将她双手反压在她脑后,二话不说,便在她身上奋力驰骋起来。 “嗯……啊!!!你个混蛋!” 卫嫦被他迅猛的抽插撞得泪眼扑朔。 手脚被他束缚,不能动弹,只得用唯一还自由的嘴巴,带着哭音愤愤骂道:“长得帅就能胡作非为吗?……恩……嗓音好听就能作奸犯科吗?……啊……你爸妈养大你容易吗?你个混蛋!混蛋!……呃啊……竟然还敢乱来……知不知道你犯了几重罪……啊……趁我没报警之前,快速给老娘滚蛋!!嗯……啊!!!混蛋!你究竟听没听啊……呜……好歹轻一点啊……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啊你个混蛋!!!……呜……呜呜……呜呜呜……” 囫囵不清的哭骂声,由高至低,最终消弭于无音。 只因,她唯一自由的嘴,也被剥夺了权力。 她被这个姓甚名谁都不清楚的陌生男人,强悍地压在身下,做尽一切夫妻间才能做的事,在一阵强过一阵的酥麻感带着她冲上云霄的刹那,终于承受不住情欲的激荡而华丽丽地晕了过去。 陷入昏迷的刹那,卫嫦忍不住祈祷各路神仙,别让她来个一昏不醒啊,虽然遇到这种事,够让她生不如死的了,可是…… 那个混蛋!那个混蛋绝不可能在得逞之后还会好心地给她穿上衣服。 万一她......咳咳咳,岂不成了某些新闻里的悲惨桥段了?妈妈咪呀!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啦!……呜呜呜…… (新文开拔,请多多支持!顺祝亲们双节快乐!(*^__^*)) 2 圈叉她的人 “呼吸……闭眼……睁眼……不对!” “再试一次……呼吸……闭眼……睁眼……再来!” “呼吸……闭眼……睁眼……shit!” “我就不信邪了……再来一次!” …… 一名年约十五六的小丫鬟端着一海碗还在冒着热气的乌黑液体,百思不解地看着季家四小姐在雕花饰玳的拔步床上重复着一连串古里古怪的动作,耳朵竖了又竖,始终没听懂蹦出对方口里的奇怪词汇。 半晌,见床上的人儿不再重复此前那番古怪的举动,小丫鬟这才端着快转凉的药汁,小心翼翼地来到床前:“季四小姐……” 卫嫦这才发现床边多了个人。一看对方的装束,心下再度哀嚎不止。 睁眼闭眼间,她竟然穿到了古代,这究竟是个什么事呀! 她自问没触犯过上仙神灵。虽然没虔诚到初一、十五都去庙宇上香,可该缴的税哪次没缴?该捐的款哪次没捐?就连去公园也从不踩草坪,过马路也没闯过红灯。 要说她这辈子,最难登大雅之堂的,无非就是在写文时描述地露骨了些,可要是天底下的公民,个个都像她这般自律自强,相信“世界大同”绝不需要许愿就能实现。 可眼下……她这样踏实本分的好姑娘,竟然被某个读者的评价雷到了嗝屁,穿到步步受约束的古代不说,竟然还给她来了个惊魂第一天:初来乍到就被人破了处…… “噢……”卫嫦越想越郁卒,哀叹一声,两手往脸上一覆,仰面躺在床上。 小丫鬟见床上的人儿半天没动静,又低头看看手上的大海碗,风管事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只得又往床前挪了挪,蓦地,床上的人儿在这个时候动了。 卫嫦慢慢松开覆着眼的手指,透过手指缝,头顶上方依旧是一顶让她看到就七窍生烟、九窍出血的青烟色纱罗帐,帐内四角各悬着一串翠珠结成的吉祥坠饰以及锦缎刺绣的精美香囊,定定地看了半晌,再度闭上眼。 小丫鬟看着疑惑,正想上前轻唤,忽听: “啊――啊――啊――” 连着三声尖厉的吼叫,一声高过一声,陡然惊了小丫鬟,害她捧在手上的大海碗抖了抖,药汁也倾洒了一地。 “季四小姐……” 小丫鬟一回神,顾不得碗里的药汁,赶紧上前询问。 再怎么说,这季四小姐是来阙府做客的,万一出点啥事,她一个没等级的粗使丫鬟可得罪不起。 然而,还没靠近床沿,床上的人儿再度发起疯来:不仅闭着眼声嘶力竭地尖叫,还猛烈地捶着身体两侧的床板,吓得她手上的大海碗,“哐当”一声,寿终正寝,碗底仅余的一点药汁也彻底完毕。 “糟了……”这下,小丫鬟着实慌了神。 这药汁可是主子爷身边的风管事亲自交代的,虽不知为何要端给季四小姐喝,可要是被风管事知道自己连送碗药汁这么小的事都办不好,挨骂事小,从此往后,好差事什么的恐怕也再轮不到她了…… 这么想着,小丫鬟紧抿着双唇,又惊又怕地看着床上发飙的人儿,悄俏地往房门口退去。 蓦地,她肩头一痛,被人揪着衣领给提到了一旁。 “……将……将军!!!” 小丫鬟转头看到提他的人,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阙聿宸紧绷着脸,怒瞪着床上还在声嘶力竭捶床板的人,半晌,厉声喝道:“大清早的,发什么疯?!” 听到略显耳熟的男音,卫嫦倏地顿下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地睁眼朝门口望过去。 这一看,没让她从床上惊跳起来,顾不得裹住身体的锦被滑至胸口下方,指着阙聿宸: “你!你!你!!!” 她颤抖着音色连骂了三个“你”字,却不知该骂什么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强奸犯?强暴犯?杀千刀的?该下十八层地狱?…… 卫嫦哀戚戚地在心里闪过一遍所有能配得上对方暴行的词汇,抿了抿唇,想豁出去开骂,却见对方眼底有一簇异样又熟悉的火焰一闪而过,同时,眼角扫到他身旁迅速避过眼去的陌生男子,再见一旁的小丫鬟小脸涨成了猪肝色,卫嫦的视线下意识地兜回自己胸前。 “啊!!!”她猛地拉高锦被,连头一并缩入被里。 “出去!出去!出去!统统给老娘滚出去……”闷声的怒吼从锦被里传来。 “出去吧!”阙聿宸抬抬手,示意身旁两人退下。 小丫鬟见主子爷没追究她办事不利的责任,不由暗舒了口气,立刻低着头跟在风管事身后退出了房间,还好心地替主子爷合上了房门。 卫嫦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恼羞了好一阵,听到阙聿宸发话,又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远离,再屏息辩听了一会儿,确认不再有任何动静,才轻呼了口气,缓缓从锦被里探出头。 再憋下去,她还不得闷死过去啊。 “啊!”哪知,刚等她缓过气,就被人给狠狠压在了身下。 “你!”瞪着仅离她数寸的俊颜,卫嫦气得说不出话。 她承认对方长的很俊,几乎是她所有言情小说里不二选择的男主形象。换做平时,绝对能让她怦然心动,一见倾心。 可眼下,时机不对。 他是谁?强暴她的人啊!就算再高大俊美,也改不了这个龌龊的事实! 这一转念,让她心底油然而生的灼灼欲火,瞬间燃成了熊熊欲爆的怒火。 “怎么?现在后悔了?都做到这一步了,何必还装清纯?!不止将军府,我想,今日过后,整个逐鹿城,怕是都会知道季四小姐为个男人,连自己的声誉都不要了……” 男人冰寒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眼底除了一丝从方才起就未曾消退的火焰外,是满满的不屑和疏离。 冰火同时存在于一个人的眼里,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而此刻,他低沉带磁的嗓音,落在卫嫦耳里,无疑是火上浇油。 什么叫她为个男人不要声誉? 明明是他强暴她的好不好! 咦?等等!……他刚刚那席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还有他口里的季四小姐,她敢肯定绝不是第一次听到。 这是怎么回事?她从没有做过此类梦境啊…… 3 穿到了自己的文里 卫嫦还在一个劲地揣测季四小姐的身份,以及究竟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蓦地,身上一凉,锦被被人掀开,而后,一副滚烫的身体强势地覆了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你……先别动!” 她忙不迭制止对方的下一步动作,强自镇定得问:“我就问几个问题……” 她灵魂借宿的这具肉身,究竟是他什么人? 如果是他的妻妾,好吧,她不得不认了。谁让她是借尸还魂的一方。 虽然……咳咳,她至今都没搞懂,究竟怎么就穿越了?难道说是被茶喷湿的笔电键盘给触电了? “你,没有权利。” 阙聿宸微微一顿,因情毒未彻解而泛红的脸色,与他极力压抑在欲潮下的淡漠疏离的眼神呈截然相反的对比。半晌,不轻不重地吐出这么一句,继续手上身下的动作。 “我没权……喂!什么叫我没权利?我怎么就没权利了?不就是想搞清楚到底是你的妻还是你的妾嘛……”卫嫦一急,心里的困惑也脱口而出。 “嗤……”阙聿宸不屑地扯扯嘴角,将卫嫦的双臂拉过她的头顶,压在枕头后方,身子往下沉了沉,紧贴着她细腻柔滑的娇躯,眼也没抬地吐出一串几欲让卫嫦再度晕厥的话: “装傻么?季四小姐就这么想当阙某人的妻妾?不过,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你从前不是我的妻妾,今后也绝不会是……敢对本将军用迷药,合该承受这般折辱……怎么?后悔了?晚了!既然你这么喜欢,本将军不成全你岂不是让你白花了那么多心思?!” 轰! 卫嫦听全这席话,耳里传来一阵崩塌似的轰鸣。 不仅因为他话里的意思,更是因为,这番话,明明是她小说里的某段狗血对话,也是这番话,让她彻底忆起了季四小姐的身份:不正是她最新连载的古言小说里的炮灰女配吗?因为垂涎男主,拿了极强的春药“欢情散”勾引对方,以为有了男主的孩子就算做不了他的妻,最起码能混个妾…… 哪晓得,炮灰就是炮灰,女配就是女配,一旦被作者设定,无论怎么阳谋阴谋、拼斗挣扎,都争不过、夺不走属于女主的光环…… “你……” 想到这一层,卫嫦吞了口唾液,刻意忽视阙聿宸在她身上制造的滚滚热浪,艰涩地问:“你是不是叫阙聿宸?大同王朝的辅国将军阙聿宸?” “这事整个逐鹿城都知道,季四小姐该不会现在才醒悟吧?” 阙聿宸悬在她的身体上方,俊美的脸上,因情欲而染着些许红晕,滑落的汗珠,滴滴落上她白皙滑嫩的双峰,引得他一阵悸动,当即俯下头肆意啃啮起来…… 老天! 卫嫦觉得一切都疯了。 她竟然穿入了自己的文里!还狗血地穿成了那个被她设定为万年炮灰的极品女配! 妈妈咪呀!能不能不要啊! 那个角色,可是她兴义所致捣鼓出来的。可以说是怎么狗血怎么来,怎么天雷怎么来……如今,竟然要她自己来承受? 老天爷啊!不带这么玩弄人的! 莫非连你也看不过去我的设定,专程送我来书中亲自体验这个角色的滋味吗? 不要啦!我后悔了!真后悔了!快施法术送我回去吧!我保证一回去就修改设定…… 再不济,再不济让我穿成个路人甲也成啊!一个和书中主角没啥纠葛的路人甲,譬如负责摆茶摊供主角歇脚喝水的茶寮小二…… …… 但愿只是个梦,睁开眼,还是在自己那套面积虽小却五脏俱全的小公寓里…… 卫嫦虽然醒了,却仍不愿睁开眼面对现实。 生怕,一睁眼看到的仍旧是烟青色的纱罗帐,四角垂着绣工精致的香囊和玉珠坠饰; 生怕,还要一再忍受那个家伙的需索无度,以及板着棺材脸的冷嘲热讽…… 这会让她顿生逃意。 “季四小姐……小姐醒了吗?将军要小姐醒了去趟书房……” 小丫鬟怯生生的糯音彻底浇灭了卫嫦心头的希冀。 她果真穿了,穿入了自己的文里,穿成了文里最极品的炮灰女配……这悲催的…… “小姐……” “醒了醒了!”卫嫦幽幽长叹着应声。 而后,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睁开眼。盯着头顶上方的纱罗帐顶,暗暗下了决定。 如果不能摆脱季四小姐这个身份,那么,就让自己远离将军府,远离阙聿宸吧。 身为作者,她是最知道整个剧情发展、大纲走向的人。也知道季四小姐为了阙聿宸会做到何等痴傻、招恶的地步。 如今,既然芯子成了自己,就绝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反正是女配嘛,支线小修一下,不影响整个剧情发展,不歪斜最终结局是男女主欢天喜地闹洞房就好…… 虽然,咳咳,迷药已经下了,“肉”也吃了,虽然她很确定,昨晚连同今早的几次“红烧肉”,阙聿宸绝对比她来得更享受。 身为下药之人,竟然反过来被强暴,这种感觉真特么让人郁卒。 不过,好歹也才刚开头,及时调整,相信这条支线还来得及修改。 相信没有季四小姐的插足,男女主角的幸福结局马上就能到来,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很快就能功成身退回现代?咳咳,想偏了…… 当务之急,是如何面对阙聿宸那张棺材脸,当着他的面,告诉她,季四小姐今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不会影响他和未来的将军夫人两情相悦、恩爱到老、圈圈叉叉……咳咳,又跑题了…… 卫嫦再一次深呼吸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随着小丫鬟一记倒吸气,她下意识地低头往自己身上看。 这一看不得了,露在锦被外的双肩和胸口上方,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红痕,双峰顶的两颗红梅,甚至还被吮破了皮…… 该死的!阙聿宸那个杀千刀的!竟敢对她做得这么……这么…… 这么什么呢?迷药是自己下的,呃,是自己让季四小姐下的,当时写完这段章节后,还很得意地发给死党看,让她们欣赏即使没尝过“肉”,也能写出浓香扑鼻的“肉”味来。如今倒好,自己成了被“肉”的对象…… 卫嫦欲哭无泪地在小丫鬟的帮助下,换上只会写不会穿的罩纱罗裙,梳好同样只会写不会梳的飞云仙子髻,深深深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后,跟着小丫鬟昂首挺胸地去阙聿宸书房交代自己的“罪行”了。 4 睁眼说瞎话 阙聿宸的书房,季四小姐虽未去过,卫嫦却是知道的。 毕竟是她亲笔构思的,虽不能说闭着眼就能找到,可这一路走来,目力所及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无一不是她熟悉的景致。 想当初,为了能写出古代建筑特有的气派,她还特地花了三百大洋,从书城买了套有关古代园林建造的实体工具书,这会儿一想起因她的嗝屁而成无主物的蜗居、积蓄以及精挑细选的个人物品,卫嫦就忍不住心口抽疼。 如果事先知道自己要穿到自己写的小说里,且还是大反派一类的炮灰女配,怎么的也要给这个角色配些外挂装备吧,免得一想起辛苦打拼来的积蓄转头成了政府所有物,就恨不得学大猩猩仰天捶胸一番…… “风管事,季四小姐来了。” 思绪纷飞间,卫嫦已跟着小丫鬟来到了前院书房。 阙聿宸的贴身管事风书易正守在书房外。 看了卫嫦一眼,风书易点点头:“将军等候季四小姐多时了。里面请。” 卫嫦被他这一眼扫得耳根微赧,不自然地别开视线。 没办法,早些时候,自己可是让这个家伙大饱了眼福的。 忙欠了欠身,越过风书易,站到了书房的门槛前。 垂在身侧的双手握了握拳,卫嫦深吸了一口气,一步跨了进去。 阙聿宸正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着什么,见卫嫦进来,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便没再理她。 卫嫦自知理亏,只得乖乖站着。反正过不了多久,带她来阙府做客的季氏就要遣人寻过来了。 可没一会儿,她就站不住了,只觉得腰肢酸软、腿脚发麻。 小说里一笔带过的剧情,一旦落到自己头上,怎么如此折磨人啊…… 卫嫦抬起眼角,飞快地朝书案后的某人扫了一眼,见他仍全神贯注地翻阅着文书,遂偷偷动了动脚,又捶了捶腿,心下止不住嘀咕:怎么这么慢啊……季夫人……秦氏……我的娘喂,赶紧过来找您女儿吧!只要今日解救我出了将军府,往后绝不再踏足这里一步,一定避他远远的,还会祝他和未来的将军夫人恩恩爱爱、白首到老、圈圈叉叉、产子无数…… “将军,夫人遣人来问,可否瞧见过季大人家的四姑娘……” 终于盼到了救星! 一听到风书易当着阙夫人跟前伺候的丫鬟明知故问的询问,卫嫦两眼放光,如释重负。 忙不迭抬头,急切地望着阙聿宸,眼神似是在说:快呀!快呀!赶紧骂我一顿!然后丢我出书房,永不再见…… 阙聿宸深不可测的眸子在她脸上停驻数秒,在卫嫦无比企盼的眼神中,淡淡地应了一句:“没见过。” 什……什么?! 卫嫦当即傻眼。 她人就在这里,居然说没见过?真真是睁眼说瞎话啊! 问题不止这个,她万分不解的是:剧情怎么改了呀? 她明明记得,自己安排的剧情走向是:季四小姐被阙聿宸骂出书房,害她的名声臭遍整个逐鹿城,季府不得不送她去乡下庄子避风头,可季宁歌哪里安耽得住?特别是听说阙聿宸要迎娶穿越女主也就是她同父异母的三姐季宁岚过门,更是嫉妒怨恨个不行,被理智冲昏了头,不惜花血本买通了青崖山的山贼,在迎亲路上,劫走了季宁岚。谁知,阙聿宸竟以一己之力扫平山贼窝,毫发无损地救出了季宁岚。倒是季宁歌自己,被山贼头子挟持,一路被圈叉无数,因此怀上了山贼头子的孩子,从此破罐子破摔…… 停停停! 卫嫦甩了甩头,不管原文的剧情如何发展,如今她是季宁歌,季宁歌是她,才不会傻到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做尽害人害己、后悔无及之事。 只要今日能安然离开将军府,她发誓,一定会离他和季宁岚远远的,远到永生永世都不再有任何瓜葛…… 回过神,她吞了口唾液,鼓起勇气艰涩地开口道:“那个……我很抱歉……” 眼下的处境,由不得她不示弱。 既然穿成季宁歌已是不争的事实,她没必要浪费时间纠结已被破处的问题,也不再纠结为何会穿成炮灰女配而不是穿越女主。 究根究底,她卫嫦才是罪魁祸首、始作俑者啊――把个炮灰女配塑造地如此极品又肉欲! 如今可好,怕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把她送进文里亲身体验一番身为她笔下的炮灰女配是多么的可怜可悲…… 如此一想通,卫嫦反倒静下了心。 好在大同朝虽然也重男轻女、男尊女卑,可民风还算开放。 女子婚前破处,即便被传了开来,会遭人非议,却也不至于被浸猪笼。 何况,季宁歌的父亲季鹤天,好歹也是个三品高官,目前在朝中的发展势头不容小觑。外头那些谣传她的人,看在季鹤天的面子上,多少会收敛些的吧…… 因此,当务之急,她最需要做的是离开将军府,从此不再插手男女主角的情感路,权当自己是来大同朝休闲旅游的…… 就在卫嫦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酸软无力的腰肢,一头混乱的思绪满天飞时,书案后,阙聿宸结束了手上的公文,将毛笔搁回砚台,正抬眼打量她。 外界传言,季家的四小姐季宁歌在季府可说是横着走长大的。这兴许和她母亲――季鹤天的嫡妻秦氏,努力七年才怀上她、生产时又差点难产分不开。 再者,季鹤天当年发家时,受妻族的帮助很大,因而对这个唯一的嫡女也宠爱有加,从而养成了季宁歌予取予求、娇蛮跋扈的性子。甚至连她几个同父异母的姊妹,也常受她的欺负。特别是性子最柔弱的季三小姐,还曾被她欺负至跌下莲花池。 这事虽然被季鹤天严令封口了,可阙聿宸却是知道的。不仅知道,那季三小姐还是他从池里救起的,照宫里那位的意思,还想撮合他和季家联姻…… 联姻么?阙聿宸眼眸一闪,将思绪拉回眼前。 5 “欢情散”的影响 “没话说吗?” 阙聿宸举起杯盏,吹开了浮于杯面的茶叶,轻啜了一口御赐的碧螺春,不带情绪的问。 然而,唯有他自己清楚:受欢情散的影响,他对眼前这位娇蛮跋扈、曾经除了嫌恶还是嫌恶的主,仅只两眼扫下来,竟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她在床上时的羞恼交织、梨花带雨…… 虽说这也是他的第一次,可他绝不承认这是因为她的缘故,而是将这些异于平时的反应,归因于中了欢情散的后遗药效。 对!没错!肯定是欢情散的缘故! 阙聿宸借着喝茶,垂下眼睑,顺势敛去眼底的困惑。 而卫嫦,在听到阙聿宸的问话后,不禁茫然地抬头看向他。 说?说什么?说她是塑造他这个角色的作者?说她倒了八辈子大霉,穿到了自己的小说世界,还是个人设最极品的炮灰女配? “怎么?你不是在道歉吗?就一句‘抱歉’打发了?” 阙聿宸见她半天没反应,抬了抬眼皮,将她怔忡不解的表情如数收入眼底,冷着脸哼道。 卫嫦撇撇嘴,没好气地腹诽:要是老娘一开始就知道穿到了自己写的肉文小说,哪里还会和你谈那么多丧权辱国的条件呀?索性眼一闭、腿一伸――直接享受不就好了…… 不过,想归想,卫嫦可不认为她真能接受季四小姐这个身份。 撇去日后所要遭受的种种磨难不谈,光是勾引一项,她就得承认自己其实只会”纸上谈兵”:写肉容易,炖肉难哪……特别是上佳的红烧肉,不是人人都能吃得的…… “先交代‘欢情散’的来处吧。” 蓦地,阙聿宸冷冷的逼供打破她的遐思:“还是说,季家库房其实私下收录着这类宫廷禁药?” “不不不……” 卫嫦一听,忙不迭摆手。 开什么玩笑!这欢情散可是大同律例明文规定的禁药之一耶,一旦被揭发,可是要判重刑的。 她虽已不是真正的季宁歌,可名义上还是季家的女儿,这么重的罪责可担不起啊。 “那就老实交代!” 卫嫦被阙聿宸这一喝问不禁缩了缩肩,艰涩地吞了口唾液,想不出该如何自圆其说。 那欢情散其实是曲盈然偷渡给季宁歌的。季宁歌在府里特别是几个姊妹间的人缘很差,可和隔壁曲太傅家的六姑娘曲盈然却交情匪浅。 一个是侍郎千金,一个是太傅孙女,两人凑到一处,净捣鼓些馊主意,专整蛊看不顺眼的人。 得知季宁歌对大同朝的辅国将军有兴趣,曲盈然竟从她那个纵情声色、荒靡无度的二哥处偷来了那么点禁药,想帮唯一的闺蜜一圆她的猎夫梦。 哪知,阙聿宸虽然着了道,却也认出了这味迷药的性质,恰是大同律例禁用的欢情散。 想到这里,卫嫦忍不住眯眯眼,好你个阙聿宸,表面正人君子,实则道貌岸然。若是没上过青楼、狎过妓,如何认得这是欢情散? 要知道,欢情散之所以被大同列为禁药,正是因为它无药可解,必须通过女子的身体,反复行房,将体内的毒素彻底排解…… 卫嫦此刻完全忘了自己正是阙聿宸这个人物的设定者,气哼哼地鼓着腮帮子,好不容易找到个漏洞,自然要反将对方一军了:“阙将军怎知这是欢情散呢?莫非……阙将军用过?” 答呀!看你怎么回答!卫嫦微扬着小脸,眼神略带挑衅。 如果阙聿宸回答“没用过”,她就死磕到底,坚决不承认这是欢情散,看他怎么找证据。而若是他答“用过”,哼哼,相信没人愿意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背吧? 阙聿宸寒眸一闪,还真被她问住了。可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就把那个人抬出来吧。倘若传到宫里那位的耳里,怕是又要掀起波澜了…… 这么一想,阙聿宸借着喝茶的动作盖住了泄露眼底的情绪,直到慢条斯理地喝完一盅茶,才抬头看向卫嫦:“念在季夫人的面上,姑且不计较你对本将军的不敬,但是,一旦跨出这道门槛,若是再有任何风言风语传自你口……” “不会的不会的!” 不等阙聿宸撂下狠话,卫嫦就小鸡啄米似地连声应答:“宁歌拿脑袋发誓,决计不提此事。” “也不会拿此事要挟本将军?“阙聿宸眉头一挑,冷眼睥着她。 “不会不会不会……”卫嫦继续点头如捣蒜:“宁歌知道错了,从今往后绝对不会再对阙将军有任何非分之想!”就差没举拳立誓了。 “如此,甚好!”阙聿宸垂下眼睑,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他却觉得心口一阵发闷。 季宁歌这番避他唯恐不及的说辞,竟让他莫名怀疑起自己的床上能力…… …… 当卫嫦拖着虚软无力的身躯回到阙老夫人安排给季宁歌和她母亲宿夜的独立小院时,这具身体的生母秦氏正在房里兜着步子急得团团转。 一听贴身丫鬟说“小姐回来了”,秦氏忙奔出房间,把刚进门的卫嫦一把抱在怀里,嘴里喋喋不休地念叨:“你这孩子!一大清早跑哪儿去了?害得为娘一阵好找!还麻烦了阙夫人跟着遣人四处寻你……若是被你爹知道,又该责备为娘了,竟允了你不带丫鬟前来……” “娘啊……”卫嫦暗叹一声,趴在秦氏的肩上有气无力地道:“容女儿补个眠可好?女儿一大早出去,结果这将军府太大,把女儿给绕晕了……” 打死她都不承认其实昨儿晚上就偷溜出去了,甚至已经“吃”了阙家那根独苗…… 卫嫦不说,秦氏哪里能猜到她此前所经历的事,闻言,不禁好气又好笑:“谁让你大清早出门的?不是说等额娘一道去向阙夫人请早安的吗?” 说归说,可一看女儿疲惫的神态,秦氏心疼地收了口,忙吩咐身边的丫鬟:“蝶翠,你扶着小姐进房。” 同时,拍拍季宁歌的脸颊,宠溺地道:“乖女!随蝶翠进去休息,为娘这就去和阙夫人说一声,免得她着急。” “是。”蝶翠应声后,接过软在秦氏怀里的卫嫦,扶着她进里屋休息去了。 6 “蚀米”的小母鸡 那厢,阙夫人也正满心担忧着。 偌大的将军府,若真把季侍郎家的宝贝嫡女给弄丢了,姑且不论那孩子是否真如外界传闻的那般顽劣不堪,可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何况,季夫人此番携女前来,除了叙旧,主要是受她母亲秦老夫人的所托,来向她打听宫里近况的。如今宫里的情况未打探清楚,却把她女儿给搞丢了,这可真是…… “娘?您怎么一大早坐这儿?不怕受凉吗?” 阙聿宸在书房处理完公事,想了想,起身来到主院。 刚踏进院门,就见母亲独坐在回廊尽头的八角亭里,遂大步走了过来。 阙夫人闻声是自个儿引以为傲的儿子,忙欣喜地转过身:“就快出三月天了,能凉到哪儿去?对了,你真没瞧见季侍郎家的闺女?那孩子昨儿瞧着挺伶俐的,怎么……” 阙聿宸深幽的眼眸闪过一丝微光,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无波。 “没,儿子一直在书房。” “也是……你呀,就是太闷了!以往驻守边关,为娘管不着,可眼下都在家了,怎的也不出来陪娘多走走?若是嫌娘老了不中用,找几个同僚出去聚聚也好呀,这么好的天气,整日窝在家里钻在书房,依我看哪,你人都快钻傻了。” “娘!”阙聿宸听了哭笑不得:“儿子此番回都,是奉皇命来考核武举的,等过了五月,又该回北关了。” 说到这里,他面露愧意。 自从九年前,父亲救驾先帝伤重不治,这几年间,三个姊妹又相继嫁人,虽说夫家都在逐鹿城,可毕竟是人家的媳妇了,不可能时常回娘家。这偌大的将军府就只剩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一旦他领兵出征或是操军训兵,更是独留母亲一人,的确会寂寞冷清…… “是是是――男儿志在沙场嘛!娘省得!真真和你爹一副德行!” 阙老夫人自然看出了儿子的一片孝心,不过,冷清归冷清,心里却清楚:儿子不适合朝廷里的官官倾轧、尔虞我诈,和他爹一样,适合更广阔的天地,譬如叱咤沙场。 遂打趣地笑笑,扯开了话题:“可无论怎样,你的年岁不小了,二十三啊……想当年,你爹娶我时算得上大龄了,也不过就二十二,可瞧瞧你现在……” 阙夫人还在意犹未尽地唠叨,却听回廊外传来大丫鬟的通禀:“夫人,将军,季夫人有事回禀,说是季四小姐已经找着了。” 一听是这事儿,阙夫人连忙让丫鬟请秦氏过来。 秦氏跟着丫鬟步上八角亭,才发现阙聿宸也在,忙向他施了个礼,一脸歉意地对阙夫人解释说:“小女顽劣,一大清早跑出去闲逛,不想,在园子里迷了路,让夫人担忧了。” 一听是这原因,阙夫人不禁哈哈大笑:“迷路啊……也是!这园子的确大的很。别说宁歌第一次来,就是我,初搬来那会儿,也绕晕过好几次……这要说起来,还得怨我!见着东园住一家子尽够了,就把西园给闲置了,想着等聿宸成亲了再用,平日里除了几个打扫婆子,便没再另外派人……” 说到这里,阙夫人不禁想起救驾而亡的先夫。虽然唇角还挂着笑,眼角却泛起了潮润。 九年了啊!一晃九年,夫君,您在天上过得可好?托您的福,我和聿宸他们有幸住进了这座堪比皇宫的富丽宅邸,然而,若是能换,我宁愿回到从前居舍虽窄却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日子…… 阙聿宸一看母亲的神情,就知道她又想起了父亲,暗叹了声,伸手揽了揽母亲的肩,柔和着神色提醒:“娘,季夫人还在呢。” “哦……”阙夫人回过神,借着低头拿绣帕抹去了眼角的湿润,抬头朝秦氏歉意地笑笑:“让你见笑了。宁歌她人没事吧?” 秦氏自是知道阙家这番变故的,遂在心里也替她唏嘘。闻此言,忙摇头道:“人没事,就精神看着不怎么爽利,妾身怕她大清早着了冷风,就没让她跟来向夫人请安,免得冲撞了夫人。” 阙夫人闻言,忙摆手道:“诶,这个时候还提请安做什么……就让她歇着,等用了午膳,我差人送你们回去。我倒是想多留你们母女俩住几天,儿子不陪我,这府里都没半个说话的人。就怕季侍郎念着你们母女俩,还道我把你们怎么了呢……” 阙夫人说着,抿唇轻笑起来,继而想到秦氏此番前来所托的事,遂转过头,问一旁的儿子:“说到这个,宸儿,你可知皇上打算如何惩戒秦昭仪?” 秦昭仪是秦家入宫的女儿,不知何故在御花园冲撞了乔贵妃,事后才知,乔贵妃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虽然经太医诊断母子皆安,可此事可大可小,若乔家执意借题发挥,皇上即便心疼秦昭仪,面上也必定向着乔家。 哪怕乔贵妃没怀龙胎,以乔家在朝中的地位,特别是乔贵妃的同母胞兄乔世潇还是新继任的兵部尚书,皇上也绝不会偏袒秦家。 故而,一听闻这个消息,秦老夫人当即昏了过去。一苏醒便差人连夜赶来逐鹿城,嘱咐闺阁时与阙夫人关系还算交好的大女儿,前来将军府探探宫里的近况。 秦氏心里清楚,母亲此番托付,怕是不止面上的这些说辞。除了要她打探宫里的最新消息,最主要的,是希望通过阙府,能给乔家造成一种秦家有阙家照应的表象,希望乔家在这事的处理上,别真太过了分。 故而,昨日抵达将军府时,她特地让自家马车散了轱辘架,直到日落时分都没能修好。 阙夫人素来性子豪爽,见此情景,也没多想,客气地邀了她们母女俩在阙府宿夜。 哪晓得秦氏母女俩其实各带着阴谋算计。 只不过,小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大的还没确定事成与否。 阙聿宸在母亲开口的一刹那就已理清这其间的弯弯绕绕,就是不知那“蚀米”的小母鸡对自己下欢情散这一事,究竟是她自个儿没脑子的馊主意,还是季家一大家子的谋算…… 7 是幻觉吗? “宸儿?” 阙夫人见儿子微拧着眉头,表情有些严肃,不解地问:“是不是皇上他……” “不是。”阙聿宸顷刻回神,无奈地瞥了母亲一眼,摇头道:“儿子昨儿入宫,并未听皇上提及此事。” 再者,深宫六院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纵使皇上有心情讲,他也委实没兴趣听。 秦氏见他一副疏离淡漠的态度,觉得继续留在这儿也打探不出什么了,于是跨前一步,欠身致谢道:“劳烦夫人和将军了。如此,妾身也算是对母亲有了个交代。” 阙夫人忙命丫鬟扶住她,佯装不悦地道:“你我出阁后虽然少了来往,可毕竟姐妹一场,何须如此见外?别说这点小事,就算真需要我出人出力、鼎力相帮,也尽管来找我无妨……” 秦氏听了,心下一阵羞愧。 她此番前来带着利用目的,韵芝却依旧待她如此豪爽大气,丝毫没有因为阙家比季家官高权重而瞧不起她。反观自己,在阙家发达前,刻意疏远;阙家发达后,羡慕嫉妒…… 如此一想,秦氏觉得越发赧于见人,低着头嗫嚅地谢过后,就退下了。 目送秦氏离开,阙夫人感慨地道:“……曾经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如今竟也隔得这么远了……” 叹完,抬头见儿子似是在走神,再联想到方才季夫人提及她女儿时儿子略显异样的神色,阙夫人似乎从中品出了些什么,不禁带着调侃的笑意,打趣起自个儿儿子:“怎么?是不是见过季侍郎家的四姑娘了?如何?能担当将军夫人的头衔吗?” 阙聿宸倏然回神。 心头闪过一个下意识的回答:何止见过啊,都拆吃入腹了。 “咳咳……” 不过,被母亲这一打趣,饶是一向冷静自持的阙聿宸,此刻的耳根,竟也染上了几丝红晕。 “儿子只是想到了那……季四小姐的风评……” 不过仅眨眼功夫,脸上的尬意就被他如数敛下。眺了眼亭前开始彰显绿意的荷塘,语调淡淡地道:“外界对季夫人疼宠有加的嫡女,评价可不怎么好……” 阙夫人倒是不以为然:“都是人云亦云罢了……想当年,你娘我在严馥城的风评也不见得有多好,可你爹还不照样上门来提亲?好不好,旁人说的不算,得眼见为实。何况,眼睛有时候都不见得能看准确,唯有用心体会才成哪……” 阙聿宸听在耳里,眼底流露不屑,心下冷嗤:在没着了那丫头的道之前,他兴许还会认同母亲的这番见解,不过现在嘛,别被他逮住那丫头言而无信、信口开河就好…… …… 卫嫦睁眼躺在床上,盯着头顶上方的烟罗纱帐,想着从昨晚到现在的种种际遇,心下叹息阵阵。 真的穿越了呢,还是穿到了自己写的文里……就是不知,老天爷这是打算让她永远留在这里回不去了呢,还是只是让她来体会一番身为炮灰女配的可怜境遇、过不多久就会让她回到现实…… 可若是真的回不去了,她又该何去何从? 文里设定的季宁歌,因为选了条为世人所不耻的邪路,从此吃尽苦头不说,也给季家丢尽了颜面。 如今,她既成了季宁歌,自然不会再选这条路。 可就算她从此去邪转性,十六芳龄就摆在那里。 以大同朝男十八、女十六的婚嫁习俗,正是最为当适的婚配年纪…… 肿么破? 卫嫦越想越头疼,躺在床上像烙饼似的,翻来覆去个不停。 忽的,纱帐顶上不知掉下个什么玩意儿,正巧落在额上,吓了她一跳。忙伸手去摸,却发现头上并没什么东西。 卫嫦觉得奇怪,不由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身下、被里被外都检查了一遍,甚至还解开了里衣,可依旧没找到什么。 这可奇了怪了!她明明感觉到有东西掉自己额上了,凭触觉应该是个香囊类的小物件,怎么会找不到呢? 卫嫦仰头,检查了遍纱帐四角系着的香囊挂坠,没发现有缺漏的迹象。 “歌儿醒了吗?” 这时,外间传来秦氏轻柔的询问声。 蝶翠应答:“奴婢刚进去看过,小姐还躺着呢。” 秦氏听丫鬟这么说,也就没踏进房里,只吩咐道:“你且收拾收拾,等歌儿一醒,咱们也该告辞回去了。” “是。”蝶翠依言退下了。 卫嫦在里头听到秦氏说要打道回府了,便不再装睡。 披上外衣下了床,顺便又在床的四周找了一圈,确实没找见什么玩意儿,还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也就不去管它了。 来到外间,见秦氏独坐在八仙桌旁,单手撑着额,不知在想什么,遂问道:“娘,是要回家了么?” 秦氏听到女儿的声音,忙回过神,“乖女醒了?怎么也不穿戴齐整了再出来?娘就说不带个丫鬟出来伺候不行的吧?当时还和娘犯倔来着……瞧瞧现在……哪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这要是让你爹瞧见,又该怪为娘太宠你了……” 秦氏嘴里念着女儿的娇懒惰怠,手上却一丝不苟地替卫嫦拾掇整齐了罩纱罗裙。末了,轻轻捏了捏女儿的耳垂:“都十六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般长不大……这要是嫁了人,如何让为娘放心的下……” “那女儿就不嫁人,一直陪在娘身边……”卫嫦立马打狗随棍上,挽着秦氏的胳膊摇晃着撒起娇。 秦氏好笑地白了她一眼:“有你这样的说法吗?行了,既然醒了就不磨蹭了,娘和阙夫人说过了,过会儿就拜别回家……蝶翠,伺候小姐洗漱……” “哎!”蝶翠端着一铜盆温水依言进来,绞了个湿帕子要替卫嫦擦脸,卫嫦忙接了过去,“我来我来。” 秦氏看着有趣,朝蝶翠摆摆手:“随她去吧!” 同时,又笑盈盈地问卫嫦:“你这究竟是听进了为娘方才的??履兀?故呛臀?锸股闲宰恿耍俊?p>卫嫦心下哀叹。 可怪得了谁呢?正是她自己把季宁歌这个人物塑造得如此娇蛮懒惰的呀…… 8 重生的原女主 母女俩正聊着,阙夫人差人来问卫嫦的身体状况,并邀请她们去膳厅一道用膳了。 卫嫦一路上心惊胆战,生怕遇上阙聿宸。 她可是在他跟前拿脑袋立了誓的,可不想人还没离开将军府呢,这就要破誓了。 好在那家伙没出现。听阙夫人说,有同僚邀他出去喝酒了。 卫嫦这才舒了口气,向阙夫人请过安后,依言在秦氏身边坐了下来。 从昨晚到现在,滴米未进的她,早就饿坏了,也不管阙夫人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地劝她吃这个尝那个,卫嫦放开肚子很嗨皮地吃了起来。 席间,阙夫人趁着给她夹菜,有意无意地打量了她好几眼。 虽然在儿子跟前,她一再强调:外界传闻如何,并不是评判一个人好坏的关键因素。特别是女儿家,被有心人随口胡诌几句,就有可能引起一大群人的风言风语,甚至有可能毁了人家一辈子……可若是儿子真对眼前这个丫头有心,她作为娘亲,自然是要牢牢把关了。不希望错过了好姑娘,也不想摊上个坏媳妇…… 秦氏见阙夫人的视线总往女儿身上跑,又见女儿大大咧咧的吃相,只道是犯了阙夫人用膳的规矩,遂趁着阙夫人问了句“菜式可合口味”后,在桌下拧了拧女儿的大腿,提醒她注意分寸。 “嘶……”卫嫦疼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没噎住,待咽下嘴里的菜,往秦氏身边挪了挪:“娘?” 秦氏不好当着阙夫人的面明着说她,只好夹了块鱼递到她碗里,“慢点吃,没听阙夫人正问你话呢?” 卫嫦这才会过意,敢情是自己的吃相吓着她们了。 可要怪也不能光怪她一个人啊,某个家伙“吃”了她整整一晚上外加“早餐”,却连一碗稀饭都不给,真真是饿死她了…… 这一想,卫嫦的耳根不禁浮起一抹红晕,暗骂了自己一句,从席位上起身,向阙夫人行礼致歉:“还请夫人莫怪!都怪宁歌不懂事,大清早地在贵府乱跑,绕晕了头不说,还错过了早膳,一时忘了规矩,还请夫人见谅!” 阙夫人此前正专心评估着卫嫦的品行,原本也没怪罪她。如今听她解释得如此直率,心下倒是生出了几分激赏,忙摆手笑道:“是你娘太正经了,我倒是觉得你这样挺好!” 卫嫦闻言,不由愣了愣。 这阙夫人貌似也太好说话了吧?不仅没怪罪她早安缺席,连她粗鲁的用餐仪态也不介意。难道,她在文中着墨不多的人物,还能自由发挥自己的性格特色? …… 饭毕,卫嫦跟着秦氏告辞了阙夫人,坐上阙府提供的马车,往逐鹿城西首的季府返去。 一上马车,还没驶出几步,秦氏就忍不住对女儿念叨起来:“你呀你!让娘怎么说你才好!在府里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也就算了,去人家府里做客,好歹有点姑娘家的样子吧,怎的越大越没了分寸?” 卫嫦一听,暗暗吐了吐舌,一则是真的饿坏了,二则,她根本还没适应当下所处的环境。 见秦氏一开口就没有想停的迹象,卫嫦一把搂住秦氏的脖子,扭着腰撒起娇:“好嘛,女儿知错了,今后一定改!娘别生气了!” “得了!这句话娘不知听你说过几遍了,哪次不是转身就忘?” 秦氏白了她一眼,根本不信她的保证:“看来,你爹说得给你寻门夫家,以此来约束你,倒也不是没道理……” 不是吧?刚出狼窝,就要入虎口了? 卫嫦抽抽嘴角,忙不迭抱住秦氏的胳膊,半是撒娇半是哀求:“不要啊娘,女儿才十六,三姐姐还没出嫁呢!怎么也轮不到女儿先嫁人……” “说到宁岚,娘正想问你呢,前几日,你是不是又和她吵嘴了?” 卫嫦眨巴了下眼睛,仔细回想了一遍小说里的情节,摇头道:“没啊,女儿一直和盈然在一块儿,许久没见着三姐姐了。” “没有就好。”秦氏松了口气:“你柳姨娘又来我跟前碎嘴,说宁岚不知何故,前两天又高烧了一场,娘怕和你有关,才赶在你爹回府前,带你随行……” 秦氏对丈夫纳的那几房妾室,实没什么好感。 虽然当初是自己的提议。毕竟,嫁来夫家三年,都没能怀上一子半女。唯一的女儿,又是第七年才怀上的。这期间,几房姨娘仗着自己替季家留下的血脉,几要与她平起平坐。要不是她还有娘家可靠,要不是丈夫曾经受过娘家不少恩惠,她怕是连正妻之位都会被挤下吧? 而今,眼见着娘家真的有可能树倒弥孙散,她的心底,也不禁隐隐害怕。 秦氏这般想着,紧了紧怀里的女儿,叹息道:“歌儿啊,为娘也是怕你日后遭人垢弊,不得不开始严束着你……但无论怎样,你始终是娘的心头宝,这点永不会变……可你终究要嫁人,日后去了婆家,若是也这般,娘怕吃亏的是你自己……” “娘……”卫嫦往秦氏怀里依了依:“女儿知道娘是为女儿好。以前……的确是女儿不懂事……不过今后不会了,女儿答应您,一定乖乖听您话……” “乖女儿……”秦氏一下子哽咽了。 …… 回到季府时已尽黄昏了。 刚下马车,卫嫦就连着打了两个喷嚏,秦氏担心她受了风寒,忙让蝶翠送她回“燕语楼”,自己则抬步往主院走去。不知自己没在府里的这两天,柳姨娘如何在丈夫跟前编排自己和女儿的不是…… 巧的是,秦氏前脚刚离开,卫嫦就和季宁岚遇上了。 一看到文中真正的女主――穿越自二十一世纪的季宁岚,卫嫦忽的漏了几拍心跳。 “原来是四妹妹回来了!”季宁岚大病初愈,脸色苍白。看到卫嫦,柔柔欠了欠身。 “嗯……”卫嫦不知作何反应,想着季宁歌本来对这个庶姐也不怎么待见,索性就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就想带着蝶翠离开。 “四妹妹出去了两天,好似连性子都变了呢!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隐约透着一丝讽意的笑语,让卫嫦不自觉地僵了僵身子。 转过头,恰撞上季宁岚探究般的目光,在她身上、特别是腿窝处瞟了又瞟,顿时让她联想到阙聿宸压着她狂妄放肆的举动,不禁耳根一烫,连忙掉转头,往“燕语楼”疾步走去…… 身后,季宁岚渐渐敛尽唇角的笑意,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犀利如锋:“季宁歌!阙聿宸是我的,也只会是我的!无论你怎样算计,他都只爱我一个……前世是,今生……也一样!” 9 避子汤呢? “燕语楼”是季宁歌的闺楼,也是季府唯一一幢二层小楼。 当年建秦府时,秦氏外出经商的娘家兄弟秦雍,刚好从东渡国回来,上季府探望秦氏时,随口提及东渡国的居住风格,疼女有加的秦氏,当即说服丈夫,给女儿造了这座精巧别致的二层闺楼。 在那之后,二层楼宇才在逐鹿城乃至整个大同的官富人家流行起来。由此可见,秦氏对女儿有多宠了。 除了风格新颖,“燕语楼”所处位置的风水也相当好。这是秦氏在布局季府时,特地命风水师看过的。当时,风水师还半真半假地笑言:“你家这个闺女,日后是旺夫盛子的命格……” 这也是造就秦氏疼宠女儿的其中之一个缘由。 言归正传,“燕语楼”的主楼是四开间格局。季宁歌住在楼上,居中是楼梯,以东两间,一间是季宁歌的卧室,另一间被格成两小间,分别设做沐浴室和守夜丫鬟的休息室。以西是书房和琴房。不过,季宁歌权当它们是摆设,除非心血来潮,否则从不去碰。 卫嫦由蝶翠送至“燕语楼”后,在沅玉、沅珠两个丫鬟的伺候下,舒舒服服地在沐浴间泡起木桶澡。 舀了一勺加了桃花瓣的温热清水,从肩头轻轻淋下,卫嫦觉得,紧绷了一日夜的神经,此刻才终于得到舒缓。 “小姐,香浴膏就在浴桶旁……” 门外,传来沅玉不甚放心的提醒。 沅珠更是一脸焦虑地猜测:“是不是我们哪里做错了?不然,小姐怎么会突然不让我俩伺候了呢?……会不会……小姐在将军府受了什么气?回来时,脸色很不好看呢……” “嘘!这种话可不能乱讲……” 沅玉一把捂住沅珠口不择言的小嘴,瞪了她一眼:“若是传到有心人耳里,还道是小姐在咱们跟前说什么呢……” 沅玉心下叹气:小姐在外的名声已经够乱的了,可不能因为她俩的无妄猜测,再给小姐惹来什么麻烦…… 两个丫鬟隔着门板的低声对话,并未传到浴室。 室内,卫嫦顺利找到沅玉说的那盒香浴膏,好奇地勾了一点在掌心,而后兑了点水,将散发着桃花香的香浴膏一一涂遍身体各个部位。 直抹到大腿根时,私密处尚未愈合的裂伤,疼得她直龇牙,下体不自禁地缩了缩。 蓦地,一股暖意从她私密处汩汩涌出,瞬间,清澈的水面浑浊了几分。 卫嫦愣了愣,直至会过意,一张小脸陡然胀成猪肝色。 “阙-聿-宸!!!”她咬牙切齿地怒拍水面。 这个混蛋! 吃了她也就算了,居然还把……还把那玩意儿射在她里面……万一,万一她因此而怀上孩子了可怎么办? “小姐?”门外的丫鬟一听到里头的动静,忙拍着门板问:“需要奴婢进来伺候吗?” “别……”卫嫦连忙停下动作,出声阻止。 万一被两个丫鬟看出端倪,她还要不要活呀…… “我只是耍着水玩呢,你们忙去吧,等我泡好了,自会叫你们。”卫嫦佯装轻快地回道,免得那两个死忠的丫鬟,放心不下她而冲进来。 听她这么说,沅玉和沅珠只得继续垂手守在沐浴间外。 “呼!”卫嫦轻呼了口气,nnd!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天爷究竟有多么憎恨她呀……未婚破处也就算了,要是再来个未婚生子……她真不敢想象…… 蓦地,她身子一顿。 不对啊……不对!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小说里,是让季宁歌服下避子汤的,季宁歌也确实没因此而怀孕,可为什么改成她后,就没了那碗避子汤了呢?究竟哪个环节出错了?那碗避子汤呢? 卫嫦眯眯眼,身子往水里沉了沉。脑海里,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并成为季宁歌后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步骤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梳理了一遍…… 啊!她记起来了! 那个丫鬟……那个怯生生唤自己去书房见阙聿宸的小丫鬟,第一次出现在她跟前时,手上不正捧着一碗乌漆墨黑的东西吗?好似因自己的歇斯底里,吓得她摔碎了碗…… 啊啊啊!卫嫦恨不得自己再穿回那一刻,将那碗黑汁般的汤药如数灌下…… 可是,回不去了……她欲哭无泪地捶了捶额,回不去了啊! “小姐……水是不是冷了?让奴婢进来伺候您起身可好?万一受了寒……” 门外,沅玉和沅珠见里头半天没声响,对视一眼后,由沅玉开口劝道。 卫嫦这时才察觉到逐渐冷却的水温,让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激起了层层鸡皮疙瘩,只得闷闷地应了一声,让沅玉和沅珠进来服侍。 待擦干头发、换上清爽的常服,沅玉去收拾沐浴间,沅珠下楼去接大厨房送来的晚膳,卫嫦垂头丧气地往床上一趴,继续揣度怀上孕的几率有几分…… 但愿没有受孕……没有受孕……她心里一个劲地默念。 可万一真的怀孕了呢?她该如何抉择?瞒着家人偷偷去药馆买堕胎药?还是鼓起勇气将孩子生下来? 前者有风险,毕竟是医术落后的古代,就算有堕胎药卖,也不保证能否清干净子|宫。更甚者,一个不小心,还可能造成母体大出血…… 卫嫦越想越可怕,赶紧摇头撇去这个想法。 可若是后者,假设她冲破了重重阻力,哪怕不惜和季府脱离关系,也坚持把孩子生了下来,可万一,那个时候孩子的父亲跳出来和她争抢抚养权呢? 没了季府的仰靠,她卫嫦在这里,无疑就是个白目,如何争得过蒙受圣恩的将军府?可要是让她把孩子交出来……在她做了这么大的努力和牺牲后,最终还是要失去孩子,自问,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卫嫦万分沮丧地翻了个身,长长叹出一口气,自嘲般地低喃:“老天爷啊,你如果是想让我体验一番季宁歌的悲催遭遇……好吧,你赢了……” “咯咯咯……”忽的,一串清脆的笑声,从她耳畔传来。辨音源,仿佛是从她耳朵里传出来似的。 卫嫦一惊,腾地从床上起身,戒备地环顾四周:“谁?谁在笑?” 10 坑爹的穿越福利 话音刚落,卫嫦就觉眼前一黑,再亮堂时,眼前的场景骤然已变。 前一刻还在床上的她,此刻竟然坐在一片四周皆是郁葱密林的草坪上。 “这……”卫嫦傻眼了,下意识地捏捏大腿,明显的痛觉,告诉她不是做梦,那么,这里是哪里? “咯咯咯……红绡姐,她傻掉了耶!” 随着一声脆铃般的笑声,卫嫦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蝴蝶。 不,不是蝴蝶,是人,是一个拥有着蝴蝶般彩翼的迷你小女人,正扑扇着一对紫色打底的七彩翅膀,悬浮在半空中,朝卫嫦露齿朗笑。 “紫绫!说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发出这么恶心的笑……” 又一只人形彩蝶出现在卫嫦跟前,只不过,这只彩蝶的半透明翅膀,是红色的底纹。 “可是,虎蛟哥哥说人类都喜欢和‘笑面佛’打交道耶……为此,我还特地学了好久呢……” “……虎蛟的话也能信?它和你一样,根本没见过半个人……” ……啊咧?说得好像她也不是人似的……卫嫦额上爬满黑线。 不过,此刻的她,哪里有心情听对方聊天打屁,当下稳了稳心神,佯作镇定地问:“请问……这里是哪里?” 该不会就在她耳朵里吧? 卫嫦没忘记场景变幻前,对方的声音似乎是从她耳朵里发出来的。 “咯咯咯……”紫色的蝴蝶人刚发出一串让卫嫦忍不住汗毛倒竖的笑,就戛然收住了尾音:“好嘛……我不这么笑了,红绡姐别瞪我了……” 原来,红色的蝴蝶人和卫嫦一样,也受不了如此诡谲的笑声,正皱眉瞪她呢。 “还是由我来解释吧。” 红色蝴蝶人轻叹一声,扇着翅膀飞到卫嫦跟前,隔着小半米的距离,悬浮在半空中,和她脸对脸。 “我们是精灵界的蝶灵,我叫红绡,这是小妹紫绫。我们和兽人、矮人两国被一起封印在这个魔珠里已有万年光景了。虽然魔域王已死,我们仍无法破除封印回到各自国界……直到前些天,矮人国的相师大人卜出一卦,说是来自异时空的你,能帮我们走出这里。事实表明,的确是这样没错!瞧,你不仅能听到我们说话,也能进到魔珠内境,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停!等等……”卫嫦听得一头混乱,伸手制止对方继续往下说:“你说你们被封印在一个魔珠里?” “是!这里就是魔珠内境。” 红绡见卫嫦不可置信地四下眺望,微笑解释:“魔珠是魔域王从仙界偷来的神奇玄珠,里头犹如一个小千世界……可我们还有族人在各自界域,若是不能解封,永远都无法离开这里……” “可是……我并没捡到什么魔珠啊……”卫嫦听她这么说,仔细回想了一遍,摇头道。 这时,不停扇着翅膀旁听的紫绫笑嘻嘻地插嘴:“你捡到了呀!此前在阙府……” “呀!”卫嫦经她这一提醒,也立刻想起了发生在将军府客房的诡异一幕。 原来,那会儿并非她的幻觉,而是真的有东西落到她额上,只是…… “你们怎么会在阙府?还有,这魔珠是隐形的吗?” “之所以会在阙府……大概是九年前,阙润恩为救大同皇帝殒命,魂归九天时凝聚了极强的魂力,吸引我们来到了这里……” 具体的,红绡也说不清,只知道能听见她们说话、并能随意进出魔珠内境的,即是魔珠命定的解封人。 “魔珠不仅可隐形,也可现行,现行时状态可调整。为免引起人类注意,我们将它调成了耳坠,从外形上看,和你此前戴的并无不同。” 卫嫦闻言,下意识地摸上耳垂。的确,左右两耳上的耳坠,并没有任何不同。 可是,谁知道她们是不是在忽悠人呢?现实中哪有这么离奇的事……卫嫦心下嘀咕。 “再试试逆时针轻旋左耳坠。”红绡的嗓音,再度响起。 卫嫦吓了一跳,莫非她连自己的心声都听到?实在是太诡异了…… 想归想,卫嫦伸手摸上左耳垂的耳坠,依着红绡的话,逆时针轻轻旋动起了耳坠。 蓦地,眼前景致一晃,她又回到了“燕语楼”的卧室床上。 “这……”卫嫦瞪着四周垂放的床幔,眼底满是不可思议。 “这下,你可信了?”话音间,卫嫦重回魔珠内境,红绡微笑望着她,“还有其他疑问吗?” 卫嫦闻言,压下满心的惊奇,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精灵、矮人、兽人……什么仙界、魔域、封印,在卫嫦看来,那无疑是另一个世界的用语。 她虽然也看过不少玄幻、魔幻小说,可那毕竟是小说,再离奇古怪也和现实打不到一块儿……可眼下,一对长着翅膀的迷你小人……哦,叫什么蝴蝶精灵的,告诉她:她从此将和魔幻世界里的人物绑定,直至封印解除、他们各回各界……额滴神呐,她此刻的心情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看出卫嫦的紧张,红绡微笑解释:“你只需帮我们搜罗到拥有风、雷、火、水、土、无六种属性的魔晶石,约莫巴掌大小即可……哦,用你们人类的词汇,就是翡翠。六种属性分别对应鸡油黄、墨玉、血翡、帝王绿、紫罗兰、以及无色透翡……” 直至坐在膳厅机械地拨拉着碗里的米饭,卫嫦还无法从红绡的话里清醒回神。 神呐,你究竟给我出了多少难题?! 先是破处、再是怀孕风险,如今,她竟然又摊上一个……坑爹的……根本无法称其为金手指的魔珠…… 六块巴掌大小的极品翡翠……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别说这古代了,即便是玉矿业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她也无法保证一定能搜罗齐上述六种极品的翡翠晶石…… nnd!不给她一个譬如农场、温泉、庄园,又或者能让她修仙修真的随身空间,让她发家致富、美容养颜、长命百岁也就罢了,竟然还让她担上一个无比艰巨的搜集任务…… 更过分的是,那什么烂魔珠,还是个只进不出的葛朗台。 她能将任何物品移入里面,却无法将里头的物品哪怕只是一片枯叶、一株杂草带到外界…… 有没有人比她更悲催的呀?简直坑死人不偿命啊! 11 试探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直到秦氏遣蝶翠带着一碟季宁歌爱吃的桂花红豆糕来看她的状况时,卫嫦才从混乱的思绪中抽回神。 “刚刚……谁来了?” 卫嫦见收拾干净的膳桌上搁着一盘桂花香浓郁的红豆米糕,又见沅珠捧着一壶配红豆糕的香茶进来,随口问。 “是蝶翠姐姐,说是夫人担心小姐的身体,派她来看看,并带来了小姐喜欢吃的桂花红豆糕,还是夫人亲手做的呢。小姐快尝尝!”沅珠边答边利落地给卫嫦奉上一杯逐鹿城盛产的香茶,并将银箸递到卫嫦手上。 “哦。”卫嫦还真被桂花红豆糕诱人的卖相勾得味蕾大绽,当即接过筷子夹起一块尝了起来。 “奴婢瞧着小姐应该不是失了胃口,而是不喜欢今晚的菜色……” 在偏厅招待蝶翠小坐了片刻的沅玉,送蝶翠出门时,无意间瞅到自家主子品味桂花红豆糕时满足的表情,不禁笑着道。 蝶翠也舒了口气:“八成是这样没错。那我先回去了,夫人那儿,还等着我回禀呢。你俩好好照顾小姐。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沅玉忙点头称是,并送蝶翠出了“燕语楼”。 返回膳厅时,沅玉见卫嫦一下就吃掉半盘红豆糕,忙上前劝阻:“我的好小姐,这红豆糕好吃归好吃,也不能贪多,要不然,晚上该睡不安稳了……”随即,扭头瞪了沅珠一眼:“你也真是的,怎么也不劝着小姐……” 沅珠一脸的委屈。小姐一个劲地说好吃,她也没辙啊。 卫嫦好笑地摆摆手:“不怪她,是我自己想吃。晚饭吃的不多,总不能半夜饿醒吧?那不是还得麻烦你俩给我做宵夜?”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起身伸了个懒腰:“好了,你俩收拾一下也各自睡去吧,我累了一天,估计躺下后半夜不会醒了……” 说完,她舒展着胳膊,慢悠悠地上楼去了。 膳厅里,沅珠和沅玉面面相觑。 “玉儿姐……你有没有觉得……小姐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季宁歌虽然对她俩也很不错,可仔细比较,还是有所不同的。 沅珠总觉得自家主子自从将军府回来后,变得……怎么说呢……温柔了很多?……对!就是温柔了。 沅玉心里虽然也有此感觉,不过,背后道主子是非的事,不是好丫鬟该有的行为。于是,朝沅珠摇摇头:“无论小姐怎么变,她始终是咱们主子,咱们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 况且,小姐已经十六了,随时会出嫁……兴许是夫人的功劳吧,这次出府,把她们活泼好动的主子劝得乖顺了不少…… 这么一想,沅玉便不再纠结卫嫦的举止变化了,嘱咐沅珠出去栓好院门、关好门窗,自己则利落地收拾起膳桌上的碟子、杯盏,准备熄灯歇夜了。 卫嫦并未马上上楼,而是在楼梯转角处,趴着扶栏屏息倾听了一会儿,直到沅玉说“小姐的事,自有夫人操心,你我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这才弯弯唇角,蹑手蹑脚地回了卧室。 方才,她是有意试探两个丫鬟,想看看她们的反应。 既然“季宁歌”迟早要变,不如趁早变起。 虽然她自认能按着文里的描述揣摩好季宁歌这个角色,可她仔细想过了,对外或许还能装模作样一番,可那毕竟不是自己的性子,要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小时地伪装自己,她可做不到。 更何况,这两个丫鬟随伺她多年,终究会察觉到她的不同。与其让她成日里战战兢兢的生活,倒不如顺势改点季宁歌的性子,让这俩丫鬟渐渐接受全新的自己…… …… 穿来的第二个晚上,竟然出奇的好眠,这让卫嫦暗讶不已。 原以为突然来到这么个陌生又新奇的环境,前一天又被人给无数次的圈圈叉叉,哪怕身体疲累到了极点,也不见得能睡个安稳美觉。 没想到竟然一睡到天明,别说噩梦了,连个好梦都没做,直到窗外传来啾啾的鸟鸣声,才舒畅苏醒。 卫嫦披衣起身,走到窗前,推开向阳的窗户,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 “呼……”她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撇去种种令人郁卒的境遇不谈,这里的空气还真是好的没话说。 “小姐,夫人刚遣人来递话儿,要小姐今儿去前院用早膳。” 一早就已候在卧室外的沅玉,听到室内传来声响,便知主子已经苏醒,忙回禀。接着,和沅珠一人端着温水、一人捧着漱口水、干燥面巾,进来伺候了。 听沅玉这么说,卫嫦无所谓地点点头。 除却大的日子,每月中,的确会有那么几天,季鹤天会召集自己的妻妾、子女齐聚一堂共用早餐。 于是,她由着沅玉、沅珠伺候她洗漱、梳头,最后换上季宁歌最喜欢的那件罩纱罗裙。嫩荷绿的底裙上窄下宽,罩在底裙外的纱衣则偏鹅黄,都是粉嫩的色系,衬得季宁歌本就漂亮的小脸蛋越发白皙粉嫩。 整装完毕,卫嫦对着铜镜扮了个鬼脸,下巴一抬,带着俩丫鬟去前院用早膳了。 “咦?那不是四姐姐吗?今儿起得倒是比我们都早嘛!” 就在卫嫦主仆三人跨出“燕语楼”,往前院膳厅的方向走去时,她们身后,远远跟来了另两支主仆队伍。 为首的是季宁岚。 她在卫嫦一跨出小楼院门时就看到了,眼底闪过一抹夹杂着怨怼的幽光,应道:“可不是嘛……难得见她这么早起……” “我昨儿偷听到父亲和娘的谈话,说是要给四姐姐找夫婿了呢……” 走在季宁岚身边的季宁露,口无遮拦地笑说道。 她口里的“娘”是她的生母华氏,其父是大同朝的七品典仪,当年因巴结季鹤天,不惜将自己的嫡女送来季府为妾。 不过,华氏虽然心气高,却是个聪明有眼见力的,来季府这十来年,别说得罪主母秦氏了,连几个同份位的姨娘,也没见她和谁红过脸。这让季鹤天倍感舒心,每个月里,除了秦氏,就属她这里留宿最多。 只不过,唯一的女儿让华氏头疼至极。都快满十三了,却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说话不经大脑思考,还常常惹祸上身。要不是前头有更不着调的季宁歌挡着,怕是也会被旁人非议不断了…… 12 初次交锋 一跨进前院厅堂,卫嫦就见原主的父亲季鹤天已经端着茶盏坐着了。 隔着八仙桌,坐着秦氏。身后低眉顺眼地垂手立着三姨娘华氏。 周、柳两位姨娘,因各得一子,敬过早茶后被赐坐在下首位。 子女中,除了出嫁的季宁芳、季宁菲,其他人都到了。连原先走在卫嫦身后的季宁岚和季宁露,也绕近道先她一步赶到了。 看到她进来,季宁岚眼里闪过一丝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爹!娘!”卫嫦学季宁歌一贯的随性态度,无视其他人的存在,径自走到八仙桌前,朝父母做了个揖,笑嘻嘻地唤道。 “歌儿,来,到为娘这里来,昨晚睡得好吗?身子无恙吧?”秦氏一听是宝贝女儿来了,脸上一喜,忙搁下手里的茶盏,朝卫嫦招招手。 “歌儿身子怎么了?”季鹤天原本正撇着茶盏盖喝茶,一听妻子这么问,也抬头看向女儿。 “没事儿,好着呢!爹不必担心。”季宁歌阿沙力地摆摆手,心下却很无力:生怕那场圈圈叉叉的成果,真在她**着床发芽…… “……咳!谁担心了?还不是怕你又惹出什么麻烦……都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这要是嫁了人,可怎么……” “娘啊!你看爹,大清早地就念叨女儿……”卫嫦见季鹤天一副恨铁不成钢、大有将她从头到脚念叨一遍的架势,忙挽上秦氏的胳膊,摇啊晃的讨起救兵。 秦氏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能削了丈夫的面子,惹得他生气,于是佯装赞同实则是替女儿圆场:“你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娘知道,歌儿已经在改了,真等出嫁那天,绝不让那些说三道四、看热闹的人小瞧了去……是吧?歌儿?” 这番话,秦氏明着是在对卫嫦说,可在场的人中,怕是也就季鹤天没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其余人,特别是三房姨娘,心里都明白着呢。 不过,明不明白是一回事,相不相信又是另一回事。她们可不认为季家唯一的嫡小姐,能在短短时期内,扭转往昔恶劣形象,来个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卫嫦又岂会猜不到她们的心思,只不过,旁人如何看她、评她,她都无所谓。 反正季宁歌这副皮囊,此前也的确顽劣欠教训的很。如今芯子成了她,只要小心谨慎别又和阙聿宸、季宁岚搅到了一处,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谁又会来责备她改正不够快呢?怕是大都巴不得她老油条一根、本性难改吧? 这么想着,卫嫦撒娇般地安抚秦氏:“娘啊,女儿知道要改了,您就别老提这事儿了,要不然,女儿得多没面子啊……” “瞧瞧!瞧瞧!刚说了要改,这会儿又缠着娘撒起娇了,多大的人了,说出去也不怕不好意思?”秦氏嘴里笑骂着她,眼底却透着浓浓的宠溺。 “咳……”实在看不下去这对母女你撒娇来我宠溺的互动,季鹤天清了清嗓子,扫了众人一眼:“都齐了吧?这就用膳去吧!” 于是,一大家子人拥着季鹤天移步去了隔壁膳厅。 卫嫦扶着秦氏跟在季鹤天身后,无意间撞上季宁岚轻蔑不屑的眼神,也不以为意,耸耸肩,径自越过了她。 眼神挑衅被彻底无视,季宁岚不由愤愤地垂下眼睑,手里的帕子快被她绞成麻花,心里止不住揣度: 季宁歌在将军府被训斥的事怎么还没传来?她明明记得前世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大街小巷广传季府四小姐的丑事,季宁歌因此痛挨家法,还跪了一夜祠堂,天不亮就被送去了乡下庄子,秦氏也因此大病一场,季府的内务权,此后被父亲分到三房姨娘手上。直到她嫁入将军府,二哥进了礼部,父亲一心想扶正的华姨娘又因小产永远失去了怀孕能力,周姨娘又因贪小失了大,季府的内务权最终集中在了她娘柳氏手上…… 卫嫦哪里能猜到现在的季宁岚是带着记忆重生的,只道她还记恨着季宁歌曾把她推下莲花池的事。反正恨恨也不会少块肉,权当替季宁歌赎罪了。 另一厢,柳姨娘趁着季鹤天移步去膳厅时,低着头小步追到他身后,嗫嚅地唤了声:“老爷……” 季鹤天见是她,立马想起前日晚上,他在柳氏房里过夜时允诺的事,遂清了清嗓子,朝卫嫦唤道:“歌儿,到爹身边来,爹有几句话想问你。” 卫嫦虽然不解,却也没多想,松开秦氏的胳膊,走了过去。 秦氏神色不悦地瞥了柳姨娘一眼,心下冷哼: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事!好在女儿这几日安分乖巧,她想找由头扯上乖女,也未必能如愿…… “听你娘说,你前几日都和曲太傅家的孙女玩在一起?” 季鹤天把卫嫦叫到身边,倒也没立马训斥,而是变相套起话。前儿晚上是柳氏诉苦,昨儿晚上是妻子抱怨,搞得他头疼至极,只得唤当事人来问问。 卫嫦一听,立刻联想到秦氏在马车上时问她的那席话,心下陡升恼怒:好你个季宁岚!我还想说从此离你远远的,不去插足你和阙聿宸的事,你倒好!明明是自己生的病,也要怪到我头上来…… “爹,盈然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和她甩玩,找谁去?”卫嫦佯装不解地反问。 季鹤天被她问得愣了愣,继而失笑:“倒也是……只是……前几日,你真没在府里和姐妹们耍玩?” “爹!你是不是想问我:三姐姐发烧是不是又和我有关?” 季鹤天问的隐晦,卫嫦却听得累死,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不知道三姐姐又染上风寒、高烧了两天,不过,我曾好几次瞧见她衣衫单薄地坐在莲花池旁发呆,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哼!你能使绊子陷害我,我就不能拖你下水吗?卫嫦撇嘴暗道。 季宁岚自从一年前被阙聿宸救过一回后,始终惦记着他,动不动就避过旁人、跑到莲花池旁触景生情。后来和阙聿宸订了婚,两人更是拿这个莲花池做定情之地…… 这一切,季宁歌不知道,卫嫦却一清二楚。她是谁呀?设定剧情的人哪!想和她斗?尽管放马过来吧! 13 彼此猜疑 “宁岚?” 季鹤天听她这么说,倏地顿下脚步,回头看向三女儿:“歌儿说的可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柳氏还真可恶!明明和嫡女无关,却要将三丫头生病的事推到嫡女头上。 被季鹤天这么一喝,季宁岚当即煞白了脸。 一旁的柳姨娘见状,忙不迭自打了几下嘴巴,哭嚎着跪倒在地上:“老爷!老爷啊!都是妾身的错!岚姐儿并未和妾身抱怨过什么,是妾身,都是妾身,没问清缘由,就……请老爷责罚!” 柳姨娘心知这回是踢到铁板了,她万万没想到,季宁歌竟然会如此牙尖嘴利地反驳。 在她的印象里,这位眼高于顶、娇蛮跋扈的嫡小姐,只会欺负弱小,从未在老爷责问她时顶嘴反驳过,哪怕她的确没做,也会怒气冲天地嚷到全府皆知:“是!都是本小姐做的!那又怎样?不就是个妾生的下贱胚嘛!哪天给你找一打女人来,多生几个出来不就好了……” 那样的下场,往往是把老爷气得猛摔茶盏,季宁歌则被袒护她的秦氏拉回后院,至于事后,依旧老方一贴,本性难改。 也正因此,她才敢大着胆子在老爷枕边抱怨诉苦,好让老爷多疼惜岚姐儿一点…… 见此情景,秦氏心下冷哼,却也不急着替女儿抱不平,而是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想看他如何圆场。 昨儿晚上明明都解释过了,今儿居然又提了此事。哼!柳氏那点居心,她岂会看不出来?无非是想借着老爷的手,当众给乖女难堪,好让众人越发疼惜看似柔弱无害的季宁岚…… 季鹤天察觉到妻子这道似怨似怒的目光,心下长叹。看来,今儿要是不把此事处理妥当,怕是要没完了。 虽然如今的他,有没有秦家这个助力,老实说,还真无所谓。 可秦氏毕竟是正妻,若是连这点颜面都不给她,夫妻闹崩事小,万一传到皇上耳里,他好不容易塑造的形象怕是会大打折扣:连妻妾关系都处理不好,还想处理朝堂事务? 这么一想,季鹤天抿了抿唇,当即定了主意:“柳氏不分皂白,乱道主子是非,罚你禁足‘秋兰院‘三个月,再扣半年例银!至于宁岚……” 季鹤天微微一顿,视线投向苍白着脸站在柳氏身后的三女儿,这个女儿素来乖巧文静,是所有子女中最不需要操心的,可偏偏摊上柳氏这个生母……唉,罢了…… “既然身子骨差,就多注意着点,别没得让长辈操心……再者,就这点年纪,能有什么心事?真是胡闹……”季鹤天象征性地念了季宁岚几句,就抬脚进了膳厅。 柳氏见女儿无恙,不由心头一松,匍匐在地上,不住叩头谢恩。 季宁岚也彻底舒了口气。 记忆里,她和聿宸的第二次偶遇马上就要到来了,可不希望在这个关键时刻还被禁足。 不过,她目光幽怨地瞥了季宁歌一眼,这丫头去了趟将军府回来,还真改性了?眼神的挑衅激不起她的怒意、遭到父亲斥问后还能如此有条不紊地解释,而不似以往那般口无遮拦地暴跳咒骂……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下百般困惑,可面上,季宁岚依旧一副柔弱无害的模样,扶起柳氏,哀泣地劝道:“娘,女儿都说没事了,您这是何苦……”听在旁人眼里,还真是柳氏自个儿惹出来的事。 秦氏冷眼瞧着这一幕,不过,既然丈夫都处置过了,她也就很给面子的没再说什么,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拉着女儿进了膳厅。 经此一闹,季鹤天想与家人共进早餐的大好心情也被破坏得消失殆尽。 没等另两房姨娘、庶子庶女施礼落座,他就已草草扒完一碗米粥,拂袖离去了。 秦氏给身畔的女儿夹了一筷子卤豆干,瞟了眼下首位的两桌人,意有所指地叹道:“歌儿啊,你长大了,懂得用正确的法子反击了,娘很欣慰,不过,娘觉得吧,适时的装弱,反而更能博得旁人的同情……” 卫嫦听得直想笑。 秦氏这话,无疑是冲着刚进膳厅的季宁岚说的。 确实,她当初设定季宁岚这个穿越女的角色时,的确将她塑造得柔弱了些,兼具林妹妹的娇弱和薛宝钗的大方,又添了那么点小心机,便让她掌控了命运、收获了爱情…… 不过,令卫嫦奇怪的是,季宁岚最近哪根筋搭牢了?不仅眼神幽怨、话里有刺,还经常无缘无故地往自己身上瞟。撇去血缘不谈,倘若自己是个男的,还能理解为她对自己有意,可问题自己是个女的呀…… 就在卫嫦天马行空猜着季宁岚诡异的举止时,季宁岚也在咬牙切齿地期盼季宁歌丑闻的到来。 可惜,直至早膳落场,也没见门房惊慌失措地奔进来向秦氏通禀外头风传着的流言蜚语,只得闷闷不乐地甩着帕子离去了。 季宁露习惯性地想要跟上,被华姨娘一把扯住了胳膊。 “娘?”季宁露满脸不解。 “没见你爹刚禁了柳姨娘的足吗?你给我安生点!”华姨娘拉着女儿避到道旁的假山石后,低声斥道。 “可是……我又不是去看柳姨娘,我只是找三姐姐……” “也不许!总之,你立刻跟我回房!这两日,哪里都不许去!特别是‘秋兰院’!”华氏当即拉下脸。 “娘――”季宁露虽然不明所理,可最后还是被华姨娘拉回了冬情院。 “华氏倒是个明白人!”远远看着这一幕的秦氏,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卫嫦说。 卫嫦佯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秦氏斜睨了女儿一眼,抬手点点卫嫦的额,佯嗔道:“你呀!以前让你跟着为娘学点管事之道,如今何至于落得如此被动?不过,”她话锋一转,眼底笑意浮现:“今儿,倒是让为娘扬眉吐气了一回。值得嘉许!但还需要再接再厉!” 卫嫦忙不迭点头,顺便拍马奉承兼自我表扬:“这还不是娘潜移默化的功劳嘛!女儿以前也不是不聪明,只是不想和他们计较罢了!谁让他们欺人太甚,真当女儿好欺负呢!” 14 闺蜜曲盈然 卫嫦陪秦氏回主院坐了会儿,直至门房来报:曲府的六小姐找她,这才带着沅玉、沅珠出来。 “歌儿……”秦氏不放心地跟到院门口,欲言又止地问:“那曲六姑娘来找你……” “娘!”卫嫦知道秦氏在担心什么。谁让以前的季宁歌和曲盈然沆瀣一气、劣迹斑斑呢?!不由暗叹了声,向秦氏保证:“女儿既然答应了娘会改正,就会说到做到!莫非,连娘也不相信女儿?” “当然不是!”秦氏一听女儿转为低落的语气,忙不迭拥住卫嫦的肩,心疼地道:“娘当然信你,娘担心的只是……” “怕盈然带坏了女儿嘛!我晓得!” 这普天下的母亲啊,都害怕别家的孩子带坏自家的,却不承认,自家的宝贝蛋也可能带坏别人…… “女儿向娘保证,绝不再犯以前那样的浑事。哪怕盈然对女儿威逼利诱、软硬皆施,女儿也绝不妥协……” “好好好!”秦氏听女儿前半句还挺一本正经的,后半句马上又恢复了嬉皮笑脸,不禁好气又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子,一脸宠溺地道:“记得娘的话就好,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谁害得呀这是!卫嫦心里直翻白眼。别过秦氏后,带着沅玉、沅珠回“燕语楼”去了。 …… 回到“燕语楼”的时候,曲盈然已经在一楼的会客厅等着了。 一看到卫嫦回来,她茶盏一搁,快步冲到卫嫦跟前,绕着她前后左右打量了好几圈,正想开口询欢情散的使用效果,却听卫嫦轻咳两声,朝她眨了眨眼,接着道:“上楼说话吧。玉儿、珠儿你们守在楼下。谁来都不许打扰我和盈然聊天。” “是!”沅玉和沅珠对她俩的好交情早就习惯了,闻言,点点头,各自持了个绣棚坐在楼梯口做起女红来。 曲盈然见状,也会过了意,吩咐了自个儿的丫鬟几句,也一本正经地跟着卫嫦上了楼。 刚进卧室,卫嫦还没来得及合上门,就听曲盈然“嘿嘿”奸笑了两声,然后往她肩头猛地一拍,差点害她一个踉跄。 “快说快说!事成没成?”曲盈然边问边抬脚踢拢了门,她一向都是只管帮忙,才不管这门板是否经得起她粗暴的行径。 “成你个头啊!打得我好痛!”卫嫦吃痛地揉着肩。 这死丫头分明就是个暴力分子,出手这般没轻没重…… 浑然忘了其实是她自己设定的人物:曲盈然有个身份特殊、武功卓绝的师父,否则,怎么给季宁歌偷来“欢情散”呢?如今,可不自讨苦吃了嘛! “这么说,那欢情散没效喽?可是没可能啊……我听二哥说那玩意儿很刺激的……” 曲盈然见闺蜜俨然一副“好事未成、你别惹我”的怨妇样,不由纳闷,自言自语了几句后,不死心地抓过卫嫦的胳膊,又问一遍:“真没成?” 卫嫦迎上她关切的眼神,有些犹豫不决。 曲盈然对季宁歌,确实是掏心掏肺的好。只是两人都属于冲劲有余、智慧不足的一类人,说通俗点,就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或者又可称之为:“没脑子”! 可这样的两个人,彼此间却很重情谊。 哪怕文里的季宁歌,被山贼头子害到怀孕、小产、被逐出家门、颜面尽失,曲盈然却是除了秦氏以外,唯一一个还会关心她、愿意收留她、且不怕闲言碎语的人…… 她之所以如此犹豫,一则是事情本身让她羞于启齿,二则,她既然允诺了阙聿宸,一旦踏出他的书房,就不再提此事半句,总不能刚一转身,就言而无信吧? 可若是矢口否认,万一真怀上了孩子,无论选哪条路,都少不得需要曲盈然的帮忙…… 这么一想,卫嫦万分无力地将自己摔在床上,伸手抹了把脸,闷声道:“我能不能不回答……” “干啥?成就成,没成就没成呗!你啥时候也学娘们儿那套扭捏做作了?” 她本来就是个娘们儿好伐?!卫嫦听得直撇嘴。 曲盈然见她半天没反应,腾地往床沿一坐,顺势一倒,学卫嫦仰面躺在床上,扭头戳戳卫嫦的脸:“这模样怕是没成吧?” 卫嫦没好气地拍下她的手,沉痛地闭眼承认:“成了成了……” “真成了?”谁知,曲盈然竟不怎么相信:“既然成了,你哭丧着脸做什么?啊!莫非那家伙吃了你却不认账?” 卫嫦无力地扶额呻吟:“拜托――曲小姐!曲姑娘!你好歹也是个女人!这种事……别说得那么露骨好伐?!” 听她那口气,就像是在讨论上馆子吃饭不认账似的…… “女人……也对!”曲盈然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可是这话从你口里说出来,怎么那么滑稽啊……啊哈哈哈……” 卫嫦听得一阵黑线,当即抬手,“啪”地一记打上曲盈然的头:“够了哦!真想让楼下都听到?” “听到就听到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曲盈然不以为然的耸耸肩,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又回到方才那个话题上,一脸兴味地连声追问:“说说!说说!他‘吃’起来味道怎样?外表那么俊,内里是不是也一样……” “曲-盈-然!”真是够了!被说得耳根发烫的卫嫦,压着嗓音,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你要再多问我一句,我立即把你偷恋你师父的事……唔唔唔……”话没说完,她就被曲盈然急急捂住了嘴。 “你不是答应我不往外说的吗?”曲盈然愤愤地瞪了她一眼,这才松开手。 “那你也答应我不再问这个事。”卫嫦顺势提条件。 “成!”曲盈然倒也爽快,一口就应允了,可见那个秘密,绝对是她的软肋。卫嫦好笑地想着。哪知,很快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只因那丫头不死心地补问了句:“那你不打算嫁去将军府了?” 卫嫦咳得满脸通红,好半天才缓过气:“那个……总之,这事咱以后不提了成不?” 15 背后的算计 曲盈然听卫嫦这么说,又见她如此郁郁寡欢,想来是“猎夫计划”没成功。这么一想,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整了整衣衫:“不问就不问,走!出去转转去!” “去哪儿?”卫嫦一时没反应过来,挪开脸上的双手,愣愣地问。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悠茗阁’了!顺便看看娇姨去!”曲盈然睥了卫嫦一眼,“别说你去了趟将军府,人没吃到,脑子倒傻了?” “嘿嘿……一时忘了嘛……”卫嫦忙讨好笑笑。 曲盈然口里的“娇姨”是她父亲曲志轩的外室。说外室也不全然正确。毕竟,当年曲志轩和顾月娇私定终身在先,娶霍三娘为妻在后。前者是他认定的一生挚爱,后者则是家里瞒着他定下的婚约。本来已经说服霍三娘,并快要说服父母上门退婚了,却不料,霍相爷先他一步求来圣旨,来了个赐婚…… 皇命难违!曲志轩不得不任命。 “所以,顾月娇做了你爹的外室?可她为何不入府为妾呢?你娘不也接纳她了吗?”季宁歌初次听曲盈然提及“悠茗阁”的甩手掌柜顾月娇的曲折经历时,曾这么问过。 曲盈然对此也一知半解:“不知道。反正我爹除了娘和娇姨外,就没其他女人了。对此,我娘不知该感谢娇姨还是该怨她。毕竟,每个月有二十天,我爹必定是在我娘房里宿夜的,可真要说一点怨言也没有,爹心里的位置,没有娘的份……” “那你还一口一个‘娇姨’的喊……” “她对我挺好的嘛。你想啊,连我这么没心没肺的人,都能察觉到她对我发自内心的关切……况且,我娘也没反对……话说回来,要是她真进了曲家的门,不还得唤她一声姨?”到时,可不只是“姨”了,还得添个“娘”字…… 就这样,顾月娇成了曲家上下心知肚明却不捅破的存在。 而曲盈然,除了曲府和季家,就属“悠茗阁“跑得最勤了。连带着季宁歌也跟着和顾月娇混熟了。 “不傻就走呀!再迟就蹭不到娇姨的拿手好菜了……”曲盈然说得嘴巴发渴,回头见卫嫦还愣在床上,索性抬脚踢踢她,“还不起身?真傻了?”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卫嫦不客气地在心里补充。人却是起来了。 开门唤了沅玉上楼,替她打点出行衣衫。没办法,那么复杂的衣带,还没学会怎么穿。 曲盈然看她在换装,也没闲着,伸手往桌上的茶果盘抓了把乌瓜子懒洋洋地磕着,其间不知想到什么,瞟了眼正乖乖让沅玉梳头的卫嫦:“话说,你该补偿我的。那欢……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偷来的,要是被我二哥发现,绝对会往死里打我……” “所以?”卫嫦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回视她。 曲舜辕会往死里打她?鬼才信咧! 虽然那家伙老喜欢往脂粉堆里钻,可对唯一的堂妹,却是有求必应、有忙必帮。要不是那欢情散实在不是她们两个黄花闺女能用的东西,直接问他讨,也绝不会不给。 “所以嘛――咳,今儿的午膳你请了,不如,点遍‘悠然阁’的点心佳肴怎么样?” “点就点!就怕我付得起账,你曲六姑娘吃不完――” “哼!吃不完就喂狗,谁怕谁!” “好哇!居然这么糟践粮食……” “哟!季宁歌!季四小姐!三日不见,你变善良了啊?” “……” …… 既要出府,卫嫦便差沅珠跑了趟主院,知会了秦氏一声。自己则带上沅玉,和曲盈然主仆二人一道乘曲府的马车,隆隆地往西街的“悠茗阁”驶去了。 秦氏对“悠茗阁”自然不陌生。过去几年间,女儿往那儿跑的次数并不少。好在有曲府的马车接送,只要别脑袋犯浑、又和曲六姑娘凑一块儿尽做些让两家长辈都匀不开脸面的事出来就好…… 想到这里,秦氏揉揉眉心,吩咐沅珠:“你也跟去,拿我的出行牌,让门房备马车送你去,就候在‘悠茗阁’门口,一旦小姐出来,哪儿都别让她去,直接回府。” “是。”沅珠虽觉得纳闷,可既是夫人的吩咐,自然得领命遵从。 于是,她依秦氏的意思,先回“燕语楼”给主子收拾了套换洗衣物,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带着蝶翠交给她的出行牌,绕捷径穿过花园来到门房,让人预备马车准备出行。 “咦,那不是沅珠吗?她独自一人坐马车是要去哪儿?” 听到身后丫鬟的小声嘀咕,正在花园散心的季宁岚,心下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莫非,季宁歌在外面?且看沅珠手里还提了个包袱,该不会是去善后救援的吧? 这么一想,季宁岚眼底闪过一抹阴寒的笑意。既然将军府不传出那则丑闻,那就由她来揭发吧!兴许,在人来人往的街巷,能让丑闻爆发地更迅猛些!啧!她几乎现在就能预想:季宁歌被父亲狠斥一顿后,丢去乡下庄子自生自灭的可怜样儿…… “走!我们也去!” “小姐?”丫鬟纤碧一时愣住,不明白原本还在花园伤春悲秋的主子怎么突然想出府了。“可是,我们没有出行牌啊……” 季府内宅的规矩,说紧不紧,说松也不松。除了横行霸道的季四小姐从来都无视规矩的约束,其他人,想要出府一趟,必须提前向夫人报备,并出示夫人给的出行牌,门房才会准备马车。若是偷溜出府,夫人不知还好,一旦得知,轻则禁足扣例银,重则挨板子。 “喏,沅珠不是有吗?就让她送我们一程好了。回来时,也同她一道回来,父亲不会责备的。” 纤碧听了,面露难色。 季宁岚不由来气:“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主子我心情不好想出府散个心也不成吗?” “不……不是的,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纤碧忙低头认错,对这几日阴晴不定的主子有些捉摸不透,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提议:“要不,奴婢去向夫人讨个出行牌?” 季宁岚瞪了她一眼,讨了出行牌还能追得上沅珠吗?追不上那她出府干嘛?不就是想看季宁歌出丑吗? “不!我就想现在去!你若是担心受责罚,就留在府里!”说完,季宁岚扭头就往门房走。 纤碧见此情形,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只得跺跺脚跟上。 16 搅乱心池 “回来了也不找我喝一杯。” “悠茗阁”二楼临街的包厢内,靠窗坐着两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一样的丰神俊朗,不一样的气质神韵。一个冷颜清俊,一个洒脱不羁。 前者正是阙聿宸。此刻,他手里端着一杯香气四溢的云雾茶,抬眼望着窗外热闹的街景,慢条斯理地品着。 与他相对而坐的,是大同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兵部尚书――乔世潇,左手肘支在窗台上,懒洋洋地歪过上半身斜靠着,一手转着茶盏,问对面的阙聿宸。 “这不找你了吗?”阙聿宸从窗外收回视线,?萘丝诓瑁卮鸬馈?p>乔世潇眉头一挑,有些气闷:“这也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次找我出来的目的……” “不是我。”阙聿宸摇摇头:“是辛安约见你我的。” “我才不管!”乔世潇骤然加速了手上转着的茶盏,“总之,我知道秦家的人已经造访过将军府了……” 闻言,阙聿宸努努嘴,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噢――你这副德行能不能改一改啊?”乔世潇倏地停下旋转着的茶盏,往桌上一搁,无力地扶扶额,“有话就说、有……就放!装什么深沉……你不累我看着都嫌累!” “没人逼你看。”阙聿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再度将视线转至窗外。蓦地,他身子微微一僵,眸底闪过一抹幽亮。 察觉到这一变化的乔世潇,不明所以地挑挑眉,循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发现什么了?” 阙聿宸一震,回过神来,“能有什么……” 话虽如此,他却借着喝茶,垂下眼睑,避过了乔世潇略带探索的眼神。 骗鬼!乔世潇心下哼了哼。视线移向窗外,可此刻的西街人来人往,还真看不出什么异常。 阙聿宸则屏息倾听着茶楼内的动静,直到那道还算熟悉的嗓音,随着主人轻快的步伐穿过大堂、移到二楼,再掠经自己的包厢,最后进了廊道尽头那间一直都挂有预留牌的包间,这才暗呼了口气。 在紧张什么呢?那丫头既然答应不会外传,而这两日,也确实没有与他有关的风言风语,相信这件事到此为止,已经收场了。可为何,他的心底,竟隐隐浮升一股难以名状的失落…… 够了!阙聿宸!这不像你!到此为止,回到前日之前的心境,别为一个风评极差的女人,搅乱了心池……她,不值得…… 这么一思定,阙聿宸迅速理清了略有些不宁的心神。抬头,却见乔世潇一脸兴味地打量着他,不禁皱了皱眉:“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乔世潇学他方才的回对,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拖长了音说道。 阙聿宸对他的无厘头早习惯了,对此也没理他,转头看了看天色,“不是约好了巳时三刻吗?怎么还没来?” “这不来了嘛!”说曹操曹操到,祝辛安应景地推开包厢门,摇着折扇笑嘻嘻地踏了进来。 “你来了正好,这家伙,”乔世潇边说边指指阙聿宸,“方才不知发什么神经,竟然无视我的存在……” 祝辛安随口笑答:“该不会有心上人了吧?既有佳人上心头,哪还有心思陪我们两个大老粗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阙聿宸经祝辛安这一打趣,耳根微微泛起一抹红晕,忙正色道:“他一张嘴能长莲花,你也跟着瞎起哄?” “哟!该不会真说到你的心坎上了吧?”乔世潇眼尖地发现了那抹诡异的红晕,兴味盎然地问:“哪家的姑娘这么厉害啊?连我们阙大将军的心都能收了?” “没这回事!”阙聿宸瞪了他一眼,继而看向祝辛安:“同时约我们出来所为何事?” “还能有什么事……”咧着嘴笑看两人斗嘴的祝辛安,一听阙聿宸这么问,迅速敛下笑容、拉长了脸:“还不是曲家那个扶不起的阿斗!” “曲舜辕?他哪里惹着你了?”乔世潇闻言,也将注意力转到了祝辛安身上,不禁让阙聿宸暗松了口气。 “吃喝嫖赌样样全的败家子!居然要娶我家九妹,真是有够不要脸的!!!”祝辛安愤愤地抱怨着,往椅上一坐。 乔世潇和阙聿宸对视一眼,前者挥手退下了静立一旁添水斟茶的小二,后者拍了拍祝辛安的肩,不解地问:“具体怎么回事?曲家怎么会想到要和你家联姻?” 要知道,祝家虽是历经五朝的皇商,与乔、曲、秦并列为逐鹿城四大世家,可在朝堂上的地位,远不及其他三家。特别是从祝老太爷这一辈开始,祝家子嗣凋零,哪怕父子几个人人纳妾无数、并供她们吃好喝好侍奉好,只为能旺盛祝家趋于丁零的香火,以免丰殷的产业落得无人承继的下场。可饶是如此,也无法扭转祝家多女薄子的局面。到祝辛安这一辈,除了他,还有堂兄祝辛恩,其余全是女儿。一二三四五……直排到十七妹。 “这还不简单!曲老头的眼界再高,曲舜辕的痞样就摆在那里,哪家的姑娘愿意嫁他?至于你家……” 乔世潇也不怕祝辛安听了不痛快,径自分析:“一来难敌曲家的强势,二来,不也正合你家老爷子的心意,攀个子嗣兴旺的亲家来转转运?可曲家其他儿子不可能,因此,曲舜辕再烂泥扶不上墙,也只好允了,说不定已经和曲老头约好了其中一个金孙姓祝……想开点吧,就当是找了只代孕鸡娘……” “噗――”一口茶喷上乔世潇的前襟。 瞪着罪魁祸首老半天,乔世潇恨得咬牙切齿:“你疯啦!!!无缘无故干嘛喷我茶水?我哪里分析错了?”他最怕衣衫脏乱,这两个家伙又不是不知道! 阙聿宸一阵猛咳,胀得耳脖子都红了,“咳咳咳……对不住!” 他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乔世潇那句“代孕鸡娘”呛着了他,没来由地联想到那只――明明自己才是下药者、转眼又梨花带雨排拒他的小母鸡…… 17 被跟踪了 与此同时,被阙聿宸喻为“小母鸡”的卫嫦,也已和曲盈然抵达茶楼,完全无需小二的引领,径自上到二楼,进了顾月娇专给她们留着的包间。 “你们顾大掌柜呢?”人还未坐下,曲盈然就问跟进来伺候的小二。 “小的已经命人去和大掌柜说了,二位主子今儿想喝什么茶?” 小二话音刚落,就见包厢门被推开了。 顾月娇亲手端着酒壶,笑盈盈地跨了进来,“这个时候过来,想必还没用过午膳吧?” “娇姨明见,我俩就是来蹭饭的!”曲盈然嘻嘻一笑。 闻言,顾月娇的笑容越发明媚,示意身后两个端着茶盘的丫鬟将菜肴一一摆上桌。 “就知道娇姨这里有好吃的!”曲盈然边说,边摞起袖子,准备大快朵颐。 卫嫦看曲盈然和顾月娇亲昵互动,说着在她自个儿娘亲跟前也不见得会说的娇言俏语,不禁有些感慨,刚抬头,撞上顾月娇若有所思的笑眼,连忙收敛心神,问候道:“娇姨好!给娇姨添麻烦了!” “这是什么话!你俩肯来我这儿,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不过都是些家常小菜,说麻烦岂不折煞了我?!”顾月娇佯嗔道。 曲盈然也丢了颗卫生眼给卫嫦,对顾月娇说:“别理她!她今儿有些不正常!” 卫嫦哭笑不得,她哪里不正常了?!不就措辞礼貌了点吗?不过想想也是,以前的季宁歌和曲盈然凑到一块儿,可没她今日这般正常。 “行,你俩边吃边聊,我账房还有点事儿,待会儿再上来陪你们喝茶。”顾月娇等丫鬟们布好碗筷,便笑盈盈地告辞下楼了。 “你俩老规矩,自个儿下楼吃。”曲盈然招呼卫嫦落座,并让沅玉和凤瑶自行决定谁先下楼用膳。 沅玉和凤瑶相视一笑,延续上回,这次先下楼用膳的是凤瑶,沅玉留下伺候。 见午时的阳光有些炫目,沅玉替两位主子盛好汤后,便走到窗前,想把卷帘放下来。 “咦?” 正和曲盈然一起举筷开吃的卫嫦听沅玉发出一声轻讶。 “怎么了?”卫嫦转头问。 “奴婢看着那马车像是季府的……呀!果真是府里的!小姐,是沅珠!沅珠怎么也来了?” 沅玉看清了跳下马车的人,正是奉秦氏之命来“悠茗阁”等卫嫦的沅珠。 卫嫦这一听,也觉得纳闷,便起身走到窗前,探出头,循着沅玉手指的方向看去。 可不是嘛!怀里搂着个包袱、站“悠茗阁”门口东张西望像是在等什么人的小丫头,不是沅珠是谁? “你去看看。”卫嫦皱皱眉,吩咐沅玉下楼。 沅玉点点头,立刻去找沅珠问缘由了。 “丫鬟的事,有丫鬟操心不就行了,你站在窗前干嘛?快来吃呀!再不来吃,我一个人可就包圆了哦!” 曲盈然见沅玉都下楼了,卫嫦这个主子却还趴在窗前半天没动静,遂敲着碟子提醒道。 “嘘!”卫嫦回头,食指贴唇,朝曲盈然做了个噤声动作。 曲盈然见状,眉头挑了挑,也好奇地来到窗前,嘴里嘟哝着:“搞什么鬼?” “你瞧那是谁?”卫嫦指指和沅珠相隔了没几步、却恰好被自家马车挡住身的主仆二人。 “那是……季宁岚?她在这儿干嘛?”曲盈然不屑地撇撇嘴,显然对季宁歌同父异母的庶姐没什么好感。 卫嫦摩挲着下巴,也想不通为何季宁岚会出现在这儿。 她记得很清楚,在季宁歌被季家当弃子抛去乡下庄子之前,季宁岚人前背后都很乖巧贤淑,特别是去年年初被阙聿宸所救,两人有了一面之缘后,更是学大家闺秀的沉静,别说私自出府了,哪怕只是跟着府里女眷上寺庙拜香祈愿,也很小心翼翼,生怕不好听的传闻传至将军府…… 那么,眼下又是什么情况?再结合自己成为季宁歌之后发生的一切,卫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莫非,剧情起变化了? 明明该服避子汤的,她没服;明明“吃”了阙聿宸后名誉扫地的,目前也没发生;明明,季宁岚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她却实实在在地站在楼下…… 仅仅两天,至关重要的情节就都发生了质变……卫嫦苦着个脸,半晌没理出头绪。 “啧!想喝茶就进来喝嘛,蹲在门口这是干啥?不明所以的,还当她是在门口堵相好呢!” 曲盈然凉凉的嘲讽传到卫嫦耳里,拉回了她的思绪,正好看到沅玉走出“悠茗阁”,和沅珠面对面聊了几句,又带着沅珠返回了茶楼,想必是上楼来了。 正想收头回座,忽见躲在马车后的季宁岚带着丫鬟也偷偷跟进了茶楼。 这倒是奇了……卫嫦不由和曲盈然对视一眼,看这架势,怎么像是在跟踪沅珠啊? “我去去就来!”曲盈然略一思索,对卫嫦说了这么一句,便像一阵风似地刮没了影。 卫嫦下意识地想跟上,就听门外传来曲盈然的声音:“你就待这儿,别出来。” 这丫头!学了点武,身手迅捷不说,耳力也精进了不少。卫嫦好笑地摇摇头。不过,人虽没跟出去,好奇心驱使她拉开了一条门缝,偷看起外面的情形。 曲盈然刚走到楼梯口,就见沅玉带着沅珠上来了。 “沅玉,你们小姐在这儿呢!”她指指廊道另一头、与卫嫦所在的包厢遥相对望的房间。 沅玉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多问,和沅珠一起跟着曲盈然进了包间。 包间门刚合上,季宁岚主仆二人也蹑手蹑脚地出现在了二楼。 “小姐……”纤碧小声唤了一声,扯扯季宁岚的衣袖,“不如,上马车去等吧……这里,”她回头看了眼座无虚席的大堂,不安地道:“人来人往的,被认出了多不好……” “要去你去!”季宁岚压低声呵斥了她一句,视线仍盯着曲盈然三人进去的包厢门。 纤碧见主子如此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畏手畏脚地跟在季宁岚身后,往包厢门步步移近。 卫嫦透过门缝,看得好生纳闷。 这季宁岚到底在搞什么鬼?偷偷摸摸地跟踪沅珠干嘛? 唉!这个时候,她无比怀念起二十一世纪的通讯工具,再不然,懂隔墙传音之术也好哇,至少能知道曲盈然带着沅玉、沅珠进那间包厢究竟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只听“哗”的一声,接着是铜盆摔地又滚了几滚的“哐当”巨响,卫嫦连忙抬头,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瞠目结舌。 18 补偿你 “小姐――” 纤碧见刚贴上门板打算偷听的主子,不知何故,竟然一个踉跄,跌入了房内,并被当头浇下的一铜盆冷水淋得浑身透湿,当即被吓哭了,手忙脚乱地扶起呆若木鸡的季宁岚,哭着问:“你没事吧小姐……呜呜呜……这可怎么办哪……小姐……” 季宁岚也被吓愣了。 她不过是想听听里头在聊什么,是不是季宁歌又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以至让沅珠带着换洗衣物匆匆赶来…… 可耳朵刚贴上门板,还没听到只字片语,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哟!这不是……季三小姐吗?敢问……您来这儿有何贵干哪?!” 曲盈然浑然没有做了缺德事后的良心不安,不文雅地抠抠鼻孔,现身在门口,凉凉地问。 季宁岚被她这一问,倒是回过了神,不顾浑身湿哒哒滴着的水,歇斯底里地问:“是季宁歌对不对?是她……肯定是她干的!她人呢?季宁歌!有种你出来!让人好好瞧瞧你的真面目……” “咳……”曲盈然听得直掏耳朵:“季四小姐可从没隐藏过她的真面目,倒是你,这一路跟着人家丫鬟上茶楼,又贴着门板偷听,居心何在?再者,不就泼了你一身水吗?说得好像该天怒人怨似的……若是本小姐愿意,直接剥了你的衣衫当众游街,也没人敢说个‘不’字!不就一小妾生的吗?得了点宠,就整的自己还真是个千金小姐了?……怎么?不信啊?要不马上试试?反正你衣服也湿了,大太阳下正好晒晒……”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不是女孩子啊……”季宁岚气得浑身直打哆嗦,一时失去了理智,抬手就往曲盈然坏笑的脸招呼而去,被曲盈然给半途截下了。 “季宁岚!我不让你打,可是为你好,你这一巴掌要是挥下来,就算季侍郎来求情,你的小命也难保!”曲盈然扣着她的手腕,沉声喝道:“还有,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若是你不偷偷摸摸跟来,何至于落得如此狼狈?” 说完,她猛地一甩季宁岚,害对方又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委屈地哭了起来:“我……我又没做什么……不过是好奇四妹妹……这才跟了来……你们……你们居然这么对我……我……我这个样子……哪还有脸回家……不如死了算了……” “小姐!你不能……不能做傻事啊……呜呜呜……”纤碧听季宁岚这么说,也越发急了,跟着狂抹眼泪。 卫嫦无语地看着这一幕,可眼见一楼楼梯口聚集了越来越多看好戏的茶客,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来,朝曲盈然使了个眼色,暗示该撤退了:“算了,盈然,和她有什么好计较的……” “哼!”曲盈然领会卫嫦的意思,当即冷哼一声,越过地上的季宁岚,与卫嫦肩并肩往楼下走。沅玉、沅珠以及用过午膳、刚返回二楼的凤瑶,依次跟上了自家的主子。 “把人整得这么惨,就想一走了之了?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可不好。” 偏偏,有人和她们过不去。 对着楼梯口的包厢门开启,祝辛安摇着折扇,懒洋洋地踱了出来,目光里带着审视的意味,上下打量了曲盈然一番。 曲家……嗤!还真是凑巧了…… “哦,不正成全了阁下英雄救美的心意吗?”曲盈然毫无怯意地迎上祝辛安投来的目光,语带讽意地回道。 “你!” “我怎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当场掐起口水架。 卫嫦却无暇顾及他俩,只因,她看到了眼下最不想看到的人…… 被乔世潇拉出来看好戏的阙聿宸自然也看到了她。 淡漠的视线,从她脸上掠过,最后落在她身后的楼梯扶手上。 “聿宸――聿哥哥――” 季宁岚看到他,无疑像落水之人抓到了浮木,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一路朝他奔来,大有不奔到他怀里誓不停止的架势,让周遭几人一阵错愕。 倒是阙聿宸,虽然眉头紧拢,可身手依旧很快,抢在季宁岚投怀送抱前,运起内力半扶半挡地拦下了她。 季宁岚被迫稳住了身子,理智也随之回来了。 一想到这一世的阙聿宸与她不过才一面之缘,更别说订婚成亲了。只得低下头,硬生生地改了口:“宁岚只是……想谢谢阙将军上回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无需挂怀。”阙聿宸待她站稳,便退开了一步,淡淡地回道。 卫嫦听得直撇嘴,忍不住腹诽:哼,说得都贼好听!其实吧,一个风骚、一个闷骚,还真是般配啊! “嗤……”曲盈然更是不屑轻嗤,扭头对卫嫦说:“走了走了!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完,率先往楼下走,并朝楼下围观的茶客吼道:“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们的狗眼!” 围观茶客当下一哄而散。 卫嫦强忍着笑跟上,越过阙聿宸时,忍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仅以彼此两人方可听到的语调,说了句:“英雄救美,算是补偿你了。” 说完,正想走,被阙聿宸一把扯住了胳膊。 “你!”卫嫦错愕地回头。 阙聿宸很快就松开了她,淡淡地瞥了眼沅珠怀里的包袱,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季四小姐既然带了换洗衣衫,何不借自己姊妹救个急?” 谁喝茶还带换洗衣衫啊?!卫嫦猛翻白眼,正想反驳,眼角扫到沅珠怀里的包袱,不解地问:“珠儿,你包袱里藏的到底是什么?”竟然引得从不私自出府的季宁岚一路尾随前来。 “小姐……”沅珠也正纳闷呢,听卫嫦这么问,便一脸委屈地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夫人怕小姐又像上回那样喝醉酒吐了一身,就命奴婢带了套换洗衣衫送过来。哪知,在门房等马车时碰到三小姐,说是临时有急事出门,奴婢……拗不过她,只好……” 卫嫦听了忍不住扶额长叹:娘啊!您这是有多么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啊…… 19 挨训 “跪下!” 主院的正堂内,季鹤天坐在八仙桌旁,一脸铁青,瞪视着依言跪地的嫡女:“你可知道错了?” “女儿不知错在何处!” 卫嫦跪是跪了,可心里一股怨气并不比季宁岚少。 “你!”季鹤天气得又想大摔茶盏,被一旁的秦氏眼明手快地转移了阵地。 “老爷……” “你闭嘴!”季鹤天此刻真想狠揍这个女儿一顿。以前听柳姨娘向他抱怨,说她老欺负自个儿姊妹,特别是性子柔弱的三丫头。对此,他一直都半信半疑,总觉得嫡女顽劣难驯是事实,可不至于朝自己姊妹下手。直到去年六月,三丫头被她推下莲花池,他才惊觉:这个女儿真是被宠坏了。可念在她那会儿还未及笄,心性未定,就原谅了她。没想到时隔一年,又故态萌复……莫非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季鹤天沉叹了一声,闭上眼。他唯一的嫡女啊,真要让他动用家法吗? “爹――”卫嫦觉得自己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儿,膝盖疼是一回事,关键是,跪到肿也无益于问题的解决啊。 “哼!”听女儿柔声唤他,季鹤天轻哼了声,仍未睁开眼看她。 卫嫦苦笑着摇摇头:“爹连解释都不想多听一句,就认定了女儿的罪了吗?莫非,爹在朝堂公务上也是这般武断的?” 咦?季鹤天这下倒是睁开了眼,不怒反怪:女儿难得如此乖顺,他却反而不怎么适应了。真是……有够贱哪…… “茶楼小二的说辞还不够吗?你还想让爹去丢几回脸?”季鹤天因女儿的态度放缓了神色,可语气里依旧带着浓浓的不悦。 不怪他这个态度,今日的事,他相信换谁谁怒。下了朝人还没到家呢,就听外头在传季府两个女儿在茶楼掐架的事,当即命车夫掉头,一路疾驰到“悠茗阁”。果真,两个女儿都在,三女儿更是浑身湿透,一看到他,话没说上一句就晕厥不醒了。他唤来几个小二,说辞都对嫡女不利,还能让他怎么信? “当时茶楼小二都在楼下,他们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只字片语,爹仅凭他们几个的单方面说辞,就断定了女儿的罪,女儿不服!” “茶楼小二的说辞的确是片面的,可你三姐姐此刻人还躺在床上发高烧说胡话,这总该是事实吧?旁的不说,她被冷水浇得浑身湿透,是你和曲家那丫头一起整的馊主意吧?” 季鹤天这一番追问,驳得卫嫦哑口无言。 是!没错!季宁岚被冷水浇湿,的确和她们有关。哪怕事实真相是真与她无关,而是盈然一个人的行为,这个时候,她也不能站出来如此辩解。 有她掺合其间,还能说是嫡女顽劣不堪、连同他人欺负姊妹。 一旦摘除了她,只余盈然一人,轻则陷盈然于不义,重则将引燃曲、季两家的家族战火。哪怕季鹤天的官阶要比曲太傅低上两等,也必定会想法子找回这次的场子。兴许,还会跑到皇上跟前告个御状…… 可无论怎样,今日的事,卫嫦觉得季宁岚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套句盈然的话说:季宁岚若不起跟踪的心思,岂会被如此捉弄? “老爷,歌儿在茶楼的事,妾身并不清楚,但凭老爷决定,是非对错,该罚罚、该骂骂,妾身绝无二话。可关于岚儿出府的事,妾身记得,并未给过她出行牌啊,她是何时出的府?又是为何出的府?老爷知道吗?” 果真是母女连心啊!要不是当着季鹤天的面,卫嫦真想对秦氏竖竖大拇指,来个爱的拥抱。 “哦?”季鹤天经妻子这一提,也想到了三女儿今日的反常。 “她真没向你请示?” “没有。”秦氏回答得利落干脆。 季鹤天拢起了眉心,右手在桌面敲了敲,半晌,又问:“那她是如何去的‘悠茗阁’?”总不会是走着去的吧?季府虽然就坐落在逐鹿城西,可离西街少说也有两三里。 秦氏趁丈夫没注意,迅速朝女儿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过意,忙将整件事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给季鹤天听,除了没提“自己是无辜的”之外,其余的描述,和事实一字不落。 末了,瞥见季鹤天阴晴不定的神色,卫嫦举手保证:“女儿可以对天发誓,以上说的内容,句句属实、绝无虚言。”至于没说的,就不保证了。 这么一来,季鹤天心里对今日之事的评判就越发动摇了。 “咳……”半晌,他清了清喉咙,肃然着脸总结道:“这件事,爹会重新查证,爹自然不想冤枉你,却也不希望你扭曲事实、黑白颠倒……” “爹连女儿发誓都不信吗?原来,女儿在爹的心目中,竟是如此的毫无信誉可言……”卫嫦喉口发涩,连带着语气里也透出几分哽咽之意。 季鹤天不由一阵着慌。要知道,这个女儿自七岁起,便再也没在人前掉过泪。今日,却打破了她近十年的记录,只道是自己真冤枉了她,让她受委屈了。 秦氏更是心疼得不能自己,一个跨步蹲在卫嫦跟前,将她拥入了怀里,嘴里一个劲地安抚:“乖女不哭……乖女不哭……不管你爹信不信,娘始终都是信你的……乖……别难受了……瞧,你害娘都忍不住了……” 说着说着,秦氏也真的呜呜哭了起来。 卫嫦那个无语啊,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无意间流露的一丝情绪,竟会引起秦氏如此大的反应,看来,她这个娘还真是有够疼她的…… “行了!行了!女儿没哭,你倒是哭上了……”季鹤天不耐烦地挥挥手:“若没其他事,就先下去吧。” “谢爹爹明见!”卫嫦见家法警报解除,乐得磕了个头,与秦氏一起退出了正堂。 与此同时,“秋兰院”的西厢房内,听纤碧说季宁歌毫发无损地回了“燕语楼”,并未被父亲施以家法、关入祠堂,不禁气得喉口腥膻,当真吐出了一口鲜血,骇得纤碧失声厉叫…… 20 吐血 卫嫦回到“燕语楼”没多久,一盏茶才喝掉小半,沅珠脸色怪异地进来了。 “不是去接晚膳的吗?晚膳呢?”卫嫦撇着茶碗,打趣地问:“该不会在半途被猫猫狗狗劫走了吧?” “小姐!”沅珠跺跺脚,“奴婢是听到了一则震惊人的消息,来不及等晚膳,先跑来告诉小姐啦……” “哦?什么消息?说来听听?”卫嫦见沅珠如此一本正经,就配合地掏掏耳朵,端正了坐姿。 “是三小姐……”沅珠刚启口,便想起那位主子貌似下午才和小姐起过争执,这会儿提起,小姐会不会不痛快?于是,她及时收口,抬眼偷觑了卫嫦一眼。 “三小姐怎么了?” 见卫嫦神色如常,沅珠才松了口气,继续往下说:“奴婢在门口等晚膳时,瞧见纤碧脸无血色地往主院跑,又听‘秋兰院’打扫外院的陆婆子说:三小姐好像是……吐血了!” “啊?吐血?”卫嫦闻言也大惊。 那可是女主啊,怎么能吐血啊?!女主要是吐血死了,接下来的剧情要歪成什么样儿啊?! “然后呢?” “然后?”沅珠不明所以地看了卫嫦一眼,“那个……纤碧应该是去请示夫人找大夫了,其他的,奴婢就不知了……” “你去……咳,想办法去‘秋兰院’打探打探,好端端的,怎么就吐血了?还有,等大夫来了,看看大夫怎么说……”卫嫦瞪着茶盏想了半晌,吩咐沅珠。 “晚膳就由玉儿去门口接,接来后先温着,我上楼歇会儿,等下再吃。”卫嫦安排好两个丫鬟接下来的工作,就打了个哈欠,上楼去了。 沅玉和沅珠了然地对视一眼,以为自家主子是在担心三小姐吐血和下午的事有关,随即便分头忙去了。 …… 卫嫦也的确有些担心。不过并不是两个丫鬟猜的那样。 “女主文要是女主死了,还怎么演下去啊……”她真正担心的是这个。 一回到卧室,三两下蹬掉绣花鞋,卫嫦四脚朝天瘫倒在床上,讷讷地低喃:“我还想着找机会早日成全你和阙聿宸……你倒好……” “咯咯咯……”耳畔传来紫绫诡谲的笑声,卫嫦叹了口气,索性进了魔珠内境。 “又在笑什么哪!”进来后,卫嫦也不急着起身,任自己躺在草香味浓的草坪上,懒洋洋地问。 紫绫扑扇着大翅膀,飞到她跟前,“红绡姐让我叫你进来的。” “哦――”卫嫦眯着眼,看着头顶上方像是油画里的澄净天空,有气无力地应道:“原来叫人是‘咯咯咯’啊……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老母鸡在下蛋呢……” “老母鸡?那是什么东西?而且我还没成年,不能产子……” “……”这就是鸡同鸭讲吧? 卫嫦索性闭上眼,双手往脸上一覆,懒得再理紫蝶精灵的无厘头。 “真的是红绡姐让我找你的,虎蛟和绿叔叔也来了,他们都想见你……” 见我?见你妹啊……! 卫嫦对魔珠这个坑爹的穿越福利是一点都不看好。 “他们还带了兽人国和矮人国盛产的见面礼哦……” 有什么用啊!给了我也拿不出这个空间! 卫嫦依旧不为所动,闭眼躺着。 紫绫见状,不解地努努嘴,绕着卫嫦的头飞了好几圈,“你很累?” 废话!穿到这里,除了睡了一晚,其余时候,有让我歇过吗? “要不要喝点百花露提提神?”紫绫说话间,从翅羽下的纱囊里取出一只袖珍小瓶,“我藏了好久的哦,本来想送绿绮姐生日的,不过……既然你这么疲累,就送你喝吧!” 紫绫将揭开袖珍小瓶的瓶盖,飞到卫嫦的小脸上方,“来!张口!” 卫嫦听她自言自语说得欢,不禁好奇地睁开眼,透过指缝,瞧见了紫绫口里说的那什么“百花露”,瓶子还没她的小指甲盖大,不由皱了皱眉,“你说这叫什么玩意儿?” “这不是什么玩意儿,是‘百花露’,从百余种花露中提取的精华,饮用后能提神振气……” 紫绫边解释,边示意卫嫦张口,小心翼翼地将袖珍瓶里珍藏着的唯一一滴百花露,如数滴入了卫嫦口里。 透沁凉的甘醇味,瞬间布满口腔,再顺着她的咽喉,直达四肢百骸。 卫嫦立刻信了紫绫的话,这百花露,绝对是提神振气的绝佳饮品。 可是,“既然是打算送……”什么姐来着?卫嫦刚才并未将紫绫的嘀咕听进耳里,此刻只好囫囵带过:“送你姊妹的,如今却送了我喝,岂不是要害你没礼物送人了?” “嗯!”紫绫点点头,神情有刹那低落,不过很快就振作了:“没关系!绿绮姐不会介意的,我会继续收晨露提炼,到时再补送她好了。” 卫嫦闻言,轻轻拍拍她的头,“或者,你和我说说你绿绮姐喜欢什么,我在外面找找,看有没有适合她的礼物……” “真的?”紫绫一听,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卫嫦:“你真的愿意帮我从外界挑礼物?” “那是当然!你把这么贵重的礼物赠给了我,出于礼尚往来,我也该回赠你一份。” “那……”紫绫眼珠子一转,想到绿绮最喜欢搜集各类小饰品了,于是对卫嫦说:“绿绮姐喜欢饰品,却不是你身上戴的这种,而是植株做成的,就像……” “木雕?”卫嫦猜道。 “木雕?那是什么?” “……” 那你又在说什么啊!卫嫦无语望天。 “反正就是……啊,我想到了!你跟我来!”紫绫忽的掉头,朝东面林子飞去,边飞边回头朝卫嫦喊:“快来呀!我带你去看!” 好吧,就当是魔珠内境半日游了! 卫嫦起身,跟着前头带路的紫绫,约莫走了七八分钟,才走出草坪,来到林子入口。 “喏!看到了吗?这是绿绮姐亲手做的,据说花了她好几天工夫呢,漂亮不?” 入林没多久,紫绫便停了下来,绕到一棵高耸入云的古树背后,扑扇着翅膀示意卫嫦过去看,还一个劲地提醒:“小心哦,别碰到它!要是损坏了它,绿绮姐可是会哭的……” 啊咧!卫嫦一看到眼前那玩意儿,当即傻眼。 所谓的……咳咳,植株制成的饰品,居然是一串由枝条、小花、绿叶等随处可见的绿色植物串联而成的……呃,风铃?耍她玩呀! 21 暴殄天物 也是! 对于巴掌大的小精灵来说,要做出一串比她们身体大上十几二十倍的风铃,哪怕材质是不容易折损的纸片、布料,也是非常不容易的。 “紫绫!你又在偷看绿绮最宝贝的花提了?!”红绡无奈的责问从两人背后传来,吓了卫嫦一跳。 “虎蛟哥哥!”紫绫一看到和红绡同时出现的虎蛟,立刻笑颜逐开地飞了过去。 “臭丫头!眼里就只有你的虎蛟哥哥吗?枉我还给你带来了礼物……” 高大魁梧、人面兽身的虎蛟身旁,还站着一个不出声没人会发现他存在的绿胡子矮人。身高不及兽人的膝盖,长至地面的绿胡子,又与绿油油的草地几乎融为一体,难怪会把他忽略了。 紫绫也才注意到他,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对不起啦,绿叔叔!” “这还差不多!”绿胡子矮人从背着的包袱里取出一个袖珍小锦囊,递给紫绫:“喏,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紫斐花粉?”紫绫飞到他跟前,接过后鼻子轻轻一嗅,就猜到了装在里头的东西,不禁惊喜不已:“谢谢绿叔叔!我好喜欢!千蜜膏的原料,就差这味花粉了呢!” 绿胡子矮人听了哈哈大笑:“怎么样?我可比你的虎蛟哥哥好多了吧?” “我可从没说过绿叔叔不好呀!” “哦?也是啊!哈哈哈!你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 卫嫦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随同红绡出现的非正常型人类,而对方,特别是寡言的虎蛟,显然也一直在评估她。 不过,没在卫嫦脸上或是眼底发现类似惊骇的表情,虎蛟与绿胡子矮人交换了个眼神,彼此似乎都挺满意。 “这位……想必就是相师大人卜出的解封之人了吧?”绿胡子矮人率先问。 卫嫦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老实说,她自己都还懵懵懂懂、半知不解的呢。 因此,没默多久,红绡便替她回答了绿胡子矮人的问题:“是。昨日在她离开后,相师大人就已经核过卦象了,的确是她没有错。” 说完,红绡飞到卫嫦跟前,向她介绍:“这两位分别是兽人国和矮人国派来的使者,我们精灵国,因为女王还在闭关,暂时由我与您联系。” 卫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么,你打算何时帮我们筹集六属性魔晶石?” 虎蛟低沉的嗓音,好听是好听,可卫嫦还是毫不客气地丢了颗卫生眼给他,这家伙,以为极品翡翠和大白菜一样随处可见、随君挑选吗? “你说的六属性魔晶石,在我们世界,可不是寻常之物,如果不计较大小,兴许还能早点集齐,可你们还要这么大的――” 卫嫦比了比自己的手掌,没好气地道:“这么大的极品翡翠,一旦问世,毋庸置疑是稀世珍宝。你们说,我去哪儿筹集?别说目前还没发现,就算发现人家手里有,也没那么多银子去兑换……” “银子?”虎蛟抓住其中一个字眼,反复咀嚼了一遍。 “没错!银子!” 卫嫦发现和他们说话可真累。特别是虎蛟,逐字逐句重复不说,还得仰着脖子抬着脑袋,没一会儿,她就累得脖颈发酸、撑不住了。 一屁股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并朝虎蛟招招手,“坐下说话成不?我累死了!” 哪知,虎蛟竟然一个转身,离开了。 “咦?”卫嫦纳闷:“我没说错话吧?” 难道他们以为筹集六属性魔晶石,也就是那六种稀世翡翠,空手白抢就行了? “所以说,什么兽人、矮人、精灵的……完全就不是一个层面的生物嘛……没共同话题……”卫嫦忍不住撇嘴嘀咕。 既然没她什么事了,也该出去了。进来好一会儿了,再不出去,沅玉、沅珠该着急了。这么一想,卫嫦对红绡和紫绫说:“我得出去了,那什么六属性魔晶石,我会尽力帮你们留意,不过,也别报太大希望,毕竟,那不是一般的东西,没那么容易得到……” “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银子?” 卫嫦话音未落,就见虎蛟背着一个大箱子又折回来了。 因疾奔而粗喘的气息尚未平缓,虎蛟就打开了箱子,让卫嫦鉴定里头的物品。 额滴神呐! 一看到大箱子里满满堆砌着的银元宝,卫嫦的小嘴不自禁地张成了“o”形。 “咦?虎蛟,你该不会是从矮人国窃了去的吧?你们兽人国什么时候也盛产银裸了?”绿胡子矮人也凑热闹地靠了过来:“可若是这玩意儿能换六属性魔晶石,矮人国的银归山里不要太多哦……” “……”卫嫦顿时满头黑线。 “我以为金裸会比银裸值钱耶……银裸都拿来炼器造械了……” 啊喂!真是够了! 卫嫦真想封住绿胡子喋喋不休炫耀的嘴。矮人国盛产矿藏她是知道的,可居然暴殄天物到拿银子炼器造枪械? 瞪了绿胡子一眼,卫嫦没好气地对虎蛟说:“这是银子没错!也能用它来易物没错!可是,就算能拿到外面,这点银子也换不到一块极品翡翠。更别说你们这个魔珠还是个只进不出的主,要想让本姑娘存够银两替你们收集六块极品翡翠,就慢慢等吧!” 说完,伸手一旋左耳坠,顷刻间消失在魔珠内境。 留在原地的几人面面相觑。 半晌,绿胡子矮人抓了抓头,赞同地道:“也是啊……让她帮我们筹集,却连经费都无法给她,确实说不过去……” 红绡和紫绫对视一眼,也都无可奈何。如果可能,她们也希望卫嫦能自由动用魔珠里的一切物品,只要能将魔珠解封…… 虎蛟则是盯着那一大箱子银元宝发呆。 早知道,就拿其中一块来给她鉴定不就好了?大老远的,又这么重,难不成还要他再背一次? …… 卫嫦回到卧室,果真听到沅玉、沅珠在外头边敲门边唤她。 “小姐,时辰不早了,多少用点晚膳,吃完继续睡也成啊……” “小姐,奴婢从‘秋兰院’回来了!听大夫的意思,三小姐没什么大碍,服几帖药就能痊愈,小姐尽可放心……” 这倒是个好消息! 卫嫦点点头,起身下床,用迟到的晚膳去了。 22 女人心海底针 季宁岚受寒吐血,柳姨娘又在“秋兰院”哭天抢地。 哪怕季鹤天本没有惩戒嫡女的意思,面对此种状况,也不好撒手不管、什么都不做。 “在你三姐姐痊愈前,就给我待在府里,哪儿都不准去!” 于是,次日早膳时,季鹤天沉着脸向卫嫦下了道禁足令。 卫嫦摸摸鼻子,乖乖领罚。 好在禁的只是不能出府,花园、主院还是能自由蹦?的。 卫嫦反过来安慰了秦氏几句,便带着沅玉回自个儿闺楼“反省”了。 见嫡女受罚态度还不错,季鹤天满意地捋了捋胡子,用完早膳也出门上朝去了。 其他两房姨娘庶女,无论心底是否有想法,至少表面上都挺和气通融,甚至还安慰了秦氏以及卫嫦几句。 说到底,这事和她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真正有意见的主,正禁足的禁足、养病的养病,都在“秋兰院”伸长脖颈看着呢。 “哈?禁足?且禁的还只是不能出府?娘!爹他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地就饶了她?” 季宁岚用凤头钗买通的膳厅丫鬟,给她报来了这么个消息后,当即气得她差没再吐一口血。 柳姨娘此刻正绞着帕子坐在女儿床头,听女儿这么问,也忍不住恨恨咬牙: “你爹偏疼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就算以前的事,念在她年少无知、姑且不去计较,可这一回……他怎能这般伤我们母女俩的心哪?……呜呜呜……”说着,柳氏便抹着眼角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算是知道了……只要她在这个家,爹他……永远都把她放在第一位……”季宁岚瞪着天花板,双手攥紧了身体两侧的锦被。 闻言,柳姨娘哀泣地接道:“谁让她是嫡,咱们是庶呢……”嫡庶之别,有如云泥。 可季宁岚不信这个邪。 前世,她能坐拥本该属于季宁歌的姻缘。何况是今生,多了一世记忆的她,又岂会败在季宁歌的手下?不会!也不甘心! 这么一想,季宁岚深吸了口气,暗暗给自己打气: 快了快了,等那桩丑事一出,看她还能得瑟多久!只要她被驱逐出府,自己就有了被世人瞩目的机会…… 只是,她忽的又记起: 都到这会儿了,将军府怎么还没传出那则丑闻?莫不是那丫头下药没成?不可能啊……那日看她从将军府回来时的模样,该是成了的呀…… 蓦地,季宁岚下体一热,接着,一股暖湿的液体,沾湿了她的亵裤…… “嗯……聿宸……宸……爱我……爱我……” 柳姨娘被三言两语打发走后,季宁岚假借小憩,遣开了纤碧,缩入被窝,竟然用手抚摸起自己的私密处,甚至还将纤细的手指撩拨式地探入花心,“啊……”她舒逸地喟叹,现实的快感与前世洞房时的欢爱片段交织起来,令她再也无法抑制地醉心呻吟起来…… …… “小姐,门房刚刚送来一封信,说是曲六小姐差人送来的。” 那厢,卫嫦领了禁足令,回到“燕语楼”,就见沅珠边说边奉上了一封信。 曲府就在隔壁,还用得着书信传讯?卫嫦心下好奇,手上却利落地撕开了封口。 “噗嗤!”一看到曲盈然那手鬼画符似的毛笔字,卫嫦忍不住轻笑出声。 再等她半猜半辨地认出所有字连成的语句意思,更是笑得快岔气。 “噗……哈哈哈哈!” 沅玉和沅珠看着不解,对望一眼后,又齐齐看向卫嫦:“小姐?” 卫嫦拿衣袖擦了擦眼泪,虽然止住了笑,可面上仍旧忍俊不禁:“咳……盈然也被禁足了,接下来三个月都不能出府,还要罚抄女戒三百遍。”这可比她严多了。 当然,信上说的还不止这些。 事实上,关于禁足,曲盈然只是草草地一笔带过,余下的篇幅都是在骂祝辛安,就差没将他祖宗八代刨出坟墓,来个鞭尸泄愤…… …… 与此同时,远在城东的祝家。 “阿嚏!” 祝辛安一大早上已经打了不下二十个喷嚏了。 说受寒,貌似也没其他症状,说无恙,可这一大早不间断的喷嚏又是怎么回事? “阿嚏!” 又来一个! 祝辛安臭着脸吸了吸鼻子,正想让人给自己冲杯热茶,就听门外传来小厮的禀报:“爷,乔大人和阙将军都到了。” “快请他们进来!……呃,不!直接请他们到书房,我这就过去!” 祝辛安嫌恶地瞥了眼被自己扔在地上的两块裹满口水、鼻涕的帕子,生怕死党们进来看到这幅场景引起误会,还道他是有多么的色欲沁心,大清早就上演春宫自慰戏…… 书房内,乔世潇和阙聿宸穿着尚未换下的朝服,一人一边隔着茶几坐着,手上撇着茶盏盖,时不时品上一口祝家自己山头出品的香茶。 “这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上早朝,少不得要等你们到晌午后……”祝辛安人未跨进书房,调侃声倒是先一步到了。 “是要上早朝,不过已经结束了。”说到这里,乔世潇意有所指地瞥了祝辛安一眼:“若不是某人昨天硬要来个英雄救美,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定出个方案……” “哪里是我在英雄救美啊……我看聿宸还差不多……”祝辛安捧了杯茶在死党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倒是……”乔世潇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似笑非笑地觑了眼一旁正安静品茶的阙聿宸:“喂!昨儿那姑娘,那么亲热地喊你‘聿宸’、‘聿哥哥’,确定你俩没关系?” 话音刚落,就接收到阙聿宸投来的白眼,乔世潇不禁笑着道:“得!不用你回答,我也知道,你救过她嘛!话说回来,季侍郎家的这个女儿,长得倒是挺不赖的……就是不知心灵和外表是否一样娇柔迷人了……” “可不是嘛!”祝辛安也心有戚戚焉:“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果真难以捉摸……如此一比较,还是季家那个恶名远播的蛮横女来得可爱,至少没见她如此做作过……” “我以为你会更欣赏曲家那朵霸王花……” “我瞎了眼才会去招惹她……” 两个死党你来我往地开始斗嘴,阙聿宸却有片刻走神…… 23 冤家路窄 见曲盈然和自己一样被禁足在家,卫嫦反倒松了口气。 虽说不讨厌曲盈然的性子,也因为对她性子的了解,相处时并不觉得有什么隔阂。 只是,毕竟换了芯子,以前的季宁歌和曲盈然凑在一起时,说好听点是惺惺相惜、趣味相投,说难听那就是狼狈为奸、臭味相投。换了她卫嫦,委实做不到没事就想着整蛊人。 可真静下来了,接连十天都无人来扰,秦氏又趁她这几天都乖乖待在府里,索性回了趟邻城的娘家,卫嫦就觉得日子过得真tm慢,成日里不是吃喝拉撒泡木桶澡,就是掰着指头数星星。大晚上的,没一点娱乐,对于一天能睡十几个小时的卫小姐来说,还不无聊到家? 这个时候,卫嫦才觉得,自己写文的时候,把富家小姐的生活写的实在是太丰富了:书画琴棋诗酒花,偶尔再添个梳妆女红,随便选两项,就能把一天的闲暇时光给打发了。 可如今要她从中选两项……艾玛,直接往她脖颈划一刀来得干脆! 既然琴棋书画无一精通,饮酒作诗又无心玩乐,卫嫦惰怠了几天,决定找点事消磨消磨闲暇时光,可是做什么好呢?捧着脑袋苦思冥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进魔珠内境,找那几个蝴蝶精灵侃大山去了。 “什么?你说矮人国研制出了十几台威力巨大的炮筒,齐齐发作,也无法对魔珠内境产生一丝一毫的损害?”卫嫦听得惊奇,圆睁着晶亮的黑眸,追问:“连一丁点草皮也没受影响?”太不可思议了吧?! “嗯!”紫绫用力地点了点她的小脑袋,接着道:“后来,兽人国也组成了巨兽军团,想踏平地表,看看能否毁损魔珠,也……” “失败了……”卫嫦下意识地接道。这不废话嘛!连矮人国制造的武器都无法造成任何毁损,何况只是几头野兽…… “瞧不起巨兽军团哦!”紫绫像是能读懂卫嫦的心理活动,扑扇着翅膀一脸严肃地反驳道:“它们曾在三界联手对战魔域时,发挥了无人能敌的作用,要不是它们,我们精灵界恐怕早就灭亡了……” 卫嫦吐吐舌,忍不住打趣她:“所以,你才会那么崇拜虎蛟?” “虎蛟哥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崇拜他有什么不对?”紫绫胀红着小脸,一副道理十足地替自己辩解。 啊哦!原来精灵也会脸红羞涩啊!卫嫦忍不住抿唇偷乐。 “呀!对哦!答应要给你做串植物风铃送绿绮的,颓废了这么多天,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见紫绫为掩饰脸红,不停绕着草坪旁的花木兜圈子,卫嫦蓦地记起还有桩承诺未兑现,于是说了声“回头见”,就出了魔珠内境,打算去花园采点各色花瓣和枝条,回来给绿绮做生日礼物。 …… 时值阴历四月天,正是百花初绽、蝶蜂飞舞的暖融时节。 卫嫦换了件相对耐脏的棉布罗裙,挽起宽口袖子,让沅玉、沅珠带上剪子,提上竹篮,主仆三人去花园选风铃材料去了。 “小姐,要串起来的话,木香藤很适合啊!” “奴婢也这么觉得,木香藤的花儿漂亮又坚韧,串的时候不容易折……对了,奴婢前日路过假山石,还见过一丛紫色的木香藤花,比白的、黄的漂亮多了,小姐若是喜欢,奴婢这就带你去……” 沅玉、沅珠虽不知自家主子怎么突然就对花响铃感兴趣了,不过既是主子喜欢,又是件难得正经的消遣事,自是鼎力相帮,甚至巴不得卫嫦从此刻开始直至嫁人都窝在季府后院串花响铃,也好过一出府就惹事儿。 卫嫦哪里能猜到两个丫鬟的心思,听她们说木香藤最适合做风铃,又有白、黄、紫三种花色,便二话不说,让沅珠带路,来到了花园东墙角――木香藤栽种最密集的角落。 木香藤就是七里香,能驱虫防蚊。卫嫦以前住的那套小公寓,阳台四角栽种的就是它。 七里香的花色普遍有白、黄两种,盛放季在初夏。 盛开的时候,白者宛如香雪,黄者灿若披锦,再配上浓香扑鼻的味儿,醉人的同时,也驱离了虫害。 只是没想到,竟还真的变异出了一丛紫色的七里香。 当卫嫦找到沅珠说的那丛紫色多重花瓣的木香藤后,当下决定送紫绫和绿绮的植株风铃,就定这个了。 于是,主仆三人分工合作:卫嫦选枝条,沅玉动剪子,沅珠提竹篮。采足了紫色花瓣的,又选了几枝初绽中的黄、白芽苞木香藤,正欲移步去采几朵粉嫩的蔷薇花做点缀,挡住她们仨的假山石后,由远及近传来一对主仆的对话,辨声音,似是季宁岚和纤碧。 “你说阙将军现下就在府里,可是真的?” “奴婢听前院的铜芬确是这么说的……”纤碧顿了顿,鼓起勇气劝道:“可是,小姐……您这是何苦呢?……” 自从一年前,阙将军在莲花池救了小姐,小姐就养成了来花园踱步的习惯。若是平时,也没什么,可眼下…… 思及此,纤碧看了眼脸色憔悴的季宁岚,不由提醒:“小姐的身子还未好透呢,若是又受了凉……” “这么好的日光,哪会说受凉就受凉的?”季宁岚皱了皱眉,打断了丫鬟的提醒,有丝不耐地问:“让你打探的事儿,究竟怎么样了?” “恕奴婢愚笨,至今未探到什么消息……” 季宁岚听了,沉默了半晌,随后,足下的步频有些加快:“算了!走!陪我去前园逛逛……” “小姐!”纤碧自然猜到了自家主子想做什么,不由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后,无奈地跺跺脚,快步追了上去:“小姐――等等奴婢――” 透过假山石的缝隙,卫嫦主仆仨看全了这一幕。 沅珠忍不住碎嘴:“没想到三小姐这么……这么……”这么不要脸!后半句话自是吞回了肚里。 沅玉趁卫嫦没注意,瞪了沅珠一眼:好端端的,提什么三小姐,没得让自家主子闹心! 闹没闹心卫嫦倒是不觉得,不过,既然那家伙在府里,她还是趁早撤了吧。 当下,抿抿唇,朝沅玉、沅珠挥手道:“走!回小楼!” “小姐?”沅玉和沅珠甚是不解,“不是还要采几朵蔷薇花吗?”莫非真被三小姐搞坏心情了? 蔷薇花? 卫嫦瞥了眼竹篮里单一的七里香,没好气地腹诽:蔷薇花哪天不好采?干啥非得今天? 一想到隔着墙的前院厅堂里,很可能坐着此生最好别再相见的混蛋冤家,卫嫦二话不说,迅速掉头,片刻不停地回“燕语楼”去了。 24 犹豫了 季鹤天偷觑了眼端坐上首位正经喝茶的主,悄悄抹了把沁出额际的冷汗。 虽然是自己开的口,邀请对方来府里坐坐,可那不是客套嘛!且之前无数次的邀约,都是被打回票的,不想今日却…… 莫非,是为下个月的武考来的?可是不对啊,真要商讨武考之事,也该找尚书大人才是,自己不过是个副手。再者,眼前这位主,和尚书大人交情匪浅,没道理跳过尚书大人,专程来找自己……嘶!季鹤天越想越不安,连带着坐姿也局促起来。 阙聿宸借着喝茶,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下首位的季鹤天,面上淡定自若,心里着实无力得很。 一想到昨儿晚上,曾被他派去伺候过季宁歌的小丫鬟,跪倒在他案前,哭着交待了那日的过失:没让季宁歌服下避子汤。 这个消息,让他彻夜难眠不说,连早朝也心不在焉。 原本,季侍郎家的嫡女若是真怀了他的子嗣,他娶了也就娶了,多少合了宫里那位的意思。可问题在于:自己是受欢情散的影响才……被一个女人摆了一道,反过来还要请期亲迎、替人善后,这滋味……真让人郁卒无力。 思来想去,能将自己摘离这个遭乱漩涡的,似乎也就只有派人演一出戏,一出她与别个男子亲热的公众戏。如此一来,哪怕她日后真大了肚子,旁人也不会将孩子的父亲和他划上等号;再找个妥善的时机,让她来场意外小产,彻底将这个不安定因素,泯灭于腹中…… 可是,阙聿宸犹豫了。 被敌我军营皆喻为“鸷鹰”的阙大将军,在这件事上,竟起了恻隐之心。 一想到要了结的是自己亲生的骨肉,还没出娘胎,就要无辜殒命……他就辗转难眠,整整一晚上,都没合过眼。 直到下朝,与季鹤天并肩走在出宫的路上,因对方一句顺口相邀,他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再回神时,人已在季府的厅堂里坐着了。 唉……阙聿宸暗叹一声,头疼地拧了拧眉心。也不知犯了哪尊太岁,竟然霉到这个地步…… “咳……那个……阙将军可是在为边关的局势忧心?” 季鹤天觉得再不打破室内的静寂,他就快要大小便失禁了,于是又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阙聿宸闻言,微微一愣,继而缓缓点了点头,索性顺着对方的台阶下了:“嗯,有劳季大人关心了。对了,武考的事,季大人筹备得怎么样了?” 果然是为这事来的,可是为何不找尚书大人询问呢? 但不管怎样,季鹤天高悬的心总算放下了,忙起身拱手道:“阙将军尽管放心,都已排布妥当。” “既如此,就不多叨扰季大人了!”阙聿宸说着,将手上的茶盏往桌几上一搁,起身掸了掸朝服,大踏步出了厅堂。 “阙将军若是不嫌弃寒舍招待不周,不如,用了午膳再走?”季鹤天弓着腰跟在后头,嗫嚅地客套道。既怕轻待了阙聿宸,又怕他真的答应留下用膳。 “多谢季大人的好意,本将军心领了,不过今日还有点事,不能与季大人小酌一杯,甚为遗憾……就送到这儿吧,季大人请留步!” 两人彼此寒暄了一番,一前一后出了前院的园子。阙聿宸朝服一掀,举步跨出了前院院门。 “爹!” 早已候在院门口的季宁岚,顺势上前,明着是给季鹤天请安,实则却是在偷觑阙聿宸。 “你怎么在这儿?”季鹤天眉头一皱,对三女儿的冒然出现,很是不悦。 “女儿……女儿刚在花园扑蝶,一不留神就到了这里……”季宁岚绞着手中的绣帕,低着头柔柔地解释。 阙聿宸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认出是那日在茶楼出糗的季三小姐,遂避嫌地移开眼,朝季鹤天拱拱手,说了句“告辞”,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季宁岚见他离开,不自禁地抬起头,盯着前世的恋人此刻却背对着她大步离去,顿时心痛如绞。 “既然没事,就回后院去!你母亲不在,不代表就能没规没矩!” 季鹤天不悦地念了她几句,就转身回了书房。阙聿宸今日的举动,着实让他心有惴惴。莫非,是皇上派他来自个儿府上探探的?可是没道理啊,他自认没做任何对不起皇上的事…… “小姐……” 顷刻间就只余主仆二人,纤碧四下瞧了瞧,不安地提醒自家主子:“咱们还是回秋兰院吧,万一被夫人身边的人看到……” “走吧!”这回,季宁岚倒是没呵斥她,而是默默转身,往秋兰院返回。 心里却依旧寻思个不停:怎么办……聿宸不认得她……纯粹当她是路人甲乙丙……照这样的趋势,自己要想嫁入将军府,简直比登天还难……不!不行!前世的阙聿宸是她的,今生也必定是她的!季宁歌得不到,其他女人也休想占去他…… 思及此,季宁岚忍不住在心里呼唤起来:聿宸……聿宸……我好想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时候,你才肯回头看我一眼……什么时候,你才会像前世那样娶我爱我……聿宸…… …… “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喊声?” 回到“燕语楼”,卫嫦在沅玉的坚持下,无奈地换回既不耐脏、又不方便的罩纱罗裙,坐在小楼后园的亭子间,开始动手编织起鲜花风铃。 忽的,耳里隐约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不禁掏了掏耳朵,随口问身旁两个丫鬟。 沅玉、沅珠仔细聆听后,摇摇头:“没有啊。” 卫嫦耸耸肩,当是自己幻听了,遂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手上的七里香:“来吧!让我看看能将你捣鼓成什么样的风铃串……” “小姐,用花枝做风铃,好似都没听说过呢!” “是吗?那你们这儿盛行什么风铃啊?”卫嫦正专心弯着手里的枝条,听沅珠这么说,便随口接道。 好在沅玉、沅珠都忙着修枝剪叶,并未听出卫嫦话里的异常,只道主子是在问她们家乡的玩法,于是先后答道: “奴婢老家在定安,那儿的大户人家,喜欢在廊前挂个榆木雕琢的响铃串,底上系个小铜铃。风一吹,可好听了……” “奴婢的老家,不流行响铃串,不过奴婢曾在城里头的医馆见过,似乎是陶瓷捏的花样,风一吹,陶瓷盅相互碰到,会叮当作响……” 对!卫嫦点点头,那就是早期的风铃。有时间的话,给紫绫做个木雕或是陶瓷样的,她应该也会很开心的吧…… ―――――――――――― ps:今天更新迟了。大学室友生宝宝,今天去看望她。出生才六天的小红猴子,说不出的可爱!o(n_n)o~ 25 真“中奖”了 主仆三人在亭子间忙活到饭点时,风铃的雏形出来了。 略有些硬度的翠绿枝条构架出了整串风铃的样子,接下来,只要把带着嫩叶和小花儿的细枝,将黄、白、紫三色间隔地缠上主枝就行了。至于原本想当点缀的蔷薇花,则等明后日再说了。 “照这样的速度,到太阳下山前,就能搞定了吧?” 卫嫦欣赏完这串由自己设计、俩丫鬟打下手的花式风铃雏形,挽起衣袖,伸到沅玉递上的铜盆里净手,不等沅玉开口,又接着道:“等下找找看有没有小铜铃一类的能发出声响的小玩意儿,系到中间那根枝条底端,就更棒了……” “奴婢等小姐用完膳就去找。”沅玉伺候卫嫦洗净双手,开始收拾亭子间里的石桌,卫嫦见阳光明媚,又没什么风,打算在这儿用午膳。 将花响铃的材料都挪到亭子间的一角,再铺上干净厚实的桌巾,刚布置就绪,沅珠也端着午膳回来了。 “小姐,今儿大厨房做了您爱吃的糖醋鱼,还淋了大厨特制的蜜汁酱,可香了!” 沅珠笑着,将午膳一一摆上石桌。 唔!是很香! 卫嫦深吸了口气,满足地眯眼一笑,糖醋鱼嘛,她最爱的荤食之一。 可刚要举筷开吃,卫嫦就觉心口一阵恶意翻涌,当即“呕……”的一声,糖醋鱼没下肚,反倒把胃里的余物吐了个干干净净。 “小姐!” “小姐!” 沅玉、沅珠见状,不禁大惊,忙不迭上前扶住还在弯腰干呕的卫嫦。 “怎么了这是?” “什么东西吃坏了吗?” 两个丫鬟急得都快哭了。 倒是卫嫦,在呕吐的一刹那,就想到了最有可能的原因,不禁眼前一黑,差点没晕厥:完蛋!真的“中奖”了吗? “奴婢这就找大夫去!” “别!”一听沅玉要去找大夫,卫嫦急忙拉住她的手,“别忙……大中午的,不过就吐了一口,说不定只是早上吃多了,胃里反酸呢,等过阵子再看看吧……” 卫嫦脸上佯装淡定,心里却怕得很,万一丫鬟不听她的话,执意要去请大夫;万一大夫一把脉,真给把出了喜脉……种种万一一旦成真,她该如何解释? 还没考虑周全的事,突然间爆发,还真够让人头疼的…… “小姐真没事?”沅玉担忧地追问。 “是是是!真没事!”见沅玉总算收回了迈出去的脚,卫嫦暗松了口气。 哪怕心口仍旧恶心得紧,也得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呕出来。 我忍我忍我忍忍!…… 尼玛原来当个孕妇这么痛苦!吃不到最爱的糖醋鱼也就罢了,还得避得远远的,连香味都不能闻…… “会不会是一大早在花园摘花,蹲久了造成胃腹不适啊?”沅珠还在苦思冥想找原因。 卫嫦再度点头:“有这个可能……” 总之,只要她们别动不动就跑出去找大夫,万事都好商量! “也可能是吹到了什么邪风……我记得隔壁的隔壁的隔壁,这两天在办白丧……” 沅珠还在挖空心思想原因,卫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咧,怎么不把前世的前世的前世挖出来说呀……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小姐,那咱们还是回屋里用膳吧?”经沅珠这么一提,沅玉也想到了附近的确有在办丧事的人家,忙劝道。 卫嫦点点头。既有了这茬事,继续编织花响铃的兴致也没了。 回到膳厅,避开糖醋鱼不闻不碰,只草草用了点米饭,就上了楼,合衣往床上一躺,想对策去了。 “紫绫啊……”把俩丫鬟关在房门外,卫嫦进了魔珠内境,双手枕着后脑勺,仰面躺在草坪上,有气无力地唤了紫蝶精灵一声。 紫绫很快就飞到了她的身边:“唤我有事呀,小嫦?” 小嫦? 要是此刻卫嫦嘴里有茶,必定会喷上一大口。可惜没有。 况且此刻的她,也委实没心情和紫绫斗嘴,小嫦就小嫦吧,反正她们的确比她老很多…… “你们精灵界,如果怀了孕不想要,是如何处理的啊?” “怀孕?不想要?” 紫绫扑扇着翅膀绕着她兜了一圈,末了在她脑袋边停了下来,扬起迷你小脸蛋,万分不解地问:“为什么不想要?” 卫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为什么不想要?还不是因为――肚里的孩子又不是她和那家伙你情我愿、男欢女爱的结晶。 既是在非乐意状态下怀的孩子,又是在门风相对严谨的古代社会,为什么要冒着被世人唾弃、被家人驱逐的风险生下来? 好吧,退一步说,就算她能做到前两项,不怕遭世人唾弃,不怕被家人驱逐,可凭她一个手无寸铁、身无技长的女人,如何在重男轻女观点极其严重的封建社会,独自把孩子抚养成人? 总不能……窝在这个魔珠内境不出去吧…… 咦?!想到这里,卫嫦倏地眼底一亮,腾地从草坪上坐了起来。 在魔珠里安家产子?这倒也是个法子啊。 可一想到临盆时的生孩子工程,卫嫦又无比颓丧地躺了回去。真不想让一群兽人、矮人给她接生啊,啊啊啊! “唉……” 长叹一声后,她翻了个身,继续纠结生还是不生,不生如何处理、生又如何打算这个难题,想着想着,竟然睡了过去…… “小嫦,你房里有人进来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卫嫦听到紫绫在耳边提醒。 一意会她话里的意思,蓦地清醒了许多,忙伸手一旋左耳坠,即刻回到了卧室床上。 “小姐?”沅玉正在房外担忧地叩着门板:“小姐睡了吗?奴婢进来伺候你起身可好?天色已经不早了,小姐用了晚膳再睡……” “哦!”卫嫦连忙应声:“我醒了,进来吧!” 没想到一觉就给睡到了入夜,那个问题却仍旧一筹莫展。 唉!卫嫦暗叹了口气,任命地从床上坐起了身。无意间指尖触到小腹,心头微微一动:不管怎样,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她不会为了季四小姐本就不怎么中听的名声,将无辜的孩子弃之不顾…… 26 夜探闺楼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幺幺幺幺,带上浴帽蹦蹦跳跳,幺幺幺幺,美人鱼想逃跑……” 她才想逃跑!她浑身细胞都叫嚣着要逃跑! 卫嫦沮丧地趴上木桶沿,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着温热的洗澡水。无意间触碰到平坦滑腻的小腹,想到可能有个小生命,已在她体内萌根发芽,惶恐的同时,又有种未曾体验过的感动充斥整个心房。 低头俯视没于水下的腹部,很难想象如此平坦紧致的小腹内,竟然能孕育一颗生命的种子,经过八、九、十个月的生长,最终发育成一个与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小人儿,将从她体内剥落,从呱呱落地,到牙牙学语…… 她卫嫦的生命里将增添一个充满活力的可爱宝贝,一个真正和她有着灵魂牵绊、血液交融的亲人,哪怕她永远都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也不再是一个人、啃着寂寞孤独终老…… 想到这里,她无力地靠上木桶的沿边,仰头瞪着悬梁发呆。 似乎,就算真怀上了,生或不生的问题,也已在她潜意识里自发地拿了主意,甚至还幻想起未来无数年的养包子之路…… 卫嫦深叹了声,低头抚上小腹。虽然内心深处也渴盼着有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可眼下这样的处境,她真不希望怀上…… “小姐?水温该凉了吧?要奴婢进来伺候小姐起身吗?” 沅玉不放心的声音从浴室门外传来。 卫嫦回神接道:“进来吧!” “小姐,下回……还是让奴婢进来伺候吧,不然……奴婢看不到小姐,生怕……” “怕什么?这么小个木桶,还能淹死我不成?”卫嫦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人随着沅玉的搀扶从浴桶里爬了出来。 沅玉被她话里的“死”字急得发跳:“小姐!!!奴婢只是担心小姐在泡澡时睡着了,水温一凉,容易受寒……” 卫嫦嘻嘻一笑,佯装轻佻地勾起沅玉的下巴尖,“小玉儿可真体贴!感动死你家小姐我了!” 又是个“死”字……沅玉恨不得拿手中的擦澡巾堵住自家主子口无遮拦的嘴。 “珠儿呢?”卫嫦张开双臂,乖乖让沅玉擦干全身,着上里衣、亵裤,再披上睡袍。 起初几次,她还会不习惯,不过次数一多,她也懒得和丫鬟们抢工作了,免得她们心生怀疑。 “珠儿在楼下扎花响铃,快完工了。”沅玉边说边扶着卫嫦回到卧室。 卫嫦在梳妆镜前坐下,透过依稀可见的铜镜,不解地问正用干布巾替她擦湿发的沅玉:“大晚上的,她扎风铃干嘛?没得搞坏了眼睛!又不急用,明儿等我一起扎不好吗?” “她怕小姐今天呕吐是扎花响铃累坏的,反正也没其他事,奴婢等小姐歇下后,收拾了浴室,珠儿也能完工了。” 听沅玉这么说,卫嫦也无话可讲了。总不能直言坦白:我呕吐是因为我怀孕……那还不得把两个丫鬟吓出魂。 于是,卫嫦囫囵地扯开了这个话题。 待长及腰臀的秀发擦得七八分干,卫嫦叮嘱了沅玉几句,让她们也早点睡,就摸到了床上。 沅玉等她上床后,吹熄了桌几上的烛火,合上房门,去浴室轻手轻脚地拾掇了一番,就下楼关门落锁去了。 整个二楼归于宁静,卫嫦却了无睡意。 许是下午在魔珠内境酣睡了一场,又或许,为腹中究竟有没有怀上孩子而担忧…… 朦胧的月色映上窗棱,将窗外的榆树枝如剪影般呈上窗面。 夜的宁谧,倒是让卫嫦混乱的思绪得到了些许沉淀,索性放弃了再进魔珠内境找紫绫聊天的念头,就这么静静地曲腿侧躺在床上,边欣赏窗面上随夜风轻舞的榆树剪影,边梳理起扰乱了自己一整天的问题症结。 蓦地,一道阴影挡住了她的视线,卫嫦下意识地抬眸望去。 “啊!” 见挡住她视线的竟是个一袭黑衣的男人,卫嫦当即吓得失声惊呼,可呼声还未出口,就被对方迅捷的点穴手法,如数堵回了咽喉。 阙……阙聿宸! 虽然近距离的接触,让她瞧清了他的脸,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得干瞪眼。再思及阙聿宸这身功夫,还是自己给他设的外挂,心底的懊悔,顿时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家伙!大晚上的,居然摸进未婚女子的闺房,也不怕被人看到了当做采花大盗乱棍打死……啊呸!都这个时候了,还担心他做什么?眼下该担心的是自己吧?! 卫嫦暗自唾弃了一把,决定正视他的存在。深呼吸,抬眸迎上对方。 可惜,他逆着月光站在床头,周遭的黑暗,让她根本无法瞧清他的眼神,究竟隐含着怎样的企图。 蓦地,她想到一个可能,啊啊啊!该不会,他也得知她怀孕了,特地前来逼她堕胎的吧? 混蛋!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卫嫦狠狠剜了眼此刻正锁眉深睇她的男人。浑然忘了前一刻的她,也在思索堕胎的成功率有几分…… 可被阙聿宸这一打扰,她想都没想,就站到了腹中胎儿的立场。把一切想将它扼殒于摇篮……不不不,是母体的坏人,统统戒严防备起来。 就在卫嫦一脸戒备地盯着他的时候,阙聿宸的下一步动作却迷惑了她。 他跨前一步,在床沿坐了下来,伸手握住了她的左手腕。 卫嫦着急地瞪向他,恶狠狠的眼神,似是在警告他:你要是敢对老娘怎样,老娘死都不会放过你! 阙聿宸挑眉看了她一眼,接着竟然闭上了眼。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并列往她的左手腕一搭。 瞧这架势……卫嫦的眼皮跳了跳,该不会是在把脉吧? 苍天啊!这下她真要哭了! 若说之前再怎么犹豫不安,好歹还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对于腹中胎儿的留或弃,也能凭她自己定夺。可眼下……要真被他把出了喜脉,哪怕自己真愿意冒着重重风险生下来,日后也抢不过将军府啊!这可如何是好啊!呜呜呜…… 27 真想掐死她 确认是喜脉,阙聿宸反倒定了心。 睁眸对上卫嫦局促不安的眼神,想到还有人比自己更焦灼难安,心里不觉涌现一股莫名的愉悦。 “你知道了吧?” 他收回右手,淡淡地睥了她一眼。低沉的嗓音,透过宁谧的夜,异常清晰地传入她耳里:“所以才会呕吐,才会嗜睡,才害怕丫鬟找大夫?” 你丫的都知道了还问!卫嫦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身形被定住了,还真想狠踹他几脚以泄心头之愤。 阙聿宸见她这副一旦获得自由,就会冲上来与自己拼命的忿懑表情,素来淡漠的眼神,不自觉地染上一抹浅显的笑意。 还不快放了老娘!卫嫦意图将心里的意思,透过眼神传递给他。 阙聿宸自是明了她的意思,却当没看懂,甚至还故意曲解,只见他好看的眉型微微一扬,居高临下地问:“怎么?季四小姐频送秋波给本将军,有何用意?” ……尼玛啊……&*#%*&¥#¥%*…… 卫嫦在心里飚出一串极尽所能的咒骂,无奈除了眼神,无法用其他“有效”方式来表达她的怒意。 闷闷地吸了口气,她干脆闭上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阙聿宸有些意外她的反应,微愣了愣,继而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给你解穴也无妨,只要你承诺不鬼吼鬼叫。” 阙聿宸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睁眼看自己,“愿意的话,就眨两下眼。” 管你咧!获得自由再说!卫嫦立刻眨了两下眼,不见他有动作,又眨了两下眼:啊喂!赶紧给老娘解穴啊! 阙聿宸淡淡地睇了她一眼,似能看穿她的心理活动,“别想敷衍我。那样的后果,只会让你自己颜面尽失。”说完,还附赠了个冷哼,才伸手往她肩上后颈一拍一拂。 “呼!” 终于获得了自由,卫嫦第一反应便是改卧为坐,并满脸防备地往床内侧挪了挪,见阙聿宸解穴的同时已经从床沿起身,此刻正双臂环胸冷眼睇视着她,倒也没有想对她怎样的意思,才暗舒了口气,伸手按揉起被他拍得酸疼的穴位。 真后悔给他设定了这么高的武功身手,居然用来对付老娘……喂!老娘才是创你临世的衣食父母好伐?不孝子!!! 卫嫦心下嘀嘀咕咕,却不敢真破口大骂。 有一点他说的没错,一旦引来旁人,丢尽颜面的是她。他有出神入化的身手,既然敢偷摸上她的闺楼,必定做好了不被发现的撤离准备…… 阙聿宸等了半晌,见她只是咬牙切齿地按揉肩部,却不见她对自己提条件,心下不由怪异。 按理说,她此前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动用《大同律例》明令禁止的欢情散,就为了想得到他,为了能怀上他阙家的子嗣、从而逼他娶她。 而今,真的达成所愿了,却反而不声不响,是害怕了所以放弃了?还是……又在盘算什么计谋? 阙聿宸这么一寻思,眯了眯眼,冷声问:“没什么想说的吗?” “说?……说什么?” 卫嫦疑惑地抬头看他,手上的动作也不自禁地停了下来,见他冷凝的脸,在月光的倾洒下,显得越发阴鸷冰寒,不禁吞了口唾液,讷讷地辩解:“那个……我可没上门去招惹你……是你自己寻上来的……哦,那日在茶楼,纯属巧遇,不关我的事……” “闭嘴!”阙聿宸闭了闭眼,对她的??鹿ψ攀滴蘖t滞诽郏?聊?似?蹋?友婪旒渖?驳丶烦鲆痪渲北贾魈獾幕埃骸耙?实氖牵?愦蛩隳枚亲永锏暮19釉趺窗欤俊?p>“咦?”卫嫦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地长“哦”一声,总算明白了他今夜登门的真实意图,原来是在担心啊!是怕她一旦显怀,被旁人问及孩子的父亲时,将他拖下水吧? 想到这里,卫嫦心下“嘿”笑两声,嗯哼!总算知道你阙大将军也有害怕的事了! 不过,知晓归知晓,为了小命着想,她还是很阿沙力地拍拍胸脯,向他保证:“你放心,不管选择生还是不生,都不会将你供出来的!” “你!你这女人!谁怕你供出我来啊?” 饶是此前的确怀有一丝半点这方面的忧虑,此刻的阙聿宸也委实被气得不轻,真想扣住她的喉咙直接掐死她一了百了。 “咦?那你在担心什么?” 卫嫦颇为无辜地眨眨眼,总不可能是单纯来询问她今后的打算的吧?还是说……“莫非你打算娶我?” “咳……咳咳咳……”阙聿宸被她大胆的说辞噎了个够呛,压抑地连咳几声,才恢复平静,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忍不住念道:“你……身为女子,竟然如此……你羞也不羞?” “羞能解决什么问题?”卫嫦不屑轻哼。 他越是气急败坏,她反倒冷静了心。 反正最坏的打算,无非是被驱逐离家,让她独自背负着怀孕产子的艰辛度过余生;又或是被秘密堕胎,然后佯若无事地寻户比侍郎府门槛低的人家安排她出嫁……可无论哪种结局,她都会想对策坚强应对。好在有魔珠在,不怕没有落脚之地。 “况且,是你自己跑来问我的,该羞的是你才对吧?”卫嫦回过神,忍不住撇嘴咕哝,就差没赠他一个大白眼,让你丫的乱闯老娘闺房! “你!” “我怎样?有种就打我呀!”她怕他呀!打死了她兴许还能穿回现代去…… “……”阙聿宸被气到一时语塞,还真想对着她的臀部狠揍上一顿! 脸色铁青地立在床前,暗自反省:以往临敌时的冷静都到哪儿去了?为何每次遇上她,都能被她的言行举止气到理智尽失? “算了……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卫嫦被他瞪得心头一阵发虚,生怕他真动怒揍人,被揍死了一了百了,可要是被揍得半死不活、残废余生可就太悲催了…… 这么一想,她忙端正坐姿,一副虚心受教的态度,低头垂睑地主动问:“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若是可行,就照你的做,这总行了吧?” 28 请婚 阙聿宸深吸了口气,提醒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眼前这个女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真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站在这里和她废那么多话! “喂……”卫嫦见他半天没动静,小小挪了挪臀,同个姿势久了,还真是累耶! 待她换了个坐姿,并将春秋薄锦被往身上拉了拉,这才弱弱地问:“你……没话说哦?”没话说来找她干嘛?就为了来确诊她怀没怀孕吗?还真是…… “接下来,直到我部署好之前,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咳,你……总之,就是那件事!” 话到后面,阙聿宸不自然地别开视线。要不是有夜色掩饰,他相信自己的窘意绝对会在她跟前暴露无疑。 卫嫦听后,不解地眨巴了几下眼,“容我多嘴问一句,你的部署,是针对我吗?” 阙聿宸真想扶额长叹。 容她多嘴?除了哑穴被封住时,她有口不能言,其他时候,哪次不多嘴了? 故而,他懒得再理会她,径自转身,丢下一句:“言尽于此,好自为之!”便借着夜色,跃窗离去了…… “什么嘛……”卫嫦从他瞬间消失于眼前的怔忡中回过神,不禁嘟哝:“好好的楼梯不走,学什么采花大盗爬窗跳楼……有病啊!” “小姐?”沅玉不放心的问询响起在卧室门外,同时,摇曳的烛光透过门缝洒入室内,“小姐没事吧?需要奴婢进来看看吗?” “我没事。”卫嫦咕哝着躺下,应声道:“只是做了个噩梦,被惊醒了,没事了,你去睡吧!” 沅玉不放心地在室外陪了一会儿,直至室内再没传出任何声响,才捧着烛火回到守夜室。 卫嫦缓缓呼出一口气,仰面躺着,望着头顶上方松绿色的软烟罗纱帐,无奈地暗叹了声。 倏地忆起午后在魔珠内境小憩时,似乎听紫绫在耳边提醒过自己:“有人进房间了”,可因为当时一出来便听到沅玉在敲门,便没多想,此刻一琢磨,才恍悟:紫绫指的人,该不会就是阙聿宸吧?若真是如此,那家伙那个时候就在她房里了? 想到这里,卫嫦心里一记咯噔,人也不禁坐了起来:也就是说,她在浴室洗澡、唱洗澡歌、长吁短叹,都可能被他看到、听到、口眼皆饱了? 这么一来,本就没什么睡意的卫嫦,哪里还躺得住?竖耳聆听了一番室外的动静,确信沅玉已回守夜室,于是伸手一旋左耳坠,进魔珠内境找紫绫问个究竟去了:为嘛紫绫能在里头看到外界,她却不能? 结果,紫绫给她的答案是:魔珠在解封之前,还不能为她自由使用…… “大致就是这样,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红绡姐说了,等魔珠解封,我们各回三界后,魔珠就留给你了,当是帮我们解封的礼物……” 后面半句话,卫嫦权当左耳进右耳出。猴年马月才能实现都未可知,还是不期待了…… …… 阙聿宸回到将军府,没惊动守夜的随从,悄无声息地回了书房。换下夜行服后,连烛火也不点,就这么坐在书案前发起呆。 为何去侍郎府、为何探她的脉、为何让她等他的消息……这些,连他自己都想不通。 若真的只是想甩掉她这个大麻烦,以他目前的身份背景,有的是对策,大可不必如此。可偏偏,他打算采用的,竟是最不可思议、也最引人非议的那种法子…… 朦胧的月光,透过天青色的软烟罗糊的窗屉,轻盈地洒上书案。 他低头瞧向自己的双手,上头,似乎还隐约沾着发自她身上的幽幽体香…… “该死!”阙聿宸连忙闭上眼,不想再让自己的思绪,和那个不值得他用心的女人纠缠不清。可越是想抹去她的身影,那具柔媚无骨的娇躯就越是清晰。 不愿去深究为何会突然萌生想娶她的念头,只将这一切异常理所当然地归因于对她身体的迷恋。 不管怎么说,她发掘了他在男女情事上的欲望,也是第一个走入他眼里的女人,哪怕最初的映象糟糕透顶,可碍于她怀了阙家的子嗣,而他,也正好缺个妻子人选,虽然她的风评在逐鹿城的确不怎么好听,可既然连母亲都不介意,那他就更没什么好在乎的了,于是,他决定娶她。 这个念头一出,所有理由似乎都显得顺理成章…… …… “宸儿?” 阙夫人象征性地叩了叩书房门,不等里头传来应答声,便径自推了进来,手上端着茶盘,茶盘上搁着一碗米粥,外加几碟下粥小菜,“我听风管事说,你昨儿晚膳后进了书房,一宿都没出来,这样下去,身体可怎么吃得消?” 阙聿宸从书案前抬起头,伸手抹了抹脸,没想到几番考量下来,竟然已经天光大亮了。 “临时有点事……”他囫囵地找了个借口,迅速起身,接过母亲递到他手上的米粥,“娘用过早膳了?” “当然!”阙夫人白了他一眼,“不仅用过早膳,整个园子都溜达过一圈了,否则,娘又怎会知道你一夜未合眼?风管事怕是也一宿没睡,我看他睡眼惺忪的,想敲门又怕遭你训,可怜的孩子……” 阙聿宸三两口喝完一大汤碗米粥,最后才夹了块下粥菜投到嘴里,“我昨晚进书房前,就嘱他下去休息了。” “这话和没说一样!”阙夫人嗔了他一眼,“你这个主子还在书房忙,他做管事的,哪敢跑去睡大觉?话又说回来,武考不是要下个月吗?这几天就这么忙了?”阙夫人语气里含着疼惜。这么早就开始彻夜不得眠了,那等武考那几日,得要忙成啥样啊! 阙聿宸听母亲这么问,不禁握拳掩唇咳了几声,耳根处传来隐隐的烫意。自然不会向母亲承认:这几日的忙碌,全是在为情欲一事惹出来的麻烦善后。 “对了,娘,我打算,请皇上赐婚。” 既然想了一宿,确定了这个方案,没道理再拖拖拉拉。 他能拖,季宁歌肚子里的孩子也拖不起。即便能马上敲定婚约,到迎娶她过门,期间少说也得隔上一、两个月,到时都快六月了,天热衫薄的,能藏得住她显怀的肚子吗? 婚前怀孕,他是无所谓,可既然准备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没道理再让她成为流言蜚语的发源地…… 阙夫人闻言,当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咳!我说,儿子啊!娘是催你成亲没错,可是,也禁不起你这么吓人啊!请皇上赐婚……莫非,你已经有意中人了?” 意中人?她应该称不上吧?阙聿宸心里转过这么一个念头,不过,到目前为止,她确是他唯一的女人没错。 “那个人,娘前不久也才刚见过……咳,就是季侍郎家的四姑娘……” “啊?”阙夫人先是一怔,继而掩唇轻笑:“还真是她呀!娘那会儿就瞧出点苗头了……怎么?人家反过来不睬你,得求皇上请婚才成么?” 29 剧情走样 “小姐――小姐――” 沅珠一路小跑着从院外回来,急吼吼地往膳厅冲。 “珠儿!”守在膳厅门口的沅玉不悦地喝止她:“没见小姐正在用膳吗?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儿!” “不是啦……”沅珠喘着粗气,摆手解释:“是老爷……老爷让小姐马上去前院正厅,说……说是宫里来人,要小姐立刻去接圣旨……” “圣旨?“正舀着小米粥慢吞吞喝着的卫嫦,闻言,抬起头,看向同样不解的沅玉:“干嘛找我去接?” 一阵沉默后…… “快快快!珠儿,你赶紧去端盆温水来,我给小姐更衣去……小姐,早膳回来再用,圣旨可怠慢不得……” “好好好,端水、净手、梳妆……玉儿姐,还要做什么?我……我一时记不得了……” “还要做什么?还要……就先这样吧!其他的,等想到了再说……唉哟我的好小姐!赶紧随奴婢上楼更衣去呀!这事儿可千万迟到不得……” “燕语楼”顿时陷入一派兵荒马乱。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兵部侍郎季鹤天之四女宁歌,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今值一品大将军阙聿宸正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阙爱卿为一品大将军夫人。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钦-此!!!” 前来传旨的宫人,见自己都念完了,底下跪听的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扬高语调又重复了一遍。 季鹤天率先回过神,忙低喝了身旁的嫡女一声:“还不叩首谢恩!” “啊?哦哦!”卫嫦早就傻眼了,脑袋哪里还能转得过弯?浑浑噩噩地依着季鹤天的暗示,先是叩首谢恩,再是直腰低头,跪接下了这道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 季鹤天送走传旨宫人回到正厅,见嫡女还傻愣愣地跪在原地,其他妻妾子女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都被这则意想不到的喜讯冲得云里雾里。 他无奈地摇摇头,将女儿手上的圣旨恭恭敬敬地奉上香案,而后让妻子将女儿扶到位上。不管怎么说,一品大将军夫人的头衔,可是比他还要高上一等了。 “菩萨保佑!祖宗显灵!为咱们歌儿谋得了桩好姻缘……”秦氏回过神,一把抱住卫嫦,又哭又笑地哽咽道。 卫嫦下意识地回抱抱秦氏,反手拍拍她的背,因突如其来的圣旨而致思绪紊乱的脑袋,此刻方才冷静下来。 忽的,她忆起前天晚上,那家伙夜探她的闺房,临走前,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等他部署、别轻举妄动之类的……难道,他所说的部署,就是请皇上赐婚,娶她为妻? 卫嫦顿觉好不是滋味。 虽然,照目前看来,这的确是最好的解决法子没错,也是从前的季宁歌一心向要的结局,可问题是:她是卫嫦,是这部狗血闹剧的创作者。她知晓剧情的走向,也明确后续的发展,明明不属于她的姻缘,明明不该是她的老公,让她如何平心静气地接受?若是等嫁了他,肚子里的孩子也名正言顺地归于阙家,再被那个家伙一纸休书踹下堂,她宁可从一开始就不要这桩婚姻…… 可是,能不要吗?能拒绝吗? 她抬眼环顾四周,最终,视线落在香案上的那道圣旨。 圣旨啊!一旦违旨,轻则掉脑袋,重则诛九族…… 唉!卫嫦在心底重重一叹,一大清早舒爽的心情,刹那被破坏地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解和困惑。 一桩本不该发生在她头上的赐婚,震得她七荤八素。 只能这么安慰自己:顽皮的剧情自说自话地转了个弯,让她先嫁去阙府打个酱油,日后的正主儿仍是季宁岚…… 可这么一来,年份不对了呀……眼下是昭明五年,她若没记错,季宁岚嫁给阙聿宸,正是这一年秋,可如今,嫁人的成了她,哪怕阙聿宸安着日后要休她的心思,到秋天的时候,她也还挺着个大肚子啊,不至于在她还没生下孩子就要休她离府吧…… 卫嫦理不清头绪地摇摇头,无意间,视线撞上季宁岚投在她脸上的隐怒怨愤的眼神,令她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心下纳闷:怪事!其他人的表情,不是羡慕嫉妒,就是不可思议,这些她都能理解。可季宁岚活脱脱一副自己抢了她姻缘的表情,这算什么?自己想不通,那是因为自己知道剧情的走向,可季宁岚身为侍郎府庶出的女儿,哪怕心里再想攀个如意郎君,这会儿也轮不到她奢想啊…… “咳……”这时,坐在上首位的季鹤天发话了:“不管怎么说,这是歌儿的福分,咱整个季府的福分。虽然吉日还没定,不过照这个情形,怕是迟不到哪儿去,所以,歌儿,即日起,你务必好好待在府里,跟着你娘亲学点出嫁从夫之道,再被我听到你偷溜出府、出入茶楼、言行不端,别说皇上被你抹了颜面会恼怒,为父也不会放过你!” “老爷放心!妾身绝对会管好歌儿的!‘燕语楼’那里,妾身也会加派人手,吃穿住各方面都会照顾周到……何况,妾身看着歌儿这几日已经懂事许多,许是到了嫁人的年纪,自己也意会到了呢!” 秦氏说到这里,抿唇笑了笑,继而推推卫嫦的胳膊,示意她也保证几句。 “咳……”卫嫦清了清嗓子,低着头接道:“是!女儿会谨记娘亲的话……” 季鹤天满意地捋捋胡子:“这就好!其他人,”他视线一扫在场众人:“近期也都给我紧紧防着点!歌儿的婚事是皇上赐的,别到时给我捅出些什么篓子来……韶儿,你最近公务轻,就协助你母亲采办嫁妆,若是等钦天监算出吉日再准备,怕是来不及……华氏,你性子稳,这段期间,帮主母多担着点后宅的事,免得她分心……” “是!爹!” “好的,老爷!” 庶长子越韶和华氏闻言,都恭敬应声。 秦氏听后,垂下含笑的眼,心头好一阵扬眉吐气。 季宁岚看着这一幕,绞着帕子的手攥得越发紧了。 这算什么?季宁歌竟然要嫁去将军府?且还是皇上赐的婚!还说什么“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呵!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可再如何脱离现实,方才的赐婚旨意是真的,她亲耳所听不可能有假,那么自己呢?属于自己的姻缘呢?为何重生后,一切都走样了? 30 利用无果 “四姐姐!四姐姐等等我!” 卫嫦一跨出前院院门,就见小她两岁的季宁露提着罗裙追了上来,红扑扑的小脸蛋,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卫嫦不解地挑挑眉,半转身,站在原地等她。 季宁歌与自家几个姊妹的关系,虽称不上水火不容,却也绝对称不上感情融洽。 如今芯子换成她,在穿来后的这十几二十天里,除了与季宁岚小斗了一回,其他人,说实话,要不是她自己就是作者,兴许连谁是谁都分不清。 “有事?”待季宁露跑近,卫嫦懒洋洋地问。不知何故,近几日来,她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什么兴致,连那串七里香主打的花式风铃,最后也是沅珠替她编妥的。 “露儿就是想恭喜四姐姐!能得皇上赐婚,那可是莫大的荣耀呢!”季宁露微喘着气息的雀跃话语,打断了卫嫦的走神。 卫嫦点点头,淡淡地应了声:“多谢!” 虽不知驱使季宁露前来贺喜的真实意图是什么,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都懒得去深究。可既然人家巴巴地跑来找她寒暄,她若不吭个声便扭头就走,是否太不客气了?说到底,她还是做不到季宁歌的率性任意。 也正因此,当她见季宁露摆出一副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时,忍不住多嘴问了句:“还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季宁露暗松了口气,立刻顺着卫嫦的话接道:“那个……露儿就是好奇……四姐姐和阙大将军……” “露儿!” 不等季宁露问完,华姨娘略显严厉的喝止声从身后传来。 “娘?”季宁露吓了一跳,忙回过头,纳闷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慌乱:“您不是还有事儿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三姐姐不是说,娘亲被母亲绊住有事、一时半会走不开的吗?所以她才决定帮三姐姐一回,跑来打听阙大将军的事。没想到娘这么快就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季宁露委实想不通:生母为何要制止她和季宁岚交好。她们是姐妹不是吗?何况,三姐姐平时对她那么很好,如今见她为情那般神伤,实在做不到视若无睹…… 华姨娘快步追上傻傻被人利用的女儿后,倒也不急着训斥她,而是毕恭毕敬地朝卫嫦欠了欠身,诚挚地说道:“妾身恭喜四小姐!” 卫嫦笑笑:“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中,除了我爹和我娘,想必也就华姨娘您,对宁歌是出自真心的贺喜。宁歌心领了。”说完,再没看季宁露一眼,便带着沅玉往“燕语楼”走去。 身后,季宁露嘟着个小嘴,不悦地咕哝:“什么嘛!我方才也是诚心诚意向她贺喜的呀……” “你还有脸说!”华姨娘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怒瞪了女儿一眼,低喝道:“前些日子,娘对你三令五申的那番话,你都给我记到哪儿去了?竟然……竟然……”傻到被人利用去找嫡小姐的麻烦!真真是作孽啊! “娘!”季宁露跺跺脚,不依地自我辩解:“女儿又没想要招惹她……不就是想帮……” “露儿!”从头到尾没错漏这一幕的季宁岚,适时地从假山石背后走了出来,微红着眼眶,佯装委屈地对华姨娘说:“都是我的错!没说清缘由,让露儿误会了……还请华姨娘别责怪露儿……”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季宁露,柔柔地说:“露儿这般待我,我真的好开心!不过,下回别这么冲动了,三姐姐话还没说完呢,事实并非你想得那样……” 季宁露听得一阵茫然,眨眨眼,还想问个究竟:“可是……” 两个字刚出口,便被了然于胸的华姨娘一把揪住了胳膊肘,“连你三姐姐都这么说了,你这个傻丫头还‘可是’什么呀?!走!夫人刚刚吩咐了不少活儿,你横竖闲着没事,就来帮帮娘!” “咦?可是,女儿哪里晓得那些啊……” “不晓得不会学吗?都这么大个人了……没两年也要出嫁了,还想混到什么时候去!” “……好嘛!”季宁露只得任命地被华姨娘拖着往“冬情院”走,中途不忘对季宁岚说:“那――三姐姐,我先走了哦!你要有什么事儿,就差纤碧来和我说一声……哎哟!我的娘喂!您老拧我做什么……” 华姨娘真要被这个傻气横秋的女儿给气死了!当下,脸一沉,足下的步频也有所加快。心里暗想:连季宁歌那样的性子,都能说转就转、改邪为正,就不信自己的女儿仍是榆木疙瘩一块、笨得无法调教…… 季宁岚注视着这对母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她的视线,这才垂下眼睑,盖住了隐现于眼底的羡慕。父亲有句话说得没错:自己样样都好,唯独败在生母太不争气。 纵使庶不及嫡,可若是能有个像华姨娘那般的生母,自己的处境,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想到这里,季宁岚皱了皱眉,原本想让季宁露代她去探探季宁歌的口风的,想知道皇上为何赐这桩婚事?聿宸他知不知道?是被迫无奈还是主动为之?若是前者,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若是后者…… 不!不行!季宁岚猛地一攥丝帕,紧咬着下唇自我安慰:聿宸不会背弃她的!也绝不会娶季宁歌那样的女人为妻!他是她的!她一个人的!她不信聿宸会喜欢娇蛮跋扈、顽劣不堪的季宁歌,也不信凭自己来自未来且拥有两世记忆的身份,会争不过那个死丫头! 这么一想,季宁岚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背脊一挺,用力踩着步子,回“秋兰院”去了。 “小姐……”身后,丫鬟纤碧弱弱地唤了一声,可被嫉恨冲昏头的季宁岚,哪里还有心思顾及旁人?早甩着帕子走远了。 纤碧盯着季宁岚的背影踌躇地看了半晌,又回头瞅了眼主院的方向,心里犹豫再三,始终无法定夺是否弃暗投明,找主母说说那件令人脸红心跳的事。 纤碧心里清明:自己这么做,无疑是在背叛主子。可不怪她起异心,实在是,继续在三小姐身边待下去,领罚受责事小,怕只怕到最后恐连小命都难保…… ――――――――ps:我承认我就是个二货!今天要出门一天,昨晚睡前明明上传章节到存稿箱的,结果忘了定时……~~~~(>_<)~~~~ 31 羞臊之事 最终,纤碧还是没鼓起勇气去找秦氏。 不管怎样,现任主子对她还算不错,至少比前任主子――两年前出嫁的二小姐好伺候多了。虽然近段时间性子阴晴不定了些,好的时候拿她当姊妹,恶劣时挑刺骂人也不比二小姐好听。可至少没挨过罚。不像二小姐那会儿,动不动就要她顶着一盆水跪在廊檐下…… 也许,这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都是这般对待下人的。横竖是赚银赎身,她不该抱太大的期望…… 可是,当那阵阵似野猫叫春、又似呜咽难耐的呻吟,夹杂着时而清晰时而囫囵的人名,透过门板,隐隐约约传到她耳里时,纤碧又忍不住踌躇起来。 究竟,要不要把三小姐暗中觊觎着未来嫡姑爷的事,告诉主母呢? 午后安静的秋兰院西厢房,纤碧在门外忐忑不安地和自己做着思想斗争,季宁岚则躲在床幔里,抱着锦被压抑地自慰。 “嗯……啊……宸……聿宸……” 她咬着唇瓣,想要克制不时逸出口的呻吟,可还是抵不过身体的舒爽,随着手在私密处的揉搓按捏,一声高过一声的吟哦,大胆地破出锦被、散出床幔…… “嗯……啊……啊!” 当熟悉的高潮,伴随着留存于脑海的清俊容颜,一波涤荡一波地袭至全身,舒爽得她再也顾不得仅存的理智,放开矜持、忘却周遭,大声地娇吟起来…… 直至高潮褪尽,她懒洋洋地躺在锦被上,望着头顶的纱帐平复呼吸。下体的空虚,虽被自己暂时填满,可心里的空虚,却始终无法满足。 聿宸…… 她虽记不起前世洞房花烛夜时他的容颜,可深嵌记忆里的那场酣畅淋漓的欢爱,让她从此食髓知味、欲罢不能……哪怕那一次之后,他便出京远征,她也能闭着眼、一边想象他在自己身上温柔爱抚,一边用手一遍又遍地自我满足…… 初时的羞臊,经过无数次的自我抚慰,竟成了无法割舍的习惯,哪怕重生回到未婚前,每每想到他、想到那场颠鸾倒凤的洞房花烛,她就禁不住春心荡漾,汩汩泌出的体露,更是让她瘙痒难耐…… “我一定会……重新得到你……” 因片刻不止的思念,让情欲再度复苏。季宁岚喟叹一声,手指触了触内里一片潮湿的亵裤,不由自主地拥紧身下的锦被,嘴里呢喃道:“聿宸……等我……” …… “阙-聿-宸!” 卫嫦一回到“燕语楼”,就将自己摔上了床,仰天瞪着纱帐顶,叉着腰愤愤低骂:“谁让你自作主张娶我了?谁让你去求圣旨赐婚了?既然日后喜欢的是季宁岚,既然将来要娶的是她,何须又来招惹我?若是,若是娶了我只为夺走宝宝,看我不……” 不什么呢?阉了他?卫嫦嫌恶地撇撇嘴,意犹未尽地又咕哝几句:“总之,你想娶,我还未必想嫁呢!别整的自己像救世主似的,稀罕!!!”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还是大大松了口气。 不管阙聿宸娶她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可至少,她能借此避过未婚先孕被拆穿时可能引发的丑闻,所以,于理,她是该谢谢他的。可一想到那个家伙,在她文里的设定是要娶季宁岚的,很可能会在她诞下阙家子嗣后,就将她休离下堂,就不禁心头憋闷。 “唉!”翻来覆去苦无对策,卫嫦长叹一声后,索性进了魔珠内境。 “小嫦!你来了呀?” 魔珠内,紫绫一看到卫嫦进来,就欢快地扑扇着翅膀飞到了她跟前,“你送给绿绮的花响铃,她可喜欢了!要不是她得守着女王闭关,早就亲自来向你致谢了。哦,对了,这是她让我带给你的回礼……别小瞧它哦,它可是我们精灵界养颜、滋肤效果最佳的花露呢,材料可难搜集了……” 说着,紫绫从她翅膀下的纱囊里取出一个迷你小瓷瓶,小心翼翼地捧给卫嫦。 卫嫦听她说得那么珍贵,忙摆手不肯接:“绿绮喜欢就好!那本来就是代你送的。你不是已经送我喝了那什么百花露了吗?别再给我什么回礼了,那会让我不好意思的……再说了,花响铃在我们那儿,一点都不珍贵,只要有花有枝条,随便扎两下就成了,简单的很……” 阿门!原谅她撒谎。那明明是沅珠花了一晚上熬夜给她扎成的,在小精灵面前,竟然把它批驳地如此一文不值……那让她心虚又汗颜。若是紫绫嚷着要她在魔珠内境当场来上一串,那可如何是好…… “真的吗?那魔珠里有好多漂亮罕见的花儿哦,小嫦也能给我扎一串吗?那我就不用老飞去绿绮那里欣赏了……” 瞧吧,现世报来了!人果然是不能乱撒谎的。 瞪着顷刻间出现在眼前的花朵枝条,卫嫦欲哭无泪。 而紫绫,还在四周的林子里乐此不疲地摘花折枝…… 眼见着草坪上的花枝越堆越多,这是要让她扎到天昏地暗无时休的节奏吗? “那个……紫绫啊……” 卫嫦吞了口唾液,从草坪上坐起身,打算和紫绫打个商量:“我那不是……怀孕了嘛,那个……这个……帮你做风铃的事,能不能往后挪挪?放心!放心!只要有空,我就进来给你做,就是时间上,可能没那么快……” “咦?就这么会儿工夫,我就找来这么多了哦?” 经卫嫦这一说,紫绫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一阵忙碌,就快把卫嫦四周的草坪给覆盖满了,于是立刻停下采花折枝的动作,飞到卫嫦跟前,抹了把额头的汗渍,笑呵呵地说:“好呀好呀!我不急的。只是一时兴奋,想把我觉得好看的花儿都找来给你瞧瞧……对了,你说你怀孕了,是要生小宝宝的意思吗?” 噗!卫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丫的前几天问你时还一知半解的,这会儿倒是知道了…… “咳!生宝宝还有的等呢,这才刚开始,俗语说‘十月怀胎’,就是得怀上十个月方能瓜熟蒂落……”朝紫绫解释的同时,她低头抚了抚平坦的小腹。不知从何时起,她竟然也隐隐期待起这个小生命的降临。 “会疼吗?”紫绫不掩好奇地飞到她小腹跟前问。 卫嫦好笑地摇摇头:“不疼。生的时候才会疼。” 那种疼,她虽未经历过,但相信自己应该能承受的吧? 32 二探闺楼 许是怀孕的缘故,卫嫦觉得这段时日的自己很嗜睡。 明明午后都有小憩,可用完晚膳没多久,换在现代绝壁连黄金时间都没到,脑袋昏昏沉沉地又想趴下了。 若非怕两个丫鬟看出端倪、并请劳什子大夫来把脉问诊,她真想连晚饭都省了,免得还在饭桌上就哈欠连天,像犯了毒瘾似的。 特别是膳食有荤腥时,就更加难熬了。虽然一再克制自己不要反胃、不要呕吐,尽量挑着清淡的菜蔬吃几口,哪怕自己不饿,肚子里的宝宝也要吸收营养,不然长成颗豆芽菜那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可问题是,翻涌到喉口的呕意并不由她掌控啊!强忍着也会破功时,只得装腹痛胃酸胃不适、搁下碗筷,飞也似地逃上楼…… 可这样的伎俩,一次可行,两次无碍,三次四次若还这样,就引起丫鬟们的注意了。 譬如这次―― “唔……” 卫嫦对着一碟红烧肉又胃起反酸。 强忍着从胸口一路上爬到喉口的呕意,佯装漫不经心地拨了几筷饭粒,就将筷子一搁,对两个丫鬟说了声“饱了”,便想逃遁上楼。 哪知,这回可不如她愿了: 沅珠端着一个大瓷钵从门外兴冲冲地进来:“小姐,夫人得知小姐这段时日胃口不佳,特地命厨房给小姐炖了盅乌鸡甲鱼汤,小姐最爱吃了……” “呕!” 沅珠话音未落,就见卫嫦背过身去大吐了一口,不由得傻眼:“小姐……”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汤撤下去再说!” 沅玉眼明手快地将瓷钵盖上盖子,让沅珠端到外间去。可汤是转移了阵地,满室飘溢的浓郁香味,依旧让卫嫦呕个不停,怎么也停不下来。哪怕胃里已经没有可供她吐的东西了,也还是反酸不止,干呕连连。 看到这一幕,再结合这些天来主子的反常,饶是再后知后觉,沅玉也半猜半解地明白了些什么…… “小姐……”她紧张地声音都发抖了:“小姐该不会……” 卫嫦虚弱地扶了把椅子坐下,朝沅玉摆摆手,制止她继续往下说。 虽然,无论两个丫鬟是否知情,日后一旦论起罚,她们绝对逃不了失职之责,严重的话,兴许会被活活打死。 可还不是说的时候……卫嫦单手撑着额靠在桌上,另一手无力地揉了揉眉心,嗓音因呕吐而显得有些沙哑:“这事,你俩心知肚明就好……旁的,就不要问了,也不要传出去……算我……拜托你们!” 话到这个份上,沅玉只得吞下满肚子的疑问,木讷地点点头。 卫嫦便没再多说什么,撑着疲乏的身子起身:“我累了,先去睡了,你俩把膳厅收拾收拾,然后关门落锁,也早点歇了吧……” “小姐,我扶您上去!”沅玉这才回神,忙不迭上前,扶住了卫嫦。 卫嫦也不推辞,由着沅玉扶着她一步步上到二楼,再帮她漱口、擦脸、净身、换上干净睡袍,最后扶她到床上躺下。 整个过程,主仆二人谁都没吭声。 卫嫦是真累了。 这段时日以来,她既要压抑着本性、生怕被两个丫鬟瞧出端倪,又要强忍着呕意、以免害喜的症状招来旁人的怀疑,还因为圣旨的事,一静下来就不由得胡思乱想。而今这番隐晦的坦白,反倒让她懈了心神,加上孕早期的嗜睡,更是让她头一沾枕,就进入了梦乡…… “玉儿姐……小姐她……” 沅玉回到楼下,见沅珠已经将膳厅收拾干净,此刻正束手无策地站在楼梯口等自己:“真的……那啥了吗?” “需要我重复一遍小姐方才的话吗?”沅玉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径自走到外面,把院门上闩,又关好窗户,回到厅堂时,见沅珠还愣在原地,不由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说:“既然小姐这么说,我们就照她的做,其他的,都烂在肚子里……” “玉儿姐……”沅珠欲言又止地打断沅玉的叮咛。 “什么?” “我突然想到……那啥……阙大将军求圣上赐婚娶咱小姐……该不会……” 沅珠说到这里,见沅玉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脸,还道自己脸上有什么,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纳闷地问:“玉儿姐,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 “哦……”沅玉回过神,失笑地摇摇头:“没有,很干净。我只是在想,别看珠儿平时大大咧咧的,神经粗的要命,关键时刻,还挺机灵的呢!” “……”沅珠顿时小嘴圆睁,这是在夸她呢还是在损她呢还是两者兼有?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把烛火熄了,早点歇息吧。今儿还是我来守夜,明早你记得去厨房给小姐挑些清淡点的膳食。” “好。” 沅珠吹熄了楼下的烛火,与沅玉道了晚安,就钻入自个儿房间睡下了。 沅玉持着烛灯,轻手轻脚地上了楼,先是在主子房外聆听了一阵,见里头没任何声响,猜主子已经睡着了,这才回到守夜室,合衣躺上床,半眯半睡起来…… …… 这是他第二次不请自来进到她的闺房。 有别于第一次的月色朦胧,今晚的月光很明亮。 借着洒入室内的清朗月光,阙聿宸能清晰地看到闺房主人半卧半趴的香甜睡姿。 清醒时张牙舞爪的小女人,此刻却抱着锦被睡得正酣。不施脂粉的滑腻脸蛋红扑扑的,衬得她露在锦被外的手臂肌肤越发白皙。 咦?这是什么? 阙聿宸眯了眯眼,好奇地往床头挪近了两步,直至辨出滑落她嘴角的银丝状物体究竟为何物时,不禁啼笑皆非。 口水!这么大个人了,居然睡觉还流口水…… 他无奈地摇摇头,随即跨前一步,伸手拉了拉锦被,盖住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指尖不小心触到她的肌肤,除了滑腻,还有些微凉,让他不自禁地皱起眉头。 “唔……” 这时,床上的人儿动了动,软侬细语般的梦呓吓了他一跳。还道是被自己吵醒了,忙要闪身避离,却见她只是翻了个身,再度抱着锦被沉沉睡去…… 33 打巴掌赏红枣 “呼……” 人生最惬意之事,莫过于渴睡的时候,能睡上一个香甜的饱觉。 卫嫦拥着锦被,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了眼。 咦?这是什么? 伸展的左臂,不小心碰到床头柜,顺势带倒了什么,清脆的碰撞声,引得她抬眼朝上望。 古色古香的床头柜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青玉色的小瓷瓶,晶莹的瓶体在光线的折射下,散发着剔透的光亮。 她确信昨晚睡前并没这个玩意儿,而沅玉、沅珠没她的吩咐,也不可能擅自进来…… 卫嫦越想越觉得奇怪,盯着这个小瓷瓶,身子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直到视线越过床头柜的柜面,才发现瓷瓶下方还压着一张字条。 “安胎丸,空腹送服,每次一丸,每日两次……”卫嫦逐字逐句念出声,心里的疑云却越积越厚:“……甲鱼乃凉性膳食,孕妇不宜,切忌服用……” “这是……什么呀……”卫嫦瞪着手上的字条半晌,又抬眼看看瓷瓶,不由自主地伸手拔开瓷瓶的软塞,一股药丸的清香从瓶里溢出。好闻是好闻,可究竟是谁放的呀?沅玉、沅珠?看字迹口吻都不像。 蓦地,她想到那个家伙。不!不可能!反驳的声音当即在心底响起。 那家伙恨不得扒掉她一层皮吧!哪怕去求了圣旨要娶她,也是出于无奈,怎会如此好心?又是送安胎丸,又是提醒的?再说了,就算是他,又是怎么得知她昨晚的晚膳还有甲鱼的? 可若不是他,那会是谁?给她送安胎丸、又嘱她不要服食孕妇禁用的甲鱼? 这么一思索,卫嫦顿觉后背袭来阵阵凉意,忙不迭交臂互搓。 一想到有人潜伏在暗处观察她,还趁她睡着时走到她床头边,哪怕真没什么恶意,也让她毛骨悚然。万一,万一对方临时起意,想害她也是分分钟的事…… 嘶――卫嫦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小姐,您醒了吗?奴婢进来伺候您起身。” 这时,候在房外的沅玉,听到里头的动静,叩门问道。 卫嫦无暇猜测更多,手一抹,将瓷瓶和字条如数扫入床头柜的柜屉,然后一把扯过锦被,清了清嗓子:“进来吧!” “小姐……” 替卫嫦更衣梳妆时,沅玉欲言又止地看了卫嫦好几眼,最后,想必是实在忍不住了,低喃地唤了她一声。 卫嫦叹了口气,透过铜镜看着沅玉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件事……归根结底,是我的错……”她就不该安排女配去强男主,更不该忘了喝那碗避子汤…… “所以,你和沅珠知道就行了,别胡思乱想,整的像是你家主子我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好吧,她的确很委屈,为何老天爷要让她穿到自己的文里,还是反派一号的角色…… “小姐……”沅玉听自家主子这么一说,再结合主子平素的性子,迅速脑补了一番主子之所以怀孕的前因后果,当下,不知该安慰主子,还是该同情……呃,那个让自家主子有了身孕的男人…… 想到这里,沅玉梳头的手顿了顿:“小姐,那赐婚的事……” 唉!她就知道她会这么问。卫嫦无力地垮下肩,“沅玉啊……” “小姐!”沅玉倏地记起昨晚临睡前主子的吩咐,忙正色道:“奴婢多嘴了,求小姐莫怪!” …… 卫嫦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食不知味地用完早膳,趁着沅玉、沅珠两人都在跟前晃,清了清嗓子,敲打起俩丫头:“那个……关于昨晚的事,我再申明几句:你俩跟了我不少年了,该说的该做的,想必不需要我三令五申、耳提面命吧?” 沅玉、沅珠彼此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那就好!”卫嫦喝了口茶,借以敛去紧张的情绪。 艾玛,她怎么就学不来秦氏训话时的那副淡定表情呢?就算没见过猪,也总吃过猪肉吧?何况,她还是这个文的作者呢,哼哼,怕他们呀! 这么一自我暗示,卫嫦倒是镇定了几分繁乱的心绪,掸了掸衣摆,继续道:“所以,别给我机会听到些不中听的话……嗯哼!虽然本小姐并不在乎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风言风语,可要是被我知道,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中,还有出自你俩口的,后果是什么你俩心里清楚……” “扑通!” “扑通” 卫嫦话没说完,就见沅玉、沅珠齐齐跪在地上,嘴里异口同声:“奴婢谨记小姐的吩咐!” “知道就行了!”卫嫦佯装淡定地摆摆手,心下暗呼:吓死个人了!这么大阵仗做什么!跪就跪嘛,跪出那么大声响做什么!不怕膝盖骨断掉嘛!害她小心肝都抖了…… “咳咳,总之……”卫嫦在一番言语威胁后,放缓了神色,安抚两人道:“这事儿,你俩也用不着紧张,该干嘛干嘛,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如今,圣旨也下了,等婚期一定,你俩就该忙我的嫁衣了,横竖这楼里就你们两个,我绝不会丢下你们其中一个不管的……” “另外,这段时日,楼里进出的人,你俩务必警惕着些,在我休息的时候,你们其中一人在我屋外守着,另一人务必在楼梯口看着。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楼,更别让人随便上楼……” 在一番“打一巴掌赏颗红枣”的敲打后,卫嫦放心地上楼补眠去了。 让俩丫鬟知道了这事虽有风险,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她可着劲的蒙头大睡,不会再招来她俩的怀疑;三不五十的干呕反酸,也不会动不动就要跑去找大夫,甚至还会替她在人前遮掩一番。 譬如,当秦氏遣了贴身丫鬟蝶翠来“燕语楼”问询卫嫦的近况,而卫嫦又每次不是抱着锦被呼呼酣睡、就是假借睡名实则在魔珠给紫绫扎风铃时,忠心耿耿的两个丫鬟几乎是绞尽了脑汁替她想借口,甚至到后期,连“小姐在书房看书”、“小姐在琴房”、“小姐在描摹”一类的借口都拿出来打发蝶翠了。 不止卫嫦知道了哭笑不得,连秦氏也心起狐疑了:知女莫若母,自己的女儿什么性子她会不知道?要说逛街喝酒整蛊人去了她还信,可看书、练琴、描摹书画?…… “不行,我得瞧瞧去!” 秦氏不放心地抿抿唇,茶盏一搁,起身就朝“燕语楼”走。生怕女儿瞒着她又偷溜出府。要换做以往,她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可如今,皇上的赐婚旨意刚下,她又老调重弹,岂不是在抹皇上的面子?这要是传到皇上耳里,惹怒了君颜,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34 当她闺房是花楼呀! 秦氏来到“燕语楼”的时候,卫嫦正在魔珠内境里边和紫绫唠嗑边扎花式风铃。 一听紫绫说外头有人在敲门,听声音不像是她那两个丫鬟,心里一记咯噔,连忙回到床上,正听得秦氏在质问沅玉、沅珠,责备她俩怎么也不轮流在房里伺候着,于是,忙应声道:“娘?是您么?” “是我。”秦氏听到女儿在里头喊,这才放过叨念,推开门,掀起门帘走了进来:“大白天的,睡这么熟?真没哪里不舒服?” “女儿能吃能睡,好得很!”卫嫦撑坐起身,趁秦氏没注意,用力揉了揉两侧脸颊,挤出一抹刚睡醒的红晕,讨好着笑问:“娘怎么来了?” 秦氏在床沿坐下,见女儿的气色确实不错,只道她真的是在补眠,不禁好笑地捏捏女儿的鼻尖,打趣地道:“蝶翠说你这几日都窝在院子看书练字、抚琴描画,都没出过门,娘听了有些不信,就过来瞧瞧,这一瞧,哟!还真是了!怎么?快嫁人了倒是改性了?” “娘――”卫嫦被她糗得极不好意思,小脸“唰”地一下胀得通红,完全不需要她再偷偷摸摸地扯啊捏的了。 秦氏见女儿竟然害羞了,不禁越发乐了:“哟!敢情要嫁人了就是不一样啊?以往说的再多,也没见你脸红过啊……” 卫嫦听了不由暗翻白眼,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她脸红关嫁不嫁人什么事儿啊?!她只是心虚!心虚好吗?! “娘,拜托您别糗女儿了!您还不知道自个儿女儿几斤几两重吗?!那什么琴啊曲啊诗啊画啊的,真不是女儿的菜。如果嫁了人必须以那些玩意儿过活,女儿还宁可不嫁来得自在些……唔――” 卫嫦撒娇般的埋怨进行到一半,便被秦氏捂住了嘴。 “说的这是什么浑话呀!”秦氏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这才松开手,食指用力点了点卫嫦的脑门,怒其不争地道:“你呀!刚想赞你几句,又给自己抹脸了,真不知说你什么好!” 说到这里,见女儿低着头似是在反省,秦氏暗叹了口气,缓下语气道:“娘虽不知皇上为何要赐这个婚,不过,皇命难违,既是皇上牵的线、保的媒,千万别惹出什么乱子来……这两天,娘正给你物色下人来着,日后既是要嫁去将军府,光沅玉、沅珠两个小丫鬟怎么够?少说也要再配两个丫鬟,两个婆子……” “嗯嗯,这些事,娘看着办就好,反正女儿也不懂……” “不懂就给我学着点!往后进了将军府,这方面的事也不见得少碰到……咦?这么一说,娘倒是想起了一个事,你说,这桩婚事,会不会是阙夫人的意思?可是没道理啊……” 秦氏突然想到曾与她有过姊妹之称的阙韵芝,心下不由暗忖:该不会是韵芝找的皇上请的旨吧?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虽然韵芝对她一如既往的热忱,可毕竟是她儿子的终身大事,阙家唯一的命根子,怎么说也不会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通过皇上来赐婚啊…… 再者,哪怕她万般不承认外头对女儿的风言风语,可事实摆在那里,阙家不可能没听到那些流言蜚语…… 得!兜了一圈,还是没理出什么头绪! 秦氏无奈地摇摇头,索性也不去猜了,横竖结局是皆大欢喜就好,于是对女儿叮咛道:“总之,接下来直至你风光出嫁,娘不希望你再惹出什么麻烦来,能像这几日一样,娘就心满意足了。”她也不奢望女儿样样俱会。 “是!女儿一定听娘的话!”卫嫦暗松了口气。像这几日一样,成天窝在“燕语楼”不出门,那不正和她心意? 于是,送走了秦氏,卫嫦再度窝回卧室,开始米虫般的安胎日子。 当然,如果不会再对着色香味俱全的荤食佳肴恶心反胃、干呕不断,那就更美好了。 这一日晚膳后,卫嫦泡完木桶澡,浑身舒坦地回到床上,白日睡久了,临入夜反而没什么睡意了,于是等沅玉替她擦干头发后,让她从书房拿了本白话本过来,就着床头柜上的烛火,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着,脑子里却时不时走神想其他的事。 穿来这里才不过半个月,却发生了诸多让她措手不及的事。若是剧情在照着她设定的方向走,还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可眼下,无论是怀孕还是赐婚,都脱离了预期轨道。她该怎么办? “小姐,烛下看书,容易伤眼睛。”沅玉收拾干净洗浴室回来,见主子还靠在床头翻书页,忍不住提醒。 “嗯,马上就好,烛火我会吹熄,你且去睡吧。”卫嫦回过神,头也不抬地应道。 沅玉只得依言退下,合上门时,想了想不放心,又叮咛了一句:“小姐记得早点歇息。” “知道了!小??缕牛?p>“倒是没想到,季四小姐也会看书……” 紧接着她的笑骂的,竟是一道与沅玉的声调截然不同的男低音,吓得卫嫦手一抖,差点烧掉了书页一角。 “你……你你你!你怎么又来了?” 等看清来人,卫嫦不禁气结,丫的还有完没完啊?拿她的闺房当花楼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由愤愤瞪了对方一眼,视线往门口瞟了瞟,气鼓鼓地道:“就不怕我喊人吗?” 阙聿宸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随即扬手一拂,熄灭了床头柜上的烛火。免得被季府巡夜的下人发现她房里有两条人影。 “你门外两个丫鬟都睡了,一时半会儿醒不了,若想等其他院子的人来救场,你以为我还会留在这里?” 要不是他说这番话时冷着个脸面无表情,她真要以为这家伙是在揶揄嘲笑她。 好吧,她的确忘了这家伙的身手有多强悍。 “那请问阁下半夜三更造访本姑娘的闺房,所为何事?”她抬抬下巴,意图让自己质问充满底气,可一对上阙聿宸那双哪怕隐在黑暗中也依旧黑亮慑人的眸子,高涨的气势陡然萎了半截。 “何事?我以为你该清楚才是。”阙聿宸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睥着她:“如果我没记错,三天前,皇上才派人来贵府宣过旨,一个半月后,你我就要奉旨成婚。” “一个半月?”卫嫦差点从床上栽下来:“这么快?” 原想着从婚期下来到出嫁,少说也得要两三个月时间准备吧。她都还没想好对策呢。 “快吗?我以为你会希望越快越好,毕竟,拖得越久,天气越热,越遮不住你的身子……” 她发誓,他绝对在笑! 哪怕他嘴角没上扬、眼底没笑意,可他的语气里绝对透着嘲弄的笑意…… 35 婚期 “可……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婚期不是还下来吗?” 卫嫦还是不怎么信他的话,还有,“真是你去求皇上下的旨?” “你说赐婚?” “废――”话!卫嫦在他的瞪视下,很没骨气地将后面那个字生生吞回了肚里,想想不甘心,忍不住又小声咕哝了一句:“就算你不娶我,我也没打算供你出来,别一副施舍我的样子……” “你――你这个女人!” 阙聿宸顿时气结,真想撬开她的脑袋瓜子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 换做寻常女子,他肯娶她,且还是找皇上赐的婚,就算不叩首谢恩,好歹客气点吧!毕竟,他替她解决了未婚先孕这么个大难题。可她倒好,死鸭子嘴硬,好话听不到半句,竟然还这么揣度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哦,不止!还应验了那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的至理名言! 卫嫦见他半晌没吭声,悄抬眼角偷觑了他一眼,当即被他的骇人目光吓得收回视线,不自禁地紧了紧胸前的锦被,身子往床里缩了缩,吞了口唾液,强自镇定地道:“那个……你若只是来告诉我一个半月后……咳咳,成……成亲的事,我……我知道了,你……可以回了吧?” “哼!”闻言,阙聿宸没好气地轻哼了声,倒也没再多说什么,跨前一步,轻车熟路地拉开床头柜的第一格抽屉,取出了里头那个被她静放了三天没碰过的青玉瓷瓶,往卫嫦怀里一抛:“这个,不是让你每日服用的吗,怎么不听?” 顺着抛物线,卫嫦怔忡地收回视线,瞪着怀里歪躺着的青玉瓷瓶半晌,涩涩地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把它放在那里?” 就算这玩意儿是他留下的,也没道理知道她收在哪儿啊。连贴身服侍她的沅玉、沅珠都不知道…… 蓦地,她身子一僵,抬眼瞪向他,颤着音色问:“你……派人跟踪我?不!是派人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阙聿宸没好气地回瞪她一眼:“爷犯得着如此吗?” 真是太小看他了。他想调查她的一举一动,还用得着假他人之手?压根没什么防范心的人,根本不值得他专门调人来查。 “那你是怎么得知的?”卫嫦叉着腰、鼓着腮帮子气冲冲地质问。 若是听到他下一句接的是“偷窥”两字,大有一副不计后果扑上去撕咬他一顿的架势。 “你这房里能装物品的,统共也就没几件家具,我早你一步进房,随手看了下就知道了。” “随手看了一下?你这是在乱翻我的东西!” 卫嫦气得真想扑上去揪着他的衣领怒吼。混蛋!乱翻人家的东西竟然还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阙聿宸皱皱眉,语气里带着不解:“你在气什么?我只是想看看还剩下多少,能不能撑到成亲……说到这个,你怎么没吃?不是吐得很厉害吗?服了这个说是可以缓解妊娠早期的不适之状……” “……”卫嫦听他这么说,几欲出口的叫骂在舌尖打了个转,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谁知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你说是安胎丸就一定是安胎丸吗?再说了,我当时又不知道是你留下的,还以为是哪个小人要暗害我,故意把毒药说成安胎药,我要真服了才傻咧!”卫嫦鼻息哼哼,没好气地随口诌道。 “也是……是我的疏忽,没在字条下方署名。”阙聿宸顺着拉开的抽屉,看到了那张和瓷瓶一起被“打入冷宫”的字条,顿了顿,主动承认了自己的疏漏之处。 “耶?”卫嫦圆睁着嘴愣在当场,还道自己听错了,伸手掏掏耳朵,又往床沿挪了几寸,意图看清他脸上的表情究竟是真是假,居然这么好说话…… “咳……”被她的反应搞得有些哭笑不得的阙聿宸,伸手挡了挡就快挂到自己胸前的小脑袋,“总之,这药是……我一个信得过的朋友亲手研制的,照医嘱服食,不会有事。” “哦。”卫嫦下意识地点点头。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阙聿宸指指被她无意间压在床沿的衣摆,“不出意外,明日晌午前,婚期就会下到季府。” “咦?哦哦……”卫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自己的杰作,不禁耳根发烫,忙不迭挪开了身子。 什么时候靠他这么近了?还将他的衣摆压到了床上……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勾引他吧?毕竟,对他下迷药、霸王硬上弓等等恶劣事迹,好似才没多久之前的事…… 就在卫嫦走神间,阙聿宸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呼!” 送走这尊大神,卫嫦躺在床上了无睡意,索性掰着手指算起婚期。 今儿个是四月初七,一个半月的话……也就是五月下旬,唔,到那时,她妊娠也该快满三个月了吧? 虽然没结过婚、生过子,可在写文过程中,怀孕生产的资料也查过不少。实战经验没有,可理论知识并不匮乏。知道妊娠期是从上次例假开始算的。 她问过沅玉,季宁歌前一次例假,也就是这里人说的葵水,是二月二十一来的,每次都会推迟个七到十天不准,结果……咳咳,三月二十四日这天,和阙聿宸那啥了…… 按理说,月经前后几天,就算不做任何措施和人那啥,也该是安全的。可偏偏,她就这么中奖了。该说她运气背呢,还是该赞季宁歌的体质好到棒…… 咳咳,想多了……拉回正题,二月下旬到五月下旬,刚好三个月,到那时,她早孕期的害喜症状应该也快消停了吧?如果衣衫穿得宽松些,略有些显怀的身子,也不至于被旁人看出些什么…… 唔,这么一琢磨,他求旨赐婚,并将婚期定在五月下旬的决定,似乎还真是为她好呢…… 可不怪她心有猜忌。毕竟,在她安排的剧情里,他要娶的人是季宁岚。虽然在她穿到书中的那一刻起,剧情就发生了变化,且朝着她无法掌控的结局发展。 若是能想得开点,她还能心安理得地嫁他。可一想到季宁岚,一想到自己要嫁的男人,本不属于自己,这种滋味,还真有些不好受…… 胡思乱想间,卫嫦的眼皮逐渐发沉,总算进入了迟到的梦乡…… 36 下聘 “小姐――小姐――” 大清早,卫嫦正在膳厅用早膳,沅珠上气不接下气地一路小跑着进了膳厅。 “你不是去大厨房嘱咐中午的菜式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又发生什么事了?” 听沅玉这么问,卫嫦也停下了喝粥的动作。 “不……不是啦!”沅珠手抚着胸口,喘了一会儿才能说话:“来……来了……” “什么来了去了的,慢慢说!玉儿,给她倒杯水,我看她都喘得喉咙发渴了!”卫嫦笑着吩咐沅玉。 “哎哟!我的好小姐!奴婢这会儿哪喝得下水啦!”总算缓过气来的沅珠,娇嗔地跺跺脚,喜滋滋地汇报道:“是将军府来下聘了!还是阙大将军亲自带队来的呢!” “真的?”问话的是沅玉,得到沅珠肯定的点头,一脸惊喜地转向卫嫦:“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行了行了!”卫嫦回过神,清了清嗓子,气定神闲地继续端起米粥喝了起来。心下嘀咕:那家伙既然今日要来下聘,昨晚居然半点口风都不透露。 “小……小姐?”见卫嫦的脸色不仅没有半点喜悦,还沉郁着似是在生气,俩丫鬟不由对视了一眼,沅珠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要不要奴婢去前院打探打探?” “不必!”卫嫦抬头睇了她一眼:“你很闲?” “不……当然不是。只是,姑爷他……” 姑……姑爷? 卫嫦瞬间被呛到了,连咳了好几声,才在沅玉的拍背下,缓过了气,没好气地道:“你俩倒是接受得快啊……”这都还没过门呢,就一口一个姑爷的叫了。日后是不是还要倒戈相向,奉那人为主子了? “呃……”沅玉、沅珠一时摸不清自家主子的心思,齐齐低头做反省状。 “嗯哼……”卫嫦见她俩这副表情,不禁好气又好笑,摆摆手,无奈地道:“得,你想去看就去看吧,别让人瞧见就好。” “奴婢省得!”沅珠一听,立马来劲,偷偷朝沅玉眨了眨眼,迅速窜出了小楼,去前院打探将军府来下聘的情况了。 沅玉也忍不住抿唇偷笑,小姐嘴里说不要,其实心里也好奇得紧呢。 …… 四月初八,宜嫁娶,适下聘。 且据钦天监测算,乃当年除五月二十六外,第二个诸事皆宜皆顺的黄道吉日。 故而,阙府筹备了十来日的聘礼,也在今日运至季府来下聘了。 阙韵芝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人,何况又是独子娶亲,因此,给阙聿宸备下的聘礼,从城东到城西,足足排了长长一路,这边还没发完,那头就已到达季府了。碍于皇室规制,聘礼不能超过皇室下聘的一百二十八抬,却也装了满满当当一百零八抬。 “好家伙!这是哪家的公子爷娶媳妇呀!这么气派的聘礼队伍……” 沿街,吸引了全城百姓驻足围观。有刚抵达逐鹿城的外地客商,一脸羡慕地叹问。 “你不知道?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不知道?”站他身旁观赏聘礼队伍的恰是“悠茗阁”的小二,人称“李子二”,闻言,一脸鄙夷地看了眼外地客商,接道:“这可是当今圣上赐的婚,阙大将军和季四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哈哈!小二哥!你搞错了吧?那季四小姐的风评可不怎么好哟!” 围观群众中,低笑着传出不敢苟同的反驳声。 从四周的窃窃私语中,可以听出,赞同反驳之人的还占多数。 李子二哼了哼,懒得和他们解释更多。 都是一群人云亦云、见风使舵的迷糊蛋! 他年纪虽小,可看人的眼光不会差。虽然才来茶楼没几天,可光是那天的事,就足够让他确信:季四小姐在外不怎么中听的风评,想必都是子虚乌有。反观,那季三小姐,看上去柔柔弱弱、文文静静的,可心眼却多的很。明明是她有错在先、跟踪季四小姐的丫鬟,结果因为被曲六小姐泼了盆水,害得季四小姐被禁足…… 当然了,这些事,有部分是他亲眼所见,譬如季三小姐偷偷摸摸跟踪季四小姐的丫鬟上楼,另一部分,是他听大掌柜和人聊天时提到的。但不管怎样,季四小姐这样都能被人抹黑,可想而知,过去的十几年里,都被人冤枉成什么样了…… 就这样,卫嫦无形当中,多了个铁杆脑残粉…… …… 下聘的队伍陆陆续续地抵达季府门口。季鹤天早就带着两个儿子在门口恭迎了。开玩笑,高他两品的阙大将军亲自带队前来下聘,怎好意思翘着二郎腿在屋里喝茶? “爹!来了!” 季鹤天思忖间,大儿子越韶在身旁低声提醒道。遂抬眼望去,恰见阙聿宸一袭暗红色银线织纹的锦袍,长长的黑发用白玉束着,利落地从骏马背上一跃而下。 有别于身着将袍、领兵出征时的严肃漠然,此刻的他,清俊的容颜带着一抹淡淡的松然,虽然依旧没什么笑意,可还是给季鹤天吃了记定心丸。虽不知皇上为何赐这桩婚,也不奢望男方对自个儿嫡女满意至极,可只要不是被迫的就好。 阙聿宸下马后,将缰绳交给下人,接过贴身管事风书易奉上的搁着下聘礼书的红漆木盘,交给了季鹤天。 季鹤天诚惶诚恐地接过,脸上堆满讨好的笑,邀阙聿宸入府:“将军辛苦!将军里面请!”同时,嘱咐两个儿子协助男方,将聘礼依次成列在府门口稍作展示,再一一抬入前院。 就在季鹤天爷仨分工合作、里外兼顾地招待男方前来下聘的人时,秦氏在主院也忙开了。 虽然在宫人宣读赐婚旨意后,就有所准备,可万没想到男方的聘礼来得这么早。原本还想着许是得等钦天监择选的婚期下来了才来下聘,毕竟是赐婚,不比普通程序。谁知才隔了三日,就来下聘了。 莫非,真是阙家去求的旨意要娶乖女?秦氏边准备回聘边在心底思忖个不停。 “夫人,这是老爷派人送过来的礼书,说是由夫人看着定回聘。”一会儿工夫,镶金边的礼书辗转到了秦氏手上。 她打开一看,乖乖!一百零八抬!比皇室下聘的一百二十八抬,只少了二十抬不说,还都是满满当当的份量,若是匀开些,要装个一百二十八抬也不会被人说份量少。 这么一想,秦氏即刻改了主意,吩咐蝶翠:“你帮我看着这里,等下将军府的聘礼一抬进来,留出三分之一……”又扭头对蝶清说:“你去找几个家丁,随我再去趟库房,添几件回聘……” ―――――――― ps:突然发现公众章节没有“作者有话说”了,只好在章节末尾??录妇洹u馐前撤12挛囊岳吹谝淮胃?酌橇粞裕?饕?胨担罕鸶?惩洞吒?绷耍∵魑兀?吵圆幌拢?~~~(>_<)~~~~本来想存几章稿到这个月发文的,结果被编一催,就在情人节发了,千字大纲外带四章存稿,开始了俺这部新文之旅。大纲虽然少,但故事是绝对完整的,就是码的速度不会很快。再者,因为是业余码字,时间不算充裕,加上俺码字速度就是个渣,时速从没超过一千五,平时基本在800-1000徘徊,码完上传前还要习惯性地修一遍,所以,俺最怕人催更,因为会让俺焦虑。至于上架后,会不定时加更,因此平时更要存稿了。所以,亲们要是看了觉得好,就收了订了,那就是对俺最大的支持!偶尔给个打赏,俺也灰常感激!会加足马力存稿争取来个爆发的。至于pk票、更新票,就不要费钱投了。o(n_n)o~最后,祝亲们周末愉快!万事顺心!席祯 37 意外之获 沅珠混在帮忙的下人堆里,啧啧有声地欣赏了一遍将军府抬来的一百零八抬聘礼,喜滋滋地跑回“燕语楼”向卫嫦汇报去了。 “小姐,奴婢数了好几遍,足有一百零八抬呢!府门口都围满了观礼的老百姓,个个都说小姐嫁了个好夫婿……” 卫嫦听得哭笑不得:“这不还没嫁吧?” “嘿嘿……聘礼都下了,又是当今圣上指的婚,还愁姑爷反悔嘛!”沅珠俏皮地吐吐舌。 沅玉也笑着说:“是啊!小姐挑得个好夫婿,咱俩自然就跟了个好姑爷!” 卫嫦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俩行了啊!不说你们还一发不可收拾了……” “玉儿姐――玉儿姐――” 主仆仨说笑间,院门被叩响。 “小姐,是前院的铜娟,不知什么事,奴婢去看看。”沅玉听出叩门的是前院的小丫鬟,和卫嫦说了声,便匆匆跑出去了。 一会儿工夫,又折了回来:“小姐,是曲六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曲盈然戏谑的嗓音就从门外飘了进来:“是不是该说恭喜啊!禁足在家都有这等好事落到头上……听家里老头子说,还是皇上赐的婚……啧啧!这下可达成所愿了吧?我可是看到阙府下聘的排场了,真是气派啊!” “咳咳!”卫嫦忙清了清嗓子,示意那丫头悠着点,别有的没的都一股脑儿往外说。 曲盈然自然领会她的意思,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而后挥挥手,示意贴身丫鬟留在外头,又对沅玉、沅珠俩说:“借用你家小姐一炷香时机,话几句家常,你俩到外头候着,若是有旁人来,就吱个声。” 沅玉、沅珠见自家主子也点点头,就乖乖退到了门外。 待房里只剩两人,曲盈然贼笑着绕着卫嫦兜了两圈,啧声道:“行啊季宁歌!这招怎么给你想到的?求皇上赐婚……好主意啊……” 卫嫦白了她一眼,“说话就说话,别用这种招人恨的口气……再说,这桩婚事真与我无关,我还纳闷着呢……”话虽如此,卫嫦心里明白:要不是此刻她肚里怀着阙家的子嗣,相信阙聿宸百分百不会娶她…… “咦?真与你无关?”曲盈然听她这么说,不禁讶然地瞪大了眼,“没可能吧……阙聿宸脑壳坏掉了才跑去找皇上赐婚娶你……” “曲-盈-然!”卫嫦几乎咬牙切齿了:“合着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的扶不上台面?” “嘿嘿……那倒也不是……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嘛!喏,你也知道的了,这逐鹿城,要数最不受男人欢迎的恶女人,想必就是本姑娘我了,再往下数,咳,我以为你和我关系这么铁,该很荣幸地排老二才对……” 你才二!你全家都二!卫嫦愤愤瞪她一眼。 “嘿,别不高兴嘛!你也知道我说话一向口没遮拦的,连老爹都拿我没办法,你我相熟这么多年,这会儿倒与我置气了?喏,我可是专程来向你道贺的!” 说着,曲盈然从袖口掏出一个荷包,精准地抛到卫嫦怀里,神情得瑟地问:“咋样?还入你季四小姐的眼吧?这可是我花了不小的代价从五哥那里换来的,别人要我还不舍得给呢……” 卫嫦一打开荷包,就被里头的物品惊愣了神,哪里还听得进曲盈然喋喋不休的念叨。 “喂!喜欢也不是这种表情吧?那么傻愣愣的干啥……不就是块彩色石头嘛,至于嘛!……” 被曲盈然狠狠拍了一下肩,卫嫦才回过神,没好气地拍飞那丫头的手。拍伤她事小,拍得她小产可就问题大条了。 “你说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卫嫦指指荷包,那里头装着一块婴儿巴掌大的紫罗兰翡翠,正是魔珠里的那三类非人物种拜托她搜集的土属性晶石――紫色极品翡翠,虽然小了点,却也算有所成就、跨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不是吗? “我不是说了吗?和五哥换的。”曲盈然抓了把瓜子正磕着,听卫嫦这么问,随口应道。 “你……真打算送我?这玩意儿珍贵着呢……”卫嫦边问,边小心地将翡翠收回荷包,抽紧荷包口。 “你今儿怎么回事啊?婆婆妈妈的……哦,不对!上回去茶楼,你就这么古里古怪的了,真搞不懂你在担心什么!再珍贵也不过是块石头嘛!要不是看着漂亮,我也不会和五哥交换……你要喜欢就收下,不喜欢我就拿回去换样东西来添妆。” “别!我很喜欢!”卫嫦连忙护紧荷包,贴上胸口,吞吞吐吐地说:“我只是怕你日后后悔……”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可一旦等她拿入魔珠,成了那三类非人物种的解封材料,可就没那么容易拿回去了…… “后悔就后悔啊,反正后悔了我也不会问你拿回来……不像五哥!明明答应给我了,转眼就后悔……切!开什么玩笑!既然是交换,本姑娘的宝贝他也收了,这会儿又想拿回他的……想得美!我才不如他愿呢!当我冤大头啊!……” 曲盈然断断续续地骂着她口里的五哥,听得卫嫦忍不住直抽嘴角。敢情她曲六姑娘之所以把这块极品的紫罗兰翡翠送她做添妆礼,是怕她五哥要回去啊……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矫情了,谢谢!我收下了!很喜欢这份添妆礼!”卫嫦自是了解曲盈然的性子,她一旦说一,就不会改口说二,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收下。并暗暗决定:等她成亲时,一定还上一份合她心意的添妆礼。 曲盈然在“燕语楼”待了一炷香时间就回去了。 原因不外乎是:她还在禁足期间。原本连府门都不许出的。念在季家今日有喜、且喜事的主角之一还是她的闺中密友,好说歹说才说通曲太傅,准许她出来溜个一炷香时间。不过,曲太傅还留了但书:最迟不得耽误午膳,否则要加重责罚。如此,只得乖乖按时回去。 送走曲盈然,卫嫦趁着离午膳开席还有会儿工夫,借口小憩,遁入卧室进了魔珠。将曲盈然送她的紫罗兰翡翠,拿给了红绡看,“这是否就是你们说的土属性魔晶石?” “是是是!没错!没错!”红绡看得一阵激动,绕着卫嫦来来回回飞了好几圈,才在她的手掌上方停下来:“这么快就集到了一枚土属性魔晶石?照这样的速度,是不是年内就能解封回精灵界了?” 卫嫦听了猛翻白眼:“能集到这一枚就很不容易了,你还想短短几个月内就集齐六枚?” 红绡顿时红了脸:“我也就这么一说,你别太有压力,虎蛟说得没错,你愿意帮我们就已是天大的恩惠了,时间上不是问题,数万年都等过来了,何况只是区区几年……” 38 不甘心 与此同时,秋兰院的西厢房门口,纤碧心疼地掏出一粒银裸子递给前来传讯的铜芬,回到里屋,见自家主子正凭窗望着外头绽放的芍药走神,不由讷讷地唤了声:“小姐……” 季宁岚回过神,转头问:“铜芬怎么说?”这几日没一宿睡好,憔悴发黄的脸色,看上去比之前老了不少岁。 纤碧有些欲言又止,这些天,每每从前院传来有关四小姐婚事的消息,都会惹来主子一顿歇斯底里的咒骂,她都有些害怕了。 “我在问你话没听见吗?刚来的不是铜芬吗?她是不是又探听到什么消息了?你哑巴了?” “不……不是的……奴婢只是……” “只是什么!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前头敲锣打鼓的,可是又有什么好事来了?” 提到“好事”两字时,季宁岚几乎是咬牙切齿从牙缝间挤出来的。 纤碧只得鼓起勇气,将铜芬带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季宁岚听。 “什么!将军府来下聘了?婚期定在五月二十六?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哪有这么快的……” 季宁岚听得这个消息,当即煞白了脸色,身子晃了晃,跌坐在窗旁的软榻上,嘴里一个劲地否定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从赐婚到迎娶,两个月都不到……这不是真的……聿宸他不会这么对我……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小姐……”纤碧担忧地扶住她:“小姐您没事吧?” 她真的好想找夫人倾诉一番主子的近况,可是又怕担上“背主忘义”的恶名。可眼见着主子越陷越深、难保日后不会做什么傻事,纤碧心里那个惶惑不安。 “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季宁岚在纤碧的搀扶下,在软榻上躺了下来,一脸疲惫地说道。 纤碧只得依言退到门口,想想不放心,留了条门缝小心守着,生怕主子出事。 上回吐血的事,还历历在目,虽然老爷、夫人都没责罚她,可她心里清楚,若是再来一次,指不定就要被冠个“看顾不力”的罪名挨顿板子了。 季宁岚躺在软榻上,无神地盯着头顶的悬梁,双手握成的拳越攥越紧,直至指甲嵌入了手心肉都没感受到分毫疼痛。 她好恨!好委屈!为何重生一次,一切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聿宸迎娶的人明明该是自己!而季宁歌,应该被丑闻缠身从此被逐出家门,怎配和自己抢男人?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原盼着圣旨虽然下了,但聿宸一定会去求皇上更改赐婚对象,将季宁歌替换成自己。没想到,千丝万念盼来的不是这个,而是,下聘和婚期―― 四月初八下聘、五月二十六迎娶,她前世的夫君,今生要娶的竟然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哈哈哈哈!这简直太荒谬、太滑稽了!肯定不是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错了!一切都错了!老天爷啊!您到底有没有看在眼里,全都安排错了……呜呜呜……那是我的姻缘……那是我的男人……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呜呜呜…… 季宁岚越想越不甘心,抱着头在软榻上“嘤嘤”地哀泣了起来。 纤碧在门外听得惶恐又惊心。嫡小姐的大喜日子,主子竟然在房里哀泣哭嚎,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一状告到老爷夫人那里,岂不是…… “小姐!”这么一想,纤碧站不住了,正想掀开门帘进屋去劝慰,被一股力量扯住了胳膊,“柳夫人?”她回头一看,竟是被老爷禁足在秋兰院的柳姨娘。 “你去外头候着,小姐这儿,我来劝。”柳姨娘幽幽地吩咐了她一句,就进了里屋。 纤碧见主子在柳姨娘的柔声劝慰下,倒是真止了哭泣,心下松了口气,退到了厢房门外。 “儿啊……”柳姨娘拉了条圆凳在软榻旁坐了下来,拍拍季宁岚的胳膊,哀声道:“娘晓得你在难过什么……那都是命……娘原本还想替你争一争的……可惜……” “不!”季宁岚经柳姨娘这一说,总算拉回了理智,咬着唇瓣摇摇头:“娘不晓得女儿想要什么……” “知女莫若母,娘怎会不晓得?你是不甘心吧!那么顽劣不堪的主都能捞得这么一桩好姻缘,而我乖巧听话的岚姐儿,却还待字闺中……” 季宁岚闻言,垂下眼睑无声冷笑。 她不甘心的,岂只是这些?她想要的,首先是阙聿宸的怀抱,再是季宁歌前世那般的惨状!那丫头,一贯的趾高气扬、话里话外都是鄙夷,甚至还推自己下莲池,若是不给她点教训尝尝,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她就不信了!既然前世的她能反转,这一世又怎会沦为女配?!况且,她的记忆里,还融合着现代女性的知识,不可能连个古人都摆不平! 这么一想,季宁岚佯装坚强地抹去眼角的泪痕,对柳姨娘说:“娘,女儿没事了。正如娘说的,只是有些不甘。不过,女儿晓得,这都是命……娘还是回去吧,容女儿小憩一会儿……” “真没事了?”柳姨娘不放心地问。这个女儿,可是她在季府唯一的盼头了。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以便自己在季府的地位不至于太难堪…… 待柳姨娘走后,季宁岚唤来纤碧:“上回让你打点的那个副厨子,靠得住吗?” 纤碧虽不解,却还是点点头:“老宋人挺实在的,小姐若有什么吩咐,找他应该不成问题。” “那就好。”季宁岚亲自从衣箱底翻出一套准备多时却还未曾派上过用场的男装:“替我整个妆,我要出府一趟。” “小姐!!!”纤碧会过意,不禁掩唇惊呼:“这可万万使不得!” 女扮男装,那只是戏份里的桥段子啊,小姐怎么说也是侍郎府的小主子,怎可能…… “我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季宁岚不悦地瞪她一眼:“还是说,你根本没当我是你主子?” 这个冤枉可大了。纤碧忙不迭摆手,“不是的……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给我整装!其他的废话不必再说!还有,我出府期间,你给我好好守着这间屋,谁进来都不许!若有人问及,就说我身子还不大利索……哼!这两日前院这么闹猛,哪还会想到其他院的人?别说只出去半日,就算明早才回来,也不会有人察觉……行了行了!你就按我说的做!旁的用不着管……” 39 其实很满意? 阙聿宸在季鹤天的相陪下,坐在前院厅堂喝了两盏茶。顺便说了钦天监择选的婚期。 季鹤天一听婚期已经出来了,且就在下个月二十六,虽是个经年难得的大吉日,可一想到自小惯宠的嫡女,说出嫁就出嫁,一时间心起感慨,可当着阙聿宸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重重地点了点头,借着喝茶的动作,低头掩饰了面上表情。 阙聿宸并没错漏季鹤天这副“家有小女待出嫁”的既不舍又欣慰的表情,遂没打破室内的静默,垂下眼睑,品起杯中的香茶。 直到主院的管事来报,说是回聘都备好了。阙聿宸起身,对季鹤天说:“时辰不早了,这就告辞。” 季鹤天忙起身相送,嘴里客套地挽留:“不如用了午膳再回去?”话出口,顿时觉得有些别扭,季鹤天不禁抽了抽嘴角。 阙聿宸淡笑着谢绝了未来岳父的好意:“不了,回头还有不少事。” 听他这么说,季鹤天就顺意地没再挽留,亲自送他到了府门口。 此刻的季府门口,依旧围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只不过,陈列在府门口供众人观赏的礼担已经换过了。之前的是男方的聘礼,如今的则是女方的回聘。 “老爷,这是回聘礼单。”主院管事将秦氏列好的回聘礼单搁在红漆木盘上,恭恭敬敬地呈给季鹤天。 季鹤天接过后,笑着转交给阙聿宸。在这方面的大局观上,他还是很信任自个儿妻子的,况且出嫁的又是嫡女,相信她绝不会给自己脸上抹黑。 阙聿宸点点头,接过后扫也没扫一眼,就交给了一旁的风管事,接着朝季鹤天拱手告辞,转身跃上了马背。 “回府!”风书易捧着红漆木盘上了另一匹马,扬手一挥,吩咐底下的人将季府的回聘如数抬上。 直到浩浩荡荡的下聘队伍消失在街角的转弯口,围观的人潮才“啧啧”羡叹着散开。 “爹!” 这时,季鹤天身后同样伸长着脖子看的季越韶、季越齐两兄弟,收回视线问季鹤天:“四妹妹的婚期下来吗?” “嗯。”季鹤天点了点头,“下个月二十六,倒是个数年难得的大吉日,就是筹备上,急了点……” “下个月二十六?这么快?”两兄弟对望一眼,脸上皆有些意外。 “也好,横竖要嫁人,拖久倒不如趁早。”季鹤天双手背在身后,转身往主院走。叹息般的语气,不知是在解答两兄弟的疑惑,还是在自我释然。 季越韶摸摸头,“说的也是。那我赶紧找母亲问问,旁的不说,家具得尽快打起来。” “嗯,你俩一同来吧。原本想着婚期会在下半年,有你帮着你母亲进出采办也够了。如今突然压缩在一个月内,怕是越齐也要分担些了……” “好的,爹!”季越齐点头跟上了父兄的步伐,一同去主院商议筹办嫁妆的事宜了。 …… 阙聿宸还没回到将军府,途中被突然冒出来的两个死党拦下,只得将马交给手下,被俩死党拉到了附近茶楼。 “你行啊你!”刚进包厢,祝辛安四季不离手的折扇往他肩头重重一捶,笑嘻嘻地道:“这么大的事居然连我和阿潇都瞒着!真不够义气!” “没错!”乔世潇推开窗,四下审视了一番,确定说话安全,这才接道:“前些天倒是听说皇上心血来潮给咱们一品大将军赐婚的事,不过想想没这个可能,想找你求证,又逮不着你人,只道是旁人噱传。哪知,今儿一早居然听下人说将军府下聘的队伍都到侍郎府了,这才叫上辛安来瞧瞧,不成想还真的是……怎么?上回在茶楼一见,对人家上心了?嘶……我就觉得奇了,季四小姐的风评,哪怕你人很少在都城,也不可能没听过啊……” “噗嗤!”祝辛安摇着折扇忍不住笑着揶揄:“最难消受美人恩呗!季四小姐风评是不怎么好,可瞧她那活力充沛的俏丽样,日后给阙家生儿育女绝对不成问题……” “你俩够了!”阙聿宸没好气地瞪了眼一唱一和来得起劲的两人,心知一时半会儿不会放他走,索性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杯茶,轻啜了口,无奈地解释:“我有我的苦衷……” 可刚启口,就听那俩家伙拍着大腿朗声大笑: “噗哈哈哈……” “我就说嘛!聿宸肯定是被逼的。” “不过既是皇上的旨意,再不甘心也只得娶……” “是啊,所以阿潇你也要小心了,聿宸的终身大事一解决,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你。唔,我想想,这逐鹿城里所有当适的姑娘,只要不是曲家那个恶婆娘,我看娶谁都好商量……” “噗!咳咳咳……”乔世潇被祝辛安这番猜测呛了一口,狼狈地躲开杯中晃溢的茶水,没好气地道:“我倒是无所谓。娶谁不都一样?怕只怕,你家想和曲家再来个亲上亲,你堂哥既已议亲,接下来不就只剩你咯?” “咳咳咳!”这下,换祝辛安呛着了,脸红脖子粗地瞪了乔世潇一眼:“别把我和她扯一块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她不对盘!上回在茶楼,要不是被你拉着,说不定真会破了‘不打女人’的先例……” “是你自己提起她的,这会儿倒是又怪我了!”乔世潇啧笑道。 阙聿宸见他俩不仅想岔了这桩婚事的起因,还将话题扯得老远,没再继续围着他打转,不由暗松了口气。 若是被这俩家伙知道自己被人家下药从而搞大了对方的肚子,不仅没惩罚对方,还求旨要娶她,指不定会??鲁缮堆??p>若是隔墙有耳,传开了这则因欢情散引发的丑闻,那丫头受到流言蜚语的伤害事小,宫里那位因此又闹起情绪才麻烦…… “话说回来,要你娶个全城都不看好的丫头为妻,真没有半点怨言?”乔世潇见某人被自己逗得差不多了,再下去怕是要跳脚了,遂拉回了跑远的话题,转头问阙聿宸。 阙聿宸闻言,垂着眸子静静看着手上的杯盏,半晌,抬眸扫了正等他回答的两人一眼,摇摇头:“怨言倒是没有。只是有些担心,等我回北关,将军府怕是会被她折腾得够呛……不过也好,娘有了个伴,应该不会那么寂寞了……” 阙聿宸没发现的是,自己在说这番话时,嘴角轻扬着一抹宠溺的笑意,看得乔世潇和祝辛安一时有些傻眼,继而面面相觑:该不会,某人其实很满意皇上的这桩无厘头赐婚吧? 40 我才是你的妻 小坐了片刻,见日正当头了,阙聿宸掸掸衣袍,起身对俩死党说:“今儿家里还有些事,得回去用膳。” “啧啧!将有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啊!”祝辛安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折扇调侃。 阙聿宸瞥了他一眼:“我不信你很闲。曲家也快来下聘了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祝辛安没好气地回瞪他一眼,扭过头不屑地轻嗤:“总之,九妹的婚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老爹硬要攀这门亲,我也懒得管……” 说完,捞起桌上的杯盏大饮一口。 “哦?真懒得管?可我怎么记得,某人昨儿才问过我:哪家的木匠做活精细……” “咳咳咳――咳咳咳――” 口里的茶水未落肚,被乔世潇这一调侃,祝辛安呛得脸红脖子粗。 阙聿宸好笑地摇摇头,和乔世潇心知肚明地对视一眼,开口道:“我回去了。有空来看看我娘。” “那是一定的!” 祝辛安这会儿才缓过气,和乔世潇异口同声地回道。 打从阙老将军救驾离世后,身为聿宸的死党,两人自然没少去将军府探望阙夫人。特别是聿宸领兵出征时,更是三不五时去探望她。在他俩心里,也早将阙夫人视如母亲一般的亲密长辈。 反之,阙夫人对他俩也很照顾,一有什么新奇的特产,都会差人送到两人手上。 也正因此,阙聿宸才放心地离都远征。 不过――他一步跨出茶楼大门,眯眼望了望远方湛蓝的天际――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他对季宁歌有了深于浅表的了解,那丫头……虽然性子脱跳了点,但总体来说还算靠谱,只要别太过分,活泼开朗的个性,倒是会得母亲喜欢。希望她过门后,能让母亲常展笑颜,免得他在北关担心…… “聿宸……” 一道刻意压低的呼唤,打断了阙聿宸的思量,顺眼望去,却是一个身材矮小、面容白净的书生,正站在茶楼的拐角处,看到他望过来,脸上显露欣喜。 阙聿宸皱皱眉,当是自己幻听,转身往将军府的方向行去。 季宁岚见他明明看到了自己,却理也不理地离开,心下一急,扶了扶头上的书生帽,小跑着追了上去:“聿宸――阙将军!能否听我……听奴家说几句――奴家有非常紧要的事告诉将军――听完后,将军一定会后悔娶季宁歌的……” 刻意压低的嗓音,随着阙聿宸倏然扫来的冷眼戛然而止。 阙聿宸倏地顿住步伐,扭头看她,狐疑的眼神,让季宁岚产生了抓住希望的错觉。 不甘心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找上他的机会被自己浪费掉,季宁岚趁着他驻足的当口,咬了咬唇瓣,孤注一掷地解释道:“奴家……奴家……说的是真的。前些天,奴家受寒重病一场,醒来发觉有前世的记忆……聿……阙将军前世娶的是奴家,并非季宁歌……将军请莫要不信!” 季宁岚见阙聿宸漠然的眼底,闪过一抹“她疯了”的眼神,并格开她就要迈步,当即顾不得此刻还在大街上,追着他急急解释:“奴家知道,光凭奴家说的这事,将军一定以为奴家是在做白日梦……可这的确是事实……将军若是不信,奴家……啊!奴家记起来了!后日!后日将是三年一届的武考报名日,届时,两名武考生会起争执,并伤到另一名武考生,被当场取消武考资格。而那名被伤的武考生,恰是南离郡王的侄子……” 阙聿宸紧拧的眉心随着她的话越蹙越拢。 就在季宁岚以为他该有几分相信、再不济也会带她离开这里继续追问的时候,阙聿宸却一言不发地抬步走了。 就这么……走了? 季宁岚怔忡数秒,回过神时见他已迈至数十步外,咬了咬下唇,不死心地再追上去:“奴家还知道一件事,可因为涉及到当今圣上,所以……” “季三小姐!”阙聿宸忍无可忍,深呼了口气,转过身。 一听他已认出自己,季宁岚一方面欢喜,一方面却又止不住酸涩。喜的是自己一身男儿装,他竟也认出了自己;涩的是,他虽认出了自己,却仍待她这般冷漠寡情,让她情何以堪…… 当即,她幽幽启口:“将军请说。” “季三小姐一介闺房女子,一身男儿装束也就罢了,竟还这般追着陌生男子满大街跑,不觉羞耻吗?况且,本将军与季四小姐的婚事,乃当今圣上所赐,容不得你一介女流之辈质疑推驳!至于季三小姐方才所言的那些,在本将军听来,纯粹是一派胡言!念在侍郎府的份上,本将军可以不追究,却也绝不容忍再听到此类谣传,万望季三小姐好自为之!” 说完,阙聿宸再没扫她一眼,大步离去了。 满怀希冀的季宁岚,被他这袭犹如当头一盆冷水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攥拳抠着手心肉,恨恨地瞪着阙聿宸离去的方向。 “你怎么能这般待我……枉我如此信任你,不惜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出府寻你;不惜冒着被人当做异类烧死的风险,将前世的种种说与你听……哪怕现在的你还无法接纳我,先找个地方、细细听我说上一遍也好……可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对我……” 季宁岚一路嘀咕着往季府的方向走,低垂的眼睑里,满是怨恨:“等着吧!武考生报名的那日,会印证我所言非虚。届时,我不信你还坐得住……呵!给你机会你不珍惜……下一次,我非要等你主动来求我……” 话虽如此,可季宁岚心里其实也没底。 自她重生之日起,许多事,似乎都和前世不同了。 季宁歌在阙府的丑闻丝毫不见外传。倒是自己,在茶楼遭逢的不幸,被街头小巷当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至今还在提及;当今圣上下旨赐婚,让阙聿宸娶季宁歌,似乎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她不会让季宁歌得逞,抢了本该属于她的姻缘!阙聿宸想不起来没关系,只要她记得一切就好。大不了,一摔两碎,她和季宁歌,谁都得不到…… 41 稀世贺礼 若说赐婚圣旨上门的时候,卫嫦还会心绪不宁、心神不安,总觉得自己抢了原女主该有的姻缘。可在聘礼和婚期同时抵达后,反倒镇定下来了。 仔细一琢磨:阙聿宸娶季宁岚,那是小说里的设定,而非她遭遇过的前世今生。 之所以耿耿于怀,是因为她是作者,熟知整个剧情的后续发展,所以总觉得抢人姻缘太缺德,将来生下来的儿子会不会真的没屁眼…… 可如今细细一想,这不还没行进到那个设定嘛!剧情早在她穿来时就走样了。 既如此,哪怕阙聿宸娶她真的只是为了腹中未成形的小包子,在她看来,多少也算是个负责任的爹(至少比她这个娘亲负责多了,她那会儿甚至还想过偷偷堕掉――宝贝啊,原谅麻麻曾有的恶念。麻麻发誓,今后绝不再起弃你不顾的念头!) 至于嫁去将军府、乃至生下包子后,那家伙会不会看她不顺眼踹她下堂,那就得看她自己了。 夫家想休离她,总归得有个名目吧? 只要她坚守不破“七出”之界,应该能和宝宝两不分离地在将军府混吃等死到老吧? 这么一思定,卫嫦心里阴雨转晴,彻底抛开了往日的芥蒂,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安胎的惬意日子。 嫁妆什么的,季府上下有的是人操心。她只需好好照顾自己和腹中的包子即可。 秦氏虽不知她怀孕,但熟知宝贝女儿在女红一事上的斤两,盼她自行剪裁缝制,倒不如让她坐一旁看来得快。 故而,嫁衣什么的,只让她意思意思地在霞帔上绣几处紧要的地方;鸳鸯枕什么的,只让她最后来个画龙点睛。其他的,全都交给了绣活出色的沅珠、配合秦氏另行安排的绣娘加时赶工。 至于沅玉,接下来要忙着调教新入小楼的丫鬟、婆子。 婚期下来后,秦氏着手挑了两个丫鬟、两个婆子,打算安排她们入住“燕语楼”。 一方面为照顾女儿的生活起居,另一方面,横竖要陪嫁,不如让女儿早些适应起来,期间但凡哪个丫鬟、婆子惹得女儿不快、伺候她不顺心,还能趁早撤换。 新拨来的两个丫鬟,一个是与蝶翠、蝶清一起在主院伺候的蝶墨,与沅玉一样,也算是丫鬟中的老人了,处事沉稳自不必说。另一个是在前院茶水房伺候的铜娟,不止一次听身边丫鬟赞她“手脚利落、不聒噪”,也与沅玉、沅珠关系不错,遂将她一并调来了小楼,日后做女儿的陪嫁丫鬟,总比新招的丫鬟来得知根知底些。 至于两个婆子,也都是府里的老人。 不过秦氏虽信得过,却也怕她们在女儿跟前拿乔。遂在主院敲打了一番后,亲自带着她们来到“燕语楼”,当着女儿主仆仨的面,肃着脸,再度撂了番含枪夹棍的话,直至底下几个都低眉垂眼地称“是”,才略略放心地交给女儿调教。 卫嫦在秦氏离开后,将丫鬟、婆子交给了行事稳重的沅玉,由她安排布置各人的事务。然后在绣房看了会儿沅珠缝嫁衣,这就又到晌午的点心时间了。 自从沅玉、沅珠知道她怀孕后,害喜的症状倒是减轻了不少,许是那家伙丢给她服用的安胎丸还真有些效果。再就是,沅玉、沅珠严格把关着她的一日三餐外加两点心,但凡能引她反胃欲呕的荤腥,再没在小楼出现过。 膳食搭配基本以清淡为主,添了些她喜欢的佐饭酱菜。点心辰光,也添了当季新鲜的果子。 譬如说,今儿的水果是酸酸甜甜的樱桃,最合她胃口了。 撇开其他的不说,卫嫦对这里的吃食还是相当满意的。 虽然品种远没有现代多,可胜在绿色健康。 纯正无公害的健康食品,现代人想尝都未必有机会尝得到。 唯一让人不爽的是,卫生条件比较差。 幸而托怀孕的福,她的大姨妈短时间内不会来光顾。否则,每月五六天的姨妈到访日,也够她呛的。 “我小憩一会儿,午膳前不要来打扰我。” 用完水果,卫嫦擦了擦嘴,如是吩咐。 得到丫鬟婆子们的一致点头,她放心地伸了个懒腰,上楼去补眠了。 当然了,补眠只是对外的假象。实则是进魔珠内境和紫绫哈拉打屁去了。 魔珠里的三种非人类,在紫绫一番欢快的实时播报后,都已得知她怀孕并将嫁人的消息了。 这不,兽人国也好、矮人国也好,都派特使扛着自认为隆重的贺礼,来到卫嫦经常出入的“绿幻森林”(干脆叫“绿光森林”得了)祝贺了。 兽人国的代表们扛来的是被他们兽人奉为“六珍”的特产:虎皮、鹿茸、蛇胆、人参、虎尾草、藏红花。数量之多,让卫嫦咂舌。 矮人国的特使,也就是曾与卫嫦有过一面之缘的绿胡子矮人,驾着马车送来了三大箱未经加工的金银玉石。这些金、银的成色都相当好。羊脂白玉的品质也很高。 但是令卫嫦纳闷的是,既然这魔珠里能找到羊脂白玉,为何还要她在外界搜集极品翡翠? 经绿胡子矮人一解释,她才恍然大悟:原来魔珠内境不产翡翠这类硬玉。 明白倒是明白了,可一想到,这些外界罕见的珍稀宝贝,即使收下了也带不出这里,顿时很没好气:合着只是让她过过眼瘾的吗? “小嫦先收下无妨。等哪日我们出了魔珠回三界,魔珠认你为主,你就能自由使用了。” 绿胡子矮人捋着他那拖地的长胡子,笑吟吟地道。 这话说了和没说有啥区别?卫嫦忍不住直翻白眼。 等她集齐六块解封用的极品翡翠,就算还有幸活在这个世上,八成也是个头发花白、牙齿掉光的糟老太婆了,要这些个稀世珍宝还有什么用? “这么看来,还是我们对小嫦最好了。” 紫绫笑嘻嘻地绕着卫嫦飞了两圈,最后停在半空中,朝随后飞来的红绡轻快地招招手:“是不是呀红绡姐?我们送小嫦的贺礼,可是能助她安胎产子、养颜美容的哟!” “没错。” 红绡一贯严肃的脸上,也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飞到卫嫦跟前后,从纱囊里取出一个十分精致的迷你小瓷瓶,捧到卫嫦手上:“这是万琼露,精灵女王特意吩咐我带来的,别见这么一小瓶,成效奇佳。不仅有紫绫说的那些功效,服食后的血液,还能作为药引子解百毒、治百病……” 42 被戴高帽 这么神奇? 卫嫦愣愣地看着躺在自个儿掌心的迷你小瓷瓶,半晌,回神对红绡说:“既然如此珍贵,还是让精灵女王收起来吧。兴许,解封的时候还需用到它。我服食过紫绫送我的百花露,那已经足够珍贵了……” 此言一出,红绡和紫绫相视一笑,继而齐齐回头看向后方:“女王大人!这下您可放心了吧?” 什……什么?精灵女王也来了?不是说在闭关吗? 卫嫦循着红绡、紫绫的视线,回头望去。 哦卖糕!!! 若非对方正缓步朝自己迈近,卫嫦真要以为眼前的这一幕,是一副色泽迷幻的画呢…… 虽然听红绡、紫绫一再提过她们精灵国的“女王大人”是如何如何的魅力迷人,可一直以来,不曾谋面的精灵女王,盘亘在她脑海里的印象,也无非和红绡、紫绫一样,是个扑扇着翅膀,自由飞纵于花间、树丛的迷你蝶人。 可此刻的她,看到了什么? 扑扇着翅膀是没错啦,可那足有九副纱翼吧?且最大的一副薄纱般的翅膀,还拖到了对方赤裸的脚跟…… “久仰卫姑娘大名!今日总算得以一见!” 愣神间,对方已经迈步走到卫嫦跟前,含笑睇望着她。 显然,对于“精灵女王”这个概念,咱们卫姑娘是彻底地失算了。 除却那九副令人惊诧的纱翼外,对方的个子也让她侧目。不仅没有她以为的娇小迷你,甚至比她还要高上一个头。 婀娜多姿的身段、娇俏迷人的面孔,着实看呆了她。 直至两人的距离拉近再拉近,卫嫦甚至还得微仰脖子方能和人家对视。 “咳咳!抱歉抱歉!我失态了!” 卫嫦回过神,低头拱手向对方致歉:“前几天听红绡和紫绫说女王大人一直在闭关,一时没想到……” “无碍。”精灵女王笑吟吟地望着她,温柔地说:“我也是昨日才出关的,一出来就听红绡说你有了身孕,即将大婚,如此大喜之事,怎能不前来道贺?” “多谢女王大人关心!”不过三言两语,卫嫦就对这个和蔼可亲的精灵女王有了好感。 “说起来,当年三界合力抵抗魔界时,女王大人也才刚成婚没多久吧?没想到转眼就过去了数万年,也不知……” 绿胡子矮人感慨万千的话语,当即勾起在场众人的旧忆。 那场混战,让三界数不胜数的子民失去至亲…… 精灵女王沉重地点点头,无奈而叹:“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现在好了,有了卫姑娘,离开魔珠、回到三界,也指日可待了……” 卫嫦听得一阵无力:我尽力就是了,可也别抱太大希望啊!极品翡翠,毕竟是可遇不可求的…… 随后,一行人围坐在草坪上,聊了会儿各国新发生的趣闻。笑谈了一阵后,见卫嫦面露疲意,兽人、矮人两国的特使极富眼见力地先行告辞回去了,只余精灵女王和红绡、紫绫,准备辅助卫嫦服下这瓶“万琼露”。 说是一瓶,其实就是一滴。只是,卫嫦盯着手心这个迷你小瓷瓶,心存怀疑。 此前服食百花露时,她还压根不知自己怀了孕,如今,腹中多了条小生命,哪怕再能养颜美容,她也不敢随便服用啊。 “百花露也好、千蜜膏也好,以及这万琼露,您都大可放心,绝不会对胎儿产生一丝一毫的损伤,相反,还有安胎助产之功效。” 看出卫嫦眼里的担忧,精灵女王笑吟吟地解释:“之所以称为‘万琼露’,是因为其中一味花是稀世罕见的‘雪琼’,而非你以为的――包括藏红花在内的万花之露。服食‘雪琼’之蜜,不仅能和血补气、焕容美颜,还能解毒去热、延年益寿,是所有具备解毒功效的花蜜中,唯一一种不会对胎儿造成损伤的花,因此,你大可放心服用。解百毒、治百病一说虽然夸大了些,却也不是空穴来风,只要不是奇毒绝症,确实都能予以化解……” 得到精灵女王如此肯定的保证,卫嫦才放心大胆地服下了这滴据说得耗上数十百年才能凝炼成的花露。 果然,有别于此前服用的“百花露”,这一滴入口,让她顿觉浑身舒坦。连日来因怀孕产生的疲懒、不适感,也在“万琼露”服下后的这一会儿工夫间逐渐消失。她的身体好似回到了从前既没怀孕、也没病痛时的最佳状态。 踢腿展臂、活动一番后,卫嫦向精灵女王鞠躬致谢,被精灵女王快速扶起:“用不着行如此大礼。说起来,卫姑娘才是我们的大恩人。我听红绡说了,你毫无怨言地将外界价值不菲的魔晶石,贡献给我们以做解封之用,虽然离解封还有不少路要走,可你的宽宏大量,让我们感动。区区几瓶花露算什么?若是卫姑娘喜欢,整个魔珠内的物产供您随意挑选都无妨,只是,魔珠未能解封前,大部分物产无法带离出去……” 说到这里,精灵女王的脸颊染上几分羞意。倒是卫嫦,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笑着道:“能自由进出魔珠内境,已经让我倍感幸运了。所谓‘无功不受禄’,在没能帮你们解封返乡前,说实话,就算能将里头的物产随意带出魔珠,我也不会这么做……” 精灵女王一脸欣慰地听她说到这里,感慨地叹道:“我一直认为人类贪婪无度,之前还曾和兽人、矮人两国国君商讨过解封之人若贪婪成性该如何满足他……不过,你让我改变了这个观念。若是有机会,非常欢迎你去我们三界参观……当然,你若愿意长久定居,我们也非常欢迎……” 卫嫦听得汗颜不止。 她话还没说完呢。 事实上,她想说的是:若是魔珠能由她使唤,稀世珍宝神马的,她自然不敢随意带出去用,可小物件神马的,指不定也会随心所欲地使用。 结果咧,精灵女王话听一半,就给她戴起高帽。咳咳咳,这让她心下羞愧万分。谁说人类不贪婪的?不过就是小贪、大贪之分罢了…… ―――――――――― ps:推荐好友刺嫩芽的《素女寻仙》:现代女穿越修真界,白手起家,修仙抢宝。 [bookid==《素女寻仙》] 43 眼中钉 肉中刺 就在卫嫦窝在“燕语楼”舒逸养胎的时候,季宁岚一直关注着府外的消息。 特别是武考报名当天,她更是花了点碎银,让纤碧托两个厨房采办的小厮,跑去街头打探武考报名的消息。 既然阙聿宸不信她的说辞,她只得寄希望于武考报名现场传出与前世一模一样的新闻:两名武考生起争执,误伤了南离郡王的亲侄子。 如此一来,她不信聿宸不来找她。 届时,她再对他说几桩尚未发生且即将发生的大事,让他彻底信任她。 到那时,就算他迫于皇命不得不娶季宁歌,心也会留在自己身上。 委屈就委屈吧,反正也委屈不了多久,迟早会让季宁歌全盘交出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的…… 然而,左等右等,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没等来武考报名场上的争执消息。 “你去看看,那两人究竟回没回来?” 季宁岚实在坐不住了,食之无味地用完晚膳,让纤碧撤下后,吩咐她去厨房瞧瞧。 纤碧依言照做,半柱香后,匆匆从大厨房折回秋兰院:“小姐,强子和阿海都回来了,晚膳前刚到的,说是没听到什么消息……” “这不可能!”季宁岚倏地从软榻上起身,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二人确定打探清楚了?别不是收了我的银子,却只想随便打发了我吧?” “小姐放心!这个奴婢绝对可以做担保。强子兴许大大咧咧了点,可阿海的性子,连大少爷都赞过他稳重靠谱呢……” “是吗?” 季宁岚这会儿哪有心思听丫鬟评论哪个小厮靠谱又稳重,她只想知道今日的武考报名现场究竟有没有发生前世的那桩争执事件。 可若是真发生了,没道理不在街头小巷传开啊。想她前世不就是听下人们谈及才知道的吗?可若是没发生…… 不!不可能! 思及此,季宁岚攥了攥拳,心里一个劲地自我安慰:不可能没发生!不可能重生一世后,所有的事情都起了变化……该发生的不发生,不该发生的,偏又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小姐……”纤碧担忧轻唤:“小姐是否有何心事?” 季宁岚回过神,摇摇头,不打算将这些事告知丫鬟。 重生一世,身为穿越女的她能淡定接受,旁人却未必。 之所以鼓起勇气告诉阙聿宸,是想赢得他的信任。却不想,前日信誓旦旦地向他预言今日必将发生的事,实际上却什么都没发生……这么一来,他会如何看待自己?胡言乱语?疯疯癫癫? 季宁岚咬着下唇,委实不甘心前世的夫妻,今生却要分道扬镳。 可除此之外,还能如何? 季宁歌的丑闻一日不传,自己就一日被她挡在人后。 同等的条件下,庶出的姑娘,如何争得过嫡出的小姐?既争不过,又如何为自己谋桩好姻缘? 要她眼睁睁看着本该属于她的姻缘和男人,划归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是死对头的季宁歌所有,这口气,她季宁岚还真咽不下! 可咽不下又如何? 没有丑闻,季宁歌就不可能被驱逐出家门;不被驱逐,就会夺走属于自己的一切…… 如此推论:要想抢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唯有拔掉这枚眼中钉、肉中刺…… 想到这里,季宁岚握紧了双拳,哑声吩咐纤碧:“替我着妆,我要出府一趟。” …… 时值申时过半、酉时将近,沿街的铺子开始打烊,街市上也没几个行人了。 季宁岚抚了抚书生帽,低着头快步来到衙门口,武考初选的报名就设在府衙。 四下望了望,没见有人进出府衙,唯有两个当值的衙差,胳膊支着衙杖,哈欠连天地守着衙门。 季宁岚紧张地吞了口唾液,小心翼翼地跨上台阶,从袖袋里摸出两锭价值二两的银子,塞到两位衙差怀里:“那个……官爷!小的想问两位官爷打听个事儿……” “噢――该不会是来武考报名的吧?小兄弟,今儿的报名已经收场了,明儿赶早……”见有外快赚,两位衙差态度极好地回应她。 “不是。”季宁岚摇摇头,“不是这个事儿……” “不是?”两位衙差不解地对视一眼。 “咳……是这样的,小的刚刚在茶馆,听闻今日武考报名时,出了个小插曲……说是两个武考生因排队的事儿起了纠纷,并伤到了其他武考生被取消了武考资格……可是真的?” “没这回事啊!”两位衙差想也没想,当即摇头否定了季宁岚的疑问。 “真没这回事?”季宁岚心下一急,问出口的话语也随之有些咄咄逼人。 引得两位衙差面色开始不善了,可兜里实打实地收了人家二两银子,虽是警告,语气也还算客气:“我说!这位小兄弟究竟有何事?别不是来抹黑咱府衙的吧?武考报名时,不止我们大人在场,还有好几个朝廷命官,小兄弟当心祸从口出啊!” “是是是!”季宁岚忙不迭摆手致歉:“小的就是道听途说,忍不住好奇这才来问问二位差爷……既没这回事,小的这就告辞!告辞!” 季宁岚低头弓腰地退离衙门口,转回街角后,才倚着墙,缓缓地滑坐于墙根。 怎么会这样…… 她真闹不明白了。 前世历历在目的事实,一重生就都消失了? 而今所谓的现实,又与自己浑然不搭界――要嫁入将军府的是季宁歌,拥有聿宸的也将是季宁歌,那么自己呢?有季宁歌这个嫡女在,庶出的自己,在季府不过是个陪衬。 将来的命运,即便不像生母为人妾室,落到头上的姻缘,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看看出嫁的季宁芳、季宁菲就知道了,要么入高门为妾,要么入低户为妻,难道真的无法像前世那样,谋得桩姻缘、求得个好丈夫? 还是说,前世的种种,真是镜花水月一场梦? “六哥!等等我!” “你走太慢了!马上就酉时了,城门一关,你想害哥陪你在街上挨饿受冻吗?” “我已经尽力了……没见都走一天了嘛!大哥怎么还没传来消息?莫不是真把青崖山的兄弟们给忘了?” 蓦地,一串对话随风送入季宁岚耳里。其中一个字眼让她眼底一亮。 青崖山…… 她怎么把那件事给忘了?季宁歌啊季宁歌!既然你让我如此不好过!我也必不会宽容地成全你!咱们,走着瞧! ―――――――――――― ps:推荐梦夫人新书《悠然农家女》:携图书馆穿越北宋,领略宋朝百姓生活。[bookid==《悠然农家女》] 44 似曾相识的桥段 四月二十八,传说中药王菩萨的生辰。 逐鹿城香火最旺的香积寺,吸引了诸多诚心求愿的香客。 季府也不例外。 早在三日前,秦氏就已命丫鬟婆子备齐了拜香用的供品。 到了四月二十八日这一天,寅时的梆子刚敲过,外头仍黑漆一片,已经梳洗妥当的秦氏,便命蝶翠去“燕语楼”催宝贝女儿起身,随她上香积寺拜香请愿了。 卫嫦哈欠连天地跟着秦氏上了马车,一挨着马车凳上的靠垫,又酣甜满足地睡了过去。 “这丫头!” 秦氏见了,不禁好气又好笑。不过也仅止于轻笑浅骂,倒也没唤醒她。横竖得走上个把时辰,就由着她补眠吧。 于是,秦氏让蝶翠拿了条被毯,亲手替女儿盖上后,问随行的沅玉:“你家小姐这几日真的一直都在小楼,哪儿都没去?” “是。”沅玉低头应答。生怕不小心泄露了主子天大的秘密。 好在秦氏才开口问了这一句,便听酣睡中的卫嫦发出了一记含糊不清的咕哝,还道吵着她补眠了,遂没再多问,替女儿拉了拉被毯后,也靠着马车壁闭眼小憩起来…… 直至马车夫长“吁”了一声,马车的速度也缓慢下来,车里几人都晓得应是目的地到了。 这时,卫嫦才被秦氏唤醒。 “到寺庙了吗?” 卫嫦揉揉惺忪的睡眼,在沅玉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生怕颠了腹中的宝贝。 “你哟!平时好动过头,难得起个早来上香拜佛,倒是瞌睡懵懂的……等上了山,可不许再这副德行了!菩萨跟前,不许这么没诚意!” 秦氏牵着她,一路叨念着沿着蜿蜒绵长的青石小径往半山腰的香积寺走去。 两人身后,紧跟着随伺的沅玉和蝶翠。再后头是两个中年婆子,手上提着食盒、包袱,里头装着拜佛用的香烛、供品。 虽说卯时的四月天,还未天光大亮,可这一路上,与她们一样前来拜佛的香客并不少,且大部分都是女眷,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也热闹。 卫嫦虽然知道香积寺的位置环境,可毕竟第一次来,难免觉得新奇。故而,从下马车开始,直到上到半山腰的寺庙,瞌睡虫早跑没了影。 进佛殿后,先是被秦氏拉着依次磕了圈响头,接着,又让她捧着竹签罐,跪在药王菩萨跟前,边祈愿边摇出一根签来。 卫嫦此前没做过这等……呃,迷信之事,虽不怎么信,却也没当场反驳秦氏的意思。照着秦氏说的,跪在蒲团上,闭着眼摇起签来。脑海里突然闪过文里的某段狗血情节:在这个药王菩萨的脚下,季宁歌曾借机谋害过季宁岚…… “呀!” “啊――” 忽的,佛殿门口响起一阵妇人的惊呼,引得众香客纷纷转头去看。 卫嫦正欲睁眼,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强劲拽力,扯着往前跌去。同时,口鼻被覆上一块湿棉巾,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 “呼哧……呼哧……” 幽暗狭窄的地道里,除了一阵刻意放轻的急促脚步声外,唯有此起彼伏的呼吸音。 “呼哧……六……六哥,这么做好吗?” “有什么好不好的!”相较于方才发问的青稚嗓音,回答的显然是个成年男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真有什么事,不还有上头的哥哥们顶着嘛,你怕啥?” “我……我不是怕……” “那就闭嘴!等出了地道,把青崖山的口子给我封了,免得官差发现追了来……” “是……” 卫嫦幽幽醒转的时候,恰好将这番对话听了个全。再结合昏迷前的那一幕,不由吓得心惊肉跳:她该不会被人给劫持了吧?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她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究竟是谁,恨她恨到要买通山贼来泄愤? 药王菩萨脚下有条地道直通逐鹿城外的青崖山,她是知道的。 青崖山上安着衙门百攻不破的山贼窝,她也知道。 可这些,不都是季宁歌设计谋害季宁岚时才需用到的道具吗? 而今芯子换成了自己,顾着不明朗的将来和腹中的包子都来不及,哪里还有那份闲心去谋害季宁岚? 可自己没想要害人,却反过来被人害……似曾相识的桥段,让卫嫦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谁想害她…… “六……六哥,这女人……真的是侍郎府的嫡小姐?” “嗯。” “那……那万一,事发了……我……我们……” “我刚不是说了吗?真闹大了,不还有大哥顶着嘛!你怕什么!哪次事出来,不是大哥罩着我们的?” 少年被喝得没敢再吭声。低着头,高举着手上的烛灯,疾走在前头带路。 卫嫦被少年口里的“六哥”背着一路疾奔,颠簸得难受极了。可又不能活动四肢、调整姿势,生怕被对方发现。倒不是怕他们会对她怎样,好歹还有个坑爹的金手指在,实在不行就避入魔珠内境,至少安全上是无虞的。但她想搞清楚,究竟是谁买通的他们,若是不把真想弄清楚,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于是她忍,忍着全身的酸麻、四肢的僵硬,以及胸口时不时翻涌的呕意,直到前方出现一道光亮,心猜必是快到洞口了。 “你先去洞外联络老八他们,等我们一出去,就把洞口封死……”就在这时,背着她的男人吩咐前头带路的少年。 “那九哥怎么办?”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少年的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道略显飘忽的笑答。 “九哥!”少年惊喜地回头,继而想到什么,不甚放心地朝来人身后望了望:“你没被人跟上吧?” “你九哥出马,还有什么搞不掂的?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 少年口里的“九哥”很快追上卫嫦一行人,笑着道:“再者,侍郎府千金失踪,外头都乱得人仰马翻了,哪还有工夫搭理我!” “那就好!那就好!”少年面露喜意地拍拍胸脯,眼见着洞口在即,一口吹熄了手上的烛灯,闪身出了洞口。 很快,洞口出现另三名身材魁硕的虬髯大汉。 “六哥,我来替手,你歇会儿。”其中一人边说边接过卫嫦,像扛沙包似的往肩头一甩,动作幅度大的差点没让她失声尖叫。 另两人手脚利索地封起洞口。 “行!没问题了!这下,就算寺里的口子被发现了,要想破这个洞口,也得花不少工夫……” “花工夫破了这个洞又如何?寨里兄弟可不是吃素的!保管让那些官差贼子有去无回!” “对!青崖山可是咱们的地盘!那些小兵犊子,闯进来容易,想出去可就得问问老子同不同意了!” “老八说得没错!那臭皇帝害得大哥义兄一家惨遭灭门,若不是大哥制止,老子真想冲入皇城,一刀砍了那赵氏老儿的脑袋!” “五哥!你又忘了大哥临行前的交代了?” “……好嘛!老子就是气不过……” “差不多了,六哥,封得不能再死了!” “成!再在外头设个深阱,回头通知寨里兄弟一声:近期别走这个道,落了阱别怪我没事先提醒!” “是!” “……” 卫嫦强力抑制着胸口翻涌的呕意,闭着眼听那些人你来我往的对话。确认了他们是盘踞青崖山的山贼没错。 可她委实记不得自己有设过青崖山山贼窝里的各个人物角色。当初设定季宁歌买通山贼、掳走季宁岚并企图奸污她的情节时,对青崖山的山贼头子,也仅是一笔带过,更别说其他小喽??恕?p>可如今看来,她穿到了自己的文里不假,部分人物、情节,却和她原来的设定不一样了。如此一来,她还怎么预测呀?本来没影的人,这会儿都蹦出来了;本来只是现身打个酱油的,如今的戏份也增加了……搞得她头昏脑涨,分不清谁是谁,也不确定后续接的到底该是哪出戏…… 45 陷入绝境了吗? 这之后,卫嫦头晕眼花地被人扛着下山、上山、再下山、再上山…… 一路上七拐八绕的,晕得她实在忍不住想吐时,总算被背着她的人给丢到了地上。 “呕……” 身子一着地,她便再也忍不住喉口的呕意,大吐特吐起来。 直到连酸水都吐得不能再吐了,才虚弱地撑着自己站起了身。 “咦?这么快就醒了?不是说那药能晕上两三天吗?” 还未直起身,就听那“六哥”喃喃自语。 卫嫦下意识地四下一扫,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幽暗的石室内,除她之外,还有十来个体型彪悍的大汉,大部分都长着一脸虬髯大胡,故而瞧不准他们的年纪,但估摸着基本都在三四十岁上下。 此刻,这些大汉,无论站着的还是坐着的,全都定定地瞪着自己,卫嫦心下咯噔:坏了!怎么忘了继续装晕呢!听那“六哥”的口吻,该晕上两三天才正常……莫非,精灵女王送她服用的“万琼露”起效了?既然能解百毒,这区区迷药,自然不在话下了。 当即,她额头一扶,佯装搞不清状况地咕哝:“啊呀呀!我的头好晕……这是怎么了……我这是在哪儿……娘啊……女儿好晕啊……” 卫嫦扶着额原地绕了两圈,随即往地上一软,忍着浑身上下的酸疼不适,没敢再动弹。 “老六,这是咋回事啊?究竟晕没晕啊?” “应该是晕过去了……”老六试探般地靠近卫嫦,蹲下后,伸手探了探卫嫦的鼻息,皱眉答道。 “保险起见,老九,你功夫好,把她给定了!” “好。” 话音刚落,卫嫦就觉颈部传来一阵酸麻,接着,就算不装晕,身子也无法动弹了。心下不由哀叹:这下可好!原想摸个底搞清楚谁想害自己的,不成想,忘了这里是古代,挥手投足间就能取人性命的武林高手并不是没有。这下可咋整啊?不知魔珠内境的精灵们能不能感应到自己的心声…… “不是说还要……嘿嘿……那个啥的嘛!”这时,人群中有人笑得极为猥琐地提醒。 那个?哪个?卫嫦一阵紧张,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啧啧!这小娘子长得不错啊!不如……兄弟们轮流分享?” “都给老子收了这个心思!这桩买卖打老六接了开始,老子就定好咯:银子大伙儿分,人给大哥用!” 啊了呸!卫嫦听得气血攻心,恨不得跳起来甩他们几巴掌!居然敢觊觎姑奶奶!活得不耐烦了! 转念一想,这情节咋这么眼熟咩? 啊!她想起来了! 当初设定季宁歌设计陷害季宁岚时,不就是这样的套路吗? 莫非真是老天爷故意送她来书中体验那些设定狗血又悲惨的境遇的? 卫嫦童鞋默默地在心里流下两条宽面…… …… 深夜的青崖山,除了夜出寻食的野兽远远地传来几声呜咽,就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了。 细如镰刀的弯月,虽然随着夜幕的深降,一步步攀上山头、挂上中空,可倾洒出的朦胧光亮,并不能照遍青崖山每个角落――譬如这间背阴的破落石屋。 卫嫦自被点穴定身后,就被那帮山贼扛来了这里。 身下干硬的柴禾,硌得她背脊生疼。 身上又没给她盖任何避寒物,拂面微寒的山风,从不严密的石门洞隙间灌进来,冷得她浑身开始起鸡皮疙瘩。 “阿嚏……” 又一阵山风入室,激得她寒颤不止,鼻息一痒,一个喷嚏打破夜的静谧,在空寂的深山间,显得那么石破天惊。 “小嫦……” 这时,耳畔传来这阵时日以来,令她万分熟悉的声音。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卫嫦差没涕泪齐流。 在心里千呼万唤那么久,终于盼来了紫绫的回应。 “我被定身了,没法进魔珠……”她透过心声传达了自己所处的困境。 “我知道我知道。小嫦别急,红绡姐去找女王大人想办法了。” “啊?” 听紫绫这么说,卫嫦不由傻眼:“你们不是能随便将我挪进挪出的吗?” “不能啊!”紫绫的声音听起来也挺焦急。可再焦急,对解封恩人眼下的处境,她们也一筹莫展。 “自从魔珠化为耳坠形态戴你身上后,我们就只能将你从魔珠内境移到外面,却无法从外面移到里头……” 天啦!这是个什么破玩意儿啊! 这下,卫嫦真要哭了。 戴在她身上,却不能凭她的意念自由进出,非得用手转一下才成……果然是没有最坑爹,只有更坑爹! “小嫦,有人往这儿来了,你多加小心。红绡姐差不多该回来了,我相信女王大人她一定有办法……” 紫绫的提醒还没完,石屋的门就被推开了。 一阵冷风随着开启的石门灌进室内,激得卫嫦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啧啧!小娘子冻着了吧?老六他们也真是!竟然连被子也不给你一条,任你一袭单衣就这么躺着……” 来人脸上覆着黑色面巾,可辨声音,卫嫦听出似是那帮山贼口里的“五哥”,不由直皱眉,方才在众山贼跟前,这家伙不是还不许其他人动她、非要将她留给山贼头子的吗?这会儿怎么又…… “啧啧!真是细皮嫩肉啊!难怪害得老子心头奇痒,怎么也睡不着了……横竖要给大哥,不如……嘿嘿……今夜由老焦我先开个荤吧……” 说话间,又矮又胖、在山寨排行老五的焦平已经解开了卫嫦罩在最外面的纱衣,急得卫嫦又羞又愤,心里不住问紫绫:“红绡回来没有?精灵女王有法子吗?若是他真要对老娘……你到底还有没有其他法子救我啊?啊啊啊!” 紫绫也满脸无奈,扑扇着翅膀,在魔珠内急得团团飞:“要有其他法子,我早就救你了……” “该死!”卫嫦暗咒了声,嫌恶地瞪着对方,杀千刀的死山贼!竟然用他那双肮脏的爪子开始解她的中衣。如果眼神能杀人,卫嫦相信眼前这个矮胖奇丑的糟老头绝对已经四分五裂了。 “啧啧啧……真是个诱人的小尤物啊……” 焦平哪管她的眼神厉不厉害,横竖此刻的她无法动弹、任他摆布,乐得慢悠悠地享受即将到嘴的肥肉。 眼见着中衣被他解开,露出荷绿色的贴身里衣,在朦胧的月光下,衬得她的肌肤越发白皙、粉嫩。焦平的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 卫嫦绝望地闭上眼,后悔自己为何没在一开始就遁入魔珠内境。查什么幕后主使、买卖对方!逃出山贼窝再查不好吗?这下可好,不仅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害得宝宝也跟着受罪…… 一想到腹中尚未成型的小包子,卫嫦的眼角泛出一丝湿润。心下阵阵抽痛。呜呜呜!她知道错了!从今往后,绝不在文里设定这类情节了,管它是针对女配、女主还是男主,绝不绝不再用这种情节了…… 怨艾半晌,卫嫦觉得闭眼放弃反倒便宜了对方,索性睁开眼,狠瞪着正对她上下其手的焦平,让他强也强不安宁,又在心里一个劲地诅咒:死山贼!臭山贼!咒你不得好死!绝子绝孙!若是老娘能活着出去,誓要活剐了你!再踏平这山贼窝! 46 让你碰老娘! “小嫦!红绡姐回来了!” 就在卫嫦死咬着唇瓣,绝望地接受焦平粗粝的黑掌覆上她的前胸时,紫绫欣喜的呼声在她耳畔响起。 紧接着,卫嫦眼前一亮,人已进了魔珠。 “幸好赶上了……” 红绡手托权杖,喘着粗气跌坐在卫嫦身边,肩上的纱翅还在颤动个不停。 “谢谢……”卫嫦喉口哽咽,刚吐出两个字,就再也忍不住地“哇哇”大呕起来。伴随着出口的酸水,还有满脸的涕泪。 “可怜的小嫦……” 紫绫眼眶泛红,飞到卫嫦身边,从纱囊里取出一个迷你瓷瓶,对卫嫦说:“来,喝点百花露润润喉。你放心!自从得知你怀孕后,绿绮姐她们都在赶工酿制百花露和千蜜膏了,若不是‘万琼露’的原料极难寻获,我们肯定也会多酿一些……女王大人说了,只要对你、或是你的孩子有益处的事,我们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做……” “谢谢……”卫嫦不知该说什么好,感激地朝紫绫笑笑,也不再扭捏不好意思,喝下了紫绫送到她口边的百花露,果然,百花露一入喉,恶心的感觉顿时减少了大半。 “外头那人……” “他吓晕了。”红绡一脸镇定地答道。 事实上,焦平岂止是吓晕,还吓尿了。前一秒,还被自己抚摸膜拜的小娘子,下一刻竟然凭空消失了,纵使他从不信鬼神之说,此刻也被吓得不轻。 呆滞了数秒,裤腿根被自己尿湿后,经山风一吹,冷得他直打哆嗦,随即就直挺挺地倒地晕厥了…… “吓晕了?”卫嫦抹去唇角的渍液,愤愤地哼道:“晕了也不会便宜他!” 只可惜,她身上没带任何刀剑武器,魔珠里即便有,也拿不出去。 于是,她拾掇好身上的衣衫,出了魔珠,搜寻起这间石头堆砌的柴房。 “擦!叫什么柴房!连柴刀都没半把!”可饶是她翻遍角角落落,也没找见柴刀一类可用作武器的工具,只找着一条枯藤编织的绳索,遂将晕成死人状的焦平绑缚起来,又从中衣下摆扯了块布料,堵住了他的嘴。又解开屋内所有扎成捆的柴禾,均匀地铺上他的身。 这么一来,只要没人来搜这堆柴禾,就不会发现他。 而据卫嫦的推算,外头那些山贼,一旦发现她不见了,第一反应肯定以为她跑了,绝对会往外搜,而不会在柴禾堆里翻来找去。 做完这一切,卫嫦仍是不解气,狠踹了焦平好几脚:“让你敢动老娘!不闷死你算你命大!”这才喘着粗气回到魔珠内境。 就着紫绫捧来的荷叶,连喝了好几口清甜的泉水,才觉得缓过了精神气。人一冷静,卫嫦还发现自己居然能自由行动了,不由惊奇地问红绡:“你会解穴?” “解穴?” 红绡不懂,不过从卫嫦的反应,多少猜到了她的意思,遂笑着摇摇头,捧起手中能随口诀随意伸缩的权杖,解释说:“这是女王权杖,杖柄上刻有玄盘阵,能于危急关头救人于水火,不过每用一次,玄盘阵便会弱上几分,直至盘阵再也无法激发能量……要重新刻制的话,相当费工夫……” 卫嫦听得虽不是很懂,却也明白了:这女王权杖在精灵国,必是一件宝器类的存在。 于是,她从草地上起身,朝红绡、紫绫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也替我谢谢女王大人!要不是你们,我恐怕……这份大恩大德,卫嫦必定铭记于心……” “小嫦客气了!” 接话的竟是精灵女王,她将女王权杖交给红绡后,越想越担心卫嫦出事,遂也带着绿绮跟来了。刚到,便听全了卫嫦这席致谢之辞。 “若说谢的话,我也还没向小嫦致谢呢!” 绿绮笑吟吟地从精灵女王身后飞了出来,扑扇着翅膀,立在卫嫦跟前,学她方才的姿势,有模有样地深鞠了一躬。 卫嫦已经学会如何辨别精灵女王身边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位蝴蝶精灵了,看她们的羽翅底色即可。因此,眼前这位拥有着荷绿色羽翅的蝴蝶精灵,不用猜也知道,必是绿绮无疑了。 “人没事就好。” 精灵女王见卫嫦安然无恙,不禁舒了口气,收起及地的羽翅,拉着卫嫦一起在草坪上坐了下来,“至于其他的,你想如何做,我们无条件支持!只要帮得了你,我们一定相帮!” 卫嫦眼眶一热,真想抱着精灵女王大哭一番,发泄她从穿来至今的种种不如意。 好在老天爷还算照顾她,给她开了个金手指,虽然坑爹了点,但总比没有好太多了。 譬如今晚的事,若是没她们相帮,自己铁定成了人家的板上鱼肉,就算最后能侥幸逃离山贼窝、倚仗侍郎府报得此仇、甚至把侵犯她的家伙刀刀凌迟,损失的一切,也将不复存在。 这么一想,卫嫦敛下心头的后怕,握着精灵女王的手,哽咽道:“不管怎样,我卫嫦欠你们一命,不,也许是两条……今后,但有我做得到的,必定全力以赴、尽力相帮!” 精灵女王和蔼地笑道:“你不必往心里去。别忘了,你已经在帮我们了,且还是攸关三界的大忙。能帮上你,我们也感到非常荣幸!” 说得也是!卫嫦也记起了这桩任务。 若说此前的她,或许还抱着可找可不找的态度,那么,历经今夜的事后,她在心底坚定了一个信念:必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搜集六种极品翡翠,以助他们早日离开魔珠、返回家园…… “小嫦,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听精灵女王如是问,卫嫦也有些茫然,仔细思忖后,摇头道:“本想抓出那买凶之人,不过眼下,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既如此,我把女王权杖留给你,红绡知道怎么用,凡事以保护你及肚里的宝宝为重……” “多谢女王大人!” 送走精灵女王后,卫嫦在红绡、紫绫的相劝下,闭上眼在草坪上休息。直到紫绫提醒:“有人靠近石屋”,才倏地清醒。 “小嫦,依我之见,不如跟着那人出去,以免四处兜转找不准下山之路……” 卫嫦觉得红绡的提议不错,遂点点头,仔细听紫绫汇报来人的一举一动。 47 狗屎运 奉命前来查看卫嫦情况的是山寨核心成员中年纪最小、也是前一日随六、九一道去香积寺劫持卫嫦的何宇。 之所以年纪小小便提为山寨核心成员,并非因为他的胆色和才智。 相反,何宇的胆子不大,甚至可说很小。可因为他的同胞大哥何刚,三年前为救他们的老大――青崖山目前的领袖大哥而中箭,最后逃脱不及被官差围剿致死。为悼念,领袖大哥将何宇提到了山寨的核心成员一席。 自那之后,青崖山就一直处在了半隐状态。领袖大哥虽未放弃替义兄一家报仇雪恨,可碍于山寨目前的形势,特别是一入冬,恐忧温饱都难维系,故而不得不暂时搁浅了与朝廷为敌的复仇计划,东奔西走想先替山寨筹些银两维系兄弟们的生存。 这不,底下兄弟也想替他分忧解难。见有这么阔绰的买卖送上门,没有不接的道理。 “希望天亮后,六哥能如愿领到余下的银子……” 何宇提着烛灯,晃晃悠悠地来到柴房门口,正要伸手推门,发现石门开了一条缝。 “咦?门怎么开着?” 他明明记得门是合密了的。石门这么沉,没道理合紧后还会被风吹开。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何宇纳闷地搔搔头,小心翼翼地推开石门,身子顺势往边上躲了躲,半晌没听到里头传出任何动静,才大着胆子举高了手上的烛灯。 这一照不得了,关在里头的女人居然不见了! 何宇不由大急,生怕余下那笔不菲的银子,也随消失的女人不见,当即撒开脚丫子,拔腿往主寨方向跑,边跑边喊:“六哥!不好了!二哥!三哥!四哥……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就知道会这样……” 猜到来人反应的卫嫦,也趁这个时候出了魔珠内境,回头觑了眼被柴禾覆着的焦平,不屑地哼了哼,就转身出了石屋,远远跟着何宇,七拐八绕地来到了青崖山山贼屯居的主寨。 眼前赫然出现三条山路――一条往上,两条往下。 碍于天色尚未大亮,且又无法判定哪条才是真正的下山路,卫嫦偏着头想了想,再回头望望透出亮光的石屋,紧了紧单薄的衣衫,悄悄靠了上去,想听听那些山贼又想整什么计划来对付她…… …… 经何宇这一吆喝,不止派何宇去柴房查看的老六,其他核心成员也都从梦中惊醒,披了件中衣就披头散发地聚到了议事用的石屋。 “什么?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 “真的!是真的不见了!我亲眼所见,柴房里空无一人!” 见何宇如此肯定,众山贼面面相觑。 “老九,除大哥外,就数你武功最高,你确定那丫头没内力?”排行老二的山贼,皱着眉想了想,转头问众人中内力修为最高的老九。 “我肯定!”排行第九的吴秦,一脸肯定地答道。 “这就奇了!既无内力可冲穴自解,又怎会消失不见?莫非……是被人救走的?” “这就更加不可能了。山下值夜的兄弟根本没发出任何信号,和香积寺相通的地道口又被封得死死的,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有人闯进来……” “既然外人救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就只剩一个可能……” “老八的意思是……寨里的兄弟?” “咦?五哥呢?五哥怎么没来?”这时,何宇发现聚集的人中,少了老五焦平。 “老五没来?嘶……莫非老五他……”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心里一阵狐疑。 “先别忙着下定论,我相信老五不是这种人!先找人再说!如果老五真背叛我们,我第一个不饶他!”沉默了半晌,排行老二的山贼开口道。 “二哥说得没错!先找到人再说!千万别让那娘儿们清醒着出去!” “是!” 听接洽这笔买卖的老六如是吩咐,其他人都齐声应答。粗粗研讨了一番,打算分成几路,分头寻找失踪的卫嫦和焦平,却听吴秦一声喝问:“什么人!”与此同时,吴秦身子一提,跃出了石屋。 正在屋外偷听的卫嫦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闪入身侧空置的石屋,想想不对,既然对方能察觉到她的存在,躲这里也不安全,旋即进了魔珠内境,才拍着胸脯大喘了口气:“好险啊好险!” 屋外,随着吴秦鱼贯而出的众山贼,四下一阵搜找后,并没发现任何异常,又见听觉一向异于常人的吴秦,也一脸困惑的样子,遂松了口气,安抚似地猜测:“许是山鼠……” 吴秦皱皱眉,不认为自己方才听岔了。可若没听岔,方才那股属于生人的气息怎会凭空消失?如果对方的内功比自己强劲,没道理一开始会露出破绽…… “好了,既然没事,大伙儿就按刚才的部署分头找吧。天亮之前,务必找到!”一门心思想挣到这笔银子的老六,急急催了一声,就带着何宇往柴房附近寻去。 其他山贼见状,也按着先前的分工,分头搜寻起来。 卫嫦在魔珠里无力地扶额:搞半天,都在讨论如何寻她,怎么就不提一句究竟是谁买通他们劫持她的呀…… “算了!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俗语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回了侍郎府,再派人细细追查,不信找不出一丝线索。 “等他们找远了,咱们就下山!”卫嫦一拍大腿,定了方案。只是,“往下有两条山道,该选哪条?” 她头疼地抓抓头发,末了,索性将头上、身上的首饰都给取了下来,免得跑路途中东掉西落的,失财事小,被人发现并循迹追上来可就麻烦了。 “啊!对了!”发簪摘到一半,卫嫦突然想起:“其中一条,会不会就是通往香积寺的?另一条才是真宗的下山路?” 紫绫和红绡,自从魔珠戴上卫嫦耳垂后,虽然还能听到外头的声响,可景象什么的,却是看不到的了。因此,当卫嫦自问自答似得咕哝着“哪条才是下山路”时,两人唯有听的份,没有也不敢有发言权。 卫嫦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合乎常理,反倒希冀起选的是通往香积寺地道口的那条道。届时,绕开地道口新挖的那处深阱,从侧面想办法攀上香积寺山就好了。 相信此刻的香积寺,一定还守着侍郎府派来的护卫。反而走正儿八经的下山道,更耗体力和时间。要知道,青崖山的入山口距逐鹿城,步行的话,少说得走半天,那还是在一刻不停赶路的情况下。 这么一思定,卫嫦心里转了句“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让我选条近道安然返家吧!” 心念转完,卫嫦深吸了口气,正欲出魔珠内境,依着印象里香积寺所在的方位,选右侧山道下山,被突然冒出来的绿胡子矮人给吓了一跳。 “快快快!小嫦!赶紧在附近找找!有魔晶石的迹象!绝对是魔晶石!而且体积不小……我都嗅到它的味道了……” “啥?”卫嫦傻眼。 而当她从外头这间看上去空置了许久的石屋墙缝里,真的翻出了一块由绸缎包裹着的足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的极品墨色翡翠时,更是杏眸圆睁,满脸的不可思议。 不……不是吧……被人劫持上山,也能发现极品翡翠?这是踩到狗屎运的节奏吗? 不管!收下再说! 卫嫦童鞋毫不心虚地将这块极品翡翠纳入囊中,当是她和宝宝受了如此大的惊吓后的补偿了! 哼哼!让他们知道,得罪了本姑娘,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 ps:推荐好友凤轻轻的新作――《贵女拼爹》:这拼爹的时代,宅斗也悠闲。[bookid==《贵女拼爹》] 48 乱成粥 “老绿!你怎么知道这屋子里有魔晶石的?” 卫嫦回到魔珠内境,将那块无意间寻获的极品墨翡交给绿胡子矮人,笑嘻嘻地问。 若是真如绿胡子矮人所说,能在魔珠里就能嗅到外界极品翡翠的气息,岂不是意味着,她的任务能轻松不少? “当然!小嫦难道没听过,我们矮人一族可是身具寻宝异能的哟!”绿胡子矮人此刻别提有多得瑟了。魔晶石啊,解封所需的六块魔晶石,由他绿胡子带头找到了一块…… 卫嫦见他这么得瑟,也忍不住抿唇轻笑。 也是!要不是绿胡子窜出来嚷着要她四下搜寻,她肯定想不到外头那么破的一间空置的石屋里,竟然藏着这么大一笔财富。 若是被那些山贼得知:被他们绑来易财的她,最后反从他们的窝里,翻出了一件稀世珍宝并毫不犹豫地a走,会不会吐血身亡、活活气死? 想到这里,卫嫦眯眼一笑:“这么说来,老天爷让我和宝宝遭遇这么个磨难,也是对我们的眷顾了?” 傻兮兮地偷笑一阵后,对绿胡子矮人说:“那下回每到一个新地方,你们矮人都发挥寻宝专长,好好嗅嗅,说不定很快就能搜集解封所需的魔晶石了……” “咳咳!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啦,寻宝嗅觉是我们矮人的专长没错,可……咳,也是有限制的。必须是在周身两丈内,且宝物的体积或数量够大够规模……” 见卫嫦的脸越来越黑,绿胡子矮人的语调也越来越轻,到最后,他胀红着老脸,弱弱地总结:“……总之,那个,离得越近、散发出的气息越浓郁,寻获的几率就越大……” 好家伙!这是在耍她吧! 周身两丈内、够大够规模……那得站在一座矿脉跟前才行吧? “得!算我没说!该咋咋地吧……”卫嫦扶着额,垮肩叹道。 不管怎样,今日能得这么大一收获,也算圆满了。这么一想,心情豁然开朗,手一挥:“走!下山!” 出了魔珠内境,听紫绫说此刻四下无人,便不再耽搁,一口气跑出主寨,来到下山的道口,深吸了口气,凭运气选了其中一条,匆匆往山下走去。 沿着山路走下来,还算顺利。期间只遇到两拨搜寻她的山贼从山下上来,都在紫绫的提醒下,预先躲入魔珠内境,妥妥滴化险为夷。待警报解除,再继续下山。 “呼!总算还算运气!”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卫嫦终于看到了对面山头的香积寺。如此看来,她所行的方向,的确是与香积寺连通的山道没错了。 可香积寺是看到了,要想攀上香积寺所在的山头,却没想象中那么容易。 卫嫦傻眼望着前方那座海拔绝对在两百米以上的山头,恨不得插翅飞上去。 “小嫦,进来歇会儿吧。我和红绡姐采来好多晨露哦,你先润润喉……” 紫绫、红绡担心她体力耗损严重,累了她自己不说,也怕伤到宝宝,遂每隔一段时间,就劝她进魔珠稍作休息。 卫嫦顾及腹中的小包子,乖乖进魔珠喝了一荷叶晨露、啃了几个新鲜野果,又躺草坪上歇了会儿,算算时辰不早了,再不动身,能不能赶在入夜前攀上香积寺都难说。 失踪一日夜,她可以想见秦氏会哭成啥样,季鹤天怕是也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吧? 唉!真是造孽!要是被她查出究竟是哪个小人敢如此暗算她,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卫嫦一边愤愤地嘀咕着,一边以手代梳爬了爬乱糟糟的头发,又低头整了整脏乱不说、还被树枝刮擦勾破的衣衫。 整装完毕,挺胸吸气,再一次出了魔珠内境,准备攀登眼前这座对她来说绝对是个挑战的山头…… …… 如卫嫦所猜,季侍郎府的确乱成了一锅粥。 秦氏在宝贝女儿无故失踪后,大惊失色地带着丫鬟婆子找遍了香积寺每个角落,也没女儿踪影,遂赶紧着人通知了季鹤天。 季鹤天那会儿刚下朝,正和一干同僚从宫里出来,听家丁来报说嫡女无故失踪,也不由大惊,当即吩咐家丁回府带上充足的人手,自己则跃上马背,快马加鞭地赶来了香积寺。 秦氏看到丈夫来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涌出眼眶:“老爷!歌儿她……” “究竟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来上香,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人了?” 季鹤天跃下马背,无暇安抚哭哭啼啼的妻子,直奔主题。 “妾身……妾身当时正和慧觉大师聊禅经,歌儿在药王菩萨跟前求签,可就那么一晃眼,歌儿就不见了……”说着说着,秦氏又忍不住抹着眼角哀泣起来。 “当时跟在歌儿身边的丫鬟怎么说?”季鹤天见妻子这般伤心,深叹了口气,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的肩,哑声安抚:“好了好了,哭又解决不了问题。爷答应你,必定将歌儿毫发无伤地找回来……” 季鹤天不劝还好,这一劝,不知促动了秦氏哪根神经,反倒“哇”地一声,改低泣为嚎啕,靠在季鹤天胸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将起来:“老爷……老爷……呜呜呜……” “事既如此,季夫人莫要哭坏了身子。” 一道清冷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惊了夫妻俩一跳,也成功制止了秦氏的哭泣。 秦氏忙从季鹤天怀里直起身,拿帕子擦了擦红肿的眼眶,朝来人福了福身:“让阙大将军见笑了!” 来人赫然是阙聿宸。 “将军如何得知……”季鹤天问出夫妻俩共同的心声。 阙聿宸低垂着眼睑道:“季大人匆忙出宫,皇上有所耳闻,特命我前来看看。” 原来如此……想来,家丁向他汇报的场景,被不少同僚看到了,这才传到了皇上耳里。 “惊动了皇上,微臣有罪!”季鹤天拱手朝皇宫所在的方位拜了拜,继而转身对阙聿宸说:“也不知是歌儿自己顽劣,还是他人所为……” “无论是何原因,当务之急,先找到人再说。” “将军所言极是。” “我已命人将香积寺围了起来,季大人可细细查问贵府下人,事发当时,宁歌可有任何异样?左右又有无异象发生?我带人四下勘察,但有发现,再与季大人互通有无。” “如此甚好。有劳将军了!” 听阙聿宸如此安排,季鹤天不由松了口气。 嫡女毕竟云英未嫁,倘若通报了官府,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反而对女儿不利。如今,将军府既肯主动援手相帮,自是再好不过…… ――――――ps:推荐千岛女妖的新作――《百媚千娇》,前世的凶悍,加上此生的百媚千骄,让我做炮灰? [bookid==《百媚千骄》] 49 惨遭背叛 “纤碧,你在发什么呆?不是说去领新茶的吗?茶叶呢?” 见纤碧空着双手回秋兰院,正和柳氏在廊前聊天的季宁岚疑惑地问。 纤碧一怔,这才想起忘了主子吩咐的事,嗫嚅地回了句:“奴婢这就去。” “你这丫鬟忒不灵光!改明儿说服老爷,给你拨个机灵点的……” 柳氏盯着纤碧远去的背影,不满地嗤道。 季宁岚不着痕迹地瞥了自个儿生母一眼,心下没好气地咕哝:您还是自求多福吧!父亲连着这么多日都没踏进秋兰院一步,您以为他还向着我们母女俩吗?别说丫鬟这种小事,就算女儿明日要嫁人为妾,他也未必来和您商量…… 提到嫁人,季宁岚不由想到令她又嫉又恨的季宁歌。也不知青崖山那帮山贼,得逞了没有…… 进去又出来的纤碧,心里也一直打着鼓。 思及前院铜芬悄悄告知她的事:四小姐随主母上香积寺进香,突然失踪了,老爷刚着人来让吴管事挑些侍卫护院随他去找…… 原本,这事儿和她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自己又不是四小姐的丫鬟,哪怕四小姐真出了什么意外,她们做下人的,除了遗憾同情,也帮不上什么忙。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四小姐失踪的事透着古怪,特别是面对自家主子时,那种古怪蹊跷的感觉就越发浓郁了…… 该不会…… 纤碧蓦地一惊,莫名联想到前不久、自家主子三番两次女扮男装偷溜出府,回来后也不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会不会……不!不可能!主子不会那么糊涂!纤碧咬着唇暗暗否定了自己的猜臆。 想她来到秋兰院西厢房的时日也不算短了,虽然这段时日以来,主子的所作所为,很多时候都让她摸不着头脑,特别是四小姐的婚事一下来,更是像变了个人似的。好几次听到她在唤未来嫡姑爷的名,这让身为贴身丫鬟的她,止不住心惊胆颤…… 但愿四小姐的事,真与自个儿主子无关,否则。怕是自己也难逃责罚…… 一想到马上就要筹足银两替自己赎身了。纤碧在心里不住祈祷:千万别在这个当口出什么岔子呀…… 忐忑间,纤碧来到前院,问二管事领了派到三小姐头上的新茶后。正要返回秋兰院,见李账房来找二管事聊天:“听说未来嫡姑爷也赶去香积寺了?” “老吴是这么说的……唉!喜事上门的日子,居然发生这种事……” “咱也别猜了,许是小姐和夫人开玩笑躲起来了呢……” “但愿是这样……” 更多的,纤碧听不到了,因为二管事把门窗都掩了起来。 …… “今年的新茶才这么点?”看到纤碧捧着茶叶罐失魂落魄地回来,柳氏极其不悦地皱皱眉,:“连去年的一半都没有……” “纤碧,你取出一半。余下的送柳姨娘尝尝新。” “是。”纤碧低着头,进屋分装去了。 柳氏的视线追着进屋的纤碧不住打量,嘴里咕哝道:“阴阳怪气的!也不知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行了,娘!我的丫鬟我自己会敲打!您还是找机会尽快与爹和好吧……” “想找机会也得碰得到人啊……我被禁足,他又不来秋兰院……你让我怎么找机会嘛……” 一提到这个事,柳姨娘又愤愤起来。扯着绣帕不住地抱怨:“你爹他八成嫌我老了……这阵子听说常宿在冬情院呢,哼,华氏那个妖媚精!就知道人前装乖,私底下指不定怎么在说我坏呢……” 季宁岚头疼地拧拧眉,不想听生母无济于事的唠叨。正好见纤碧出来,就嘱她送柳氏回东厢房。 纤碧回来时,见季宁岚已经回到里屋,懒洋洋地靠在窗前的软榻上眯眼小憩,在门口欲言又止地站了会儿,鼓起勇气开口道:“小姐……奴婢……奴婢听说……四小姐她……” 一听纤碧提及这个人,季宁岚倏地睁开了眼:“她怎么了?”语气里透着一丝雀跃。 纤碧咽了口唾沫,一鼓作气地将铜芬告诉她的事说了出来,末了,偷觑了眼自家主子,见她不仅没有初闻者该有的讶然反应,反倒含着一抹窃喜,心里的担忧越发深重,真害怕自己猜度的事成真。 遂“扑通”一声跪在了季宁岚跟前。 “你这是做什么?” 季宁岚此时已经沉浸在季宁歌被众山贼轮流圈叉从而遭将军府退婚的幻想中,被纤碧跪地的动作吓了一跳。 “小姐……”纤碧闭了闭眼,若主子真犯了糊涂事,一旦真相被查,身为下人,无论如何逃不脱老爷夫人的责罚,与其战战兢兢,不如问明了好让自己心里有个底。 “小姐,奴婢心里有点怕……小姐前些日子好几次出府,万一被夫人得知……” “这有什么好怕的!”季宁岚没好气地打断她:“不就出府而已!就算夫人知道了,顶多罚我禁个足或是扣点例银……再者,你不说、我不说,夫人怎会知道?你不是一再保证老宋那人老实可靠吗?” 纤碧点点头:“老宋的确可靠,可奴婢怕万一……” “万一万一!影子都没的事,也值得你这么忧虑!出去出去,别杵在这里惹我心烦!”季宁岚不耐烦地挥挥手,喝退了纤碧。 只不过,经纤碧这么一闹,她也躺不住了。 约好明日卯时三刻在老地方交余下那部分佣金的,想了想,季宁岚走到床前,拉出了收在床底下的钱匣,心有不舍地将余下那几锭银元装入了贴身的荷包…… 隔着门缝,窥视着这一幕的纤碧,双手不自禁地握成了拳…… …… 次日一早,季宁岚梳洗妥当,带着纤碧去主院请早安,却听守在主院门口的蝶清说:“夫人身体不适,免了姑娘们今日的请安……” 季宁岚不由窃喜,这么看来。季宁歌肯定还没下落,倒是没白花那一百两银子…… 哪知,刚要转身回秋兰院换装出府,又听蝶清说:“三小姐且慢回去!老爷还有事找三小姐……” “爹?”季宁岚一怔,不过没容她多想。吴总管已经带着人找来了:“请三小姐移步前院正厅。” 前院正厅内。不止坐着脸色铁青的季鹤天,连对外宣称“身体抱恙”、免了子女们请安的秦氏也在。 “宁岚给父亲、母亲请安!” 季宁岚心下虽感不安,却仍端庄温顺地上前行了个福身礼。 “啪!”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茶盏摔桌的巨响,惊得她脸色“唰”地就白了几分。莫非,季宁歌有下落了?那帮山贼被擒获并供出了自己?可是不应该啊――自己明明是男装易容后与他们交易的,这古代又不像现代社会每个路口都设有监控,没道理查得到自己…… 季宁岚定了定心神,佯装困惑地抬头看了看季鹤天:“爹?” “听你丫鬟说,前些日子,你着男装出府,可有此事?” 季宁岚身形一颤。眼角顺势往身后侧的纤碧瞟去,只见纤碧避开她的视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前额不停磕着地起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万望老爷、夫人明鉴!” 季宁岚气得差没吐血。 千防万防小人难防,何况这个小人还是自己的贴身丫鬟。 无奈之下。她也只得跟着直跪在地,低着头承认道:“女儿知错!” 她深知这个时候解释再多都没用,倒不如装乖认错。反正纤碧只知道她着男装出府,并不知道她出府后做了什么。只要自己一口咬定出府只为了散心透气,又能拿她如何?顶多被禁足扣银…… 这么一想。季宁岚心下镇定不少,故作委屈地道:“女儿晓得错了!不该逞一时快意,偷溜出府散心……” “散心?”季鹤天一听她又提及这个词,不禁大为愠怒:“小小年纪,动不动就把散心挂在口上,是府里亏待你了还是兄弟姊妹欺负你了?” “老爷!”秦氏见丈夫把话题扯远了,忙无奈提醒,随即拿帕子按了按一夜未阖而干涩红肿的眼,问底下跪着的两人:“宁岚!你老实交代,歌儿失踪的事,是否与你有关?” “母亲?”季宁岚心下暗惊,不过,面上依旧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女儿不懂母亲的意思……四妹妹她……女儿也是昨儿听纤碧说了才知道的……难道,到现在都还没找着吗?” 秦氏定定地望了她半晌,才幽幽地接道:“是啊,这都快一日夜了,还没找着……” 说到这里,秦氏语气一顿,继而从席位上起身,缓步踱到季宁岚跟前蹲下:“所以,算我这个做母亲的求求你,将歌儿的下落告诉我……你若真因歌儿此前待你的那些事记恨她,尽管冲着我来,别对歌儿下手,甚至是你在底下做的那些苟且之事,我也睁眼闭眼不去计较……” “我没有……”季宁岚摆手摇头地辩驳:“不是我……女儿怎么可能对自家姊妹做这种事……” “真不是你?” “不是……不是女儿……” 季宁岚躲开秦氏咄咄逼人的视线,求助起上首位的季鹤天:“爹――女儿冤枉!女儿的确出府了没错,可真没对四妹妹……” “哐当……” 这时,传来金属碰地的脆击声。 原来,季宁岚身上藏着的荷包被秦氏扯了出来,掉在地上后,滚出了几锭银元宝。 场内的闹哄声戛然而止。 ps: 上架了!求首订!求粉红!求各种支持!今日三更!!!o(n_n)o~ 50 你怎么来了? 季鹤天倏地站起身,“啪”地一拍八仙桌面,瞪着还未回过神的庶女喝道:“理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姑娘家,身上带着这么多银两,究竟做何之用?!” “这……” 季宁岚嗫嚅了下,还想找借口搪塞,却听季鹤天继续怒斥:“我说服你母亲给你机会,想听听你解释,你倒好!顾左右而言他!甚至还……” 一想到纤碧昨儿夜里跪在他们夫妻俩跟前边哭边细数的那些事,季鹤天就气得心火再起:“你!你个孽畜!要不是歌儿到现在仍下落不明,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你!竟敢觊觎自家姊妹的夫婿!” “爹――” 这下,季宁岚真的着慌了!接连两世,她何曾受过季鹤天如此黑脸瞪目的斥骂? 不过,慌归慌,她也听出了父亲口里的关键点:纤碧背叛她没错,却也只是交待了她对阙聿宸的情愫、以及她女扮男装出府的事,如此看来,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是安全的? 当即,季宁岚前额磕地,涕泪满面地哭诉:“请父亲大人息怒!女儿错了……女儿不该对阙将军起别样的心思……不能因为他救了女儿,就心存好感,误将感激当爱慕……可是,可是,女儿真的没有对四妹妹……” “老爷!夫人!阙大将军来了!” 就在这时,吴总管匆匆奔进来通报,身后跟着的赫然是一袭将袍的阙聿宸。 夫妻俩迅速起身相迎。 “将军可有歌儿的消息?” 此刻的秦氏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了,一等阙聿宸跨进门槛,就直截了当地问。 阙聿宸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人,直言道:“据我属下打探,曾有人与几位身份不明的男子交头接耳过,同时,据官府推测,那几个身份不明的人士,极有可能是盘亘青崖山的山贼……” 季宁岚听到这里,搁在膝盖上的手不自禁地握成了拳。指甲尖刺入手心的痛感,也无法压制涌上心头的骇意。害怕间,又隐隐希冀:不会有人查到与山贼交头接耳过的人正是她,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而在那之前,本将军恰曾见过那个人,与他们的描述一般无二――正是贵府的三小姐!”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季宁岚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瞪向眼前这个男人。那是她前世的夫君啊,今生却将她亲手打入深渊…… 然而,阙聿宸却连眼角都没施舍她一个,将查得八九不离十的真相知会季氏夫妇后。就转身往外走:“既是贵府的私务事。本将军也不便插手。但是。”他足下微微一顿,背对着诸人沉声警告:“若要查得宁歌因此而遭罪不浅,季大人应该知晓怎么做吧?” 闻言,不止季宁岚。季鹤天和秦氏夫妻俩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来人!”似是在响应阙聿宸,未等他踏出季府大门,季鹤天便唤来下人,厉声吩咐道:“把三小姐押入祠堂!罚跪列祖列宗跟前,没我的允许,不许出来!也不许任何人探望!” 接着,他一脸愠怒地瞪向早已瘫软在地的季宁岚:“除了悔过,你要做的,就是祈祷歌儿平安无恙地回来!否则。谁来求情都不会轻饶你!孽畜!” 季鹤天骂完,一甩袖袍跨出了厅堂。 秦氏这时也反应过来,怨怒地跨前一步,对着软倒在地的季宁岚“啪啪”就是两耳光:“贱蹄子!真真是瞎了眼了!竟会以为你和你娘不一样!老爷给你留了余地,我却不!哪怕歌儿安然无恙地回来。我也绝不饶你!蝶翠!” “奴婢在!” “你给我盯紧了她!别让她寻短见!想死也由不得她!等我找回歌儿,再来处置!” “是!” 季宁岚刷白的脸色,此刻早被秦氏那两下毫不留情的耳光扇得浮肿通红,整个人彻底地瘫软在地,两眼无神地瞪着阙聿宸消失的方向,任由一干小厮连拉带扯地将她拖入了季氏祠堂…… “夫……夫人……”纤碧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轻,可事既至此,没有她回头的余地。于是,见秦氏抬腿要走,她赶忙匍跪着出声提醒。 秦氏这才记起还有这么个人,收住脚步后,沉叹了声,唤过蝶清:“你且带她下去办理脱籍。”继而,脸色一沉,盯着纤碧警告道:“从今往后,你与季府再无瓜葛,望你好自为之!别让我听到分毫不该说的!否则,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必不饶你!” “奴婢省得!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就这样,纤碧拿自家主子的秘密,换得了提前赎身离府的机会。 …… 与此同时,我们的卫大姑娘还在和杂棘丛生、毫无山路可寻的陡坡奋斗着。 “呼哧――” “呼哧――” “艾玛呀――继续这么爬下去,真会累死人的啊!” 回头看看身后,再高仰脖子望望前方,才爬了不到五分之一,可天光却早已大亮了。 照这个速度,就算不被四处逮她的山贼发现、平安无虞地摸到香积寺,估计也要天黑了。 “唉!就说本姑娘平生最恨爬山了嘛!却偏要我爬!爬爬爬――老腰都快撑不住了……还有我可怜的小包子……还在娘肚子里就要爬山……要是被老娘知道哪个混蛋在背后阴我,绝壁饶不了他!……” “小嫦,差不多了,进来歇会儿吧!” 负责照顾她的红绡和紫绫,听卫嫦边爬边抱怨,知她又快体力不支了,忙唤她进魔珠休息。 卫嫦一想:也是!又不赶着回香积寺吃素斋,干嘛这么拼力赶!没得让小包子受累……倒不如学乌龟慢慢爬,身体安好最要紧…… “得!休息休息……就当野营踏青啦!至少渴了有清泉喝、饿了有鲜果吃,还有松软的绿草坪可供老娘躺……再惬意没有了……” 吃饱喝足又睡了个好觉,醒来一看外面,要命!日头都上中天了! “你俩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她捧着紫绫送上的荷叶,咕噜咕噜地补充完水分,才抹着嘴角咕哝道。 “女王大人中途来过,见小嫦睡得正熟,就嘱我俩好生看顾着你,说是总能回家的,不急于一时,身体要紧……” 卫嫦听得直抽嘴角。 废话!与他们这群过了万年都还没能回家的人来说,这点时间、路程当然不算什么了。 不过,再怎么说她们也是好意。卫嫦咕哝归咕哝,倒也不是真的埋怨她俩。 于是,和红绡、紫绫唠了几句磕后,借着荷叶里剩下的泉水,抹了把脸,然后把长发一撸,随手束了条马尾,又绕着发顶盘了几圈,拿簪子一插,将一头长及腰臀的秀发固定在了头顶,免得被枝条勾、或是被风吹得东滑西落,还没嫁做人妇呢,倒先成泼妇疯妇了…… 梳洗整装完毕,她舒展了一番四肢,朝俩精灵振臂一呼:“继续前进!加油加油加油!”便在红绡和紫绫目瞪口呆中,出了魔珠,将两臂的衣袖往上一卷,准备继续攀爬。 “什么人!” 蓦地,一道喝问从头顶上方传来。 卫嫦一惊,正想躲入魔珠,却被突然俯冲下来的力道震得一个踉跄,差点就从坡上滚了下去。 “啊――” 她下意识地闭眼惊呼,一时忘了伸手去旋左耳坠。等意识这个问题时,整个人已被某样温热的物体裹住了。 “咦?”当她困惑地睁开眼,对上一张仅隔着巴掌远的清冷俊颜时,还道自己幻觉了,慢慢地伸手抚上对方的脸,先是试探性地碰了碰,见他不为所动,便轻轻一扭一转,正想感叹“幻觉也这么真”时,却见对方身形一动,抱着她原地转了个身,提气一跃,纵身往香积寺的方向极速掠去。 卫嫦这才反应过来,“呀!你……你你你!你居然是真的!” 只是,他怎么来了? 阙聿宸一个岔气,差点从半空中摔下去。忙稳了稳心神,收紧怀里的人儿,低喝了声:“别动!”这才继续往山上疾驰。 卫嫦当然也怕自己从他怀里摔下来,既然他是真实的存在,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管他是怎么得知自己失踪的消息的,至少,在她万分需要帮助的时候,他赶到了。不仅安了她的心,也让她原本还存留的一点排斥,也逐渐消于无形…… 轻功的威力果然非同小可。 原本以为,赶着夕阳落山前怕是难能赶到的路程,竟然在她两三下走神间就到头了。 阙聿宸在她暗抒感慨的同时,在一棵枝如巨伞的古松下稳稳地落下,将她放到松下那块平坦的大石上后,才避嫌地后退一步,说:“稍作歇息,等下就送你回府。” “回府?”卫嫦听他这么说,不解地眨眨眼:“我爹娘没派人在香积寺找我吗?” “有。不止派人,令尊、令堂此刻人也在寺内。” “那干嘛还劳您送我回府呀?何况,他们肯定都急死了吧?我找他们去就好!” 阙聿宸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视线从她头上掠到脚背:“你这个样子,确定能去寺里见他们?” ps: 入v了,第二更!求订阅!求粉红!求打赏!(*^__^*)…… 51 没事就好 也是! 卫嫦随着他的视线,低头打量了自个儿一眼: 身上的罩纱罗裙,最外层的纱衣早被这一路的棘丛、树枝勾得不成样子了;里头的中衣下摆,为堵那人的嘴,也被她撕下了一条边;面料较之于中衣要厚上一些的罗裙,虽然还算完整,却沾了不少泥浆、草屑;绣工精致的绣花鞋就更不必说了,上山前踩到一处水洼,妃色的鞋面,一下就成了泥黑…… 再摸摸头上那个融合了现古两风、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发髻,卫嫦暗叹一声,无力地垮垮肩,应允了阙聿宸的提议:“好吧,就照你说得做……” “你自己逃出来的?” 阙聿宸盯着她沾染泥污的绣花鞋看了半晌,突然问。 “废―话!不然还是山贼送我出来的吗?”卫嫦没好气地赠他一颗卫生眼。 “你也知道那是山贼窝?” “……” 她当然知道了,只不过个中原由不能说。只得闷闷地撇撇嘴。 “你……人没事吧?” 这个问题,打从找到她的那一刻,他就想问了。可又怕她万一真发生过什么,如此问,似乎又嫌不妥。 “没事啊。”卫嫦正低着头掸着罗裙上的草屑,闻言,压根不见难堪或是伤心的表情。 阙聿宸这才暗松了口气:“那就走吧!季府的马车就在山脚下,我先送你上马车,再派人去请季夫人。” 卫嫦自然没异议。可还未点头,就觉眼前一花,前一刻还在大石头上的她,眨眼工夫又到了他的怀里。 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卫嫦吓得双臂一环,下意识地勾紧了他的脖子,嘴里哇哇嚷道:“咦?呀!喂!我自己走就行了……不是已经到香积寺后山了嘛……” “别动!” 阙聿宸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足下仍不停顿地往前疾驰:“你不是怀了身子吗?还不嫌累?” 闻言。卫嫦惊奇地瞪大眼,盯着他清俊的容颜看了半晌,直看到他耳根隐约泛起微红,才强忍着笑意收回视线,心下偷笑不止:这家伙居然也会害羞啊!哇哈哈哈…… 偷笑到一半,她戛然而止:咦?他刚说什么来着?是说她怀孕了所以才怕她受累是吧?好哇!感动半天,合着只是在挂念她肚子里的包子、他阙家的子嗣,才不是纯粹地关心她!这混蛋! 阙聿宸的注意力虽然放在脚下的路上,可眼角也不是没瞟到卫嫦的脸色忽然由晴转阴,对此。他以为她是想到了被人劫掳一事。不禁皱皱眉头。将她往自己胸前揽了揽,足下驰掠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很快,他抱着她,一路越过了香积寺。避过了将军府以及侍郎府带来的重重侍卫、护院,再穿过香积寺那条蜿蜒山道旁的紫竹林,来到了香积寺前山的山脚下。 “谁?” “谁?” 正把守着上寺必经路口的两名将军府侍卫,忽见一道黑影窜出紫竹林,并朝侍郎府的马车极速掠去,忙拔出手中的长剑,刺过去的同时,齐声喝问。 “是将军!” 未等阙聿宸开口,其中一名侍卫眼尖地认出了他。忙追上同伴,按下了同伴手里的长剑。 阙聿宸将衣衫不整、发饰凌乱的卫嫦送入侍郎府的马车,这才转身吩咐两人:“你俩上山,一人通知季大人夫妇,就说:季四小姐找着了;另一人。去地道通知攻克队,撤出香积寺,改而全面包抄青崖山,具体部署,等我通知!” “是!” “属下这就上山!” 两名侍卫虽未见到卫嫦,可一听主子说未来主母找着了,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山上跑,分头去传达阙聿宸的指令了。 卫嫦听着两人的脚步声渐远,才掀开门帘子,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香积寺里有地道直达青崖山?” 阙聿宸看了她一眼:“你以为这两日我们都在这儿干等着?” “哦呵呵……也是哦……”卫嫦摸摸鼻子,正想缩回车厢,眼角瞄到僵倚在车辕上的马车夫,没好气地哼道:“老林头!憋笑会得内伤的。想笑就笑吧,横竖我都瞧见了……” “小姐……嘿嘿……老林头是高兴!高兴!不是故意笑话小姐的……呃……真是高兴!高兴!” 见老林头这么开心,卫嫦反倒不好意思继续打趣他了。选择了无视他那后半句明显不敬的话,失笑地摇摇头,打算坐回车厢等秦氏。不经意间,视线撞上阙聿宸,被他嘴角那抹浅隐的笑一时看愣了神。 “咳!”阙聿宸握拳掩唇,清了清嗓子,道:“坐里面点,把帘子放下来吧。季夫人也该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 “歌儿!歌儿!娘的宝贝囡儿……” 秦氏手拿帕子抹着眼泪,一路飞奔下山,脚程快得连季鹤天都被她远远甩在了后头。 一直奔到马车跟前,才收住身子,对着阙聿宸就要下跪叩谢,被瞧出端倪的阙聿宸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季夫人此举万万不妥!快快请起!” “此次得亏大将军相助,该受妇人一拜!” “季夫人……” “娘!” 卫嫦被秦氏这一举动也感动得喉口发堵,掀起马车帘子,哽咽地唤道。 阙聿宸趁势劝道:“有什么话,还请夫人上车再叙。阙某另有要务布置,就不送二位回府了。” 说着,他扶秦氏上了马车,与卫嫦视线相撞,稍作停留,便转身放下了马车帘子。 这时,季鹤天也喘着大气赶到了,“歌儿她……” “看着无碍,不过还是……” 阙聿宸本想说“找个大夫给她看看”,蓦地想起她身上还藏着一个不能外泄的秘密,只得硬生生地改了口:“等我排布好青崖山的事,再上贵府替她诊个脉……季大人应该有所耳闻,我在北关有个精通医术的挚友,闲暇时问他学过点皮毛,既然此事不宜声张,就不要找外人上府查看了,免得节外生枝……” 季鹤天一怔,继而想到女儿落在山贼手上也有一日夜了,万一真的……不由心头一紧,忙不迭点头应道:“是是是!还是将军顾虑地周到!” 阙聿宸便没多做停留,等季鹤天一上马车,也转身往山上走。 季宁歌虽安然回来了,青崖山的山贼窝,论地界也不属于他的管辖范畴。可不知何故,这次要不清剿了青崖山那帮行事狠辣的山贼,难平他心头怒火。 也罢!就当日行一善,替逐鹿城官府做了桩好事吧…… …… 那厢,卫嫦从秦氏口里得知,害自己失踪一日夜、差点惨遭山贼凌辱的背后黑手,竟然是季宁岚,不禁又惊又怒。 季宁歌在外的名声虽然糟糕到家,对府里姊妹的态度,也的确算不上客气,可顶多也就口头上逞逞威风――除了一年前踹季宁岚下莲池的事――可在季宁歌看来,那也是季宁岚自找的,谁让她在丫鬟跟前编排曲盈然的坏话,只是踹她下莲池,还算轻的了…… 可若是因为这件事,季宁岚便对她怀恨在心,且趁她即将成亲之际,买通山贼、欲要轮番ox她,这心思,也真够歹毒的! 好吧,卫嫦承认,自己也曾设计过季宁歌买通山贼、劫掳季宁岚的桥段,可那不是为了促进男女主的感情发展嘛!如今的她,深感女配这一角色的艰辛,又烦恼肚子里的小包子和即将到来的婚事,哪里还有心思去呼应原剧情节的发展? 倒是怎么也没想到,原本人设纯良的女主,竟然反过来对她动手了……唉,这文的剧情,到底扭曲成啥样了啊……啊啊啊! 秦氏见女儿低了个头,愁眉不展的样子,只道她还在为一日夜里的可怕经历心有余悸,不禁心疼地将卫嫦搂到怀里,哽咽地安抚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其他的,乖女不必管,娘与你爹,自会给你个交待!是不是呀?老爷?” “嗯。”与妻女同乘一个车厢的季鹤天,听妻子问及自己的态度,一脸严肃地应道:“这事儿,无论是谁,一旦坐实有份参与,爹都不会轻饶。” 闻言,秦氏冷冷一笑:“老爷这话,听起来严厉,却是留有余地的。何为轻何为重?到头来,还不是老爷一句话?照妾身的意思,无论是谁,一旦查证,直接杖毙了事!” 因有阙聿宸那番话在先,故而,夫妻二人对彼此话里的“不论是谁”,都心知肚明得很。既心知肚明,秦氏还一口一个“杖毙”,听得季鹤天不由心惊肉跳。 “这……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如此武断……” “武断?这哪里是武断?老爷啊老爷!都到这个份上了,您还想要怎么个水落石出?歌儿这一日夜被困青崖山总是事实,差点还被那帮杀千刀的贼子……如果歌儿的性子柔弱些、如果阙大将军没及时发现她,后果如何,妾身……妾身真不敢想……” “行了行了……你说的这些,爷又何尝不知……歌儿才回来,你就少说几句,多宽慰宽慰她……其他的,爷自会处理……” “妾身不求其他,只求老爷还我们母女俩一个公道!” 季鹤天沉叹了声,略显无奈地点点头。 ps: 今天的第三更!!!拼了老命了!~~~~(>_<)~~~~求订阅啊! 52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马车缓下速度的同时,驾车的老林头在车外喊道:“老爷!夫人!小姐!到了!” “直接驶至主院。” 不等季鹤天发话,秦氏径自吩咐道。 季鹤天见女儿衣衫破败、发饰凌乱,也没反对:“就听夫人的!” “是!” 老林头依言照做,将秦氏给的通行牌,亮给门房看后,直接将马车驾到了主院门口,停稳时,车厢门正好对着主院大门。 季鹤天率先下车,听到动静出来探看究竟的蝶清,见是主子爷回来了,忙上前行礼。 听是蝶清,秦氏忙扬声吩咐:“蝶清,你且去准备热水,小姐回来了,需要马上沐浴净身。再让厨房备点小姐平素爱吃的热吃食送来。” “是!”一听小主子回来了,蝶清不由大喜,等秦氏一嘱咐完,就马不停蹄地准备去了。 秦氏翻出马车上备着的披风,替女儿裹上后,才牵着她的手下马车:“就在娘这儿沐浴净身,吃点热食后小憩会儿。既然阙将军允了你父亲要来替你把脉,还是在娘这儿等他的好……” 卫嫦听了,忍不住抽抽嘴角,心下腹诽:那家伙对她的闺楼可是熟门熟路得很,之所以主动提议要替她把脉,还不是怕他们找大夫,以至于泄露了她身上的秘密……要真那样的话,不仅她丢人,他也不见得好过,尤其是那个下旨赐婚的皇帝老儿,也会脸上无光的吧…… 于是,卫嫦乖乖随秦氏进了主院。 好在伺候她沐浴净身的是蝶清从“燕语楼”唤来的沅玉、沅珠。 俩丫鬟知晓她身体的状况。卫嫦也就松了心神,放松地在木桶里小泡了片刻,就起身了。生怕泡浴过度,影响小包子发育。 换上干净的衣衫,拖着一头还未全干的长发,卫嫦慵懒地坐在主院的花厅里,吃起这两天来的第一顿热膳食――营养三米粥,配一碟秘制卤豆干。 正吃到一半。沅珠端着一茶盘素色糕点进来:“小姐,将军府着人送来点心,说是阙夫人亲手做的,给小姐压惊。” 卫嫦差点被入口的粥给噎到。 怎么连阙夫人也知道了?还送来亲手做的糕点让她压惊?她吃得下才怪! 不过,想归想,浅尝了一小口后,发现阙夫人做的这几道素味糕还真挺合她胃口。特别是其中一道酸枣糕,一口气吃了三块还不觉得过瘾,可怕吃多了回头又吐,只得忍着嘴馋。让丫鬟撤下了。 “我娘呢?”直到一顿饭吃完。也没见秦氏出现。卫嫦不由纳闷。 秦氏对自个儿女儿有多宝贝,她可是一清二楚的。特别是眼下,她才刚从山贼窝里逃出来,没道理丢她在一旁不管啊。 “夫人她……”沅玉、沅珠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卫嫦皱皱眉,心下猜到一个可能:秦氏该不会去找季宁岚了吧? 如她所猜,秦氏的确趁她沐浴时,来到了祠堂。 怕季鹤天到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怕查证这一切真是季宁岚所为,也只是小惩以戒,秦氏决定先下手为强。 “你老老实实与我说,不许有任何隐瞒,或许。念在你平素还算乖巧的份上,还能饶你一命!可若是你执迷不悟,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低着头跪在蒲团上的季宁岚,闻此言,心下冷笑。 现代有句老话: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她若真老老实实坦白了。秦氏会放过她?才怪!到时,拿她的话反过来治她的罪才是真的!她脑袋秀逗了才会如实坦白。 再者,阙聿宸只说他的手下探听到她曾和几个酷似青崖山山贼的陌生人士交头接耳,并未真的肯定。而那些山贼,就算真被阙聿宸抓住了,也无法证明和他们交易的,就是她季宁岚。 如是一琢磨,季宁岚拿帕子擦擦眼角,抬头迎上秦氏的目光,故作委屈地道:“母亲,女儿即便有错,那也是错在男装出府、错在对阙将军,一见倾心……但女儿绝对没有对四妹妹做那等下作之事,真的没有!” “你!”秦氏听得一阵气结。 季宁岚还想再接再厉,替自己挽回些损失,却听祠堂外响起季鹤天吩咐下人的声音。 不一会儿,祠堂门被推开,季鹤天双手负在身后,一脸阴沉地跨了进来。 秦氏还道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毕竟,下令将庶女押入祠堂关起来的时候,他是当着众人的面敲打过的:不允许任何人前来探望。 因此,这会儿见季鹤天脸色铁青、眼底隐怒,秦氏不由一阵心虚,忙走到季鹤天跟前欠了欠身,小声问:“老爷怎么也来了?” “哼!”季鹤天轻哼了哼,并没理她,而是走到跪着季宁岚的蒲团旁,仰头望着祠堂里供奉着的列祖列宗的遗像,半晌,幽幽地问:“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可真心悔过了?” 季宁岚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循着季鹤天的视线,望向了那一幅幅遗像,心下的骇意也随之越来越浓,直达她四肢百骸,到最后,身子莫名颤抖,握成全的双手,更是抖得无法控制。 “爹……爹问什么?女……女儿不懂……” 可饶是心头骇意加剧,季宁岚依旧紧咬口风,死不招供。心里一个劲地自我暗示:她没错!错的是季宁歌!前世今生,都是季宁歌亏欠于她,而她,不过只是施以薄惩,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见她低着头一副抵死不认的态度,季鹤天负手望着列祖列宗的遗像,好半晌都没吭声。 直到祠堂外传来吴总管的通禀:“老爷,阙大将军来了,”季鹤天才沉叹一声,唤来候在外头的手下:“速将三小姐送去城外别庄,没我的吩咐,不得与任何人接触!哪怕是夫人,也不行!” 被点到名的秦氏,不由耳根一烫,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想替自己辩解上几句,蓦地意会到:季鹤天方才那席话,表面看是在惩戒季宁岚,可深入了细想,又何尝不是在替她解围?遂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季鹤天,问:“老爷!您!您这……算是给歌儿交待了?” 见季鹤天皱着眉,却没回答她,秦氏不由怒从心头起:“不行!如果真是她做的,不能就这么了了!妾身无论如何都不答应!” “夫人!”季鹤天怕这事儿闹大了。对季府上下都没好处。遂耐着性子劝了一句:“且先照爷的意思做。回头再想个权宜之计……” “呵!都送她去别庄避难了,还有什么回不回头的!老爷打的算盘可真精明!假借生病或身子弱的名义,送她去别庄将养,待晾上一段时间。再找个相宜的人家嫁了……可怜我的歌儿,被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害得差点……结果倒好,不仅仇怨不得报,还成全了她,别不是还想将城外那座别庄送她做嫁妆吧?” “你!你这个…”季鹤天被秦氏一语道破心里的确盘算过的小九九,不由老脸通红。 “怎么?妾身说错了?还是妾身理解错了?其实老爷并非这个意思?”秦氏咄咄逼问。 季鹤天应也不是,不应也是不是,不由老羞成怒,低声喝道:“行了!念在歌儿刚回来。爷不想同你吵!这个事,爷说了算!就这么定了!你身为季家的媳妇、季府的主母,该做的,不只是心疼嫡女,更要站在季家的立场上。替整个季家大局考虑。有时间,不如多管管内宅,免得下人们四处碎嘴……” 说着,季鹤天朝进来的手下挥挥手,示意他们立刻将季宁岚送去城外别庄,同时叮咛:“但有人问起,一律宣称养病。除了爷安排的丫鬟,其他人一律不许与三小姐接触。” “是,属下明白!” “不――”从惊愣中回神的季宁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被驱逐出府、弃于乡下庄子了,不禁失声高喊:“爹!父亲!您听女儿说……女儿真没有……” “闭嘴!”季鹤天厉声一喝,打断了季宁岚的哭诉。 季宁岚惊惧地一瑟缩,还想争取什么,却见季鹤天沉着脸,抬手一挥,示意手下迅速将她抬走:“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送走!” “不――爹!不能这么对我……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是她……怎么可能是我……我是宁岚啊,爹――” 季宁岚被两名侍卫架着出了祠堂,嘴里一个劲地想要解释:她是季宁岚!不是季宁歌!该被逐出府门、送往别庄的,该是季宁歌!不是她!她该去的,是将军府,是嫁与阙聿宸为妻…… “唔……” 可惜,再多的委屈、再多的控诉,被季鹤天一声令下,全数堵在了喉里――她的嘴,被侍卫麻利地塞入了一团棉布。 秦氏愣愣地看着季宁岚被堵着嘴架出祠堂,没几步便上了一辆不知何时停在祠堂门外的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待回神,季鹤天已经随着吴总管去前院了,秦氏这才记起:未来的女婿、阙大将军似乎来了,该是来替乖女把脉的。也不知女儿是否真的如表象这般无恙…… 这么一想,秦氏也顾不得季宁岚的事了,乖女要紧,遂带着蝶翠匆匆回主院去了。 主院里,卫嫦从蝶清口里证实:秦氏的确去祠堂找季宁岚了,想想不放心,带着沅玉也往祠堂走。前去质问季宁岚是一方面,另外,她也怕秦氏太过激动,出点啥事。 哪知,刚迈至前院,就见吴总管躬身领着阙聿宸从大门方向走来了。 看到她,阙聿宸眉头一拧,一面示意吴总管去通报季鹤天,一面走到卫嫦跟前,脸色隐显不悦地问:“怎么没在房里休息?出来做什么?” 同时,他伸手就要搭上卫嫦的左手腕,被卫嫦快速地缩了回去。 阙聿宸不解地看她。 卫嫦避开他的视线,抬头望了望天,嗫嚅地道:“光天化日的……”好歹两人还未成亲好吗? 阙聿宸顿时一头黑线。 这会儿倒是拿乔了?以前对他下春药、霸王硬上弓又怎么说? “咳……”卫嫦自知理亏,只得低着头,假装方才说话的不是她。 “爷只是想替你把个脉。”阙聿宸有些恼她现下的反应。不由想起山上那会儿,她环臂勾着他的脖子,由他带着赶路…… “谁知道你是不是个蒙古大夫!”卫嫦撇撇嘴,咕哝地道出早就盘亘于心底的疑问。 “蒙古大夫?那是什么?”阙聿宸的眉头拧得越发紧。 卫嫦抽抽嘴角,差点爆笑。 对哦,这里可没“蒙古大夫”一说,这么说来,下次想泄愤,当着他的面叫他“蒙古大夫”,他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咯?唔,这倒是个好主意…… ps: 鞠躬感谢昨日给俺首订、粉红、打赏的亲们!谢谢乃们的鼓励和支持!俺会加油滴!上午的更先送上,下午还有一更。o(n_n)o~ 53 就当是还债 那厢,季宁岚被送上了驰往城外别庄的马车,从宅子后门驶离了侍郎府。 一出逐鹿城,其中一名侍卫遵季鹤天的意思,将季宁岚口里的棉团取了出来。 “方才多有得罪!还请三小姐见谅!老爷吩咐:让属下送三小姐去别庄住一阵子,待身体好了,再回府里……” 哈!多好的理由! 季宁岚冷笑着觑了侍卫一眼。 对方显然也没想要她回答什么,转达完主子交代的事后,径自跃出车厢,与同伴一起驾着马车,隆隆地驶往逐鹿城外百里处的季氏别庄。 车厢内,季宁岚浑身无力地靠倒在车厢壁上,一时失了主意。 虽说,让山贼掳走季宁歌,起于她一时的头昏脑热,可反过来讲,前世的季宁歌,不也是这么对她的吗?她不过是,因着前世的记忆,先下手为强罢了。明明,一切都计算得极为完美的,怎会有人目睹她和山贼交易呢?又恰好认出了她? 阙-聿-宸! 季宁岚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地默念出这个名。 枉她如此信任他,甚至还透露秘密给他,可他倒好…… 思及阙聿宸当着一干众人的面,一口一个“宁歌”地唤,季宁岚的心,骤然绞痛。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明明她才是女主啊!前世穿越,今又重生,如此多的机缘落在她头上,却连个恶名昭著的本土女都敌不过。这到底是为什么?哪个环节出错了? 还有阙聿宸,那该是她的夫君! 前世是,今生也该是! 可事实却――他将娶季宁歌为妻而不是她,他口口声声唤着的也是季宁歌,从来都不是她…… 怎么会如此乱套?嫁人的成了季宁歌,被丢去别庄的反倒成了自己…… 不不不!不该是这样的!她是女主!她不是女配!她不要做女配!不要―― 季宁岚痛苦地抱住头,无声吼道。 “吁――” 忽然,载着她的马车,因疾行中的马儿被突然勒住缰绳。来了个紧急刹车,差点就翻了车厢。加上季宁岚一路都在走神,哪有这个思想准备,当即被震得七荤八素,差没跌出车厢。 “怎么回事?” 马车外,送季宁岚去城外别庄的季府侍卫厉声喝问冲撞季府马车的路人。 “真是对不住!老朽的羊,不知何故,突然发起癫来,老朽怎么也拦不住,这才冲撞了几位爷的马车……真是对不住……对不住……” “那还不赶紧牵着你的羊让开!这可是侍郎府的马车!车里坐着的。可是咱们主子……幸好没出什么事。若要伤着了主子。后果你担得起吗?” “是是是!老朽这就把它牵走……牵走……真是对不住……对不住……” 声音苍老的老汉抱着他那头突然发癫窜到官道中央的小羊,避到了一旁。 驾车的侍卫这才侧身问车厢里的季宁岚: “三小姐无碍吧?马儿被突然窜出的羊给吓了一跳,这会儿没事了,若小姐无恙。咱就继续上路!” 季宁岚揉着撞疼的胳膊肘,心里好一阵咒骂,末了,呼了口气,萎萎地道:“没事。” “那就启程!驾!――” 马车又开始疾行起来,季宁岚怨艾地坐正身子。心里暗忖:连驾车的侍卫都如此敷衍她,可见,她今后在别庄的日子不会好过。 咬着唇,眼眶泛红地打开季鹤天命柳氏给她准备的包袱。想看看里头收拾了哪些东西,要不要另作打算时,却觉眼前一花,继而整个人便无法动弹了。 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眼睛却是能见的。 季宁岚惊骇地瞪着眼前这两名突然出现在马车厢里的陌生男子。不知他们意欲为何。 其中一人面色沉郁,盯着她看了半晌,不发一言地在车厢另一侧坐了下来。 另一人手上耍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尖离季宁岚的脸,不过数寸远,吓得她脸色发白。 “季三小姐!托您的福!我们整个青崖山寨,如今只余我们兄弟二人,还被追得像过街老鼠,东躲西藏、无处容身……” 青崖山……青崖山寨……那不就是山贼窝吗? 前因后果一联想,季宁岚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将军,小女她……” 季鹤天见阙聿宸睁开眼,神情有些凝重,还道嫡女的身体真出了啥毛病,不由有些担心。 这会儿,他开始后悔应了阙聿宸的提议――由他来给嫡女把脉了。 万一真的把出嫡女哪里不适,回头遭来阙家退亲,那可如何是好? 退一步说,即便嫡女身体无恙,阙家会不会怀疑女儿……咳咳,被山贼给那啥了呢? 季鹤天越想越后悔,昨日下朝时,就不该让阙聿宸听到自家下人的来报。 可再一转念,若是没阙聿宸的插手,以他侍郎府的力量,许是到现在都还没能找回嫡女。这么一想,他又隐隐后怕,在青崖山那种恶名昭著的山贼窝,别说嫡女这般的妙龄女子,哪怕是他,一旦被抓进去,也不见得能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 如此一思索,季鹤天的心理活动又绕回原处:感激阙聿宸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并主动压下了这件事。 “将军?” 坐在床尾的秦氏,听丈夫起了个头,却不见阙聿宸回答,心下也不由咯噔,以为宝贝女儿真有什么毛病他们不知道。 阙聿宸听夫妻俩一前一后地开口,眼睑一垂,视线从覆着卫嫦手腕的绣帕移到别处,摇了摇头,道:“看脉象,并无大碍。不过,多少受了些惊吓,我这里有瓶挚友相赠的安神定气丸,回头让宁歌照一日三餐服下……” “噗……” “咳咳咳……咳咳咳……” 躺在帐幔里的卫嫦,透过天青色的纱帐,虽不能看得真切。却隐约认出是和安胎丸一色的瓷瓶,差点破功爆笑。什么安神定气丸,搞不好就是安胎丸,说得和真的一样。 嘎! 欲要出口的笑,被阙聿宸透过纱帐投来的警告一瞥,吓得硬生生憋了回去。 可这么一来,她被口水呛到了,咳得脸颊潮红,方才缓过气。 “歌儿?”秦氏听她咳得如此厉害,不禁担心地问:“歌儿可有哪里不适?但有任何不适。尽管告诉娘亲。千万别撑着。” 秦氏心里。始终还在为丈夫对庶女所做的处置耿耿于怀,虽然百般不愿宝贝女儿受伤,可真有什么万一,自是不希望她强撑着。哪怕是一丁点的不舒服,也希望她如实说出来,好让丈夫收回方才的决议,对季宁岚从严处置。 “娘,我没事啦!真没事!这不,刚刚就是想同你和爹说‘没事’来着,不小心被口水呛到了。” 听女儿如是保证,秦氏虽不满意,却也放下了高悬的心。 女儿无恙。就意味着婚事没事;婚事没事,季府也就无事。 故而,不止秦氏,季鹤天也大松了口气。 阙聿宸将假称“安神定气丸”、实际确如卫嫦所猜装着“安胎丸”的瓷瓶交给了季鹤天,就起身告辞了。 毕竟两人尚未成亲。留久了,哪怕是在主院,也难免落人口舌。 趁季鹤天送他出府的当口,秦氏勾起帐幔,拉起床上的女儿,一脸严肃地问:“歌儿,你如实告诉娘,你在青崖山,真的没发生任何事?若真有什么,也别怕,有娘在,娘会保护你……” “娘!”卫嫦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打断了秦氏的问话:“若真有事,女儿岂会瞒着娘不说?” “娘也是担心你。”秦氏叹了口气,拍拍女儿的头,不甚解气地道:“你爹他,明知这事十有八九就是宁岚那丫头干的,竟不打不罚,只将她送去了城外别庄,真真可气又可恨。” “别庄?”卫嫦听到这两个字眼,双眼不禁瞪得铜铃大。 城外别庄,那不是原来的季宁歌、被爆出对阙聿宸下药的丑闻后,被季鹤天发配去的地方吗?为何现在换成季宁岚了? 不止如此,还有勾结山贼掳走自己、欲让自己身败名裂。这些,明明都该是季宁歌的所作所为、所受所罚,如今却都落到了季宁岚的头上…… 思及这些与原剧情明显不符、甚至本末倒置的事实,卫嫦不禁一个头两个大,完全无法理顺猜透。 这到底都是什么事啊?难道说,因为她的到来,改变了季宁歌的性子、从而改变了整个剧情发展? 还是说,她眼下所处的,其实并非她以为的狗血小说,而是另一个时空――一个与她那本洒满狗血的言情小说里的人物名字皆一致的平行空间? 卫嫦耷拉着小脑袋,怎么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 回过神,听秦氏还在拉拉杂杂地抱怨季鹤天的处置实在是太便宜季宁岚了等等,卫嫦不禁感慨万千: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季鹤天之所以如此匆匆地送季宁岚去城外别庄,该不是怕自己出手报复吧?以季鹤天对嫡女脾性的了解,怎会猜不到季宁歌报复起来,不只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恐会将事情闹大到无法想象的地步吧? 而一旦将季宁岚送去了城外别庄,别说秦氏只能隔着城墙跳脚干骂,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婚期马上将至,她既要应付一个月后的出嫁事宜,近期绝对会被秦氏看在后院、哪里都去不得;又要顾及腹中的小包子,替它着想,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府出城。 当然,若真有心想教训季宁岚,也不是全然没其他法子,譬如,假借旁人之手…… 想到这里,卫嫦暗暗摇了摇头。 算了!就当是替小包子积福吧! 念在季宁岚是初犯、也念在自己或许真的抢了她的姻缘……这事,就这么扯平不去计较了。可若再有下次,别真当她卫嫦好欺负! 如是一想,卫嫦在心底长叹了声,转头对秦氏说:“娘,这事儿,或许爹有其他想法也未可知,横竖女儿无恙,就别让爹爹为难了。就当是,还了女儿上回推她下莲池的债吧。” “歌儿――” 秦氏没想到宝贝女儿竟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季宁岚。要是依往常,出了这等事,一旦听说是那小贱人干的,不冲上去撕了对方才怪!如今却―― “娘,女儿经此一事,想通了许多。这世上,并非所有事都能如人所愿。爹为顾全大局,不得不委屈女儿,那么,女儿也能为了让爹安心,愿意放过她这一次。不过,容得她犯一次,却绝不容她犯第二次!哪怕爹爹现在就在这里,女儿也要说:要再有下次,女儿绝不饶她!” 54 海归派亲戚 “歌儿说得没错!夫人,你真该学学咱们女儿了!” 卫嫦话音刚落,季鹤天就从门外跨了进来。 秦氏随着女儿的话、已然软下的脸色,经丈夫这一激,又不由地沉了几分:“哼!老爷自是希望乖女如此体贴了!手心手背皆是肉嘛!妾身省得!” 言外之意,秦氏依旧认为季鹤天疼惜季宁岚多过宝贝嫡女。 “你呀!” 季鹤天无奈地摇摇头,背着手踱到窗前,凝神望着窗外那株盛放的西府海棠,叹道:“歌儿能这般体贴爹,爹很欣慰。只不过,除了顾全大局,爹也有其他考量。倘若你三姐,真的……做了那等苟且之事,处置她倒是不难,难的是,若她依旧执迷不悟,爹怕留她在府里,终究是个祸害,离你的婚期就只一个来月了,接下来,府里上下恐怕会忙得焦头烂额,万一宁岚她……” “哼!总之,你就没想过要治她死罪就对了!”秦氏忍不住冲口而出。 季鹤天喉口一噎,抿唇沉叹:“夫人!你终究还是没明白爷的意思!侍郎府少个下人很简单,可宁岚……毕竟是爷的女儿,又刚过及笄礼,说没就没,你道真不会有人去追究?背后盯着爷的人要多少,一旦扯开来,少不得又得将歌儿牵扯进来……” 听丈夫分析得固然在理,可秦氏心里仍旧狠憋着的一口气,怎么也无法咽下。 默了半晌,她扭过头去赌气似地不再理季鹤天。 卫嫦心下好笑,这都三十来岁的人了,闹起执拗来,比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还来劲。 遂拍拍秦氏的手背,好言劝道:“娘,爹分析得确实在理。女儿也说了,就当这件事,是女儿还她的。从今往后。女儿再不欠她,日后再有什么,女儿也必不饶恕!娘还是安下心来筹备女儿的嫁妆吧!可不能让旁人小瞧了去!没见城里城外都在说:女儿赚足了便宜,将军府吃够了亏么?” “呸!哪个没长眼的在这么说?若是被我听到,看不撕烂他的嘴!什么吃亏便宜的!我还舍不得把你嫁去劳什子将军府呢!” “嗯哼!咳咳咳……” 听妻子越说越口没遮拦,季鹤天忙清了清嗓子,接过话:“行了!咱们备咱们的,管别人说什么!说的那些人,也无非是眼红嫉妒,谁让他们女儿没我们歌儿这么有福呢!” 秦氏轻啐了口。面上依旧没什么好气。可卫嫦看得出来。她的心情。较之方才好了很多。不由莞尔一笑,挨着秦氏撒娇道:“那么娘亲,可否容女儿好生补个眠了?一日夜没合眼,这会儿好困了呢!” 此话不假。虽然出逃途中。她能三不五时进魔珠休息,一路上又吊着心神,并不觉得有多疲累困乏。如今一松懈下来,孕早期的害喜症状之一――嗜睡,又找上门来了。 听女儿如是说,做父母的哪有不允的道理?当即催卫嫦上床休息。并唤来沅玉、沅珠,让她俩守着房门,别让任何人打扰女儿补眠。 直到帐幔内传出绵长的呼吸音,秦氏才失笑地摇摇头。轻手轻脚地退出厢房,跟着丈夫去了前院,与早就候在那里的庶子合议起宝贝女儿的备嫁事宜。 …… 卫嫦这一觉睡得可过瘾了。 足足睡到掌灯时分,才满足醒来。 “小姐醒了?饿不饿?奴婢这就去给小姐端晚膳。” 沅珠率先听到房里的动静,掀开门帘。见卫嫦醒了,欣喜地跑去主院的小厨房,给卫嫦热膳食去了。 沅玉则端来温水,伺候卫嫦洗脸净手。 “没想到一觉就睡到了天黑……嘿嘿,我娘没说什么吗?” 卫嫦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毕竟,她和季宁歌的性子浑然不同,甚至可说是南辕北辙。再加上怀孕,难保不被秦氏看出端倪。 沅玉正专心给她梳发,闻言,笑答道:“夫人来过两回了,见小姐睡得这么香,就没让奴婢唤醒小姐,还说:若是小姐愿意,这几日就住在这儿……” “别……”卫嫦一听,下意识地回拒。见沅玉透过烛火映照下的模糊铜镜望过来,忙改口解释:“我失踪的事,你们知道,府里其他人却未必都知情。如今,爹又下了禁口令,即便知情也不许外传,既如此,我平白无故地住在主院,不显怪异吗?此是其一,其二嘛,爹娘不知情,你俩该心知肚明才对。” 沅玉忙低头应声:“是,奴婢省得!” “那成,等用过晚膳,咱就回小楼!娘那儿,我会与她解释。” “解释什么?”正巧,秦氏跟在取来膳食的沅珠身后,笑呵呵地进来了。 “女儿正想和娘说:用完晚膳,还是回小楼去了。住在娘这儿,没得让下人逮着机会碎嘴……” “他们敢!”秦氏陡然沉下脸,啐了一口。 “娘啊!”卫嫦忙起身,扶着秦氏走到床边,母女俩紧挨着坐了下来。 “女儿这不是安然回来了吗?娘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娘能不担心吗?不懂事的时候,没得让娘操心,如今要嫁人了、性子稳了,又让娘跟着揪心……” 卫嫦听秦氏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哽咽起来,喉口也跟着发涩。季宁歌啊季宁歌!看你做得好事!让俺这便宜娘亲过得多提心吊胆!(咳,乃忘了其实乃才是始作俑者啊!) “娘……” “好了好了,看我!明明是带了好消息来的,结果……” 秦氏取出帕子,三两下擦去眼角的湿润,扶住女儿的胳膊,欣慰地道:“你外祖母差人送了信来,说是你大舅父回来了!昨儿才到的家,等歇上两日,就来给你添妆礼!” 大舅父?卫嫦眼珠子滴溜一转,立即想到是秦氏的长兄、季宁歌的大舅父――秦雍,也是“燕语楼”的设计图纸贡献者。 秦雍少年时武功出色,却生性淡泊、不重名利,明明能加官进爵的。却放弃了这等好机会,宁可仗剑江湖、行侠仗义。 某次游历时,与同样功夫卓绝的查闫恩结拜为异姓兄弟,并陪他前往东渡国营救被抓的查父。谁知,查闫恩父子倒是顺利团聚了,可秦雍却爱上了当地一名婉约聘婷的女子,并与之私定终身。可碍于当时,恋人刚痛丧父母,需守孝三年,期间自然无法随他回大同。而让秦雍留她一人在东渡。只身返乡。又委实做不到。只得修了封家书。让查闫恩带回秦家,说明了此意。 秦母见信后,又气又不舍,可隔山跨海的。又能如何?只得盼星星盼月亮地苦等呗。 原以为三年丧期一满,无论那东渡国女子会否成为秦家的儿媳妇,儿子总该回来了吧?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千等万盼回来的儿子,只在家小住了几日,又匆匆奔赴东渡了。原因是:守丧三年间,他为养家开的刀剑铺,生意竟然出奇得好,拓展又拓展后。一时想收还收不了。又因妻子丧期满后嫁给了他,一次恩爱就中奖,无法跟着他长途跋涉。只得把举家返故的归期一拖再拖,拖到后头,秦母也死心了。权当这个儿子长年征战在外,无法归家,倒也这么熬过来了…… “大舅父不是在东渡国吗?”卫嫦好奇地问,隔山跨海的,怎知她要结婚了呀? “是呀!这不回来了嘛!拖家带口的,全都迁回大同了。听你外祖母的意思,这次回来,真不打算再走了。”秦氏笑吟吟地说。 近段时间,秦家的喜事接二连三,秦老太君脸上的笑意未曾收敛过。虽说女儿是外人了,外孙女更是八竿子难打到一块儿,可再怎么说,秦家终归是女儿的娘家。以故,外孙女谋得桩好姻缘,对秦家来说,也是喜事一桩。再者,秦昭仪的事,若没女儿的奔走相帮,也不会如此顺利。秦昭仪无事,他们秦家就无事。此为二喜。三喜嘛,自然就是隔山跨海的儿子举家迁回了祖籍,且再也不走了。 卫嫦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赶巧。 不过,能在交通闭塞的古代,有个海归派亲戚,也是桩令人欢欣雀跃的事,何况,她对秦雍的兴趣还不仅限于此。 “大舅父必定带了不少东渡国的新鲜玩意儿回来吧?” “就知道你会惦记这个!” 秦氏好笑地点点女儿的额头:“你外祖母说了,这回呀,除了要送入宫去的,其他的,都归你!” 卫嫦抿着唇,笑达眼底。 秦氏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道她是在惦记秦雍带回来的那些东渡国特产。不过,既是舅甥,早晚会见的,不急于一时…… 母女俩挨坐着聊了会儿秦雍的事,又一起用了晚膳。直到掌灯时分,秦氏见宝贝女儿又打起哈欠,才放她回“燕语楼”。当然,离开之前,又是一番细细叮咛。 …… 总归还是自己的地盘舒坦啊! 一跨进院门,卫嫦长舒一口气。 “奴婢恭迎小姐!” 院内,四个新来的丫鬟、婆子见卫嫦回来了,忙搁下手上的活计,出来迎接。 卫嫦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恭什么迎哪!该干嘛干嘛去!记得嘴上带条拉链,别什么事都往外传……” “小姐……拉链是什么?” 卫嫦扶了扶额,懒得和她们多做解释:“总之,进了我的院子,就守好我院里的规矩。少说多做别八卦,也别把手伸得太长,否则,前院铜芬就是你们最好的例子!” “是!” 卫嫦借机敲打了一番楼内的下人,这才伸着懒腰上楼去了。 ps: 今日第一更。晚上争取再一更。滚地求订阅!泪奔求粉红!~~~~(>_<)~~~~ 55 被吻了 “呀!奴婢差点忘了……这是夫人再三叮嘱让小姐服用的。” 沅玉伺候卫嫦洗漱完毕、换上宽松的睡袍后,端着铜盆正要退出房间,忽而记起夫人的吩咐,忙搁下铜盆,从袖袋取出阙聿宸留下的那个瓷瓶,走到桌边倒了杯水,递到卫嫦手里,又从瓷瓶里倒了粒安神定气丸在卫嫦掌心,催道:“晚膳后的这粒还没服用,小姐赶紧吞了。” 卫嫦盯着手心的药丸半晌,撇撇嘴,依言服下了。 她敢打包票,这绝对是安胎丸!无论外观还是味道,和那家伙此前让她服用的安胎丸一模一样。什么安神定气,纯粹是他胡诌的。 “小姐早点歇息,奴婢就在外头候着。” 沅玉见她服下药丸后,半躺半坐,就着昏暗的烛火,意兴阑珊地翻起手上的书册,就劝了一句,然后端起铜盆,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房间。 “怎么还不睡?不累么?” 沅玉离开没多久,卫嫦的上下眼皮也渐渐打起了架。 正想合上书册吹熄烛火睡觉,忽闻静谧的夜里,传来一道本不该属于她房内的声音。 与此同时,声音的主人也神出鬼没般地出现在了她床前,一如上回那般拂手熄了烛火。 俗话说:一回路径生疏、二回轻车熟路、三回登堂入室、四回上门女婿……咳咳咳!这家伙还真应验了这句俗语的正确性。 卫嫦小吓了一跳后,除了睡意全消,对他的行径倒也见怪不怪。 兀自腹诽了一番,没好气地问:“阁下这么晚了还来造访本姑娘的闺房,所为何事呀?” 阙聿宸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在床沿坐下,二话没说。捞起她的左手,三指合并搭上她的腕部,闭眼探起脉来。 这家伙!卫嫦抽抽嘴角。还真是越来越自然熟了啊!忍不住问:“晌午不是才把过?” 阙聿宸没理她,过了片刻。才放下她的手腕,睁开眼,曜曜黑眸在月华如水的夜里,竟吸引得她一看再看,直至与他眼神相望,忘了周遭的一切…… “咳……”阙聿宸被她盯得耳根赧然,伸手掩唇轻咳了声。才让卫嫦醒过神。 “咳咳!那啥,把出什么来了?”她忙低头,借着整理睡袍的动作,意图压下浮于面颊、耳根的火烫。心下不住暗骂自己:花痴啊!没见过男人啊!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啊…… 阙聿宸倒没那么多感慨,只觉得当下的季宁歌,较之第一次见面时可爱了许多。又或许,女人一旦做了母亲,无论此前有多么任性跋扈。无形间都会退却骄纵、滋生柔和。 这么一想,他放柔了神色,低眼睥着她那明显很假的小动作,微扬着唇角答道:“还算稳定。” 稳定?稳定什么?什么稳定? 卫嫦哪里还记得自己的提问,经他这么一说。不由抬起头,愣愣地看向他,差点又被他那双诱人的黑眸吸引去了心神,忙不迭暗啐一口,别开视线,撇嘴道:“既然没事,您能回去了吧?万一被人瞧见……是――我是不怕啦!季四小姐哪还有什么颜面可言!――可您不一样啊!要是传出去,还以为您是有多么的饥不择食,一个月都等不到了咧……啊喂――你……干嘛……呜呜呜……” 卫嫦虽然压低了嗓音,可阙聿宸什么耳力? 自然将她这番夹着讽意的咕哝如数收入了耳里,未等她念完,便低头倾身,双手扶住她的肩,示意她别动,接着,以唇封住了她念叨个没完的樱桃小嘴。这下,耳根清净多了…… 卫嫦傻眼了。 这是吻吧?啊?是吻没错吧?虽然直是唇贴唇,可是,他吻她?没搞错吧!!! “喂……放开我……呜呜呜……” 趁着他稍有松开的迹象,她忙缩了缩肩,想要逃离他的禁锢,可才刚启口,又被他抓到怀里、攫住了双唇。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单纯的以唇封缄她的聒噪,也不仅仅只是想确认她的存在――逃离了青崖山,回到了安全的地方,甚至,就在他怀里…… 他承认,直到昨日之前,他对她、对这桩婚事,还存着难以名状的排斥感。虽然,这种排斥感,被另一种叫“渴望”的情绪压制着,既渴望又排斥,这就是他从主动求旨娶她到昨日之前的复杂情绪。 直到听说她在香积寺失踪,直到排查搜寻了一日夜都没她的消息,他才惊觉:自己一点儿都不希望她出事!一点儿都不! 哪怕娶她的初衷是她怀上了阙家的子嗣;哪怕求旨赐婚时,心里至少有大半是被逼无奈的。可当她失踪、当她很可能与腹中的孩子一起出事时,他发现自己对她早没了起初的嫌恶与排斥,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心慌与担忧。 直到今晨在香积寺后山发现她,一身狼狈、脏乱不堪,却让他再顺眼不过。那一刻,他才真正将她视作未过门的妻子、她腹中孩子的娘亲…… “嗯……” 一声从鼻尖发出的轻哼,唤回了他的思绪。神色因之而放柔,紧了紧环拥她的双臂,喟叹一声,不再满足于先前的唇贴唇,而是探出了舌,先是顺着她的唇线,轻柔地描摹、吮吸,直到怀里的人儿因他的这串动作,不自禁地颤了颤身子,樱唇也下意识地微松开来,他灵活的舌顺势顶入她的口腔,贴着口腔壁一阵摩挲后,卷住了她的小舌,与她嬉戏起来…… 卫嫦红着双颊,被他强势地压在怀里索吻,不知该作何反应。 男人女人的体力之差在这个时候尤为明显。 挣不开、躲不过,舌尖被他吮得逐渐发麻,唇齿间都是他的味道,呼出的气息也都被他如数吞入腹腔,让她都觉得就快窒息了,只得伸手攀住他的肩,似是被迫却又不全然反感地回应他…… 虽然从未有过如此奇妙的探索之旅,可出自本能的反应,他像是有着无数次经验积累一样驾轻就熟。 直到卫嫦双眼迷离、面若桃花、呼吸急促地软倒在他怀里,而他也不再满足于口舌交缠、而是希望能更深入地拥有她时,阙聿宸才猛然惊醒:天!他还未与她成亲,却在与她做着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亲密之事,且起头之人,还是他…… 不由身子一僵,唇瓣快速地离开了她的唇,可拥着她腰身的手,却不知该放还是不该放…… 卫嫦又何尝不觉得惊讶。明明是想抵抗的,可不知何故,竟然化被动为主动,唇舌与他嬉戏交缠也就罢了,连手脚也一并环上了他的身: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人坐在他的怀里,裸露的脚丫蜷在他的腰间…… 噢!杀了她吧! 瞧瞧她此刻的姿势,哪里有半点被动的迹象?活脱脱的勾引加挑逗啊……啊啊啊! “你丫的要是敢在这个时候丢下我落跑,我和你没完!” 她索性厚着脸皮低头缩肩,将脸埋入他的胸膛,恼羞成怒地低喝。 阙聿宸一愣,继而耳根发烫。 虽然没想过丢下她转身落跑,可想要松开她退开一步倒是真的。可既然她都发话了,他只好一动不动地维持着眼下的姿势。只是…… “我……” 他喑哑地开口,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知该如何启口。 卫嫦深吸了口气,推开他环着自己、却已处于僵硬状态的双臂,“先放开我……” “哦哦,好!”他立刻依言松开了她,小心翼翼地扶她坐回床上,然后起身,想要退开一步,又因一时腿脚发麻,踉跄了一步差点又跌回床沿,看得卫嫦忍俊不禁,“噗嗤”一声,就破了功。 阙聿宸的脸色顿时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见她低着个头抖着双肩,咬牙切齿地低喝:“笑够了没!” “够……够了……呃!” 惨了!都笑到打嗝了…… 卫嫦倒抽一口气,偷眼觑他,还好还好!背着如水的月光,他的脸色虽然难看,却不至于到要掐死他的地步,当即讨好一笑,好心地提醒:“那个……很晚了哦?……不如,你先回去?” 阙聿宸气结。刚刚是谁撂话不让他走的?这会儿倒是赶起人了? “哼。” 经她这一恶搞,浮于心头的羞赧之意荡然无存。 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阙聿宸转身推开她房里的窗户,踏着月色,悄无声息地跃离了侍郎府…… 卫嫦在他走后,才发现自己的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伸手压了压左胸处,隐感窒息的微疼,让她确信: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她她,竟然和那家伙接吻了…… “噢……”她捧着头无力地卧倒在床上,“这都是个什么事儿啊……” 虽然是他起的头,可她心里清楚:方才结束的那场足可媲美“法式热吻”的交颈拥吻,她有刹那,绝对迷失了自我,并乐在其中…… 这说明什么?她其实很宵想他? 噢――卫嫦!你堕落了! 卫嫦抱着头,懊恼无比地蹬了蹬腿,再想到结束的那一刻、看出他束手无策似要逃离,她竟然还大言不惭地撂话:不准他走…… 嗷嗷嗷――她真没脸见人了啦!…… 56 该死的吻 阙聿宸出了侍郎府,被迎面扑来的夜风一刺激,整个人顿时清醒不少。 一想到自己方才做的事,消退不久的热意,又陡升于耳脖处。 抬手抹了把脸,望了望渐升至半空的上玄月,身子一提,施展轻功往城东的将军府掠去。 “爷?” 阙聿宸换好常服从卧室出来,想着再去书房坐一会儿,却见自己的近身管事风书易候在房外。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候在书房外吗?”他一怔,有种隐私被人窥探了去的感觉,恼羞成怒地低喝。 风书易弓着腰低着头,心里那个纠结。他也不想啊,明知道自家主子什么脾气,却不得不过来找骂。 “爷息怒!是夫人,夫人她……此刻就在书房等爷!”风书易眼一闭,索性一股脑儿把话都说了。 “娘?”阙聿宸听是自个儿娘亲,神色才缓了缓:“这么晚了,她来找我,可是有什急事?” “夫人没事,不过……夫人起初是来给爷送宵夜的,可是……”风书易偷眼发现自家主子的脸色有绷紧的迹象,不由咽了口唾沫,低声说:“左等右等不见爷,本已打算回去了,不知怎的,半路掉头又回了书房,说是不等到爷就不走了。” 阙聿宸无力地扶了扶额。却不得不去书房面对自己母亲。 阙夫人在儿子的书房直坐到月上枝头,正有些疲意地想打盹,听到门外响起贴身丫鬟的请安声:“奴婢见过将军!”不由精神一振,总算回来了。 “娘?”阙聿宸推开书房门,摆手示意管事、丫鬟都退下,这才合上门,走到了书案前。微蹙着眉宇问:“这么晚了,您还没睡?有事找儿子?” 阙夫人挑亮了烛火,似笑非笑地抬头看向儿子。“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当然可以,只是……都这么晚了……”阙聿宸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别开视线,假装收拾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故作镇定地说:“这几日娘忙着操持儿子的婚事,儿子怕娘累着。” “是啊!”阙夫人往椅背上靠了靠,视线却依旧不离儿子的举动,语带调侃地问:“是太晚了,月亮都快西落了。可宸儿还在外头忙,娘岂能安睡得着?” 阙聿宸差点被自己的唾液噎到,无奈地迎上阙夫人的目光:“娘!您想问什么就问,别这么转弯抹角的。儿子还不知道您的脾性吗?” “真的什么都能问?” “嗯。” “那好,嗯哼,”阙夫人一得儿子应允,高兴地清清嗓子,含笑问:“宸儿可是去探望宁歌那丫头了?” “咳……咳咳咳!”阙聿宸虽有些料到母亲的问话或许和他的婚事有关。却没料到会问得这么直接,不由呛了口水,连咳了好几声,才无力地唤道:“娘!” “怎么?不是你说的什么都能问吗?我问了你又这样!” 阙夫人假装不悦地抱怨,其实心里头早笑翻天了。没想到儿子这么好骗。一句话就给套出来了。 果然!只要是风管事守着书房却连着几个时辰都没被唤进来添茶倒水的,儿子必定不在房内,而是在外逍遥。唔,倒也不能说逍遥,该说是努力在给阙家把媳妇,算是桩再正没有的大事了。哦!不行了!快憋的得内伤了,再不笑出来,要岔气了。 “噗嗤……哈哈哈哈!”阙夫人猛拍着大腿,大笑不止。 阙聿宸的脸红了白、白了青、青了又黑。 阙夫人见儿子这副表情,笑得越发畅怀了,直到连眼泪都笑出,这才慢慢止住。 “我说儿子,在这点上,你和你爹还真像!”阙夫人擦着眼角,唇畔笑意未消,感慨地道。 阙聿宸古怪地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原来爹以前也干过这种事?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也是,以前每次提到爹,娘哪次不泪眼汪汪、哀泣不止的? “你爹那会儿,干得比你还离谱。”阙夫人这会儿哪里还有疲意,兴致盎然地拉着儿子回想起当年――她还待字闺中时,与阙老将军之间的那点情俗韵事。 直到外头传来二更声,阙聿宸才不忍心地打断母亲的回忆:“娘,时辰不早了,身体要紧,这些,娘若喜欢说,儿子日后每天都听娘说一些,直说到娘厌倦为止,可好?” 阙夫人佯嗔地啐了他一口,笑着道:“日后哪还有那么多时间听娘唠叨这些?不说你还得北上边关,就算留在府里,不还得陪你媳妇?” 阙聿宸被她如此直白的话语说得耳根一红,继而想到半个时辰前,在某人闺房抱着某人情不自禁索吻的场景,不止耳根,脸颊脖颈也都泛起了隐隐红晕。 阙夫人了然一笑,从椅子上起身,拍拍儿子的肩:“说实话,看到你这样,娘很欣慰,娘在你爹出事那会儿,没随着他一同离去、而是守着这座空荡荡的将军府,不是为了虚名,而是,想看到你成家、看到你与媳妇恩爱、看到阙家子孙满堂……以至于日后下去见你爹时,能一脸骄傲地告诉他:儿子很好!很像他!也是个有担当、有责任的男人!” 阙聿宸一把抱住了母亲,下巴搁在母亲纤细的肩膀上,哽咽低唤:“娘……” “做什么?这么大个人了,还和娘亲搂搂抱抱的,也不害臊……想抱也该抱你媳妇去 阙夫人嘴里犟着,双手却环上儿子的背,轻轻拍着,心里念到:“日子过得可真快!老爷,宸儿都快娶媳了,女方家的丫头,我已着人细细打探过,确实没外头传得那么糟糕,你大可放心了!宸儿之所以娶她,不是为了皇命、也不是为了其他,而是,媳妇有了咱阙家的子嗣……” 若问阙夫人如何知道的?这还不简单!儿子去宫里找皇上赐婚那日,她就找来了在儿子院落当值的丫鬟、小厮。逐一问了个遍,软硬兼施,总算给问出了一些事情:季夫人携女来府里做客那次。儿子居然偷“吃”了人家闺女,还可能害得人家闺女怀孕了。 这一来。阙夫人是既喜又忧。喜得是儿子开窍了,阙家有后了;忧的是,季宁歌在外头的风评委实不怎么好听,虽说当年的自己,在严馥城也是有名的一霸,可她自己心里清楚,那“霸”的后面隐藏着什么样的故事。但是季宁歌…… 阙夫人思索再三。决定派些人在暗中观察季宁歌,隔三差五的来报,让她总算安了心。也更喜欢那个尚未过门的媳妇了。后来听儿子说她在香积寺差点出事,还亲手下厨做了几道严馥城出名的米糕。且都是孕妇喜欢的口味,也不知她爱不爱吃。可儿子一直瞒着她这桩事,她也不好主动问。毕竟,她也是瞒着儿子审问的下人,一旦被儿子得知。怕是会气得不轻。 …… “小姐――小姐――” 大清早的,叫魂啊…… 不知道她昨夜很晚……哦!不!应该说是过了午夜、甚至快到凌晨才睡着的吗? 就为了那个该死的吻! 卫嫦被沅玉唤醒,睡眼惺送地坐起身。再没有睡饱,难得一次的请安还是得去的。 可当她顶着一对新鲜出炉的熊猫眼,坐到梳妆镜前。一连盖了好几层脂粉,也遮不住下眼圈的阴影时,卫嫦心里把那个挨千刀的罪魁祸首咒了千儿八百遍…… “小姐,这样行吗?” 沅玉虽觉得奇怪――主子怎会平白无故眼圈发黑? 转念一想,许是前一日可怕的经历让主子做噩梦了,不禁心疼地说:“不如,让奴婢去与夫人说:小姐昨儿晚上没睡好,求夫人免了小姐今日的请安?” 今儿又是季府一大家子齐聚一堂共进早膳的日子。依往例,是要先去前院请早安,再去膳厅用早膳的。 “算了,统共也没几次了,免得被有心人说我拿乔……不就眼圈黑了点吗?遮不住就别遮了,怪难看的!” 她其实是怕这些胭脂花粉对腹中的小包子有害。 沅玉退开几步,站远了打量几眼,点头道:“奴婢瞧着还行。” 卫嫦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那就走把!早去早回!”回来就补眠!困死她了! “小姐!小姐!” 主仆二人正要下楼,却听沅珠一路扯着嗓门跑上了楼。 “干啥?一大清早就咋咋呼呼的!” 沅玉皱着眉瞪了她一眼:“夫人交代的事又忘了?若是到了将军府,你也这般样子,没得给小姐脸上抹黑……” “嘿嘿!珠儿知错了!好姐姐!好小姐!你们大人有大量,就原谅珠儿这一次吧!” 卫嫦笑睨了她一眼,懒洋洋地问:“说吧!这回又有什么新鲜事了?” “还是小姐理解奴婢!”沅珠得瑟地朝沅玉眨眨眼,这才正色道:“是秦大老爷来了!夫人刚遣蝶翠姐姐过来说,让小姐洗漱好了即刻去前院!” 卫嫦一愣,脱口反问:“秦大老爷?”那是谁呀? “是呀。蝶翠姐姐说,秦大老爷才从东渡国回来没几几日,就赶着来给小姐添妆礼了呢!” 噢!卫嫦恍然大悟,原来是秦雍――秦氏的大兄弟、季宁歌的大舅父啊! 可是,昨儿不是才听秦氏说要歇上两日才来逐鹿城的吗?怎么今日就到了? 不过,一想到秦雍的人设原型,再想到秦氏描述的那些东渡国特产,卫嫦就止不住雀跃:“那还等什么!走!这就去前院!” ps: 今日第一更。晚上还有一更。打滚求支持! 57 合意的添妆礼 “此行回乡,恰赶上歌儿的亲事,母亲别提有多高兴了!” 前院厅堂内,秦雍捧着茶盏,小啜了口上等香茗,抬头望向上首位的季鹤天夫妇,笑着说道。 季鹤天欣慰地点点头:“那是肯定的!想舅兄上趟回来,歌儿才不过七岁,‘燕语楼’也刚刚开建……一晃眼,小楼斑驳,歌儿也将出嫁,若再不回来,别说岳母大人了,我与夫人都记挂你不知几回了……” “哈哈哈哈!多谢胞妹、妹婿惦记!坦言之,雍在东渡,也十分想念大家。这不,从去年年初开始,雍就打算盘掉铺子了,为的就是不想长年举家在外、备尝思亲之苦。可直到今年年初,才盘了个好价钱,收拾行李又耗了些辰光,直拖到三月初头才出发……好在没错过歌儿的亲事,要不然,雍都过意不去……” 听秦雍如是说,季鹤天夫妇不禁相视一笑。 一别多年未见,回来恰逢女儿出嫁,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既然来了,怎不带嫂子、侄女一道来呢?也好让妹妹尽尽地主之谊,请她们好生在家里住上几日,带她们游览一番逐鹿风光。”秦氏见胞兄只身一人带着添妆礼前来,佯嗔道。 秦雍笑着解释:“原本是要来见个礼的。这不,刚回来,娘几个都有些水土不服。我想着歌儿的事要紧,就先将妆礼送了来。待她们身体好些了,再带她们过来见礼。” 一听是这回事,秦氏连忙摆手道:“那是该好好休息。横竖不走了,两家又隔得不算远,什么时候都好往来。” 季鹤天也捋着胡子笑点了点头。 “爹!娘!大舅父!” 三人正聊得欢时,卫嫦笑盈盈地提着罗裙跨了进来。 “这就是歌儿?” 阔别近十载,秦雍虽有思想准备――外甥女必定与小时候大不相像了。可真见到了,仍不觉吃了一惊,继而欢喜地抚掌大笑:“哈哈哈!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歌儿出落得如此美丽。大舅父都认不得你了……幸好是在府里,若是在大街上。必定错身而过、两不相识了……” “大舅父这么说,是在暗示歌儿小时候长得有多么惨不忍睹吗?”卫嫦俏皮地眨眨眼,浑不怕生地与便宜舅父打起趣来。 “歌儿!”季鹤天无奈地瞪她一眼,斥道:“不得无礼!” 秦雍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无碍无碍!大舅父就喜欢歌儿这样活泼开朗的性子!来来来!看看大舅父给你带来了什么……本是做为探亲礼的,这下可好,便宜了大舅父。直接当你的添妆礼了!哈哈哈!” 虽是第一次见,可卫嫦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措辞风趣的便宜舅舅。不仅因为他是大同朝少之又少的海归派之一,还因为秦雍这个人设,塑造的原型正是在现代收养过她的警察伯伯――方耕照。 方耕照膝下无子。妻子又在某场空难中往生,虽有不少三姑六婆轮番给他介绍对象,可他执意不愿再娶也没办法。满三十五岁那年,孤儿出身的方耕照来到他小时候待过的云山孤儿院,收养了刚过八岁生日的卫嫦。然而。好景不长,卫嫦小学刚毕业,方耕照就因公殉职了…… 那之后,她又回了云山孤儿院,可方耕照在她心里的形象始终清晰。哪怕年过一年、哪怕生活艰辛忙碌。她也始终记着养父的音容笑貌、谆谆教诲。 上大学后,她将业余爱好发展成了能养活自己的一份兼职:写小说。一直到大学毕业,同学们都忙着求职,她则正式确立了这份由衷喜欢且又能养活她无虞的职业。并将自己对养父的悼念,转换成了小说里的某个人物来追忆。譬如上本书里的女主父亲,又譬如这本书中的女主舅舅…… 当然,这些人物的性格特征,无一不是乐观风趣、开朗豁达,且最重要的一点:绝对都是正面形象。 正因有这么一层关系,虽是第一次见面,卫嫦仍能毫无芥蒂地与秦雍磕牙打屁,丝毫不见生疏。 季鹤天夫妻俩见状,还以为女儿仍记得秦雍对她的好。 秦雍则笑得越发畅怀,朝季鹤天拱了拱手,热情地带着卫嫦去外头参观他从东渡国带来的添妆礼了。 …… 额滴神哪! 这是将东渡国最上等的生活用品逐一选了来吗? 小到珍珠耳环、大到箱笼柜屉;别具风情的饰品、造型独特的摆件、功能多样的器皿……甚至还有――干花香囊? “哦!这些呀,都是你舅母自己晒干了一个个缝制起来的……闻闻,香不香?里头加了她特制的香料哦!”秦雍见卫嫦停在收纳着大大小小香囊的箱笼前,笑着解释说。 卫嫦知道这是樱花,但是樱花制干后,还能散发出如此馨香宜人的香味,倒是没闻过。 不过想来也是,依原书中的设定,季宁歌在秦雍回来之前,早被季鹤天放逐去城外别庄了,哪有机会碰上,更没机会收到这么多新颖奇特、合她心意的添妆礼了。 “歌儿喜欢吗?” “喜欢!” 卫嫦眯眼一笑。 当然喜欢了!能在流通闭塞的古代,拥有一份来自异国它邦的添妆礼,且都是小女生爱不释手的饰品、摆件,再欣喜不过! 秦雍见状,也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来来来,大舅父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特殊的添妆礼。” “还有更特殊的?”卫嫦仰起头,一脸好奇。 “那是当然!这些不过都是东渡国的普通之物,只是很难在大同见到,这才让你瞧着新鲜罢了,可那份礼物,却是大舅父花了不少心思特地为你准备的,原本是做阔别多年的见面礼,如今嘛!正好添做妆礼了!” “那歌儿就先谢过大舅父了!”卫嫦闻言,笑盈盈地向秦雍行了个福身礼。 “客气啥!”秦雍揉揉她的额,笑着打趣:“说实话,来逐鹿城之前,听你几个表姊妹说了不少你过去几年里的……呃……事迹,还以为歌儿真的成逐鹿一霸了……” 说到这里,秦雍微微一顿,转头看向已高至他肩下的外甥女,见她听了这番话不仅没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还偏着头、似笑非笑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不由失笑:“可是,在见到歌儿之后,大舅父确信了一桩事:那些传闻,绝对是空穴来风……” 卫嫦垂下眼睑,摸摸鼻子,腹诽道:那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只是,您错过了那一段――季宁歌年少无知、劣迹斑斑的岁月…… “……那些人看错了歌儿,大舅父却是不会看错的!瞧,如今不是又将多个疼歌儿的人了?听说,阙大将军性子坦荡、光明磊落,是个不可多得的正人君子、大丈夫……” “大舅父!”卫嫦强忍住掏耳洞的冲动,打断了秦雍对阙聿宸喋喋不休的赞美。 “歌儿有什么话?直说无妨,大舅父洗耳恭听!” “大舅父刚说什么特别礼物?歌儿迫不及待地想看了呢!”卫嫦岔开话题道。 “哦!对对!瞧我!年纪还不大,记忆倒不好了。来来!瞧这个!” 秦雍从堆放的箱笼里,翻找出了他精心准备的礼盒,献宝似地递到卫嫦跟前,笑眯眯地说:“打开看看!可还喜欢?你舅母说,你必定喜欢!” 卫嫦好奇地打开礼盒,摊开包物的绸缎,待秦雍要送她的礼物呈现在眼前时,不由瞪大了眼。这是……水晶还是钻石?还是无色透明的翡翠? “这是大舅父问一个南域走商买的,叫什么‘原晶玉’,上好的‘原晶玉’,通体无色无暇,犹如透明一般……可惜小了些,只够打磨一对耳坠和一枚玉佩。” 卫嫦耳里听着秦雍的介绍,手上抚着无色透明的耳坠和小巧玲珑的玉佛。 如果这真的魔珠解封所需的无属性魔晶石,那么,有机会往南域去寻,应该能找到更大的吧? “怎么?歌儿不喜欢?”秦雍见卫嫦愣愣地盯着手心里的这两件礼物,一言不发,还道她不喜欢,有些为难地抓抓头。 “不!歌儿很喜欢!谢谢大舅父!” 卫嫦回过神,忙不迭向秦雍致谢。这份礼物,再合她心意不过! 秦雍走后,卫嫦赖着秦氏,将这份确属独特的添妆礼,捧回了“燕语楼”。 一回房,她就进了魔珠,把耳坠和玉佛展示给了红绡和紫绫看。 红绡和紫绫并未见过无属性魔晶石,无法确认,遂请来了精灵女王。 精灵女王凝神审视了一番,郑重地点头:“确是无属性魔晶石没错!” “真的?”卫嫦也挺高兴,“那这么一来,六种属性,三种算是有着落了――这两件首饰虽然小,却给了我指引该往哪儿找。给我点时间,回头好好部署一个寻宝方案。” 秦雍说卖给他这个玉石的是南域走商,卫嫦忽然记起,位于大同朝南域的南离城,不正是以玉石闻名的吗?派人去那儿搜集,兴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58 谁先陷入谁先栽 “上回听绿胡子大叔说,解封需要巴掌这么大的魔晶石,是必须要整块的吗?由几块拼成的不行吗? 这个问题,卫嫦早就想问了。可一直没时间。 想起来的时候不方便进魔珠,进来的时候又忘了这茬事。 这回,她逮着精灵女王在的机会,趁机想问个究竟。 精灵女王点点头,说道:“可以由小块的相拼,但必须出自同一矿脉。” 也就是说,必须得是同一块翡翠分开的才行咯? 卫嫦垮垮肩,这不和没说一样嘛! 若是发现的时候,翡翠是一体的,她也就不会将之分开了。可若是搜集来的都是体积小的,毕竟,那都可都是极品翡翠,谁那么大手笔,巴掌大的极品翡翠拿来雕琢饰物?那样一来,要它们出自同个矿脉的可能性就实在太小了。 虽然多了个方向,可一想到要集齐它们,还是太过不易,卫嫦不由得垂头丧气。 “别急。也别给自己压力。你愿意帮我们,就是最大的帮助了!一万年都等过来了,还差这几年、几十年吗?” 几十年……卫嫦听得满额黑线。好嘛!要是短时间集不齐,就当这是她的终身职业就对了! …… 在秦雍之后,又有不少亲朋好友上门添妆。 而随着季府嫁女的丰殷喜饼、喜果、喜糖,不论远近亲疏,该送的亲朋、同僚、邻里都一一送达后,这些天,来季府添妆的人更是一拨紧接着一拨。 有些是卫嫦耳熟能详的,有些却是她不曾听闻过的。 不过,除却关系亲厚的,譬如秦氏的娘家、季氏的族亲。其他人情往来上的添妆,倒是不需要她出面致谢。 只在对方离开后,秦氏会派蝶翠过来说:哪家的大人来添了什么妆礼等等。 若是她感兴趣。就随蝶翠去主院看看,若是不感兴趣。就由秦氏督促着全都收到专门腾出来给她安放嫁妆的库房里去了。 从赐婚旨意下达到现在,秦氏为女儿腾出来的两间库房,几乎快被陆续添入的随嫁堆满了。 这还没算上木匠师傅们正在赶工打造的全套家具呢。 “看这趋势,少不得还得再腾间房出来。” 这一日,送走前来添妆的季家的远房亲戚后,卫嫦随秦氏来到了收纳嫁妆的库房。 库房门一打开,收入眼底的景象让卫嫦瞠目结舌。 虽然不日来已经听秦氏提过不少遍了。可真亲眼见着了,还是会吃惊不已。 细论起来,主院的格局还算开阔。三间正房两侧各带两间耳房;东西两侧厢房,也各有一间耳房。 说是耳房。进深也就比主院的正、厢房小一些,与“夏朗”、“秋兰”、“冬情”三院的正房一比,丝毫不见小。 如今,这六间耳房,除了两间住着丫鬟。其余四间,专门腾出了两间给嫡女安置嫁妆。按理说足够用了吧?可连秦氏也没想到,这最大头的家具还没运回府呢,陆续备起来的软式、添妆,倒是快把这两间库房填满了。 瞧瞧这满屋子的箱笼柜屉、瓷器摆件……能叠放的。都快触到梁柱顶了;不能叠放的,也都一件挨着一件紧密排放。 被铺床面、服饰鞋袜、首饰小件……更是齐整地收在相应的箱笼柜屉里,饶是不另占空间,看上去,也足够撼人的。 若是再加上功能齐全的家具,要压在一百二十抬以内,还真有些困难。难怪秦氏也要感慨了。 “娘啊……这会不会太多了?” 卫嫦咽了口唾沫,弱弱地问:“若是超过了一百二十抬,可是会给爹招来大麻烦的呀……”皇室嫁女也才一百二十八抬,她一个三品侍郎的女儿,嫁妆也如此丰厚,还不得遭来宫里的意见。 “这个就不消你管了,娘自有办法!”秦氏细细一盘算,笑着安抚女儿道:“再怎么说,也不会越过了公主去。你呀,只消乖乖等着嫁人就是了……对了,上次阙……将军留下的药丸,可有按时服用?娘看你回来后,脸色不曾好过……真不需要找大夫过来看看吗?虽然你爹说他的医术可信,可娘总觉得……” 卫嫦怕她再盯着自己瞧下去,真会被她瞧出什么端倪,忙岔开话题道:“许是这几日没停过亲友来添妆,白日见多了各色新奇妆礼,晚上做梦也不消停,没怎么睡好罢了……娘就算不信那药丸,也该信得过女儿健壮的身子骨才是!” “噗嗤!瞧你说的……姑娘家的,还健壮……不过,日后进了婆家,早日添个壮小子才是真的……” 噗――她果断躺枪! 差点又被口水呛到,卫嫦忙背过身去,免得被秦氏看到两颊陡升的红晕,又来追问个不停…… 好在这时蝶清进来通禀:“夫人,小姐,隔壁曲府的大夫人前来给小姐添妆。” 娘俩不由对望一眼,皆有些纳闷。 曲家可谓是逐鹿城子嗣最旺的人家,曲太傅膝下六子三女,除却出嫁的三个女儿,六个都已成家的儿子,并未分家辟产、另立门户,而是选择一大家子齐聚一堂。至于当家掌权的,则是子嗣最为丰盈的二房。 既如此,怎么会由大房夫人代表曲家前来添妆呢? 撇开当不当家的不说,论私下的交情,大房夫人也从未和秦氏有过什么交集,反倒是曲盈然所在的三房,曾因两家女儿的关系,在某些场合,倒还算;聊得投机。 不过,既然来了,不论什么理由,待客是一定的。 “歌儿,你且回小楼休息,娘去前院招待客人,有什么事,回头再与你分说。” 锁了库房后,母女俩一起跨出主院,秦氏如是吩咐。 卫嫦点点头。即使便宜娘不这么说,她也打算回闺楼休息。站了一上午,又吊着精神。不敢让秦氏看出自己身体的异状,还真有些乏了。 于是。母女俩在主院门口分开,一个回小楼休息,一个去前院待客。 卫嫦回到小楼,就着温开水吃了几块糕饼填饱了肚子,便上楼抱着锦被眯眼小憩起来。本想在午膳前醒来的,结果一觉给到了傍晚。 暮春的斜晖透过阮烟罗糊的窗屉,洒入静谧的室内。七彩氤氲。 卫嫦睁着眼,侧躺着在床上懒了会儿,这才舒展了一番四肢,打算唤沅玉进来伺候起身。 “这几日很累?” 忽而。一道喑哑的询问,从床尾处传来。 卫嫦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老是不请自来、自由进出她闺楼的,除了那家伙,还能有谁? “敢情阙大将军把小女子的闺房当家了呀?”想来就来。说走就走。前几次好歹还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归不易被人察觉,这次倒好,晚膳点都没到,就上门了。 听出卫嫦话里的嘲意,阙聿宸有些尴尬地掩唇咳了两声。随即迈出了两步,与床上的人儿视线相触:“接下来几天,爷有要事须回北关一趟,你……自己多加当心。” “你……回不回北关,关……我什么事……”卫嫦撇撇嘴,小声嘟哝了一句。 可话虽如此说,她的心里却比先前舒坦了不少。 毕竟,两人尚未成亲,他去哪里、做什么,原本不需要专程来知会她。许是有过被掳事件,他还是有些担心她的吧?他对她,应该也不仅仅只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小包子吧? “嗯。是没什么关系,不过,爷不希望之前那样的事再发生……” 阙聿宸没什么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继而垂下眼睑,继续道:“否则,爷若不在,你确定能瞒得住家人的眼睛?如今的你,要顾的可不止你自己的颜面,还有整个阙家……” “咳……咳咳咳!” 前一秒还在窃喜的卫嫦,下一刻就被阙聿宸的话打击得够呛,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你!你你你!你什么意思啊!莫名其妙地跑来,就是来教训我不要给你阙家丢脸的吗?还真是有-够-辛-苦哦!” “你知道爷的辛苦就好!” 啊咧!还真是有够白目! 卫嫦懒得理他更多,气鼓鼓地指指窗外:“好走!不送!” 阙聿宸噎了噎,大白天的,让他从南窗走?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他又往床畔迈近了一步。 “不想听!”卫嫦赌气地转过身子,面朝床内侧。 阙聿宸暗叹了声,在床沿坐了下来,一手习惯性地捞起她的左手腕,另一手,扳过了她的肩,无奈地问:“你又在气什么?都是你在说,爷不过是顺着你的话往下接而已……” 果然应了祝辛安那句感慨:女人心海底针。对她,他真有些捉摸不透。 “哼……”卫嫦鼻音哼了哼。刚想反驳几句,却听沅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您醒了吗?夫人来看您了。” 接着是秦氏含笑的打趣:“这都快天黑了,你家小姐还在睡?怎么越来越像头猪猡咯?” 糟糕! 卫嫦倏地坐起身,转头以眼神暗示阙聿宸赶紧离开。 可是来不及了,秦氏话音刚落,就听门帘被掀起。 完了完了! 卫嫦闭眼哀叹。忙想制止门外的人,就算真要被发现,能少一个是一个,秦氏是她娘,哪怕真知道了,也不会往外传,可丫鬟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谁知,阙聿宸的动作比她还快,倏地跃上了床,同时手一拂,扯下了幔帐,并拉过她身上的一半锦被,盖住了他自己。 卫嫦惊得差点叫出声,被锦被下的他握了握手,“别慌。起身让丫鬟替你着衣。” “歌儿?这不是已经醒了吗?沅玉还说你还在睡……” 不容卫嫦回应,秦氏已经掀起帘子跨了进来,看到卫嫦半躺半坐地靠在床头,不悦地说了沅玉几句:“主子醒了,也不立刻进来伺候……” “娘……”卫嫦忙替沅玉解围:“女儿也是刚醒没多久,只是难得在房里看到落日余晖,一时欢喜,就多赖了会儿床。”随后朝沅玉使了个眼色,“还不过来替我更衣。” “是!”沅玉低着头小跑到床榻前,正欲勾起帐幔,被站起身的卫嫦顺势挡住了:“我突然想穿那件妃色的衣裳了,衬这斜阳刚刚好……”继而看向秦氏:“娘,不如女儿陪您去园子走走?晚膳前散会儿步,晚膳还能多吃两碗。” 秦氏听宝贝女儿如是提议,哪会不应的道理:“确实许久没逛园子了,一眨眼,就快出春了……玉儿,还不快去给小姐找衣裳。” 趁沅玉去找衣服,卫嫦迅速下了床榻,拉着秦氏走到了桌旁坐下,沅珠端来了温水,给她洗脸净手后,正想去收拾床铺,被卫嫦支使去楼下备点心。睡了半天,错过了午膳,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秦氏眼里只有女儿,哪会关注床上有什么动静。 就这样,阙聿宸险险地避过了这次的曝光风险。 身体触着柔软的锦被,鼻息间皆是她身体独有的馨香,直到房内归于平静,阙聿宸才缓缓呼出了口气,抹了把因屏息而潮红发烫的脸。 他绝不承认自己是在羞赧。也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想她,才赶在出发北关前,特地绕入侍郎府来见她…… 秦夫人跨上楼的那一刻,他就听到了。 明明有充足的时间避开,明明有的是地方让他隐藏。可不知何故,他就是想看她的反应,想看看她会不会因此而束手无措,还是真如外界风传的那样:侍郎府的季四小姐,哪怕被捉奸在床了,也是无所谓的…… 说到底,他对她霸王硬上弓的那一幕,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如果对象不是他,她也会这样吗? 可真见她惶惑不安、束手无措了,他又不由感到心疼,最后竟选了这么个最危险也是最不利的躲避点…… 他想,他是真的陷进去了…… 堂堂一国大将军,被人吃干抹净不说,反过来还先她一步陷入了这场感情的泥沼…… 若真的如死党所言:感情一事,素来是:谁先陷入谁先栽。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今后将被她吃得死死的? 59 有心弥补 卫嫦陪着秦氏在“燕语楼”的后园亭散步,可心里还惦记着分去她一半被窝的阙聿宸。 当然,此惦记非彼惦记。 她不过是怕他动作慢个半拍,被回去收拾床铺的沅玉发现,从而白忙活一场罢了。 见女儿似是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还回头朝闺楼方向瞟上几眼,秦氏不禁疑惑地问:“歌儿可是有什么事?” “啊?哦!没-没有!”卫嫦忙不迭摇头摆手,随即挽上秦氏的胳膊,转移了话题:“对了,娘,曲大夫人来添妆礼,可有说什么呀?” “说到这事儿,娘也奇怪着呢!除了贺喜,又问了你的一些近况。”秦氏正对此事纳闷着呢,一听女儿提及,就将心里的疑惑吐了出来:“曲家六姑娘虽然经常来咱家,可两家长辈却鲜少往来,这回你出嫁,我原想着曲家或许会由三房的夫人为代表,孰料,竟是一点交情都没有的大房……” 卫嫦也觉得挺奇怪,狐疑地皱皱眉:“女儿的近况?莫不是……那件事传到曲府耳里了?” 她被山贼劫掳、失踪一日夜的事,并未传开。 曾在宫门口听到些风声的官员,都在季鹤天与阙聿宸套好的一致说辞下,没怎么过问地就揭过去了。至于皇帝,本就是阙聿宸找的借口,也就不需另想措辞了。 既如此,曲府也没知晓的可能啊。否则,曲盈然第一个跑来问她。虽然还在禁足期,可真要听说了这个事,卫嫦相信,以那丫头的性子,绝对按耐不住。 那么,曲家大房的夫人套问她的近况究竟是何用意? “午膳时。你爹回来,听了这事也觉得奇怪,不过你爹猜测。应该不是为那事来的。” 秦氏说到这里,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疼惜地安抚道:“总之,都过去了,你也甭想太多。那死丫头敢对你下此狠手,你爹护着她,娘却不可能原谅她!送她去别庄,也成!那就永生永世都别想再踏进府门一步!出嫁也给我从庄子里抬出去!看她如何向她婆家解释……” 卫嫦抿抿唇,并未对秦氏的怨咒报以任何评价。 她之所以不再追究季宁岚对她的所作所为。一方面当是替季宁歌还债,另一方面,也是对自己平白占了她的姻缘感到抱歉。虽然那姻缘,是身为作者的她自行设定且还未发生的;虽然原设情节发生变化。也不是她这个作者所能掌控的,可因为知情,心里难免发梗。 所以,就这样吧!两相抵平,一报还一报。从此。各不相干。要再有什么,她就不客气了。 至于季鹤天夫妻俩想要如何处置季宁岚,卫嫦也仔细想过:季鹤天顾虑门面、秦氏疼惜女儿,两人的出发点不同,所做的决定自然不同。站在任何一方的立场。似乎都对,也都不为过。所以,她不会插手,也不会评判,由他们夫妻俩去争执、妥协吧。 “……不管怎样,歌儿也别想太多了,日后他曲府的小姐出嫁,娘也会照着他们今日送来的份额基础,再添上一送过去的,绝不失了礼数就成……” 待卫嫦收回神时,秦氏已将话题绕回了曲府添妆的事上。 卫嫦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随后,母女俩迎着西落的斜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嫁妆的筹备事宜,见天色昏暗下来了,绕着园子也踱完了一圈,就回了小楼。 见沅娟(自被拨来“燕语楼”后,蝶墨、铜娟,分别改名为沅墨、沅娟)已经接了晚膳回来了,秦氏忙让女儿去用膳:“快去!午膳都没吃,饿坏了吧?看你!这几日脸色不好,身子瞧着也瘦了不少,别不是在学那些心宽体胖的小姐,故意饿自己的吧?” “哪能呢!”卫嫦笑嘻嘻地接道:“女儿什么样的性子,娘还不晓得?况且,女儿又不胖,干嘛去学人家减肥……” “减肥?这词倒是有新意……不过还挺贴切。” 秦氏笑睨了她一眼,揶揄道:“看来,乖女这阵子在书房也没白钻,懂得的越来越多了呢!” 卫嫦听得一头黑线。因为孕早期的嗜睡,上下午各要补个眠才成。可又怕有心人从中看出什么,因此,她让丫鬟们时而宣称她在书房。 至于琴房、棋室就算了,万一被人考问,她两眼一抹黑,连谱子都看不懂,那可咋整? 秦氏劝女儿别胡思乱想,自己却始终对曲家大房夫人添妆时的套话耿耿于怀。 回到主院,没什么胃口地扒拉了几口饭,便让蝶翠撤下了。 坐在梳妆镜前卸下了头饰,梳了两下头,又对着镜面发起了怔。 季鹤天进房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 “夫人?” 被他这一唤,秦氏才回神,见是丈夫回来了,忙起身替他更衣。 “今儿……怎么过来了?”秦氏脱口问出心里的困惑。 按惯例,今夜不是该轮到“冬情院”伺候吗?所以她陪女儿一直到晚膳时分,也不急着回主院。用完晚膳也没打算等他,径自回房梳洗了。 没想到,他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闻言,季鹤天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也没答话,径自解起外袍的扣子。总不能说:爷在处理宁岚的事上,的确委屈了歌儿,也委屈了你,可为了季家的颜面着想,只得如此。于是才想着过来弥补一番吧? 秦氏见他低着头没吭声,遂接过他手里的活计,边替他解扣子,边说:“妾身始终没想明白,那曲府……” 听到这几个关键字,季鹤天想通了她刚刚发呆的原因,沉吟了片刻,开口道:“爷倒是打听到了些眉目,不过,这事万万别和歌儿说,没得惹她生气发脾气……” 听季鹤天这么说,秦氏越发好奇了:“究竟什么事?果真是与歌儿有关么?” “倒也不全然有关。咳,说来说去,还不是歌儿自己惹出来的!她此前的风评,你我也都心知肚明,而今,不知走了什么运,竟然得了这么好一桩姻缘,哪家不羡嫉的?” “老爷的意思是?” “我午后约了几个同僚喝茶,听他们说,曲志强前几日在酒馆口吐狂言:连季宁歌都能做将军夫人,没道理他家盈玉不行……” ps: 二更送上。今日清明,回老家扫墓了,来的路上好拥堵,都想在车上码字了。o(╯□╰)o。 60 老夫老妻的春天 “好哇!搞半天,合着是来刺探歌儿这桩婚事的……”秦氏一听,顿时气得肝火大旺。 季鹤天就知道她会这番反应,轻叹了声,扶着她坐到床沿:“你啊,女儿都快出嫁了,你却还是这副性子,一遇事不是火急火燎、就气得大动肝火,不仅于事无益,还易伤身……” 秦氏对他的这番说辞,既感动,又有些不悦,遂赌气似得道:“老爷不是一直都知道妾身的性子么?歌儿也是随了妾身的性子,所以才……” “爷每次说实话,就招来你这样的态度……”季鹤天叹了口气,摇头道:“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聊上几句吗?” 秦氏抿抿唇,别开了脸,语气有些哽咽:“妾身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未出嫁时是,嫁给老爷后也是,从未变过。只是老爷对妾身厌倦了、嫌烦了,又或许,其他几房姨娘,确实比妾身温柔解人,所以越发觉得妾身不堪入目……嗯呜……” 秦氏还想说什么,却被季鹤天堵住了嘴。 都老夫老妻了,平时一个月也难得行几次床笫之事,即使有,也大多应付了事,哪会像现在这样,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并狠狠吻住了嘴。 秦氏那个羞窘无措,双手挡着季鹤天的前胸,既想推拒,又有些渴望。 从几时起,夫妻俩的床笫之事成了草率应付?哪怕被他压在身下、口里呻吟,脑子里却始终清明一片。想着身上尽义务的丈夫,次日就要去别的院落行同样之事,她就心头刺痛。痛久了,麻木了,对这档子事也渐渐不乐衷了。越不乐衷,就越不上心。时日一久,不仅失了欲望,还起了反感。这一反感,夫妻俩之间的对话就越发少了…… 而今。疏离多年、年近四十的丈夫,竟像个毛头小伙子一般,对她热烈索吻,吻她的唇不够,还叩开她的齿、探入舌头与她在口腔里交缠嬉戏,双手也片刻不停地揉搓她的胸部,直至探入她的衣襟抚摸揉捏…… “嗯……”秦氏忍不住吟哦出声。 季鹤天飞快地褪下她身上的罗裙。只余一件肚兜时,一口吹熄了床头的烛灯,抱着妻子翻上了床…… 终究是人到中年,体力冲劲都不如年轻力壮的时候。 季鹤天压着妻子奋力索取了两回。直震得床架都快散落,才缓缓停歇。不过,累归累,他竟然重温到了新婚时的激情与亢奋。满足地喟叹一声后,从妻子身上下来。躺倒在床里侧,伸手拉下正欲起身替他清理身上黏液、汗渍的妻子,哑声道:“先睡吧,这么晚了,明儿再清理也无碍。”说完没多久。便搂着妻子的腰肢,沉沉睡去了。 秦氏见他睡着了,轻轻调整了个睡姿,让自己背靠着丈夫的胸,与丈夫揽在她腰上的手紧密交握。 多久没有这样了?好似从周氏进门起,夫妻俩就不曾像今日这般激烈地行房、完事后又相拥入眠了吧?而随着柳氏、华氏的入府,夫妻俩之间的隔阂就越发深了,感情也越发淡了。虽然每个月里,丈夫都会上主院宿几夜,可也不是每次都行房的。大多数时候,都是相安无事地躺下,虚应地聊上几句后,就吹灯睡觉了。 那么,今日是为何?明明该去“冬情院”的日子,却来了她这里,还进行地如此……激烈? 回想方才那番激烈的情事,秦氏脸上消散没多久的红晕又浮现上来。所谓身由心动,心里一想刚才的热辣之事,下体不由得一紧一松,张弛几下,腿根处便传来一阵湿热之意。秦氏骤然面红耳赤,浑身发烫。 “怎么了?”已小睡上一觉的季鹤天,这会儿转觉,察觉到怀里的妻子似在发热,嗓音嘶哑地问:“你?可是病了?” “不是。”秦氏忙摇头,拉过丈夫的手,环紧自己的腰:“对不起,把老爷吵醒了。” “既无事,身子怎么这么热?”季鹤天下意识地在她身上抚了抚,当抚到她的小腹、大腿时,只觉妻子身子微颤,手下隐有汗湿般的潮意,忽然会过了意,不禁轻笑了两声,掌上加重了几分力道:“看来,爷真的太久没和夫人恩爱了,瞧你,这么一撩拨,兴头一上来就不肯轻易下去了……” “不要再说了!”秦氏羞愤难当,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丈夫的拥抱,却被他拉住了腰肢,继而分开了她的两腿,压着她的臀,从后侧进入了她。 “呃……嗯啊……” 暮春的夜里,季府主院的卧房内,却依旧春光大好…… 卫嫦这几日觉得有些奇怪。 便宜娘似乎变了个人。 倒不是说她改了性子什么的,而是,青春了,年轻了,对!如沐春光、精神焕发! 卫嫦支手撑着下巴,坐在主院天井的香樟树下,视线随着忙碌的秦氏来回移动。 仔细回想这几日府里发生的大小事,貌似也没什么呀? “翠儿姐。”琢磨半天无果,卫嫦朝就近的蝶翠招招手。 “小姐有什么吩咐?”蝶翠依言走到卫嫦跟前,笑吟吟地问。 “我娘她,这几日没什么事吧?”卫嫦示意蝶翠靠近一些,压低嗓音问。 蝶翠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眼秦氏,又回头对卫嫦说:“夫人她这几日精神气确实不错。” 语毕,似是不好意思,倏地红了耳根,轻声告诉卫嫦:“这几日,老爷每晚都来主院。” “我爹?”卫嫦眼珠子骨碌一转,立即意会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原来如此,明白了明白了……” “蝶翠?”这时,秦氏回头找蝶翠:“蝶清还没从布庄回来,你随吴总管跑趟库房,将这些家具盘点入库。” “哎!”蝶翠脆声应道,回头朝卫嫦福了个礼,“那奴婢先退下了。” “去吧去吧。”卫嫦愉悦地摆摆手。 一旦想通便宜娘这几日的变化,卫嫦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她既取代了季宁歌,又将嫁去将军府,这季府里,唯一值得她牵挂的,也就秦氏一人。季鹤天虽为生父,可他有妻有妾、子女双全,可秦氏却只她一个女儿,丈夫还得和别人分。 唉!说到底,还得怨这该死的封建社会! 男人是天,女人却不是地。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需仰赖丈夫才能存活。丈夫有良心的,妻子好过些。反之,就会过得艰辛又痛苦。 感慨到一半,卫嫦突然想:若是自己当初写的不是这类文,而是女强女尊母系社会,会不会完全不一样了呢?可一想到自己或许会炮灰逆袭、取代原女主,继而叱咤天下、成为一代女帝,身后佳男三千,需要她均沾雨露,不由打了个寒颤,还是算了吧!想想就毛骨悚然,别说去做了…… “歌儿?” “歌儿?” 秦氏一连唤了女儿数声,才见女儿回神。 “啊?娘?您忙好了呀?” 卫嫦眨巴了两下眼,为自己方才的无厘头幻想暗暗好笑,伸手挽住秦氏的胳膊,亲昵地道:“娘累了吧?女儿给您捶捶肩。”说着,将秦氏按坐在石凳上,轻柔地给她按捏起来。 秦氏欣慰地笑着说:“歌儿这么乖,娘再忙也不觉累。” “真是歌儿乖的原因么?还是――爹爹的功劳呀?”卫嫦忍着笑,偷觑便宜娘的反应。 果不其然,被她这一调侃,秦氏当即红了脸不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你这丫头!爹……娘……哪能打趣的?……那不是……你爹也是……有话找娘说……” “是是是!爹娘有事相商嘛,自然是要聚一起的。女儿省得。”卫嫦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点头道。 秦氏噎了噎,继而咳了两声,视线游移地岔开话题,说起正事来:“小件家具都备齐入库了,还缺几样大件,听越韶说,估摸着要到月中。与家具配衬的布罩、布巾,也让蝶清量了确切尺寸去布庄选花色了,明儿就能做起来,咳,你那里,可还有什么缺的?新的丫鬟婆子可还听话、趁手?若用不惯,提早与娘说,娘好给你另外物色。” 卫嫦心知逗趣得差不多了,再逗下去恐会过火,遂顺着秦氏的话点点头:“嫁妆什么的,娘看着办就好。新来的丫鬟婆子也都很听话,听沅玉说,都挺本分的,做事也利落,娘不必担心。” “娘怎能不担心?没半个月,你就要出嫁了,在府里的时候,万事都不消你操心,可到了将军府,虽有阙夫人顶着,可好歹也是将军夫人了,不能再任性妄为……” “好好好!女儿都听娘的!绝对将娘的话谨记于心、片刻不忘!” “才说你几句,又不耐烦了吧?说得这么乖顺,别转头忘光了就好!”秦氏好气又好笑地抬眼睨她。 卫嫦嘻嘻一笑,刚想接话,眼尖地看到便宜爹进主院来了,不由挑了挑眉,看来,她说得没错啊,便宜爹娘还真有不少事商议,瞧,一下朝就找过来了…… 61 沦为女配 偷笑间,季鹤天已走到母女俩跟前,四下扫了眼,清了清嗓子:“歌儿也在?听韶儿说,已有一部分家具打好了?可是入库了?” “是。”秦氏还记着女儿方才的打趣,此刻也有些羞赧,只一眼,就别开了丈夫的视线,佯装镇定地道:“妾身都已检查过了,没任何问题,就让吴总管和蝶翠一道去盘点入库了。” “那就好。”季鹤天捋着胡子,点了点头,眼角扫到女儿偏着头,正听得津津有味,遂问:“歌儿那里,可还有缺漏?” “没。”卫嫦忙点头,继而“噗嗤”轻笑:“爹和娘莫非套过话的?怎么问女儿的问题一模一样?” “是吗?”季鹤天下意识地看向秦氏,发现妻子耳根赧意浮现,面颊绯红,眉眼含春面,不由下腹一紧,盯着秦氏的视线也渐渐灼热起来。 秦氏虽未与他视线胶着,却也明显感应到了,再联想到近几日来,夜夜被丈夫抱在怀里亲热,脸上的羞意更深,不由啐了女儿一声:“不是说要去喜被上添几针的吗?还不去?” “哦,对对对!”卫嫦忍着心头的爆笑,一本正经地道:“那女儿就不打扰爹爹娘亲了。女儿回小楼咯!” 说完,带着沅墨快速出了主院,又走了一段路,才忍不住“哈哈”地大笑出声。 “娘,你瞧四姐姐……” 身后不远处,正要随华氏去主院请安并询问相关事宜的季宁露,一脸好奇地问:“四姐姐看起来很开心呢!也是,就快嫁人成将军夫人了,换做我我也开心,就是三姐姐……对了!娘,你说三姐姐怎么去别庄休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啊?究竟得了什么病?为何不在府里养病?非要去别庄呢?” 华氏收回视线。幽幽地瞥了女儿一眼,淡淡地道:“有些事,你知道就好。不必非得要个答案。对娘来说,旁人的是非好坏。都与娘无干。唯有你……露儿,你要记着,你是爹的女儿,虽然庶出,可还是季府的小姐,一言一行,始终要与自己的身份相一致。别做任何有违你身份的事出来,否则,哪怕娘跪地磕头求你爹,也未必能救你。” 季宁岚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华氏眼底一幽。早在四月二十八那日。她就知晓季宁歌失踪一事了。虽然,府里知情的人,事后都被老爷敲打过了;府外也不见传言四起,怕是也被将军府和侍郎府压着了。可她心里清楚:季宁岚之所以被送别庄,绝对和此事有关。 这就是身为庶女。却瞧不清自己身份的后果。想和嫡女争?那无疑是以卵击石。 唯有在嫡女出嫁后,还能在这个府里挺住的,才是赢家! 她身为妾室,不会与主母争,却也不甘心被其他小妾踩在脚下。女儿也一样。争不过嫡女,也不会去和嫡女争,却要在众庶女中,做最出挑的!那样,日后才能谋个好姻缘。 而今,季宁岚咎由自取、自毁前程。这侍郎府,在季宁歌出嫁之后,也该轮到自己女儿了…… 思及此,华氏轻轻一笑,朝着主院方向凝视了片刻,旋即转身:“走吧,回冬情院。” “咦?娘不是说有事找母亲相商吗?怎么这就回去了?”季宁露一脸困惑。 “唔,娘突然记起,还有事未处理,且快正午了,怕叨扰夫人用膳,还是下午再来吧。” 既然老爷进了主院,无论会待多久,聪明如她,都不会挑这个时候进去,免得遭主母厌弃…… …… 再说季宁岚,被季鹤天派人送到城外别庄后,一直处于失神状态。 都半个月了,她来到这里,已有半个月了。 今夜子时,便是那两个陌生男子留给她考虑的最后期限。 思及那日在马车上,那两名陌生男子不由分说强喂她服下了一颗不知道什么名的毒丸,而后又留下了三粒据说只能解五日毒的临时解药。让她每隔五日服一粒,直到今天,他们会来索问她的答案。一旦给不了他们想要的答案,季宁岚心里清明:怕是大限将至了。 这过去的半个月里,她何尝没有试过五日一到不服解药?那样的结果,绝对会让人生不如死,恨不得一剪子扎入自己心窝,一了百了。 可若是答应…… 季宁岚垂着眼睑,眼底幽怨一片。 入宫为妃,伴君左右。这个诱惑,对大部分女人而言,应该是极大的吧? 可她不想。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更何况,还得与三千佳丽共享一个男人。那样无望的生活,才不是她要的。她的心里,一直只有聿宸!只要聿宸!她想做的也只是将军夫人。 宫里低等的妃嫔,被高份位的妃嫔踩死的要多要少。就拿近期的例子来说,秦家那个入宫没多久的女儿,不也因为得罪了乔贵妃,差点被皇上赐死吗?就算在秦家的奔走讨助下,没受什么惩戒,可一旦和乔贵妃结下了梁子,日后还会好过?而皇上,顾及乔家的兵权,也绝不会为一个小小的昭仪,给乔贵妃难堪。 再看眼前,为人妾室的生母就是最好的例子。女人一旦与人共事一夫,且身在妾位,那么,一生都将活在算计与被算计中,不得安生。故而,她上辈子就坚定了信念:绝不为人妾室,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最终也确实达成了她的心愿。可这辈子…… 季宁岚冷然嗤笑,真是白得了前世的记忆吗?既如此,何不收了她的记忆去,让她心甘情愿地服从庶女的命运,也好过现今这般…… “你不是恨极了抢尽你风头的季家嫡女吗?我们好心给你提供机会去报复她,怎么表现得像是我们在逼你?入了宫,凭你的本事,岂会争取不到贵妃的席位?到那时,想如何惩治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还不是易如反掌?” 回想半个月前,被那两个陌生男子威逼服下毒丸的同时,其中一人如是对她说。 她也的确有些心动。一则为活命,不想这般屈辱地死去。另则,与其被父亲禁足在庄子里,哪里都去不得,日后到了不得不嫁人的年纪,也无法再有机会为自己挑选丈夫,那么,何不从了他们的意思?入宫、想办法步步高升,终有一天,她会站在季宁歌之上,甚至,站在阙聿宸之上,让他反过来仰望她、后悔没娶她…… “考虑好了吗?” 约好的子时一到,那两个陌生男子如期出现在了她的房内。 到这一刻,季宁岚反倒不怎么害怕了,倚着窗望着升上中天的弯月,淡淡地背对着出现在房里的两个人说:“你们就不怕我告诉了父亲,然后联合官府将你们一网打尽吗?” “呵!”青崖山排行老九、曾化名吴秦的无情,一脸轻松地接道:“我们可不是傻子!庄子里有没有设陷阱、你房里有没有埋伏官差或侍卫,会察觉不到?也就青崖山那群四肢和头脑一样简单的傻兄弟们才会着了‘铁鹰骑’的道!再说了,季三小姐真不怕死吗?这半个月来,没尝过断肠毒发作时的痛?” 原来这个毒叫“断肠毒”,呵!断肠!果然贴切!她的确尝到了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之苦。也正因此,她才难作抉择。生不如死抑或一死了之,她都不想要。所以,她不得不接受他们的提议。 季宁岚喉口苦涩,这个决定一旦做下,她和阙聿宸之间,就真的再无机会了。 是他逼她的!还有季宁歌! 是他们造就了这一刻的她――陷她于两难之境。 若日后真有那么一天,她能站在他们之上,俯视他们,她绝不、绝不轻饶他们! “看来,季三小姐心里已有答案了。那么,就快做决定吧!子时一过,你的解药又要续服了。哦,对!你手上的解药已经服完了,瞧我,把这事儿给忘了……喏!这是一个月的剂量。赶紧服下吧,我可不想看到毒发的样子,那太恐怖了,绝对会让我做噩梦……” 无情一脸笑嘻嘻地说着,同时将一个小瓷瓶利落地抛给了季宁岚。 “一个月?既要入宫,为何不给我彻底解了?这样子,一个月后你们要如何给我解药?” 季宁岚接过瓷瓶,喉口发苦地看了半晌,然后拔出塞子,倒出一粒,仰头服下。 “彻底解了?季三小姐在说笑吧?”无情嗤了一声,“何况,也没那么快!一个月,也已是我们设想最顺利的准备期间了。总之,时机一成熟,我们自会来找你。其他的,你就不必过问了。解药如何给你,也不属于你考虑的范畴。我看这庄里,风景还挺不错,季三小姐就好好将养身子吧!” “若是,”季宁岚咽了口唾液,艰涩地问:“父亲来接我回府呢?” “这就更不可能了!”无情与另一名男子对视一眼,继而耸肩笑道:“据我们所知,侍郎府打算让你一直在这里住到出嫁为止。” 果然如此!她早该料到了!秦氏和季宁歌,哪怕没确凿证据证明是她做的,也会想方设法地坐实她的罪名。 季宁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恨意。 62 十里红妆 “好!我答应与你们合作……” “合作?哈!季三小姐似乎太抬举自己了,还是说,根本没认清现状?” 每次出现几乎都一言不发的男子,这会儿倒是开口了。冷嗤了一声,轻蔑地睥着季宁岚,说:“你可别忘了,你身上还背负着我青崖山百来条人命!” 季宁岚听了,气得浑身发抖。那也能算在她头上?她与青崖山山贼交易,谈好的银货两讫。如今,山贼窝被清剿,那是他们自己不小心,关自己什么事! 咬着下唇,直至舌尖传来一股咸腥味,才松了口,强忍下被莫名指控的罪名,问:“那么,你们打算让我做什么?” “我说了,等时机成熟,我们会来找季三小姐。季三小姐只需努力提升自己的魅力,以期在时机成熟之时,顺利入得宫门。” 说半天,原来他们也没底,只是在打一场没把握的仗。 季宁岚心下冷笑,“那若是无法入宫呢?你们会放了我?” 听她这么问,无情下意识地望向义兄。 “你若是将死理解为‘解脱’,那么,入不了宫,倒的确可以‘放’了你。” 径自在圆桌旁坐下来的男子,侧头睥了季宁岚一眼,转着手上的杯盏,冷冷答道。 言外之意,只许她成功入宫,不许她失败就对了!一旦失败,也就意味着死亡。 想到这里,季宁岚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双臂交互摩挲,以期给自己温暖。除了自己,没人会来救她。阙聿宸,你若能记起前世的记忆该多好!那样,我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不会落得女配的下场,就能与你双宿双飞、重温前世的甜蜜…… “既然达成一致,我们也该走了。季三小姐。好好享受宫外的最后几日,待入了宫。可没这么自由了。” 自由?她哪还有自由可言。 即使是在自家的别庄,也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就怕自己逃回府去破坏季宁歌的婚事吧? 呵!如此看来,她还真应该搏上一搏,入宫为妃,努力上位,争取将所有不公如数讨回来! …… 五月二十六的婚期。到五月二十的时候,嫁妆就都已基本到位了。 家具方面,大到千工床、架子床、五斗橱、房前桌、梳妆台、红木箱,小到子孙桶、子孙碗、妆奁盒、首饰盒、朱漆盘。但凡生活上可能用得到的,全给备齐了,且除了床,其他全都成双成对,有些还是两套、三套的。 软饰方面。大到被褥布匹、四季衣物,小到香囊荷包、绣帕针线,也都齐齐备足。 预备的箱笼装不下,就都塞在各个柜屉的角角落落。有心人数了数,光各色荷包。就有四百件,不禁都暗暗咂舌。 此外还有各式各样的装饰摆件,有适合内房布置的屏风,也有适合外房布置的字画。屏风从双屏到六屏,根据上头的绣画,可安置在不同房间。 款式各异、造工精致的插花瓶,为数也不少。 另外,还有食盘果盘、茶具烛台、笔筒笔架、笔墨砚台等等。这其中,有部分是秦雍从东渡国带来的,造型之独特、款式之新颖,吸引了不少看客的眼神,特别是家有女儿的,还在暗中打听季府这些新奇嫁妆的来路,想着回头也给自家女儿备上一份,撑撑场面、抬抬人气。 除却这些价值或有高低、数量许有多少、可大部分嫁女的人家,都会尽量凑齐的嫁妆外,余下这些,才是真正代表女方家底殷实与否的妆奁物品。 首先是首饰。 秦氏素来疼宠女儿,何况又是季家唯一的嫡女,在这方面,自然毫不吝啬。 二十副大小不一的首饰盒里,分门别类地收着材质不同、款式各异的花钿、簪子、手镯、耳坠、珠链、玉佩、戒指等等,除了这些单件,另外还有五件式、七件式、九件式首饰套装,材质不是金银珠宝,就是翡翠玛瑙。 除了首饰,还有纯金、纯银打造的九九女儿金、九九女儿银,是什么呢?就是由金子、银子打造的算盘、尺子、如意秤、都斗、剪子、压钱箱、梳子、镜子、绣花鞋。虽然比实物要小上不少,可都是实打实的纯金、纯银,价值自然不菲。 首饰之外还有古董。 除了上年份的花瓶、字画外,还有前朝的笔架、笔洗,甚至是再前朝的香炉、盖碗。 古董的数量不多,毕竟,都是前朝古物,整个季府统共也拿不出几件。季鹤天已经给足了嫡女面子。当然,那也是为了在将军府、皇上跟前替自己挣颜面。 再就是田产、铺子。这个就多了。 夫妻俩合计后,预备给女儿三十倾良田、六间地段上佳的铺子;再是东西两大街上的四合院两座,一座三进,一座五进;位于逐鹿城西郊的温泉别院一座;位于东郊、含山头的庄子一座;位于严馥城的田庄一座、温泉山庄一座;位于南离城的茶园一座、庄子一座。 见到这些嫁妆的看客,心里莫不大叹侍郎府的阔绰。哪怕是官衔比季鹤天高、家底比侍郎府厚的达官显贵,也都暗暗摇头,自忖绝对拿不出这么多产业,给女儿陪嫁。 秦氏才不管这些,唯一的宝贝女儿出嫁,且又是皇上赐的婚、嫁的是大同朝赫赫有名的一品大将军,岂能敷衍了事? 除了一一备妥上述嫁妆外,秦氏还额外备了不少药材。 玉石类的有丹砂、云母、玉泉、石钟乳、白石英、雄黄、长石、铅丹、冬灰等;草类的有人参、冬虫夏草、藏红花、灵芝、何首乌、川贝、干地黄、牛膝、当归、黄连、金银花等;木类的有松脂、枸杞、茯苓、槐实、榆皮、杜仲、女贞实等;兽类的有麝香、牛黄、熊脂、阿胶、白胶、鹿茸、犀角、虎骨、海狗肾、熊胆、雪蛤、羚羊角等;还有鱼虫类的石蜜、蜂子、蜜蜡、龟甲、海蛤、猬皮、石龙子等;另外,还有不少按配方搭配好、并捆扎成包的成药。都收在相应的药箱、药盒里,以免走味、窜效。 盘点了一遍又一遍,确认再无遗漏,秦氏才舒了口气,到五月二十四这一日晌午,将嫁妆依次抬出了库房,铺陈在前院的天井里,就待次日一早,安排好的送嫁队伍,将之吹锣打鼓地送入将军府。 大同朝有个不成文的婚嫁习俗,亦即在女方送嫁的前一天、所有嫁妆铺陈于院中后,只要是添了妆的亲朋好友,都能上门围观。一则图个热闹,二则可做比对,特别是家有待嫁闺女的,更会挨个瞧个仔细。 这个习俗,打从前朝初期就有了。最初源于送嫁准备。女方家怕次日才从库房往外搬抬嫁妆,赶不上送嫁、误了吉时,就在前一日,纠集各路亲朋,帮忙将嫁妆从屋里抬出来,安置在方便送嫁的空地上。如遇天气不好,就陈列在厅堂、廊檐下,要是雨雪斜落,会淋到嫁妆,就在上头遮盖一层油毡布。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提前一天展示于院中供亲朋好友观赏的习俗。如此一来,无论平头百姓、还是官富人家,对嫁妆的筹备,就越发考究了。可像侍郎府这么阔绰大手笔的,也在少数。 因此,当季府的嫁妆一并列开于院中,并经最早一批围观的亲友回去传论后,上门观看的亲友就越发多了。甚至有前院招待来客的丫鬟小厮,得空时在私底下侃言:这府门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啧啧!真是令人羡煞眼哪!” 在前院晃了一圈来到“燕语楼”的曲盈然,斜睨着眼,似笑非笑地打趣起卫嫦:“这一抬出去,足足的十里红妆啊!还不羡煞人?” “等你哪天嫁人,曲太傅他老人家给你准备的,何止十里,二十里、三十里怕是都不止!”卫嫦笑着打趣。 “啐!我才懒得去想那些边儿都没的事!在家吃好喝好睡好玩好,别提有多舒坦!干啥非得劳民伤财、劳心费神地被抬去一个连茅坑都不晓得在哪儿的人家?还得挖空心思地讨好婆母小姑、为不曾谋面的男人生儿育女?”曲盈然撇撇嘴,对嫁人那档子事,始终存有排斥心理。 卫嫦失笑地睨她一眼,活脱脱的现代女强人思维啊。 “对了,早就想问你个事儿了,你何时得罪我大伯家的小妮子了?” “曲盈玉?”卫嫦眉眼一挑,同时记起曲家大房夫人来添妆的事,不由撇撇嘴:“我哪有机会得罪她!你也晓得我这个月几乎没迈出过府门……” “倒也是!”曲盈然点点头,继而垮了垮肩,叹气道:“我不也一样?被老爷子囚在府里,都快憋死了!要不是你出嫁,哪有机会出来透气?!” “还没被解禁吗?”卫嫦听得好笑,掰指一数:“这都快个把月了吧?” “何止啊!”一提到禁足这个事,曲盈然就止不住的满脸哀怨:“从三月底到现在,这都快两个月了!……好哇!季宁歌!你居然如此漠视我!难怪我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你过府来看我,合着早就忘了我被禁足一事哪!苦命的我,究竟是在为谁禁足啊?啊?好个没良心的死丫头!” 63 庶姐省亲 “噗嗤……”卫嫦忍不住喷了口中的茶,连咳了几声,接过沅墨递上的帕子擦掉衣襟上的水渍,才忍着笑接道:“我怎会忘嘛!实在是,你以前被禁足,哪次不是没几日就说服你娘溜出来的?这次倒听话了?再说,我也很忙啊,没见我娘一直盯着我筹备嫁妆、学后宅管事嘛!”除此之外,她还被迫来了个“青崖山一日一夜游”,又因怀孕早期的害喜症状,有一半时间是在床上度过的。自苦自得知啊! 闻言,曲盈然轻哼了声:“别以为这么解释我就能原谅你了!罚你嫁去将军府后,每个月都得与我会面一次!” “好!”卫嫦好笑地应道。这还不简单嘛!就挑每个月的初一或十五,相约去香积寺进香、顺道见面话家常好了。 不止曲盈然,和便宜娘她也是这么打算的,省得老往娘家跑,传出去对将军府的名声不好听。咳,虽然,未来婆家未必在乎她的这点想法,可至少,约在寺庙碰面,不会让人逮到什么把柄,通过指责她的不是来诋毁将军府的名声。她自己的名声好恶无所谓啦,可既然嫁去了将军府,不能因为她的言行举止,给人以说三道四的机会。 何况,半个月前,青崖山的山贼窝被阙聿宸所带的“铁鹰骑”来了场无死角的清剿,香积寺的安全隐患被彻底摘除。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假使真的还有遗漏未归案的山贼、假使真的又找上了她,再有上回那样的事,她绝对立马遁入魔珠。绝不再让自己陷入险境。 “时辰不早了,我回去了。” 见卫嫦神思飘忽,曲盈然朝口里丢了两块蜜豆糕后,懒洋洋地起身告辞:“还没出嫁呢,就心思荡漾了……唉!可怜本姑娘还得乖乖回去禁足,否则,恐怕连某人的喜酒都喝不到一口。” 卫嫦听得哭笑不得,正要反驳。又听曲盈然说:“哦,对了,先前看你嫁妆时,隐约听下人在说,你那两个庶姐也回来了。” 依大同朝的风俗,女子嫁人后,娘家有姊妹出嫁。纵使生母不同,于理也该回来贺喜。 更何况,出嫁的还是嫡母所出的女儿,更得备份大礼回来了。 这不,一方面嫁得远、另一方面也有意避着娘家骄横跋扈的嫡妹,以故出嫁多年都未曾回过娘家的季宁芳、季宁菲,这回倒是书信相约在同一天回娘家。送礼顺道来探亲了。 季宁芳嫁去了逐鹿城以北的保宁县,季宁菲则嫁到了南域的永安城。两方距逐鹿城差不多远,故而,早在接到娘家送去的喜饼后,姊妹俩就做好了约定:约在同一天出发。这不,途中歇了几宿,又因途经的地区或有雨天泥泞,不得不耽搁了几日,抵达逐鹿城时已是十日后的晌午了。好在没错过季府送嫁的大喜日子,赶在嫁妆出库的这一日回了娘家。 见两个庶女差不多同时抵达娘家贺喜。又送上了还算丰厚的贺礼。哪怕出嫁前再不待见她们,这一刻的秦氏也是笑脸相迎的。 季宁芳、季宁菲心里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娘家的态度关系着她们在婆家的地位,即便心里一如既往的不舒坦,面上也不得不恭敬有礼、客客气气。 “你俩出嫁也有些年头了,不说平时,逢年过节,也只见你们的礼。人却没回来过一次,老爷心里始终还是记挂你们的。” 听秦氏如是说,坐在下首位、正低头品茗的季宁芳、季宁菲姊妹俩,不由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疑惑:眼前说这话的,真是她们记忆里的嫡母吗? 尤记当年出嫁前,季宁歌总和她俩不对盘,眼前这位嫡母也连带着从未给过她们好脸色。虽然那会儿的季宁歌远未及笄,若仅比普通孩子调皮捣蛋些,她俩也不至于如此愤恨、觉得父亲对她们不公。问题是,那时的季宁歌,成天和隔壁曲府的假小子混在一起,见人就捉弄。季府上下,除了父亲嫡母,恐怕没人没吃过她的亏,说她无恶不作也毫不为过。那样的季宁歌,让她们又恨又怕,甚至巴不得自己早点出嫁、嫁多远都没关系,只要能避开她…… 出嫁后的头几年,她们派人往娘家送年节、贺礼时,还会积极地托伙计打听季府的事,时有听闻季四小姐又欺负人了、又给季府丢面子了等等。等到后来,类似的消息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渐渐的,就不再主动打听了。只要父亲还在朝为官、季府没出其他事,那么,对她们姊妹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至于季宁歌是好是坏、是善是恶,与她们实没什么关系了。 直至去年年底,听前来季府送年礼的伙计回去说:年中的时候,季府差点发生命案,凶悍的季四小姐,竟将季三小姐推下了莲花池,如若不是被人及时发现并救起,怕是没命了…… 听到这则消息后,姊妹俩唯一的感慨便是:幸好自己出嫁了,不需要再日防夜防防范那个丫头。 打那以后,倒是消停了不少时日,至少没什么负面消息再传至两人耳里。直至接到娘家派人送去的喜饼、喜帖:季宁歌居然要出嫁了,嫁的还是大同朝的一品大将军。 老天!不会是搞错了吧? 这是收到喜饼时、姊妹俩不约而同的反应。 不过,得知是皇上赐的婚,姊妹俩又释然了:这桩婚事,很可能是父亲在背后推动的。否则,以季宁歌过去的斑斑劣迹,莫说比父亲高两阶的大将军了,就是比父亲低上几等的下官子弟,也不愿娶的吧? 惊奇之后,姊妹俩立刻着手备贺礼,准备回娘家一探究竟。 谁知,马车一驶入逐鹿城,就听到了一则无比震惊的消息:阙、季两府的婚事,竟是阙大将军亲自求的旨、恳请皇上赐婚。再到眼下――两人已坐在季府厅堂,听嫡母神情飞扬地描述了一番赐婚圣旨下到府里时的场景,姊妹俩简直难以置信。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季宁歌的这番改变,在她们看来,倒确实比江山更替还要来得令人震惊了。当然,这种比喻,两人也就心里想想,万万不敢搬到台面上来说。 “瞧我!你俩长途跋涉的刚到,就拉着你们聊个没完……这样,你俩仍住到夏朗院的西厢房去,房间两天前就命周氏收拾好了。你姊妹俩自出嫁起也没见过吧?趁着这机会,好好叙叙旧!” “好的,母亲!” 季宁芳、季宁菲没想到秦氏如今这么好说话,还没出言恳求呢,就主动让她俩同住夏朗院的西厢房去了。那是她俩的闺房没错,且又是生母所居的院落。如此一来,她们娘仨总算可以好好聚一聚了。 “至于歌儿那儿……” “母亲放心,女儿这就去看看四妹妹。好些年没见,还是挺想她的。” 此话不假,只是想的方式,究竟是好感多呢,还是恶感多,就心照不宣了。 见姊妹俩如此柔顺,秦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既非亲生,出嫁前也不见得她们的母女关系有多融洽,如今回娘家,表面客套几句也就差不多了。老实说,只要一想到这些都是丈夫压着其他女人诞出的产物,她就膈应。念在最近这阵子,丈夫几乎每晚都歇在她房里;又念在是乖女的大喜日子,她也就什么都不多想,虚应一番揭过去就算了。 …… “大姐,你怎么看?” 姊妹俩并肩跨出厅堂,走了几步,季宁菲凑到季宁芳耳边,压着嗓子问。 季宁芳自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沉吟了片刻,道:“你我都多年未回来,平时探听到的消息也有限,既然府里府外的人都在传她的变化很大,姑且就信上一回吧。啊,对了,”说到这里,季宁芳足下顿了顿,朝陈列着嫁妆的方向瞥了一眼,眼含羡嫉地轻声道:“刚进来时,你可有瞧仔细那些嫁妆?还真是丰厚……” “哼!那是自然。谁让她是季府唯一的嫡出呢!” “大姐?二姐?还真是你们呀!” 这时,季宁露雀跃的唤声从两人身后响起。 姊妹俩双双回头,见最小的妹妹也出落成大姑娘了,不禁感慨一笑:“原来是露儿啊!好久没见,姐姐快认不出来了!” “大姐二姐也变漂亮了!要不是听院门口的丫鬟说,露儿还不知道你们来了呢!” “四妹妹出嫁,怎么好不来呢!过不多久,轮到你和三妹妹出嫁,我们也会来的!” 一听季宁芳提到季宁岚,并不知情的季宁露,口没遮拦地接道:“说到三姐姐,我还奇怪呢!去别庄养病,怎么四姐姐成亲了也不回来……” “什么?三妹妹病了?得的什么病?怎么没听人提起?”闻言,季宁芳、季宁菲对视一眼,拉过了季宁露,边往夏朗院走,边问:“该不会是上回落水落下的病根吧?” 64 谁教他的煽情 “大姐二姐也知道三姐落水的事哦!不过这回的事,我也不清楚啦。反正等我知道时,三姐姐已被送去城外别庄了,听娘说……”季宁露忽的记起华氏的叮嘱,不由刹住了口。 “华姨娘说什么?”季宁菲见她开了头便不往下说了,不由好奇地问:“快说呀!我和大姐好多年没回,很多事都不清楚,你知道什么,快和我们说说! “呃――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娘只说三姐姐身体抱恙,在府里无法安心养病,这才被父亲送去别庄。” 毕竟没什么心机,经季宁菲这一催问,原就叽叽喳喳喜欢八卦的季宁露,就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对季宁芳姊妹俩吐了个干净。 闻言,季宁芳微蹙眉头,与季宁菲交换了个眼神。 “对了,大姐、二姐,你们这次回来要住多久啊?三姐姐不在,四姐姐又要出嫁了,我都找不到人可以说话……”季宁露噘了噘嘴,扯着季宁芳的袖摆晃了晃。 “露儿?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和四妹妹,关系不错哦?”季宁菲好奇地问。 季宁露点点头:“是不错呀!见面都会打招呼。”虽然都是她主动开口唤对方,否则,对方不会理她就是了。“不过我其实也很少和她聊啦!特别是赐婚下来后,四姐姐的面都碰不着几回。” “咦?”季宁芳姊妹俩听得一阵惊奇,小妹口里说的,真是季宁歌吗?那个打小没怎么消停过的逐鹿城一霸季宁歌? “走!看看去!”季宁菲胸脯一挺。朝“燕语楼”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季宁芳点点头,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何况,她们心里还有着不小的惑意。那丫头,究竟是真的改性?还是只是为博个好印象顺利嫁人而统一对外的口径?不管哪个才是事实,等见着了面,想必就有答案了吧? “两位姐姐是要去看四姐姐吗?我也去我也去!我都没去过‘燕语楼’,早就想进去看看了!好姐姐!带我一起去吧!”季宁露听她们的语气像是要去府里唯一一幢二层小楼。不禁兴奋地一蹦三尺高,忙拉着两姊妹的手,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季宁芳略一思忖,点头应允了:“好!四妹妹后日就要出嫁了,既是姊妹,同去探望也无可厚非。”关键是,有季宁露这个聒噪又没心机的丫头在。相信应该更能瞧出季宁歌的变化究竟是真实还是敷衍吧? 于是,同为庶出的三姊妹,各怀不同心思,并肩往“燕语楼”走去。 燕语楼内。 这几日,卫嫦的孕吐反应已大大减轻。 旁的不说,胃口上就能看出:她对各色美食的免疫力,又彻底地消失无踪了。只要不是她从小大到就厌恶的食材。譬如胡萝卜、蒜薹,其他的,无论怎么烹饪,都能愉悦地进入她的肚子。 春末夏初的晌午,日头已经有些辣了。 于是,卫嫦将绕着园子溜达的锻炼项目,放到了早膳后。据说怀孕中后期适度散步,能有助日后顺产。而在这么个医疗技术一点都不发达的时代,就更要顺利顺产了。 于是,她在早膳后又过半个小时开始绕着园子慢条斯理地溜达。途中遇到石凳,想歇了就歇上一会儿,等一大圈溜达下来,也近晌午了。 见身体有些微汗渍,卫嫦就让沅玉备了温水擦了个身,也没急着更衣,只着一件单衣睡袍,靠在房间窗前的软榻上翻起了大同的奇闻异事录。 阙聿宸没想到晌午来。见到的也是她沐浴后的慵懒样,一时愣了神。 “咦?呀!你什么时候来的?” 卫嫦翻页时,眼角扫到一抹阴影,下意识地抬头。恰看到某人正愣愣地站在那里,先是吓了跳,继而没好气地瞪眼道:“这都第几次了?就算来,能不能先提个醒、吱个声啊?不把我吓傻,你不甘心是吧?” “咳!”阙聿宸自知理亏,低头掩唇清了清嗓子,接着对她解释道:“我昨夜子时才回的城,一早又入宫见皇上,直到现下才得空,本想晚上来的,可一想到明天就是送嫁的日子,今晚或许会有女眷陪你睡,所以……” 卫嫦听他这么说,狐疑地挑挑眉:“可我听说,你前天就回来了呀?还打了场胜仗,逼退了进犯的金狼国。”她以为这两日没他什么消息,是在府里筹备婚事呢,搞半天昨晚才回来的? “嗯,是打了胜仗。不过,回来时我在严馥城逗留了两日,探望了生病的外祖母。”说到这里,阙聿宸眼含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外祖母说,待你入了阙家,带你上严馥城探望她。” 卫嫦听了耳根泛起红晕,这家伙,居然还会煽情了。不觉得造“他”这个角色时,给他加了“煽情”料啊。 “你楼下有人来了,我先走了。”阙聿宸还想说什么,忽而一顿,改口道。 “谁?我娘吗?” “辨脚步不像。”阙聿宸摇摇头,继而走到北窗边,往外探看了一番,确定无人,正欲跃出,又想起此行前来的初衷,遂回过头,两眼灼灼地盯着卫嫦姣好的容颜,问:“明儿送嫁、后日迎亲,你,可准备好了?” 卫嫦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正想开口,门外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是沅墨的通禀:“小姐,有客人来了。” 这一打岔,再回头时,窗前哪还有他的影子。 卫嫦鼓了鼓腮帮子,那是什么问题嘛!若回答她还没准备好,他就迟延迎亲了?既是不可能的事,问她有没有准备好,有用吗? 卫嫦边想,边由沅墨替她梳发、更衣。 等想到要问来的是何方客人时,人已迈出了房门。 “啥?大姐、二姐还有露儿?” 卫嫦实没想到季宁芳、季宁菲会来“燕语楼”探望她。 虽然早听秦氏提过:那两个出嫁的庶姐会回来送嫁。 可鉴于她们和季宁歌的关系,就算回了娘家,卫嫦认为,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来看她。 却没想到真的来了,还拖着季宁露这个油瓶。 她要不要躺回床上不见客呢? 卫嫦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季宁露无所谓,可那两个大她小半轮的庶姐,却不得不防。以她目前的敏感体质,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露陷。秦氏跟前,还能借着撒娇搪塞过去,可季宁芳、季宁菲却没那么好打发了。 可人都来了,避而不见总归不是法子。装病就更不现实了,这都要出嫁的人了,一称“生病”,还不得引来诸多人的关注? 唉!算了算了!见就见吧!见机行事就是了! 卫嫦挺了挺胸,深吸一口气,往楼下走去。 “四姐姐!” 见卫嫦下来,季宁露蹦跳着似要凑到她跟前来,被眼明手快的沅玉不着痕迹地挡开了。开玩笑!主子怀了身孕,可是你能随便冲撞的?! 趁这个当口,卫嫦进了隔壁花厅,在桌旁坐下后,才朝跟进来的季宁芳、季宁菲盈盈一笑,客套地问:“大姐、二姐可是刚来?” “是刚来没多久,在母亲那里坐了一会儿。”季宁芳姊妹俩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回道。 紧接着,季宁芳又说:“自出嫁后,就没见过四妹妹了。四妹妹……一切可好?” 卫嫦接过沅墨递到她手边的茶盏,小啜了一口,才接着道:“何为好?何为不好?” 季宁芳一怔。 是啊,何为好?何为不好? 季宁歌曾经做的那些事,在她们看来,没一件是好的,可在她自己看来,不也是意兴所至、任性为之?否则,也不会被外人说道了。 季宁芳抬头,恰巧迎上卫嫦打量她的视线。下意识地想要别开,却见对方梨涡浅笑,一时迷惑了她。 若论她们五姊妹中长得最好看的,非三妹妹莫属,其次是二妹。 四妹妹虽说长得也不差,可因为动不动就发脾气、总是一副谁欠了她似的骄横样,未曾听谁评价她好看过。至于那些上门做客的,自是不会当着父亲嫡母的面,如实评价。可饶是如此,也鲜少听谁赞她好看的,顶多说她性子活泼、气质明媚罢了。 而今,几年未见,眼前这个曾在她闺中日子里,无数次捉弄、欺负她的异母之妹,竟出落得如此漂亮了。 朱唇皓齿、盈盈秋水,笑时梨涡浅现,不笑时慵懒闲雅,比起她和二妹,不知华贵了几分。 或许,她长得本就不差。只因曾经,被她自己的恶劣行径给盖住了。这府里,谁没吃过她的亏?谁没栽到过她的手里?以故,一见到她,无不吓低了头,哪还会关注她长得如何? 现下细细打量,季宁芳突然觉得四妹妹的容貌,竟是她们五姊妹中出落得最好的。再加上昔日的跋扈傲慢皆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待嫁千金的沉静尔雅。这一刻,季宁芳愿意相信:府里府外关于季宁歌的传论,应该是真的了。 这么一想,她释然一笑:“大姐真不该这么问,看四妹妹现在的状态,就知道一定很好。” 卫嫦面上浅笑,心下却宽面好几条:哪里好啊!好在哪里啊!初来乍到的,怀上包子不说,还被季宁岚那丫头害得差点失身。 65 压箱底的宝贝 “对了,四妹妹可知三妹妹得了什么病?怎么听五妹妹说,被去城外庄子将养了,会传染吗?” 季宁菲心里还惦记着季宁岚的事,毕竟,未出嫁时,除了同母所出的大姐,就数宁岚待她最好了。 卫嫦秀眉轻挑,若有似无地瞟了季宁菲一眼,不知她问这话的真意。 “是啊四姐姐,三姐姐去庄子养病也半个多月了呢,难道你出嫁,她也不回来吗?” 正四下打量厅内摆设的季宁露,闻言,也转过了身,一脸好奇地问。 卫嫦垂下眼睑,轻轻撇着茶盏盖,半晌,抬眼轻笑:“做什么?你们都不知,我这个忙着婚事的人,又岂会知道?大姐二姐出嫁多年,不清楚我与三姐姐的关系,情有可原,可露儿难道也不清楚吗?” “这……” 季宁芳与自己二妹对视一眼,没料到卫嫦会说得这么直接。转念一想:是啊!她是谁啊?季宁歌啊!说话从不拐弯抹角,想说什么说什么,想骂谁就骂谁。到底是自己糊涂了,竟想从她这儿套点实情。 季宁露撅撅嘴:“我又不是来问四姐姐什么事的,我只是想参观四姐姐住的园子,这才跟了大姐二姐来的。四姐姐,我能去后园瞧瞧吗?老早就从园外见过里头的景致,可太远了,瞧不真切。” 卫嫦心下好笑:这府里最没心机的,怕是就这个傻大姐了。谁人心里不设着防线、脸上不带着面具?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再出现被自家人出卖的事。 遂点点头。应道:“想参观就去吧。” “谢谢四姐姐!”见得到准许,季宁露兴高采烈地带着自己的丫鬟出去逛“燕语楼”的园中园了。 “两位姐姐若是也想参观,敬请随意。若是不想逛,就在这儿喝盏茶,马上就到膳点了,两位姐姐又是第一次回门,不如就在妹妹这儿用?” “不了!母亲让我和二妹依旧住到夏朗院去,这不。行李也还没送过去呢。四妹妹后日出嫁,这几日想必也很忙,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听出卫嫦话里的送客之意,季宁芳、季宁菲相继起身。 “只是五妹妹她……” “让她逛个尽心无妨。” 既然主人都这么说了,两姊妹只得先行告辞出来。 “大姐。”出了“燕语楼”,季宁菲拧着眉头万分不解地咕哝:“那真是季宁歌吗?” “不是她还有谁!” 季宁芳听得好笑,睨了她一眼。感慨道:“你我出嫁多年,这些年间,除了道听途说,谁都没亲眼见过。有变化很正常。” “可也变得太好了吧!”季宁菲嘟嘟嘴,不甚解气地道:“我还宁愿她依旧那副娇蛮跋扈的坏脾气,一辈子没人娶,看她怎么办!” “干啥?她变好了咱们该松口气才是。怎么反而气鼓鼓的?” “不该生气吗?小的时候做尽一切坏事,大了换副模样,照样谋得桩好姻缘。谁都抢着替她解释:以前是她年少无知……将来成了将军夫人,少不得去巴结讨好她……那我们呢?算什么?合该受她欺负?合该仓促嫁人?……还有三妹妹,若真是病得很重,我看八成也是她害的……” 听季宁菲拉拉杂杂地抱怨着一切不公,季宁芳暗叹了口气,接过话:“这话在大姐这里牢骚几句无妨,可千万别乱说。三妹妹的事,你我都未曾听过。更别说见过,或许真是她自个儿病了,又因四妹妹的婚事临近,母亲怕是担心冲了喜事,这才送她去的庄子吧……” “大姐去了趟‘燕语楼’,怎么净为她说好话了?魔怔了不成?”季宁菲听她这么说,不悦地哼哼。 季宁芳一愣,继而失笑:“我只是实话实说。哪有替她说好话……不如这样。你我不是要等四妹妹归宁后才回家吗?不如选个时间,找父亲问问,去庄子探探三妹妹。” “也成!三妹妹总不会说假话。那就这么说定了!” 姊妹俩敲定后,相视一笑。往夏朗院去了。 …… “呼!”卫嫦待她们走后,轻轻甩了甩胳膊,推开花厅面南的窗,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觉得缓过来了。 再不送走那俩姊妹,她就快被两人身上涂抹的胭脂水粉熏得要吐了。 也不知是脂粉太差,还是长途跋涉了好几日,途中没机会洗浴、或是没洗净就往身上擦香粉,总之,那味道,可真难闻得紧。好在她学过游泳,屏息憋气法掌握得还不错,可也经不起一直不换气啊。 唤了好几口新鲜空气后,卫嫦懒洋洋地倚在窗前。 窗外,梨花海棠相继开败,茉莉紫薇初绽枝头。 一晃眼,她来到这里已两月。期间发生的大小事,足可谱写成另一本小说了。 再想到肚子里已快三月的小包子,卫嫦低头看向微有些显怀的小腹,好在天暖起来,松腰的半宽袖罩纱罗裙穿在身上,能巧妙地掩住她微凸的小腹。 她担心的是,嫁去阙家后,要如何遮掩?将军府必定会拨几个丫鬟婆子到她房里,就算拨给她使唤的人,都被她安在外房没机会进入内室,可日渐大起来的肚子,无论怎么遮掩,迟早会被人看穿吧?到那时,她该做何解释?还是什么都不说,全部交由阙聿宸负责? “唉……”卫嫦长叹一声。 “大喜日子,叹什么气!”秦氏佯嗔的嗓音响起在窗外。 卫嫦循声望去,却见便宜娘隔着窗笑吟吟地站在她对面。 “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发呆的时候啊。”秦氏抬手敲敲女儿的额:“明天送嫁、后日出嫁,这个时候竟然站在窗前发呆!还叹气……小小年纪,叹气做什么!没得叹掉了好运!该打!” 卫嫦忙笑着避开,嘴里伶俐地反驳道:“女儿只是想到要离开娘了,心里舍不得,这才发呆啊,娘却还要打女儿!太没天理了!” 秦氏经她这么一说,也蓦地想到很快就要母女相隔了,举到半空的手就这么停了下来,半晌,抿了抿唇,硬是将快要夺眶而出的潮润逼回了眼眶,略有些哽咽地说:“其实,娘也舍不得乖女!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总归要出嫁的,嫁去将军府,娘放心!” 卫嫦掏出绣帕,抬手替秦氏擦去了眼角的湿润,“娘放心!女儿会经常回来看娘的!虽然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可至少还在同座城里,比大姐、二姐方便太多了。” “你这孩子!”秦氏被她这句安慰之辞逗得既想哭又想笑,吸了吸鼻子,借着女儿的帕子,擦去眼角的泪渍后,说:“走!上楼去!娘有东西交给你。” “还有东西给女儿啊?”卫嫦笑嘻嘻地说:“可别把库房给搬空了哟!爹要知道了,会心疼地躲在被窝里偷哭的!” 秦氏听得“噗嗤”轻笑:“你呀!还是没个正经!亏娘还在你爹跟前再三保证,说你已经懂事了。” “女儿是懂事了呀!可再懂事,也还是娘的女儿,是娘最最贴心的温暖小棉袄!难道不是吗?” “是是是!无论长多大,歌儿永远是娘最宝贝的乖女!” 娘俩笑说着,分别从花厅外和花厅内走到楼梯口,相携上了楼梯、进了卧室。 秦氏接过蝶翠怀里一个由大红绸缎包裹着的长方形盒子,并命蝶翠守着房门,然后挂下了门帘。 见状,卫嫦不禁好奇地挑挑眉:“娘?莫非真要给女儿看季家的祖传宝贝?” 秦氏睨了她一眼,“不是祖传宝贝,是给你压箱底的宝贝。” 然后拉着她走到床边,母女俩身子挨着身子在床沿坐下。 秦氏解开红绸缎,打开了长方形的红木盒,里头装着的似是一本画册。 秦氏捧起这本画册,眼底略含羞意地将折叠成本的画册逐一拉开、展现于女儿眼前。 只一眼,卫嫦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这这这――竟然是――《春宫图》! 额滴神哪! 古代女子出嫁前,做母亲的,都会给她们讲一下夫妻之道,教会她们在洞房花烛夜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可没想到,秦氏竟会捧着这么一本拉开之后足有数尺长的画册,来指导她有关洞房花烛夜的夫妻之道。 当即,卫嫦红了脸,直红到耳根、脖颈处,连身上都隐有发烫的迹象。 秦氏又何尝没羞?耳根处也隐有红晕浮现。 可既是每个女儿出嫁前都该做的准备,她自然不会草草了过。 何况,女儿嫁的还是一品大将军,高攀的是他们季家。万一初夜就伺候不周,惹怒了丈夫,日后受苦的还不是自己女儿? 秦氏毕竟是过来人,深知男人在这种事上的欲望。别说没满足,满足了也未必不另觅野食。 这么一想,秦氏清清嗓子,强敛下脸上的烫意,一本正经地对女儿讲解起任何一个女人在新婚夜的必经程序。 卫嫦早就看呆了,一二三……十一、十二、十三…… 她顺着便宜娘说教时的手势,表面含羞带怯地一眼一眼扫过去,暗中数着图上的不同姿势,直数到三十几,还没完……心里泪牛满面。 这是要让她去祸害人家一品大将军吗?啊? 66 几家欢喜几家恨 “城里这两天可热闹了。” “那是当然!府里的四小姐出嫁,城东的将军府娶媳。依我看哪,绝对称得上是逐鹿城这两年来最大的喜事了!” “说也奇怪,三小姐怎么这个时候还来庄上养病啊?四小姐成亲,不用回去的吗?” “嘘!你俩小点声!别让三小姐听到了。我听说啊,三小姐才不是来养病的,是得罪了主母,被送来庄上反省的!” “真的假的?” “这就难怪了!来了之后到现在,都没见她笑过……” “……” 城外季氏别庄,三五个外院的丫鬟得闲聚在一起聊天。 隔着几排枝繁叶茂的槐树,季宁岚倚着树干,攥了攥拳。 今日侍郎府送嫁,明日将军府迎亲。 这两日,的确是逐鹿城经年难得的大喜日子。 可她,却不得不躲在距城百里远的偏僻庄子里,听着丫鬟们肆无忌惮的取笑,想着日后未知的人生。 那两个青崖山的山贼,拿毒药控制她的身体,逼她与他们合作…… 呵,是了,照他们的话说,那还称不上合作。只是偿债――偿还背负于她身上的青崖山那百来条人命…… 可是,那怎么能独算在她头上?香积寺里的那条地道,绑缚人的那个点子,都是季宁歌曾用在她头上的啊。要论罪魁祸首,也该是季宁歌! 再退一步,当今圣上真那么好诱惑吗? 季宁岚心里困惑,委实不知那两人会用什么法子、让她有机会接触到皇帝。 不过。那已经不是她要担心、她能掌控的问题了。 虽在第一时间,她也心起过找父亲吐露那两人算计当今圣上一事的念头,可一想到自己身体里所受的毒药,再想到父亲对她的态度,霎时就冷了心、硬了心肠。 所有人的心里、眼里都只有季宁歌,没人在意她的存亡,没人顾虑她的感受。能救她的,唯有自己。哪怕吐露了这个事实。父亲信不信她是一回事,就算信了,也不见得能救她…… 既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想的?唯有前进,没有退路。 “季-宁-歌!” 季宁岚指甲抠着掌心,一字一顿地吐道:“等着吧!该是我的,绝不让你夺了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既得不到。你也别想幸福地拥有!” …… 与此同时,季府的秋兰院,被禁足的柳氏正想悄悄溜出院门,去前头瞧瞧送妆时分的热闹,顺带打探打探她的岚姐儿什么时候能回来,恰被眼尖的周氏逮了个正着。 “哟!这不是妹妹吗?怎么?被老爷解禁了?” 柳氏足下一顿,心下愤愤。面上却不得不装柔和,聘婷地转过身,朝点破她行径的周氏客气地道:“原来是姐姐啊!哟?芳姐儿、菲姐儿也回来了?怪不得姐姐这么开心!” “哼!”被柳氏戳中痛处的周氏,顿时沉了脸色,甩了甩帕子,欲要带着季宁芳、季宁菲离开。 季宁芳朝妹妹使了个眼色,让她先随生母往前院走,自己则放慢了两步,表面客套地朝柳氏问了个好,继而放低语调。问:“柳姨娘,三妹妹怎的不在府里?我听母亲说,送她去城外别庄将养身子了,究竟哪里不好?连四妹妹出嫁这么大的喜日,也没法赶回来?” 一听季宁芳这么问,柳氏眼眶一红,抹着帕子愤愤地低骂:“什么将养身子!还不是被……总之!岚姐儿可冤了……” “大姐!” 这时,远远看到这一幕。并被华氏拧了一肘子的季宁露,出声唤道:“大姐可是要去前头观礼送妆?” “哎!”见另一房的姨娘庶妹也走过来了,季宁芳只得停止问询,朝柳氏歉意一笑。随着她们往前院去了。 留下柳氏,一脚跨在门槛外,一脚还在院里头,进也不是,退又不甘,不禁愤恨低喃:“别得意!你们都别得意!迟早有一日,我会让你们一个个地仰起脸来看我!……” …… “娘啊,你到底问没问到?季宁歌究竟是怎么让皇上赐婚给阙大将军的?” 隔壁曲府划分给大房居用的院落,曲盈玉扒着墙头听了会儿热闹,一脸哀怨地转过头问自己母亲。 冯氏嗫嚅了下,无奈地道:“娘问是问了,可那季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精明得很,半点都没透露……” 曲盈玉撇撇嘴,“女儿不管!爹都说女儿比季宁歌乖不不知多少倍,凭什么她能嫁给阙大将军,女儿就不能?!” 冯氏无力地瞥了女儿一眼,好言劝道:“既是皇上赐的婚,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祖父的官衔还比季侍郎大呢!为何不赐给女儿?” “玉儿!”冯氏听得一阵头疼,拧拧眉心:“你若想知道,就找机会问问盈然,她和季宁歌走得那么近,八成知道缘由……” “哼!我才不呢!曲盈然就是个吃里扒外的!明明我才是她嫡亲的堂姐,她却胳膊肘朝外拐,对季宁歌比对我还好!上街逛铺子,从来不邀我……二哥五哥他们也是,什么好的都往她院里塞,忘了我也是他们滴滴亲的堂妹,为何只惦着她……” 冯氏听女儿愤懑念叨起三房的侄女,出于安慰她,笑着道:“你也别气了,你堂妹在府里得瑟不了多久,你爹那天漏了嘴,说老爷子有心想攀祝家那门亲,为了换祝家的小子,才不得不让你二哥娶祝家的女儿……” “咦?”曲盈玉听了,惊诧地瞪大眼:“娘说的可是真的?” “再真没有了!不过你可千万别往外传,要是传到盈然耳里,绝对会造反。要是闹得你祖父受不了,说不定会让你代嫁,祝家虽说也是逐鹿城四大世家之一,可终究弱了些,特别是在朝堂上的地位,早就不成气候了,你也不想嫁去祝家吧?” 见女儿忙不迭点头,冯氏压低了嗓音叮咛道:“那就给娘闭紧了嘴!在府里安生地等桩好姻缘!” 曲盈玉眼珠子滴溜一转,精明地点点头,道:“女儿当然省得!绝不外传!绝对封死了嘴!”她还想等着看曲盈然好戏呢!谁让那丫头总是一心向着外人,从不帮她! …… 有别于城外季氏别庄的冷清、寂寥,城内相关院落里有心人的算计,逐鹿城的大街小巷,这两日倒真是比过年还来得热闹。 此时,侍郎府送妆的队伍,已浩浩荡荡地从季府出发,敲锣打鼓地往将军府行去。 若是站在城墙上看,还真有“十里红妆”的架势,喜庆的队伍,一直从城西排至城东,绵延不绝。 将军府内,等着迎妆的家丁下人,也都个个喜意地翘首张望。 “娘,你确定那丫头真的不似传闻的那样?” “是啊娘!若真是外头风传的那样,日后吃苦头的可是你……” 阙夫人的两个女儿,亦即阙聿宸出嫁多年的大姐、二姐,这会儿也在娘家帮忙。听到府外的锣鼓声越传越近,心知季府的嫁妆马上就要到将军府了,忆起昨儿晚间母女仨的对话,又忍不住嘀咕起来。 阙夫人好笑地觑了两个女儿一眼,整了整身上的衣衫,故作严肃地道:“这话题,就此打住。为娘昨儿晚上就与你俩说了:宸儿若喜欢人家,那就最好;若不喜欢,那也是皇上赐的婚。别让我再听到有关此桩婚事的评论,特别是你俩,还是宸儿的姐姐呢!怎的也学外头那些净只知道以讹传讹的八卦人士叨念不断了?” “娘!”阙如意噎了噎,急忙澄清:“女儿也是关心您、关心弟弟啊!哪里是闲着唠八卦了……” “是啊娘!大姐和我都是一番好意,外头那些传闻虽说难免夸张,可既然有,必定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那就是空穴来风!”阙夫人也火了,眉头一挑,瞪眼道:“你道娘老糊涂了吗?这么大的事,娘岂会不差人去打探?何况,咳咳……” 阙夫人一想到是自己儿子抢先吃了人家,耳根一赧,岔开了话题:“行了行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不成也成了,你俩反对也没用!还是赶紧整整衣装,随娘出去招呼客人去吧!” 随着侍郎府的嫁妆送到,阙府远近的族亲,也在婚礼的前一天陆续赶来祝贺了。 而女方家随送妆队伍前来铺房的“好命婆”,更是受到了阙府无比热情的招待。 侍郎府派来铺房的“好命婆”是秦氏千挑万选的福寿双全、家境富裕的好命婆子――魏氏。随魏氏前来看守婚房的,则是沅玉。 沅玉手提子孙桶,跟在魏婆子身后,向出来迎接的阙夫人等人恭敬地行了个见礼。 “免礼免礼!”阙夫人笑呵呵地请她们起身,“婚房设在西园,诸位辛苦一路,先请喝杯茶休息休息。” “多谢阙夫人!”沅玉等人微笑致谢。 而后,侍郎府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随阙府的管事、婆子前往西园。 喝茶休息吃点心,无非是名头,实则是给女方家前来铺房的婆子、丫鬟的一份见礼酬劳。从中多少能看出男方家的家底、气度,或是对女方家的尊重。 67 双喜临门 将沉甸甸的见礼荷包塞入怀里,魏婆子和沅玉相视一笑,开始铺房。 女方家的人进入喜房铺置,男方家的人则围在院子里欣赏嫁妆。 箱柜、被褥、首饰、衣服、绸缎、文房四宝、金银器皿,以及代表田产、房屋、铺面的嫁妆,均一字儿地排开在西园主院的院中央。 其间,魏婆子命季府送妆的家丁时不时来院子开箱启柜,将被褥、帐幔等铺房所需的物品,依次送入喜房,箱笼柜屉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嫁妆更是一目了然地呈现在阙府众亲友跟前,四周艳羡的窃窃私语声就越发多了。 “我的娘喂!这侍郎府也真够大方的!嫁个女儿,该不会把家底都掏空了吧?” “那不还有两个儿子吗?娶媳妇总比嫁女儿要紧吧?嫁女儿都这般光景了,娶媳妇该得多大的排场啊?” “那你就不晓得了吧?季侍郎疼这个嫡女疼得无法无边,又是皇上赐的婚、嫁的咱大同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能不可着劲地筹办嫁妆吗?” “我倒是觉得,侍郎府是在拼命拿嫁妆堵众人的嘴吧?毕竟,季四小姐以前的风评可不怎么好……” “也是哦……” “……” 阙如意、阙吉祥姊妹俩随阙母在前院招呼完客人后,也来到了西园。 一看铺排在院子里的嫁妆,也都啧啧惊叹。 “且不说季侍郎的女儿风评如何,光看这排场,弟弟也不吃亏!” 阙夫人没好气地斜瞪了大女儿一眼:“这种话。日后给娘烂在肚子里,别再给我听到!” “是――娘!”阙如意翻了个白眼,拖着长音应道,“弟媳还没进门呢,娘心里就向着她了……唉!看来啊,日后我和吉祥还真成外人了……” “大姐,我俩早就是外人了。没见娘都不与你我讲心里话了嘛!”阙吉祥笑嘻嘻地接道。 “是啊是啊!冠了夫姓自然是外人了,肚子里的货也不是咱阙家的子孙。娘干啥向着你俩不向媳妇?” 阙夫人盯着两个女儿的小腹瞧了又瞧,一脸戏谑地道。心里止不住地猜测:也不知未过门的儿媳妇究竟怀没怀上孕。儿子死活不与她说,她又不好主动问,一问就泄了自己盘问过他院里人的事。这么吊着还真难受。不过快了!明儿就是迎亲的大喜日子,不管怀没怀上,儿子总归是娶媳妇了。 阙如意、阙吉祥听了阙夫人调侃的话,倒也不生气。 自己母亲什么性子。她俩还会不晓得? 不过,能在还未过门、且还在流言满天飞的处境下,就深得自己还算挑剔的母亲喜欢、入她眼又入她心的未来弟媳,莫非真被整个逐鹿城错看错待了? 姊妹俩心灵相通地相视一笑。 是否错看,今后相处一二便可知晓。身为家人,她们又何尝希望外头那些难听的传闻属实? …… 阙聿宸处理完手头公务,匆匆赶回府里时。送妆队伍已经回去了。 “爷。” 被他留在府里协助母亲迎妆待客的风书易,一见他回府,忙迎上前:“爷可回来了!” “侍郎府的人都回去了?”阙聿宸走入房里,边更换常服,边问。 风书易一一汇报:“晌午就回去了!新房也都布置好了,就等明日迎亲。” 阙聿宸点点头,对着铜镜理了理换好的常服,略一思忖,举步朝外走去:“我去看看娘。” “夫人这会儿恐怕还在西园……对了爷,大小姐、二小姐还在府里。晚膳的话……” “一道用吧!” 阙聿宸话音未落,人已出了院门。 见状,风书易失笑地摇摇头,目送着主子离去的方向静立了片刻,转而望望渐至黄昏的天际,半晌,轻叹一声,极轻地自言自语:“没想到主子对这桩亲事如此上心。也不知是好是坏……” 西园内,前来贺喜的远近族亲早在晌午时分就随着送妆队伍的折返而陆续出了园子,住进了阙夫人安排在东园里的客房。 用过午膳后,阙夫人想想不放心。又来到西园,亲自检查了一番院里院外各个角落,确认没任何不干净、凌乱的地方,才满意地点点头。 又来到布置地极为繁复、细致的新房,满意地审视一圈后,才命贴身丫鬟逐一锁上房门、院门,打算将钥匙交给儿子,恰见儿子这个时候回来了。 “你回来的正好!”阙夫人笑吟吟地打趣道:“刚要锁门,要不要进去瞧瞧你媳妇家准备的嫁妆?” 阙聿宸耳根一赧:“儿子又不是为这事来的。” “哦?真不是为这事来的?”阙夫人戏谑的目光,在他脸上、身上来回打量。 阙聿宸被她盯得别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大姐二姐怎么没陪娘一道来?儿子以为她们都在这里。” “你的新房,她们没事来做什么!”阙夫人笑嗔着,将钥匙往儿子怀里一塞:“进去看看吧!季侍郎对唯一的嫡女确实挺上心的。” 这是实话。阙聿宸心下赞同。 无论是侍郎夫人的要求,还是季侍郎的意思,总之,在这桩婚事上,对唯一的嫡女,他们确实倾注了不少心血。 见母亲执意让他进新房瞧瞧,阙聿宸只得推开门迈了进去。 “怎样?可还满意?”屏退了丫鬟,只身跟着儿子进房的阙夫人,笑吟吟地道:“我已瞧了不止一遍了,可还是觉得惊叹。侍郎府真是有心了!” 阙聿宸顺着入门处的家装、摆设,依次打量过去,直进到卧室――今后他与那丫头共同起居的房间,入目的喜庆之红,让他不由得耳根发烫。视线扫过喜床上堆成堆的花生、桂圆、莲子等喜物时,微微一顿,继而想到那丫头已经怀了阙家的子嗣,且要不了半年,就要为阙家添丁增员了,神色不由自主地放柔。 “快有三个月了吧?” 阙夫人趁势走到儿子身边,没头没脑地这么一问。 阙聿宸下意识地点头,不过立刻惊觉了,扬高嗓音:“娘!” “哦呵呵呵……”阙夫人再高兴不过了。原先还只是猜测,这下则是板上钉钉的喜事了!双喜临门啊双喜临门! “娘?”阙聿宸眉头微蹙,“您……” “我什么我!这么大的事,居然不与娘说!该打!” 阙夫人作势往儿子背上一拍,继而扬起嘴角,喜滋滋地道:“要不是娘聪明,找了以前在你院里当值的丫鬟小厮来问,你还想瞒我到几时啦?” 找了以前在他院里当值的丫鬟小厮来问? 阙聿宸一听,顿时脸都黑了。 “娘!那些人……” “娘知道!那些人都被你找了由头遣出府了嘛!可娘想找,还会找不到他们?再怎么说,娘也是一府之母……”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阙聿宸无奈地闭闭眼,再睁开,严肃地盯着自己母亲,说:“娘知道了无关紧要,可那些人……” “放心放心!你想得到的娘会想不到?你当娘傻子么?娘啊,出了点银子,送他们去北关给你打扫边疆的院落了……” “娘!”这下,阙聿宸真是哭笑不得了,“北关那里不缺人……” “管它缺不缺人!”阙夫人不以为然地接道:“娘可不想让你在北关吃苦。多几个人照料,总好过无人打点。还有,日后你有了媳妇,总该三不五时往家里多捎信吧?铁鹰骑的人要跟着你驻守边关、上阵打仗,拿来送信多可惜?到时,那些人不就都用到了?循环往复,专门用来给阙府送信也好……” 阙夫人分析到这里,一本正经地拍拍儿子肩,忽而大笑:“哈哈哈!不管怎样,儿媳妇怀孕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了?祖宗保佑!阙家有后了!阙家有后了啊!哈哈哈!” “娘!”阙聿宸无奈地瞥她一眼,低声警告道:“你是想让府里上下都知道这个事吗?” 阙夫人一听,立即止住笑,“对对对!娘不该这么得意忘形!不过,”她朝阙聿宸挤挤眼:“儿子,你行啊!居然不声不响的,媳妇也娶了,孩子也有了,动作真够快的!和你老爹有的一拼……” 闻言,阙聿宸默默地转过身,佯装欣赏新房里其他的布置,没再理会自己母亲。心下想:娘啊娘,若是你知道,这一切其实是你那未过门的媳妇折腾出来的,不知会做何感想…… …… 天蒙蒙亮,卫嫦就被沅玉给拉出了被窝,依次罩上喜庆的肚兜、中衣后,开始洗漱、梳头、开脸、上妆,最后套上那身厚重的凤冠霞帔。 坐在自己的床上,隔着盖头,听着外头震天响的锣鼓声越飘越近,卫嫦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肚子里怀着孩子,身上披着嫁衣,很快,就要坐上花轿,抬入未来的婆家…… 如果说早在她确信怀孕之前,还会宽慰自己:迟早会回去,回到现实、回到梦外。这一切,不过是她自己写的小说世界,不过是场比较真实的梦境。 可随着日子推进,被阙聿宸确诊怀孕;被季宁歌设计陷害;如今又身披嫁衣、即将嫁去将军府,一切的一切,在她看来,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不解。 庄周梦蝶抑或蝶梦庄周?她在书里梦境,还是这里其实才是现实? 卫嫦迷惑了…… 68 撒喜钱偷上轿 可无论迷惑与否,她要嫁人了这是事实。 喇叭唢呐声声入耳,铜锣大鼓阵阵震耳。 随着拥入她房里的人越来越多,喜婆、喜娘催着分工有序的丫鬟准备这个、收拾那个,时不时还要她配合:挪个臀、抬个手、吃口“送嫁饭”…… 卫嫦深吸了口气,拉回了远飘的思绪,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现实也好、书里也罢,她总归是在生活。生而活着!不止她,还有肚里的小包子,这就够了! 这么一想,卫嫦定了定神,坐正了身姿。 耳畔传来沅玉小声的提醒:“姑爷快到府门口了,小姐可还有其他要吩咐的?” 不等卫嫦反应,秦氏领着几位年纪相仿的女眷进来了。 “可都办妥了?迎亲队伍就快到了,千万不能误了吉时!”秦氏边问边走到女儿跟前。 听到一干喜婆、喜娘肯定的应答,秦氏面色一松,含着笑来到床前,细细打量了一番已经准备就绪的女儿,继而让沅玉等人退下。 沅玉等人虽感不解,可既然主母这么说,她们只有照办的份。兴许,在出嫁前,主母还有些话想单独交代主子。 于是,一干丫鬟、婆子低眉顺眼地快速退出了房。沅玉、沅珠守着房门,其他人都随沅墨下了楼。 见房里不相干的人都已陆续撤出,秦氏忙对女儿说:“歌儿,这会儿房里没其他人,你且先将盖头取下。”继而低头转向身后那位自始至终笑而不语的随她上楼进房的雍贵妇人:“方才委屈娘娘了!还请娘娘恕罪!” 娘娘? 盖头下的卫嫦蓦地一惊。 什么娘娘?宫里那位的女人? 这么一想。卫嫦不淡定了,可还是依从秦氏的话,掀起了红盖头,将它撂上凤冠,目不斜视地跟着秦氏欲要下跪行礼,被雍贵妇人身边的人给扶住了。 “无妨!既是本宫的意思,季夫人何罪之有?两位不必行此大礼,且当本宫是远房族亲就好。” “那怎么敢当!” 秦氏心下忐忑。不知深得皇上宠爱的晏贵妃怎会乔装出宫。还假扮秦家远方的族亲前来府里探望今日就要出嫁的女儿,到底有何用意?可无论怎样,对方的身份摆在那里,怠慢不得。 “妾身给娘娘倒杯茶,娘娘有话尽管吩咐小女。”秦氏作势要去斟茶,又被人给拦下了。 “不麻烦季夫人了。本宫就是好奇,来看看传闻里令阙大将军神魂颠倒的季四小姐。差不多了就回了,绝不误了贵府嫁女的吉时。” 晏贵妃站在榻前,仔细打量了卫嫦一番,而后展颜笑道:“啧啧!果真是个标致的可人儿!难怪阙大将军会一见钟情了!” 卫嫦一听,额上骤然两条黑线。 什么一见钟情!那家伙在人前究竟是怎么在说呀!要不是为了她腹中的阙家子嗣,他会娶她才怪咧! 可想归想,面上总不好流露。卫嫦索性低下头。垂眉顺眼地由晏贵妃打趣。 晏贵妃见她这般反应,脸上的笑意更浓。在圆凳上坐下后,抬起卫嫦的下巴,近距离地又是一番审视后,爽朗地笑道:“阙家有福了!难怪前几日在宫里见到阙夫人,一直笑得合不拢嘴。有这么个容貌出众、乖巧懂事的儿媳妇,换我我也偷笑啊!” 卫嫦真想抽抽嘴角,可下巴被人抬着,脸又朝着对方,只得忍住。 她总算领教了“说话不打草稿”的最高境界。活脱脱的睁眼说瞎话啊! 她不信季宁歌此前那些不好的风评没传入宫里,也不信眼前这位贵妃娘娘是真的不知。却还是能将黑的说成白的,还是煞煞白的那种!白到没一丝污垢! 连一旁的秦氏听了,也脸色有些微妙,不知作何反应。 “你们母女俩也无需如此拘谨,不是说了远房族亲吗?这样子,没得让人怀疑。来,都坐下聊吧。赶上皇上心情好。难得出宫一趟,没得让繁复规矩浪费了辰光。福嬷嬷,还不赶紧将本宫准备的贺礼呈上。” 在晏贵妃的佯嗔之下,随伺她出宫的嬷嬷。赶紧将怀里的锦盒奉上。 “谢娘娘!”秦氏拉着女儿起身谢礼。 晏贵妃在床前的圆凳下坐下,让秦氏母女也在床沿坐下来,相对着小聊了几句。在卫嫦听来,纯粹是聊到哪儿算哪儿,并没什么主题话题。 “夫人!小姐!迎亲队伍已经进府,正往‘燕语楼’来了!” 没一会儿,沅玉略显焦急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晏贵妃笑点着头,道:“这就放下盖头吧!本宫也该回了!” 秦氏见女儿依言放下盖头,心下微松了口气,低头躬身地领着晏贵妃往门外走:“妾身送娘娘出去。真的……不留下喝杯薄酒再走?” “本宫倒是真想!”晏贵妃起身,边往外走,边笑着答:“只可惜时辰有限,还是不打搅了。季夫人留步吧!迎亲的队伍就到门口了,若是不见了你这个主母,少不得怀疑。本宫既有法子来,自有法子走。这就告辞!” 晏贵妃倒也利落,说完,就带着几位嬷嬷,低调地下楼,准备打道回宫。 秦氏送她们出了“燕语楼”,还想再送一程,却被前来迎亲、已到小楼门口的阙家队伍挡住了视线,不得不止住了脚步,免得被人瞧出端倪。 正如晏贵妃所言:既有办法来,自有办法走。遂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转身回到楼上,最后叮咛起女儿。 “晏贵妃什么心思,咱们横竖猜不着,索性什么都甭猜。你且乖乖嫁人做媳妇,旁的,娘会留意。一有什么消息,会遣人递话给你。” 隔着盖头,卫嫦点点头,“知道了,娘!” 不然又能怎样? 她是越来越搞不懂、摸不透自己所处的环境了。 …… 一身大红喜袍的阙聿宸,被死党、同僚嬉笑簇拥着进了“燕语楼”。沿着楼梯往卫嫦闺房走。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通过楼梯上到她房里。 虽然离上次见面,才隔了两日。 可不知何故,他竟然有些紧张。手心里隐有汗渍,脑门处也冒着热意。 好在身后跟着祝辛安和乔世潇两个死党,早在婚期刚定下那会儿,就争先恐后地预约了要陪他来季府迎亲。 新郎倌是一品大将军。他身旁的伴郎不是大同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兵部尚书,就是皇商世家的公子爷——看到这一阵仗,原本还琢磨着要不要刁难一番新姑爷的季府男丁,这会儿都偃旗息鼓,统一口径不敢多嘴了。只希望婚礼顺顺当当地举行、新娘子平平安安地抬入将军府就万事大吉了。 不过,新姑爷也没令他们失望。 从入季府大门开始,阙聿宸身后的风书易就一刻不停地派发喜庆荷包。里头装着寓意吉祥的铜钱。见到贺喜的就发,一路发到“燕语楼”门口才停下。 众人道是不发了。 谁知,风书易竟然让人抬出了一个大红木箱子,箱盖一打开,围观的季府亲友一阵哗然。 竟然是满满一大箱子的喜庆荷包啊! “抬上楼!开撒!” 风书易见自家主子已经上楼接新娘子去了,忙扬臂一挥,让四个体格壮硕的小厮将大红木箱子抬上楼,来到书房窗户口,朝着下方开撒喜庆荷包。 “哇哦!” 众人见状,不由爆出阵阵喝彩!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逐鹿城里。比阙、季两家富贵的人家也不是没有,却从没有过这样撒喜钱的。 且还是满满一大箱子,这得耗多少银子? 虽说里头装的只是铜钱,可都是要凑吉利数字的。比如三、五、九、三十三、五十五、九十九…… 看这荷包沉甸甸的,好奇心重的早就打开数过了,足有九十九枚。真当阔气啊! 以故,纷纷喝彩之后,大伙儿嬉笑着开抢起荷包来。喜庆荷包嘛。自然是抢到了就归谁,且谁抢到得多,意味着谁的福气多。没有人不蹲着腰满地捡的。 你问为何不抬头抢?抢啥呀!荷包像落雨似的,都砸到脚前身后了。只要眼明手快地低头抢就是了。 直到那一大箱子的喜庆荷包撒完,众人捶着发酸的腰直起身,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新郎倌咋的还没将新娘子接下楼?” “是啊!这都什么时辰了?可别误了吉时哦……” 个别精明的亲友,忽而想到什么,忙问守在小楼门口的丫鬟:“你们姑爷真的还没下楼来?” 丫鬟抿唇偷笑:“早走了!” “啥?” 众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该不会,他们顾着埋头抢荷包,把最最最紧要的事给错过了? 前后一想通,场上顿时沸腾了。 “咋有这样的事捏?” “摆明了不让我们瞧新娘子嘛!” “就说咯!这算哪门子事嘛!” “行了!也别怨别人了!谁让你们只顾着抢荷包的?” 不知谁,在人群中说了这么一句,众人又默了。也是!又不是被人给绑着身、蒙着眼不给看,是他们贪小便宜,净忙着抢荷包了。 可话又说回来,要是阙府来迎亲的人不抬出这么大一箱子喜庆荷包,他们会见钱眼开地埋头在地上捡吗? 说到底,还是阙府的人太狡诈! 可究竟为啥,迎亲接新娘,也不让他们看? ps: 今天就这一更了。晚上部门会餐,回到家恐怕都要9-10点了,照某祯的龟速,码完一章肯定要凌晨了,亲们表等了(虽然可能没人在等俺的更,是俺自作多情了o(╯□╰)o)),明天争取三更,补足今日的不足。ps:就快洞房了,好歹给点反应嘛!书评区寂寥得人好桑感啊!~~~~(>_<)~~~~ 69 坐实宠妻又何妨 与东西大街仅隔数条巷道的皇宫内,高墙挡去了大街上震耳响的锣鼓喜乐,巍峨的楼宇在湛蓝的天际下,显得越发静穆。 “哦?照爱妃这么说,季侍郎这个宝贝嫡女,倒是真不像传闻里描述得那般飞扬跋扈?” 御书房内,赵睿臻身披黄袍,懒洋洋地立在书桌前,挥着手里的笔,意兴所至地画着什么。心里却盘算着某个计划。 下首,刚从宫外回来的晏贵妃,毕恭毕敬地跪在蒲团上,刚向赵睿臻回禀完此行出宫探到的点点滴滴。 如果说是在她的仁惠宫内,她兴许还会大着胆子对一朝天子撒娇邀宠,可在这御书房内,却是不敢有丝毫松懈的。稍有不慎,恐会被外头的御前侍卫押去天牢。 这种情况,在她入宫后的这十来年间,不是没发生过。 相反,正因为发生过,所以才极尽所能地谨言慎行。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也或许正是她的识趣低调,即便出身不算煊赫,时至今日,也拥有了和乔贵妃平起平坐的资格。 如此一想,晏贵妃的唇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饶是她低着头、垂眼盯着膝下的蒲团,这抹盈盈浅笑被恰巧抬眼望下来的赵睿臻全数收入了眼底。 “爱妃去了趟侍郎府,可是瞧见了什么好事?这么开心?” 赵睿臻被这抹浅笑勾得心神微荡,想起似乎还真有时日未与晏氏欢好了,遂丢下手里的笔。走下了书案台。 晏贵妃被他这一问,忙收敛了缥缈的神绪,心下一动,佯装羞涩地低头道:“臣妾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哦?什么事?何不说来听听,让朕也高兴高兴。” 赵睿臻虽年逾四十,可贵为天子,吃食考究,又保养得当。看上去倒是比朝中某些三十而立的青年才俊还显得年轻。而晏贵妃入宫虽十载有余,期间又有无数秀女被选入宫充斥后庭七十二院,能被皇上始终惦记于心、并步步高升的,除了膝下双子、性子恬淡外,出众的容貌、白皙滑腻的肌肤,也是深受圣宠的原因之一。 如今,在晌午阳光的折射下。她略显羞涩的笑颜,落在赵睿臻眼里,更是出挑几分。 心下一动,赵睿臻半蹲下身子,将晏贵妃从蒲团上扶了起来,牵着她来到书房临窗的龙榻上,自己先坐上后。伸手一拉,将她搂入了怀里,轻笑着问:“麟儿都成双了,爱妃还会害羞?这倒是奇了……莫非,是朕忽视爱妃太久了,爱妃心里怨极了朕?” “不……”晏贵妃也实没想到皇上会在御书房里,对自己此般言语挑逗。 细细数来,据上次这般光景,有多少年了?好似在她还未诞下大儿之前吧? 此后,她被传来御书房伺候的次数越来越少。间隔也越来越长。 最近那次,距今也有些年头了吧?连去她仁惠宫都屈指可数,况且是来这御书房。 若不是这回需要借她的低调出宫探视侍郎府家的嫡女,想来是不会如此的吧? 如是一想,晏贵妃心里有了谱。虽不知皇上忌惮的是将军府还是侍郎府、派她出宫探询的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可对眼下的她来说,也不失为是种机会。 自己身为贵妃,在深宫内院。能爬的,也差不多到顶了,可两个儿子不一样。他们的前程,还需她这个做母亲的出力推上一推。 于是。晏贵妃含羞带怯地嫣然一笑,将脸埋入赵睿臻的怀里,柔声细气地道:“臣妾由那季四小姐,想到了初进宫时的自己……” “哦?这么说,季侍郎这个女儿,也有爱妃这般花容月貌?居然能让爱妃想到年少时的自己?”赵睿臻低低笑着,头埋入晏贵妃的颈子,吸着她身上诱人的体香,双手抚上了她的胸。 “皇上……”晏贵妃心下一喜,面上仍露着几分羞涩,推拒道:“这里不妥……” “没什么妥不妥的。朕想要,爱妃喜欢,哪里都妥。” “可是……” 晏贵妃欲迎还拒地开口,被赵睿臻拿嘴堵住了。 许久没一起,当然,指的是这两人。 赵睿臻几乎是每晚都有不同的嫔妃侍寝,确实有好些时日未召她侍寝了,有些忘了她曾经的滋味,时下适逢白日,得以清晰地见到她羞臊的表情、泛红的嫩肤。加上她久未承恩露,稍一撩拨,就潮水泛滥,赵睿臻一时兴起,竟也如初宠幸某个妃嫔时那般的干柴烈火,噼里啪啦地在御书房里熊熊旺燃起来…… …… 皇墙里的御书房,正在上演某部活春宫。 门庭若市的将军府,此刻也将新娘子迎入了家门。 “过火盆咯!祝新郎新娘今后的日子红红火火!” “踢轿门咯!” 随着喜婆一声接着一声喜意洋洋的吆喝,卫嫦乘坐的花轿被“啪”地一声踢开了轿门。 混蛋!也不怕踢到我肚子!踢伤你孩子! 被阙聿宸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暗惊了一大跳,红盖头下的卫嫦,忙抚着胸口,连声暗骂。 随后,一条宽宽的红绸绳,一端塞到了她怀里,喜婆在一旁叮嘱:“新娘子可要牵好咯!千万别掉了!”继而扬声高喊:“新娘子下轿咯!” 顿时,“砰砰啪啪”的炮仗声、锣鼓笙箫的喜乐声,合奏似得齐齐上演。 卫嫦怕惊到腹中的小包子,忙从花轿上下来,想快步离开这里,不成想,脚步迈得大了些,不小心被轿杆绊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幸而被眼明手快的阙聿宸一把捞住,扶住她在原地站稳,低低的笑音响彻在她耳畔:“这么急做什么?” 卫嫦翻了个白眼,可惜被红盖头遮着,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没法被看到。 遂压低嗓音,在他胸前咕哝:“这么吵!也不怕吓着孩子……” 阙聿宸似有一怔,八成才想到这个事。 此前在侍郎府。怕被众亲友看出她身子的异样,遂想了个吸引人眼球的法子:让管事带人大丢喜庆荷包,自己则抱着她偷偷上了迎亲的花轿。背后被人说小气也好、疼宠也罢,总之,只要不让她在这个时候出糗,什么都好。却忘了两家震耳欲聋的炮仗、铜锣,也会影响到她腹中的宝宝。 这么一想。阙聿宸迅速做了个决定:不再与她共牵一条红绸绳,也不等喜婆、喜娘依次铺“传席”,而是拦腰抱起她,快步离开了热闹非凡的府门口,直抱入拜高堂的正厅,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来。 卫嫦羞得不能再羞了。 这家伙!能不能再大胆一点?! 事先在侍郎府,抱着她上花轿也就算了。横竖没人瞧见。瞧见的也都是自己人。可眼下,在到处都是他亲友的将军府里,竟也这么做!还让不让她出来见人啊! 正如卫嫦所猜,将军府那干亲友,见到新娘子下轿后差点跌倒的那一幕,又见新郎倌竟然一把抱起了刚过门且还未拜堂的新媳妇,往前院厅堂快步走去,不禁跟在后头窃窃私语起来。 “哈哈!还真没瞧出来啊!阙小子居然这么火辣!要不是阙嫂子还坐等着儿子媳妇拜堂,怕是会抱着娇娘子一路进洞房去吧?” “可见,咱们阿宸是个疼媳妇的!” “我也瞧着阙嫂子有福了!阿宸如此疼惜她媳妇。还不得马上怀上孩子啊!” “说的也是!都说侍郎府的嫡女性子活泼,该是能生养的吧?希望能早生贵子!给阙家开枝散叶!” “……” 阙聿宸身后,是一拨又一拨窃窃私语的宾客。有善意调侃的,也有嫌恶新娘的。 “瞧瞧瞧瞧!这还没拜堂吧?怎么就给抱着进屋了?也不嫌害臊!” “没听说嘛!季家这个唯一的嫡女,平时颐气指使惯了,骄傲蛮横的很!这不,才来阙家,就骑到阿宸头上来了!依我看哦。阙家嫂子怕是要吃尽这个媳妇的苦了!” “阿宸也真是!居然由着她胡闹!” “……” 听了一路的窃窃私语,乔世潇和祝辛安也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那家伙是在演戏还是来真的?” “该是来真的吧,没见他脸上的焦急样嘛!像是怕摔了什么宝贝似的……” 两人相继说完。对视了一眼,也迈步追了上去。 开玩笑!新郎倌抱着新娘子去拜堂了,两个正儿八经的傧相却还在后头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嘛!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连着三声吆喝,卫嫦牵着红绸绳的这一端,与那一头的阙聿宸一起,先是面向摆着蜡烛、香的案桌拜了一拜,再向坐在案桌旁、早就笑得合不拢嘴的阙夫人拜了一拜,随即面对面而站,来了个夫妻对拜。 “礼成!” 喜婆宣读完拜堂的最后一道程序,扯开嗓子,愉快地喊道:“送新郎新娘入洞房咯!” 霎时,屋外再度响起震天响的炮仗、鼓乐声。 碍于拜堂处离新房有些路,围观宾客中有人笑着调侃:“方才都抱了,这会儿还走吗?” “是呀!是呀!赶紧抱啊!直接抱入洞房!” 阙夫人听丫鬟说了新娘子下轿后的事,自然也听说了个别宾客恶意的揣度之词,不悦地皱皱眉:这些听风就是雨的糊涂蛋!没得扫人兴致!不知道我媳妇怀孕了吗?不让我儿子抱难不成还让你儿子抱?!” 想毕,眉头一挑,也跟着善意起哄的宾客,喜逐颜开地吩咐儿子:“他们说得没错!这里离西园那么远,没得让媳妇摔着。抱吧!抱吧!直接抱去省事!别害得我刚过门的媳妇累坏了身子!” “哈哈哈!”听阙夫人也这么说,众人就越发乐不可支了。甚至有人跃跃欲试地要跟上去闹洞房了。 “咳!我说!”阙夫人哭笑不得地唤住了他们:“你们谁都不许跟!都给我坐下喝酒去!要闹洞房等下有的是时间,先让小俩口说上几句话。” “哈哈哈!阙嫂子这话实在!没错没错!咱们喝酒去!闹洞房嘛!当然得等天黑了才有趣!” “对对对!喝酒去!喝酒去!新娘子么,自然是交给了咱们新郎倌了!还愣着干啥!快抱起走啊!再不抱,你媳妇该偷骂了!哈哈哈!” 不需旁人打趣,盖头下的卫嫦早就羞得面红耳赤了。 幸好被红盖头遮着,要不然,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来的路上,她倒是想过许多种场景,唯独没料到这种状况。 阙聿宸瞥了眼身旁的小女人,虽隔着红盖头,但他就是能猜到她此刻的面部表情,绝对是一半羞赧,一半咒骂。 不由弯了弯嘴角,身子略微半蹲,一下就抱起了新鲜出炉的媳妇。 “啊!” 卫嫦不由得惊呼,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好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由面上一烫,往他怀里躲了躲。 “哈哈哈!” 众宾客见状,不由抚掌大笑。 阙聿宸倒也不羞不恼,嘴角噙着笑,抱着怀中的小女人,不紧不慢地朝西园的新房走去。 今日之后,他阙大将军宠妻的传闻,怕是要传遍整个逐鹿城了吧? 可是,这又何妨?坐实了他宠她又何妨? 他不像乔世潇,身为兵部尚书,日后恐怕还得为了家族的利益,娶不相干的女人为妻。也不像祝辛安,为了家族产业有人可继,少不得与子嗣丰沛的世家联姻。 他阙聿宸身为武将之首,战场就是他的天地。 虽为阙家唯一的子嗣,可父母未曾给过他任何压力。哪怕父亲救驾身亡,唯剩母亲一人,也未将普通人家的母亲会有的期望,加诸于他身上。 他该庆幸的,他有对开明的父母,更有个通情达理的母亲。 而今,怀里多了个妻子,会否真如外头那些传闻所言:嫁给他,不过是从侍郎府到将军府,换了个场子继续骄横跋扈?还是被外界错看错待了?其实是如他这阵子接触以来的那般:张牙舞爪不过是她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阙聿宸一路走一路想,怀里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地蜷缩在他怀里,一如那日在她闺房,两人唇齿相依、舌尖嬉戏后的无措模样…… 思及此,阙聿宸不由柔和了神色,紧了紧双臂,足下的步伐略有加快…… 70 爱屋及乌? 西园除了规模小些、客院少些,大致格局上与东园相仿。 除了主院,另外就两座隐于竹丛、桃林间的客院,彼此间曲径相通,倒也幽静。 而今,设为主子婚房的主院,随着昨日嫁妆的送入、一干丫鬟婆子的入住,人气旺盛起来。特别是今日,从入西园起,每隔一段路,就有下人垂手立于道旁,一方面为不熟道路的宾客引路,一方面恭迎主子的大驾。 阙聿宸抱着怀里的人,无视沿途丫鬟小厮们的侧目,径自来到卧室,才将怀里的人小心翼翼地放下。 可饶是他动作轻缓,被抱了一路、下地时有些脚软的卫嫦,仍是不自禁地踉跄了一下。 “小心!”阙聿宸连忙扶住她,索性扶她坐到了床沿,“没哪里不适吧?” “都被你抱一路了,嫂子还能有什么不适?” 未等卫嫦开口,戏谑的调侃从门外传来。 乔世潇和祝辛安背着双手,好整以暇地踱进新房。 “啧啧!”乔世潇四下一打量,止不住地惊叹:“先前听你家宾客一直在念嫂子的嫁妆,说什么虽不能与公主出嫁相提并论,但绝对能胜任逐鹿城第二,我和辛安听了不信来着,现下亲眼得见,还真不得不信!瞧瞧这琳琅满目的摆件、饰物,都够得上古董级了吧?可见,季侍郎是多么疼宠嫂子啊!” “那是当然!嫂子可是季侍郎唯一的嫡女,不给她,留给谁?再说了,嫂子匹配的可是咱阿宸——堂堂一品大将军,出手不阔绰点怎么行!” 乔世潇和祝辛安像事先套好话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品论起卫嫦的嫁妆。 表面听着是在赞侍郎府的大方,可细细一咀嚼。何尝没有损的意味? 字里行间,无不在说:她,侍郎府的嫡女。只能靠这些阔绰奢华的嫁妆,才得以匹配身居高衔的他。 对此。卫嫦不以为然地笑笑。 若此刻,坐在这里的是季宁歌,兴许真会气得跳起来与他们争论吧? 可她早已不是季宁歌,言外有意的激将法,丝毫勾不起她回嘴的兴致。再者,身为当事人之一的阙聿宸都没表态,她这个半道占身的现代游魂。更是乐得缩在红盖头下听壁角。 然而,事态的发展,总那么出乎她的意料。 就在此刻,她头上的红盖头突然被人挑起。 骤然变强的光线。刺得她不得不闭上双眼,甚至还抬手挡在额前。唯有那抹似有若无的自嘲笑意还挂在嘴角,被立于床前的三人同时收入眼底。 “咳……还真想不到……” 三人心思各异,却都有片刻失神。 最先回神的是祝辛安,正想抒发几句感慨之词。可刚开了个头,却立马意识到眼下还是死党的大喜之日,不得不及时打住。摇着万年不离身的折扇,与乔世潇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想不到什么? 祝辛安虽没往下说,乔世潇却心领神会。 在这之前。他们不是没见过侍郎府的季四小姐。最近那次,在“悠茗阁”的二楼楼梯口,双方面碰面、嘴斗嘴,不也就两个月之隔吗? 想不到的只是:短短两月不见,季四小姐竟像变了个人似的,给人以脱胎换骨的重生之感。 要不是事先知道她的身份,仅凭这一眼,如何能辨出她就是外人口里风传的季四小姐?如何相信她就是那个骄横跋扈、视礼仪规矩为无物的季家嫡女? 当红盖头被阙聿宸手里的秤杆挑去;当盖头下的人,因受不住光线的刺激而以手挡眼、嘴角却依旧挂着一抹盈盈浅笑;差点,他们就要以为,死党娶错了对象。这哪里是堪比女魔头的季宁歌?这分明就是气质得体的大家闺秀嘛! 虽然经过细细打量,人还是那个人,变的只是气质。可这变化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更令两人疑惑的是,面对季宁歌的这番变化,他们的死党——今日的新郎倌,面不改色,丝毫不讶然她的变化。这说明什么? “阿宸,来来来!” 无暇顾及新郎新娘四目相对时的心理活动,乔世潇一把扯住阙聿宸的胳膊,将他往房外带。 祝辛安笑容可掬地朝已适应光亮、睁开眼好奇回视他们的卫嫦做了个揖,也匆匆跟了出去。 见状,卫嫦不解地挑挑眉,伸手扶了扶头上沉甸甸的凤冠,想着要不要先将它取下来。实在是太重了!戴得她都头重脚轻、快直不起腰了。 好在阙聿宸被死党拉出卧房的同时,唤进了她的随嫁丫鬟,让她们好生伺候她更衣、并吃点热食填填肚子。 知道实情的沅玉、沅珠一进房,第一时间便是帮她取下凤冠,其次是肩上的子孙袋。子孙袋里装着枣子、花生、桂圆、荔枝、百合、莲子等一系列喜果,另外还有五颗染红了的鸡蛋,寓意多重,无外乎“早得贵子”、“长生不老”、“多子多福”、“百年好合”、“五子登科”等。 待这两样累赘逐一卸去,卫嫦有如重生,长舒了口气,随着伸展的手臂后仰,人往后一倒,仰面躺在了铺满花生、桂圆、莲子、枣子等吉祥喜果的床上,喜果压在背下,虽咯得她背脊生疼,可比起坐着时的腰酸背痛,这样可算是舒服多了。 沅玉、沅珠见状,知她必定累坏了,心疼地说:“小姐,奴婢先伺候您喝碗红枣莲子羹吧,不然,肚子该饿坏了!” “不要。”卫嫦有气无力地答道:“先让我歇会儿。” “那,要不要将天官锁和照妖镜取下来?这么压着重吗?” 重!当然重!没见她都扛不住了嘛! 卫嫦正想回答“好”,门口传来女方喜婆气喘吁吁的阻止声:“不成不成!那得由新郎倌来取!新郎倌呢?咦?新娘子怎么躺床上了?这可不行!快起快起!盖头是新郎倌取下的?” “是。”沅玉迅速接话:“凤冠和子孙袋也是姑爷叮嘱取下的。” 听是新郎倌让她们取下的,喜婆才松了神色,可还是将赖躺在床上的卫嫦拉了起来:“哎哟我的姑奶奶!待会儿有的是时间让您休息!这会儿再忍忍!主家的喜娘马上就送合卺酒来了。被她瞧见了可不好!” 卫嫦暗叹了声,不得不顺从地坐起身。 这时,阙聿宸在外头应付完两个死党的逼问。也回到了房里,看到卫嫦疲懒无力的神情,眉头微蹙。快步走到床前。 “这些,是不是都能取下了?” 阙聿宸指指卫嫦身上戴着的累赘饰物。嘴里问着喜婆,两眼却一眨不眨地关注着卫嫦的神色。 喜婆见他这副表情,还道他是被花容月貌的新娘子给迷住了,心下偷笑不止,面上仍旧一本正经:“得先喝了合卺酒,再由姑爷取下即可。” 阙聿宸点点头,“合卺酒呢?” “这就来了!”门外应声而答。 阙府这边的喜娘。端着红木茶盘满面喜意地进来了。 茶盘上,搁着一对剖成两半的葫芦瓢,瓢与瓢之间,用一根红丝线绑着。瓢里斟满了香气扑鼻的家酿米酒。甘甜的米酒倒在微苦的葫芦瓢里,寓意夫妻二人从此同甘共苦、患难与共、永不分离。 “共饮这瓢合卺酒,夫妻同甘共苦难。” 随着喜婆的祝酒词,阙聿宸与卫嫦捧起茶盘上的葫芦瓢,一起饮下了甜中含苦、甘中透涩的合卺酒。 喝完合卺酒。夫妻二人又在双方喜婆的笑催下,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了一个以花生莲子仁为馅的半生不熟的大米饺,又吃了几筷子寓意吉祥的喜食。 结束这一系列的婚庆仪式,丫鬟婆子们才道着喜、脚步轻快地退出新房,去候在门外的风管事处领喜钱了。 新房里终于只剩下这对当事人。 阙聿宸也不忙着说话。先替卫嫦卸下颈上戴着的“项圈天官锁”,手臂上缠着的“定手银”,胸前挂着的“照妖镜”,最后,取下披在她嫁衣外的大红霞帔,只余布料还算轻巧的红娟衫,才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身子可还好?”他轻声问了句,随即捞起她的左手,闭眼探起她的脉,见脉象还算稳定,才松了神色,睁开眼,打量了她片刻,才似笑非笑地问:“怎么?傻了?” “你才傻了呢!”卫嫦哼声驳道。伸手捏捏肩膀,转了转有些发硬的脖颈,又抬脚活动起发麻发胀的脚腕。 不知何故,在他面前,她比在秦氏跟前还来得自在。 许是觉得,最糟糕的一面都已被他瞧了去,还有什么不能在他跟前展现的? 索性抛开了矫揉造作,一切都率性而为。他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娶都娶了,总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休了她吧? 对此,阙聿宸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妥。 许是这段时日以来,见多了她私下时的慵懒模样,对她动不动就犯懒、时不时就撇嘴瞪眼的样子,也已习以为常。再加上体谅她身怀六甲,对这些本该归为不规不矩的举动,也就选择睁眼闭眼地随她去了。 反见她神色疲惫,两手交叉、费力地捏着肩膀,阙聿宸便不再多说,替她按捏起酸麻发硬的肩颈背部。 卫嫦起初还有些不自然,身子不仅没有放松,反而越发僵硬了几分。 “放松!” 见状,阙聿宸眉头微皱:“你想明日浑身酸疼的话,就这样僵着随便你。” 听他这么说,卫嫦也不管那么多了。 横竖已经拜堂成亲,就算他借机要吃她豆腐,她也没话说。况且,这会儿舒服的的确是她,遂肩膀一松、两眼一闭,权当他是按摩师,在替她放松肌肉、缓解身体疲劳。 卫嫦在阙聿宸力道适中的按摩放松下,舒服得眯起眼,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靠上他的胸,没一会儿,就要迷糊睡去时,房门被轻轻叩响,风书易在门外提醒: “爷!老夫人遣人来递话:前头的喜宴已进行到一半。该由爷去敬酒了!” 卫嫦倏然清醒,意识到眼下还不是两人独处的时候。外头还有数十桌的宾客等着身旁的新郎倌去敬酒呢。 不由两颊一红,忙从他怀里直起身。低声催道:“那还不快去!” 若是去迟了,没得让宾客以为是她在纠缠他。不让他离开新房呢!呜呜呜!丢脸害臊的不还是她?! 阙聿宸见她这副模样,唇角一弯,逸出一串愉悦的轻笑。 卫嫦被他笑得羞愤难当,作势要捶他,反被他握住了手腕,笑声虽消,可眼底笑意却分毫不减。对低着头不敢再与他视线交汇的卫嫦说:“你若累了,先歇下无妨。” 卫嫦古怪地抬眼看他,嘴里嗫嚅道:“那不是……等下不还要被人闹洞房吗?” 说完,却不见他回应。反倒被他笑意渐浓的眼神,睇得耳脖子隐隐发烫,忙别开视线,梗着脖子强作镇定地咕哝:“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哪里有说错嘛!” “嗯。夫人没说错!”阙聿宸握拳掩唇,清了清嗓子,忍笑道:“那么,我这就去前头敬酒了。至于洞房的事,” 他话语一顿。瞥见卫嫦微缩肩头的小动作,不禁莞尔:“放心,爷会想办法阻止他们来闹。你大可更衣休息。除了院里伺候的人,不会再有不相干的人进来打扰你。” 卫嫦下巴抵着前襟,重重点了点头,“谢谢!” “你我已是夫妻,无需如此见外。” 阙聿宸从床沿起身,低头觑了她片刻,才慢条斯理地说:“还是说,你打算永远低着头与我说话?想不到印象里飞扬跋扈的季四小姐,原来这么小媳妇……” “谁小媳妇了!”卫嫦嘟嘟嘴,不服气地抬头,不想,才抬眼,便被他满含笑意的眸子攫住了视线。 “这样顺眼多了!” 阙聿宸满意地低笑,继而转身,朝门外走去。负于背后的手,朝她摆了摆:“累了就休息,府里除了你我,也就我娘了。其他人,既非府里的人,无需顾虑那么多。” “真不必顾虑?”卫嫦惊奇他的这番说辞:“可据我所知,你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呀!” “是。但她们都已出嫁,难得才回娘家。况且,若是上门来做客了,你会怠慢她们吗?” “当然不会!” “那不就结了!”阙聿宸轻笑,却也没再回头,径自出了房门。 卫嫦竖着耳朵,隐约听到他在外间叮嘱沅玉她们,叮嘱的内容,不外乎是“照顾好她、别让她受累”之类的话,不由松神一笑,这家伙!先前瞧着古板又倔气,想不到近距离接触了,还挺融通的。 继而一想:不对!该不会是为了她腹中的包子吧?这才爱屋及乌,对她这个娘亲,也不得不这么小心照顾着? 这么一想,卫嫦闷闷地垮下了肩。 屋外候着的丫鬟婆子,在阙聿宸离开后,依着主子爷的吩咐,进到屋里,打水的打水、备桶的备桶,似是要伺候卫嫦沐浴净身,卫嫦不禁疑惑:“这是姑爷吩咐的?” “是。姑爷说,让小姐尽管放宽心休息,别累着了自己,其他的,他会搞定。” 这话中听!卫嫦抿唇偷笑。 于是,在沅玉的伺候下,她依次褪下了身上的红娟衫、红罗裙、红绸裤,脱掉红缎绣花鞋,爬入六七分满的温热水浴桶浸泡了会儿,觉得精神松乏了,不做留恋地起身,擦干身子后,穿上与嫁衣一色红的丝缎睡袍,坐在床上,由沅玉替她擦拭头发,擦到一半时,瞌睡虫造访,就这么倚着床头睡过去了。 沅玉知她今日确实累坏了,又有姑爷那句话在,就没唤醒她。擦干头发后,让沅珠收掉了撒在床铺上的喜果喜糖,而后扶着熟睡的卫嫦躺正了身子,盖上大红喜被后,方才轻手轻脚地退到房外守着。 卫嫦甜甜睡了一觉,醒转时,天色已尽黄昏。扶着脑袋清醒了片刻,才支着身子靠坐在床头。 此刻的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不止房里,外头也安静得可以。 仿佛这院子里,除了她,就再没其他人。可她心里清楚:房外肯定守着自己的丫鬟。只是,都近黄昏了,怎么还没见他回来?莫非这古代的喜宴,真要从午时喝到晚上?难怪他让她先休息,要是一直干坐着等到晚上才迎来大批宾客闹洞房,她真会累毙的! “姑爷回来了!” “姑爷这是怎么了?” 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门外忽然响起沅玉、沅珠略显惊讶的询问。 紧接着,是一阵震天响的碰撞声,卫嫦一惊,忙从床上坐起身。 “没事没事!主子喝醉了而已!门板松了修修就好,先去准备热水,伺候主子更衣!” 卫嫦辨出说话的是阙聿宸身边的贴身管事风书易。一听说那家伙醉了,忙掀开喜被,起身下床,就听风书易在外头问:“夫人可是歇下了?” “醒了!”卫嫦忙应声,边答边走到门口,见风书易已经半搀半扛地将醉得不省人事的阙聿宸扶进来了。 “夫人既然醒了,主子爷就交给夫人照顾了,前头还有不少宾客也喝醉了,主子爷担心他们来西园闹事,之前嘱咐属下务必守好园子,属下得立即去看看。” 风书易一将主子扶上床,就低头躬身地退出了新房,在外头又叮嘱了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几句,并让她们在他离开后立刻关门落锁。 ps: ps:实在找不出3k左右的分割处。就将三更合成了两更来发。谢谢亲们的打赏和粉红。明日洞房,表错过围观哦!~\(≧▽≦)/~ 71 吐了他一身 这样也行? 卫嫦好奇地挑挑秀眉。 不是说古时候闹洞房都很凶残的吗?居然还能当着宾客关门落锁? 再看被风书易扶到床上趴卧着的阙聿宸,不由额际淌汗,这家伙! “不是说交给你搞定的吗?结果倒好,自己睡成个死猪状……万一宾客中有懂武的,譬如你那俩死党,爬上屋顶来闹洞房,可咋整……” “噗嗤……” 突然,床上呈趴卧状的人居然噗笑出声,还调整了个睡姿,仰面躺定后,睁开眼,眼底清明一片,哪里有半分醉意?! 迎上卫嫦错愕的眼神,阙聿宸眼含笑意,懒洋洋地道:“夫人考虑得很周全,所以,夫君我还醒着,没睡成死猪状。” “你……你你你……你是装的?” 卫嫦杏眼圆睁,问完后意识到什么,忙回头瞅了瞅房门,确认房门紧闭,遂往床沿挪了挪,双手无意识地叉上腰,满脸的困惑不解:“干嘛装醉啊?” 阙聿宸也不急着起身,双手枕到脑后,神情慵懒地笑望着立在床前的小女人。 连着好几日忙得脚不沾地,这会儿一碰到床面,还真有几分懒怠之意。加上室内燃着红烛,虽启着后园朝向的窗,可还是比外头来得暖热,一热就更不想动了。 鼻息间又时不时地吸入传自她身上好闻的沐浴香膏味,阙聿宸感到有几分燥意,遂扯了扯衣襟,将大红喜袍的襟口给扯开了,露出里头同色系的绸缎中衣,才觉得清凉不少,抬眼扫向某人。嗓音略显喑哑地唤道:“过来。” 卫嫦一怔,继而想到什么,双颊陡然飞满红霞:“做……做什么!” 阙聿宸哑然失笑:“还能做什么?伺候爷更衣啊!你自己倒是洗净换了舒服的睡袍了。要让我这么穿到明早吗?” 卫嫦想想也是,这古时候的男人或多或少都有股天生的大男子主义。做妻子的伺候丈夫更衣洗漱天经地义,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生存法则,只得暗叹一声,小步挪到了床前。 可是,“你这样子我怎么脱嘛!” “那你拉我起来!”阙聿宸本想坐起身让她伺候的,可眼角扫到某人蹙眉嘟嘴的被动样,不禁起了逗弄之意。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伸出右手让卫嫦拉他。 卫嫦不由愣在原地。 这是阙聿宸吗?啊?这是当初被她设定为清冷淡漠型的男主吗?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该不会,他也换芯子了? 这么一想,卫嫦精神一振。试探性地问:“那个,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多久了?” 阙聿宸剑眉一挑,不明白自己刚过门的小妻子在搞什么把戏,又见她对自己伸出的手臂视若无睹,索性一拉。反把她拉上了床,压在了自己身上。 “呀!”卫嫦吓了一跳,不禁低呼。 “你干嘛……”问询刚出口,就被他寻到了小嘴,以唇堵住了。 “唔……”卫嫦举拳抵着他的胸。推拒他的索吻,可被他深深吮住了唇瓣,一时半会儿哪里挣脱得开,只得拼命闭着唇,不让他有机会探舌进来与她纠缠。 阙聿宸吻着吻着,也察觉到了她的抗拒之意,皱了皱眉,松开了她,哑声问:“怎么了?” 上回在她闺房不还好好的吗?为何拜堂成亲了,反而抗拒了? “你……酒味好重……我受不了……” 卫嫦刚要解释,一阵恶意在喉口翻涌,来不及转移阵地,当即“哇”地一声,先前与他一道进食的米饺一类的喜食,冒着发酵后的酸味,如数吐到了他的怀里。 阙聿宸压根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一时躲避不及,硬生生被她的呕吐物淋了一身。想发作又发作不得,谁让她怀着身孕,又是他起的头,引她反胃的原因,也是他满嘴的酒味。 “对……对不起……”卫嫦也吓傻了。 古往今来,有哪个新婚丈夫,在洞房花烛夜被妻子吐一身的?传出去,会被人笑掉大牙的吧? 可想想又觉得委屈,既不是她喝的酒,也不是她索的吻,若他为此对她大发雷霆,她也绝不会原谅他就是了。 “唉……” 阙聿宸呆了片刻后,沉叹一声,先将她扶到一旁,摸了块帕子,递给她,示意她擦擦嘴,而后僵着身子,不敢幅度过大地从床上起身,生怕衣上的秽物沾到簇新的喜被,小心又小心地挪到床沿,才扬声吩咐房外:“给爷端盆水进来!” “是!” 沅玉、沅珠等一干候在外头的丫鬟依言将早就备妥的温热净水提进了房,原以为是要伺候主子爷沐浴净身,哪晓得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身脏秽的吐物。 “爷喝多了,吐了一身。” 阙聿宸清了清嗓子,解释了一句,回望了眼愣坐在床头的卫嫦,待身上脏污的喜袍脱去后,走到她跟前,问:“其他没不舒服吧?” 卫嫦抬头,迎上他含着担忧的视线,摇摇头:“没。” “那就先歇下,爷去净个身就回。”阙聿宸说着,回头吩咐沅玉:“替夫人端杯水来。” 沅玉依言端来一杯温水,他让卫嫦漱了口后,扶她上床,就在卫嫦躺下的同时,在她耳畔落下一语:“方才是我欠考量,让你难受了。” 原本正要闭眼的卫嫦,听他这么说,不由睁开了眼,可对方像是有意回避她的视线,说完就匆忙转过了身,走入与卧房相通的内室沐浴去了,只是在他转头时,泛红的耳根明显出卖了他…… 许是午后酣睡了一觉,这会儿躺在床上,卫嫦睡意全无。 耳里回荡着他方才那句似道歉又似解释的轻语,眼瞳里跳跃着南窗下桌案上的那对大红喜烛,卫嫦心头涌现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意。 若是,她真的再也回不去了,永远在这里落地生根、做一世古人了,那么,能与他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打算…… 想到初来时,因受“欢情散”的影响,他不顾她的意愿、数度吃她入腹,后又板着棺材脸训斥她、恐吓她,那会儿的她,心里是有些害怕的。 哪怕后来知道了那些其实是她自个儿整出来的书中情节,也依旧惧意不减。一心只想躲避他、躲避季宁岚,躲避原文女配随后将至的一系列狗血剧情,却发现,越是躲避,越是与他纠葛不断,甚至反被原文女主害得差点失身回不了家。 直至那时,她才彻底摒弃脑海里有关原文的种种设定,权当自己穿越到了某个架空朝代,而非她熟悉的书中世界。第一次正视自己眼下的处境,决定揣着腹中的包子,好好地心无旁骛地活下去…… 一旦思路改变,她发现很多东西都与她想的不一样了。 这其中自然包括他。 自赐婚旨意下来后的几次会面,无论有没有旁人在场,他对她,并非如她一开始以为的嫌恶厌弃。反倒是极具君子风范地照顾她、关怀她。知她怀孕,送来保胎安神丸;知她失踪,彻夜不眠地带人搜山寻觅;而刚刚,被她吐了一身,不仅没有责备之意,还羞赧地向她致歉…… 桌案上,红烛摇曳。内室里,水声哗然。 卫嫦侧身躺着,凝视着窗上烛火的剪影,心里罗列起一桩又一桩打从穿到这里后、与他之间互动的点点滴滴。 半晌,她微微一笑,无论他对她,是为她腹中的包子、还是为阙家的颜面,总之,他娶了她,且对她还算不错,既没有恶言相向、也没有颐气指使,抛开根本缘由不说,从目前看,他待她,的确是丈夫待妻子的态度。那就行了! 抿抿唇,卫嫦心下定了主意:决定从此刻起,他待她几分,她就回敬他几分再加一。至于分值是正是负,就看他了…… “在想什么?” 走神间,卫嫦忽觉眼前一暗,继而喜被被掀起,身旁赫然多了个人。 “洗好了?”她还没从方才的思路中回神,下意识地问道。 “嗯。也都漱净口了。” 阙聿宸眼含深意地睇了她一眼,满意地看到后者两腮飞红。而后支着胳膊面朝她躺定,下意识地替她掖了掖颈窝处的喜被。 “热。” 卫嫦特地没将被子裹得很严。阴历五月天,即便入了夜,也不觉冷,反倒有些燥热。故而,见他还替自己掖紧了被角,不禁好气又好笑地反问:“你很冷吗?” “不冷。” “那干嘛给我盖这么严。”想让她捂出痱子来吗? 佯嗔似娇的瞪他一眼,她把被子往下推了推。双手交叠搁于胸上。 阙聿宸轻笑一声,握上她的手。 细腻滑嫩的柔荑,被他裹入掌心,轻轻摩挲着,“午后睡过了吗?” “嗯。” 卫嫦被他握着双手,这么轻揉摩挲着,觉得浑身的燥热感越来越甚,白皙的脸颊、颈窝,随之染上绯红的霞晕。被子下的身子,也一动不动地呈僵直状。生怕自己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惹来他强有力的夺取。 至于夺取什么,她脑海一闪,忽然想到便宜娘亲在她出嫁前一晚、拿给她的那份压箱底嫁妆,身上的燥热感直接激发成了滚滚烫意。 72 洞房花烛明 “怎么了?” 阙聿宸察觉到她手心沁出汗渍,而隔着喜被的娇躯,似是也有些发烫,于是抽手探上她的额。 “没……没事啦。” 卫嫦被他这一举动羞得越发害臊了。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被他摸了手,就浑身发烫酥软无力了吧?这样也太丢人、太不争气了! 阙聿宸原本是怕她累病了。毕竟怀着身子,哪经得起如此折腾? 直至瞟到她双羞到几欲滴血的耳垂,才蓦地领悟:她这是在害羞哪! 遂收回覆在她额上的手,上扬的唇角,逸出一串愉悦的低笑。而随着她脸上、身上的羞意越来越浓,低笑随之转成爽朗大笑:“哈哈哈――” “吼!你够了哦!”卫嫦羞愤地朝他胸口招呼了一拳。 阙聿宸不闪不躲,笑着由她发泄,反正也没什么力道,就当是按摩了。 “啧啧!这俩人真是够了!光这点事就能磨蹭半天!” “就是嘛!还不宽衣解带直入主题,我都快趴得累死了……” 还真如卫嫦所猜,有几个身手不错的家伙,跃上了新房顶,揭开其中几片瓦片,趴着在偷看新房里的他们。光看不过瘾,还大胆地在上头窃窃私语起来。 以阙聿宸的耳力,岂会听不到上头的动静?早在乔世潇几人跃上房顶的刹那,他就知道了,遂也没急着做什么,心想着那几人耗不住了总会离去,哪晓得不仅不走,还坐在上头拿他们夫妻二人打起趣来,不禁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拈了两颗床头柜上果盘里的喜果花生,透过被掀掉了瓦片的房顶。直直朝上弹去。 “哇哇哇!!!阿宸这招够狠啊!要不是爷闪得快,绝对会瞎了眼啊!” “阿宸这招的确不够光明正大!” “就是嘛!阿宸,不如你出来。兄弟几个陪你过过招?自你回城至今,我还没机会与你交手呢。这会儿手痒得紧,顺便替你败败火!光看不吃多上火啊!你们说是不是?哈哈哈!” “……” 这些家伙!一个个的,越说越不像话! 阙聿宸脸色一沉,倏地起身,正欲掀被下床,被卫嫦拉住了衣袖。 “你要出去了,才中了他们的计。” 被房顶上的人这么一打断。卫嫦脸上的羞意倒是减了几分。 想到此刻的时辰,再想到那些家伙的本意,不就是闹洞房吗?要是传出去,说新郎倌新婚夜和人在外头打架打了一整夜。这未免太搞笑了。可若是不让他出去,上面那些人会乖乖离开吗?肯定不会。可要她被人这么围观着,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不是个事儿啊! 经卫嫦这一提醒,阙聿宸显然也想到了。朝她微点了点头,却还是利落地下了床。 “来了来了!快快快!” 房顶上,传来三五串急促的脚步声,而后,归于平静。 卫嫦无力地扶扶额。 这恐怕就是身在古代的不利点了。若是搁在现代。十几二十层的高层公寓,大门一关,谁还闹得了洞房?纵使不怕死也爬不到那么高吧? 竖着耳朵,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没听到外头传来什么异常动静,卫嫦不由疑惑:总不至于真去府外打架了吧? 想想不放心,正要从床上起来,却听房顶上传来几声轻微的瓦片碰撞声。卫嫦惊得裹紧了被子。 “莫慌,是我。” 听是阙聿宸的声音,继而想到他许是上去检查房顶瓦片的,这才松了口气。 没多久,门外响起守夜丫鬟的请安声,卫嫦知道是他回来了。 “他们……你……” 卫嫦看见他,心安的同时,又有些手足无措。 想到方才他那些死党们口无遮拦的对话,再想到之前,他只是握着她的手轻柔摩挲就让她浑身发烫,出口的话语无伦次起来。 阙聿宸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先去了趟内室,换了套睡袍出来后,走到桌前扫了眼现成的吃食,问:“饿吗?下午可有吃过?” 卫嫦正想摇头,却听“咕噜噜”一声,腹内传出一阵清晰可闻的叫饿声,不禁羞窘难当。 阙聿宸噗嗤轻笑,从桌上选了几道点心果子,又斟了两杯还有些温热的茶水,装在茶盘里,端到了床旁。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边吃边聊。” 他盘腿坐上床,把茶盘搁在腿上,先夹了块小巧的甜糯米糕递到她嘴边,让她一口咬到嘴里后,自己也夹了块米果子抛入嘴里,边嚼边解释:“方才那几人,除了世潇和辛安你见过,其他三人,都是军中的将士。” 卫嫦点点头,表示了解了,只是,她好奇的是:“他们不是邀你出去打架的吗?这就都解决了?” 她上下来回地打量了他好几眼,特别是脸上,不见任何大小伤痕,不禁讶然暗忖:总不可能是他一人撂倒了五个吧? 瞧见她的举动,阙聿宸好笑不已:“打架?这说法倒是新鲜。不过并没有。他们也就嘴里嚷嚷而已,叫我出去,无非是想问几个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问个问题整的像要打群架? 阙聿宸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继而收回视线,不答反问:“还想吃点什么?鸡蛋要吗?” “好。不过我不要蛋黄。”卫嫦想也不想地说道,随后继续追着方才的话题:“你还没说呢!什么问题非要在你大喜之夜拉出去问啊!” 阙聿宸剥了个红鸡蛋,将蛋黄取出,夹了片蛋白喂到她嘴里,“也没什么……” “我才不信!”卫嫦撇撇嘴,“不过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前头的宾客都散了吗?娘他们也都歇下了吧?明儿一早我得几时起来去给母亲请安啊?卯时起来会不会太迟了?呜……嗯……” 卫嫦拉拉杂杂的提问还没完,就被某人如数堵回了口里。 “砰――”不成想,茶盘落地,摔了两个青瓷果盘。惊了两人,也让卫嫦得以顺利呼吸。 “你……我……我吃了东西还没漱口……” “无碍!” 阙聿宸停顿了没一会儿,继续欺上她的唇。 “我有身孕在身……” “知道。” “我……” “女人。你话太多了!” 他不再给她张口的机会,倾身攫住她的唇。热烫的薄唇,印上她柔嫩的唇瓣,封缄了一切多余。 “嗯……”卫嫦嘤咛一声,在他半诱半迫的亲吮下,不自禁地微启了樱唇。见有机可乘,灵活的舌尖一下就顶入了她的口腔,如火的舌滑过整齐的雪白贝齿。勾缠住害羞的丁香小舌,霸道地不让她躲开。 “唔……” 卫嫦觉得此刻的自己,不止脑子昏昏沉沉,浑身上下都漂浮起来。似有若无的轻吟声。随着他时重时轻的吸吮、缠逗,不由自主地逸出唇瓣。 阙聿宸吻着她的同时,手也没闲着。一拉一扯,她身上的睡袍就悄无声息地滑落于床上,只余一件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肚兜。以及下身丝薄的红绸亵裤。 肌肤粉嫩,衣裳艳红。 映照着摇曳的烛火,越发挑起他体内膨胀的欲火。喉口的干燥,也让他的舌,更狂猛地在她口腔里吮吸翻搅。 让一个身心再正常不过的成年男子。在初尝情欲的美好后,能克制两个来月已属不易。何况是现下,她正娇柔妩媚地靠在自己怀里,仰面承接着自己的索吻,哪里还能克制得住? 只是,仅是唇舌交缠哪里够?不够不够不够!根本无法缓解他的燥热干渴。 他一边吻,一边将热得发麻的手贴上她清凉无汗、如凝脂滑腻的背部,忍不住从喉咙深处逸出一声满足而沙哑的轻吟。 身体的燥意,终于在触到她的雪背时得到舒缓。然而还是觉得不够,双手不自禁地加重力道,下意识地想要索取更多的清凉和滑腻。 直至大掌撩到肚兜的系带,解开的同时,肚兜飘落,而她胸前那双缀着一点樱红的雪团,跃入他的视线。 双掌毫不迟疑地覆上。 “嗯……” 怀里的人儿不由打了个冷颤,喘息声阵阵急促起来。 反倒是他,手上得到满足,唇舌稍作停歇。 逸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后,他暂时放过了已被自己吮得肿胀又通红的樱唇,转而往脖颈下方进攻。 “别……宝宝……” 卫嫦忽觉腹中传来一阵鼓胀感,不由推了推某人肆意揉捏着自己双峰的手,紧张地提醒。 “嗯。我知道。”阙聿宸喑哑地应道:“三个月了,不要紧……”嘴里如是说,手上的力道却也轻了几分,可依旧捏着、揉着、撩拨着,激得她气喘吁吁不说,反让她体内充斥起一股亟待填满的空虚感。 阙聿宸慢条斯理地享受着唇下的触感。湿热的唇依次啄过她的鼻尖、脸颊,经过粉红的耳垂时,啃啮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直来到她的胸前,张口吮住了峰顶那抹朱红,时而吞吐、时而撩拨,让卫嫦不自禁地舒逸长吟,身子也不由弓了起来,挺胸把茱萸往他口里送。 下意识的动作,待回过神时,羞得她不能自己。 阙聿宸不由逸出一声轻笑。 “你还笑!还不是因为你啦!”卫嫦羞涩地往他怀里躲了躲,嘴里却不依不饶地驳道。 “抱歉!是为夫的不是!”阙聿宸见她下意识地反应就是往自己怀里躲,不由得越发愉悦,唇角高扬,眉眼含笑。 “阙-聿-宸!”卫嫦抬手拧了他胳膊一把。 阙聿宸吃痛,轻“嘶”了声,嘴唇附于她耳畔,呼出的热气烫得她差点尖叫:“夫人是不满为夫的伺候,还是嫌为夫动作太慢?好!这就加快进程吧……” 说着,一手已从雪峰上下移,很快抵达了她的大腿根处。单薄透风的亵裤,两边的裤边早被晶莹的体露沾湿。腿根深处的粉嫩穴口,微颤却紧闭,不时淌出汩汩剔透的晶露。 阙聿宸不禁轻笑,在卫嫦羞愤地招呼来一拳前,快速地褪下了自己身上的睡袍,覆上了她娇小的身躯。 “放松!我保证不会伤到孩子。” 他举起她娇俏的臀部,轻拍了拍,示意她别那么紧绷,阳刚熨帖着她的腿根,不急不躁地摩挲着,“何况,当初是谁先开吃的,是夫人你吧?” “你――讨厌啦!” 居然在这个时候和她翻旧账!卫嫦咬牙切齿,羞恼地低吼:“要就快点!不然就滚开!我要睡觉了啦!” 看来,他是惹恼小娇妻了。 阙聿宸低笑着倾身,吻上她的唇,啄去她的嗔恼。 就在卫嫦以为他要重复先前的深吻浅啄时,一记毫无预警的猛然入侵,惊得她失声尖叫:“啊――” “小声些!夫人是想让外头的人都听见么?” 他还敢说!究竟是谁害得啦! 卫嫦气得张口咬住他的肩膀,拒绝再让自己丢死人的呻吟逸出唇瓣。 阙聿宸不以为意地笑笑,任她咬着肩膀肉,径自律动起来。 顾虑到她腹中的孩子,每一次抽送,都很缓慢,却很深入,似要触及她体内的每一寸柔软…… 如烟的帐幔撩下,掩住床里无限的风情; 摇曳的红烛轻响,和着帐内热辣的春景。 男人粗重的喘息,与女人娇软甜腻的吟哦相交织,是亘古吟唱的动人乐曲,透过微启的窗,飘出春潮翻涌的室内,织入月色撩人的初夏夜…… 73 上药 卫嫦醒来时,天光还未开启。 倒是西沉的月亮,透过软烟罗糊的窗屉,将淡淡的光芒,轻盈地送入室内。 卫嫦侧身躺在床的外侧,失神望着南窗下桌案上的大红喜烛。 虽不知现下什么时辰了,可从红烛即将燃尽来看,该是离天明不远了。 喜烛的烛芯都结上了寓意吉祥的烛花,时而爆出噼里啪啦的轻响。 身后的人,双手占有性地圈过她的腰,与她的双手交叠于她胸前; 沉稳的呼吸,吹拂于她的颈窝。 睡着时不觉得,如今醒了,只觉得阵阵热意袭满全身。 可饶是如此,她也不敢有半点动静。 经过昨夜,她总算清楚他有多么容易惊醒了。不过是翻个身、动个腿,他就醒了,确证她并非身体不适、而只是普通的转觉后,翻身覆上她的身,带她进入另一波激荡…… 林林总总加起来,怕是有三回吧?若不是怕她身体受不住,许是还会继续拉着她遨游情欲的海洋吧? 思及此,卫嫦两颊通红。 想到秦氏给她塞在红木箱底的三十六帧春宫图,心下嗤然:什么前入式、后进式,什么侧卧式、趴卧式,他不要太懂哦!哪里还用得着学习嘛! “醒了?” 就在她思绪乱飘时,身后的人收紧了圈着她身的双臂,嗓音嘶哑,却明显含着笑意。 卫嫦陡然胀红了脸,暗骂自己“没用”。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不由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了。再加上此刻的两人,裸裎相对,他一将她拥紧,腿根处的火烫就贴上了她的臀瓣。 “什么时辰了?”阙聿宸却像没事人似的一味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卫嫦故作镇定地摇摇头,“没听到更声。” 刚说完。就听街外远远传来更夫的敲梆声。 “四更天了。” 她垂着眼睑呢喃。再过两小时,就该起来去给新出炉的婆婆敬早茶了。 “还早。”他搂紧她,将冒出胡髭的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间,鼻尖嗅着散自她身体的幽香。闭上眼道:“再睡会儿吧。昨晚不累么?” 卫嫦“唰”地红了脸颊,手肘抵住他圈紧的手臂,挣了两下:“我想起身。” “怎么了?”他睁开眼,探手抚了抚她微凸的小腹,“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卫嫦鼓鼓腮帮子,嗫嚅道:“那个,人有三急……” 此言一出。他虽没再多问,卫嫦却知道他在偷笑。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浑厚的胸膛富有节奏的振动,且从振动的频率来看:他偷笑得还很愉悦。 “放开我啦!”卫嫦气鼓鼓地挣开他的胳膊。掀开被子起身。 不想,他也跟着坐起了身,在她之后下了床。 卫嫦狐疑地回头看他:“你也要去内室?” “不,你去吧。回来我帮你处理下。” “处理?处理什么?”卫嫦愣了愣,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阙聿宸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径自拉开床头柜底层的抽屉,从中取出一个白玉质地的小瓷瓶。 阙聿宸拿着瓷瓶来回晃了晃,抬眼见卫嫦还愣在床前,不由失笑:“还不去?” “啊?哦!” 卫嫦也不管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了。匆匆披上被他剥落在床尾的睡袍,来到内室解手顺便洗漱。 脸上、唇上,被他用口水洗了好几遍,一晚上睡下来,干了之后有些怪怪的感觉。 下身就更需要清理了。从大腿根直到小腿肚,连着好几处都是黏液干了的痕迹。 虽在第一次之后,他下床端来温水给她清理过。可后面两次,都是睡到一半,迷迷糊糊转觉途中,被他拉着进行的,做完就昏昏睡过去了。也不知这些干涸了的黏液,是他的,还是自己的,还是混杂了两人的…… “要唤人进来伺候吗?” 阙聿宸听到她在里头洗脸漱口,也走了过来,拿帐钩撩起内室的门帘,环臂抱在胸前,倚在门口问。 “不必。”卫嫦倏然回神,忙不迭摇头摆手,嘴里含着一口水,囫囵不清地拒绝。 开玩笑!她下身连亵裤都还没穿呢,还黏不拉几、一塌糊涂的。就算沅玉、沅珠不会笑她,她也羞于被人撞见如此狼狈的自己。 阙聿宸见她这个反应,觉得好笑,就这么倚着内室门柱,看她漱口、净脸。再简单不过的小事,落在他眼里,竟觉得有趣。 “你……还有什么事么?”卫嫦心里头惦记着下体的清洁事宜,挂好洗脸巾后,见他还站在门口,只得硬着头皮问:“还是,你也想起身了?我给你倒水洗漱……” “不忙。先过来。” 阙聿宸朝她招招手,见她一时呆愣,轻笑了笑,跨前两步,牵起她的手走回卧室。 卫嫦反应过来,忙说:“等……等一下,我……我想先……先清理下……” 阙聿宸微微一顿,回头瞥了她一眼,“你打算怎么清理?” 卫嫦不解地眨眨眼,怎么清理?当然是用清水洗了,还想再说什么,已被他牵着走到床旁,并被他按坐在床沿。 “把睡袍解下。” “啊?”卫嫦愣了愣,继而想到什么,不仅没依他说的解下,反而双手抱胸,裹紧了睡袍,“你……你别再来了,我……我怕宝宝……唔!好痛!你敲我做什么!” 阙聿宸没好气地弹了她额头一记,“你当我什么!醒来就想抱着你做那档子事吗?” 难道不是吗? 卫嫦撇撇嘴,心下腹诽。是谁大半夜的不让她好好睡、拉着她做那档子事的? 阙聿宸从她的表情,也想到了夜半转觉时,两人不止一次的缠绵悱恻,耳根微微泛红,掩唇咳了咳,借着拿药瓶。别开了视线。 “这是什么?”卫嫦早就想问了。见他拿着瓶子挨着自己在床沿坐下,不禁好奇地问:“这是白玉瓶吗?里头装着什么?” 阙聿宸瞥了她一眼,没回答她抛出的一连串提问。而是动手帮她解开了睡袍系带:“把腿张开。” “什么?”卫嫦不由瞪大眼,等会过意。忙不迭摇头:“不不不……不必麻烦了,我自己清洗下就好……”说着,双腿并得更拢。 “你下面有点破皮,沾了水想必更疼,你确定清洗就好?”阙聿宸见她反对,皱着眉说。 下面破了?难怪!方才解手时,感觉下面刺疼刺疼的。就算忍着疼用清水洗了。也得好久才能愈合吧? 这么一想,卫嫦吞了口唾液,偷眼瞧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提议:“那――要不。我自己来吧?那个,您贵为一品大将军……” “这个时候,倒是记得爷的身份了?昨晚见你蹬我拧我咬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记起来?” 阙聿宸斜睨了她一眼,而后让她仰面躺好。撑开她雪白滑腻的双腿,将睡袍撩高到腹部,她腿根的隐私处就这么暴露于他的眼前。 卫嫦羞得不行,原本还想抗拒,可哪里抗得过他。只好选择眼不见为净,双手覆于脸上,蒙住了双眼,“那快点!” “嗯。”阙聿宸应声的同时,垂下眼睑,盖住了眼底浓浓的笑意。 她的腿被他扳开,粉嫩的花穴呈现于他眼前。 他倾身低头,仔细检查了一番微红肿胀的嫩肉,并伸手触了触。微凉的指腹碰到火烫又敏感的嫩肉,让卫嫦不自禁地打了个轻颤,继而,从两瓣嫩肉中间的小缝,淌出了一股晶莹的液汁。 “不要这样……” 羞于自己出于本能的反应,卫嫦恼羞交织地想要并拢双腿,不让他再盯着自己下方细瞧。 “别动。”阙聿宸制止了她的动作:“这些都是昨晚的,流尽了,再上药,效果会好些。” 真的假的? 卫嫦蒙着眼,皱着脸,这样的动作真的好羞人。 虽然两人之间裸裎相对已不是一次两次,两个月前,还是“她”对他下药、霸王硬上弓。可对于卫嫦来说,昨晚才是她正儿八经的第一次,对他某些自来熟的举动,还真是不习惯。 阙聿宸倒没想这么多,先用湿布巾,替她擦净了腿根四周的黏迹,又将刚刚滑出蜜谷的莹汁一一拭去,换了两次湿布巾,才开始上药。 白玉瓶一打开,清香溢满整个房间。 “好好闻哦……”卫嫦吸了吸鼻子,小声地咕哝道。 阙聿宸好笑地睇了她一眼,解释说:“这和你在服的安胎丸,出于同一人之手。” “那人,是不是就是你曾告诉我爹的那个北关好友?” “嗯。”阙聿宸边点头,边从白玉瓶里倒出了些绿色乳液在掌心,另一手的食指指腹沾了些乳液,轻柔地抹上卫嫦那两瓣红肿的嫩肉。 他的指腹所达之处,带来清凉一片,舒坦得卫嫦眯起眼,不自禁地逸出一串轻吟,待一会过意,立马羞窘地闭紧嘴,咬紧唇瓣。 阙聿宸低笑了声,继续手上的动作。 视线所及的景象,早让他下腹发紧、腿间肿胀。可一来她下面破了皮,短时间需要休养;二来,快五更了,等下还要陪她去给娘敬早茶,若是迟了,他是无所谓,影响的还是她。 这两个理由横亘于脑海,让他心无旁骛地上起药来,直至掌心的绿色乳液如数抹完,才替她拉下睡袍。 将药瓶放回抽屉后,回头见她背朝自己缩在床内侧不敢转身,不由好笑,长臂一伸,将她捞入自己怀里,低头攫住了她的樱唇…… 74 何止是过关 阙聿宸原意是不想让她咬着自己的唇瓣,可一旦起头,哪里能停得下来。 轻咬慢啃地叩开她的唇,舌尖顶入了腔内。 卫嫦只觉得浑身发热,除了刚上过药的部位,还有清凉之意,其他部位,全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浑身细胞都叫嚣着要凉爽要凉爽。 手臂不自禁地攀上他的肩,指腹无意间触到他肩头的某处异样,让她不由睁开了眼。 左肩处有圈清晰的牙齿印,可见她昨晚咬的并不轻。 “唔……”随着两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阙聿宸总算放过了她。 卫嫦平复了好一会儿喘息,哑声问:“疼吗?” 阙聿宸挑眉不解,顺着她的视线低头望去,才发现了她所问的对象,不以为意地摇摇头:“这不算什么。” 年纪轻轻便升至一品大将军,不是能说会道就行的。相反,是身经百战、立下赫赫战功,才换来的这身皮囊。虽然,对他来说,这身皮囊并不重要,但至少,有了它,能更有保障地率领旗下将士,守卫大同。 “这些,都是战场上留下的?” 卫嫦知道他会这么说,浅浅一笑,伸手抚上他胸口,那里有道淡得快要与肌肤颜色融为一体的疤痕,想必已有些年份了吧?再往下,右侧腰腹间,也有道色泽深粉的长条疤痕。 “嗯,好些年了,最近几年不曾伤过,早忘了这里还有疤。” 阙聿宸低笑着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四处游走、往自己身上点火:“再这么摸下去,我怕我会忍不住。” 卫嫦身子一僵,不敢再乱动,很没好气地赠他一记白眼:“刚刚谁说的?这两日不会碰我?” “是,我说的。”阙聿宸咧嘴笑笑。翻身从她身上下来,躺在床的外侧,右手支着身子。半靠在床头,左手把玩着她的小手。居高临下地睥着她:“可前提得是,你不能挑逗我。” “谁挑逗你了?”卫嫦不服气地嘟嘟嘴:“刚谁起的头啊?” “要不是你咬着自己的唇,我会吻你吗?本来我就打算起身了。” “阙-聿-宸!”她咬牙切齿。 “什么?”他扬着唇角,心情很是愉悦。 “你可以再无耻一点!” “哈哈哈哈――” 他不怒反笑,且还笑得很大声。 怪人! 卫嫦在心里做了个鬼脸,被人骂了还笑得这么开心,真是少有。 不过。心里如是想,嘴角也随着他畅怀的笑,高高扬起,便没再落下…… “笃笃笃――哐――” 当五更的更声被敲响时。逐鹿城里的雄鸡也开始“哦哦”啼了。 “进来伺候。” 瞧出卫嫦似要起身,阙聿宸扬声朝门外喊道。也不指名道姓,就这么高喊一声,门外的人象征性地叩了叩门,就依次进来了。 个个手上拿着物品。端水的、抱布巾、提茶壶的、端茶盘的……呼啦啦一下,就进来了五个。 这五人中,除了沅玉、沅珠,另外两个丫鬟、一个婆子,卫嫦一个都不认识。想来就是阙夫人派来伺候她生活起居的了。 婆子年约四十开外,打扮得体,进来后先与丫鬟们一道向卫嫦两人请了安、行了礼,然后走至床边,微笑地说:“奴婢梁氏,先前一直在老夫人跟前当差,受老夫人指派,来西园照顾夫人。夫人有任何事,都可嘱咐老奴。” “奴婢乔月。” “奴婢乔溪。” 两个陌生丫鬟也过来做了自我介绍。 “她俩虽都是去年新进府的,不过一直在老夫人处学规矩,是所有新进丫鬟中最能干出挑的,夫人大可放心。若是不合意,也尽管训着教着,再不济,换人使唤也成。老夫人说了,一切都以夫人的喜好为准。” 听梁嬷嬷这么说,卫嫦惊奇地看了阙聿宸一眼,新出炉的婆婆对她也太好了吧?就是不知是发自真心的好,还是流于言表做戏给旁人看? 阙聿宸回了她一记意味深长的笑。她不解,他却是再清楚不过。母亲喜欢她是其一,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她腹中所怀的阙家骨肉。 继而想到昨日迎她过门之前,被母亲单独叫入房里,拐弯抹角地劝他行房不要太肆意,说什么“虽然已满三个月,大夫也说行房无碍,可也怕伤到根本,既成了亲,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不急于一时”…… 可到最后,他即便有心记得也无法完全做到。隐忍了两个月,一旦爆发,犹如燎原之火,必须靠她才能餍足。若不是顾虑她的身体,怕是今天会让她下不了床。 正因为顾及到孩子,才只在睡前小心翼翼地吃了她一回,可哪里能满足?顶多算是解馋。可看着她事后昏沉疲累的样子,不忍心再拉着她畅所欲为,怕她太累,也怕伤到孩子。直至半夜转觉,佳人就在怀里,体内的欲望即刻复苏,昂头挺身地叫嚣着要她要她要她,于是乎,又连着吃了两回,才算小有满足。 “我听伯母说了那事,你真是为这才娶她的?” “你没疯吧?你什么时候吃的人家?我和阿潇怎么不知情?还有,怀孕就怀孕,私下做掉就好了嘛,干嘛非得娶她?又不是不知道她的风评,还去皇上那儿求,真是疯了!” “我也以为是皇上做主赐的婚,合着是你自己去求的,啧啧!真不知说你什么好!” “我早说过了,阿宸没和女人做过那档子事,日后绝对会栽在这事上。看吧!果然应验了吧……” “呸!你浑说什么呀!阿宸哪里是为那档子事?不是说了吗?是为她肚子里的孩子……” “要是阿宸愿意,多少女人想为他生孩子?不缺这一个吧?” “……” 脑海里接二连三地回荡起昨晚死党们七嘴八舌的评论。 他就知道,一旦被母亲得知她怀孕,阿潇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母亲原本就藏不住心事,特别是喜事,更是希望亲近的人一起欢喜。可她显然误会了,以为是他吃了人家、害人家怀孕,如今既满三个月了,又已成亲,不如早透口风,免得生产时被人说三道四。 死党们的话也没错,他若肯娶,确实有不少女人愿嫁入他阙府。可事实是,他从未对谁有过感觉,唯独对她。 起初是恼羞成怒,恼怒她的不知廉耻,竟敢对他下迷药;恼羞自己的食髓知味,哪怕迷药尽排,也依旧不忘那一夜的缠绵。被死党言中:没尝过女人滋味时,不觉得有什么,一旦尝过,只想一尝再尝…… 而今,继昨日的洞房之后,他更加确定:他对她的感觉已彻底变质。不再是为了遮羞、为了不让阙家的子嗣外流,而是…… 而是什么呢?那微妙的,参杂于心底的异样感觉,究竟是什么呢? “喂!” 卫嫦见他立在床前发呆,在沅玉的伺候下,穿戴齐整后,走到他旁边,拿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腰,轻声问:“梁嬷嬷说,她会陪我去东园敬茶,那――你去吗?” 甜糯中带着一丝羞怯的问话,拉回他远飘的思绪。 低头正要回答,被粉妆玉琢的人儿吸引,一时看傻了眼。 今日的她,既非昨日的一身喜庆,也非前几次会面时的寻常打扮。 粉色的对振式松腰托底罗裙,恰到好处地掩住了她微凸的小腹;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外头罩着一件象牙白底镶金丝的薄烟纱衣。三千青丝于脑后绾成发髻,发髻两边各簪了两只支掐金丝镂空的孔雀簪,每只孔雀嘴下又衔了一串樱桃红的玛瑙玉。额间仔细贴了桃花花钿,更衬得她白皙粉颊艳若桃花。 除却头饰,细看她身上的饰物,除了腕上一对成色上佳的白玉镯外,也就颈上一串玛瑙晶石。 据他所知,她身上这些饰物,都去香积寺开过光。经过那次事件后,季鹤天夫妇巴不得她身上穿戴的所有物品都能保人平安。 “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卫嫦见他愣愣地盯着自己瞧,半晌都不发话,还以为是哪里不妥。 倒是一旁的丫鬟婆子瞧出些许端倪,都低着头在那里偷笑。 “咳……”阙聿宸回神,不自然地掩唇清了清嗓子,“没,这样挺好。” “那你去吗?”卫嫦听他如是说,抬头问他。眼见着天光就快大亮,身为新媳妇,若是第一天敬茶就迟到,那也太丢人了。 “去。”阙聿宸点点头,随即脱下睡袍,两臂一张,含笑看向她,显然是让她替他着衣。 卫嫦左右一扫,见原本还在房内的丫鬟,此刻早就跑没了影。哪里知道,其实是被某人的眼神勒令出房的。遂取了沅珠放置在床上的他的新衣,抖开来后,替他披上了肩,刚要垫起脚尖替他系带,被他制止了:“余下的我自己来。你都好了?” “嗯。”卫嫦点点头,伸手摸摸头上第一次梳的妇人髻,娇羞地睨了他一眼,问:“怎样?还算能过关的吧?” “过关?” 阙聿宸三两下穿好崭新的常服,正要去内室洗漱,听她这么问,足下一顿。都快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了,还只是过关? 不过,心里如是想,面上却故作严肃地道:“嗯,还行!” 还行?卫嫦当即垮了肩,苦着脸低头审视自己。煞费了她的苦心,只是还行啊? 75 逗她很愉快 阙聿宸梳洗妥当后,吩咐梁嬷嬷:“爷陪夫人去敬茶就行了。你留下给夫人备点适合的早膳,一会儿回来用。” “是。” 既然主子爷这么吩咐,做下人的自然照做。从中,也瞧出主子爷对夫人的用心。 恭送主子离开后,梁嬷嬷会心一笑,朝一旁的沅玉、沅珠知会了声,便去厨房忙活了。 沅玉、沅珠狐疑地对视一眼。 “玉儿姐,我怎么听着姑爷好似知道什么了呢……” “不清楚啊……” 沅玉皱着脸思忖片刻,继而摇头道:“无论知不知道,咱们只管守好自己的本分……” 话虽如此,可沅玉心里也没底。就算小姐肚子里的孩子真是姑爷的,就算姑爷确实已经知情了,可阙老夫人呢?若是为此怀疑小姐、难为小姐,可怎么办? …… “真漂亮!” 一出主院,目力所及,皆是姹紫嫣红的盛春景致,卫嫦脱口赞道,还闭上眼,满足地深呼吸。 阙聿宸侧头瞥了她一眼,眼底盛着浓浓的笑意:“你该不陌生才是,不是来过这里吗?” “咦?我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卫嫦听了,不由睁开眼,狐疑地抬眼回望他:“昨日……遮着盖头,哪里有看到嘛!” “爷说的可不是昨日。” 阙聿宸收回笑意不减的视线,双手背负于身后,与她肩并肩,缓步朝园门口走去。心起逗弄之意,嘴里继续揶揄她。 “那就更不可能了!” 听他这么说,卫嫦只道他是在开玩笑,再一次深呼吸后。见蜿蜒幽静的青石小径还看不到尽头,遂扭扭脖子,挥挥双臂。边走边做起她自己发明的简化早操。 “真没有?” 阙聿宸听她小声念着“一二一”,脖子手臂轮番活动。定定地望了她一会儿,见她的动作幅度不是很大,应该不会伤着她自己以及腹中的宝宝,遂也没多说什么,忍着笑接道:“可那日,你随岳母大人一道来做客,遍寻不着的那个早上。听岳母大人说,是在西园逛迷了路,难道不是吗?” 嘎―― 卫嫦浑身一僵,伸展到一半的胳膊就这么僵直在原处。 这是要和她秋后算总账的节奏吗? 之前还说那件事两人谁都不准再提及的。现下可好。他自己动不动就搬出来旁击侧敲地提醒她,当她的心肝魂魄是机器做的吗?会被吓裂、吓掉魂的好吗? “怎么了?” 阙聿宸仍旧佯装什么都不知,一本正经地皱皱眉:“为夫哪里说错了吗?还是说,岳母大人记错了?” “咳咳咳……” 不要脸!卫嫦被他的话呛到,咳得两颊通红。气鼓鼓地收回手臂后,四下一打量,确定没其他人,于是凑到他跟前,抬眼怒瞪着他。压着嗓门,一字一句地问:“你没完没了是吧?那桩事……咳,你娶也娶了,吃也吃回来了,还想怎么样嘛!” “夫人在说什么?为夫怎么听不懂?” 阙聿宸眨了两下眼,压着喉口爆笑的冲动,继续装傻。 不知何故,他就是喜欢看她两颊气鼓、杏眸圆瞪、精力充沛时的活泼样。那或许就是吸引他一瞧再瞧、百看不厌的根本缘由吧? “你!”卫嫦气得伸手猛戳他的胸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痞了?明明没有的事,硬被你掰成有的……” 阙聿宸闻言,眉头微挑,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头一低,呼出的热气,正好扑上她的耳垂:“哦?听夫人话里的意思,为夫以前不是这样的人?这么说,夫人一直在关注为夫呀?真是让为夫受宠若惊!” 嘴上如是说,胸口暖意袭满。 是了,她该是关注着他的,否则,不会冒着被揭穿、被轻视,从而名声恶臭一辈子的风险,偷偷对他下情药。换个角度看,那何尝不是她在乎他的一种方式?虽说当时的他,为此气得差没当场掐死她。可如今,他竟有些庆幸:她找上了他,而他也没错过她…… “你少装了!”卫嫦翻了个白眼,推了推他的胸膛,没好气地咕哝:“别说你不知道季宁歌什么性子!别说你娶我不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才不信咧!唔――你干嘛啦……”最后几个字,囫囵难辨,只因被他倾身吮住了樱唇。 他承认她指控的这两点都对。他当然听说过季宁歌什么性子,也的确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才去求皇上赐婚。可这两件事,并非他此刻的全部心情。 他也说不清,究竟何时开始,他会不由自主地关注有关她的任何事。旁人的对话里,但凡涉及她的,他会下意识地驻足旁听。批驳她的,他听了心底会莫名泛酸;赞扬她的,会油然而生自豪感。当然,前后两者的比例,委实太大。迄今为止,褒赞过她的,除了她父母和他娘亲,似乎也就曲家那个与她差不多性子的六姑娘。 这一认知,让他心口不由地抽疼,吻着她的力道也越来越大。直至腰间被某人的小手狠拧了一把,才吃痛得松开她略微发肿的唇瓣。 “会迟到啦!你想害我第一天就遭婆婆讨厌吗?!” 卫嫦羞恼交织地瞪他一眼,抬起手背,抹了抹被他吮得生疼的嘴唇。无意间瞟到他唇角沾上了她的红色口脂,不禁好气又好笑,抬起拿着帕子的手,替他轻轻擦去,嘴里不忘调侃:“没用早膳很饿是吧?连我唇上的口脂,也抢着吃……” 阙聿宸不恼反笑:“唔,倒还真有些饿了,看起来也的确挺诱人,只好将就着了……呼!” 话音未落,腹部便被重重拐了一手肘,可被拐的人纹丝不动,出手的人却差点被小径上的石头绊倒。 “小心!” 好在被他及时捞住并揽到了怀里,这才没出什么意外。 “明知自己行动不便,就别逞强。别说这点力道压根撼不倒我,就算真打疼我了,相信更疼的只会是你。” 阙聿宸将那颗差点害她跌倒的罪魁祸首一脚踢入了道旁的花丛,随后微蹙着眉,视线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又握起她的左手腕,仔细探了探脉,确定没伤到她,这才松了口气:“下回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若真想出气,大可与我说,我站着让你打便是了。” 卫嫦咬了咬唇,双手抚上小腹,对肚子里的小包子暗声道歉:“宝贝啊,乖乖,是麻麻不小心,让你受惊吓了!下回不会这样了,一定一定会小心的!” 阙聿宸见她低头咬唇似在自责,心想她也没传闻里说的那么娇蛮不听劝,不禁放柔了神色,双手扶住她的肩头,示意她抬头看着自己,说:“我没责备你的意思,方才的事,我也有责任……”明知她有孕在身,还故意这样逗她。 “不……”卫嫦摇摇头,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反省道:“我确实莽撞了,总会忘记眼下不止我一人,肚子里……还有个脆弱的小生命……” 说到这里,卫嫦倏地想起一件事,忙攀住他的胳膊,问:“对了,为何,梁嬷嬷她们收拾床铺时,没看到那个……也没问我……不是说,新婚夜的那个……要送去给长辈看过的……” “哪个?”阙聿宸已经猜到了她话里的意思,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忍不住继续逗问。 “就是那个嘛!”卫嫦跺跺脚,见左右没人,就踮起脚尖,唇瓣凑近他耳朵,压着嗓音说:“就是……就是垫在下面的白巾喜帕啦!” “噢――”阙聿宸佯装恍然大悟,“我没与你说过吗?娘已知道你怀孕一事,自然也已吩咐过梁嬷嬷她们了。否则,你道她为何要将熟稔待产事宜的梁嬷嬷派到你身边悉心照顾?” “啊?”卫嫦当即愣在原地,樱唇杏眼齐齐圆睁。 阙聿宸被她这个反应逗得忍俊不禁。怕她会过意后,又朝自己的腰部、胳膊下手。虽说她拧啊扭啊的力道,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可要是两人继续在这里耽搁下去,怕是真要迟到了。 这么一想,阙聿宸索性打横一抱,将她拦腰抱在怀里,快步朝西园门口走去。也顺利打断了卫嫦的走神。 “咦?啊?喂――阙聿宸!” “叫夫君!”阙聿宸空出一只手,在在她翘臀上一拍,没好气地纠正道。 早就想说她了,动不动就直呼他的名讳。亏他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她就不能学着唤他“夫君”吗? 卫嫦一僵,继而两腮通红。夫什么君!才不管他咧! “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啦!” 她捶着他的肩,压低嗓音吼道:“这么去敬茶,像什么样子啦!快放我下来!你会害我丢脸丢到姥姥家的……” “别闹!这里还有不少路,你且休息,等出了西园,我自会放你下来。放心,这里没其他人,就算真被下人看到了,他们也不会多嘴。” “你真会害我颜面无存的……” 见他执意抱着她走,卫嫦只得埋头躲入他的颈窝。 这样的举动,再度引来他的轻笑。 “当心闷坏了。” “那也是你害的!” 卫嫦闷着声音,埋在他颈窝咕哝。双手环紧了他的脖子,飞满两颊的红霞,一直从耳根延展到脖颈…… 76 新媳妇敬茶 眼见着快到西园门口时,卫嫦轻捶了捶阙聿宸的肩: “这下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嗯。” 阙聿宸应了声,依言将她放下。 “腿麻吗?” 他记起昨日放她下地时,她因脚软而差点摔倒。 以故,这次落地时,他小心扶住了她,待她站稳了才退开一步,改而牵着她的手,并肩出了园子。 “这园子还真不小哦。” 卫嫦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消散,又被他牢牢握着手腕,遂不甚自然地别开视线,四下张望了一番,找了个话题聊道。 “嗯。这得归功于我爹,当然,如今也是你爹了。” 提到当今圣上所赐的这座宅邸,阙聿宸的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语气里却透着一丝寂寥。 卫嫦身为作者,对阙父救驾一事再清楚不过,暗叹了声,反手回握住他的大掌,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何况,爹已故去这么多年,你也别太伤感,免得让娘瞧见了挂怀不郁。” 闻言,阙聿宸身形微顿,侧头看她,眼底若有所思。 “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卫嫦见状,不解地回望他。 “没。” 见她这副恬静乖巧的模样,阙聿宸不由弯了弯嘴角,低头在她樱红的唇瓣上轻啄了一记,这才牵起她,继续朝前走。 始终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此刻愉悦的心情:“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所有人都被夫人骗了?” “什……什么?我哪里有骗过人……” “难道不是吗?” 阙聿宸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 私底下如此好相与的一个人,甚至一眼就能看穿她的伪装,为何却有那么多人遭受蒙蔽?是她把自己塑造得实在太糟糕?还是外头那些人,只会以讹传讹、不辨是非? 然而,一个人究竟是好是坏、是善是恶。从某件事、某个观点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足够体现这个人的内心了吧? 他只不过提了几句这座宅邸的来由,就被她柔声宽慰了。 由此及彼。他相信其他事上,她也同样良善可爱。 好吧。除了那件事。 虽然以他对她这段时日以来的了解,她该是胆小又保守的,不至于会对个男人采取如此惊世骇俗的手段。那么,他可否理解为:她真的只是因为在意他,才会对他那么做? 思绪如是一转,阙聿宸忽然感到庆幸:庆幸娶了她,庆幸她的真实面貌、只为他所现…… …… “什么?娘!您糊涂了吗?让他们知道。岂不是全城都知道了?那么一来,弟弟的颜面往哪儿搁啊?” “是啊娘!既然才三个月,蒙混过去也不是不可能,我们几个心知肚明就好了。干啥还让外人知道?天晓得会不会被他们嚷得人尽皆知呢?” 东园的堂屋内,阙夫人,哦,现在开始要称“阙老夫人”了,因为咱们的卫大小姐已荣升为阙府夫人了。 阙老夫人坐在上首位。下首是阙如意、阙吉祥两姊妹。 此刻,两姊妹意见一致,皆认为母亲不该将新过门的弟媳已有三个月身孕的事告知弟弟的几个同僚、好友。 阙老夫人却不这样想。 “你俩说的这些我何尝没顾虑到?可是你俩想啊,眼下看来,知晓这事的相关下人除了风管事。都被遣去了北关,他们的生死也都被阙府拿捏在手上,可时间长了,难保没人起异心。与其日后被有心人拿了去利用,倒不如早透风声,虽然颜面上难免有所亏损,可反过来想,何尝不是宸儿敢作敢当的表现?世潇和辛安都是聪明人,经我一说,就会过了意,反倒是你俩……” 说到这里,阙老夫人没好气地睥了两个女儿一眼:“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遇事怎的还如此不经大脑?” “娘!”闻言,两姊妹不依了,相继反驳: “女儿这不也是担心弟弟嘛!这么一来,他一贯的好名声恐怕要……再者,那……弟妹在外的风评……” 被母亲斜眼一瞪,阙如意的音调降了几分:“总之,我们也是怕弟弟名声受损嘛!” “大姐说得没错!还有啊,娘!您怎么就这么确信是弟弟的错呢?万一是季……弟妹诱惑的他……” “老夫人,将军携夫人前来给老夫人请安敬茶了!” 就在这时,阙老夫人守在堂屋外的大丫鬟珊瑚扬声打断了阙吉祥的言论。 后者忙不迭收住话,与阙如意齐齐往门外瞧去。想看看勾得她们唯一的弟弟不管全城风言风语、执意请皇上下旨赐婚的对象,究竟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门外,阙聿宸瞥了眼身侧低头垂眼的小女人,知她一定听到了二姐口无遮拦的嚷嚷,薄唇一抿,牵起她垂在身侧的手就要踏入堂屋。 卫嫦吓了一跳,忙挣了挣,却挣不脱他的大掌,只得抬眼看他,嘴里嗫嚅道:“这样于理不合……” 阙聿宸差点又想笑了。虽然她说的是实情,可从她嘴里蹦出这样的话,真的好有喜感。 “门槛高,你确定不会被绊倒?” 末了,他给出这么个解释,执意牵着她跨进了堂屋。 一见儿子媳妇齐齐进来,阙老夫人心里那个欢喜。 “来来来,让娘好生看看!前阵子吃了不少苦头,瞧都瘦了……” 阙老夫人此言一出,底下坐着的两姊妹不约而同齐翻白眼。 卫嫦也差点被口水噎到。 嫁来阙家前,也不是没想过“丑媳妇见公婆”时的场景,可饶是她幻想过无数种,也没一种符合眼下的境况。 “珊瑚,端把椅子来。” 阙老夫人浑然无视底下几人各异的神情,相反,还让丫鬟端了把椅子安置到她身旁,随后朝卫嫦招招手:“来呀!站那么远怎么说话?快过来坐!” 卫嫦这才回过神。忙不迭摆手摇头:“不不不!媳妇还没给娘敬茶呢!站着就行!站着就行!” “站着不嫌累吗?宸儿也真是的!明知你有孕在身,还让你这么干站着!”阙老夫人佯装不悦地瞪了儿子一眼,命令道:“还不快扶你媳妇过来坐下说话!” 卫嫦听了。耳根一赧,略有瑟缩。她有孕的事。是不是都快人尽皆知了啊?! “是,娘!” 阙聿宸忍着笑,牵着卫嫦走上前,心知她必定不肯在这个时候坐下,于是说:“娘,不如先让宁歌向您敬了茶,再坐下与您说话可好?” 阙老夫人一听。觉得在理,遂让珊瑚端上了早就备好的茶水,又转头对卫嫦说:“茶水已经不烫了,你放宽心端。娘喝了就是。” 见母亲对新过门的弟媳如此照顾周全,阙如意姊妹俩真是无语地不行。一个劲地在座位上交换眼神。 “娘……” 阙吉祥实在忍不住,小声唤道,意在提醒阙母。 阙老夫人顺势接道:“对对对!宸儿两位姐姐也在,你向她俩也敬杯茶。娘偷偷告诉你哦,她俩可是备了好大一份见面礼来的……” 闻言,阙如意姊妹俩再度猛翻白眼,心里无比怨艾: 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啊!新媳妇才进门,亲生女儿就成外人了!也是!亲生女儿早在出嫁那一刻起。就成外人了。不过,她们不认为季府的嫡小姐真会听从母亲的意思,真会向她俩敬茶。 卫嫦听得好笑,也对这个新出炉的婆婆心生好感。 笑盈盈地接过珊瑚奉上的香茗,正要跪下敬茶,被阙老夫人抢先拦下了,连阙聿宸都不及她动作快。 “跪啥!咱家就这几口人,没那么多规矩!娘喝了就是!” 阙老夫人边说边抢过卫嫦手里的杯盏,一口气饮下了媳妇敬的茶,乐呵呵地取出准备多时的见面礼,放到了茶盘上,接着说:“去吧!给俩姐儿也敬个茶!” 卫嫦依言照做。 事实上,就算阙老夫人不说,她也有心这么做。 阙如意、阙吉祥不像季府几个庶出的姐妹,她们与阙聿宸可是一母同胞,是嫡嫡亲的姐弟。 目前看来,婆婆与丈夫对她算是好的了,若是再与两位大姑子处好关系,从另一层面来说,她在阙府的日子也不至于难过。 卫嫦承认自己也是有小心思的。 没办法,要想在古代这样的高门大户里站稳脚跟、安然无虞地生存到老,绝对是门不浅的学问。何况,她也不想日后与小包子母子分离。因此,虽没这方面的经验,可看多了宅斗文、也写过一两部,没见过猪跑路,总吃过猪肉吧,所以,结交值当的同盟,远离狗血的剧情,平顺安康地将小包子抚养成人,也不枉她走这一遭…… 心神既定,卫嫦缓步来到阙如意姊妹俩跟前,接过珊瑚奉上的茶盏,相继向两位大姑子敬茶,当然,平辈之间,跪礼就免了。 “大姐请喝茶。” “二姐请喝茶。” “嗯哼!” 阙老夫人一声清咳,姊妹俩自是不敢拿乔,也没打算拿乔。她们只是被卫嫦的举动一时吓愣了,没想到她真会向她俩敬茶。直至阙老夫人一声咳,姊妹俩才猛然回神,接过卫嫦奉上的茶盏,乖乖饮下,继而取出回娘家前就包好的丰渥见面礼,相继搁到了茶盘上,嘴里客气地道:“弟妹有心了!多谢弟妹!” 敬完三盏茶,卫嫦也暗松了口气,偷眼朝阙聿宸所在的方向扫去,恰与他的视线相撞,不由赧了耳根。 瞧见这一幕,阙老夫人偷笑不止。 阙如意姊妹俩也面面相觑:如此看来,这新过门的弟妹莫非真与弟弟两情相悦? ps: 求订阅啊!~~~~(>_<)~~~~ 77 逗她上瘾了是吧? 敬完茶,阙老夫人拉着卫嫦问了几句,得知他们小俩口还没用早膳,朝儿子睨了一眼,暗责他怎么照顾媳妇的? 回头拍了拍卫嫦的手背,笑呵呵地道:“赶紧回去用膳。梁嬷嬷的手艺很不错,有她把关,娘放心!这会儿可是关键期,万万马虎不得。” 卫嫦乖巧地点点头,回握着她的手,柔笑着问:“娘用过早膳了吗?不如媳妇留下陪娘一道用膳?” 这话一入阙老夫人的耳,顿时听得她心花怒放。 “娘起得早,已经用过了。如意、吉祥回娘家也不少日了,今日就得回,咱娘仨再聊几句,你且随宸儿回西园,用完早膳后,好生补个眠,瞧你,眼圈都发青了,昨晚没睡好?” 说着,阙老夫人朝儿子睇去一眼,似在责怪他的不体贴,明明再三提点让他悠着点的,八成还是折腾了人家。 “咳……” 阙聿宸被自己娘亲瞪得满脸不自然,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道:“儿子等下有事要出门一趟。宁歌今日就在西园歇着了,赶明儿天气好,儿子再让她来东园陪娘说话。” “好好好,身子要紧。” 阙夫人体谅媳妇怀了身孕,对儿子的安排自然没意见,反过来还安慰卫嫦:“咱阙家人丁少,没那么多规矩,你就当是娘家,怎么舒适怎么来。但有什么事,就差人来与娘说,娘得空也会去西园看你的。” “谢谢娘!让娘操心了!” 卫嫦起身,盈盈朝阙老夫人施了个礼,笑着道:“媳妇身子挺好,娘不必担心。既然大姐、二姐今日就要回去,媳妇用了膳再过来,娘家备了两份薄礼。托媳妇转交给大姐、二姐,不能忘了。” “季夫人有心了!” 阙老夫人嘴里赞着秦氏,心里则越发喜欢卫嫦。如此大方得体的言行举止,教养再好的笑吟吟地点头道:“那成。你先回去用膳,差不多了娘着人抬软轿接你去,再不济,我们娘仨慢慢往西园走,顺路欣赏一番园里的景致,虽说是在一个府里,可穿来绕去的。少不得也有三四里,可不能因为这个害你受累……” 阙如意、阙吉祥姊妹俩,一直坐在下首旁听侧观。此刻听卫嫦说季家还准备了她俩的礼,不禁交换了个眼神。对眼前这个传闻极不中听的弟妹,多少有了几分好感。 又听母亲这么说,齐齐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临走前再陪娘逛会儿园子,稍迟去西园叨扰弟妹。” 卫嫦听出两人话里隐约的接受意味,莞尔一笑。朝她们施了个礼:“那就有劳大姐、二姐了。弟媳这就先回西园准备,待娘亲和两位姐姐一到,咱们就去亭子间里喝茶聊天,顺道赏个花景。” “这主意好!”阙老夫人笑赞着拍拍大腿,敲定了卫嫦这一提议。 待儿子媳妇退出堂屋。阙老夫人笑着看向两个女儿:“怎样?娘没看错人吧?” 阙如意、阙吉祥面色赧然,心下虽有几分赞同,嘴上仍旧硬着道:“不过才刚过门,娘也别放心地太早咯!” “是啊娘!我与大姐也巴不得弟妹孝顺您呢!这会儿弟弟还在,不日北上的话,只余您和弟妹两人在家,她若日日如方才那般,我与大姐也不必成天牵肠挂肚了。” “那是自然。娘这双眼睛啊,可是能洞察人心的。对我真好还是假好,一眼便知!” 听阙老夫人神情得瑟地吹说,姊妹俩无奈对视一眼,起身提议:“既要去西园坐坐,不如这会儿就走吧?” “成!这就去吧!宸儿既要出府,午时不见得能回,索性午膳也在西园用吧。” 这么一思定,阙老夫人转头吩咐身旁伺候的丫鬟:“你去吩咐厨房,午膳备得丰盛些,送去西园。” 随后,娘仨出了堂屋,沿途赏景聊天,缓步朝西园走去。 …… 那厢,卫嫦与阙聿宸回到西园,梁嬷嬷准备的早膳也刚好不烫不凉、恰好入口,遂对坐在膳厅,准备共进婚后第一顿早膳。 梁嬷嬷是奉阙老夫人之命,特地来给卫嫦调理身子的。以故,准备的膳食也以照顾孕妇为主。 “主子爷若不喜欢,奴婢再另做几道下粥小菜。” 见丰盛的膳食一一呈上桌后,阙聿宸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梁嬷嬷极有眼见力地站出来说道。 倒不是她不想准备,委实是,老夫人也说不清主子爷平素的饮食习惯。主子爷一年里有大半日子在北关,吃食上自是不能与府里同日而语。而在府里时,若是母子俩一道用膳,主子爷均以老夫人的喜好为喜好;若是回府晚了,赶不及与老夫人一道用膳,也是让身边的管事去厨房随便整几样菜。她在府里这么多年,从未听厨房提过主子爷在膳食上的挑剔,也就更不知晓主子爷喜欢吃什么、不喜吃什么了。 因此,梁嬷嬷只得自己做主准备了些。除了适合孕妇补身子的膳食,又备了几碟逐鹿城有名的下粥小菜,以及几道卖相喜人、味道也佳的糕饼点心。却没想到会遭到主子爷的嫌弃。 “无所谓喜不喜欢,只是,光爷与夫人两人,吃得了这么多吗?” 阙聿宸在北关见多了三餐不继的流民百姓,一直以来,对膳食的要求,也都是吃饱就好,从不挑剔。虽然府里有的是条件,他与母亲共聚膳厅时,也不会真的只就一道菜、一道饭,可也不会这么浪费,仅他们夫妻二人,就整出了一桌足够五六人用的早膳。 卫嫦也深有同感。数数桌上,光米面一类的点心就有九道,有饺子状的、包子状的;圆的、扁的;咸的、甜的;撒着葱花的、裹着芝麻的;有馅儿的、没馅的……另外,还有桂花莲子羹、红枣银耳汤、八宝血糯粥、香菇鸡丁粥、鱼糜鸡蛋羹…… 虽然每一道的量不算多,可光他们两人吃,也委实浪费了。 见阙聿宸眉头微皱,唇瓣微启,似是还要责备梁嬷嬷,于是盈盈一笑,抢先接话道:“我想,梁嬷嬷也是一番好意,我才刚来,尚不知我喜欢吃什么,又惦着娘的交代,这才忙活了一早上,做出了这么多种营养膳食,瞧着都让人胃口大开。” 闻言,梁嬷嬷抬头,飞快地朝卫嫦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毕恭毕敬地站着,心下陡升感激。 虽然主子说的句句属实,确实是因为不知她的饮食喜好,才准备了这么多。可在这样的场合,抢着替她解围,让她没来由得喉口哽咽。 阙聿宸别有深意地睇了卫嫦一眼,见她与自己视线相迎,不禁弯弯嘴角,抬起下巴,朝她做了个努嘴的动作,似是要她有话继续往下说。 见状,卫嫦不由得轻挑秀眉。 合着他是故意的?故意在她跟前刁难梁嬷嬷、从而想探探她的反应是吧?结果她还真就乖乖往坑里跳了…… 如是一猜,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视线触及桌上的膳食,忽的灵机一动,唇角梨涡骤现,吩咐梁嬷嬷道:“这样吧,我瞧着这么多种类,我与夫君肯定吃不完,不如,梁嬷嬷撤下几道,收起来,待我饿了再拿出来蒸一蒸,相信口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唔,不如就将这几道撤下吧。” 卫嫦说着,纤纤素手一一点过她让梁嬷嬷撤下的膳食,同时说道:“先撤下的这些,可不是因为不爱吃哦!相反,因为太喜欢,所以先留着。” 一句话,让梁嬷嬷心下的猜测又错了方向。 梁嬷嬷抬眼偷觑阙聿宸的反应,见后者一如方才那般严肃地坐着,也没发话,遂朝随侍膳厅的丫鬟招招手,快速将卫嫦指定的几道膳食收回了茶盘,撤回厨房去了。 “嗯,这就行了。你们退下吧,待我与姑爷用完膳,你们再进来收拾。” “是。” 梁嬷嬷与丫鬟们都退下后,卫嫦对着桌上仅余的两道甜羹和三道甜味点心定定看了半晌,强压下喉口的爆笑之意,淡定地看了对面的某人一眼,清清嗓子说:“那个,夫君,时辰不早了,咱们用膳吧!你不是说有事还要出府吗?那还不快吃!可别耽误了正事!” 说着,卫嫦用公筷夹了只桂花豆沙包递到他面前的碟子里,又给他盛了碗温热适宜的红枣银耳汤,还额外加了满满一勺糖,递到他跟前。 阙聿宸看着递到面前的这碗绝对甜到发腻的甜汤,半晌,抬眼深看了她一眼,也不说什么,径自接过,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只一会儿工夫,就将这碗舔到发腻的红枣银耳汤给喝完了,其间连勺子都没用。 卫嫦惊愕得下巴都要掉了。 不是说男人一般都不喜欢甜食吗?还是特别甜的那种。为何他…… “若有机会,你去北关住上一阵子,就会知道,甜也好、咸也好,只要能果腹,没什么吃不下的。” 阙聿宸淡淡的嗓音,打断了她的猜臆。 “你……方才,不是有意为难梁嬷嬷,而是真的觉得这么多太浪费了?”卫嫦回过神,吞了口唾液,讷讷地问。 阙聿宸定定地望了她半晌,直盯得她心头愧意攀升,恨不得为自己方才小心眼的揣度致歉时,忽然听他说:“一半一半。不过,夫人没让我失望。” 啊咧!这个混蛋!逗她上瘾了是吧?! 78 不舍 用完早膳后,阙聿宸就出府了。 临走前对她说:“晚膳回府用。” 言外之意,午膳不必考虑他,晚膳则要等他来了共用。 对此,卫嫦背对着他,俏皮地扮了个鬼脸,可惜手还没放下,便被突然转过身的他逮了个正着。 “那啥,我去吩咐梁嬷嬷一声,待会儿娘与大姐、二姐要过来,看备点什么茶水好,你若有事,只管忙去好了……唔……” 未竟的话,被他堵回了嘴里。 微凉的薄唇,与她熨烫的樱瓣相贴。 好一会儿,阙聿宸才猛然想起周遭还有旁人,虽然几个丫鬟都极富眼见力地眼观鼻鼻观心、佯若无睹,出于对她的考量,他还是抑制住了心头翻涌的深吮冲动,缓慢松开了她。 “咳,爷走了。你小心照顾自己。” 扶她站稳后,阙聿宸衣袍一掸,转身就朝院外走。 卫嫦眼尖地瞅到落跑的某人耳脖子泛起了红晕,不由抿唇偷笑。 指腹触了触刚与他熨帖的朱唇,连着耳根的面颊处,也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烫意。 阙聿宸虽未回头看,却知道她一直目送着自己。 直至出了院门,拐入一条清幽无人的青石小径,才长长呼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暗责自己方才的冲动。 一向的自持与冷静都到哪儿去了?怎的一见她俏皮可人的模样,就忍不住想抱她、吻她,也真的冲动地抱了、吻了。要不是还有丫鬟在场,他或许真会抱着她深吻浅啄。 真是…… 阙聿宸抬眼,望着湛蓝的天际,心下一叹。许是潜意识里,有些不舍即将到来的分别吧? 武考就在三日后。这几日朝中上下。都在为这个事忙碌。他身为一品大将军,又是武考复试的主考官之一,更无法置身事外。 而武考的结束。意味着他又将奔赴北关。 初经夫妻之道、领略了情欲的美好,纵然心里百般不舍。也不得不硬起心肠将这些私人情绪逐一抛下。 试想,军中上下,有家有室之人,要多要少,不能因为他是一军之将,就能享特例、开先例。 相信她能理解他的难处,也相信。在他离家的日子,她会替他照顾好娘…… …… 卫嫦目送阙聿宸出了院门后,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戏谑道:“行了!早走了!别一个个地低头装木头了。” “小姐!” “小姐。奴婢刚刚可什么都没看到哦……” “没人说你俩看到了。”卫嫦好笑地睨了俩丫鬟一眼,随即转身:“走吧,随我去趟厨房。既然要招待婆婆和大姑子,总不能拿早上的吃食出来吧?” 为方便起见,厨房就设在主院耳房。离堂屋仅几步之遥。 卫嫦在两个丫鬟的带领下,好奇地迈进了厨房门。 “夫人?您怎么来这儿?……可是有什么要事吩咐?何不差个丫头过来说声就好?何必来厨房这个油烟之地?” 正在厨房忙碌的梁嬷嬷等人,听到响声回头,见是卫嫦,不禁都惊奇地瞪大了眼。 梁嬷嬷边说边擦净了手。带着厨房里其他几个丫鬟,向卫嫦行了礼,这才担忧地说:“夫人怀有身孕,这里的地又湿湿滑滑的,可别摔着了……” “梁嬷嬷放心,我很小心的。” 卫嫦朝梁嬷嬷安抚一笑,解释说:“只是,一会儿娘与大姐、二姐要来园子,我想请她们去园中的石亭喝茶,你可否帮我备点茶水、果子?毕竟,我初来乍到的,对娘的饮食喜好还不清楚……” “这个简单,奴婢这就准备。” 梁嬷嬷点点头,依言应道,随即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可是夫人,下回这种事,随便唤个丫鬟过来说就好,奴婢绝不会不认她们的。” 卫嫦知她这句话里的意思。 好多高门大院里,长辈拨下来的嬷嬷,在新主子跟前难免拿乔端脸,有心刁难。何况,梁嬷嬷又是阙老夫人跟前备受信任的老人,否则,也不会被指来照顾身怀六甲的她待产了。 不过,打从今早第一面起,直到眼下,卫嫦相信:梁嬷嬷真的只是奉命来照顾她的,当然了,主要是来照顾她肚子里的宝宝的。她纯粹是母凭子贵。 于是,朝梁嬷嬷盈盈一笑,点头道:“好。下回这种事,我让丫鬟来说。” “老夫人有说什么时候到吗?不如趁这会儿工夫,夫人先回房里小憩一会儿?” 瞧出卫嫦眼圈泛青,梁嬷嬷好心提议:“待老夫人、姑奶奶她们到了,奴婢再唤夫人起来?放心,老夫人早就叮嘱过了:一切以夫人的身子为重,绝对不会怪罪夫人的。反倒若是夫人强撑着伤到了身子,老夫人才会不悦。” 卫嫦想了想,觉得在理,遂点点头:“也好,那我就回房躺会儿。” 卫嫦想着东西两园那么大,凭老太太的脚程,又要与两位大姑子边赏边聊,应该快不了。自己昨晚也确实没怎么睡好,不如趁着这个空档,回房补会儿眠,也好过等下陪娘仨聊天时,瞌睡懵懂、精神不济的,反倒惹得她们不悦…… 于是,让梁嬷嬷专心准备待客用的茶水果子,卫嫦带着沅玉、沅珠回了主屋。 “我进去小憩会儿,你俩留一个在这儿就行,另一个,到院门口守着去,瞧见阙老夫人一行人过来,就来唤醒我。” “是。” 沅玉、沅珠依言做了分工,沅珠去了院门处,沅玉守着房门口。 卫嫦这才安心进了里屋,和衣躺在床上眯眼小憩。 “小嫦――” “小嫦――” 睡意朦胧间,卫嫦听到红绡的呼唤,伸手一扭左耳坠,进了魔珠内境。 “小嫦,连着两日没见你进来,一切都好吧?” 红绡和紫绫看到卫嫦进来。欣喜地绕着她飞了好几圈,才立在她跟前,与她视线相平。 “都好。谢谢你们关心。”卫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笑答道。 “来!喝瓶百花露提提神。” 见她一副没睡饱的样子。紫绫从纱囊里取出一瓶百花露,让卫嫦饮下。 “这个可真管用!”卫嫦也不与她们客气,朝两人致谢后,张口饮下了紫绫送到她嘴边的百花露。 想她身怀六甲,这段时日以来折腾的事不少,昨日又是出嫁、又是洞房的,今儿醒来又早。除了有些睡眠不足外,其他并无哪里不适。想来就是这百花露的功效了。 “当然了!这可是我们精灵一族最久远的发明呢!”紫绫得瑟地扬扬下巴。 红绡好笑地摇摇头,转而对卫嫦说:“小嫦尽管服用无妨。这对身体多多益善,不会伤及胎儿。只是酿造工序比较繁复。迄今为止,也只存积下百来瓶之多。不过,供小嫦服食到生产那是肯定够用的。” “没错没错!小嫦,我偷偷问过虎蛟大哥了,他说人类生产是件非常非常危险的事。所以,为了你和腹中宝宝的安康,务必每日服食一瓶百花露,必要时,辅以千蜜膏。相信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谢谢你们!” 红绡和紫绫的话。让卫嫦倍感窝心。 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她们是基于她能解封魔珠的关系,才对她这么好的。可不管怎么说,站在她的立场,感受到她们诚挚的关心,确是事实。 “行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不管有多忙,别忘了每日抽空进来喝一次百花露哦!” “紫绫说得没错!小嫦请务必重视自己的身体!”俨然大姐姐般的红绡,紧随紫绫,对卫嫦叮嘱再三。 “好。”卫嫦用力地点了点头:“谢谢你们!也替我谢谢其他精灵们!为我的事,让你们劳心费神了!” “这是哪里话!女王大人不是说了吗?你的是就是我们的事!” “不多说了,你的丫鬟在外头叩门了。” 一听红绡这么说,不敢多做停留的卫嫦,立刻旋动耳坠,出了魔珠。 可真有效果! 一出来,卫嫦就觉得神清气爽、精神倍增,比在魔珠里的时候还明显。 就像彻彻底底地睡了个酣眠饱觉,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劲。 这么看来,甭说陪婆婆、大姑子喝茶聊天话家常了,一直奉陪到晚上也不成问题啊! 卫嫦无声咧嘴,舒逸地伸了伸双臂,随即从床上起身,朝叩门的沅玉应道:“进来吧。是不是老夫人她们到了?” “是。老夫人体贴小姐,特命珊瑚姐姐过来说:她们在外头的亭子间坐下了,小姐若是精神好,就去陪她们坐会儿;若是乏了,身子要紧,她们会自个儿找乐子,让小姐尽管放宽心。” 就算上述这些话,真是阙老夫人发自内心的意思,可她毕竟才进门,是个簇簇新的小媳妇,饶是肚里怀着阙家的子嗣,也不可能真的放任婆婆和大姑在她院外坐着、而她在屋里躺着。何况,她刚刚服食了百花露,精神劲好着呢!哪能不出去招待的道理?! 这么一想,卫嫦翻出了库房钥匙,递给沅玉:“你去库房,把两位姑奶奶的礼给找出来。” 说完,想起敬茶时收的礼,好奇地打开来看。 阙老夫人送的是一枚小巧玲珑、成色上佳的碧玉佩,以及一张五千两票面的银票。 至于两位大姑子,阙如意送的荷包袋里,装着一对珍珠耳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阙吉祥的则是一支白玉梅花簪,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啧啧!敬个早茶,居然换得这么大一笔收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想了想,卫嫦唤住沅玉补充道:“除了事先备好的礼外,再将大舅父从东渡国带来的那套青玉莲藕笔洗和七彩琉璃细颈瓶带来,她们送我这么大的礼,我也不能小气了。” 79 招待 农历五月的逐鹿城,虽不比南域几座城早就迎来了闷热的夏季,可若是阳光好,特别是正午日头下,也隐有暑意了。 好在圣上御赐的这座宅邸,旁的不说,花草树木的种类非常齐全。 只要是逐鹿城一带适宜栽种的花木,在阙府都能找到。 其中,有从别住移植来的参天古木;也有从苗木期栽下、逐年长大的。几年下来,把整座宅邸打扮得郁郁葱葱、生机蓬勃。 行走于清幽的石板小径,两侧都是葱郁盎然的树木,间或夹杂着各种在暮春盛放的花儿。头顶亦是遮天蔽日的绿,挡住了临近晌午时分晃眼耀目的灿阳。偶有光线透过斑驳的叶丛、洒落到人身上,也不会让人感到春暮夏初时的晌午固有的那份燥意。 阙老夫人娘仨沿着青石小径,说说笑笑地往西园走去。 “我说娘啊,弟弟既然过了五月还得回北关,干啥不把新房布置在东园里?就你和弟妹两个人,到时一个住东、一个住西的,不会觉得寂寞吗?” 阙吉祥忍不住问出了盘踞心头多时的疑惑:“再者,这么一来,打扫、伺候的仆妇又得增加,耗开支不说,还得多份心操持……” 阙老夫人好笑地睨了二女儿一眼,伸手点点她的额,调侃道:“哟?当家了就是不一样了啊?凡事都把开支、操心挂口上了?” 阙吉祥娇羞地跺跺脚:“娘!女儿问正经事呢!您就知道打趣我!” 阙如意见一贯爽朗率直的妹妹,这会儿娇羞得像个待嫁的小闺女,也不由抿唇笑道:“可不是嘛!自从妹妹接了彭老夫人的管家席后,确实比以前能计会算多了。娘你不知道,连送弟妹的见面礼,她也非得问清楚我送什么,才包了个多少差不离的荷包。” “那不是――”阙吉祥被说得面红耳赤。跺着脚辩驳道:“那还不是因为,我与大姐是亲姊妹,若是在见面礼上差得多了。不好看嘛!” “是!差多了是不好看!可你要是出手阔绰,不好看的是大姐。你怕什么呀?”阙如意继续逗着妹妹。 “啊哟!娘!您看大姐啦!难得回来聚一聚,还这么欺负我!” “羞羞羞!说不过我了就找娘!都几岁的人了!哪里像彭家新当家的少奶奶呀!” “行了!说笑几句差不多就行了,别真吵到闹架。” 阙老夫人嘴里说着,眼底也盛着满满的笑意,想了想,不放心地叮嘱起二女儿:“亲家母既将后宅整个交予了你打理,可要好好表现。咱们阙家出去的闺女。虽不怕旁人说三道四,可该做的、该守的本分,也决不能忘了……” “女儿省得!”阙吉祥点头记下了母亲的教诲:“女儿虽不及大姐稳重,却也绝不丢咱阙家人的脸!” “那就好!你们两姊妹。娘担心的还是你。你大姐虽然偶尔也会犯浑,可该精明时从不含糊,没怎么让娘操过心。倒是你,素来心直口快,说错了也不在意。若是入了有心人的耳,没得与人结怨。” “娘――” 阙老夫人这番既贬又褒的说辞,让阙如意哭笑不得:“您究竟是在赞女儿呀,还是在诋女儿呀?” “当然是赞了!”阙老夫人哈哈笑道:“不过,这人哪。不能光听好的,也得时不时听些差的。要不然呀,就真觉得自己十全十美、完美无瑕了,日子久了,眼睛就会长到头上去,到时若被小人在底下暗整,摔下来不但疼,还会脱层皮……” 阙老夫人玩笑似的话,落到姊妹俩耳里,谁都没笑。 “娘放心,女儿都记着呢!” “是啊娘,女儿不会再让娘操心的!” 姊妹俩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柔声安抚后,扶着阙老夫人继续往前走。 隔着东西两园的,是座荷花池,池上砌着九曲连环桥,衔接着两座独立的宅中宅。 这个时节,荷花还没开,却也有不少抽苞了。浅粉的花苞亭亭玉立于清澈碧绿的池面,让阙老夫人联想到就快出世的宝贝孙儿,不禁乐呵呵地道:“再半年哪,娘就能抱孙子咯!” “可不是嘛!先前还挂心弟弟领兵北关,一年回不了家几次,娶媳妇也不知要等什么时候,想不到手脚还挺快!回城这么会儿工夫,媳妇有了,孩子也快出世了……” “来之前,女儿还担心……毕竟,弟妹此前的风评……” 实在是不怎么好…… 后半句话尚未出口,阙如意就瞥到母亲的脸色似有不悦,只得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回肚里,继而改口道:“不过,经过早上的会面,女儿看出,弟妹应该不似外头风传的那么难相与,会不会是……被有心人设计了?故意将她传得那么……那么……难听?” “大姐的意思我懂。”阙吉祥点点头,随即转头问阙老夫人:“娘!您是不是知道什么?所以得知弟弟要娶她,不仅不反对,反而十分赞成?” “娘能知道什么?娘只是没将外头那些不中听的传闻看得很重就是了。想当年,我们一大家子随你父亲迁居逐鹿城时,城里城外对我阙家的传闻,又何曾少过?直到你爹……那之后,那些不中听的流言蜚语才渐渐消止……” “那怎么一样!”俩姊妹齐齐反驳。 “怎么不一样?还不都是被人说三道四?” 阙老夫人挑了挑眉:“就算不提这个,且说娘年轻的时候吧,也曾是严馥城恶名昭彰的一霸,不见得比你弟妹的那些传闻好听。要不是你爹听而不闻那些有的没的,执意娶我为妻,兴许,娘到现在都还小姑独处呢!” 说到这里,阙老夫人像是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上扬,眼底盈满笑意。 阙如意姊妹俩见状,彼此对视一眼,皆心知肚明:娘怕是又在想爹了,想爹在严馥城、尚未娶娘时的那段欢乐辰光…… …… 娘仨说说笑笑、走走停停,到西园时,已是晌午时分了。 再从西园门口走至小夫妻俩设做婚房的院落,少不得又是小半个时辰。 守在院门口时刻观察着园里动态的沅珠,远远瞧见阙老夫人母女仨走来,忙不迭朝路过的沅娟招招手:“快快快!娟儿娟儿!你来替我迎接老夫人她们,我去通知小姐。不对!还得通知厨房!也不知梁嬷嬷都准备妥当了没……” 说完,沅珠拔腿就要往主屋跑,被阙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珊瑚拦下了。 “两位妹妹是夫人跟前的吧?老夫人说了,夫人若是歇着,不必忙着打扰她。老夫人与大姑奶奶、二姑奶奶已在锦鲤池旁的石亭间坐下了。倒是能否领我去厨房提壶茶水?一路走来,虽说晒不了多少日头,可老夫人她们都有些渴了……” “应该的应该的!”沅珠忙不迭应道:“夫人一早就让梁嬷嬷备齐茶水果子了,就等老夫人、姑奶奶她们到呢!我这就领姐姐去,姐姐也顺道喝些水。” 沅珠说着,领珊瑚朝厨房走去。 沅娟则机灵地跑回主屋,向守在房外的沅玉转述了珊瑚那席话。 …… 卫嫦差沅玉、沅娟去库房取礼物,自己换了套荷绿色的松腰罗裙。 原先那件,穿着小憩了会儿,有些地方起皱了。 换衣裳的时候,她想着得空该给几个丫鬟婆子分个工了。平时嫌她们人前人后的碍手脚,这一有事,倒觉得差遣不过来了。 不过无论怎么分,沅玉、沅珠是一定留在身边的;沅墨、沅娟一个稳重、一个沉静,倒是适合书房、库房的打点事宜;另两个丫鬟,既是老夫人亲自剔选的,也不能拂了她老人家的好意,不如就让她们一个协助沅墨,一个协助沅娟,闲的话,再担些屋里屋外的琐事。 至于婆子,梁嬷嬷是老夫人拨来照顾她一日三餐的,她一来,让随嫁的崔嬷嬷闲置了。不如让崔嬷嬷负责院子里几个粗使丫鬟的分工、管教吧。宋嬷嬷依旧负责主屋生活上的事宜,譬如冬冷了加碳,夏热了置冰…… 脑海里粗粗盘过一遍,衣裳也换好了,拿口脂补了补唇色,正要起身,沅玉、沅娟捧着礼盒从库房回来了。 “没找错吧?” 卫嫦不放心地打开看了看,确认是给两位大姑子的见面礼,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率先往门外走去:“这就去吧。别让老夫人她们久等了!” 东西两园都有座四四方方的锦鲤池,池子里养着观赏用的红白鲤鱼。锦鲤池旁建着一座桌凳齐全的石亭,可供主人赏累了休憩。 只不过,桌凳都是石质的,又被树荫挡着,才坐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凉了。 “娘,不如去院子里头坐吧。娘体贴弟妹,可她若是不体贴娘呢?这里坐久了许是会害病……” 阙吉祥话没说完,就被身旁的阙如意捅了一手肘。 “干啥呀大姐!” “你看那是谁来了?” 听阙如意这么一说,阙老夫人和阙吉祥都齐齐抬头望去。 三五十米外,领着两个手捧礼盒的丫鬟,正笑盈盈朝她们走来的,不正是她们口里或许正在睡觉的媳妇(弟妹)吗? 而她身后,是提着茶壶的珊瑚、端着茶盘的梁嬷嬷,以及抱着几个软垫子的沅珠…… ps: 最近书评区好冷清啊……~~~~(>_<)~~~~ 80 劲爆的消息 有了沅珠带来的松软垫子,石凳坐起来也不觉得凉了。 新出炉的婆媳、姑嫂,聚在西园锦鲤池旁的石亭间里,边喝茶吃点心果子,边话家常。 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夫人,梁嬷嬷遣人来说,午膳都已备好了。” 守在亭子外的沅珠跑上来回禀。 卫嫦点点头,笑吟吟地望向阙老夫人和两位大姑子:“娘,大姐,二姐,梁嬷嬷忙了一上午,咱不能拂了她的好意不是?不如,到膳厅用了午膳,再回东园午憩可好?再者,大姐二姐下午就要回去了,媳妇理该做东请她们一顿。” 听听!多会说话! 不过是邀她们留下午膳,也能说得如此婉转有礼,让人听了不由得心情愉悦。 阙老夫人心下暗赞,同时,不着痕迹地扫了两个女儿一眼,见她俩也都笑意盈满,知她们也有此番感受,遂点点头,乐呵呵地应道:“行!那就用了午膳再回吧。就是少不得要让歌儿受累了。” “媳妇不累!娘和大姐二姐体谅媳妇,特地从东园赶来看媳妇,才叫累呢!”卫嫦微笑着摇摇头。 听她这么说,阙老夫人越发高兴了,当即起身,在丫鬟的搀扶下,往西园的主院走去。卫嫦走在她的另一侧,不时搀扶一下。 和乐融融的婆媳互动,如数落入阙如意姊妹俩眼里。 “大姐,我也瞧着她与外头风传的季四小姐形象浑然不像啊……” “是啊……举手投足,虽说离标准的礼仪规矩还有些距离,却也大方得体,和那些传闻相差得实在太大了……” “所以说,娘的那些话也不是没道理。许是真是人云亦云、蜚短流长。又或是,遭人嫉妒。刻意将她传得这么难听……” “嗯。八成是这样没错了。这么一来,你我也能安心了。除非你我都看走了眼,她只是在做样子给我们看……” “我瞧着不像……” 阙如意、阙吉祥刻意放慢了步伐。落在一行人身后,交换着彼此对弟媳妇进一步接触的看法。直到阙老夫人注意到她们。并停下脚步回头唤她们,才匆匆追上队伍。 午膳设在膳厅。 待一行人进到膳厅时,梁嬷嬷也已带着人将忙活了一上午整出的三荤六素一汤共十道冷热菜肴摆上桌了。 “梁嬷嬷的手艺就是好!” 阙老夫人笑赞着在上首位坐下,并让卫嫦就坐在自己身边,两个女儿并坐对面。 就着丫鬟端来的温水净脸洗手后,众人举筷用膳。 “梁嬷嬷的手艺是不错,可这菜肴的量。怎么有让我们四人吃饱就完了的感觉呢?” 阙吉祥心直口快,瞧着一桌子菜肴色香味俱全,可除了那道什锦菌菇煲鸡汤,其他的菜肴。每碟子只够四人尝上几口,再多就没了,不由冲着一旁伺候的梁嬷嬷打趣道。 梁嬷嬷耳根一热,不知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早上多做了几道膳食,被主子爷责骂了吧? 可原因确是如此。想着老夫人四人,铁定吃不完份量十足的十道菜,可减少了菜色,一来夫人怀着身孕,需要多种膳食均衡调理;二来。两位姑奶奶又难得才回娘家做客,且下午就要回去了,想让她们吃得丰盛些,最好是让她们吃饱吃好,却又不会太浪费,这才想着从份量上减少。 哪晓得刚上桌,就被二姑奶奶调侃了。梁嬷嬷那个羞窘难堪。 卫嫦对此心领神会,笑着解围道:“想来早上夫君的话,让梁嬷嬷为难了。” “哦?宸儿?他说了什么让梁嬷嬷为难了?” 经卫嫦这一说,阙老夫人三人皆停下了筷子,朝她望来。 “其实也是梁嬷嬷一番好意。”卫嫦替阙老夫人盛了碗鸡汤,嘴里解释着发生在早膳席上的事,末了,俏皮地道:“所以说,梁嬷嬷是替媳妇考虑,夫君又是替粮食米面考虑,这才导致两人意见相左。” “宸儿也真是……” 听是这么个事,阙老夫人不禁好气又好笑:“体恤民情是好事,可也不能矫枉过正了。新婚燕尔的,别说只是多做了几道点心、米粥,哪怕是一桌的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又有什么关系?就是平头老百姓,家逢喜事不费米粮的?他倒好!为这么点小事在家端架子!当他是在训底下那帮子军兵蛋子吗?” 阙如意和阙吉祥也都点头附和阙老夫人的观点: “弟弟这番做法委实过分了。弟妹这才刚进门,哪能……好在弟妹心地豁达,要换做我呀,早气得摔筷子了!这不是故意打人脸嘛!” “就是就是!”阙吉祥接着阙如意的牢骚点头如捣蒜。 卫嫦何曾预料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她不过是想替梁嬷嬷圆个场子,竟然一连收获了三方盟军,一个劲地替她打抱不平,不禁有些傻眼。 “咳!” 膳厅外忽然传来一道轻咳,与此同时,一道魁岸的人影,背着光,负手踏入了膳厅。 围坐膳桌正侃侃而谈的几人,哪里想到话题的当事人会突然出现在眼前,不由都愣住了神。 卫嫦则更傻眼了。还道自己幻觉了。明明说晚上才回来的,这会儿才大中午吧?怎么就回来了? 如是想着,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窗外,好似在看天色:究竟是正午呢还是晚上呢…… 阙聿宸一进来率先注意到的就是她,此刻见她的小动作,不禁心里发笑,可脸上依旧严肃的没一丝表情。 “呀!宸儿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有事要办,中午不回来了吗?”阙老夫人率先回过神,不解地问儿子。 阙如意和阙吉祥回过神的第一反应则是看向自个儿的弟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她俩的牢骚之辞。若是听到了……嘶!两姐妹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自家弟弟什么脾性她俩还能不清楚?板着个脸十天半月不理人还是小事…… “那个,阿宸吃过饭没?” “是啊,阿宸,我们也刚开席,没吃的话刚好一起吃,吃过了也坐下来再吃点,梁嬷嬷的手艺可是真心不错呢!” “嗯。”阙聿宸面无表情地踱到卫嫦身边,在她隔壁,让丫鬟添了个凳子,径自坐了下来。 “咳!歌儿啊,你刚给我舀的汤可真好喝,趁热给宸儿也舀一碗吧,瞧他脸黑的,想必是一上午奔波下来,饿坏了……” 卫嫦差点爆笑,可又不敢真的笑出声,正襟危坐地抿抿唇,接过沅玉适时递上的小汤碗,替他盛了碗热气腾腾的瓦罐鸡汤,垂着眼睑,放到了他的跟前。哪里敢偷眼瞧他,生怕他正气着自己,竟将夫妻俩膳桌上的事讲给婆婆、大姑子听…… “好了,菜都快凉了!大伙儿赶紧吃吧!梁嬷嬷!主子爷回来了,赶紧再去加道热菜来。” “是!”一得阙老夫人的指示,梁嬷嬷低头躬身地退出了膳厅,去厨房准备加菜。 一顿午膳下来,前半场欢声笑语,后半场就没这么热闹了。阙老夫人偶尔还会问几句卫嫦喜欢的吃食,大部分时候,都是埋头吃碗里的饭,肃静得连根绣花针落地,都能听得见。 午膳后,阙老夫人推说身子乏,想回东园午睡。 阙如意、阙吉祥也说过不了多久就要启程回各家,就不多留了。 于是,娘仨乘坐软轿回东园去了。 偌大的膳厅,只留卫嫦夫妻俩大眼瞪小眼。 “咳,那个,我不是故意要说的……” 见他迟迟不开口,只撇着茶盏盖,慢条斯理地喝茶,卫嫦挪了挪身子,嗫嚅地解释:“我见二姐问梁嬷嬷,梁嬷嬷半晌不答话,就想替她解个围,这才……” 说到这里,见阙聿宸忽然转过头,定定地望着她,不由低头审视自己的衣着。 “怎……怎么了嘛?”没哪里不对啊?那干嘛这么看着她? “我有问你原因吗?” 听他莫名这么问,卫嫦纳闷地摇摇头。 “那你解释这些做什么?” 卫嫦气结。 “何况,午膳上,梁嬷嬷很用心,也很有分寸,爷干嘛要揪着这个事不放?” “那你干嘛黑着脸啦?害婆婆和大姐二姐她们,也都没心情聊天了……” 卫嫦忍不住咕哝出声,说完又觉得这么抱怨不合适,像是在指责他,虽然这的确是事实,可当着他的面这么说,没得抹他面子,遂想尿遁了事:“啊――那个――人有三急……” “噗嗤……”阙聿宸被她逗笑了,继而摇摇头,搁下手中的杯盏,伸手扶住了她,免得她被桌脚绊倒,嘴里解释说:“中午临时回来,是因为刚听说了一桩令人吃惊的事。” “什么事?该不会是,我怀孕的事传遍全城了?” “那是其一,不过不是最紧要的。”他摇摇头,索性扶着她往房里走。午膳过后,小睡一觉,对孕妇和胎儿也都挺好。 卫嫦听了,不由猛翻白眼,这对她来说已经够火爆了好吗?还能有什么事,比这桩还让他惊讶? “你同父异母的三姐季宁岚,救驾有功,被封‘岚妃’入宫了。” 轰―― 卫嫦瞠目结舌。 果真是再没有比这个消息更劲爆的了…… 81 窃香 带着满心困惑,归宁这日,卫嫦很早就起身了。 “这才寅时,你确定这么早就出发?” 她一动,阙聿宸就醒了,知她归宁心切,也没拦她起床。 可这会儿外头还乌漆墨黑的,她真打算天没亮就到娘家吗? “我……横竖睡不着,就起来了。夫……夫君若是还困,再睡会儿。天色还早着呢。” 这两日,许是新婚的缘故,一入夜他就从书房出来了,吹了灯上了床,鼻息间充斥着她清馨幽芳的体香,食髓知味的他,怎能不情潮涌动? 可一来顾及她腹中的宝宝;二来,她下体的破损才刚愈合,只得强忍着体内翻腾的欲望,愣是没赖着她做夫妻之事。最多贝齿相依、唇舌交缠,再趁着她娇喘呼呼之际,耳鬓厮磨地总算纠正了她对自己的称呼。 “你也知道天色还早?”阙聿宸睨了她一眼,也跟着起身下床。 卫嫦正穿着绣花鞋,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见他也起身了。玄色的睡袍松松敞开着,露出胸腹处的肌肉,强健有力,看得卫嫦不禁耳根发烫,眼一垂,迅速转过了身。 “那个,既然你也起身了,不如我换丫头进来……呀!阙聿宸!” 背后那家伙,突然反手扣住了她,将她往他怀里带。 “唤我什么?该打!” “夫……夫君……” 卫嫦默念了句“识实务者为俊杰”,迅速改了口,某人这才松开她,扶住她的肩,让她在床沿坐定,长臂一伸,取下了挂在床尾的衣袍。 卫嫦见他当着自己的面就这么慢条斯理地脱下睡袍换起衣裳来。耳颊处倏然浮现两抹红晕,下意识地别开视线。 阙聿宸沉沉低笑。 这就是他每日早晨都要抢在她去内室之前起身换装的缘由。 明明那么活泼的性子,却在这一刻。娇羞得不敢直视,真真让他百看不腻。 “好了没啦?” 被他一笑。卫嫦的脸颊越发烫了,索性抬手覆上了脸,羞恼交织地问。 谁知,笑音渐消后,其他动静也没了。还道他是去内室了,暗舒了口气,正要收手睁眼。忽觉唇上一热,她被某人偷袭了。 而偷袭她的人,在窃得一香后,神清气爽地进内室洗漱了。被偷袭的某人,娇羞无措地不知接下来该干嘛了。 直到沅玉在房外问:“小姐,快卯时了,要奴婢进来伺候小姐起身吗?” 哦哦,对!卫嫦倏然回神。今日归宁,她要回娘家呢!昨晚还特地叮嘱了沅玉今早早点唤她起床。结果被那家伙一打岔,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遂拍了拍烫意未消的两颊,扬声唤道:“进来吧!” 在沅玉的伺候下,穿戴好归宁用的新衣。随后转移到梳妆镜前,坐着由沅玉梳发髻。 沅珠开始整理床铺。 阙聿宸从内室出来的时候,卫嫦就透过铜镜看到了,没来由得耳根发热。 经过这几日的朝夕相处,她发现他很少假他人之手,更衣也好、洗漱也罢,在婚后的这几日,从不曾唤风管事进来伺候过。倒是有几次更衣时,双臂大张,让她帮他穿过衣衫,可也仅止于披衣上身,余下都是他自己搞定的。 她心里明白,他之所以不让她垫着脚尖替他整装,是怕伤到她,从而伤到腹中的宝宝。所以,每次都只是象征性地让她取来衣袍披上他身,就不让她再继续了。 怀孕期间,孕妇垫脚的姿势久了,容易造成小产。这个道理,她听便宜娘念叨过,也听宋嬷嬷提醒过,自是知道的。可为何他,竟也对此一清二楚?真的没旁的女人为他怀过孩子吗?逐鹿城没有,那北关呢?他常年驻扎的城池,也没有吗? “想什么这么出神?” 不知何时,沅玉已经替她梳好发髻、与收拾好床铺的沅珠一起悄无声息地退下了。而他,此刻就站在她身后,双手扶着她的肩,微倾下身子,透过明亮的镜面,与她四目相对。 “没……没什么……你都好了?” 卫嫦暗暗唾弃自己的没用,仅是这样被他盯着瞧,也羞得面红耳赤,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瞧瞧,又愉悦了他! 阙聿宸轻笑着扶起她,牵着她往内室走,“我洗完后就给你凉好水了,这会儿应该不烫了。” “……其实,这些事,让玉儿她们做就好,你大可不必……” “唤我什么?” 他就是揪着她的称呼不放就是了。 卫嫦咬咬唇,轻轻吐出两个字:“夫君……” 阙聿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牵着她进了内室后,让她坐在洗漱架旁的红木椅上,自己挽起了袖袍,拿她的布巾,浸入确实已经放温的水盆里,绞了个湿帕巾,似要给她擦脸。 “我……我自己来……” “夫人!”阙聿宸轻轻一喝,语气略有些重。 卫嫦推拒的手一顿,湿帕巾就盖上了她的脸。 他擦得很轻柔,也很仔细,直到脸上、耳脖的任何角落都擦到了,这才收回帕子,浸入温水里重新绞了个干的,再一次覆上她的脸,轻轻吸干了残留于她脸上的水渍,这才收回手,头也不回地将布巾准确无误地投入脸盆,蹲下身子,与她视线相平。 “你我已成亲,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夫人。何况,你还有孕在身,为夫的想亲手照顾你,这有哪里不妥吗?” 问完这一句,他认真得看着她,似是在等她的回答。 卫嫦摇了摇头,心底因他的话,淌过一股暖流,想开口,却发现嗓音沙哑:“我只是……” 阙聿宸伸出手指,触上了她的唇,制止了她欲要出口的但词。指腹摩挲着她柔嫩的唇瓣,半晌,喑哑地接道:“日后,就算为夫有心想照顾你,恐怕也力不从心……” 此言一出,卫嫦心头一震。 是了,明日就是武考了。武考之后,他就要回北关了吧? 而她,自是没法同往的。哪怕没怀孩子,以大同律例,将士家眷,也是不得随军的。 说到底,也是怕他们背叛朝廷,除非割舍血亲、抛妻弃子,否则,只要家眷留在京城,这些将士就不敢起异心。 这么一来,她与他,就要两地分离了。 嫁他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那会儿,她想着他是为了腹中的孩子才娶她,娶她之后,说不定只是拿她当个摆设,他去北关反而还自在些。 如今再度面临这个话题,她竟感到隐隐不舍。心里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又疼又麻,搁在膝盖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却还是颤个不停。 阙聿宸轻叹了一声,伸手覆上了她的柔荑,轻轻裹入掌心。 这一刻,两人都没再说话。彼此视线交缠、双手交握。就这么静静的,在狭窄的内室里四目相对地望着。 天色渐渐亮起来,内室北墙上的透气窗孔,不知几时起泄入微亮的天光,窗外,鸟鸣叽喳。 卫嫦动了动,想从他包裹的大掌里,抽回自己的手,却不想,她越是想抽回,他裹得越紧。 “阙-聿-宸!”她忽然就恼了,抬眼瞪他:“你到底想怎么样啦!去北关是你的职责,也是你的选择,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让你去的!放开我……我要回家……回娘家啦!” 阙聿宸就是不放。说不出什么缘由,就是不想放。不仅不放,还顺势一扯,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里,然后一个转身,变成他坐在红木椅上,而她,就在他的腿上,被他牢牢锢在怀里。 倾身低头,攫住了她的唇,将她未竟的抱怨之词,统统卷入喉里。 不想听她那么说,不想被她推拒,更不想,在他无比认真的当口,她竟想着回娘家……那让他倍感失落,也觉得没面子。 “唔……” 他吃痛得松开她的唇,舌尖尝到一丝咸腥味。 很好!她居然咬他,该死的居然在他亲吻她的时候咬他!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面对他指控般的愤怒眼神时,卫嫦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真不是故意的,谁让他不由分说就入侵她的口,她哪里有准备嘛!一紧张就…… “对不起嘛!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要不你也咬我一口?” 她还敢说?!阙聿宸狠瞪了她一眼,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才恢复清明理智,压下体内燥意满满的冲动,缓缓将她扶起身。 “那个,今日我归宁,你……夫君会去吗?” 被他一瞪,卫嫦及时改了口,暗暗吐了吐舌,对他的龟毛,表示无语。 “我送你去。然后再上朝。下朝后,我会同岳父一道回侍郎府,用完晚膳回来。” 待她站稳,他也从椅子上起身,拿布巾擦了把脸,牵着她出了内室。 “不宿夜哦?”卫嫦撇了撇嘴,小声咕哝了一句。 她以为归宁这日,总能在娘家宿夜的呢。她有好多话想问便宜娘,特别是关于季宁岚的事,怎么会与皇帝扯上关系的呀…… 阙聿宸睥了她一眼:“一日时间,还不够你与岳母大人交流心得吗?” 交流……心得? 卫嫦被口水噎了噎,偷抬眼角觑他。见他一本正经,还道是自己想多了,他并没任何揶揄之意。 殊不知,在她垂下眼睑的同时,他黝黑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82 传得面目全非 用过早膳,去东园请了安,卫嫦就被阙聿宸扶上了马车,回娘家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了将军府。 前头的马车里,坐着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俩。 后头的马车里,装着满满一车厢的归宁礼。 昨儿早上,阙老夫人就让人送来了归宁礼单,让她阅后提提意见,看有没有缺漏什么的,有的话再行补上。卫嫦哪有意见,有也不敢提。 谁知方才一见,差没吓愣。 光看礼单还不觉得什么,当看到满车厢都是给她准备的归宁礼实物时,她真无法淡定了。 “那也太多了……” “要的要的!”阙老夫人笑呵呵地接道:“这还不算多的。念在我这把老骨头、记性又不好,亲家公亲家母可千万别嫌弃!” 婆婆都这么说了,她还有啥话好讲?反正收礼回礼的也不是她,就让便宜爹娘去操这个心吧。 卫嫦一心惦记着季宁岚那事儿,与阙老夫人道别后,就上了马车往娘家赶了。 阙聿宸素来都是打马进出府邸的,今日例外,因为要先送她回娘家,于是陪她坐上了鲜少坐的马车。 好在随她归宁的两个丫鬟,在主子上马车后,极富眼见力地分头坐到了两辆马车的车夫旁。车厢里,就只他们夫妻俩,倒也不觉得狭隘局促。 伸手一勾,阙聿宸将兀自愣神的小妻子捞入怀里。 “还有段路,若是累的话,闭眼躺会儿。” 卫嫦暗翻了个眼皮,当她母猪啊! 昨晚熄灯睡下的时候,还不到戌时吧!不让她就着烛火翻书打发时间,说是孕期这么看书尤其伤眼睛;也没做其他费体力的活,只搂着她亲了会儿小嘴。然后就一觉睡到大天亮,哦,不。没到天亮,寅时就醒了。可饶是醒得早,也有睡够八个小时吧? “我不累。”她推了推圈着自己的坚固臂膀,却不料,反被他收得更紧。 “爷累了!”他闭着眼,靠在车厢壁上,手臂依旧圈她在怀里。随着马车隆隆的行进,抱着她微微摇晃着。 卫嫦抬眼看他。见他眼圈下方,的确有些青,虽然黝黑的肤色,让黑眼圈不那么明显。可凑近了看,还是能瞧出来的。 “爷脸上有花?”他蓦地睁开了眼,攫住了她偷偷打量的视线。 卫嫦下意识地想要别开,被他扳正了脸。 “季宁岚的事,你别想太多。真有什么事。有爷顶着。” 卫嫦一怔。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阙聿宸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半晌,才继续道:“你这两日心绪不宁、早上不到寅时就苏醒,别告诉我纯粹是想岳母大人想的?” 被他说得脸颊有些隐隐发烫,卫嫦低下头。嗫嚅地解释:“那……那不是,我……我就是有些闹不明白……” 不明白被看在城外别庄的季宁岚,怎么就和当今圣上扯上关系了?还来了个救驾有功、入宫为妃?这――也太狗血了吧! “无论她是有预谋入宫也好、真是无意间救驾有功也罢,你都不必放在心上。就算爷不日要回北关,也会安顿好人手,必定护你周全。” 听他说得严肃又认真,卫嫦不禁讶然地抬起头,瞧见他清澈的眼底,无一丝玩笑意味。想来,他是真怕季宁岚借着新获得的身份,来打压报复她吧? “你……知道什么吗?”卫嫦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他得知自己前世娶的是季宁岚,该是怎样的反应? “知道什么?”阙聿宸微蹙眉,同时调整了一番坐姿,她靠着自己前胸,以期让她舒适些。 卫嫦咽了口唾沫,摇头撇开了心头那个怪异的想法,径自说起季宁歌之所以与季宁岚不对盘的原因: “我与季宁岚,打小就不睦。不止她,大姐、二姐、宁露,都一样……她们是姨娘的女儿,而我,是娘亲的女儿,彼此娘亲不同,怎可能真的情如姊妹?别家的孩子面临这样的环境,怎么相处的我不知道,但我是万万做不到与她们相亲相爱一家人的……” 阙聿宸拥着她,静静地听她讲着。讲她如何逼得季宁芳、季宁菲早早出嫁、讲她如何与季宁岚结下了不清的仇怨、讲她如何没心没肺、视一干姨娘对她的好为无物…… 她讲得很客观,好似是个远远观望的局外人,而非当事人季宁歌。 他听得很仔细,将她所说的任何事,无论大小,都一一记入了脑海。 若是搁在平时,若是其他人在罗列这些事,他兴许会对这些事的主人心存反感。可眼下,不仅没有,没有反感,没有嫌恶,反而心生怜惜。 拥着她的手,无意识地圈紧,搁在她肩上的下巴,也随着她的娓娓叙述逐渐紧绷。 卫嫦眼睑轻垂,不是没察觉到他的反应。 可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将他未曾接触过的季宁歌的那一面说与他听。让他知道,外头的那些传闻,并非如阙老夫人以为的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想让他深入地、彻底地了解“她”的另一面,不知他还会不会对她依依不舍?还会不会对她体贴入微? 应该……不会了吧? 任谁听了这些事,都会心生厌恶的吧? 何况,他还是被害人之一。若不是季宁歌对他用欢情散,若不是她一次中奖、就此怀上阙家的子嗣,她与他,怎可能结成一对?那明显是泥与云的差距嘛…… 思及此,卫嫦哂然一笑,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快到了吧?让丫头们看到可不好……” 她是不是贤惠过头了?怕他不好意思嫌恶推开,还给他台阶下。 不料,他不仅没如她猜得那样快速放手,而是手臂一转,让她面对着他,随即低下头,微凉的唇瓣。重重印上她的唇。 “呀!唔――” 卫嫦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她闭上眼。抬起胳膊,主动环上了他的脖颈。仰面承接他炙热的深吻。 心头陡升的暖意,转化成湿热的晶莹,缓缓沁出她的眼角。 他注意到了她眼角的湿润,唇瓣离开她的唇,改而上移,逐一含去她极力忍着却怎么也忍不住的晶莹珍珠…… “不哭……”他心疼地开口,嗓音嘶哑:“以后有爷呢。没人能再欺负得了你……” “噗嗤……” 被他这句话给一下逗乐了,卫嫦睁开眼,泛红的眼眶里,盈满笑意。不自在地扭扭身子,娇嗔地道:“你刚刚,肯定没听明白……” “谁说的!爷听得很明白!”阙聿宸见她笑了,也不由松了口气,胸口莫名的抽疼也渐渐消散。 “若是听明白了。怎的还说这种话?” 卫嫦嗔睨了他一眼,撇着嘴咕哝:“从小到大,本小姐何曾受过谁的欺负了?只有别人受本小姐的欺负……要不然,外头怎的会有那么多版本不一的传闻?且都是负面的……” “嗯。”阙聿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确定此刻的她。已经过了方才的脆弱期,一本正经地接道:“在家时,有岳父岳母照顾,没受人欺负,嫁了爷,就由爷照顾,也绝不让人欺负了你去!” 他这是,在向她承诺吗? 卫嫦抬头,迎上他坚定而灼灼的视线,喉口有些哽咽,正想说什么,忽听外头传来风管事的吆喝: “爷,夫人,侍郎府到了!” 只得咽回未出口的话,羞怯地别开视线,佯装镇定地道:“到了。” 阙聿宸暗叹了声“可惜”,看得出来,她想对自己说什么,却被该死的风书易给打断了。 可怜的风管事,不过是履行职责,却被自个儿主子给嫌弃了…… …… 此刻的侍郎府门口,已经汇聚了季府上下的成员。 季鹤天一身朝服,想来和阙聿宸的想法一样,迎了女儿归宁,就要即刻上朝去。 秦氏一见女儿下马车,一个劲地拿帕子抹着眼角,嘴里哽咽地唤道:“歌儿――娘的宝贝女儿――” “咳咳!”季鹤天提醒妻子,还有不可忽视的人在呢。 阙聿宸也不介意,朝二老点点头,又转头叮嘱了卫嫦几句,无外乎是他一下朝就过来,让她安心在府里,等他来接。 她当然安心了,回自个儿的老窝,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可想归想,面上自然不敢这么说,遂乖乖地点点头,目送他上了马车,与便宜爹、两位庶出兄长一起一前一后地往皇宫方向驶去。 刚一转身,就被秦氏抱了个满怀:“娘的好乖囡!娘可想死你了!来!让娘好生瞧瞧!嫁做人媳了,可有什么变化没有?” “娘――”卫嫦跺跺脚,被她说得有些不自在。 “哈哈!乖囡害羞了呀?不过,娘瞧得出来,他还是挺疼你的!娘放心了!” 对于阙聿宸这个女婿,秦氏也有些头疼。直呼名讳喊不出口,继续照着以往唤大将军又显得生疏。只得这么将就着称呼吧。 “娘,咱们进去再聊吧。” 卫嫦见周遭看热闹的邻居越来越多,忙提醒秦氏:“那车里的,都是阙老夫人准备的归宁礼,女儿不懂,娘看了再说吧。” “什么阙老夫人!”秦氏不悦地睨她一眼:“该唤‘婆母’才是!” “是是是!婆母!婆母!女儿错了!今后不会再犯了!” 卫嫦讨好一笑,眼角扫到垂手立在府门口恭迎她的三位姨娘、庶姐庶妹们,除了“缺席”的季宁岚,其他都齐了,连禁足期还未满的柳姨娘也出来了,看其脸色,喜气洋洋的,遂悄声在秦氏耳畔问:“娘知道三姐姐的事了吗?” 83 传得面目全非 ps: 为何这一章的章节标题和上一章一样……因为……上一章传的时候,正好开着这一章的文档,扫到标题,就下意识地打上去了,发出去了才发现标题错了,好在内容没错,只好先将就着,等编上班了就把上一章的章节名改过来。抱歉抱歉!~~~~(>_<)~~~~ “你三姐姐她……” 听女儿提到季宁岚,秦氏脸色沉了沉,让姨娘、庶女们先回各自院落,午膳时分再聚大膳厅陪席归宁宴。随后又吩咐蝶翠将马车上的归宁礼一一卸入库房,自己收妥了归宁礼单,拉着女儿回了主院。 一进主院,秦氏就屏退了其他下人,只留蝶清伺候。待茶水糕点果子都上齐后,蝶清也退出了堂屋。 见屋里只剩她和秦氏母女俩,卫嫦问出了盘旋心头两日整的疑问:“娘!阙……夫君说,三姐姐她,救驾有功,被皇上带入皇宫为妃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氏夹了块亲手做的桂花米糕,递到女儿的点心碟里,轻叹了声,语气里满是无奈: “也不知怎的就演变成了这样……岚妃……呵!她倒是能干的很!送她去城外别庄反省,居然整出了这种事……” “娘,您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快和女儿说说嘛!” 卫嫦听出秦氏话里有话,不由摇晃着秦氏的袖摆,急急催问。 她真的是好奇死了! 原文里,坐镇大同皇宫的赵睿臻赵皇帝,和她文里的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呀!如今却突然冒出来成了季宁岚的丈夫――呃,虽然是和三千佳丽分享的丈夫,也不知穿越女背景的季宁岚,能不能接受这个悲催的现实。可眼下的她,关心的才不是这些。而是:季宁岚怎么会和赵睿臻认识?一个城外,一个宫里,没可能凑到一块儿去呀?!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其实是穿到了与她那本小说背景雷同的平行空间,人物相似。甚至一致,情节大相径庭。 要不然,怎么会连影子都没现身一次的大同皇帝都出场了? “这事说来话长。你出嫁后的当天下午,宁芳、宁菲来找我,说是想趁着这次回娘家,族亲那里都走上一遍,包括宁岚那儿。也想去探探,下回来也不知又得什么时候……两姊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何况,你爹那里。也已应了她们,就等我开个口。遂就允了。谁知,第二日一早,她们去城外别庄,不到两个时辰。又匆匆赶回来了,说是宁岚不见了。我和你爹当即赶过去。庄子里的下人、守院的侍卫,都说没见过三小姐出门,可找遍了整座庄子,也没找到她。正要派人到附近山里搜找,府里这边来了道皇上口谕,我与你爹只得匆匆赶回来接,哪知,那口谕竟是,竟是你三姐救驾有功、被皇上带入宫封为‘岚妃’的消息,还说圣旨不日就下,许是就在这几天了……” 卫嫦听得云里雾里,嘴里咕哝道: “三姐她什么时候出的庄子?既有侍卫守着,又不懂花拳绣腿,翻个墙都需要别人帮忙……怎么就出得了庄子?还有,皇上又是什么时候出的宫?这么巧……偏偏遇上三姐……还救驾……皇上身边就没保护的侍卫吗?……好奇怪哦……” “是奇怪!我与你爹也都纳闷的很。可事实就是这样。唉!府里这阵子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灵……真叫风波不断,除了你的婚事,其他的,娘瞧着没一桩省心……倒是便宜了柳氏!没来由得闹了这么一出,就数她最欢了!你爹还说什么,若是皇上疼宠你三姐,后宅的事,不如都交由她来管……唉!娘累了!是真的累了!谁爱管谁管去吧!横竖你已出嫁,娘再没其他牵挂了,狠狠心搬去香积寺长住得了,免得瞧见某些人的嘴脸就恶心……” “哎――娘!那也犯不着!柳姨娘真爱管,交由她管也无妨。华姨娘性子稳,让她协助柳姨娘,有什么,就让她俩互掐去,娘眼见不见心不烦,还能闲下来养好身子,再替女儿生个弟弟,不也挺好吗?”卫嫦眼珠子滴溜一转,笑嘻嘻地凑到秦氏耳边提议。 秦氏被她说得耳根微红、脸颊发臊,佯嗔地睨了她一眼:“什么生个弟弟……这种事哪有这么好康!又不是想了就有的……” 忽而话语一顿,想到大街小巷这两日风传的消息,秦氏的视线倏地落到女儿的小腹上,压低了嗓音问:“说到这个事,娘问你,你真的怀孕了?” 卫嫦没料到便宜娘亲会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去,不禁傻了眼,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不止我,你爹也听说了,不过被宁岚的事一冲击,倒是把这个事儿给忘了……你老实与娘说,是不是真的?真怀孕了?真三个月了?” 秦氏嘴里如倒豆子,叽里呱啦地好一阵追问,抬头却见女儿傻愣愣地僵坐在那儿,索性不管了,直接伸手探向女儿的小腹。松腰阔袖的紫罗兰纱裙下,还真有凸起了…… 卫嫦猛然一惊:“娘?” 秦氏也被手下的触感惊得僵了僵身子,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嘴里呢喃着:“这么说……是真的了?……是真的了?……歌儿你……也做娘了?” 卫嫦哭笑不得:“娘――您别这样……” 秦氏这才回过神,正了正坐姿,握着女儿的手,严肃地问道:“你如实告诉娘,这孩子……这孩子真是阙……阙家的子嗣?” 虽然外头是这么传的,可她仍旧有些不确信。 自己女儿以前有多淘她做娘的最清楚。万一,她怀着旁个男子的孩子,却嫁入了将军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还能隐一时之瞒,生下来之后呢?万一被看出了什么,可如何是好…… “娘!”卫嫦被她这话问得真是好气又好笑,“娘这么信不过女儿吗?” “不是娘信不过你……” 秦氏面色讪讪,身为娘亲,她委实不应该把女儿揣度得那么糟糕,可实在是…… “外头都传什么了?”卫嫦眨了眨眼,好奇得问:“娘不如都告诉女儿,也好让女儿有个心理准备。”免得下回出府逛街时,被风传的流言蜚语砸个满头包却还懵懂无知。 阙聿宸那家伙只说全城都知道了,让她不必再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想做什么都无妨,只要别伤到身子就好。除此之外,他就不肯再多说了,切!他不说,她就不能问娘嘛! 秦氏眼神古怪地看了她几眼,试探性地问:“外头传些什么,歌儿真不知道?” “我哪有机会知道嘛!”卫嫦娇嗔地嘟嘟嘴,百无聊赖地拈起一块桂花糕细嚼慢咽着当起消遣。 秦氏难得见女儿流露出如此小女人的一面,心忖或许是怀孕的缘故,不禁失笑地摇摇头,叹气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倒好,还没嫁去婆家呢,就瞒着娘什么都不与娘说了……要不是外头……娘怕是得等你生了才晓得吧?” “哪能呢!女儿也是替娘考虑嘛!娘想啊,女儿还没嫁人,就大起了肚子,传出去,女儿的名声好不好的不去管,娘和爹得多没面子啊……唔……疼疼疼疼疼――” “你也晓得疼?这桩事,娘从外边的人口里得知时,娘的心里才叫疼!” 秦氏没好气抬手赏了女儿一记手栗子,不过控制着力道,哪有卫嫦装出的那么疼,知是女儿在撒娇罢了。 卫嫦嘻嘻一笑,也不装疼了,挽着秦氏的胳膊左摇右晃,祈求道:“那么,女儿的好娘亲,能否告诉女儿,外头究竟怎么在传女儿了?是不是都赞女儿眼光好、手脚快?替爹和娘挣得了如此好的一个如意郎君!三辈子烧高香也值了!” 嘴里如是说着,卫嫦心里扮了个鬼脸,暗啐了声:阙聿宸啊阙聿宸!瞧我多给你面子!把你说得那么好!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回头也别落我面子…… “噗嗤……”秦氏被女儿这番说辞逗得笑不可仰,甚至都笑出泪花来了。拿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渍,才接道:“可千万别在婆家也这么口没遮拦,没得让人笑话……” “女儿遵命!娘亲请说!” 卫嫦俏皮地朝秦氏行了个童子军礼,再度逗乐了秦氏,待止了笑,才转述起大街小巷这几日流传的几则有关女儿未婚先孕的传闻。 好在传闻都是倾向女儿一方,倒也不怕女儿听了伤心伤神继而伤到身。 “啊?” 卫嫦听后,双目圆睁,舌头都打结了:“不……不是吧……外头真这么说?” 说他阙大将军从北关回逐鹿不久,被三五好友拉去茶馆喝茶,认识了她季四小姐,被她活泼率直的性格所吸引,后与同僚相聚时,喝多了酒,一时醉意上头,将好心送他回家的她给“吃”了,吃完后倒也敢作敢当,入宫求了圣旨娶她…… 居然是……这么个版本!他吃了她,还是酒色上头吃的…… 卫嫦呆呆地拍了拍自己的两颊,没听岔吧? “歌儿?”秦氏见女儿半天不说话,转头唤她。 “啊?哦!那个……啥,咳,大致是这样没错啦……”卫嫦回过神,厚着脸皮接道。 难怪他死活不肯与她多说,原来被传成这样了…… 除了她怀孕、他请旨这两件事与实情一般无二,其他的,咳,都被传得黑白颠倒、面目全非了…… 84 贤婿 嫡女归宁,膳食自是要丰盛精致的。 又有季鹤天上朝前那句话在,午膳时,各房姨娘、庶女也都先后来到了大膳厅。 主桌自然是上不了的,只能围着下首位的圆桌而坐。 “越韶的年纪也不小了,可有心仪的姑娘呀?照我说,真有的话,就早点说出来,让老爷挑个好日子提亲去!” 柳姨娘自从得知女儿入宫为妃、自己又被老爷解了禁足,心情好得什么似的,逢人就聊,话也比平日多了不知几倍。哪怕被人提及前阵子禁足的事,也能佯装没听见似的笑笑过去了。 而今,坐在侧桌的上首位,与身旁的周姨娘聊着各自的儿子,眼角时不时往主桌方向瞟着,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坐上主桌,而那一日,应该已经不远了。 只要女儿被赐封“岚妃”的圣旨下来,她就能正大光明地与秦氏平齐平坐了。到那时,连老爷都得给她几分面子,遑论秦氏。 哼!越齐虽不及越韶出挑,可再怎么平庸,也是个带把的!秦氏她有吗?就生了一盆水,“哗”地一声泼出去就没了。还白白赔上那么多嫁妆……要是季宁歌出嫁在她理家之后该多好?她绝不让季宁歌白捞那么多好处去……先前觉得她嫁得好,如今却不了。再怎么好,也越不过一朝天子吧?什么一品大将军,哼!还不是要受皇上管束! 柳姨娘如是想着,嘴角的弧度扬得越发高了。 秦氏隔着桌子,远远瞧见柳氏那张嘴脸,嫌恶地皱皱眉,朝身旁的女儿嘀咕:“瞧瞧她那副德行!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看她能得瑟多久!还道宫里很好混来着?真是痴人说梦!别走错一步满盘皆输就好……” 卫嫦听得好笑:“娘!您管她那么多做什么!当她不存在好了。女儿不是劝过您了吗?这日后呀,府里的事她想管,就让她管去。看她能管成啥样?!娘就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旁的闲心少操,这不还有女儿呢嘛!什么时候想女儿了就来将军府。可柳姨娘就不成了,想女儿了难不成还进宫去?进得去嘛!” “噗嗤!”秦氏被她这番说辞给逗笑。睨了她一眼:“这话可千万别被你爹听了去。你爹一贯认为:越韶也好、越齐也罢,还有宁芳宁菲她们,都是娘的儿子女儿,没得分这么清,反过来还怨我……” “哼……爹当然这么想了!男人的劣根性嘛!”卫嫦撇撇嘴,小声咕哝了一句。 “乖女又在说爹什么坏话呀?” 不成想,季鹤天已经领着阙聿宸走入膳厅。并已来到她们母女俩身后了。 卫嫦不禁打了个哆嗦,暗暗龇了龇牙。果然,人是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很容易就被人抓包了。 “爹说什么呀!女儿哪会说爹的坏话呀!说爹的好话都来不及呢!”跟着秦氏起身相迎的同时。卫嫦讨好一笑,拍马奉承了几句。 季鹤天听了,哈哈大笑,朝一旁的阙聿宸挤眉弄眼:“我这女儿呀,打小就被宠惯了。还望贤婿海涵!海涵!” 贤婿!!! 卫嫦惊愣,和秦氏面面相觑。才归宁这半天,这翁婿俩就好上了? “你爹八成也听信了外头那些传闻……” 落座的同时,秦氏顺势凑到女儿身边,咬起耳朵。 外头那些传闻? 卫嫦眨眨眼。也就是说,便宜爹也以为是阙聿宸主动吃了她、然后求了圣旨来娶她?于是很大方地一口一个贤婿唤上了?俨然没了出嫁前的生疏尴尬。 啊咧个去…… 卫嫦默默地扶了扶额,任额际滑下黑线数道。 旁的爹娘,若是女儿被人婚前享用了,会先朝那个挨千刀的偷吃女婿狠抽一顿吧?可她这对父母倒好,不仅不生气,还像是放下了心,特别是便宜爹,更是巴不得她被人吃干抹净似的。她就这么的嫁不出去吗?啊? 卫嫦心里腹诽着,偷眼瞧向阙聿宸。 不想,他也正朝她望来,两人四目相对,落在同席的季鹤天夫妇眼里,越发证实了外头那些传闻的准确性,心里也越发高兴了。 “来来来!今日歌儿归宁!大家尽情喝!贤婿也多喝几杯,没事没事!这酒喝不高,真高了就去歌儿的小楼休憩会儿……” 季鹤天殷勤地替阙聿宸斟满了酒,连声劝着。 阙聿宸淡笑着点点头,“谢岳父!” 卫嫦微微举高了衣袖,挡住了脸。忍不住了呀!好想笑呀! “夫人,是菜不合胃口吗?怎的不吃?” 蓦地,耳畔传来某人含笑的询问,卫嫦忙不迭将手搁回膝盖,正襟危坐。 “是啊,歌儿,多吃些!如今不比往日,哪怕不想吃,也要多吃些,切忌不可挑食……” 秦氏一边叨念着,一边将各道菜色用公筷夹了放入卫嫦跟前的碗碟里,很快,就堆成了小山高。 “鸡蛋黄……红萝卜……香菇丁……黑木耳……” 卫嫦一眼一眼扫下去,里头好多她不爱吃的,顿时欲哭无泪。 阙聿宸经过这几日同桌共食时的观察心得,已知道她挑嘴的程度,暗叹一声,一一剔出了她不爱吃的那几道菜肴,将余下的拨入她的碗里,眉一挑,示意她吃。 卫嫦这才舒了口气,感激地回视他一眼,然后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而阙聿宸,则将剔出的那些菜,一口送入了口里,浑然不觉有什么。 秦氏与丈夫惊奇地对视一眼。心里暗啧不已。 女儿挑嘴她是知道的,可也没这么挑吧?往日不是挺喜欢吃鸡蛋黄的吗?如今怎么……哦!是了!许是怀了身子的缘故,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夫妻俩自发脑补了一番,也乐呵呵地开吃起来。 下首桌上的柳姨娘,看到其乐融融的这一幕,心下不住冷哼:得瑟去吧!怕是得瑟不了多久了!凭岚姐儿的姿色和才智,必定会得皇上眷宠无限的!等那时,看你们还能不能得瑟得起来!哼! …… 不管阙聿宸有没有喝醉,午膳过后,季鹤天就乐呵呵地让女儿带他回“燕语楼”小憩了。 便宜爹心里想什么,卫嫦岂会不清楚。 暗翻了个白眼,只得领着某人往自个儿出嫁前的闺楼走去。 沅玉、沅珠奉上香茗、端上鲜干各色果子后,就识趣地退出了房。 静谧的午后,幽香萦鼻的闺房内,只余成婚才三日的新夫妻。 阙聿宸背着手,立在南窗前打量窗外的景致。 想到数日前,他还得趁着夜幕的遮掩,方能来这里探望她。唯一一次不是晚上的,就是送妆前一日,他才从北关回来,刚洗去一身尘土,因太过惦念她的身子、也挂心接下来几天的送妆迎娶,以故大白天的,就避过旁人的视线,冒昧前来瞧她了。 思及那阵子自己的心情,就像个刚过弱冠之年的个毛头小伙子,人在外,心却不时惦记着她。 那会儿,他给自己找的理由是:她腹中怀着阙家的子嗣,如此惦记牵念她也是应该的。 直到眼下,她人就在自己身边,与他朝夕与共,他仍觉得心头不时空落落的。一想到不日后,就要奔赴北关,就觉得胸口隐隐的闷疼。 暗叹了声,阙聿宸转身,背着光,看到坐在圆桌旁的小妻子,已经支着胳膊打起了盹。不禁觉得好笑。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侧,弯腰一抱,将她从凳子上抱了起来。 卫嫦抬了抬眼皮,咕哝了一声:“我睡着了啊?” 说话的同时,下意识地环臂勾上他的脖子,脸朝他颈窝摩挲了两下。 “嗯,想睡就睡吧,我抱你到床上。” 阙聿宸被她摩挲得腹部发紧,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见她说了一句,又酣然睡了,遂苦笑地摇摇头,几步走到床前,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到铺整的被褥上,动作轻柔地调整好她的躺姿,拉过锦被替她盖上了。 “你也睡会儿嘛……”卫嫦意识迷糊,手却扯住了他的衣摆,嘴里囫囵不清地提议。 阙聿宸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二话不说,褪去了外袍,躺到了她待字闺中时的床上,与她鼻尖相碰地侧躺着。 虽然一开始了无睡意,不过,凝视着她酣甜的睡眼、听着她绵长的呼吸音,久了,竟也有了几分睡意…… …… 卫嫦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他沉睡着的俊颜。 他脸上的肤色,黝黑又显粗糙,许是长年在北关风吹日晒、训练兵马、领兵征战的缘故。 撇去肤色不谈,他长得挺俊的。人前笑的少,总有股清冷气质。私底下嘛,现在卫嫦知道了,还是挺爱笑的,特别是看她出糗时,不要笑得牙齿太白哦!哼哼! 一边腹诽一边磨牙,食指却不自禁地抬起来,虚空地描摹起他脸部的轮廓。顺着他的眉眼、鼻子,依次向下,来到唇畔,沿着略有些发干的唇边描绘起来。 “呀!” 她被吓了一跳,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的他,虽还闭着眼,却张口咬住了她的食指。虽说力道不大,却吓得她不轻。 被当场抓包,卫嫦不由得耳根发烫,讪讪地抽回手指,握拳他胸口捶了两下:“醒了也不说!” 阙聿宸低笑着睁开眼,深幽的眼底,已被浓浓的笑意填满。 85 入宫的代价 这日晚膳后,小夫妻俩就乘着马车回阙府了。 和来时一样,前头的马车里坐着夫妻俩。 后头的马车里,拉着秦氏亲自挑选的回礼。 当然,数量远没有阙府送来的多,否则就是打脸了。 因此,载礼的马车空出了大半,沅玉、沅珠也就不必和车夫管事挤一道了。 “玉儿姐,我下午听说了个事儿……” 沅珠撩起窗帘子朝外望了望,缩回头后,神秘兮兮地贴着沅玉的耳朵悄声说: “我听柳姨娘身旁的红儿说,三小姐入宫了呢,还被皇上封为妃子了……” “真的假的?”沅玉神色一讶:“三小姐不是去别庄了吗?” “千真万确!”沅珠拍拍胸脯,继续道:“红儿还说,柳姨娘马上要接夫人的班、掌管整个季府后宅了。玉儿姐,你说,小姐她,知不知道这个事儿?” 沅玉摇摇头:“我怎么知道?不过,小姐现在对三小姐没以前来得敌意了,就算听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的吧?” “……” 俩丫鬟凑在一起八卦着这则新听来的消息。 前头的马车里,卫嫦被阙聿宸揽肩坐着,背靠着他的胸,听着车轱辘转动的规律声,半晌,开口道:“我听我娘说了。” “嗯?”阙聿宸一时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低头投来一瞥询问的目光。 卫嫦低着头,没敢看他:“是你吧?让人以为我……怀孕……是你的原因……那样好吗?不会影响你的仕途吗?其实……你既已娶了我,其他的,何必再解释?孩子……早产的也不是没有……干嘛这样……” 听她吞吞吐吐地说到这里,阙聿宸才回过意。不禁好笑地紧了紧揽着她肩的手臂,答道:“爷可没对外说过一个字。” “咦?不是你?那难道是全城百姓自己脑补的吗?”卫嫦惊讶地抬起头,总算肯与他视线相对了。 “什么脑补?”阙聿宸疑惑地看她。 卫嫦无语望天:“就是瞎猜啦!”这古人的词汇啊……咳! 阙聿宸了悟地点点头。继而解释:“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娘对辛安和世潇提过这个事,也的确有让他们帮忙扩散的意思……” “啊?为……为什么呀?!婆婆不是你亲娘哦?干嘛要是非颠倒啊?”卫嫦一听他说居然是阙老夫人的意思,惊得差点没跳起来。 阙聿宸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你也知道那事儿是非颠倒、黑白不分?” 卫嫦不好意思地吐吐舌。低下头不敢再直视他。倒不是怕他借机数落、旧事重提,而是。怕他的眼眸太灼热、怕他的笑容太迷人,怕自己忍不住扑身上前…… “好嘛!黑的是我,白的是你……可我……不是早就道过歉了嘛!何况……” “何况什么?” 见她的发髻略有些松散,并有几缕青丝随着夜风滑落耳际,遂伸手替她捋到了耳后,嘴里漫不经心地问着。 “何况你娶也娶了,我怀也怀了。这会儿想要反悔也不成了!我查过《大同律例》,若我没构成六出之一,你休不了我!” 卫嫦索性眼一闭、脖子一梗,来了个“货既已出、概不退还”的姿态。彻底豁出去了。 阙聿宸忍不住逸出一串轻笑,不一会儿,笑声渐大,洒出窗帘,飘出马车。散于天际久久不绝。 两辆车上的其他人,闻声,不禁面面相觑,这是他们一贯以来肃然寡言的主子爷吗?怎的才成亲没几日,就像转了性子似的? 这么看来。外头那些传闻是真的了,主子爷真是因为很喜欢主母才去求皇上下旨赐婚的。 经此之后,阙府上下的仆役,越发对卫嫦谦恭有礼了。因为他们知道,唯有主母,方能让主子爷展颜欢笑。 …… 卫嫦是被阙聿宸抱着下马车的,并且被一路抱回院子、抱上床。 她真的没脸见人了。呜呜呜…… 下马车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灼热热地盯着她。让她原本就泛着红晕的两颊,更是火上浇油,腾地燃烧起来。 再加上一路与他腿挨着腿、身靠着身坐着,没怎么活动双脚,下地时膝盖一软,踉跄了一下。好在他就在身后,见状,一把抱起了她,而她,也乐得借此逃避,双手一勾、脸一埋。管不了那么多了,先逃过一劫再说。 “都是你害的!” 笑就笑嘛,笑那么大声做什么!搞得好像过去二十年间,他从未笑过似的。 阙聿宸弯了弯唇角,扶她在床上坐稳后,说:“唤人进来伺候你更衣洗漱吧。我还有点事,去趟书房,很快回来。” 卫嫦点点头,也不问他去书房做什么,心猜必定是与武考的筹备工作有关。 遂在他离开后,唤了沅玉、沅珠进来。一个准备洗澡水,一个替她更衣卸妆。净了身后,拖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裹着睡袍坐在梳妆镜前,由沅玉给她擦头发。 “小姐……”沅玉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卫嫦透过铜镜睇了她一眼:“有什么事就问,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沅玉这才一鼓作气问了沅珠在马车里与她说的那个事:“小姐,奴婢听说,三小姐入宫了,还被皇上封为妃子了……” “这事儿你知道了也不稀奇。”卫嫦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大街小巷这几日都在风传这个事呢。” 只是她却是从他的口里得知了个大概,又从便宜娘口里得到了补充。唯一不解的是,季宁岚是怎么和赵睿臻碰上的? “这么说是真的了?可是三小姐她,不是在城外别庄将养身子吗?” 沅玉听自家主子不甚在意的口吻,不由舒了口气,继而问出心底的困惑。 “这我哪儿知道呀!”卫嫦翻了个白眼。她也想不通个中缘由啊。“许是真赶巧了吧……” “这可也太巧了。”沅玉摇着头,表示难以理解。 卫嫦好笑地睇了她一眼,也不再接话。 无论是不是巧合,季宁岚入宫是事实。 不过,这深宫六院的,可不好待,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踩到地雷。哪怕再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也未必能得皇上一辈子眷宠。从来只有新人笑,何曾闻过旧人哭? 想到这里,卫嫦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皇宫如此,大宅里又何尝不是?倘若有一天,阙聿宸要纳妾……嘶!她背脊一凉,忙交臂互摩。 “小姐冷了?”沅玉注意到她的动作,忙拿了件绣着大红牡丹的夹层坎肩,披上了卫嫦的背。 头发还未全干,现在就躺下的话,难免沾湿枕头,于是,她胳膊支上梳妆台,托着下巴望着镜子里略显模糊的自己,兀自走起了神…… …… 永乐宫,甘露殿。 熏香缭绕的室内,充斥着一股霏靡的味道,与檀香交织,久久不散。 “来人!” 听殿内响起威严的低喝,恭候在殿外的宫人宫女,才低着头小步快走着进了殿内。 撩成堆的床幔,再度被层层挂起。 赵睿臻在宫人的伺候下,穿好黄袍,抬起手臂整了整袖口,朝床上的人说了句:“封妃的事,就在这两日。朕既允了你,就绝不会食言。” “妾身谢皇上。” 季宁岚软着腿,在两个小宫女的搀扶下,似要起身行礼,被赵睿臻制止了: “肩上的伤还未痊愈,不必起身,朕得空再来看你。” “谢皇上。” 赵睿臻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步出了甘露殿。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倚着床柱的季宁岚身子一软,卧回了嫣红的锦被上。 “小主……” 两个小宫女忙上前,扶她调整了睡姿。 “呀!肩头渗血了!” “奴婢这就去找太医,来给小主重新包扎。” 其中一个小宫女立刻冲出了殿门,生怕迟一步,她会流血致死似的。 季宁岚闭闭眼,挥手让另一个宫女退下: “让我躺会儿,太医来了再说。” 宫女没办法,只得先退到室外。 季宁岚低头看看肩头渗血的伤处,掀唇冷笑,这就是她入宫的代价啊! 以身挡剑,救了赵睿臻一命,由此被他带入宫,并将册封为“岚妃”。 “岚妃?” 想到方才赵睿臻承诺的话,季宁岚鼻息一嗤:“还不够……要斗败你,还远远不够……” 这不过是第一步。 她配合那两个山贼进了宫,只是开始。 虽然不清楚那两个山贼安排她进宫的目的,只让她极尽可能地获取赵睿臻的信任。到时,自会有人与她联络。 这与她私下的打算并不冲突,甚至可说是相辅相成。得皇帝宠了,自然信任就多了。信任多了,宠也多了。 今日借着救驾有功,她有望被册封为妃。可从三品的普通妃子,还不能与她平起平坐相抗衡,必须努力往上爬,至少得是贵妃一级,才能得偿所愿。 季宁歌!我会让你后悔的!后悔抢了我的夫婿!后悔将我撵去别庄!后悔与我为敌! 季宁岚这般想着,两手攥紧了身体两侧的锦被,死死地将锦被攥在掌心,就像,这锦被就是季宁歌,恨不得将她生生掐死方能泄恨…… 86 当着他面想媳妇 “怎样?” 御书房内,赵睿臻一脸戏谑地打量着站在书案下首的得力爱将,打趣般地问:“可是如愿了?” “皇上!” 阙聿宸无奈地看了眼龙椅上的人。 从求旨赐婚那日起,就知道会被这么打趣了。好在自己脸上肤色黑,又是夜里,被调侃到脸红也瞧不大明显。 “朕也派人打探过,说季侍郎这个闺女,的确和外头传闻的大相径庭。难怪你执意要娶他了。连朕听着,都觉得这丫头有趣的紧……” 说着,赵睿臻笑睇了下方的人一眼,端起桌上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继续道:“原本,朕就有心想让你与侍郎府结亲,可又怕外头那些传闻属实,委屈了你。不过,如今好了,你得偿所愿,朕也可以放宽心了。” “皇上是怀疑季大人……”阙聿宸身子微僵,抬眼询问。 赵睿臻笑睨了他一眼:“怎么?如今成你岳父了,担心他出事?放心!秦、季两家,目前看来,还是干净的。特别是季鹤天,朕瞧得出来,他这次嫁女儿,绝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若真与六弟有染,做不到这般自然……” “那季宁岚呢?皇上不怀疑她吗?”阙聿宸眉头微蹙:“末将总觉得她突然出现在皇上受刺的现场很可疑。据……季大人的说辞,她先前一直被禁足在季家的城外别庄,守庄的侍卫、照顾她的下人,都没见她离开过庄子,怎么会……” “这就是我今日召你入宫的主要原因。” 赵睿臻敛下笑意,脸色凝重地对阙聿宸说:“目前试探下来,该是巧合。可朕也觉得这个巧合实在太巧,索性将计就计。顺水推舟要了她、并带她入了宫。假若真有图谋,迟早会露出马脚。而若真的只是贪慕虚荣,对朕而言。多一个女人、少一个女人也无所谓……” “可是皇上……”阙聿宸眉头一蹙,摇头表示不赞同:“如果真有图谋。皇上岂不危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赵睿臻一脸的笃定,望着下首的得力爱将,含笑道:“何况,不还有你吗?” 阙聿宸此刻真想学小妻子常爱做的小动作――翻白眼:“末将毕竟不是皇上的贴身侍卫,做不到时时刻刻保护皇上。何况,武考一结束,末将又将北上。到时……” “到时就到时再说嘛!朕都不急,你急什么!” 赵睿臻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口,接着道:“何况。朕还想拿她探探乔氏。看看乔家与六弟……” 阙聿宸一听涉及乔家,不由脱口而出:“乔家不可能!” 赵睿臻不禁好气又好笑:“朕又没说乔世潇,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末将不是紧张,末将敢拿人头担保:世潇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即便如此,你能保证乔家所有人都与他一样对朕忠心不二吗?” 被赵睿臻这一问。阙聿宸喉口一噎。 是啊,他之所以敢拿人头作担保、确证乔世潇的人品,是因为他对乔世潇的了解。可乔家其他人呢?乔家不像季家,家族成员单一。乔家旁系族亲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谁能保证任何一个都是清白无二心的? 见阙聿宸低着头似是在思忖什么,赵睿臻笑叹道:“你呀!阙老将军在世时。常与朕念叨:他这个儿子,样样好,唯有一事,还需要磨炼。那就是:任何事,只要涉及你在意的人,你就容易失去理智。不过在朕看来,这又恰恰说明:你重义气。希望朕也有幸在你的‘在意者’名单内。” “方才是末将欠考量,望皇上恕罪。”阙聿宸耳根一赧,拱手致歉。 赵睿臻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朕既然在你跟前说乔家,也不怕你私底下与乔尚书互通有无……” “皇上!”阙聿宸这下真要翻白眼了。 赵睿臻低笑连连:“打个比方而已嘛!”很少看到某人发急,偶尔逗逗他,也是种乐趣。 “再者,有你在,朕也不怕乔家起变。你对乔世潇如此,他对你亦然。所以,朕是一点都不担心。” “皇上不担心,末将却替皇上担心。万一季宁岚她……” “她就更不必担心了。朕不必说了嘛!真有图谋,总会露出马脚,朕防着呢!若无图谋,留她在宫中,让朕多个挡箭牌对付那些心肠弯弯绕绕的女人,何乐而不为?” 既然做皇帝的都这么说了,他做臣子的又能如何? 只得再一次叮咛了几句:“既然皇上心意已决,末将也就不多说了。不日后,末将就要回北关,还请皇上多加小心,宁可多防一分,也别轻施信任……” “行了行了!时间不早了,回去吧!再不回去,朕怕你的新婚小妻子要来问朕要人了!” 被赵睿臻这一打趣,阙聿宸耳根赧热。 来之前,倒是的确与她说过:很快就回。谁知这一等一聊的,转眼已过亥时,也不知她睡没睡着。 赵睿臻见他这副表情,顿时哭笑不得:“当着朕的面就开始想媳妇了?还不快给朕滚!” …… 阙聿宸洗漱完摸上床的时候,卫嫦早就睡熟了。 绵长的呼吸音,有节奏地落入他耳里,让他没来由得心安神定。 小心翼翼地将她挪入自己的怀里,让她的背贴着自己的胸,两人都呈同一个姿势曲腿侧躺。原想摸摸她日渐显怀的小腹的,谁曾想,一不小心触到了她柔软的胸部,心神一荡,下腹处的肿胀陡然昂挺。搁在她胸上的手,力道也不自禁地重了几分。 “嗯……” 卫嫦被他这记用力的按捏给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侧过头问背后拥着她的人:“你回来啦?” “嗯。” 阙聿宸见她醒了,也不想委屈自己了,覆在双峰上的手,轻揉重捏,另一手勾过她的脸,头一低,寻到了她微启的樱红唇瓣。 卫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贴住了唇瓣,两腿上下一架开,他就从后头进入了她…… “轻些……”她羞涩地嘤咛。 “知道。” “你每次都这么说……” 他不禁低笑,却没再接话。 这个时候,做比说显然来得更重要。 很快,静谧的室内响起阵阵压抑的喘息。 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娇吟交织在一起,点燃了夜的美好…… (严打中,肉末肉渣都不得有,河蟹爬过……) …… 次日清早,卫嫦醒来时,身边的被褥早就没了热气。 那家伙!来得这么迟,起得这么早,铁打的身子么! 伸了个懒腰,本想唤丫鬟们进来伺候的,忽而记起红绡、紫绫的叮咛,遂先进了魔珠内境,喝了瓶百花露,又与紫绫聊了几句,惦记着还要去给阙老夫人请安,便与两个小精灵告辞出来了。 “姑爷他,不在书房吗?” 见沅玉、沅珠进来好一会儿了,都没见到他的身影,不禁讷讷地问正给她梳头的沅玉。 以往有几日,他虽起得也很早,可都是在书房,等她醒后更衣洗漱时,又会回到房里,与她一起拾掇好自己,再一同去膳厅用膳。 可今日,她头上的发髻都梳好了,仍未见他现身,不禁纳闷了。 卫嫦绝不承认自己是在想他,这才几天啊,就开始想他,打死她都不承认。只是奇怪、纳闷,仅此而已。 沅玉在身后回道:“姑爷一早就走了,说是午膳会回来用,让小姐多睡会儿。奴婢以为小姐知道呢,这才没多嘴。” 卫嫦听后,暗暗撇了撇嘴。自己哪里知道!哪有机会知道嘛! 昨晚上才和他说了几句,就被他压在身下圈圈叉叉了。 虽然她能感觉到,他尽量克制着自己,轻柔又轻柔地对待她,可她还是觉得累,一完事就沉沉入睡,醒来就不见他了。 要不是清早醒来时发现亵裤换了、胸衣的系带松散了,还真会以为昨晚的那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春梦,他根本彻夜未归。 “对了小姐,老夫人刚遣了珊瑚姐姐递来话,说是小姐这段时间身子重,生产前就免了小姐的请安,不必每日清早都去东园。偶尔想去逛逛了,让人抬了软轿去,千万别自个儿走;精神好的时候,也可先翻翻账簿,有什么需要的,也可随时让人去东园库房取,钥匙有小姐一份,尽管行使主子的权利……” “老夫人对小姐可真好!” 沅珠收拾干净床铺和内室,来到梳妆台边,笑盈盈地接话道。 卫嫦点点头,阙老夫人对她是真好。 试想啊,哪户人家的媳妇刚进门,做婆婆的就放权的?能不藏着掖着算好了,哪可能在新媳妇过门才三天,就将库房钥匙、账簿名册都交出来的嘛! 而阙老夫人,不仅将这些都交给了她,还顾及她有孕在身,对阙府上下发话说:在她生产完、出月子之前,府里的大小琐事,仍由各路管事找阙老夫人汇报,别来西园打扰她,免得她累到。只定期将各方账册送与她过目。 这么好的婆婆,哪里找?打着灯笼也难找到吧? 而她何其有幸,竟然拥有了。 87 小金库 事实上,阙老夫人之所以将阙府的库房钥匙和账簿交出来给卫嫦,实与卫嫦有关。 前日早膳前,卫嫦依着早就想好的思路,对主屋里的丫鬟婆子做了分工。 陪嫁来的丫鬟婆子好做安排,难的是阙老夫人拨下来的人。 梁嬷嬷不必说,因懂膳食调理,自是负责饮食这一块。 乔月和乔溪两个丫鬟,开朗直爽的乔月,被卫嫦留在了主屋,与沅墨一道在书房、厅堂等地伺候。内敛稳重的乔溪则被安排到了库房,协助沅娟打理出入库等事宜。 给丫鬟、婆子做了粗略的分工后,她坐着软轿去东园给阙老夫人敬早茶时,顺带提了这个事,并不卑不亢地阐述了之所以如此安排的缘由。 与其事后经旁人的嘴传达至老夫人的耳,倒不如她亲口说。 阙老夫人听后,欣慰不已。 关于婆媳之间的纷争,她虽未有幸经历,道听途说的也不少。特别是婆婆拨给媳妇的人,基于面子,或许会留她们在主屋,却多是在厅堂伺候,绝少会安排在书房、内室,更别说是在媳妇的嫁妆重地――库房当差了。 没想到她这个媳妇如此给面子,不仅听从她的建议――让懂膳食调理的梁嬷嬷负责饮食一块,还把她拨去的两个丫鬟,分别安排到了主屋书房和库房。虽说不是独立当差,可在她看来,也属不易。 是故,阙老夫人发话:今后,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不再是她了,而是新过门的媳妇季宁歌了。只是碍于媳妇有孕在身,除了库房钥匙和一干账本。一律送至西园由主母过目外,需做决策的大小琐事,在主母出月子之前依旧由各方管事向她这个老夫人汇报。 阙府的库房钥匙和账本。前日午膳前,就由阙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珊瑚送来了。 卫嫦略略翻了几页叠成厚厚一摞的账簿。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阙府的人丁不多,产业倒不少。光看着账簿就头疼死了,哪还吃得消亲力亲为地打理啊。 她自己的陪嫁房产和田庄等产业,还都是丢给下面的主管负责的呢,只一年两次年中年底定期来向她做汇报就好了。其余时候,基本就是放羊吃草。产出多少、收入几何,她也只能依附帐面上的数据。实际是不是这样,目前的她,无暇管,也没那个精力管。 可不管怎么说。那些总归是陪嫁,房产、田庄里的管事,也都是便宜娘信得过的人,只要能养活得了庄子里的人,自己每年能得多少进项。实无所谓。除非哪一天,她被阙聿宸给休了,不得不靠这些产业谋生…… 啊呸呸呸!真是个乌鸦嘴! 卫嫦暗骂了自己一句,拍了拍脸颊起身:“既如此,今儿就不出门了。” “小姐想做什么消遣?” 沅玉以为主子会答看书、绘画。谁知,卫嫦偏着头想了想,眼前一亮: “不如,动手做些有趣的糕点吧。好吃的话,给老夫人也送一些去。” 有趣的糕点? 沅玉和沅珠面面相觑,继而齐齐看向卫嫦。 卫嫦莞尔一笑:“忘了我出嫁前让人打造的那套模具了?” “小姐是说……那套大小不一、形状不同、又雕刻着各种花草鱼虫的木盒子?” “嗯。” 卫嫦点点头,笑眯眯地说:“可别小瞧了它们哦!我保证,你们会爱上它们的!” 这可是甜点良器哪。 她琢磨了好久,才设计出的这么一套糕饼甜点趣味模具。 把和好的米面粉团,塞好馅儿后,填入模具里,一压,出来的就是各种形状、各种大小、上头还刻印着各种图案的糕饼果子了。 若是米面粉团和上颜色,譬如绿色的蔬菜汁、橘色的胡萝卜汁,抑或其他颜色的水果汁,就更好看了。 卫嫦想到就做。 至于账簿什么的,就放午觉后拿来打发时间吧。实在不想一大清早,就逼着一干脑细胞投入到无尽的数字海洋里去。 于是,她让沅珠去厨房通知梁嬷嬷,说待会儿要做各色米糕,让她先将所需的材料准备起来。自己则带着沅玉去库房拿模具了。 嫁来后,还没正儿八经地参观过安置着她嫁妆的库房呢。 西园的库房钥匙,共有两把,卫嫦手里有一把,另一把由沅娟保管。 自己手上的这把,她与一干银票、贵重首饰等一起收在随身妆奁盒里,放在拔步床内侧的隐屉里。除非贴身丫鬟起异心,一般人是没机会碰到的。 除了这个小金库,还有西园的主院库房,收纳着她的嫁妆,也算是她的金库之一。 沅娟、乔溪两丫鬟前日开始接管库房,这两日一直在库房忙活,一则盘库,二则检查有无碰坏的或是缺漏的物品。 看到卫嫦出现在库房,俩丫鬟齐齐一愣,还道主子有什么紧要事,需要亲临库房。 “小姐?” “夫人?” 卫嫦摆摆手,示意她们无需多礼,“你们忙你们的,我就来看看,顺道取件东西。” 听主子这么说,沅娟取出登记造册好的库房账本,呈给卫嫦,继续和乔溪在内库检查。 卫嫦在库房外室的茶桌旁坐下,一页一页认真翻看着,嘴里赞道:“看不出来,娟儿那丫头还真挺有本事的。” “那是小姐教导的好!不然,奴婢们哪里知道用这个法子来登帐。” 沅玉替她斟了一杯茶,笑吟吟地接道。同时,拿出随身所带的团扇,轻轻慢慢地扇着风,免得库房里太过闷热。 卫嫦听沅玉这么说,唇角轻扬。 出入库并存于同一账簿里的记账方式,的确是她教给沅娟的。教的时候,不止沅娟、乔溪,其他得闲的丫鬟婆子也在场。都听得津津有味。 她知道,高门大户里的丫鬟、婆子,平时都分工有序。负责哪一块、精通哪一块,哪有机会触及旁的知识? 是以。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反正初来乍到的,也没那么多事,索性就让她们坐在下首一道听她讲解了。 这会儿看着自己辛苦半日教出来的成果,卫嫦不由得百感交集。 其他人她没把握,可手上这两本账簿的造册者――沅娟,她敢打包票。假若搁在现代,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学霸人选。 清爽的账面、清秀的字迹,将库房里的所有物品,通过文字、数字。详细有序地罗列于她眼前。 两本账簿,一本登载着她的嫁妆,另一本,目前还空着,准备用来登记卫嫦经手的阙府往来物件。 翻阅嫁妆账簿。每件入库嫁妆的后头,用小一号的数字标注着的,是放置该物件的陈列架或是箱笼柜屉的序列号。同样的,在陈列架和箱笼柜屉的显眼处,也能找到这个数字。 这一招。是参照现代图书馆的图书管理模式。既然图书能用这样的管理方式,没道理库房里的嫁妆不能。虽然因为形状、大小、贵贱等各方面的差异,难度要比图书大得多,可只要前期基础打好了,后期的管理也就方便快捷了。 于是,她将这一理念,融入了库房的记账方式,原本还想着沅娟他她们未必能理解,哪晓得,不仅理解了,还登记得非常准确详尽。 “奴婢曾听人讲过,说是娟儿的父亲原是个秀才,赶考途中不幸跌落山崖死了,家里穷得实在掀不开锅,就把娟儿卖给了牙婆子……不过娟儿性子内敛,鲜少与我们聊这些,也就没在意,如今想来,该是真的了。瞧她写的这些字儿,多秀气!比我和珠儿的好看不知多少倍。我俩写的那字,哪像字啊,活像毛虫乱爬似的……” 卫嫦听了沅玉这番说辞,感慨地点点头:“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 “小姐,物品全都规整过了,与账簿上罗列的序号一致,且无任何破损。”这时,沅娟与乔溪满头大汗地从内库房出来了。 卫嫦笑着点点头:“好。我这就进去看看。瞧你俩热的,先喝口水歇歇,可别中暑了。这几日辛苦你们了,如今账簿都已核对准确,日后只需出入库时进来看看就行了,要不然,内库房里四面无窗的,天热起来,像个火炕,很容易中暑。” “小姐放心,奴婢两人都有数,真热得受不了了,会即刻出来的。”沅娟、乔溪相视一笑。 卫嫦就让她们俩先在外室喝茶休息,等身子凉下来了,再进内库房取她所需的模具。自己带着沅玉先进内库房参观起来。 库房内,经过沅娟、乔溪两人的规整,一应嫁妆放置得井然有序。 贴着东、北两面墙的,是一架架齐梁高的陈列柜。柜格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根据体积大小,里头一一放置着古董瓷器、珍贵摆件,以及秦雍从东渡国带来送嫁的新奇玩意儿。和抬来时一样,都被完好无损地收在相应的礼盒、木箱里。 贴着南墙,是一摞叠放齐整的箱笼柜屉。将外头标识的数字,与手里的账簿对照,得知里头收着的,是卷轴书画、笔墨砚台、香炉焚鼎等一应书房里的摆件物品。 沿着西墙安放的,是一箱箱的珠宝首饰。大箱子里头,还套着分门别类的小箱子,小箱子里还有套件式的首饰盒。标识数字深入到最小单位的首饰盒,与账簿上登记的物品一一对应。 卫嫦随手抽了几个最小单位的首饰盒,打开后,与账簿上登记的首饰加以对照,两相核对,毫无差错,不禁对沅娟暗赞有加。 库房居中,是一座四面均可罗列、查看的陈列架。 架旁放着一架梯子,高处的物品,可通过梯子上下取放。 沅玉爬上去,挑了最高处的某个匣子,取下来给卫嫦看。 卫嫦与账簿做了比对,确认无差,满意地点点头。 “药材一类的可是存放在地窖?” 阙老夫人将阙府的库房钥匙和账簿交予她时,与她提过,说是阙府东西两园的主院库房,各附一座小型地窖。一侧归于库房,用于存放珍贵药材;另一侧归厨房使用,平时用来存放昂贵的食材,冬季来临前,也用来屯库,免得风雪封道时,无法采办米粮菜蔬。 “是。奴婢这就领夫人下去。” 沅娟与乔溪在外头休息了片刻,这会儿也已进来了。听卫嫦这么问,忙应道。 同时,开启了通往地窖的入口。 卫嫦这才惊讶地发现:地窖的入口,原来就是居中这座陈列架的底座。 陈列架东面向的下方柜门,就是地窖的入口门。 柜门打开后,一道石砌的台阶出现在众人跟前。 “小姐小心!下方有些暗,石阶又有些不平整。” 沅娟走在前,举高了手里提着的烛灯。 沅玉紧随卫嫦走在其后,不时扶她几下,生怕她被凹凸不平的石阶表面绊倒。 乔溪走在最后,手里也高举着一盏烛灯。 可饶是如此,沿阶而下的这一路上,还是挺幽暗的。 卫嫦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走眼踏错了台阶。越是往下,越是凉快,整个人比在上头内库时舒坦多了。 “小姐,下头凉,奴婢带了披肩下来,还是罩上吧。免得受凉。” 身后的乔溪,一手提着烛灯,一手拿着件春秋薄披风。 卫嫦赞了她一句“有心”,便让沅玉给她披上了。现下不觉得冷,甚至还觉得凉快舒坦,可待久了也怕真受凉。五六月的天气本就闷燥,又怀着孩子,若真患上了感冒,也够呛。 卫嫦数了数,石阶只有十六级,可见地窖并不深。 下到地窖后,沅娟和乔溪将烛灯分别挂上相对两面墙上的烛灯架上。 卫嫦也能适应地窖里幽暗的光线了。 约莫五六十方大的地窖内,贴墙摆放着一圈共二十四只大木箱子,每只箱子盖上都贴着一张信笺,信笺上罗列着该箱里收着的药材名称和数量。 卫嫦抽看了其中两只箱子,并与账簿里的一一做了对应,核对无误。数量上也分毫不差。 “你俩做的很好!”卫嫦毫不吝啬地加以称赞。 88 被逮了个正着 “嗯,今日的参观就到这儿吧。” 算算时辰,卫嫦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将手中的账簿还给沅娟:“你去帮我将这个礼盒取来。” 沅娟顺着卫嫦手指的序号,辨出是上头陈列架上的物品,遂点点头,“奴婢先领小姐上去。” 主仆四人一前一后回到地面。 沅玉怕主子在库房待久了胸口发闷,遂扶她来到了外室,一面等沅娟取制作米糕用的模具出来,一面适应外头的光线强度。 没一会儿,沅娟就捧着一个长方体的木盒子出来了,交给卫嫦后,从账簿上翻找到了这件物品,让卫嫦在取用人一栏里签字。 卫嫦故意逗她:“主子我亲自来取也得签?” 沅娟一怔,红着脸颊嗫嚅解释:“主子教的,无论谁来取,都必须要签字画押。若有物品取走,却没签字画押的,奴婢……奴婢得负全责……” 卫嫦“噗嗤”轻笑:“没错!我方才只是逗你,你做得很好!乔溪也是!希望你俩继续保持!” “奴婢一定不辜负小姐期望!” “奴婢也是!” …… 卫嫦主仆二人带着模具来到大厨房时,沅珠和梁嬷嬷已经将制作米糕的材料准备齐全了,分门别类地堆放在拾掇干净的大方桌上。 看到卫嫦,沅珠雀跃地问:“小姐,那模子可找着了?” “当然找着了。”沅玉扬了扬手里捧着的长方木盒,笑着道。 “那可太好了!我刚与梁嬷嬷说,她还不信呢!” 梁嬷嬷在一旁笑着接道:“老奴哪敢质疑主子的话,只是觉得珠儿说的米糕做法很是新奇而已。” 卫嫦笑笑:“是新奇。我也是从大舅父那里听来的,说是东渡国的特产之一,味道美不说,样子也好看。说的我都动了心,这不,在家时差人做了这套模具。想着得闲时可以试试。孰料,心是动了好久。却是未曾动手做过,今儿是第一次,若是失败了可别怨我。” “哪能呢!珠儿说的步骤,老奴倒是有点儿谱了。等模子清洗好,咱们这就开始。这会儿要是开工,晌午前还能上锅蒸出来给夫人、老夫人当点心。” 瞧见沅玉从木箱里取出来的精巧模具,梁嬷嬷也兴奋地跃跃欲试了。 “成!大伙儿分工合作。嬷嬷手艺好,负责和面掐馅儿,珠儿、玉儿负责压模子。我嘛,就给你们打下手了。” 卫嫦承认自己就是个吃货。要是让她做,铁定会浪费不少米面。还不如就在旁边看她们操作。 听她这么说,梁嬷嬷等人是巴不得。要是主子真要挽袖子上阵,她们还担心呢。 …… 阙聿宸回来时,没在主屋看到卫嫦。心觉奇怪。 回来时去过东园,听娘说今儿起免了她的请安了,那会去哪儿呢? “哟!小嫂子这么快就让你四处找人了?” 祝辛安摇着折扇,晃晃悠悠地跟着他进了堂屋,见他这副表情。笑嘻嘻地打趣道。 阙聿宸正纳闷着妻子的行踪,闻言,没好气地回瞪祝辛安一眼:“你跟来做什么?不是说来看我娘的吗?” “看好了!顺道来和小嫂子打个招呼嘛,免得日后相见不相识!” “她要与你相识做什么?” 阙聿宸越发没好气了,正想警告他“兄弟妻不可欺”,却见沅玉这时匆匆跑进了屋,一看到他,先是一愣,继而赶忙福身行礼: “呀!姑爷回来了?奴婢给姑爷请安!” “你们主子呢?”阙聿宸见沅玉这般匆忙,还道卫嫦出了啥事儿,脸色一青,沉声问。 “主子在厨房……呃,原是想给老夫人做道新颖点心尝尝鲜的……” “原是?那么现在呢?你不在主子旁边伺候,独自跑来这里做什么?” 阙聿宸听得直皱眉,不过听丫鬟说她在厨房,心下倒是松了口气。 “小姐她……这会儿睡着了,奴婢怕她着凉,想来取条薄毡子……” 沅玉一开口,才发现屋里除了姑爷,还有祝家的大爷,不由得越说越小声。 然而,未等她解释完,阙聿宸就已跨出了堂屋,朝还未踏入过一次的厨房重地大踏步走去。 见状,祝辛安不由得挑了挑眉,随即眉眼一弯,也跟着出了堂屋。 “姑爷……祝大爷……” 沅玉眨了好几下眼,才会过意:姑爷怕是去厨房了。 转念想到小姐此刻那副尊荣,暗道一声“不好”,无力得跺跺脚,也跟着追了出去…… 厨房里,与丫鬟们玩累了的卫嫦此刻趴在大方桌上睡得正香,沅珠脱下身上的罩衫,蹑手蹑脚地覆上卫嫦的背,无意间瞅到主子那张花猫般的小脸,忙捂住嘴,忍住了笑。 梁嬷嬷手里搓着面团,不时朝门外张望:“玉儿怎的还不回来?取条毡子要这么久吗?可别让夫人受凉了才好……呀!主子爷!” “奴婢给主子爷请安!” “奴婢给姑爷请安!” 见左等右等等来的竟是阙聿宸,梁嬷嬷一阵惊讶,回神后忙将手里的面团一丢,和沅珠一起向他施礼。 阙聿宸轻“哼”了声,算是应答。同时几步跨到卫嫦身边,正要伸手探她的额,忽见她的脸,倏然一僵,半晌,才神色古怪地探了探她的额,见无异常,又捞起她左手腕把了把脉,确定只是熟睡,并无任何病状,这才蹲下身,将她揽到了怀里,然后起身,抱着她大步离去。 从进来到出去,不过就几个眨眼的工夫。 随后跟来的祝辛安摇着折扇看得津津有味。 梁嬷嬷与沅珠却吓得脸色发白,没想到难得一次的主仆嬉闹,竟会被主子爷逮了个正着。 “嬷嬷……” 沅珠吞了口唾液,弱弱地问:“你说姑爷他……会不会以为小姐脸上的粉……是……是我们……” “应该不会吧……”梁嬷嬷心里也没底,不过:“夫人醒了,总能解释得清的……” “可问题是……小姐还没醒啊……按小姐以往的睡劲,午膳前能醒来算是早的了……” “啊?”经沅珠这一说,梁嬷嬷也傻眼了。 89 赠模具 哪有沅珠说得那么夸张。 事实上,当阙聿宸将她拦腰抱起时,她就醒了。 正想睁眼,蓦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厨房睡着的,瞌睡虫来袭前,她还和沅珠玩“点泥人”来着,也不知那俩丫头有没有帮自己擦干净脸,若是没有…… 卫嫦心底一阵哀嚎。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为毛总能被他逮到自己的糗样? “醒了?” 阙聿宸察觉到怀里人的有一下僵硬,知她已醒,却也没将她放下,径自抱回了主屋,抱上了床。 “嗨……” 卫嫦见瞒不过他,只得佯装刚刚苏醒,揉了揉眼睛,朝他讨好一笑:“那个……不是说回来用午膳的吗?这么早就回来了哦?” “不回来就欣赏不到夫人此刻的尊荣了。”阙聿宸面无表情地睇了她一眼,随即转身,往内室走去。 “什……什么哦?”卫嫦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当指腹触到滑腻的粉末时,倏地僵了坐姿。 “噗嗤!” 跟着阙聿宸身后厨房、主屋两头跑的祝辛安,这会儿倚在房门口,四季不离身的折扇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嘴里戏谑道:“嫂子这是在做什么?玩面人吗?” 你才面人!你全家都面人! 卫嫦被他这一声喊拉回了神,见是祝家大少爷,脸颊不由一红,心里咒骂:混蛋阙聿宸!有外人在,居然就这么丢下她不管了。 当即僵坐在床上,躺也不是,下也不是。 “你怎么还在?” 阙聿宸从内室绞了块湿布巾出来,看到门口的祝辛安,不由一愣,继而蹙着眉问了一句。 祝辛安气得差没跳脚,手上的折扇“唰”地一收。指着阙聿宸一脸哀怨地道:“我说阙大将军!怎么说我也是阙府的客人,你不拿好吃的好喝的招待我也就罢了,居然还赶我走?枉我还想挑个良辰吉日做东给你践行,你倒好――真是有异性没人性……” 卫嫦傻眼。别不是,她无意中打飞了一对野鸳鸯吧? “胡思乱想什么哪!”一记控制着力道的指头栗叩上卫嫦的头。 “唔!痛!”卫嫦哀怨地瞪他一眼,抬手揉揉脑门。 “少来!我知道自己施了几分力。” 阙聿宸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将手里的湿布巾覆上她的脸,看上去动作凶巴巴的,实则轻柔得很。 “没事去厨房做什么?”他微蹙着眉,仔细地擦去粘在她小脸上的粉末。 卫嫦被他这番举动腾地臊红了脸。原来他方才丢下她。是去内室绞湿巾了,她却还在心里怪他。 “我……想着库房里有套甜点模具,就心血来潮试试了……” “试到脸上去了?”他擦净她的脸,并替她将滑落耳际的秀发捋到耳后,眼底含着笑,打趣地问。 卫嫦再度不争气地红了脸,嘴里咕哝道:“只是不小心沾到了嘛!谁让你回来得这么早,本来……本来……” “原来为夫的回来太早,也会遭到夫人嫌弃哪。” 阙聿宸佯装叹了口气。欲要起身回内室,衣摆一紧,才发现被她给扯住了。 “对不起嘛……让你丢脸了……”她羞臊的脸快要埋到衣襟了,“而且。我也没浪费粮食,就沾了点台板上洒落的粉末,与珠儿玩了会儿罢了……” 阙聿宸见状,失笑不已:“我没生气。” 就她脸上沾着的这点粉。他还不至于想到浪费上去。 再说祝辛安,如若不是关系交好的人,他也不会放任对方进西园、进主屋。不过是觉得她害羞的模样挺有趣。故意逗她而已。 哪成想一贯霸名在外的季四小姐,竟然如此好骗。他越来越怀疑过去几年间,逐鹿城里有关她的流言蜚语,是不是真是有心人故意抹黑她导致的? “喂!你俩真是够了!”祝辛安粗着嗓子,没好气地打断深情款款、四目相对的小夫妻俩,“真当我是透明人吗?” “外头有的是桌椅板凳,没人让你看戏似地蹲在门口。” 阙聿宸也着恼了,回头瞪了祝辛安一眼。让他破坏自己小俩口的独处!别人不知道,他与乔世潇是最知情的。要不了几日,自己就要离家北上,就不能让他安安静静地与妻子多相与一会儿吗? 祝辛安心里早就笑翻了天,面上依旧装无辜:“没主人招待,爷多不自在……” 阙聿宸一时语噎。 “祝大爷说得也没错,夫君,不如移去花厅喝茶聊天可好?梁嬷嬷她们,应该也快蒸好第一笼了,一起尝尝模具做出来的米糕味道如何,好的话,下回再有客人来,也照这样的法子做,新颖又快捷,夫君意下如何?” 当着好友的面,左一句夫君、有一句夫君,让阙聿宸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卫嫦假装不解地眨眨眼,实则是希望自己的糗样快快揭过去。 “夫人的提议甚好。” 半晌,他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趁着男人们先行前往花厅时,卫嫦唤了沅玉进房,替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重新梳了个发髻,换了几件头饰,这才神清气爽地出了房,来到堂屋西侧的花厅。 花厅里,祝辛安正一脸戏谑地拉着阙聿宸聊着什么,看到她进来,忙扬声招呼:“嫂子来了?快快请坐。” 卫嫦刚落座,梁嬷嬷也端着茶盘进来了,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意,想来,用模具制作的花色糕点成功了。 “哟!这就是嫂子刚刚说的用模具做出来的米面糕点吗?不错啊!看上去有趣极了!” 茶盘里不同花色的糕点还没全部端上桌,被卖相诱得大咽口水的祝辛安,便已拈了一块往嘴里丢,虽烫得他龇牙咧嘴,却仍竖起大拇指,朝卫嫦连连称赞:“味道不错!卖相也不错!绝了!绝了!御膳房也整不出如此新颖的美食!” 阙聿宸深看了卫嫦一眼,也夹了一块送到嘴里,细细品尝。味道确实不错,却也没祝辛安说得那么夸张。倒是这卖相,确实值得称赞。哪怕是宫中的御厨,也没想到用这样的法子做甜点吧?否则,各类宫宴上,早就呈上来给皇上及大臣们享用了。 “老夫人那里……”卫嫦倒不急着品尝,抬眼问梁嬷嬷:“可是有送去了?” “禀夫人,一出蒸锅,珠儿就已选了每种口感、每种样式各一份,给老夫人送去了。” 这就好!卫嫦点点头。 本来就是图个开心。众乐乐不如独乐乐。何况。糕饼甜点的味道,再怎么好也不出左右,有了个逗趣的卖相,说不定能让人多尝几口。 “剩下的,你看着分分,争取让大伙儿都尝尝鲜。” “奴婢替大伙儿谢过夫人!”梁嬷嬷笑吟吟地福身致谢。 一旁的祝辛安,听卫嫦这么说,快速地与阙聿宸交换了个眼神。似是在说:想不到嫂子这么慷慨,倒是出人意料。 阙聿宸回了他一个“那是当然”的眼神。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该安心了,哪怕他不在府里,以这两日的观察,母亲与妻子也绝对会和睦相处的。 “嫂子。不如你将那个模具卖给我怎样?” 祝辛安就着香茗,一口气吃了三块平日里看都懒得看的米糕才停下来,眼眸里闪着商贾独有的精光,问卫嫦。 卫嫦一时没会过意。要模子找木匠打造就是了,干嘛问她买?转念想到祝家食铺,方才恍悟。 “其实。我这模子与普通的糕饼模子原理相似,无非就是小了点,一模子只能压一块糕饼,又多了几种形状,不是单一的方或者圆,模底又刻了些花花草草,卖相比较讨喜罢了。” 卫嫦笑着摇头婉拒,不觉得自己这个创意,真好到能拿去市面上估价。 “嫂子过谦了。不说模子形状独特,光这些趣味十足的花草鱼虫,也与市面上流通的画法截然不同。若只拿来搁嫂子家用,多可惜!” 祝辛安笑说着,从盘子里拈起一块鲜绿色、上头刻着兰花的豆沙馅儿米糕,左瞧右瞧。 卫嫦摇摇头,失笑道:“祝大爷若真喜欢,回头我让人重新打造一套新的送去府上就是了。只是价钱……” “嫂子尽管开口。”祝辛安立刻接道。 卫嫦摇摇头:“我不要钱。这本就没什么技术含量。有心人见过一次,回头也能做出来。” “这……”听卫嫦说是白送,祝辛安反倒纳闷了,侧头看了眼悠悠呷着香茗的阙聿宸,拿手肘捅捅他:“喂,嫂子说白送我,你有何话说?” 阙聿宸瞥了他一眼:“既是她送你的,你收着就是了。不过,祝家食铺日后有新菜时,记得往这儿送上一份。” “这当然没问题!可这模具……”祝辛安转头看向卫嫦,“真要送我?” “自然是真的。”卫嫦笑吟吟地点头:“不止这一套,我还有另外一个点子,上回没来得及打造,这会儿也一并送与你。正如夫君所言,日后食铺新上了佳肴,通知我与娘一声,特地送来就不必了,我陪娘去铺子里尝尝鲜倒是真的。” 卫嫦心里是这么想的:既然祝辛安都开口了,倒不如爽快地卖个人情。撇开他是阙聿宸的好友不谈,能与祝家大少结个交情,也是利大于弊。如今她既是将军府面上的主母,自是要为阙府多做打算。别看祝辛安表面嘻嘻哈哈、漫不经心的,其实鬼着呢!否则,怎么打理祝家那么多产业?(未完待续。。) ps:推荐花无双的《田园花嫁》,嗜钱如命的小财迷花朵朵穿越了,穿成个没钱没物食不果腹的穷苦农家女。且看她如何在这乡间田园高调种田低调经商,风风光光带领全家奔小康! 90 分别在即 午膳后,阙聿宸送祝辛安出府。 “你不觉得她和传闻里的差别很大吗?” 祝辛安摇着折扇,忍不住开口:“季四小姐以往的风评,你没在逐鹿城或许不知,我和世潇却是清楚的。绝无可能是噱传。可为何……” 说到这里,祝辛安朝身旁的死党瞥了一眼,直言道:“还有你成亲那日老夫人找我与世潇说的事,说实话,我俩真不信,之所以爬上屋顶闹洞房……咳,虽然有违我俩一贯的风度,可主要也是想探探实情,不要告诉我那真是事实?你真在酒醉后吃了人家?” 阙聿宸差点没被口水呛到,不敢迎上祝辛安怀疑的视线,装作欣赏沿途绽放的石榴花,佯装淡定地应了声:“嗯。” “嗯?这么说是真的了!”祝辛安惊奇地瞪大眼,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素来清冷寡言的死党,居然真在酒后乱性,吃了逐鹿城有名的恶女。嘶――可是不对呀―― “就算,咳咳,那是真的,季宁歌也不对劲啊……你没见她和曲家那个女魔头混一起时,有多么的嚣张跋扈,确实如传闻那样不假啊……” “你够了!”阙聿宸实在受不了死党一口一个魔女恶霸地隐喻自己的妻子,“无论她此前脾性如何,如今已是我的妻,你若继续当我是兄弟,从此就发自内心地尊她一声嫂子,如若……”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我拿你当兄弟,自然拿她当嫂子!绝对是真心的!” 祝辛安真怕了他了。不过就把心里的疑惑拿出来与他商讨,免得他上当受骗,居然拿兄弟情谊来威胁他。至于这么较真嘛!早知就拉世潇一道来阙府蹭饭了,这会儿要真打起来,自己哪里是他的对手嘛! 何况,经过之前那番接触,对于季宁歌,他也没了印象里那股反感。刚刚那些话,也真的只是一吐纳闷而已。 “总之。我不在的时候,你与世潇有时间就帮我照应着府里几分,没时间就算了……” “有时间!有时间!怎会没时间?我保证三天两头就来看望伯母和嫂子。就怕上门多了,嫂子的名誉不好听……” “谁让你三天两头上门了?”阙聿宸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还有,西园不准进,也不准你再借着由头试探她,离生产不到半年了,若是她因此而气出什么,我定不饶你!” 祝辛安听得直翻白眼:“你当我什么人啊!你不在我来西园做什么?先前也不过是觉得奇怪,这才问问你。话说回来。娶她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犯得着和你争这些嘛!真是――” 阙聿宸闻言,抿抿唇,伸手拍上死党的肩,低哑地道了声谢:“谢了!” 谢谢他们的关心。也谢谢他们在他不在的时候,能照应着将军府几分。 “好说!”祝辛安回赠了他一拳,两人相视一笑。 …… 五月行到尾端,六月姗姗来迟,大同朝三年一届的武考也在逐鹿城拉开了帷幕。 武考这几日,阙聿宸忙得脚不沾地。往往是,她睡下了,他才回来;她还没醒,他又出府了。 卫嫦心里纳闷。武考又不止他一个考官,真有那么多事压他头上吗? 阙老夫人倒是见怪不怪:“他就那副性子,只要是落实到他头上的事,无论巨细,都力求做到最好。旁的倒是不担心。就怕他太累。” 说到这里,阙老夫人顿了顿,拉过卫嫦的手,试探性地问:“宸儿他,可有提过什么时候走?上回问他,他只说武考结束,我这心呀,这几日一直悬着这事儿,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每逢这个时候,我就心绪不宁……” “娘!”卫嫦反握住阙老夫人的手,柔声安抚:“夫君他,还没与我提过。许是这几日忙于武考的事,还未定下具体行程。等有了安排,自会与娘说的。” 卫嫦嘴里如是劝,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不是不知道他要走,只是没想到分别来得这么快。 从东园出来,卫嫦没急着乘坐软轿回西园,而是沿着遮阴小道,扶着腰慢慢走着,顺便整理紊乱的心绪。 道旁的石榴花相继绽放,盛开的有如火焰,含苞的就像灯笼,瑰丽似锦。石榴树下站久了,有种置身焰海的错觉。加上晌午的日光透过斑驳的枝丛,洒上她的头、她的肩,顿感暖意袭人,可又繁枝蔽日,倒也不觉得热。 “小姐,您要是喜欢,不如就在这儿小歇会儿,奴婢去采几支石榴花,回头插到书房的花瓶去。” 沅玉见她一眨不眨地望着石榴花丛发怔,还以为她是恋恋不舍眼前的美景,遂扶着她来到一棵建园时从别处移栽来的槐树下,那里有块可供休憩的大石。 沅玉拿罗帕轻轻掸去大石上的落叶草屑,又将罗帕垫在石头上,扶卫嫦坐下。 “奴婢去去就来。” 卫嫦点点头,反正离午膳还早,不如在这儿赏会儿景。心里思忖着离开东园前,阙老夫人打趣般的问题。 “宸儿不日就要离府,歌儿可有准备什么,好让宸儿在北关时可用来睹物思人?” 睹物思人…… 这个词一跃上脑海,让她的耳根隐隐发烫。 虽然百般不肯去正视,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她,该是喜欢上他了。 想不起究竟是何时开始的心动。许是初闻怀孕、受他安胎丸相赠的时候,许是逃出青崖山、被他找到的时候,又或许,是八抬大轿抬入他家门、被他一路抱到拜堂处,又抱回洞房的时候…… 她只知道,这些日子,见不到他,她心里空空落落;想起他时,心里又酸酸楚楚。脑海里像放电影似的,时常闪过一些片段,每一幕都有他的身影。 可该死的,就在她明白自己已然深陷的同时,他却不日就要启程远离。 此时的卫嫦,别提有多后悔。后悔当初没将北关设得近些。譬如就在逐鹿城外,那该多好…… “小姐,奴婢回来了。” 沅玉捧着一束绚丽的石榴花,回到大槐树下,“小姐想再坐会儿呢,还是这就回去?” “回去吧。”卫嫦回过神,黯然起身。 离别既成定局,倒不如做些什么来转移酸楚的心境。 想起曾经看过的某些电影电视剧,丈夫临出远门前,做妻子的总会拿出亲手缝制的衣袍或是鞋袜。既能多套换洗。又能睹物思人。 可是―― 她不由肩头一垮。有些泄气。 不会女红可咋整?丫鬟们做的衣物,箱子里全新的不要太多。可要让她从头到尾、不假他人之手地做出一件衣袍或是纳出双鞋子,要了她老命也未必能完成啊。 唉―― “小姐……” 回西园的路上,沅玉见自家主子神色黯然。可又想不出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欲言又止了半天,弱弱地问:“小姐可是怪奴婢折了这些花?”想来想去,似乎也就这个原因了。 卫嫦悠悠地睇她一眼:“干嘛怪你?” “那小姐为何……” “我没事。”卫嫦心知她必定看出了什么,心下沉叹了一声,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淡淡地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你家小姐真的是一无是处,别说衣衫鞋袜。连个最简单的帕子也未必绣得全……” “小姐万万别这么说!”沅玉急忙打断卫嫦的自怨自艾,劝道:“这不有奴婢嘛!小姐想要什么,与奴婢说就好。何况,小姐现在还怀着身子,宋嬷嬷不是说了嘛。最好别在待产时拿针线,容易伤眼睛……” 卫嫦听丫鬟这么一唠叨,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好好好!我不拿针线,我就这么一说……那你倒是给我提个建议,你家姑爷不久后就要赴北关,我送他什么好?” “原来小姐是想送姑爷礼物呀……” 沅玉偏着头,认真思考了一番,忽而眼眸一亮,凑到卫嫦耳畔,神秘兮兮地咬起耳朵:“不如,小姐就……” …… 武考结束的当天,阙聿宸总算赶在晚膳前回了府。 进房换下麒麟补服,又用凉水抹了把脸,走出卧房,忍不住问正在布置晚膳的沅珠。 “你家小姐呢?” “回姑爷的话,小姐在书房。” 书房?阙聿宸纳闷地皱皱眉,随即一甩袍摆,三两步来到卫嫦专用的书房门口。 虽说与他的书房仅一墙之隔,可却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是在迎嫁前,一干嫁妆送入新房并铺排妥当后。成亲后,倒是还没来过这儿。 书房内,卫嫦描完最后一部分,搁下手中自制的炭笔,拿湿布巾擦着手,问一旁的沅玉:“怎样?还算过得去吗?” “奴婢瞧着像极了!姑爷一定会喜欢!” 卫嫦听了撇撇嘴:“那可不一定……” 阙聿宸在门外听得迷惑,遂象征性地叩叩房门,旋即推了进去。 “咦?你――你怎么来了?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说,你今儿回来的怎么这么早?” 卫嫦见进来的竟是他,不由慌了手脚,想拿什么盖住画纸,可又一时没找到,慌乱中,竟把画纸弄飞了,正好飘落在他脚旁。 阙聿宸眉头一挑,朝她看了一眼。 “不许看――”卫嫦忍不住跳脚低吼。 可是来不及了! 他早已捡起弯腰就能够到的纸张,并将它翻到了正面…… “噢――” 卫嫦羞赧地抬手蒙住了脸,不敢去看他的反应。 ps: 推荐好友刺嫩芽的《素女寻仙》:现代女穿越修真界,白手起家,修仙抢宝。 91 执子之手同偕老 这是一幅画。 比普通画纸小一半的纸面上,用柳枝烧的炭笔描摹着他的肖像。 清俊的脸庞,棱角分明;深邃的黑眸,幽不可测;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就这样静静望着画外的人。 原来,在她的眼里,看到的是这样的他…… 阙聿宸从画上移开视线,抬眼望向她。 这一看,不禁哭笑不得。 书房里,哪里还有她的人,早在他怔怔看着自个儿的肖像时,她就已带着丫鬟脚底抹油――溜了。 阙聿宸失笑地摇摇头,将手中的画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收入怀里,贴身安放。继而打量起平时难得踏入、今后想必也很少会来的专属她的书房。 虽然只有他的书房的三分之一大,却布置得很温馨。 北面墙,贴墙放着两组博古架,架格上摆着各式陶瓷摆件、新奇装饰;博古架两侧的墙体上,各挂着一幅山景古画;东侧的古画下方,是一张式样简洁的桌几,只有一对装琐物用的抽屉,几上摆着一组笔架和一个玉石雕琢的假山盆景。 东面墙,倚墙立着一组书架,架上收着她从娘家带来的书籍画册,从这些书册上,倒是能看出她的爱好。 与北墙的转角口,是个青花的圆肚落地大花缸,缸里收着几幅书画卷轴。 靠西墙,是个结实的八腿花架,架上摆着一盆茉莉,此时正值茉莉花开的时节,整个房间萦绕着散不尽的幽香。 书房居中,是一张宽大的书桌,桌后一张圆弧椅背的扶手椅,桌上摆着笔筒、砚台,以及零散搁着几支她方才作画用的柳树炭条。 书桌左脚的圆肚青花瓶里,插着几支鲜嫩的石榴花。 再看南窗下,搁着一张软榻,榻旁是两张圆凳。榻前一张矮几,居中的细颈白玉瓶里,插着一朵朱红月季。旁边一组紫砂茶具,以及几碟成亲时留下的喜糖喜果。 若是光看这些,倒也不能说有多温馨。他的书房里,除了色泽不同、个体或有差别,装饰摆件一类的,倒也大同小异。 然而,一旦结合置于软榻、圆凳、以及扶手椅上的花色一致的锦缎棉垫,就明显衬托出了女子独有的气息。 一想到她挺着显怀的肚子。懒洋洋地靠在榻上。偶尔拈块喜饼、品口香茗。他的心头,不由得浮升一股暖意。 收起嘴角上扬的弧度,转身出了书房。 此刻,卫嫦早已溜回房里。洗净双手后,换了身衣裳,坐在梳妆镜前拍了拍晕红不散的粉颊。 怎么办?怎么办? 真是糗大了! 那么拙劣的画工,被他看光光了!呜呜呜! 沅玉说,刺绣缝制的不行,那就来个贴身肖像画,到时装在荷包里,让他到了北关后用以睹物思人。 可毛笔画不要指望她,炭笔画嘛。她倒是在大学时跟着室友心血来潮学过几招。出嫁前,也曾无聊得练过几笔,可要她正儿八经地完整画一个人的肖像,却是第一次。对着镜子画了好几副自画像,都不行。于是脑门一热,画起了他…… “给姑爷请安!” 乱飘的思绪,被门口传来的请安声打断,卫嫦连忙正襟危坐,假装在审视头上的发钗有没有松乱,盯着梳妆镜死活不敢回头。 直到沅玉也退出了房,她晓得,自己怕是要面临批判了。 “躲在房里做什么?还不饿吗?” 阙聿宸来到她身后,扶住了她的肩,望着镜子里的她,轻笑着问。 卫嫦只得硬着头皮起身:“哦……是有些饿了呢,这就去用膳吧。” 连着几日未曾对话,晌午时还百般想念他来着,这会儿却踌躇了。 许是被他瞧见到了自己偷画他的肖像,若是画工好些,被他瞧见就瞧见,可偏偏,画工拙劣,她又是拿他当练笔,若是被他晓得,不知会怎么想…… 倒是阙聿宸,只字不提书房里的事,牵着她的手,从房间来到膳厅,扶她坐下后,夹了好几筷她爱吃的菜到她碗里,又给她舀了一碗鲜鱼汤,说了句“吃吧”,这才慢条斯理地用起膳来。 卫嫦细嚼慢咽地吃着碗里的饭菜,不时抬眼偷瞧他几眼,纳闷他的反应,怎的一句话都不提呢?是嫌她丑化他了?还是觉得这事不值一哂,没啥意义?那她还要画自己的肖像吗?还要装在荷包里送他吗? “怎的光吃白饭?” 蓦地,他醇厚的嗓音落在她耳畔,面前的饭碗里,赫然又多了好几筷鱼肉虾菜,不由一怔。 “怎么了?”阙聿宸低头看她,眉头微蹙:“没胃口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卫嫦忙不迭摇头,继续埋头攻克碗里的饭菜。 她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晌午时兴致勃勃拟好的计划,不到一天工夫,就面临小产了。这种感觉让她好沮丧。 “宁歌……” 阙聿宸微叹了一声,搁下手里的碗筷,侧身拉过她,扶着她的胳膊,示意她抬头看自己。 卫嫦愣愣地照做,视线移到他脸上,迎上他无比认真的眼神,“怎……怎么了嘛……” “你有心事?”他一语中的。 她忽然有些慌乱,有种藏在暗处的心情,突然间暴露于阳光下,想摇头否认,却被他严肃的眼神攫住,一时反应不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连自己的夫君都不能说吗?”他继续柔情攻势。 “我……”她喑哑地开口。被他认真的样子,激起了倾诉的欲望:“我只是有些烦恼,不知该送你什么……” “什么?”他愣了愣,显然很意外这个答案。 卫嫦吸了吸鼻子,索性将积蓄于心底的话一鼓作气说了出来:“婆婆说……你很快就要走了,让我……送你一件礼物,可我左思右想不知送你什么好。不怕你笑话,我的女红……真是丑得连自己都不忍目睹,于是决定将自己画到画里……” 阙聿宸从她吞吞吐吐的解释中,串起了前因后果,眼底闪过一抹笑。神情也柔和了不少。 把她自己画下来送他……啧!这主意不错啊,可既如此,她还在烦恼什么? 咦?不对,他方才收入怀里的,明明是他的肖像…… 卫嫦瞥见他陡然转疑的神色,耳根一赧,支吾着说:“你方才也看到了,那幅画……其实是我画不好自己,拿你当练笔的涂鸦啦……” 说完,她垂下脑袋。不敢看他的反应。 然而。半晌都不见他动静。以为他被自己气得说不出话了,正想再补充点什么,下巴被他抬起,额上落下了温热的一吻。 “无论你送我什么。我都会收妥藏好,别再为这种事烦恼。” 他将她拥在怀里,低哑得回道:“至于离京的事,我一直找不到机会与你说……怕你怨我……娶你的初衷,我不否认,的确是为你腹中的孩子……嘘!你别急!先听我说完,起初,你也知道的,我有多反感你对我的……所作所为。可随着接触增多,对你了解的深入,曾有的反感,不知何时已消散无踪,迎娶你过门时。充斥我心的,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卫嫦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爱哭,许是怀了孕的女人,更容易多愁善感。被他这席话,说得泪流不止。 阙聿宸生平最怕的就是女人哭了。娘亲哭还知道原因,无非是思念故去的爹,可她哭,他完全无头绪啊,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怎么哭了?我不是要故意惹你哭,我,我只是想告诉你……” 卫嫦见膳厅里伺候的丫鬟们,不知何时都已退到了门外,索性两手一张,投入到了他的怀里,呜呜地哭出了声。为自己莫名其妙穿到这里的离奇境遇,也为他方才那番感动她心的话,明明该开心大笑的,可不知怎的,就是止不住眼泪。 她想,就放任自己哭一回吧!趁他还在,趁有人提供怀抱,完全彻底的将心里头的委屈、害怕、喜欢、高兴……统统化作眼泪,发泄出来…… “宁歌……歌儿……夫人……” 阙聿宸手忙脚乱地想要劝止她,“我,其实还有话没说完……” “还有什么啦……” 她缩了缩鼻子,从他怀里直起身,哭红的双眼,赫然小了一圈,像只小兔子似的,蓦地让他心房一柔,伸手抚上她的脸,抹去挂在两颊的泪痕。 “不是还有话吗?”卫嫦见他只一味摩挲着她的脸,并未开口说什么,红着耳脖子干巴巴地问。 阙聿宸失笑:“这不止住你的眼泪了吗?” 卫嫦一愣,继而羞恼地捶上他的胸:“好哇!合着是在骗我!” 阙聿宸轻而易举地裹住她握拳捶来的小手,笑吟吟地望着她:“没有骗你。为夫想说的是:饭菜凉了,先用膳可好?为夫肚子好饿,前几天在考场,都没吃饱,今日得以早归,夫人可要让我吃饱才行!” “唰”―― 卫嫦的脸陡然胀红。 这个家伙!这是双关语吗?啊?可看他清澈的眼底,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好龌龊…… ps: 推荐一本欢乐轻松文: 孙妙曦前世伤心而死,这世费尽心机报复。 什么?他竟然说一切只是个苦逼的误会? 喂,展世子,本姑娘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干掉你,这样你还要追我? 感兴趣的亲可搜索书名《嫡欢》! 92 换她表白 经过此次,卫嫦觉得与他之间,似乎迈近了很大一步。 所以说,女人适时的柔弱,也是需要的。 她虽然不是动不动就爱掉金豆子的主,可有时候,情绪一下上来了,鼻子一酸,眼眶一红,挡都挡不住。 “听说,宸儿惹哭你了?” 三日后,阙老夫人闲来无事,慢步到西园来看她,顺道带来了一些上等食材,让梁嬷嬷收入地窖,三不五时做给宝贝媳妇吃。 卫嫦进屋换了身衣裳,也才一会儿工夫,婆婆就知道那日的事了。 可见,婆婆的眼线也不少。 卫嫦暗叹了声,不过想想也正常,乔月、乔溪她们,毕竟是她拨下来的人,特别是乔月和梁嬷嬷,一个在厅堂,一个摆膳时会来厅堂,没看到那日的场景,听总能听到的。 “你别怪娘多嘴,宸儿那孩子,看着清清冷冷、寡言寡语的,心里可没那么硬。偶尔抹抹眼角,他铁定会服软。” 阙老夫人笑眯眯地望着下首座的媳妇,传授起心得体会来。 这句话,卫嫦举双手双脚赞同。 那家伙的确如婆婆所言,看着冷冷的,偶尔还凶巴巴的,可一旦说开了,发现他其实比她还纸老虎。 “武考落幕也有三日了,这会儿总该闲下来了吧?怎的也不回来用午膳?可有说做什么去了?” 午膳光景,卫嫦陪着阙老夫人来到膳厅,听她这么问,摇头道:“夫君没说。” 他的事,他不说,她也从来都不问。总觉得追着他问“干嘛去了”、“和谁一起了”,是不信任他的表现。 阙老夫人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落座后,也不急着开饭,呷了开胃茶。屏退了伺候的丫鬟,沉吟着问卫嫦:“歌儿。有句话,娘想问你很久了。” “娘请说。” 卫嫦见她这般架势,还道是有什么重要话,遂正襟危坐,竖耳聆听。 “你……若是宸儿他,没去求皇上下旨赐婚,也会愿意嫁来阙家吗?” 卫嫦没料到阙老夫人问的竟是这个。一时僵在位子上,不知该答什么。 “你不必紧张,娘就随口问问,毕竟你有孕在先。且又非和宸儿……” 说到一半,两情相悦四个字,被阙老夫人生生吞回了口里,只因,刚还在嘴里念叨的对象。这会儿竟倚在膳厅门口,视线灼灼地盯着背对着他、低头垂眼的小媳妇。 阙老夫人不禁暗笑,心里有了主意,朝儿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出声。旋即清清嗓子,改口说道:“你若不想说,也不打紧,谁让宸儿有错在先呢!白白害你吃了那么多苦头。虽说生活上,咱家绝不委屈了你,可娘也怕你原本心有所属,被宸儿这一横刀夺爱……” “娘――” 卫嫦羞得真想埋地三尺。 这让她怎么解释嘛!明明吃干抹净的是她,明明为难善后的是他,如今风传满城的,却成了她是可怜委屈的小媳妇,而他,才是半道夺爱的恶霸。 “娘当然不希望你后悔嫁他,可娘心里也没底,很想要个保证,毕竟,宸儿马上就要走了,万一……” 阙老夫人心里偷笑,面上却装得极为认真,一副苦恼又为难的样子,说:“万一藏在你心里的人……” “没有!没有其他人,只有他!” 卫嫦眼一闭,咬着牙关,打断了婆婆拉拉杂杂的猜测,甚至想说出真正的实情,替他平反、拨正他在婆婆心里的印象:“事实上……” “娘!” 孰料,静立在门口的阙聿宸出声打断了她,并且快步走到她身边的席位坐下,扫了眼桌上的菜色,不紧不慢地问:“怎么还没开饭?是在等儿子吗?” “你!”卫嫦傻眼了,视线追着他挽袖子据筷的动作移来移去,他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她刚刚说的话啊?有吗?没有吧?究竟有没有啦?啊啊啊! 午膳后,阙老夫人推说要午觉,茶也没喝,便带着丫鬟回东园了。 卫嫦狐疑地目送着阙老夫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呀! 她蓦地想起午膳前自己那句言之灼灼的承诺,两颊一烫,也想学婆婆的做法――脚底抹油,哪知,刚转身,就撞上了他的胸膛,被他牢牢锢在了怀里。 “那个……夫君可是也想午憩?这个天气,中午若不小憩一会儿,脑袋容易昏昏沉沉地发胀……”卫嫦明显是顾左右而言它。 阙聿宸心下好笑,却也没反驳她的好意。 午憩是吗?也好,自从三日前推心置腹地谈开后,是夜极尽温柔地要了她一回,这几日顾及她的身子,硬是忍着没碰她。 于是,可怜的卫姑娘,被某人假借午觉名义,拆吃入腹、饱食了一回。且还是在大中午,即便扯下了帐幔,也能将彼此的身子瞧得异常分明。连她身上的小痣,也被他轻啄着找了出来…… 当然,她是闭紧了眼的,哪敢与他炙热的眼神四目相对啊。可饶是如此,还是觉得羞赧难当。大白天啊,屋外丫鬟成群、屋里光线明亮,他却拉着她做尽脸红心跳之事…… …… 这下好了,三日前,他向她倾吐了内心话;三日后,她被婆婆套出了心里话。这下,算是两相扯平了吧? 即使已经午觉醒来了,卫嫦仍是埋在锦被里,不肯转身面对他。 阙聿宸知她已醒,搂着她往自己怀里挪了挪,轻声道:“明日,你随我入宫一趟,太后她老人家想见你,另外,理该去向皇上谢恩。” “入宫?”卫嫦这下想装睡也装不下去了,转过身,困惑地问:“太后要见我?” “嗯。今儿早朝结束,皇上将我唤入御书房,说了这事儿。看得出来。皇上也挺纳闷,这么多臣子命妇里,受太后召见入宫的并不多。我怀疑会不会和季宁岚有关,总之。你务必小心些。” 卫嫦听了,不由直皱眉。季宁岚么?可她进宫才几天,这么快就获太后青睐了?即便真如此,可通过太后召见她,能有什么主意好打?若是在太后宫里出了事,不怕太后追根究底吗? 横竖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反正皇上都金口了。入宫已是铁板钉钉的事,想逃也逃不了。不如坦然面对。 “你若还疲乏,再躺会儿。”阙聿宸搂着她懒了会儿,想到书房还有不少事等着他。在她唇角轻啄一记,起身了。 卫嫦倒不觉得累,只是大白天的,被他拉着上床那啥了一回,一时半会还羞着。索性赖在床上装补眠,实则遁入魔珠找小精灵们哈拉了。 “小嫦,你来啦?怎么脸红红的,外头很热吗?” 自从卫嫦能进魔珠后,紫绫就奉命驻守这片草坪了。除非是精灵女王召见。一般都在这里,卫嫦每回进来,头一个见到的总是她。 卫嫦听紫绫这么说,脸颊不由更红。 “咳,还好啦。”她以手为扇,扇着自己的脸,岔开话题:“红绡不在哦?” “红绡姐去精灵女王那儿了,小嫦有事找她?” “没事,随便问问啦。”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正要仰面躺下,忽而被前方突然冒出来的某样扭状物惊了一跳,连忙起身后退了几步:“妈呀!这里也有这玩意儿?” “小嫦害怕小蛇哦?”紫绫循着她的视线也发现了。 废话!卫嫦翻了个白眼,拍着胸脯给自己压惊:“很少有女生不害怕吧!” “这样呀……”紫绫偏着小脑袋想了想,片刻,眼前一亮,对卫嫦说了句“我去去就来,等我哦!”说完,就扑扇着翅膀飞入了丛林。 卫嫦防备地瞪着几米外优哉游哉往前游的小蛇,暗暗想:如果它突然掉头朝她爬来,她才不管紫绫的交代,逃出魔珠再说。 不过,小蛇像是有灵性似的,知道她害怕它,一刻不停地游出了草坪,往密林深处爬处。 卫嫦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紫绫也回来了。 “小嫦,给!吃了它!”紫绫飞到卫嫦跟前后,将捧在手里的一粒极细微的米粒状种子放到了卫嫦的掌心,示意卫嫦服食。 “这是什么?” 卫嫦疑惑地瞪着掌心的玩意儿,话可以乱说,东西可不能乱吃呀!特别是现在的她,肚子里还有个脆弱的小家伙呢。 “这是万莲子,万莲花的果实。虎蛟哥哥他们就是用这个来避蛇蚁爬虫的,说是服食后,身体会发出一种天然的清香,普通虫蚁不喜这个味道,对人体也没有任何毒副作用,尽管放心服用!” 一听有这个效果,卫嫦对手心里的这粒微小种子立即起了好感,可还有些不确定:“真的对人体无任何副作用?包括对胎儿?” “嗯!”紫绫肯定地点点头:“我问过虎蛟哥哥,他说兽人一族的女人,怀孕时都服过,从没出过差错。再说了,你上回服过万琼露,真有什么毒素,万琼露会自行化解,不必担心。” 卫嫦这才放心地吞了万莲子。 出了魔珠后,带着好奇,特地让沅玉逮了几只蚂蚁来做实验。三五只小蚂蚁一放到她脚旁,立刻做鸟兽散,四处逃开了。 还真有效果啊! 卫嫦心下不由大喜。这么一来,盛夏来临,逐日增多的蛇虫鼠蚁、蚊子苍蝇,也都不敢近她的身了? ps: 推荐新书《阖欢》:市侩女主变身白花女配,是带着一家子老弱妇孺继续扮演苦情小百合,还是披荆斩棘,奋勇地――撬自己的墙角?pk榜上很容易找。 作者:花裙子,三本完结文,20万存稿,大家可以放心跳坑。 93 面圣礼 翌日,不到寅时,小夫妻俩就起身了。 卫嫦在穿着上费了点心思,既不会让人觉着自己臃肿,又不会抹了将军府的颜面。 洗漱完毕,用过早膳后,夫妻俩先到东园,向阙老夫人请了安,而后带着一干孝敬皇上、太后的伴手礼,乘上马车入宫去了。 途中,阙聿宸见她面色有些紧张,握着她的手,安抚道:“不必太担心。皇上那儿,就磕个头谢个恩,不会留你很久。至于太后处,我不方便陪你进去,你自己小心些,却也不必紧张,若是各宫娘娘都在,世潇是乔贵妃的同母胞兄,念在我与世潇的交情上,真有什么事,她必会帮衬你。” 卫嫦点点头,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前阵子不是说秦昭仪冲撞了乔贵妃,两人起嫌隙了吗?那秦家是自己的外祖家,有这层关系,乔贵妃还会帮衬自己? 像是看出了她心里的疑虑,阙聿宸替她捋了捋耳边的青丝,道:“秦昭仪短时间被皇上禁了足,今日该是不会出现的,再者,听世潇提过几次他这个妹妹,打小心高气傲,这个性子与人结怨在所难免,却不至于殃及旁人。你且放宽心,不必想太多。” 但愿如他所言,不用去想太多,只需端着一张笑脸,磕头谢恩,换个场地,再磕头谢恩,顺道应答几句高位者的提问,然后就可出宫回家了。 没错!回家! 短短几日,她已将阙府视作了自己的家。 许是肚里怀着他的孩子,又与他做尽了天下夫妻该做的亲密事,潜意思里,已经接受了“阙府媳妇”这个崭新的角色。也在心里下过决定:只要他一如今日这般待她,她亦如此报之。 …… 原文里,并未阐述过大同皇宫、以及皇宫里的那一群男女老少。 因此。当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她被阙聿宸抱下车,并被他牵着缓步越过这道巍峨的高墙时。卫嫦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么。要建成这么一座巍峨壮丽、富丽堂皇的宫殿,是否也是踩着无数人的尸身、祭着无数人的鲜血磊造起来的? 以前参观故宫时没这么多感慨,许是所处的环境不同。如今的她,是真真实实地活在这么个朝代,边关战乱时有发生,百姓温饱尚未解决,而眼前。这座奢华的宫殿里,特别是后头那群女人,为了个被无数女人睡过的男人,成天不是生活在算计里。就是没完没了的攀比争宠…… 这么一比,自己显然幸福多了。 卫嫦不由回握了握牵着她小手的大掌,仰头回以灿烂一笑。对他不日就要启程北上的事,也因此释然不少。 与逐鹿城里那些安逸的富家子弟一比,她倒是宁可他征战沙场。一来保卫边疆。于安邦有益,于百姓有益;二来嘛,边关的诱惑相比城里肯定少,诱惑少了,忠诚度自然也就高了。 咳咳。原谅她的小心思。当然了,上述推论,基于一个立场:人别受伤,无论大伤小伤,都不许有。 就在卫嫦天马行空七想八想的同时,阙聿宸纳闷地睇了她好几眼,看她面上的表情,不像是紧张或是害怕,倒像是想通了什么之后的释然。心里头痒痒的很想问,不过,眼见着就快到瑶光殿了,只得收了收心神,牵紧了裹在大掌里的柔荑,低声道:“快到了。” 卫嫦乱飞的思绪经他这一提醒,也一一落回了原位,抬眼望去,可不是嘛!金碧璀璨的瑶光殿,就在前方,沿着大理石般铮亮、洁净的台阶,拾级而上,终于到了瑶光殿门口。 “累吗?”阙聿宸微蹙着眉,担心地望着她。 “不累。”卫嫦笑笑,捶了捶略有些发酸的腰侧:“谁让我许久不运动了呢!换做以往,一口气跑个数趟来回都不在话下!” “别逞强!”阙聿宸不放心地瞪了她一眼:“今时不比往日。” “知道啦!所以我走得很慢很小心,你别担心,我真的不累。” 许是每日都有服用百花露的缘故,爬个几十级平坦的台阶,双腿一点都不酸,至于腰部,与他三不五时赖着她做的夫妻运动相比,也轻松多了。 阙聿宸听她这么说,才松开了微蹙的眉宇,且将她这番健康的表现,自动自发地归结为她每日服用的安胎丸,想着回到北关后,定要好好谢谢某人。 瑶光殿内,赵睿臻早就听身边的宫人汇报了小俩口在殿门外的你侬我侬,心下好笑不已。 于是,待阙聿宸接过风书易呈上的礼品,领着卫嫦进殿时,赵睿臻撇着茶盏盖,一脸戏谑地问:“怎么?让你带着媳妇进趟宫,心里其实很怨朕吧?” 阙聿宸一怔,继而想到方才的事,无奈地瞥了殿上人一眼,双手抱拳道:“末将纯粹只是担心内人的身体,绝无皇上所言之意。” 卫嫦自然不敢抬头直视一国之君,哪怕心里再好奇,也牢牢咬着牙关憋着。正要往殿堂中央跪下,向下旨赐婚、多少算得上是他们的证婚人的赵睿臻磕头谢恩,不成想,被赵睿臻制止了。 正纳闷着,却见一旁伺候的宫人,给她端来了一个蒲团,轻轻放到了她的跟前,嘴里说了一句:“阙夫人请用!” “谢谢!”卫嫦下意识地启口谢了一句,这才明白皇上制止她的意思,心头微微泛暖,垂着眼睑,跪在蒲团上,向殿上的人磕了几个响头,谢过了浩荡的隆恩。 “免礼。”赵睿臻扬着微笑,静静打量了一番底下跪着的人,并让宫人端了把扶手椅,赐她落座。 卫嫦哪里敢坐,忙低头垂睑:“臣妾惶恐。” “哈哈!不打紧!但坐无妨,朕还有几句话要与阙爱卿聊,闻知阙夫人怀有身孕,还是坐着小憩片刻。待朕交代一二,再让阙爱卿送你去太后处请安。”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卫嫦再扭捏着不落座。反倒显得小家子,于是朝赵睿臻福了福身:“既如此。臣妾恭敬不如从命。” 语毕,退到一旁安静地坐下了。 宫人给她奉上香茗,卫嫦微笑着谢过,当然没好意思喝,就这么两手搁在膝上,垂着眼睑安静地坐着。 赵睿臻说是有话与阙聿宸说,实则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看看传说中娇蛮跋扈的季氏千金,是否真如晏氏说的转变很大。 阙聿宸起初心里纳闷,皇上缘何要当着她的面,拉他聊正事儿?不过没一会儿。听出赵睿臻纯属是在没话找话,再迟钝也猜到了。眼角扫了扫一旁娴静而坐的小妻子,见她神色如常,也就宽了心,想着既有太后召见的懿旨在。皇上也不会留他们太久。 果不其然,也就一盏茶的工夫,赵睿臻就放他们夫妻二人离开了。 待两人出了殿,招手唤来一旁的宫人,“阙夫人送来的是什么?” “禀皇上。是套茶具。” 宫人双手捧着,连同外面的精美包装,一并呈到了案上。 赵睿臻挑了挑眉,茶具?会不会太小家子气了?他身为九五之尊,岂会没套像样的茶具?不要太多哦。 想归想,还是不由自主地打开了包装。 当他瞧清礼盒里躺着的物什时,不由眼前一亮:原来是这样的茶具!倒是难为她有心了。 “皇上,奴才觉得这阙夫人,不像外头传得那么……那么……” 恭候在旁的宫人,得了卫嫦三两次的感谢和微笑,此刻也不由替她说起好话来。 “那么什么?” 赵睿臻随口接着,视线却专注地打量着已从礼盒移到案上的茶具。 有别于寻常茶具的繁复组成,这套质地上佳的白玉茶具,其实就一把茶壶、两只茶盏,外加一架墨玉雕琢的底座而已。统共就这么四件,且大小与寻常茶壶、茶盏一般无二,之所以让他眼前一亮、觉得新奇,是因为,当茶壶、茶盏分置墨玉座上的相应位置后,随着墨玉座里流淌的清水作用,茶壶会徐徐转动,每隔一段时辰,茶壶嘴便会往左或右的茶盏里倾倒茶水,变相催人喝茶。 除此之外,茶壶座下方有个蜡盘,也就是可以加热,不怕茶水转冷。 “倒是个有趣的玩意儿。给朕收起来,搁御书房去吧。” 赵睿臻观赏了片刻,笑着让宫人收起来。 这才想到宫人方才提到一半的话题,感慨地叹了句:“如若不是掩藏了自我、被众人看走了眼,就是被有心人暗摆了一道。呵,倒是让阙家小子误打误撞抱得了美人归……这下,他老爹总可以安心了吧?朕可算是了了他的心愿了……” …… 那厢,阙聿宸领着卫嫦往太后所居的安寿宫走去。回头瞥了眼捧着礼盒跟在后头的风书易,问卫嫦:“你将大舅父赠与你的嫁妆都拿来送皇上和太后,好吗?” “为什么不好?” 卫嫦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忽而想到这家伙该不会大男子心理作祟,嫌她这么做扫他脸面了吧?忙不迭解释说:“我只是觉得,皇上、太后见惯了各式宝贝,送得再昂贵,也不见得能入他们眼,倒不如挑些新颖奇特的,你别想太多了。” 阙聿宸一怔,继而理解了她话里的意思,笑睨了她一眼:“究竟谁在多想了?嗯?” 他无非是心疼她这么大手笔地动用嫁妆而已,府里又不是拿不出献进宫的礼。不过,由此一来,倒更加确信了她的心意,伸手揽了揽她的肩头,含笑道:“夫人有心了!” ps: 推荐梦夫人新书《悠然农家女》:携图书馆穿越北宋,看天下风起云涌、波澜壮阔,问诸君一句,可有女子一席地?恰逢此世,当做史书上留名人,任天下人喝彩!书号3118890 94 景安王 安寿宫里,檀香萦绕。 太后眯眼靠坐在锦榻上,由贴身大宫女玉竹轻捏着肩膀。 榻前,前来请安并被太后留下的乔、晏两位贵妃,惠、德、贤、淑四妃,以及包括新入宫的季宁岚在内的几名庶二品的妃子,除了两位贵妃和四妃都赐有座椅,其他妃子都毕恭毕敬地站在下首位,眼观鼻鼻观心地不敢四处乱瞟。 “太后,阙大将军及其夫人已在殿外候着了。” 殿外值守的宫女进来禀报。 太后睁开了半眯的眼,懒洋洋地应道:“哦?来了吗?这就迎进来吧。”说着,人从榻上坐了起来。 阙聿宸陪着卫嫦进入殿内时,在场诸人皆觉得眼前一亮:好一对登对的璧人! 特别是费神打扮过的卫嫦,里头一袭嫩鹅黄的松腰宽袖罗裙,袖口裙摆处绣着盛放的垂丝海棠,金银两色丝线缀挑,既低调又别致。外罩着雪白的半透纱衣,衬得她白皙的肤色越发晶莹剔透。 加上最近一段时日,每日百花露养身,即便坏着身子,脸上不仅没有丁点斑点,反倒比以前更粉嫩柔腻了。 女人嘛,特别是有了男人的女人,打量起别个女人时,无非围绕着两点:一是容颜,二是首饰。 卫嫦今日,打扮得自然不会让阙府落了面子。无论头饰、衣饰,无论脖子上的、还是手腕上的,该戴的、该挂的,无一落下,且都是挑着嫁妆里最好、最美、最符合她这身装置的饰品。 可这些,都不是吸引众人目光的缘由,大部分人都被她完美无瑕的肌肤吸引,暗暗猜着她不知用的什么胭脂水粉,竟有这等出奇效果;个别几个,则是关注着她的言行举止。 反倒是夫妻俩,一个无视殿内目光。一个低着头,压根没注意,径自向太后行了标准的见礼。 “给阙夫人赐座。” 太后雍容地笑着,伸出手朝一旁的宫女指指,示意宫女将椅子安在榻前,晏贵妃的一侧。 卫嫦心下连连叫苦:这不是让她骑虎难下吗?一介臣子命妇,来太后宫里请安,居然坐在贵妃上首,这可如何是好? 偷眼瞧了瞧阙聿宸,发现他也有些怔愣。 “怎么?阙大将军这是不放心哀家了?” 太后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径自笑着。打趣起神色肃然的阙聿宸:“哀家唤你媳妇来聊会儿家常,你是要作陪到底了?” 此言一出,阙聿宸只得躬身告退。 经过卫嫦身边时,给了她一记安抚的眼神。让卫嫦定了不少心神。 “来!丫头,坐过来,让哀家好生瞧瞧。” 听太后再三催促她坐下,卫嫦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佯装镇定地行了个谢礼,而后低着头迈着小步来到了太后所赐的扶手椅前,盈盈大方地落了座。 “瞧这孩子!谁说她娇蛮跋扈、视规矩为无物了?哀家倒是觉得她乖巧懂事、落落大方!” 太后此言一出,卫嫦心里顿时明白了太半。合着是想证实她究竟是不是和传闻里的一样,心下无奈至极。 近旁的晏贵妃。早在卫嫦出嫁前,就已见过她,对卫嫦的印象不错,又因着那次的事,让皇上重新注意到了她。近段时间以来也三不五时临幸她,潜意思里,将卫嫦视作了自己的福星,此刻听太后这么一说,不由笑盈盈地接道:“可不是嘛!臣妾也觉得外头那些传闻委实把阙夫人给丑化了,不明真相的人,还真有可能被骗。” 卫嫦听了,忍不住暗抽嘴角,心下不住腹诽:拜托别再绕着我的前身打转了。就当我改了性子不成吗?至于把我当猴看嘛!难不成这宫廷生活真有这么无聊?与其围着我瞧,不如都去思索如何赢得皇上更多的亲睐啊喂! 坐在卫嫦斜对面的乔贵妃,冷眼斜睨着对面低头垂眉、正襟危坐的小女人,心下也转过一丝狐疑。 季侍郎家的嫡闺女,她在入宫前虽未有过什么交集,却也听过不少有关她的传闻,理该不是现下这副性子。 虽说,女人最擅长的是伪装,可容颜可改、态度可装,下意识的小动作却不见得能时时把握到位、半点不出错。以故,她从方才起,就一直在注意,可无论哪一步骤,对方都完成得无懈可击。 这就怪了…… 乔贵妃挑了挑秀眉,如若不是进宫克制了自己的性子、做到了时时处处都小心谨慎,就是以前那些传闻,真的掩盖了事实。这倒是有趣了……若是后者,也不知谁人在背后丑化她、暗害她…… 不止乔贵妃,季宁岚也没停止过对卫嫦的打量,越是打量,心里的妒意越盛。攥在手里的帕子,越绞越紧。心里呢喃了无数遍的“不可能”:那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顺乖巧了?笑容这么甜、皮肤这么好了?不是说怀孕了吗?怎么反倒比以前还要来得及晶莹剔透、光滑柔腻了? “太后,景安王在殿外求见。” “哦?康儿来了?快快请进!” 正和卫嫦一问一答的太后,听殿外的宫女如是禀报,脸上的笑意更甚,二话没说,就让宫女出去请了。虽然大儿子做了皇帝,她被尊为太后,荣享无限,可内心最宠的,还是这个小的。 卫嫦见状,低垂的脸上,浮现一抹狐疑。景安王?就是传说中与皇帝不睦的同胞兄弟六王爷吗?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难道不晓得太后殿里此刻都是女眷,不知道要避个嫌吗? “母后!儿臣来看您了!哟!难怪殿外的小丫头非得通禀一声,原来有这么多人在陪母后您哪!” 人未到,声先至。 景安王魅惑人的嗓音一现,殿内的莺莺燕燕们,就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反应,有微蹙眉宇的,有面露羞意的,也有与太后她老人家一样展颜欢喜的。前者如晏、乔两位贵妃,后者如立场中立的惠、德、贤、淑四妃,至于那些个眉眼低垂、却眼底含春的低等妃子,则多多少少,曾被景安王变着法子调戏过。 可见,这深宫六院里,人际关系不是普通的复杂。卫嫦扯了扯嘴角,心下暗嘲道。 “你这孩子,平常不见你现身,这会儿你几位嫂子都在哀家这里话家常,倒是也赶来凑热闹了?” 太后嘴里笑骂着,眼底、脸上却扬着满满的笑。 在众兄弟中排行第六的景安王赵睿康,比同母胞兄赵睿臻小了足足十岁,如今不过三十刚刚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加上他的容貌又是众兄弟中长得最好的,俊美绝伦的脸,细长多情的桃花眼,外表看着放荡不羁,举手投足皆透着慵懒散漫,偶尔睇来一瞥漫不经心的邪笑,很容易就让女人沦陷进去了。 难怪那么多人一听到他来,就流露出既歆慕又羞怯的表情了。合着不少人,身是赵睿臻的,心却在赵睿康啊。 卫嫦循着众人的目光,朝大步跨入殿内的赵睿康扫了一眼,心下不由腹诽。 赵睿康走到太后跟前,行了个见礼,然后便笑嘻嘻地在太后的另一侧――卫嫦的正对面坐下了,瞟向她身上的视线,带着令人不解的玩味和探究。 “母后,这位是……” “这位就是阙大将军的内人,你不是……” 太后话未说完,就被赵睿康笑嘻嘻地接过去了:“哦!原来这位就是名扬逐鹿城的阙夫人啊!真是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噗嗤……” 乔贵妃一记轻笑,带动了在场女眷,瞬间,殿内充斥起窃窃私语,无不在笑季宁歌那些糟糕透顶的旧闻。 季宁岚隐在众人身后,嘴角掀起一抹冷笑。阴沉不郁的心情,此刻方才舒坦不少。恨不得所有人都知晓季宁歌的过往,也巴不得季宁歌一直生活在过往那个骄横跋扈的角色里。温柔婉约、落落大方,那该是形容她的词汇,而非季宁歌! 卫嫦倒是没被殿内陡然急转的变化吓到,也不觉得羞赧难安。 相反,越是被人讥笑,越是闹哄哄,她反而越镇定。既然横竖要像只猴子似的被人关注,倒不如投向她的目光是带着讥诮、不屑的。至少,那让她感觉多了层保护色――季宁歌留给她的保护色。也不怕被人误会,反正已经嫁人了,只要娶她的人不误会就成。 赵睿康起初只是轻瞟斜睨,渐渐的,看她的眼神灼热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似的。这让坐在他正对面的卫嫦浑身不适起来。 丫的有完没完啊!老娘不是猴子啊!麻烦你把视线移开成不成啊!老娘想表达个嫌恶的表情也没机会了啊!摔! “时辰不早了,今儿聊得欢,哀家都有些乏了。” 听太后这么说,底下的莺莺燕燕们自是乖顺离去了。 晏贵妃起身离去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卫嫦一眼。 乔贵妃经过她身边时,也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 卫嫦恨不得揪着她们的衣襟质问:有什么话能不能爽快点说啊!这么看一眼、瞥一记的,算毛意思啊? 可想归想,哪敢付诸实践。 轮到她向太后告了辞后,跟着众妃子缓步出了安寿宫。刚要抬头找阙聿宸的身影,身后传来景安王慵懒的嗓音:“阙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ps: 推荐好友摘星楼主的文《翡翠瞳》――夫妻重生回到小学时,共同拥有了一个空间,开始了一段透视赌石、叱咤股市的神话之路。 95 夫妻贵在坦诚 卫嫦一讶,不知该不该回头。 “夫人!” 就在她左右为难间,阙聿宸醇厚的嗓音,适时在前方响起。 卫嫦心下一喜,快速循声望去。 阙聿宸的步子似有些急,无风的初夏晌午,衣袍却鼓鼓摆动,缭乱了上头的图案。 “末将见过王爷!” 眨眼间,他已来到安寿宫门口,站定后,暗缓了呼吸,低头拱手,朝赵睿康见了个礼。 听赵睿康鼻息哼出“免礼”两字,阙聿宸才直起身,走至卫嫦跟前,柔声问:“可是好了?” 卫嫦回以微笑,点头道:“嗯,太后身子疲乏,这会儿歇下了。夫君,我们也回家吧。” 阙聿宸点点头,继而转头看向景安王:“王爷若无其他事,末将携内子先走一步。” 赵睿康似笑非笑地睥了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这么懒洋洋地倚在宫门口,答非所问地叹了句:“这六月的天啊,一向都是说变就变的。别看这会儿,满园的丹若争芳夺艳,只消一阵雷雨,就凋零枝头、满身污泥,甚至连芳影都无处可觅了……” 说到这里,他言语一顿,意味深长地睇了卫嫦一眼,慵懒地直起身,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卫嫦纳闷地直蹙眉,那人,是话里有话吗?且还用那种洞察一切的眼神看她,究竟知道她什么事?可思来想去,她身上唯一称得上隐瞒的,就只一桩,可那人怎会知道?怎可能知道? “回吧!” 阙聿宸揽上她的肩头,带着她往宫门口走,也没问她太后宫里的情况。 他没问,卫嫦也不好意思叽叽喳喳地与他聊八卦。 夫妻俩沉默地走了一路,直到坐上阙府的马车,卫嫦才忍不住开口:“刚刚,你没在外头等我吗?” 阙聿宸一顿。随即坦言:“我瞧见几位娘娘出来,就避开了一会儿。” 卫嫦听是这个原因,也就没多问,径自说起太后宫里的事,聊到景安王赵睿康时,卫嫦皱着小脸,有些嫌恶地一语带过:“那个景安王,油头粉面的,实在看不出哪里好,可偏偏。太后好像很喜欢他……” 阙聿宸听她如是评价大同朝最俊美绝伦的王爷。不禁发出一记低低的笑。低头在她唇角轻啄了一记:“爷的跟前,随你怎么说都无关紧要,旁人跟前,切莫如此评价。” 卫嫦一愣。继而想到这里是皇权至上的封建古代,暗暗撇了撇嘴,立即收了口。 “不是说了吗?爷跟前想怎么说都成。” 见她噤口不语了,阙聿宸低下头,视线在她脸上来回逡巡数遍,确定没有生气迹象,才松了口气,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搁在她头上。问:“太后该是不会给你气受的,旁人呢?可有给你难堪?” “没。”卫嫦摇摇头,就算有,她也没放在心上,不就是被人笑了几声吗?又无关痛痒。她才懒得去记那些。 “真没有?”阙聿宸反倒不怎么信。想到之前,一干妃子先后从安寿宫里出来时,他为避嫌,顺势站入了附近的紫竹林,哪知,季宁岚竟然跟了上来,还说什么来着:“阙聿宸,你莫要后悔,娶了个人人得以笑之的恶女毒妇!我绝非说笑,上回……上回与你说的,那都是事实,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到如今,都不重要了……我只是,只是委屈,只是不甘,不过是想争取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却落得如今……不过也好,他日我若怀上龙胎、站上人端,我定会好好地看着你,看你有多后悔当初的决定……” 后悔?他?怎么可能! 阙聿宸心下冷笑。哪怕怀里的人,真是众人口里的恶女毒妇,那又如何?只要对他、对娘亲、对阙府是好的,那就够了。 “阙聿宸……” 卫嫦把玩着他的大掌,喃喃开口。 “嗯?”他回神,反手一握,将她的小手裹入了掌心,手指摩挲着她滑腻的手背,怎么也停不下来。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有事瞒着你……你会如何?” 她低着头,以极轻的声音,问出了纠结心头多时的疑问。原本只是纠结,可方才听到赵睿康古怪的言论后,突然感到莫名害怕,害怕自己的秘密,有一天突然大曝于天下,真若那样,他会如何看待她?一抹夺人魂舍的幽灵?还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声音虽轻,轻如蚊子叫,可他却听得一清二楚,眉头微拢,抬手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同时,定定地望了她半晌,哑声问:“那件事,和你我成亲有关?” 卫嫦眨了眨眼,仔细想后,不知该摇头还是该点头,末了,讪讪地答:“可以说是一半一半……那个,如果没那件事,你十有八九不会娶季……我……” “也就是说,因为你瞒着的那件事,你我才得以成亲?” 这么一说,好似也对。卫嫦吞了口唾液,点了点头。 阙聿宸却像是松了口气,语气赫然轻松:“既如此,你想瞒就瞒,想说便说。” 嘎?就这么简单? 卫嫦不由瞪大了眼。 “你……你真不介意哦?哪怕日后经由外人的嘴传到你耳里,你也不会生气?” “我干嘛生气?”阙聿宸随口接道,蓦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震,古怪地看向卫嫦:“还是说,你怀着的,不是爷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卫嫦一听,抬手往他肩头一捶:“当然是你的!你当我什么人呀!” “那不就结了!你怀着爷的孩子,又嫁了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会让我生气?……哦,不会是你对我下药那件事吧?那件事,我从头到尾都知道……” 听他越扯越远,卫嫦不禁好气又好笑,索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别说了!再说风管事该听到了……” 阙聿宸顺势吻了吻了她的掌心,拉下她的手,笑望着她:“真不用罗列你对我所做的劣举了?” “讨厌!你明明知道我……唔……” 余下的娇嗔,被他如数吞入口里,趁着到家还有段路,他拉着她唇舌勾缠起来。 不管她瞒了什么,他不会逼问,也不会去查,他想要她自个儿与他说,夫妻贵在坦诚,他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她和他之间,不再有任何隐瞒…… …… 与此同时,御花园一隅,足以被过往宫人宫女忽略的幽静角落。 季宁岚被一具强健的体魄压上了暗处一块巨石,左躲右躲,也无法推开他后,恼羞成怒地喝道:“放开我!” “为何要放?本王向来如此,皇兄有什么好的,本王都想尝尝……” “我不是……我不是那种女人……” 季宁岚趁他略有松开,立即从他胳膊下方,逃了出来,站稳后,拉了拉被他扯得七零八落的宫装,戒备地看了神情邪佞的景安王一眼,咬着唇警告:“不管如何,妾身已是皇上的人,恳请王爷不要如此……” “嗤……”赵睿康忽而嗤笑,起身退开了一步,背倚着参天古松,斜睨着看她整理妆容。 季宁岚低着头理着衣衫和头饰,不是没察觉到景安王投在她身上的视线,不知何故,心头“砰”跳得厉害。 方才,她为和阙聿宸说话,故意支使开了贴身宫女,虽然一逞心头快意,对阙聿宸撂了那番话,可心底的沉郁,始终不散,怀上龙胎、站上人巅,那不过是她的幻想。事实上,经过这几日的宫廷生活,她不仅没了初进宫时的斗志,反而心起绝望。皇上他,从一开始的每日必探,到如今的三日一次,这恐怕还是念在她“舍命相救”的份上,再往后,等她肩上的伤彻底好透,怕是十天半个月都难候到了…… 就这么边走边想、漫无目的地走着,直至发现来到了御花园。就在她对着一株凋零的海棠走神时,肩头突然一痛,她被人捂住唇扯到了这里,并压上了大石。万分惊恐之际,对上了对方的脸——赫然是景安王赵睿康,被他魅惑人心的笑颜所吸引,一时间忘了挣扎,被他抱着揉着强吻起来,直到回过神,才手脚并用地奋力抗拒。 不管怎么说,这里是皇宫,若是被人发现:皇上的妃子,竟然与皇上的一母同胞在御花园行苟且之事,景安王会被施以什么惩罚她不知道,但她的小命必定不保。以故,一番推拒后,总算没铸成大错,可不知为何,她的心底,竟荡起起一阵微澜,像是对他的突然放手,感到隐隐失落…… “岚妃娘娘心情不好?”赵睿康倚着树干,双臂闲闲地交抱胸前,一双细长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可是在为阙大将军没娶你的事追恼?” “什么?”季宁岚见深锁的心事被他如此轻佻地道破,不由又羞又恼:“还请王爷别横加妄断。” “呵!” 赵睿康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直起身,跨近一步,抬手勾起她的下巴尖,在两人视线交汇之际,忽然扬起一抹邪肆的笑,轻吐一串几欲让季宁岚发狂的话:“难道不是吗?嗯?前世的夫君,今生却成了路人,季三小姐耿耿于怀的,难道不是这个?” ps: 推荐好友姽婳轻语的史前种田文《史前女尊时代》——末世后文明时代萌妹子,穿越史前森林,与一群原始美男的爱情故事。 96 重生的不止她一个 季宁岚失魂落魄地回到永乐宫。 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景安王赵睿康,竟也是重生的。 更没想到,那个曾与她洞房燕好、让她纠缠两世、无论怎么自我说服也忘不了放不下的人,不是阙聿宸,而是――赵睿康! “不――” 季宁岚苍白着脸,双手死死攥紧掌心的罗帕,不可置信地低喃。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她无法相信他刚刚说的那番话是真的! 她前世穿越,今生重生,一直以为,这世上,有着如此离奇经历、受老天爷一再眷顾的,绝对只她一人。这从前世“虽为庶女、却以嫡女的份位嫁得如意郎君”便可获知。 可重生后至今,她却始终没想明白:为何属于她的一切,转眼会落到他人的怀里?明明她才是女主命,却沦落到与众女共事一夫的地步,且得宠的还不是自己…… 那么多的不解,那么多的疑惑,直到方才,才总算透析:原来,不是她记错了,也不是她哪里做错了,而是,世道变了,重生的不止她一个,还有人在暗中推动着命运的齿轮,有意无意地改变了这一世的格局…… 赵睿康…… 想到景安王邪笑着在她颈畔吹气,吐露了那桩在她看来极为隐私的事、又半逼半诱地迫她参与他精心布置了从重生到现今的多年计划时,她彻底地惊呆了。 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离开御花园、回到永乐宫的,只知道那人疯了,彻头彻尾的疯子!前世疯狂,今生更甚! “你道前世,阙聿宸为何娶你?娶了你又为何将你撂在新房片刻不留地赶赴北关?告诉你也无妨,他娶你,是皇兄想拉拢季鹤天,当时整个朝中,除了阙家对他死忠。其他人,一部分立场中立,谁得高位,便听谁,一部分,都已站到了我这一边,只要金狼国突破北关大防,阙字幡兵马中计覆没,他哪还有可抗之力?至于乔家,乔世潇掌着兵部不假。也与阙聿宸私交过硬。可这人可正可邪。加上乔家其他在朝中占一席之位的人,有部分已被我拉拢,倘若宫里的乔贵妃,再出点什么意外。乔世潇临阵倒戈靠向我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你,以及季家,皇兄有意拉拢,我又何尝不想?即便争取不到乔世潇,拉拢季鹤天这个副手,也不错。再者,阙聿宸接到北关急报匆匆离城,我怎能坐视如此美艳夺目的新娘子,在初夜就遭冷落呢?……” 是他……竟是他…… 前世让她一夜沉湎的。不是拜过堂的丈夫,而是赵睿康。 难怪那夜的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么娴熟的技巧,那么孟浪的举动。不像是整日浸淫兵法、阵仗的人,可转念想到男人面临这种事时,或许真会无师自通,也就没想更多,也无暇再想更多……直至第二日,春潮散尽,她方听丫鬟说,姑爷已经出城赴北关了…… 那之后,她心心念念身在北关的他,直至某一天,因思念过度,不小心踩空了九曲桥,跌入了荷花池,重回十五岁…… 好可笑…… 季宁岚连连摇着头,不敢相信赵睿康说的。可当他一一罗列新婚夜时她的反应、她的热情,又不得不相信。 “哈哈哈……” 怎会这样?太不可思议了!也太好笑了……笑得她眼泪都出来了……眼泪都出来了…… “呜呜呜……” 季宁岚笑着笑着,身子一软,倚着宫墙滑坐在地,嘤嘤地哭了起来。 “娘娘!” 被她支使开的宫女,回到甘露殿后,左等右等没等到她回来,遂不放心地出来找,这一找可不得了!岚妃娘娘竟然哭倒在永乐宫门口。不禁慌张无措地搀扶她起来。 “娘娘这是怎么了?奴婢扶您进去吧!” “娘娘?” 季宁岚泪眼迷离地盯着宫女,定定地看了半晌,才稍有清醒。 是了,如今的她,是皇上诸多妃嫔中的一员,肩负着除了替自己挣颜面外的另一个艰巨任务,而非重生十五岁、对爱情还有着无限向往的季宁岚了。 “你该感谢本王!要不是本王煞费心思替你制造机会,你能入宫?能受皇兄宠幸?能高居诸多女人之上?搞不好,会在季氏别庄蹉跎到老吧……哦,这倒也不至于,季鹤天那么爱面子,十有八九会让你在适婚年纪出嫁,可嫁谁就不好说了,你以为你在设计季宁歌之后,季家主母会轻易放过你?随便找户人家,抬你过去伏小做妾伺候主母算宽容了!想和上辈子一样做个安逸的少夫人?别做梦了!” 原来,她入宫,是赵睿康的谋划。让她接近皇上、想方设法取得皇上信任,最后,协助他逼宫…… “你就不怕我冒死进谏、让皇上提防你吗?” 当时的她,有那么一瞬,想到了死,前世的缠绵,是个圈套,今生的企盼,也成过眼云烟,倒不如一死百了,还能在死前博个“忠贞护主”的好名声…… 可惜,某人一句话,就击碎了她临时起意的冲动: “你?成啊!你将我方才那番话原原本本找皇兄说去!看他拿什么眼光看你?疯子!哈哈哈……别忘了!季宁岚!这辈子,好多事都和前世不一样了。你能拿来说事的前世之事,这辈子统统都还没发生,有些,甚至永远都不可能再发生,你说皇兄凭什么信你?就算他本就怀疑我,可凭你那些说辞,他能奈我何?不仅治不了我,只会将你给……咔嚓!” 想到这里,季宁岚惊出了一身冷汗。 “娘娘?娘娘?您哪里不舒服?奴婢先送您回寝殿,再去找太医……” “不必了……” 季宁岚幽幽地收回神。即便要医,也是心病!而她的心,早已被今日之事,击得千疮百孔,无一处完好…… “岚妃娘娘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尽早获取皇上的信任。本王排布了这么多年,也差不多要动一动了……” 赵睿康最后那句话此刻跃上季宁岚的脑海,她。究竟该抉择,今生的路…… …… 卫嫦夫妻俩回到府里后,先到东园,陪阙老夫人聊了会儿家常,转眼就到午膳时间,就在东园陪老夫人一道用了。 阙老夫人午膳后有个小憩的习惯,又想给儿子媳妇多制造点独处机会,饭毕,就将他俩赶回了西园。 阙聿宸让卫嫦也回房睡个午觉,自己有事去了书房。 卫嫦自从怀胎满三个月后。早孕期的嗜睡已经得到了改善。中午不睡也丝毫不觉得累。 故而。她从书房挑了本册子,打算靠在床头培养睡意。 回到房里,见沅珠正在整理她的换洗衣衫,视线扫到衣橱旁几口层层累叠的红木衣箱。蓦地想起晏贵妃在出嫁前送她的那份添妆礼。 不由心头一动,让沅玉、沅珠替她将最底下的那口大红木箱给挪出来。 “小姐?您要找什么?不如奴婢帮您找吧。” 箱子挪出来并打开盖后,卫嫦蹲下来开始在里头翻找,沅玉、沅珠见状,不由对视一眼,皆担心她的身子。 “找到了!”埋在箱底的卫嫦发出一声欣喜地低呼。随着她起身,沅玉、沅珠赶紧扶她坐到了桌旁,生怕她蹲久了身子不适。 “你俩别这么担心,我好得很!”卫嫦失笑着安抚。同时,将手里的锦盒小心翼翼地搁到了桌上。 毕竟是贵妃娘娘送的礼,轻怠不得。且与其他嫁妆放在一起,怕被有心人瞧出是宫中物品,从而惹来麻烦。就叮嘱她放到了这口红木箱里。 卫嫦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打开了锦盒。 “好漂亮!”站在她身旁的两个丫鬟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 “是很漂亮!”卫嫦也赞不绝口。 同时,双手已经捧出躺在锦盒里的这尊七彩玉观音,小心地摆到了桌子中央。 市面上流通的观音玉雕,往往不是白玉就是翡翠,譬如白玉观音像,她嫁妆里就有一尊,如今就供在堂屋的佛龛里,可从未见过此类彩玉雕琢的,且还如此栩栩如生、美轮美奂。 蓦地,卫嫦心里闪过一个突兀的念头:这会不会并非晏贵妃的手笔?而是,宫里最高那位的? 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真是皇上,为何要让晏贵妃来探望她?会否和今日太后召见她入宫的目的一样?都是想看看传闻里娇蛮跋扈的季四小姐,究竟是如何一副尊荣? 唉!那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人啊!如果真是这个原因,还真是有够无聊无趣的! 卫嫦托着下巴,对着彩玉观音走了会儿神,就让沅玉、沅珠依原样收回了锦盒。如此引人瞩目的贵礼,还是压回箱底的好。 站在箱子边,看着沅玉、沅珠将它放回木箱底部,正要盖上箱盖时,卫嫦无意间扫到同样压在箱底的那份拉开来足有数尺长的三十六幅春宫图,不由两颊一红,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它取出来时,忽闻阙聿宸低沉的嗓音,响彻在耳畔:“看什么这么专注?” “呀?啊――!不许看!” “又是我的画像吗?” 见她与前几天如出一辙的反应,他不禁低笑不止。 “不是不是不是!” 那可比偷画他的肖像被抓包还要严重啦。 卫嫦倏地推他转身,往床上走去:“我突然有些累……” “让你睡会儿你不听!” 阙聿宸瞥了眼被俩丫鬟盖上盖子的大红木箱,眼底若有所思,不过,听到她说累,无暇顾及更多,身子一矮,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快速走到床边:“我陪你,好好睡上一觉。今儿起得早,中午不睡可不成!” ps: 推荐好友雪妖精01的新书,书名《宝窑》。书号:3091236,简介:弃妇利用神奇土窑致富获幸福! 97 临别依依 阙聿宸赴北关的日子敲定了。 六月初九。 还有……三天。 卫嫦掰着指头数来有数去,也数不出更多的日子来。 换洗衣裳和傍身药材,不止她,阙老夫人也亲自清点过了,确定没疏漏,这才放心地交给风管事收妥。 厨房这几日忙着准备耐放吃食,生怕主子爷在途中有个什么事,错过了打尖,不至于挨饿。能放几天而不变质的吃食,除了糕饼干粮,一般也就肉干之类的。 倒计时仅有三天的这日早上,吃过早膳,阙聿宸照例入宫去了,卫嫦在后园慢步了一圈,回到屋里喝了杯水,小憩了片刻,便来到了书房。 这几天,总算抽空用炭笔描绘出了一幅还算过得去的袖珍自画像。还在两日前的午觉后,翻看府里的账簿时,发现了一件非常好的可装袖珍画的介质――一个酷似怀表外形的铜质佩扣。造型有点像现代的随身梳妆镜,打开是镜子,两面一合,又方便携带。这铜佩扣,虽然没有镜面,原本估计也就用来装装傍身银票之用,大小轻重都很合适。 这可乐坏她了。忙去东园问了婆婆,方得知这个玩意儿,是她无缘得见的公公――阙老将军生前所领的赏赐之一。根据阙老夫人的回忆,应该是金狼国进献的贡品之一。 如此一来,她改变了将自画像塞入荷包的主意,而是重新画了一副缩小版的。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她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完成了,将画像嵌入打开的其中一面扣板,另一面嘛,想了想,塞上了一张银票。 好吧,她也想学人家写首情诗什么的,比如“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再比如“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可她总觉得怪怪的,还是给银两来得实在。 “吧嗒”,她将铜佩扣合上,伸了个懒腰。 这时,沅玉端着茶水果子进来,看到卫嫦毫无淑女风范的样子。抿唇一笑。将茶盘搁到了软榻前的小几上。回头来扶卫嫦:“小姐累了吧?歇会儿,吃点点心果子。” “嗯。”卫嫦点点头,还真是有些饿了。 早膳后绕着园子散步一圈,又在书房里墨迹了这么久。闻到葱香扑鼻的酥麻饼,又看到新鲜可口的梨子、桃子,胃口也上来了。 靠在软榻上,慢悠悠地喝了盏茶、用完点心,拍拍手,抬头问沅玉:“梁嬷嬷可是在做牛肉干了?” 牛肉干的点子是她出的。还有各类卤味干,有浸过肉汤的豆干,有蜜汁酱过的牛肉、牛筋。就算行程顺利,一路上都没错过打尖。可再怎么说,将军府的厨房做出来的膳食,比沿途那些小门小户的客栈、茶馆做出来的美味吧? 虽说出门在外,能简则简,可毕竟是出远门。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当然要尽心准备了。 反正有风管事和铁鹰骑在,他嫌行礼太多,不肯带,有的是人带。特别是昨儿晚间,风管事尝过梁嬷嬷依着卫嫦建议的法子,试做出来的酱牛肉后,更是乐意得不得了。 “是。前阵子大厨房不是一次进了六条新鲜牛腿吗?老夫人说都给姑爷他们做。府里想吃,再去买。于是,大厨房让梁嬷嬷挑了一些好肉,做酱牛肉,余下的都腌了,趁着天好没两下就晒干了,这几天都在捆扎,打算让风管事他们带路上吃。” 沅玉事无巨细地将所知的消息汇报给卫嫦听。 卫嫦点点头,看了眼天色,起身道:“走吧,我们也去厨房看看。姑爷差不多快回来了,今儿午膳吃什么?” “午膳已经开始做了。奴婢刚去洗果子时,梁嬷嬷正照着小姐的方子,做凉拌牛板筋,看上去就很勾人食欲。” “那是当然!”卫嫦得意地抬抬下巴。 香菜、干丝、牛板筋,再撒上点盐巴、椒盐,正适合闷燥的六月天下酒吃。 早上就听阙聿宸说,午膳回来,下午不出门了。她就想好了,趁他临行前这几天,好好犒赏他几顿。中午天热,陪他酌会儿小酒,再尝尝几个他未必吃过的家常菜。 想到没一会儿就到膳点了,卫嫦带着沅玉往厨房走去。 阙老夫人一方面怕她怀着身子,东西两园这么来回跑,且天气一日日热起来了,难免伤到身子,另一方面,又有心撮合他们小俩口独处,无论怎么都不肯与他们一道用膳。于是,开头几天,卫嫦都是将新鲜的菜肴,送去东园给她尝鲜。又怕天热,半路就馊掉,还特地让人备了个木桶,底下放着冰块,保证送到东园时,冰还未彻底融化。 尝了几次后,阙老夫人怕她操心累到身子,也怕深窖里收着的本就为数不多、打算夏日降暑的冬冰就这么白白浪费,就遣人来说这几日吃她斋念佛,坚持不让卫嫦日日送午膳。 卫嫦起初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不能光自己小俩口吃,婆婆那里多少也得照顾周到,后听宋嬷嬷一提点,才想到这一层。 也是,这时候可没冰箱,夏日降暑的冰块,都是冬季里收起来储在深窖里的,因深窖不大,储存的冰块有限,用一点就少一点。虽说这会儿也是六月天了,可毕竟还未到真正的酷暑,老被她拿来冰镇菜肴,等真到了需要降暑的盛夏天,那些冰块恐怕都被她败完了。 想通后,卫嫦立刻让梁嬷嬷跑了几趟东园,将她给的几个适合夏令时节吃的凉拌菜方子,教给了东园的厨子。就算吃斋念佛忌荤腥,纯素的凉拌菜总能吃吧?譬如香菜干丝,不配牛板筋,而是配胡萝卜丝。香菜只放一小撮,另外的用夏芹替代,免得味重。再譬如蒜蓉黄瓜、糖醋番茄,都很适合闷热的夏季下饭。 另外,梁嬷嬷根据她的阐述,试做成功了姜汁红糖发糕。 冬吃萝卜夏吃姜,夏天吃姜有益身体健康,可纯粹的生姜,一来不好直接吃,二来,配菜里的生姜,总也有限。于是,卫嫦想到了姜汁红糖,又由此想到红糖发糕。阙老夫人喜欢甜食,可年纪大了,甜食吃多了有害无益,而发糕可甜可淡,甜淡皆好吃,又松软,最适合中老年人当点心。于是将生姜压榨成汁,和红糖一起做成口味偏淡的发糕。 这么一来,阙老夫人对卫嫦是更加喜爱了。成天将“媳妇”两字挂在嘴上。但凡有客人上门,也一不留神,就将话题窜到“我媳妇”上头去了。 听多了阙老夫人的描述,上门来的这些上流贵妇,也都开始好奇季侍郎家的这个闺女,究竟是真如阙老夫人说的那么贤惠、孝顺呢?还是大街小巷流传着的那个版本――娇蛮跋扈。可碍于阙老夫人疼媳妇,不让怀孕待产的媳妇奔来跑去的到东园主院来陪客,她们也无缘得见这位褒贬不一的阙府新主母。 关于这点,卫嫦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是觉得,阙府就老夫人这么一个长辈,阙聿宸又长年驻扎北关,如今她嫁来了阙家,若是连她都不对阙老夫人好,还能指望谁? 这不,她边往厨房走,边想着心里的计划,决定就在今儿午膳时找他说一说。 阙聿宸进门时,卫嫦已在膳厅里了,正看梁嬷嬷领着丫鬟们摆膳。 “夫人,梅子酒还是桃花酿?” 将佐酒佳肴一一摆上桌,梁嬷嬷询问卫嫦的意见。 “梅子酒吧!”卫嫦偏着头想了想,她对酒不精通,也不懂这两种酒有什么区别,不过,看着外头耀煞人的炎炎烈日,该是梅子酒更适合这个季节吧?她印象里,桃花酿更适合大雪纷飞的寒冬饮用才对。 阙聿宸静静地倚在门口看她皱着小脸做决定,心下好笑。在他看来,什么梅子酒、桃花酿的,都算不上酒。北关待久了就知道,真正称得上酒的,唯有那烧刀子。一口下喉,火辣辣的。 “呀?你回来了?”卫嫦报出酒名,梁嬷嬷遣人去地窖取酒,这才发现正主儿已经回来了。 “什么时候到的?站门口干嘛?”卫嫦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别开视线随口问了一句。 阙聿宸这才轻笑着跨进膳厅,摆摆手,屏退了厅内伺候的几个丫鬟,拉着卫嫦在膳桌旁坐下。 “刚来。就听到你说酒,怎么?打算这么小就让他学会喝酒吗?” 他笑睨了她一眼,而后扫向桌上的菜肴。三菜一汤,量也不多不少,嘴角不由弯了弯。成亲不到半月,她就已接受并配合他“用膳不浪费”的原则了。 卫嫦瞪他一眼,双手搁在日渐显怀的小腹上:“才不是我要喝。” “哦?那是给为夫准备的吗?”阙聿宸眼底闪过一丝光亮,笑吟吟地望着她。 “是啦是啦!”卫嫦嘟嘟嘴,低下头,咕哝了一句:“当是给你饯行嘛!” 室内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他没接话,而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饯行两字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明知这个话题,自启程日择定后,就成了一大家子心知肚明却又刻意回避的话题,干嘛还扯到明面上来嘛! 98 在乎 “老爷!夫人!梅子酒取来了!” 梁嬷嬷含笑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接着,她身后的小丫鬟捧着一坛五斤装的酒坛子进来了。 “嗯。”阙聿宸总算出声了,“就搁桌上吧,你们都退下,爷与夫人安静用顿饭。” 这话说的!卫嫦不禁想翻白眼。 好似往常没给他俩提供安静的环境用餐似的。 梁嬷嬷应了一声,就催着小丫鬟出去了,顺手放下了膳厅的门帘,留了沅玉和风管事守在门口,生怕主子们有个什么需要,唤不到人。其他人,则都退出了主屋,各忙各的去了。 阙聿宸垂着眼睑,替卫嫦夹了满满一碟菜,递到她跟前:“吃吧。不饿吗?” “哦。” 卫嫦依言接过,想了想,也举起筷子替他夹了几筷梁嬷嬷第一次尝试做的凉拌牛筋,边轻声答道:“我在书房时,用过不少点心,倒是你,早上那么早,中间又不会想到要吃什么,快点吃吧。” 说完,抬眼看向桌上的梅子酒坛,思忖着要不要给他斟酒,被阙聿宸给制止了。 “我自己来,你坐着吃就好。” 阙聿宸面色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动手将刚启封的酒坛子去掉了封口,单手举着,轻轻松松地往酒盅里倒了一杯。 唔!好香啊! 卫嫦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连一向不饮酒的她,光是闻着,就觉得想流口水了。 看到她这副馋样,阙聿宸不由失笑,斜觑了她一眼,悠哉悠哉地举杯呷了一口,都能听到她“咕咚”吞咽口水的声音了,便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 这小妮子的反应实在太有趣了。 卫嫦瞬间红了脸,梗着脖子别开视线,嘴里嘟哝道:“喂!喝酒就喝酒。笑这么大声做什么!” 这回倒是听话啊,她话音刚落,他就止住了笑。哪像以往,嘴里是不笑了,可紧接着回嘴的话语里,总透着那么几分未消的笑意,更容易让人面红耳赤。 哪知,她的心理活动还没完,脸颊一热,被他的大掌给捧住了。正纳闷。他头一低。倾身吻了上来。 微凉的薄唇印上她粉嫩的樱唇,轻柔辗转,却未深入,呼吸交换间。她听到他夹杂着轻喘的喟叹:“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卫嫦蓦地就红了眼眶。 这说明,他还是在乎的,在乎别离,在乎她,在乎她方才“饯别”的那句话。之所以迟迟未做回复,怕是也不知该如何启口吧? 透析了这一层,卫嫦眨巴了两下眼,愣是将快要沁出眼眶的湿润,生生逼了回去。反手搂上他的背,不再矜持被动,朱唇微启,似是在邀他入内。 阙聿宸先是一怔,继而收紧了两臂的力道。越拥越紧,像是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贴身安放似的。与此同时,唇也未歇着,应邀进入她香甜的檀口,两人像是第一次接吻,极尽所能地释放自己的热情,想让对方知道:我在乎你…… 良久,室内急促的喘息声才渐渐平缓。 阙聿宸克制着下腹的蠢蠢欲动,扶她坐正了身子,喑哑地低笑:“饭菜都凉了。” “你还好意思说!” 卫嫦往他胸口捶了一记,脸快埋到胸口的衣襟了。 身上脸上无一处不烫,特别是耳朵,一则被他啃咬吮吸的缘故,一则是因为害羞,此刻,红得都快滴血了。 完蛋了!一世英名都毁了!哪里还敢出去见人啊!大白天的,且还是在膳厅,只隔着一道门帘子,居然……居然就…… 虽然只是亲吻,可他的手也没闲着,甚至还探入她的衣襟搓揉按捏…… 卫嫦真觉得快羞死了。 这辈子,哦,不,应该要说上下两辈子加起来了,都没这么羞过,也没这么大胆过,虽是他起的头,可她也没反对,甚至还主动邀约他,在卧室以外的地方,且还没有门遮掩,只一道透风的布帘子,候在外头的丫鬟、管事哪怕没见到也都猜到了。 阙聿宸的脸上,也浮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红晕,只是被他黝黑的肤色盖着,倒是瞧不大明显。一手掩唇,轻咳了一声,另一手握住卫嫦招呼上他胸口的小手,劝道:“先吃吧,有什么,吃完再说。” 还能有什么呀!还嫌她不够羞人呀!卫嫦心下腹诽着,蓦地想起本打算在饭桌上和他商量的事,差点就被他这一打岔,忘了个精光。 “嗯哼。”卫嫦清了清嗓子,抽回了自己的手,极力恢复着内心的平静,想让脸上的红晕快速退散。 阙聿宸垂眼看她,确认她不像是在恼他,这才暗松了口气。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竟会被她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诱得他失去理智、如此孟浪。可回过头来细想,他竟觉得这样的滋味好得不得了。若非顾及她的身子,又怕她羞得死活不愿配合,他恐怕真会冲动地在这里要了她吧…… …… 一顿午饭,足足吃到未时才结束。唤了丫鬟进来收拾,卫嫦低着头,快步逃回了卧房。 阙聿宸失笑不已,跟着她回到房里,大热天的,见她竟然将自己裹在薄被里,背对着他,怎么也不肯面对他。 “乖,松开点,裹这么紧,容易中暑。”阙聿宸柔声安抚着,想替她拉松被子。 “那你保证绝对不会碰我。”躲在被子里的卫嫦,闷着声音开口。 她怕他才刚结束亲吻,又要拉着她在床上做那项体力运动。 若是没有旁人,整座屋里只他们夫妻俩,她也不会如此介意。可屋外有她的丫鬟、他的管事,一道薄薄的门板,能挡住什么?上回有过一次经历,这回打死她都不肯配合了。 “好。” 阙聿宸虽是跟着她进来的,可压根没想过这茬事。方才激吻时当然有,可一顿饭下来,早将欲望硬生生地压下去了。此刻的他,纯粹只是担心她的身体。听她如是说,才会过意,心下好笑,嘴里爽快地应道。 卫嫦这才任他松开了被子、脱去外面的纱衣、缎袍,只着轻薄的中衣,靠在他的怀里,眯眼睡起午觉。 阙聿宸一手支着头,一手握着她的手,了无睡意地望着她未施脂粉的俏颜走神。 “你不睡吗?”卫嫦睁开眼,迎上他的视线。 “你还没睡?”他微讶地问,握着她的手,顺便探起了脉。 “你这样看着我,我哪里能睡着嘛!” 卫嫦睨了他一眼,身子往里挪了挪,拍拍身边的空位:“你也躺下吧,睡会儿,醒来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 “说了醒来再说嘛!” 卫嫦翻了个身,不再背对着他,而是面向他,两手揽住他的右胳膊,像抱娃娃似的抱在怀里,合上了眼,唇角挂着一抹恬静的浅笑。 阙聿宸见状,弯了弯嘴角,凑过去,在她唇角轻啄了一下,这才闭上眼,与她一同进入了梦乡…… …… 阙聿宸没想到自己也会睡过头的时候,许是怀里搂着她,让他没来由得心安,又或许,这几天皇上放他大假,没再给他布置任何公务,只让他准备准备,按时启程回北关坐镇。 故而,沉沉睡了一个午觉,醒来时,室内已经有些昏暗了。 “几时了?”他嗓音嘶哑,问笑盈盈望着他的卫嫦。 “差不多酉时了。日头遮阴了,好像要下雨。” 卫嫦从床上坐起,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她醒来有一会儿了,可赖在他怀里的感觉,温馨得她不想动,索性继续躺着,边欣赏他的睡颜边想心事。 “哦?” 一听她说似要下雨,阙聿宸侧身望了眼窗外,“六月天的雨,多半伴随雷闪。我去趟东园,叮嘱娘几句。” 说着,他一跃而起,三两下就穿戴齐整了衣袍。 卫嫦趁他还在床边,扯住他的衣摆,仰头说:“正好,我有事和你商量。” “什么?”阙聿宸低头看她,想到午觉前,她也说有事和他说,不由挑了挑眉,似在等她开口。 卫嫦抿了抿唇,不知自己接下来的提议,会否让他觉得突兀。可她也是出于好意。他一走,她和婆婆两个人分居东、西两个园子,彼此照应不便不说,也浪费财力物力。 如是一想,她鼓起勇气,一股脑儿说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你走了,我一人住在这么大个园子里,感觉挺冷清的,梁嬷嬷她们,那么多人照顾我一个,也挺浪费资源的……倒不如,我搬去东园陪娘可好?娘若习惯了一个人住,我就住客院去,那样一来,有什么事,彼此照应起来也方便……唔……嗯……阙聿宸!你干嘛又亲我!我还没说完!” 被某人成功偷了个香,一得自由,卫嫦忙不迭捂住自己的唇,红着脸瞪眼警告:“不许再在大白天亲我了!不是说要去东园吗?还不快去!” 阙聿宸但笑不语,眼神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她刚刚说的那些,他岂会不明白?说什么寂寞冷清无非是借口,身边有那么多丫鬟婆子照顾,岂会差他娘亲一个?多半是想就近照顾娘亲吧。他这个小妻子啊,幸好没听信外头那些传闻,而是遵循心底的渴望,将她娶回了家…… 99 途遇 这一日的雨,大得人心惊肉跳。 不过,大雨过后,空气清新,一扫前些天的闷燥,令人神清气爽。 阙老夫人一大早遣人来西园,说是趁着早上凉爽,想上香积寺替儿子出行祈福去。 婆婆要上寺庙祈福,做媳妇的怎好赖在家里偷懒。何况,她也真心想陪婆婆去祈福。 阙聿宸拗不过她俩,只得陪同前往。 虽说青崖山的山贼窝已被彻底清剿,还是他亲自率领铁鹰骑搜山围捕的。可还是不放心两个女眷单独出门,特别是其中一个还带着“球”。与其心浮气躁地留在家里担心她俩的安危,倒不如陪她们一道去。 有阙聿宸陪同,卫嫦也放心不少。 她自己倒无所谓,虽说带着“球”,可毕竟已出前三月,又有百花露日日养身,这点行程,还是吃得消的。可有阙老夫人在,总得瞻前顾后地照应吧,香积寺从山脚到寺庙的路还是不少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真要半途出点啥事,她一个大肚婆能做什么呀! “我说我一个老婆子自己来就成了!他俩非得一起跟着来。” 阙府的马车在香积寺山脚下停下时,正巧碰上了同样准备上山敬香的曲家女眷。 曲老夫人为首,几个媳妇孙女搀扶左右,与差不多同时下马车的阙老夫人热络地攀谈起来。 听到阙老夫人看似无奈,实则不要太欢喜的抱怨,曲老夫人笑着接道:“儿子媳妇孝顺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哪有您如意啊,曾孙都绕膝了!” 阙老夫人回头朝儿子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安心在后头照顾媳妇,自己带着两个贴身丫鬟,脚步轻快地与曲老夫人一同往山上走去。 卫嫦扫了眼曲家的女眷,没见到曲盈然,并不觉得奇怪。 要是那丫头真出现在曲家女眷队列了。要么是曲老夫人强制要求,要么就是那丫头转性了。没来反在她意料之内。 倒是那曲家大房的女儿――曲盈玉,时不时回过头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了她好几遍。 怪事!卫嫦心下咕哝,别说她了,即便是季宁歌,除了认识之外,也从未和曲家这个姑娘,产生过更多交集呀。那为何老拿那种古里古怪的眼神看她? 蓦地想起曲盈然曾在她出嫁前。问过她是否得罪过曲盈玉。卫嫦不自禁地皱拢了秀眉。 “怎么了?”察觉到她一刹那的微顿,阙聿宸转过头来看她:“可是走得乏了?” “没。”卫嫦摇摇头,没打算和他碎嘴旁人的事,抬头望望就快抵达的香积寺。联想到一个月前的事,不禁心生感慨:“不过才短短一个月,感觉发生了好多事哦……” “嗯。”阙聿宸听她这么说,只道她先前的情绪,也是因这产生,遂点点头,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与母亲,别动不动往这里跑。尽量留在府里,有什么事,就让下人去做。” 卫嫦一愣,随即想到他或许还在为她被掳一事心有余悸,点头应道:“知道了。” “真知道了?”阙聿宸瞥了她一眼。抬手往她额上弹了一记:“别只是敷衍我。” “哪里是敷衍啦!”卫嫦撅着嘴,揉了揉被他弹到的额头,哀怨地瞥他一眼:“老是拿我当小孩,动不动就弹我,不知道这样很疼的吗?” “少来!”阙聿宸丢了个卫生眼给她,“我弹的,我会不知道力道?” 说着,一把扯下了她还在额前揉啊揉啊的小手,顺理成章地牵在了手里。 卫嫦见他当着众人的面,竟然牵起了自己的手,貌似还有一路牵到寺庙门口的架势,不禁一阵羞赧,挣扎了两下,没从他大掌里挣脱出来,着恼地道:“你就不怕被人瞧见吗?” 她都瞧到曲盈玉在这个当口,回头看了他们好几眼了。 然而,某个老神在在的家伙,不仅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嘴里还说什么:“夫妻执手并肩走,也碍着他们了?” 卫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哝道:“还说我视规矩无无物,依我看,无视规矩的是你才对,老拉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个做那个的,回头被人瞧见了,又要传出不中听的话了,且还都是我的不是……” 阙聿宸听得好笑,低头睨着她,打趣地问:“照夫人这么说,先前那么多不甚中听的传闻,也都是为夫惹出来的咯?” 卫嫦一时语噎,半晌,嗫嚅了一句:“我指的是嫁给你之后。” 说完,抬脚往他干净的鞋面狠压了一下,鼻息“哼”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悦。 见到她如此孩子气的泄愤方法,阙聿宸不禁逸出了一串爽朗的笑,随风传到前头边走边说笑的两位老夫人耳里,令之齐齐回过头来。 “瞧瞧!多般配的一对小儿女!”曲老夫人笑着赞道。 阙老夫人看在眼里,自然也欢喜在心,嘴里客套道:“我就这么个儿子,自是希望他们小俩口和和气气、恩恩爱爱的。不过还是比不上您,这么多媳妇孙女环绕身边,该知足了!” “人是多,可未必都省心啊。说到孙女,您也知道了,我三儿家的闺女,如今也已及笄,年纪与……您家媳妇不相上下,可瞧瞧,您媳妇都怀孕待产了,我孙女却还无人问津……” 听曲老夫人叨念起自家最不省心的丫头,阙老夫人又岂会听不懂个中含义?明着是在羡慕她有这么个好媳妇,实则,何尝不是在变相抱怨:你媳妇与我孙女差不多德行,偏你媳妇运气好,嫁人怀孕,外头那些糟心的传闻、风波也渐渐消停,而我孙女却还是这么上蹿下跳没人要…… 不过,明白归明白,她才懒得和曲家这群摆明了看热闹的女眷细说自家媳妇的各种好呢,当即,微微一笑,跳过了这个话题。 好在香积寺就在眼前了,两路人马也因此分了道,先回各自的禅房稍作休整去了。 “祖母!祖母!您怎么不问阙老夫人,季宁歌在阙家具体什么表现?不是说想打探季宁歌究竟是如何收心改性、觅得如意郎君的,回头让然妹妹也这般照做的吗?” 曲家一干女眷进了事先安排好的禅房后,曲盈玉便迫不及待地跑到了曲老夫人跟前,一边替老夫人斟茶,一边细声细气地问起来。 事实上,她才不是替曲盈然着急。曲盈然还用问吗?马上就要嫁去祝家了,她是想替自己问问,为何季宁歌那样的丫头,都能找到阙聿宸这么好的男子相配,不信自己找不到一个更好的。 曲老夫人接过曲盈玉奉上的茶盏,撇了撇盖子,无奈地道:“方才,你们不也都看到了?阙老夫人她……也是个贼精的,说到她儿子媳妇种种好,就乐呵呵地接个不停,一提到盈然那丫头,她就聪明地不搭话了,这哪里还问得下去?话又说回来,然丫头的亲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曲老夫人的后半句话是冲着三房媳妇霍三娘说的。 见被点到名,霍三娘连忙站出来接话:“回母亲的话,都备得差不多了。只是……” 一想到女儿那副倔脾气,霍三娘心里也委实无底,生怕女儿到时不配合,百般为难地说:“然儿至今还不晓得,只道府里上下都是在为辕舜的婚事做准备,媳妇怕她到时候知道了,会不会……” “诶!”曲老夫人听了,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小丫头家家的,还由得她不成!就算知道后,嚷着吵着不肯嫁,可一旦上了花轿、抬去了祝家,还能咋地?再说了,要是连她都不知足,那祝家九妹岂不是更委屈了?” 这话说的,底下一群女眷,除了二房媳妇,也就是曲辕舜的母亲,听后面色略显尴尬外,其他人都忍不住轻笑起来。 “我也是实话实说,老二媳妇你也别往心里去。老二这副样子,目前这个安排是最好的。至于然丫头……也算不得委屈。不过老三媳妇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与其花轿来了还得应付她吵闹,倒不如趁这几天工夫,先找她说说,耐心点说,劝服了最好,实在不行,你来我这儿一趟,我自有法子让她柔柔顺顺地出嫁……” “母亲?” 霍三娘听到这里,心头一震,倏地迎上曲老夫人的视线,该不会,是她心里想的那样吧?给女儿服药,让她乖顺配合地嫁去祝家? “这事就这么定了!若是休整好了,这就去拜菩萨吧!” 曲老夫人视线扫过她的脸,没再就着这个话题多说什么。 其他女眷,听曲老夫人这么说,也都四下散开,喝茶的喝茶、更衣的更衣,待净手洗脸后,跟着曲老夫人往寺庙的正殿走去了。 那厢,卫嫦三人在禅房休整了一番,也出来了。 双方为首的两位老夫人,视线交汇,只是微笑点了下头,便又各自分开了。 卫嫦看得疑惑,方才上山的路上,两人还说笑得挺开心的,这会儿怎么感觉有些生疏了呢? 100 求签 阙老夫人看出卫嫦的纳闷,拍了拍她挽着自己胳膊的手,莞尔道:“这有什么好不理解的?和什么人相处,自然说什么话。你道娘真的和曲老夫人交情颇深?傻丫头!那不过是顾着各家的颜面,明面上的客套罢了。论起辈分来,曲家老太太,足高我一辈呢!” 说到这里,阙老夫人顿了顿,转头看向卫嫦,眼底透着笑意,接着道:“说起来,我这辈子,唯一算得上闺中好友的,唯你娘一个。只可惜,彼此先后嫁人,到夫家后,也鲜少往来,倒是怎么也没想到,她的闺女,竟会成为我的媳妇……” “娘――” “怎么?这么说说也害羞呀?” 见媳妇被自己说到耳根泛红,阙老夫人笑意盈眼,回头瞥了眼默不作声跟在她们身后的儿子,继续逗起媳妇:“娘可是听说,昨儿在膳厅……” “娘!”阙聿宸适时打断了阙老夫人意有所指的调侃,淡淡地提醒:“娘现在可是在菩萨脚下。” 死小孩! 阙老夫人心下咒骂了儿子一句,表面上无辜地眨眨眼,佯装不解地问:“那又怎样啦?娘有说什么吗?噢――昨儿你们在膳厅,喝酒了是吗?不打紧不打紧,只要今个儿出门前没喝,菩萨就不会怪罪!是不是呀?歌儿?” 阙老夫人说着,笑吟吟地转头看向卫嫦:“昨儿的梅子酒味道怎样?” “噗……咳咳咳咳――” 卫嫦被自己口水呛到,一阵猛咳,微微泛红的脸颊瞬间通红。 “娘!” 阙聿宸岂会听不出母亲话里的调侃,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旋即扶住卫嫦,替她顺起背:“小心些,别咳得太猛!” 阙老夫人也没想到媳妇的反应这么大,忙接道:“对对对!别咳得太猛!都怪娘!没事问梅子酒的味道干啥!没得让媳妇受罪,来来来,坐会儿坐会儿。” 阙老夫人让珊瑚将罗帕铺在附近一颗大石墩上。示意儿子将媳妇扶到那里坐会儿。 “我……咳……我没事啦。” 卫嫦总算停下了咳嗽,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就算婆婆真是故意拿昨日的事来打趣她,又有什么关系?她索性装无知直接回答梅子酒的味道不就好了嘛! “对不起,让娘担心了!” 这么一想,她伸出手,握住阙老夫人的手,“媳妇只是不小心呛到了,不碍事,不需要坐着休息。没得浪费时间。” “真无碍?”阙老夫人担心地上下打量她。 “真无碍!”卫嫦柔笑着摇摇头。随即挽起阙老夫人的胳膊。 阙聿宸见她们婆媳俩。竟就这么相互搀扶着进殿拜菩萨去了,英挺的眉头微微一挑,不是说是来给他祈愿的吗?合着他成多余的了? …… 跪在观音大士的脚下,卫嫦虔诚地敬了三炷香。跪拜的同时,心中默念: 观音菩萨在上,信女卫嫦,虽不知缘何会来到这里嫁人生子,但既已是阙家的媳妇,自是希望阙家上下和乐安康。特别是,信女夫君阙聿宸,不日便要离家,率领将士驻守北关。以防金狼国吞噬我大同国土、保我大同子民生活平顺,以故,信女在此求菩萨,保佑我夫君出门在外,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此时。阙聿宸就站在她的身后,垂着眼睑,静静地看着她,看她跪在蒲团前,神情祥和又虔诚地向观音大士磕头祈愿。脸上的神色,也不由自主地放柔又放柔…… 卫嫦祈完愿,睁开了眼,仰头望着面前这座金身塑体的观音像,嘴里呢喃道:“信女今日所求之事,当从今日起便积福还愿,以候夫君他日平安归来……” 说完,再一次拜了三拜。 “好了?” 阙聿宸见她拜完后似要起身,忙上前托住她日渐发沉的腰,扶她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可有哪里不适?” 卫嫦哪里想到他会站在自己身后,吓了一跳,回过神,笑着说:“我哪有这么脆弱啦。” “还是小心点的好。这几天,我看它似乎又大了不少。” 阙聿宸扶着她站稳,顺势瞥了一眼她的小腹,自从满三个月后,她的肚子,似乎一日一个样,就像吹气似地,每日都在快速长大,照这样的速度,再过小半年,会不会太大了? 卫嫦哪里猜得到他此刻的心理活动,还道他是在担心自己跪太久了,忙安抚说:“我真没事啦,你不要这么紧张,慢慢大起来才正常嘛!要不然,我才会担心!对了,娘呢?” “就在这儿呢!” 阙老夫人笑吟吟的嗓音从两人背后传来:“怎么?眼里都是宸儿,连老婆子这么大个人都瞧不见了?” 卫嫦有种被她说中事实的心虚,红着耳根不知该答什么好。 “呵呵呵……” 阙老夫人被她小女儿的神情逗笑,末了,朝她招手道:“来来来,歌儿你怀着胎,福气重,求的签想必也吉利灵验。” 说着,阙老夫人接过丫鬟递上的签筒,郑重地交到了卫嫦手里,顺势在她耳边叮咛了一句:“求个宸儿的出行。” 卫嫦自是依言照做,捧着签筒,跪在观音大士跟前,心里默念着想求的事,手里规律地摇起签筒。 没一会儿,一支签从签筒里掉了出来。 阙老夫人接过后,走到殿堂口的解签处,将它交给了那里的小沙弥。 小沙弥翻开签书,照着签号找出了相应的签诗: “见不见,也防人背面,遇不遇,到底无凭据。” “这签……” 阙老夫人蹙着眉,仅看字面,便感觉含着凶兆。可解签的大师眼下又不在殿内。 “不如,老夫人先去禅房休息片刻,小僧这就去找师伯来给诸位解签?”小沙弥合上签书,抬头对阙老夫人说。 “不必了!” 一旁的阙聿宸淡淡地制止了他,回头对阙老夫人说:“娘,敬过香、祈过愿就行了,这些,儿子从来都不信。天色不早了,还是回去吧,待久了,我怕歌儿身子吃不消。” 阙老夫人一听媳妇恐怕累了,立刻打消了想留下等解签大师的念头,点头道:“好好好,这就回去。歌儿身子要紧,身子要紧。这签……下次来若是碰到大师,再求个解好了。” 说完,她让身边的丫鬟抄下了签诗,亲自收妥放入了荷包,心里想着一等儿子启程,就来找解签大师细细解上一番,但愿不是无解的下下签。 卫嫦对签诗也一知半解,但无论怎样,抽到的这首,从字面上看,的确算不上大吉,特别是其中一句:也防背后,莫非是暗指会有小人在背后阴他?如果有,那会是谁呢? 胡思乱想间,她的视线对上他投来的目光,忙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容,以手为扇,扇了扇因他的注视而略有发烫的脸颊:“瞧这六月的天气,才下过雨,没凉快多久,又热起来了哦!” 阙聿宸一怔,继而失笑,连转移话题都是这么的笨拙。 …… 下到山脚的时候,很巧地又碰上了曲家一大家子女眷。 不无意外,卫嫦又接收到了来自曲盈玉的不友善目光。 暗耸了耸肩,选择了无视。不过,她看着曲家那群人的情形,怎么感觉像是马车坏了? 抬头看看阙聿宸,见他目不斜视地径自走到自家马车旁,回头催她:“上车。” 卫嫦也就没再多想,乖乖地由他扶上了马车。 那厢,曲老夫人见阙家三口下山,主动朝阙老夫人打了个招呼。 阙老夫人也回以一记微笑,可心里搁着签文的事,比来的时候多了份心事,也没往深处想,见儿子扶完媳妇又过来扶她,遂朝曲老夫人点了点头,上马车走了。 “哼!表面看着挺好相与的,关键时刻,不也没吱个声救个急什么的嘛……” 待阙府两辆马车隆隆地驶离香积寺山脚,曲盈玉嘟着小嘴,低声抱怨了一句。 被一众媳妇围站中间的曲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未名的精光。 想来,她还是低估了阙老夫人的精明,原想用这招,让阙老夫人主动开口送她们回曲府,路上顺道探探口风。然丫头要嫁人了没错,可玉丫头也早过及笄,目前却还没着落。听说兵部侍郎乔尚书,尚未婚配,以曲家的名望和地位,想要与乔家结亲,也不是没可能,素闻乔尚书与阙大将军私交甚好,不如,找阙家做个媒,和乔家攀个亲…… 哪知,如意算盘敲错,人家阙老夫人压根没发现曲家一堆女眷此刻面临的“困境”,径自上马车走了。 唉!曲老夫人深叹了一口气,错过就错过吧,情之一缘,有时也强求不得,遂朝众人摆了摆手:“回吧!” “祖母!” 曲盈玉不死心地低唤。如果真能嫁给乔世潇,她做梦都要偷笑了。 “上车!回府!” 曲老夫人眉头一扬,语气强势不少。 “是!” 众人面面相觑后,依言上了马车。 “驾――” 车夫马鞭一扬,曲府这辆由八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大车,徐徐驶离香积寺山脚,往曲府驶去…… 101 主动啵一下 是日午后,趁着阙聿宸这个大劳力还在,卫嫦搬出了西园,住进了东园的主院。 原本,她的意思是,东园那么多客院,随便挑座离主院近的给她住就好。反正又不是真的搬家,只是搬些日用过去就行了。 阙老夫人哪里肯?当然不肯了! 媳妇肯主动搬来东园陪她,她高兴都来不及,怎能委屈她住到客院去呢?主院又不是没房间,相反,后头足有一进的院落闲置着,忙让丫鬟婆子拾掇出来,安排给媳妇住。 搬完后,天也差不多黑了,一家人难得聚一起用晚膳,开了坛阙老夫人早上提过的梅子酒,当然,卫嫦没喝,就母子俩对饮了几盅。 卫嫦没想到阙老夫人的酒量也如此好,傻眼看着母子俩斗酒,甚至忘了吃饭。 “哈哈!傻丫头!想当年,你娘我,也是严馥城如雷贯耳的一员呢!就这酒的度数,实在是塞牙缝都不够,呃!” “娘!您醉了!”阙聿宸头疼地拧拧眉心,一把夺过了阙老夫人手里的酒盅:“别喝了,回头又犯头疼。” “娘高兴嘛!人高兴了,总得做点什么庆祝庆祝吧?啊?多喝几杯也不为过吧?啊?呃!” 阙老夫人又打了个酒嗝,作势要夺回儿子手里的酒盅,却被阙聿宸轻轻松松就格开了。 “死小孩!” 阙老夫人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双手叉上腰,语无伦次地笑骂道:“要是你爹还在,他才不会夺你娘我的酒杯呢!” “那就当爹还在好了。”阙聿宸不为所动,夹了一碟菜,推到母亲跟前:“吃饭吧,吃完去睡觉!” “瞧瞧!瞧瞧!”阙老夫人转而拉过卫嫦的手,抱怨起儿子的千般不好:“就要出远门了,陪娘多喝几杯也不肯!真是个不孝子!” 末了,看了眼卫嫦的小腹。无比感慨地叹道:“所以说啊,还是生女儿好!儿子有什么好?长年不在家,在家了也就知道管这管那,连杯酒不都给我喝,还是女儿贴心……生个像歌儿一样的宝贝孙囡,一定很乖巧懂事……” “娘!” 阙聿宸一脸无奈地起身,蹲在阙老夫人的跟前,握住了她的手,语气里满是哽咽:“儿子不孝!” 仅仅四个字,就激出了卫嫦眼眶里的湿润。忙不迭抬起手背。趁母子俩没注意。侧头抹掉了多愁善感的证据。 “你是不孝!”阙老夫人看了他半晌,吐出这么一这句话,不过,紧接着。她的话锋一转:“惹哭了我的好媳妇儿,看你怎么陪我!” 卫嫦不禁哭笑不得,也跟着半蹲下身子,伏在阙老夫人的膝头,软侬细语地道:“娘!夫君他也是为您好,酒多伤身。娘若喜欢,下回天热了,媳妇每晚都陪您在葡萄架下小酌几杯葡萄酿,如何?” “这话中听!”阙老夫人扶起她。满意地笑道,随即唤来珊瑚,示意她扶着自己回房:“行了,喝多了还真有头晕,先回去睡了。你们小俩口。想吃到多晚都成……” 卫嫦听了这话,耳根不由一烫,想起昨日中午的事,抬眼偷瞥阙聿宸,发现他也正朝自己望来,深幽的眼底燃着灼灼的火光…… …… 翌日,醒来时已天光大亮。 虽然换了屋、换了床,竟也没觉得任何不适。 许是昨日又是爬山、又是搬家的,累极了管它是在哪儿,倒头就睡熟了。 卫嫦伸了个懒腰,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起的,被褥上早就没温度了。想到昨日晚上,他既想抱着自己做运动,又顾及自己的身子,到最后,一脸纠结地还是忍下了。 “噗嗤……”卫嫦越想越觉得好笑,抚着小腹躺在床上愉悦地笑出了声。 “为夫能否问问:夫人一大早得了什么好事?笑得这么开心?” 低沉的笑音,从门口传来。 卫嫦循声望去,见他一身闲适地倚在门柱上,正含笑望着她。不由有些发窘,托着小腹,慢慢地靠坐起身,假装找外衫,没好意思理他。 阙聿宸轻笑了一声,三两步走到床前,拿过了沅玉一早就备好的松腰罗裙,递到她跟前:“今儿无事,我陪你回趟侍郎府。” “咦?”卫嫦讶然地抬起头:“你是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阙聿宸见她这副表情,不由失笑:“礼已让风管事备妥,娘那里,也已知会过了,就等你用好早膳出门。” “啵……” 卫嫦伸手环上他的脖颈,往下一拉,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下意识的举动,待回过神时,也不由羞窘。 “你……”阙聿宸更是没料到小妻子居然如此主动,一时讶在原地。 “我要去更衣了。” 见他这个反应,卫嫦越发羞窘了,随便找了个理由,想从他的腋下钻出床去,不成想,身子刚动,就被他牢牢抱在了怀里,动弹不得了。 “歌儿……”阙聿宸下巴抵着她的肩,叹息般地低唤了一声。 “嗯?”卫嫦挪着小手,一步步爬上了他的背,“不是说用过早膳就要出发吗?我……我还没更衣呢……” “嗯。就由为夫伺候娘子更衣吧!” 阙聿宸抵着她的肩,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笑着松开环着她的臂膀,扶她从床上下来。 他并没让丫鬟进来伺候她更衣,而是亲手替她着上了罗裳,再披上纱衣,系好衣带后,扶她来到内室。 一如新婚那日的早晨,他让她坐在内室里的靠背椅上,替她备好了漱口水,端着铜盆,蹲在她跟前,看她认真得漱口,接着,又端来一盆干净的温水,替她绞了个湿帕子,替她抹脸擦手。 只是,梳妆打扮一事,他就无能为力了。 “我唤丫头进来。” 阙聿宸扶她坐到梳妆镜前后,看着她一头滑顺的秀发无从着手,只得放弃,叫进了候在外屋的沅玉,来替她梳头上妆。 “小姐,姑爷对您是真的好!” 沅玉待阙聿宸出去了,低低笑着凑到卫嫦耳边道:“风管事今儿早上才说,姑爷早在几日前就已让他着手备礼了,还让他动静小些,别让小姐瞧见了,说是想给小姐一个惊喜。” 惊喜吗?倒还真有。 卫嫦莞尔一笑,双手抚在小腹上,水眸盈盈,望向对面的梳妆镜。镜里投射出同样的笑颜,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陷入爱河的幸福小女人。希望,这一幕能永远定格…… …… 女儿女婿登门探亲,做丈人岳母的,自是高兴万分。 不过这一回,季鹤天没召集各房妾室子女,仅他们四人,围坐膳厅的圆桌前。 季鹤天亲自给阙聿宸斟了满满一盅酒,嘴里没说什么,可眼底的纠结,任谁都看得出来,总归是和他新婚不久便要丢下宝贝女儿离家有关。 可毕竟是职责所在,赐婚下来时,也不是没想过这一层,可那会儿见宝贝女儿平白得了这么好一桩姻缘,一心顾着高兴了。直到女儿出嫁,整个季府因此清寂不少,不止秦氏,季鹤天也开始想念女儿在家时的活泼闹猛,特别是得知女婿不日就要启程北上,对女儿的疼惜就更加浓了。 阙聿宸抿了抿唇,举杯与岳父碰了碰:“日后,歌儿怕是要拜托岳父、岳母多加照顾了。” “这是哪里话!” 季鹤天一口饮下女婿的敬酒,直言道:“她是我们女儿,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周全照顾着的。其他的倒是不怎么担心,就是生产的时候,你……” “只要北关无战事,我会尽量赶来。” “那就好!那就好!”季鹤天连连点了几下头,仰头又饮了一杯。 阙聿宸瞥了眼身旁的小妻子,见她原本还在和秦氏低声交谈着,这会儿却低着个头默然不语,心猜必是这个话题引发了她的离愁别绪,当即暗叹了一声,伸手握了握她搁在膝上的手,随后又给她夹了好几筷她平常喜欢吃的菜肴。 无声的举动,落在季鹤天夫妇眼里,令他们会心一笑。 看来,这个人前寡言淡漠的女婿,对女儿还是挺不错的。难怪面临分别,女儿会如此闷闷不乐了。 饭后,趁着翁婿俩还在饭桌上聊天,秦氏将女儿带到里屋,说了些母女俩的体己话,又问及她在夫家的日常生活。 “娘,女儿很好,娘不必担心。倒是娘,三姐姐在宫里深得圣宠,柳姨娘没狐假虎威、对娘颐气指使吧?” “那倒没有,谅她也不敢!” 秦氏被女儿“狐假虎威”的比喻,逗笑了,捏了捏她柔腻的脸蛋,一脸宠溺地道:“何况,娘也想通了,娘就你一个,你得了好归宿,娘就心满意足了,旁的,娘都放下了。如今,后宅的事,娘都交给了华氏打理,日后若是你爹执意要让柳氏操持,也由她们俩去争吧,娘懒得再去管了。” “娘能这般想开就好。抓住几个紧要的就成了,底下的,娘又不缺人,让蝶翠姐姐她们多盯着些,横竖出不了左右。” 秦氏听女儿如是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幽幽感慨:“娘的宝贝歌儿果真长大了!倒是便宜了阙家……” 卫嫦听了好一阵羞窘,好在这时,门口响起蝶翠等人的请安声,知是膳厅里的翁婿俩聊得差不多了,他来接自己回府了。 102 你若有事,我就改嫁 六月初九,宜出行。 不到寅时,卫嫦的生物钟就醒了。 “醒了?” 阙聿宸喑哑的嗓音,从她的头上方传来,刚要睁眼,额上一热,他印下了一吻。 “昨晚……” 他语气里含着笑,只因刚出口的这两字,瞬间就染红了小妻子的耳颊,“累到你了,身子不要紧吧?要不,再多睡会儿,反正天色也还早。” 这时候才来关心她的身子,他好意思哦! 卫嫦睁开黑亮的杏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惹来他越发愉悦的低笑。 “这里……” 他的大掌,起初还覆在她凸显的小腹上,随着说话的当口,已经一路向下,直来到让她羞窘难当的大腿根,嘴里低哑地说道:“已经清理过了,也抹了药,不适感有没有少些?” “嗯。”卫嫦轻应了声,却不敢与他眼神对视,别开的视线,无意间触到帐幔顶以作装饰用的八宝香囊,蓦地想起准备良久的送别礼,“呀”地一声,从床上坐起了身。 差点就忘了! 这两日不是上香积寺敬香,就是回娘家探亲,在府里的时候,也多是与他一起陪着婆婆,想争取最后几日的天伦之乐,连带着那个打算让他带去北关睹物思人的小物件,也被她遗忘在了西园书房的书桌抽屉里。 “怎么了?” 见她突然坐起,阙聿宸还道她哪里不舒服呢,眉头一拢,探手抚上了她的额。 “我没事。” 卫嫦哭笑不得,拉下他的胳膊,与他手掌交握,“我只是忘了一件事,幸好这会儿想起来了,要不然……” “什么事?很要紧?” “嗯。很要紧。” 攸关日后他会不会想她,你说要不要紧? 不过。这会儿她也没好意思说得这么露骨,只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便打发了他,随即唤来沅珠,让她速跑一趟西园书房,替她将那个重要物件取来。另外,又唤进了沅玉,替她着装起身。 这时,她才注意到他其实早就起来了,身上的衣袍已经是出行服了。不过。此行北上。并非领兵出征。而是回他驻扎北关的营地,因此,他穿的并非将袍,而是一袭绛紫的缎面常服。配以一双玄色的缎面锦靴。乌亮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低调却不失贵气的墨玉发冠之中。 见卫嫦愣愣地盯着自己出神,阙聿宸不解地挑了挑眉。 趁着沅玉进内室替她打点洗漱用具时,他上前一步,在她唇角轻啄了一记,这才扶着她坐到梳妆镜前。 “主子,铁鹰骑已在府外静候,随时可以启程。”风书易清冽的嗓音,在房外响起。 卫嫦察觉到他身子一僵。知是离别的时刻到了,不由心头一颤,眼眶浮上了一层水雾。 他是她来到这里所遇到的第一人。虽然两人初次会面的回忆算不上好,甚至可说是糟糕透顶,可也因此才有她腹中的宝贝。才能有今日的执手之约。 不知不觉间,她已将他视作了这个世界里最亲近的人,允许自己深陷的同时,也怕得不到他的回应。特别是,才新婚,就要分别,且一隔就是数千里,甚至还没有明确的归期。 若是他……她不敢深想,只能拼命地眨眼,眨眼,欲将夺眶而出的晶莹,一一吞回眼底去。 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告诉他自己虽未别离,却已开始思念他的心绪;更不想让他带着牵挂和不舍远行、甚至上阵,那无疑是在害他,害他分心、害他无法集中心神去做他该做的事。 当然,这一切也许都只是她的臆想。男儿志在四方,男人的心素来比女人大。何况,他从未与她说过任何爱语,哪怕是在两人最亲密的时候,也没有。可从两人平日的相处来看,他又对她极好。所以,她一面揣度他的心里,一面难以断定,断定他对她,究竟持着怎样的态度。或许,喜欢是有的,但也仅止于喜欢,根本没到她所想要的那个度,因此,一旦分开,他也未必会如她以为的时时刻刻无一不想她了…… “唉……” 看到她微颤着睫毛,想哭又极力忍住的倔样,阙聿宸逸出一声喟叹,扶着她肩头的手紧了紧,扬声朝门外说了句:“稍安勿躁,等爷指示。” “是。”风书易应声退下了,想必是去对铁鹰骑的十二员大将传达主子的指令了。 沅玉在内室,自然也听到了风管事的启禀,知道姑爷马上就要启程,想必还有不少话要与主子说,便轻手轻脚地搁下手里的铜盆,退出了房间,还贴心地替里头的两个人掩上了房门。 卫嫦透过铜镜,看到了沅玉弓着腰、蹑手蹑脚生怕打扰到他俩的举动,一时觉得好笑,嘴角不由上扬,倒是成功地将游离于眼眶边的泪珠逼回了眶内。 阙聿宸拉她转过了身,让她面朝自己坐着,然后蹲下身子,视线几乎与她齐平,握着她的手,哑声道:“娘年纪大了,素来醒得早,我已去看过她了,她说不送我了,我岂会不知她的心情,这些年来,除了我第一次领兵出征,她一直送我到城门口,其余几次,都是……”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喉口有些哽咽。 卫嫦不忍地伸手捂住他的唇,佯作平静地安抚他:“别说了,我知道。你放心,娘这里,有我呢,你只管放心去吧。” “嗯。”阙聿宸捧起她的手,贴上他的两颊,轻轻摩挲着,像是在对她解释:“北关地理险要,一旦失守,严馥、逐鹿都难逃金兵入侵。我在那里五年,除了防范金兵来袭、对敌上阵外,其他时候,一直在带领众将士筑一道万里城墙。等到城墙筑就,就不需要再时时刻刻驻守北关了,我们一家人,也能团聚了。” 城墙?还是万里城墙? 卫嫦无风凌乱了,要不是以前试探过他,还真以为他也是穿越人士呢。将后世的万里长城,拿到这里来抵抗金狼国的进犯……额滴娘喂! 不过,从他的口吻里听出,这只是他无意间突发的一个奇想,与穿不穿越无关。 倒是经他这一说,她也算是有了个他大致的归期,心情较之早先好了不少。 不过还是有些不舍此刻的依偎,遂在他胸前画着圈圈,颤着睫毛说道:“不管你还要在北关待多久,身为你的妻子,我有三点要求,希望你能做到。” “你说。”他往她靠了靠,让两人额头相抵,说话间呼出的热气,直传她耳垂,烫得她差点就忘了之前想了良久的措辞。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强做镇定地说道:“第一,不许你受伤,哪怕是小伤我也不允许。” 说完这一条,她抬眼看他:“怎样?” 他静默了片刻,哑声应道:“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不许!别又回头当它不存在。我可是认真的!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不好好照顾自己,出点啥事,我就……我就带着婆婆改嫁!对!改嫁!还有宝宝!” “不许!”他头一低,攫住了她的唇,咬着她樱红的唇瓣,粗噶又囫囵地道:“我保证不受伤,保证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夫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我从你这颗小脑袋里全部剔除!” “好啦!我就那么一说,你若做得到,我自然是在家里等着你回来咯!”听到他难得的霸道宣言,她既想笑,又想哭,轻轻推推他的胳膊,娇羞地道:“这才是第一点,还有两点你听是不听啦?” “当然听。你说。” 他改而抱着她,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而他,自是坐在梳妆台前的圆凳上。双手恰好覆在她凸起的小腹上,下巴抵着她的肩,眼底含着笑,听她说余下的两点。 “第二,不许食宿不正,务必保质保量地进行每日三餐。” 看到阙聿宸正想开口,卫嫦抢先一步,偏过头瞥他一眼:“不许再答什么‘我尽量’,我不接受这么模棱两可的答案。” “好。”他忍不住轻笑,趁势在她唇角轻啄一记。 既然他的小妻子如此关心他,他怎好辜负她的心意?至于能否做到,老实说,还真的只能是“尽量”。 北关不比这里,特别是一到冬天,几乎没什么可吃的。全靠兵部提供的粮草。他们知道,金狼国自然也知道,千方百计地对他们的粮草打主意,去年年关,其中一座粮仓就被潜入营地的金狼国细作烧掉了。支援的粮草未能抵达营地时,除了挖掘大雪覆盖下的树皮草根,就只能挨饿度日。但是这些,他不会说与她听,就算说了又如何?不仅帮不了,还平添她的担心。 “还有一点呢?”回过神,他的视线移到她姣好的脸上,柔声问。 “第三嘛……”卫嫦嗫嚅着,有些难以启齿。 若是搁在现代,她的第三点要求绝对不算过分,可在这里,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一旦提出,会否让他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103 你许我三愿,我赠你银票 不管了! 无理取闹就无理取闹吧! 反正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卫嫦心思一定,挺了挺胸,开口道:“第三,除我之外,不许有其他女人,只是暖床也不行。” “我……我有洁癖……别人用过了,我宁可不要……” 说完第三点还嫌不够直白,她支支吾吾不怕死地又补充了一句。 他听后,半晌没反应。 她的头都快低到了衣襟口。 心下沉叹:果然!她还是想得太好了。自作多情地以为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哪怕他口里说不出情啊爱啊什么的,心里多少和她一样:既已嫁娶,彼此便是此生唯一。 也许,她真不该在这个时空,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头低得这么低?是在向我认错吗?” 蓦地,他开口了。声音就在她耳畔,一贯的低沉,却含着笑意:“说自己有洁癖,是在间接骂我很脏吗?真该打!” 卫嫦猛地回头,差点撞上他的下巴。 “小心些。”他眉一拧,环着她腰的双臂略有收紧。 “你……” 卫嫦望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抹隐隐的希冀,可又怕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叫夫君!”阙聿宸一本正经地纠正她:“不提醒你,就不会这么叫吗?” 卫嫦脸一红,她只是觉得这个称谓有些别扭,故而,不在人前的时候,她就你啊我啊的能略就略、能省就省了。哪知,此刻的他竟如此坚持,板着脸非要她改口,只得娇羞地唤了声:“夫……夫君……” “嗯。”阙聿宸这才满意,见怀里的人复又低下头去。不禁莞尔:“除了这三点,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 “啊?” 这下,换卫嫦傻眼了,不解地侧过头望他,眨巴了好几下眼,才反应过来,对哦,她已提完三点要求,正等着他的答复呢。 遂咽了口唾沫,佯作镇定地问:“这么说。你……你都能做到了?包括第三点哦,那个,第三点你听清了吧?” 阙聿宸见她这副故作镇定又惴惴不安的样子,不由忍俊不禁,环紧她的身,低低地笑答:“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听起来好像很不错。” “我是认真的!”卫嫦双颊一鼓,别过头,对他这样的答案有些生气:“我就知道!你们男人对这种事,总是那么漫不经心。算了,你若做不到我也不勉强,本来就是一桩勉为其难的婚姻,我不该强求的……” “唉……”阙聿宸沉叹了一声。强硬地转过她固执背对着他的身子,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我有说做不到吗?你就不能听我多说几句再来下定论?” “还有什么好说的啦!风管事在外头催了,赶紧启程吧!”卫嫦愣是不肯正眼看他,若非身子被他紧搂着怎么挣也挣不开。她才不要这样被他抱在怀里咧。 “真不想听?”阙聿宸坚持要她看着自己,眼神再认真不过:“我承认,刚听到你说的第三点时确实有些愣到。但那不代表我做不到,只是看你羞恼的样子很有趣,所以才想逗逗你,没料到你会生气……宁歌,或许我不善言辞,有些话,心里虽然转过,却不好意思说出口,我想你总能体会到的,一如你对我的关心,我都能感受到……” “无端端的说这些干嘛……”卫嫦脸颊一红,想捂住他的唇,不让他继续。 “听我说完,我怕不说清楚,你的小脑袋里又要胡思乱想了。我这一走算不准归期,总不能让你一直胡思乱想到我回来吧……” “谁胡思乱想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卫嫦赧着耳根梗着脖子死活不承认。 阙聿宸嘴角轻扬:“没有吗?我只不过没立即应下你提的第三点,你就生气不理我了……” “我才没有……”某人死鸭子嘴硬。 “好,你没有。是我,是为夫的问题!对于夫人所提的任何事,为夫应该毫不迟疑地在第一时间就给予积极响应。” 阙聿宸眼底含笑,忍不住打趣了她一句,不过,未等她开口,很快又接道: “不过,这会儿补充也还来得及吧?对于夫人所提的第三点要求,为夫必定不遗余力地做到!另外,我再申明一点:除了夫人,我没其他女人,什么暖床的提鞋的,统统都没有。夫人可还满意?” “讨厌!”卫嫦嘴里笑骂着,举手往他胸口捶了一记,心里却甜蜜地不得了。 “夫人满意了,为夫却还有一事尚未解惑。” 见他脸上的神色陡然转为严肃认真,卫嫦也不由得随之敛下笑意,“什……什么事?” “夫人刚刚说,‘这本来就是一桩勉为其难的婚姻’,究竟是什么意思?”阙聿宸深幽的目光,停驻在她脸上,仔细听辨,语气里透着几丝莫名的怨艾。 卫嫦心里喊苦,这是要翻旧账的节奏吗?她也就那么随口一说,他当风吹过不记得了不好吗? “那个哦……其实……我……我也就那么一说嘛!”她嗫嚅地开口,半晌,又脑门发热地补充了一句: “再说了,这本来也是事实啊,别说你去求皇上赐婚时,就已经喜欢上我、还爱我爱的无法自拔了?鬼才信你咧……” 他明明是因为她肚子里有了个小家伙才不得不娶她的好吗? 好吧!她承认自己又说错话了。从他古怪的眼神就能猜出,自己又落什么把柄到他手上了。 卫嫦双掌覆面,死活不肯再看他。 阙聿宸定定地盯着她看了片刻,随即,低低一笑,也没拨开她的手,直接以唇入侵,吻得她自动挪开了手掌、不得不仰起小脸承接他的离别吻。 半晌,两人气息急促地停下了动作。 “这会儿,我真该走了。” 他低哑地开口,替她捋了捋滑落耳际的秀发,“爷想叮嘱夫人的,刚好和夫人所提的那三点要求一样,所以,就不重复了。” 这家伙!卫嫦心里直翻白眼,居然拿她的说辞反过来要求她,她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阙聿宸见她磨牙霍霍的表情,再度忍俊不禁,在她颊上来回轻啄了好几下,才忍着心头的不舍,放她站到了地上,整了整衣袍。 “等等,我还有东西要送你。” 卫嫦想起让沅珠去西园书房取的物件,忙扬声问外面:“珠儿可是回来了?” “奴婢回来了!”早就取来了主子交代的东西、正候在外间的沅珠,闻声立刻叩门进来了。 “小姐,奴婢取来了,可是这个?”说着,沅珠将手里精致的荷包呈给了卫嫦。 卫嫦点点头,接过后,转身将它塞入了阙聿宸的怀里,并按住他欲取出来打开的手,脸带羞意地说:“别!等出了城再看!” “好。”阙聿宸笑睨了她一眼,就依她的意思,只是将荷包收妥了,免得半途遗落。 …… 阙府门口,作为阙聿宸近身侍卫的铁鹰骑十二人,都一脸肃然地坐在马背上,整装待发。 看到阙聿宸带着风书易出来,全都跃下了马背,齐声行礼:“将军!” “嗯,启程吧。” 阙聿宸袍摆一甩,跃上了自己的专骑――“绝影”的背,马缰一拉,回头望向送他出府的人儿。 卫嫦站在台阶上,与他四目相对,眼里的深意,任谁都瞧得出来。 “保重!”良久,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声音很轻,但阙聿宸轻易就从她的口型里辨出了,朝她微一点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马鞭一扬,“走!”率先往城门口的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风书易和十二铁鹰骑的将士,带上了阙府上下为他们准备的各色吃食,紧随其上,一行人风驰电掣地驰往北关…… “小姐,日头出来了,外头热,还是进去了吧。” 沅玉见自家主子盯着姑爷远去直至消失不见的背影,良久都没回神,暗叹了一声,出声劝道。 卫嫦这才缓缓地转过身,跨入了府门:“走吧,去看看老夫人。” 他的离开,婆婆的心情,不见得比她好多少。 于是,主仆二人边说边往走回了东园主院。 那厢,阙聿宸一行人顺利出了逐鹿城,片刻不停地一路北上,直至正午时分,才在沿途的茶寮停下来稍作休整。 风书易问茶寮伙计要了几壶热茶水,并取出包袱里的酱牛肉,让茶寮伙计拿去切了装盘,给众将士就着馒头点心当午饭。 阙聿宸拿帕子擦脸的同时,摸到了怀里的那个小物件,想起临别前她含羞带怯的叮咛,神色一柔,取了出来。 荷包里装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铜佩扣,他挑起了眉,貌似曾在哪里见过。心里忖着,手上打开了铜佩扣。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帧她的自画像,柳眉杏眸、俏鼻粉颊,正巧笑倩兮地看着他。嘴角微弯,视线移向铜佩扣的另一面,当即一怔,继而失笑。 上头夹着的,不是书信、也非画片,而是――一张面额五千两的银票! 这丫头! 阙聿宸实在忍不住,仰头望天,爽朗地笑出了声。 坐他旁边的风书易,以及围坐其他茶桌的十二铁鹰骑,见状,不由面面相觑:他们主子,这是怎么了?(未完待续。。) 104 你只字片语,我九页家书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就过去了两个月。 逐鹿城的八月,酷热的盛夏褪去,总算有了初秋的凉意。 卫嫦的肚子已有六个半月了。 许是除了娘家来人探望外,平常就她与阙老夫人婆媳独处,几乎没外人上门打扰,也没人来破坏她安胎的心情,吃好睡好,一过五个月,肚子开始吹气似地长,如今还没七个月呢,却已有寻常妇人生产时那么大了。 对此,阙老夫人也不无担心,虽然早就免了媳妇晨昏定省的请安,可还是怕她在三不五时前去看望她的路上出个什么好歹,遂让媳妇别再往她住处跑了,偶尔去园子散散步可以,其他时候,就在后进院里休憩。偶尔惦记她了,阙老夫人就亲自到后进院来看她,陪她说话、教她做小衣、给她讲生产前后所需注意的事项。 自阙聿宸走后,卫嫦进入了成天不是吃就是睡、午觉后半个时辰的看账节目也无法打发她穷极无聊的养胎生活。 遂在某日,见沅珠、宋嬷嬷等人开始给她腹中的宝贝准备小衣,一时心血来潮,也想学做试试,倒是让她接下来的养胎生活多了项充实的闲暇节目。不过仍就只是单纯的裁裁剪剪,刺绣什么的,就别指望她了。 这一日晌午,婆媳俩照例坐在后进院回廊尽头的亭子间聊家常。 八月秋桂陆续开了,幽香萦鼻。 婆媳俩正商量着马上就快到来的中秋佳节该如何布置。 “娘,不如咱们扎一批形式各样的花灯,在外头题上谜面,挂在园子里,让大伙儿聚在一起猜猜,一来图个热闹,二来嘛,给猜中的下人们打个小赏,一年过了大半。权当是变相奖励他们,您觉得怎么样?” “这主意好哇!” 听完媳妇想出的中秋猜灯谜节目,阙老夫人一拍大腿,连连赞好:“还是歌儿聪明!那就这么敲定了!明儿,我就让人去准备花灯,对了,你说形式各样的,可有新颖别致点的花样?还得选几对献进宫去,往年送去的不是天女灯、莲花灯,就是狮子灯、祥云灯。年年如此。都没半点新意。不如你替娘想想?” 卫嫦听后,沉吟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现代元宵节时。曾在市民广场花灯展区见过的一座精美别致的嫦娥奔月花灯组,遂对阙老夫人说:“媳妇倒是有一个,等下给娘绘出来,娘瞧了要是觉得好,再找人去扎也不迟。” “好好好!”阙老夫人忙笑着称好。 “老夫人!夫人!” 这时,阙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翡翠一路高喊着朝这里跑来。 “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要是冲撞了夫人怎么办?”阙老夫人眉宇一皱,不悦地低喝。 “是奴婢失礼了!”翡翠忙止住步伐致歉。 “究竟何事?让你这般火急火燎地跑来?”阙老夫人纳闷地问。翡翠素来行事稳重,鲜少会有如此莽撞的时候。 “禀老夫人、夫人:是将军!将军来信了!派人递来书信了!”翡翠气喘未消,扬着笑回道。 “真的?” 婆媳俩对视一眼。脸上皆露出欣喜的笑容。 “还不快递过来!”阙老夫人忙朝翡翠吩咐。 “是!”翡翠赶紧将攥在手心的这封来自北关的家书,递到了阙老夫人的手里。 “来,歌儿眼力好,给娘念念。” 阙老夫人接过后,直接塞到了卫嫦怀里。示意她打开来念。 “好。”卫嫦嘴里爽快地应着,双手却有些发颤。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在他离家之后,得到的有关他的第一个消息。 使劲将沁出眼眶的潮润逼回眼里,卫嫦一鼓作气地拆开了信封,抖开薄薄一页宣纸,照着上头如他一般清冷俊逸的小篆,逐字逐句地念给阙老夫人听…… “死小孩!难得让人稍封家书回来,就这么只字片语,也不多给我们说说北关的情况、他自个儿的情形……” 听卫嫦念完这封再简短不过的家书,阙老夫人拿起手中的罗帕抹了抹眼角,笑骂道。不过心里压了两个月大石也落了一半。 儿子走后第二日,她复又上了趟香积寺,找解签大师看了那日所求的签文,确实说要谨防小人暗害、未明之像方能柳暗花明。于是,她立马着人前往北关,给儿子送去了个口讯,让他务必小心身边之人。饶是如此,这事始终压在她心头,又怕媳妇知晓了胡思乱想伤及身子,刻意叮嘱身边的丫鬟,瞒着媳妇只字不提找大师解过签的事。直到这封来自儿子的家书真真切切地搁在眼前,方才暗松了口气。 卫嫦也觉意犹未尽。 相隔数千里,一别两月余,让人捎来的家书,却只短短几行字,除了不要让她们牵挂担心,除了让她和婆婆好生照顾自己,旁的,什么都没说。 “不过,比起往年倒是好多了。以往啊,自打出门,不到年关就没他的消息。如今成了亲、有了家室,心里惦记的怕是多了,瞧才两个月吧?这就来信儿了……如此说来,老婆子我倒还是托了媳妇你的福,能这么快得到宸儿的消息……” 阙老夫人抹掉牵挂又欣慰的泪,开始打趣起眼含羞意的媳妇。 “娘――”卫嫦拖着长音,不依地轻唤。 “好好好!不笑你!不笑你!来,再念一遍,娘刚刚没听仔细……” “好。” 卫嫦点点头,再度展开了不知何时已贴于胸前的信纸。 婆媳俩坐在亭子间里,重温起来自北关的家书…… …… 是夜,卫嫦洗漱完,换上睡袍后,一身松爽地靠坐在床头,就着烛灯,再一次展开了被她折叠齐整、收在袖袋里的家书。 “回信的任务,就交给媳妇你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老婆子绝不干涉。过两日,让宸儿派来的人捎回去……” 晌午,在亭子间读完信后,婆婆让她将信收起来,并让她抽空给他回封家书。 婆婆让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是,说什么好呢?她很想他?不不不!那太直接了,看看他写的家书里,字里行间哪有这方面的意思?无非是问府里好不好?她和娘、还有宝宝好不好?另外,就是一笔带过的关于他自己的近况,总结下来。无非就是“很好”两字。 可是。让她也学他三言两语就成一封家书的风格、回他同样一封家书。她又做不到。 一来,她觉得让他派来传信的人,千里迢迢只捎带这么三两句话,委实太浪费了;二来嘛。虽然才分别两个月,可她还真的挺想他的。特别是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床上静思的时候,越发想念他温暖厚实的怀抱,想念他故意逗她时一本正经、笑她时又眉目清朗的清俊容颜…… 这般想着,她披衣起身。 “小姐?” 守在外间的沅玉,听到屋内的动静,举着烛火掀起帘子走了进来,疑惑地问:“小姐这是……” “我睡不着,索性去书房给他回封信。”卫嫦边套绣花鞋。边说。 沅玉心有担心:“大晚上的,小姐又怀着身子,坐灯下写字对眼睛不好……” “就一晚,没事的。” 见主子执意如此,做丫鬟的也只好照做。唤进沅珠。让她提着烛灯,自己则扶着主子,生怕黑灯瞎火的,撞上什么可就遭了。 来到隔壁书房,坐在桌案前,沅玉正替她磨墨,卫嫦托着下巴,望着跳跃的烛火发呆。 直至沅玉磨好墨,她才回过神,深吸了口气,展开案上干净的宣纸,提笔落下了对方的称谓:夫君…… 这两字一出,脑海里想说与他听的林林总总,竟像不需要思考似的蜂拥而至。 毕竟曾靠码字赚了好几年的生活费,要她把府里这两个月的情况,压缩成三言两语,恐怕会难倒她,可要她洋洋洒洒写上几页纸,却是信手拈来。 除了毛笔捏起来不如键盘习惯,跃于纸面的字也没他写得好看,可速度上,却是没得话说。 仅一炷香工夫,她就已将府里乃至整座逐鹿城里近两个月来发生的大事小事,事无巨细地转换成文字,一一落于纸面。 写完后一数,乖乖!足足写满了九页。 “呼!” 待闺名于页末落了款,卫嫦搁下毛笔,长吁了一口气,甩着发酸的手腕,自言自语地轻笑:“许久不写,一写还真有些停不下来了呢。” 好在沅玉收起了毛笔,正仔细地搁笔洗里清洗,一时没怎么听清她的话,只抬头提醒了一句:“小姐,时辰不早了,该回房歇息了。” “好。” 既已完成婆婆交予她的“任务”,卫嫦顿觉得身心皆轻松不少。伸了个懒腰,见信纸墨迹也差不多都干了,遂小心地折叠起来,装入信封,并拿较粗的狼毫笔,在信封上提写了“阙聿宸亲启”五个字,揣入怀里,回房睡觉去了。 …… 此番奉阙聿宸之令,回逐鹿城办事顺带给将军府稍来家书的,是铁鹰骑十二将之首的赤鹰。 待他办完主子交代的事务、回将军府询问可有要他带往北关的物件时,被门房的小厮领入了主院正堂。 “您就是替夫君送信之人?” 卫嫦事先征得了阙老夫人的同意,带着沅玉、沅珠在堂屋接见了赤鹰。 “禀夫人,小的正是!”赤鹰见是主母召见,连忙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卫嫦摆了摆手,朝沅玉使了个眼色。 沅玉心领神会,跨前一步,将事先备好的包袱递给了赤鹰。 “这里头装着的,是我给将军回的家书,还有一套新做的换洗衣裳,麻烦您带回北关,交给将军。” “夫人见外了!这是小的应该做的!小的定会原封不动地将它交给将军!请夫人放心!” 赤鹰头一低,抱拳回道,接着从沅玉手里接过了包袱,郑重起誓。 卫嫦笑着点点头,又让沅玉奉上另一个体积稍小一些的包袱,对赤鹰说:“这是厨房做的一些路上吃食,还请不要嫌弃。” “夫人言重了!小的多谢夫人!”赤鹰顿时受宠若惊。 身为铁鹰骑首领,他平素以保护主子安危为重,偶尔外派执行任务,遇到的也多是鼻孔朝天的主,何曾受过如此礼待?连带着,对卫嫦这个主母,他心里也激发了不少好感。想着回到北关后,一定要给底下那群兄弟彻头彻尾地洗洗脑:让他们别再听信逐鹿城里谣传的那些不靠谱的言论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可是真真正正见过主母的人了! ps: 今日起至5月7日24点,粉红票又能双倍啦,求亲们打赏粉红啊!喵呜…… 105 坏丫头 八月的北关。 有别于逐鹿城飒爽的初秋,经过数场秋雨的造访,已提前进入了秋冬交替的乍寒时节。 寅时过半,阙聿宸就自然苏醒了,毫不留恋地钻出温暖的被窝,跃身下榻,利落地披上将袍。 “风!” “属下在!” 摸透了主子的规律,已候在营帐外的风书易,即刻应声。 “赤鹰走了多久了?” “禀将军,算上今天,满二十日了。”风书易掀开营帐门帘,进入了帐内,着手伺候阙御丞洗漱。 “唔。”阙御丞轻应了声,随即接过风书易递上的湿布巾,覆于脸上,好一会儿,才取下,准确无误地丢入数步外的铜盆。 “刹北情况如何?” “目前一切安好,各段城墙正要开始衔合,不出意外,到年关,刹北那段就能联通了。” 风书易撤回洗漱用具后,端上一壶热茶,以及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末腌菜大冬饺。 北关的饮食,就这么简单,上到将领,下到兵士,全都一视同仁。 当然,这也是他们主子自己定的规矩,既怕浪费米粮,也怕浪费劳力,照主子的话说:与其将过多的心思投放在他的膳食上,倒不如抽出足够的时间,替他喂养好战马。 阙聿宸先倒了一杯茶,饮完后,才开始吃饺子,丝毫不见任何嫌弃,哪怕已经连着吃了数天的腌菜冬饺了。 风书易看得一阵心酸,侧过头拿袖口抹去了眼角的湿润。 “今儿应该回来了,这都去了三四天了。” 风书易说的是去镇上拉蔬菜的马车,前些阵子秋雨下得山地泥泞,马车陷在泥坑里出不来,车夫使力一拉,把老旧的车辕给拉断了,没办法,只得停下来修葺,这一修。直到三日前才修好,比计划迟了足足三天,也害得主子多吃了几天腌菜饺。 阙聿宸却面色微怔。他心下惦记的是去逐鹿城的赤鹰,听风书易起了个头,还道他是在说赤鹰,一听今儿就回来了,心下莫名高兴,哪知,后半句话一出,才会过意。 没好气地丢了个眼刀子给风书易。阙聿宸端起汤碗。大口地朵颐起来。好似吃到嘴里的并非一连数日没变花样的腌菜饺子,而是经年难尝的山珍海味。 “报――” 这时,帐外传来守营小兵高扬的启奏。 “说!”风书易一掀帐帘,来到外面。 “赤大哥回来了!” 闻言。阙聿宸腾地从板凳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帐外,张口就问:“人呢?” “赤兔力竭,赤大哥也被雨水淋得一身狼狈,被方大娘拉去换衣裳了,怕过了寒气给将军……” 阙聿宸未等小兵说完,就袍摆一甩,大步地往赤鹰所居的营帐走去。 身后,小兵愣愣地与风书易对望一眼。结巴地问:“将……将军这是怎么了?” 风书易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长地回以一笑:“许是想家、想老夫人了吧!” 当然,还有成亲尚未满月就面临别离的夫人! 说完,风书易回身将帐帘扣上,快步朝主子追去。 小兵似懂非懂地挠挠头皮。“想家啊?俺也想啊!可和赤大哥又有什么关系?” …… “将军!” 赤鹰被营地最热心肠的厨娘方大娘半劝半拉着推入营帐换衣裳,刚脱下被雨淋得湿哒哒的常服,就见帐帘一掀,阙聿宸大踏步地进来了,忙拿衣裳往胸前一遮,尴尬地解释:“属下正想换了湿衣裳就去找将军。” “嗯。”阙聿宸不以为意地应了声,沉吟了片刻,直奔主题:“府里可都安好?” “都好。哦!对,这是夫人让属下带来给将军的!” 赤鹰想到了主母交代的事,当即衣袍一披,弯腰捡起搁在榻旁的一个同样被雨淋湿的包袱,抖开包袱,才发现里头还有个小包袱,用油毡布裹着,丁点没湿。赤鹰憨憨一笑,将之递给了阙聿宸: “幸好拿油毡布包着了,不然,怕是也要淋成落汤鸡了!听夫人说,里头是家书和给将军新做的换洗衣衫。” “你做得很好!”阙聿宸头一点,毫不吝啬地赞了他一句,随即接过赤鹰手里的包袱,转身就出了营帐。 “咦?” 赤鹰愣愣地看着帐帘被掀起又落下,半晌,纳闷地转过头看向跟来瞧热闹的风书易:“将军他,怎么不问我逐鹿城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那你可是完成了?”风书易笑着问。 “自是完成了。这么小一桩事,若是都办不好,我还有脸回来吗?”赤鹰没好气地朝风书易丢了个白眼,低头系起衣袍的腰带。 风书易不以为然地笑笑:“那不就成了!知道你必定能顺利完成,将军还问你那么多干嘛?岂不是在变相怀疑你的能力吗?” “倒也是。” 经风书易这么一提点,赤鹰也不再纠结了,径自收拾起散落在地的湿衣裳,刚蹲下身子,蓦地想起某桩事,唤住了正要抬脚离开的风书易,脱口问道:“风管事对夫人了解多少?” “夫人?”风书易转回身,不解地挑挑眉:“赤将何出此言?” “那个……” 赤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似乎逾矩了,搔搔头皮,有些难为情地道:“那不是,此前在逐鹿城,听过不少有关夫人的传闻……相信风管事也听过那些……可这次近距离见过夫人后,总觉得,夫人和传闻里的不一样……” “哦?”风书易听了,一脸的兴味,索性拉开了:“怎么个不一样法?” 赤鹰也说不上来,但他就是觉得主母的真实脾性,绝非逐鹿城内外风传的那样,遂对风书易说了夫人赠他吃食的事,还在临别时,祝他一路顺风。 “原来如此……” 风书易了悟地点点头,又见一向憨实寡言的铁鹰骑首领赤鹰,竟然也有如此拉拉杂杂、神神叨叨的一面。不由失笑:“由此可见,流言的可信度之低,而关于这一点,你们早该在皇上下旨为将军赐婚的时候,就该明白了,将军是不会做糊涂事的。”最多是陷在夫人写来的家书里一时半会回不过神罢了…… …… 还真是被风书易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此刻的阙聿宸,正在自己的营帐里,对着摊开在桌案上的厚厚一叠家书发怔。 九页…… 她居然给他写了足足九页家书,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感动之余,是说不出的怪异。 从头到尾。她只字不提对他的思念。而是将他离开之后的这两个月。发生于逐鹿城的大事小事、母亲的身体以及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以一种局外人的口吻,给他详细又可观地阐述了一遍。末了,还在落款前写了这么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让他顿时哭笑不得。 坏丫头! 他在心里笑骂了一句。 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的,明明不是这些闲杂琐事,除了她和母亲的身体状况之外,最关心的,就是她对他的想念。偏偏,她什么都不说,连叮嘱他要吃饱穿暖不要受伤一类的贴心话也没有…… 阙聿宸双手环胸,背靠着椅背,瞪着桌案上这叠家书。莫名生起了闷气。 “将军?” 这时,风书易走入帐内,正想询问主子今日的操练可还进行否?毕竟,雨势越来越大了。可一进帐,就明显感受到了一股低压。心下纳闷不已,莫非夫人的家书里,捎来了不好的消息? “什么事?”阙聿宸被他一唤,即刻收敛了无意间外放的情绪,恢复一贯的淡漠,收起桌上的家书,塞入了怀里。 “副将来问,这会儿雨这么大,是否需要暂停操练?” “为何暂停?” 阙聿宸眉头一横,严肃地喝问:“若是大敌当前,也是大雨滂沱,莫非要中止抵抗吗?” “这……”哪里一样嘛!风书易腹诽了一句,可察觉到主子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哪敢在这个时候去捋老虎胡子?遂讷讷地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去传达他的指令,可要出营帐,视线不经意地扫到摊开在榻上的那件玄色衣袍,多嘴地问了句:“夫人给将军做新衣了?” 阙聿宸神色古怪地瞪了他一眼,后者摸摸鼻子,不再吭声地退出了营帐。 待风书易离开,阙聿宸才坐回榻上,伸手抚上这件针脚的确不如以前几套衣袍来得细密的中衣,蓦地,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迅速捧起衣衫,细细察看起来。 有没有可能?这套新衣,真是她给他缝的? 她曾说过她不擅女红,甚至连成亲那日的喜服,也只是象征性地挑绣了几针,可这身衣袍,针脚粗陋不说,连腰带也缝得有些歪斜,若是底下的丫鬟做的,绝不会被她选中让赤鹰千里迢迢地捎带给他,也就是说,这一套新衣,十有八九是她亲手缝的。 如此一想,阙聿宸的心里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感,正想抖开衣袍,换上试试,忽见一个精巧的荷包从衣袍的内袋里掉了出来。 他眉眼一扬,迅速捡起,抽开了束紧荷包口的丝带,里头除了一枚碧玉平安扣外,就只一张被叠得极小的纸片,拉开来,上头一行蝇头小楷,差点湿润了他的眼眶: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ps: 推荐花无双的《田园花嫁》,嗜钱如命的小财迷花朵朵穿越了,穿成个没钱没物食不果腹的穷苦农家女。且看她如何在这乡间田园高调种田低调经商,风风光光带领全家奔小康! 106 惊觉 这下,阙聿宸心情大好,连带着语调也轻扬不少。 “风!” “属下在!” 风书易一边应声,一边抖去了蓑衣上的雨水,脱下来交给守帐小兵,才掀开帐帘进来。 “属下通知下去了,操练照常安排。” “咳……” 听风书易这么说,阙聿宸掩唇清了清嗓子,说:“我正想说,雨势既没小的迹象,暂停操练也无妨,近期营地药材紧缺,真有哪个体质差的倒下了,没得浪费了仅剩的药材……” 风书易一时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将军……” “咳,就照我说的去做!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没!” 有也不敢提呀! 风书易心下嘀咕: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自己说的话都前后矛盾了……会是受夫人家书的影响吗?果然,他的担心没有错,主子对夫人越在意,对主子自己未必是好事。 “那就传达下去,雨势未减之前,一律留在营地帮后勤分担活计。顺带叫副将进来,我有事与他商议。” 阙聿宸肃着脸色吩咐道,随即袍摆一撩,坐到了摊着北关地图的小几前。 “是。” 风书易心神一敛,不再胡忖那些有的没的,躬身领命,退出了营帐。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原本肃然着脸一本正经状察看地图的阙聿宸,却腾地赧了耳根。 他竟然,也会有如此感情用事的时候…… …… 较之于北关的秋雨缠绵,跨入初秋的逐鹿城,近几日却都是艳阳高照。 “小姐!小姐!宫里来赏赐了,老夫人让小姐也去前厅谢恩。” 卫嫦刚做完一件小衣,翻来覆去地欣赏了一番自个儿的手艺后,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外头传来了沅珠激动的呼声。 “赏赐?” 卫嫦讶然地睁开眼,从榻上坐了起来。 “是!是赏赐没错!听珊瑚姐姐说。是小姐出谋划策献进宫的花灯入了皇上的眼,皇上龙颜大悦,给咱府里下赏赐来了……” 沅珠一边和沅玉一起,伺候她更衣净手,一边说着自己听来的消息。 卫嫦恍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座嫦娥奔月花灯组,确实费了她一番工夫,脑子里虽有这个印象,可要她一介纯粹的观赏者而非花灯制作者、完完整整地将记忆里的花灯复制出来,再转化成这里的能工巧匠适合扎的烛火花灯。绝非是桩简单的事。差点没折腾死她。 好在时间还算充裕。且除了这桩事,府里也没其他需要她操心的事,遂一心扑在花灯的绘制上,总算赶在中秋佳节前夕。给顺利赶制了出来,送进了宫。 如此看来,现代人的智慧,还是不容小觑的。 卫嫦抿唇偷笑,蓦地,她心跳漏了一拍,糟糕!!!季宁岚那丫头在宫里,别不会认出什么来吧?! 完蛋!卫嫦惊得伸手捂上了唇。 她怎么就给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季宁岚可是穿越的主,虽说文里没交代过她现代的情况。可如今,剧情早走样了,谁知道她会不会一眼就认出来呀?! 要知道,那嫦娥奔月的花灯,可是和她在市民广场见过的一模一样…… 啊啊啊!早知道就费点心思。稍微改个样式了。 呜呜呜……要真遭季宁岚起疑了可咋整?她会不会被抓起来当做异端烧死啊? “小姐?” “小姐?” 沅玉、沅珠替主子打点好行头,抬头却见主子一脸惊愣的表情,还道哪里出了错,忙问:“小姐,可是服饰哪里不适合?” “啊?哦!”卫嫦回过神,忙摇头:“不,不是……我只是,想到了一件事,没事,这就走吧!可别让老夫人久等了!” 随即,她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对着梳妆镜审视了一番,确认没有有违宫规的地方,托着腰站起了身。 听她这么说,沅玉、沅珠虽觉疑惑,却也无暇多想,相继上前扶住了她,主仆三人往前院正厅走去。 …… 宫里下来的赏赐,对将军府而言,并不少见。 阙老将军在世时也好、阙聿宸出任大同一品大将军也罢,一方面确有褒奖之意,一方面也为笼络人心,隔三差五的,赏赐还是不少的。 然而,将军府进献的花灯,在中秋佳节的宫廷花灯会上一举夺魁,却是第一次。 阙老夫人喜笑颜开地送走前来送赏的宫人,回头对卫嫦笑叹道:“老婆子我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番!往年这个时候,总要被其他府的女眷背后讥笑,说咱们府里每年就知道送那些老掉牙的花灯,都不知道换换新意……这回,让她们看呆眼了吧?哈哈哈!” 见婆婆如此开心,卫嫦将心底的担忧深锁起来,展颜陪笑。 不管怎样,杞人忧天于事无济,倒不如活好当下。说不定,真是她想太多了。季宁岚并没关注过现代的花灯展,哪怕参观过,也没她欣赏得那么仔细。 再说了,这个世界也不是没有嫦娥奔月的传说,只是现有的嫦娥奔月图,没她扎出来的花灯那么惟妙惟肖、生动活泼,也不曾有人拿来扎过花灯,只是当图案绘在灯笼的外纱罩上罢了。 这么一想,卫嫦的心定了不少,莞尔笑道:“媳妇倒是不知,花灯扎得好也能得皇上赏呢!” “那是当然!” 阙老夫人如今是越看这个媳妇越喜欢,闻言,笑眼眯成了一条缝,道:“只不过,往年就娘我一个人,也懒得去争这些赏。而今,咱府里也算是添丁旺气了,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不好好表现一番,还当咱们将军府真没人了呢!哦!对对对,赶明儿,你抽空给宸儿再修封家书。我找人送去北关,让他也好好高兴高兴!” 卫嫦一听,额上爬起黑线。 又修家书?她不是几天前才送走拉拉杂杂唠叨了足有九页的家书吗?这才几天?又要来一封?可光写个花灯的事,就专程找人送去北关,未免太浪费了吧?可旁的,似乎也没什么事可写了。 虽然说,要她三不五时整出厚厚一叠家书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她心里总归有那么些不乐意。她可没忘,那家伙让人捎回来的家书,是有多么的寥寥无几。那凭啥要她动不动就给他捎去厚厚一叠啊!当自己有多么的想他呢!哼哼! “那就这么说定咯!娘身子乏。再回去补个眠。你让丫鬟们将东西收入库,自己也回去歇着,别累到了自己……” 阙老夫人说完,就带着珊瑚回自个儿院落去了。好似怕媳妇出言反对似的。脚步轻快得一点都不像是身子疲乏的人。 “老夫人是故意让夫人给将军写信的吧?” 珊瑚脑子灵光,又在阙老夫人跟前伺候了不少年,一眼就看穿了主子心里盘算的小九九,一出厅堂,就掩着唇直偷笑。 “咳,哪是什么故意!这不,算算日子也快生了,宸儿必定也惦记着,让他们小俩口鸿雁传书、多多联系不好吗?” 阙老夫人睨了身旁的大丫鬟一眼。接着压低嗓子细细叮嘱:“这话儿你在我跟前说说就算了,可别给我多嘴!回头要是传到媳妇耳里,羞急了不肯写,看我怎么罚你!” “是!奴婢绝对不会往外说。”珊瑚正色应道。 主仆二人心知肚明地相视一笑,回主院去了。 厅堂里。卫嫦瞪着一屋子的赏赐,再想着婆婆丢给她的让她再修一封家书的任务,头疼地扶扶额。 好在丫鬟们手脚利落,没一会儿,就将一屋子的赏赐,一一登记入册后移去了库房。 至于家书的事,午憩后,她正坐在书房咬着笔杆琢磨,听丫鬟来报说曲府六姑娘上门来探望她,乐得毛笔一丢,跑去听某人唠八卦了。 不怪她把曲盈然视作现代娱乐圈的王牌狗仔,实在是,从那丫头口里听到的八卦趣闻比她想象得还多。就譬如前些天她写给阙聿宸的那封长达九页的家书里吧,有过半的消息,都是从曲盈然口里听来的。否则,凭她一介嫁了人的媳妇、又挺着五个多月的身子,平素连所居的院落都鲜少出去,怎么可能晓得城里那么多事嘛! “这回又有什么趣闻呀?” 卫嫦托着腰,小心地挪进堂屋,却见曲盈然双掌托着下巴,望着桌上的茶盏走神,不由好笑,难得见她有如此斯文秀气的时候呢! “趣闻?”曲盈然幽幽回神:“我要嫁人了算不算?” “啊?”卫嫦傻眼,反应过来后,惊讶地问:“你……你要嫁人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老实说,我也才刚刚知道,而且还是偷听来的消息,要不然,恐怕得等嫁衣上身、花轿上门了才知晓吧!” 曲盈然越说越气愤,“咔嚓”一声,竟将手里的茶碗给捏碎了,茶水溅到她手上,她也仅是不甚在意地甩甩手。 卫嫦忙让丫鬟撤去碎掉的茶盏,清理干净桌面,自己则拉过她的手,检查有没有烫伤,好在茶水搁了一会儿了,不算烫,只是微红了点皮肤,遂让沅玉拿来清凉膏药,亲自替她抹上。 ps: 推荐一本欢乐轻松文: 孙妙曦前世伤心而死,这世费尽心机报复。 什么?他竟然说一切只是个苦逼的误会? 喂,世子童鞋,本姑娘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干掉你,这样你还要追我? 感兴趣的亲可搜索书名《嫡欢》~ 107 换亲 “会不会是听错了?这么大的事,你娘不可能瞒着你。” 抹了药膏,手背上的红好似淡了不少,卫嫦这才松了口气。 “我娘能有什么法子?老太太一心想做的事,谁能阻止得了?” 这个时候,也不叫祖母了,直接一口一声“老太太”。 说完,曲盈然神情哀怨地垮了垮肩,头一歪,搁在了卫嫦的肩上。 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卫嫦从未见过,不由感到心疼,往日的曲盈然,向来都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呀。 “别这样,振作点!” 卫嫦轻轻推了推她。 虽然心里对她要嫁人的事,好奇得不得了,可见她的状态如此低迷,也就没催着问,她想说了自然会说。 于是,见丫鬟重新又泡了一壶花茶端进来,顺带还送来一茶盘的点心果子,遂劝着道:“来,尝尝梁嬷嬷新做的酥饼,看到没?上头还有蜜红豆呢!我保证味道很好,来嘛!咱们边吃边聊。” 卫嫦亲自替她斟了一杯今年新晒的茉莉花茶,又拿起其中一碟类似蜜豆曲奇饼样的新颖点心,递到曲盈然跟前。 “我哪有心情吃啊!二哥下旬就要娶祝家九妹了,你也是知道的,可你肯定想不到,二哥娶亲当天,也是我嫁人之日,你说他们过不过分?竟私下做主,要将我嫁去祝家换亲!” 曲盈然出离愤怒地攥了攥拳,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生怕伤到身边坐着的大肚婆。 “换……换亲?” 卫嫦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究竟打哪儿听来的消息?确定是在说你吗?” 虽说曲家子嗣丰沛,可也不至于把仅有的几个女儿当无谓吧。 何况,换亲这种事,据她所知,也就一些家境困难、无钱下聘的人家实在没办法了才会做的事。可曲家,曲老太爷身为当朝太傅,底下几个儿子,多少也有官职加身。没道理会拿自个儿的闺女去换亲呀! “呵!哪儿听来的?老太太亲口说的会有假吗?还是背着我、瞒着我,偷偷摸摸进行的事!”曲盈然一口饮尽了杯中微凉的茶水,“啪”地将杯子一放。 “如果是真的……可是没道理呀!曲老夫人不是挺爱面子的吗?为何要做这种事?”卫嫦摇了摇头,怎么也想不通。 “哼!这还不好猜!我一听就明白了,还不是为了二哥!” “你的意思是,是祝家逼你家这么做的?” “倒也不至于,不过,为了促成二哥这桩婚事,一拍即合就是了!” 曲盈然说完,撇撇嘴。随即捞了块蜜豆曲奇塞入嘴里用力地嚼着。像是嚼的并非酥饼。而是某人,嘴里气愤又囫囵地道:“老太太要面子没错,可在她看来,祝辛安肯娶我。还是我的福气了……宁歌,你说,我真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吗?说得好像二哥要是娶不到祝家九妹,我就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似的!啊呸!谁稀罕啊!谁稀罕谁嫁去啊……” 曲盈然径自饮着茶、嚼着酥饼、唠唠叨叨地抱怨了一大通,卫嫦也总算从她的话里理清了思路:原来她要嫁的是祝家大爷祝辛安。许是为了促成曲家二爷的婚事,曲家主动把自个儿的女儿嫁与祝家。都说曲家的女人会生养,而祝家,目前最需要的,不就是子嗣吗? 不过。撇开双方是否情愿不谈,卫嫦倒是觉得这门亲事若是真能成的话,也挺不错。祝家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官家,祝家的女人,能干的几个。还操持着祝家的产业,盈然要是嫁过去的话,不至于处处受束,说不定,那样的生活,才更适合她…… 只是,卫嫦微微蹙起秀眉,抬眼看向曲盈然:“你如此排斥这桩亲事,是不是,与你师父有关?” “怎么可能啦!”听她这么一说,曲盈然当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左看右看,确认丫鬟婆子都退到了门外,压低嗓音凑到卫嫦跟前,咬着牙道:“你可别乱说!师父他……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和你师父有没有喜欢的人有什么关系?”卫嫦翻了个白眼,伸出食指虚点着曲六姑娘的胸,没好气地问:“我问的是你,你扪心自问:难道不是因为心里藏着你师父,所以才死活不肯接受要嫁的人是祝辛安吗?” “喂!”曲盈然急得双颊胀红,拨开卫嫦的食指,气呼呼地鼓起双颊,低吼道:“季宁歌!拜托你别动不动就拿我师父说事成不?我承认我……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师父有喜欢的人了,你别再拿我和他说事了。不然,不然我……” “不然要和我绝交吗?” 卫嫦斜睨着她,眼底含着打趣的笑意,心下却叹息不止:这丫头,只要这个心结不除,就永远无法敞开心胸去接受他人,哪怕后面的人比她师父更好更适合她,也未必有机会进驻她的心房。 曲盈然一时语噎,绝交?和季宁歌?她可没想过,遂悻悻地坐回位子,别开头,粗着声音道:“我可没这么说。” “我也是玩笑话,你别当真就好。”卫嫦拉过她的手,沉吟了片刻,认真地道:“其实,我倒是觉得这桩亲事于你而言,未必不好。” “季宁歌!”曲盈然又要跳脚了。 卫嫦没好气地拉住她,“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完!” “你都帮着那帮家伙了,我哪里还能冷静得下来!” 曲盈然红着耳脖子,既想挣开卫嫦的手,又怕伤到她,羞恼交织,也只能从语气上加强声势。 “我没帮他们,我是站在你的立场,替你在客观分析。你想啊,你不可能永远不嫁人对不对?就算你乐意,你家老太太会同意?别怪我说话难听,在我看来,你和曲盈玉,在老太太心里,无非就是个拉拢同阵营政客的棋子,否则,也不会问都不问你,就把你嫁去祝家了。此是其一。再者,如果要嫁人,嫁到祝家,对你来说,比嫁入官门来得好,这一点,不消我说,你也能理解的吧?” 听卫嫦说完,曲盈然耷拉着脑袋半天没吭声。 卫嫦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手背:“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对偷听到这个消息,生气归生气,怕也已想通其间的弯弯绕绕了吧?否则,绝不止是来我这里发几句牢骚这么简单了。你气的,不是嫁人这件事,而是他们瞒着你、事先不知会你,以至于让你觉得自己和被卖了没什么区别……” “干嘛非要点得这么清……” 曲盈然讪讪地抬头,鼓着腮帮子瞪了卫嫦一眼,“我除了气他们的隐瞒,还气他们的态度。在他们心里,好似我曲盈然离了他们的排布,就没人要似的……” “那你有人要了吗?”卫嫦不怕死地逗问。 “季-宁-歌!” 曲盈然横眉竖目,咬牙切齿:“别以为你怀着孩子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你记着!等你生完孩子,看我不好好拾掇你!” “我好怕哟!”卫嫦佯装害怕地瑟缩了一下,继而忍不住哈哈大笑。 曲盈然翻了个白眼,来之前满心的怨气,经卫嫦这一闹,倒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卫嫦好不容易止住笑,喝了口水,清清嗓子,正色道:“话又说回来,我还真怕你突然翘家出走咧。” “咦?”曲盈然轻讶了一声:“这倒是个好主意啊!我怎么事先没想到?” “别装的和真的一样。”卫嫦没好气地睥她一眼:“你若真想逃,这会儿也不会坐在我这儿喝茶了。” 曲盈然看似没心没肺,对她在乎的人,却是扑心扑肝地好。 她二哥曲舜辕在外头名声恶臭,对她却好得没话说。所以,哪怕她再厌恶被家人设计的这桩婚事,为了她二哥,也会硬着头皮嫁去祝家的。之前满腹的牢骚,也就纯粹只是牢骚而已。 卫嫦担心的只是,这丫头心里若始终放不下她师父,到头来,苦的不止她自己,还有另一伴。希望她方才的话是真的,对她师父的那段初恋情结,已随着她师娘的出现,彻底地放下了…… …… “……这个月下旬,逐鹿城里将同时举行两桩大喜事:一是曲家二爷要迎娶祝家九妹过门了;二是,我闺中的好友盈然,将嫁与祝家大爷,也就是你的好友祝辛安。只是,对于这桩婚事,身为当事人,盈然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不知你那好友,是否也一样?……” 卫嫦持着细毫笔,在宣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不时停下来,望着窗外飘摇的秋叶沉思。 直至在信笺末尾落下自己的闺名,她收了笔,搁上笔架,然后对着信纸轻轻吹了吹,待墨迹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对折再对折,装入信封,并拿粗一号的狼毫笔在信封上标上了写信的日期,随后收入抽屉。 书桌的抽屉里,已经躺着三封类似的既像信又像日记的家书,都是这几日来她所记录的点点滴滴,不似上封家书那般琐碎,却掺杂着她的心情。 潜意识里,她希望借着这些家书,能让他对她再多些了解,不是对季宁歌,而是对她――卫嫦,真正的了解…… ps: 推荐好友刺嫩芽的《素女寻仙》――现代女穿越修真界,白手起家,修仙夺宝。 108 流言蜚短流长 八月二十四,逐鹿城四大世家之曲、祝两家联姻。 曲家二爷,娶祝家九姑娘;祝家大爷,娶曲家六小姐。 同一日嫁娶,同两户亲家。 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五月那场婚礼。 纵使那场婚礼,已经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了,但仍是让人津津乐道个没完没了。 而乐道的主人,既非男方及其直系血亲,也非女方及其直系血亲,而是与男女双方隔着好几重关系、除了家族大事或许还会想起、旁的时候压根不会记得的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又或是那些成日只知东家长西家短、没话题聊也要搜肠刮肚、挖空心思找些谈资来唠、不唠就浑身不得劲的无聊主妇们。 对此,卫嫦的一贯态度便是:听而不闻。 譬如刚刚,她带着沅玉、沅珠来曲府添妆,经过曲家后花园的假山石时,听到一阵啧啧有叹的议论,话题主角恰是久未现身于人前的――她。 “该说她是幸呢还是不幸呢?儿子好不容易肯娶媳了,却娶回个如此名声恶臭的女人……你们是不知道,当年阙家老爷子还在世时,我家老爷和他交情好,有意无意与他提过结亲的事,哼!那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她暗里拿乔,推说儿子年纪小,再过几年议亲也不迟,现在可好,我倒是要看看,看她怎么个后悔法!” “是呀是呀!季家那个女儿呀,虽是嫡出,可性子比其他几房妾出的女儿还糟糕,也不知季夫人是怎么教的女儿……” “依我说,你们都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人家女儿再娇惯、名声再难听又怎样?不照样嫁去了将军府?” “那还不是靠的皇上赐婚!若没皇上下旨,将军府敢收她?没听说吗?上回青崖山那窝山贼被清剿,还是她引起的呢!我甚至怀疑,她是被山贼给搞大肚子的……” “你疯啦!这话也能乱说!” “我可不是乱说!你们想啊,这才嫁过去几天,就有身子了?说什么阙大将军酒后乱性。信这个说辞的人才糊涂呢!阙大将军什么人!听我侄子说,他被同僚拉去万花楼喝酒,都不让人家花娘碰一下的。而且酒量不是一般的好,一坛子烧刀子下肚,也不会醉,怎么可能见到季家那丫头就醉得爬人家床了?” “真的假的?” 底下应和的妇人都不敢置信地轻问。 卫嫦也挑起了秀眉。 居然还有人惦记着她被青崖山山贼被掳一事?也不知说这话的是哪家的女眷,对阙聿宸的了解似乎也挺深的,连她都不知道他的酒量如此好呢。 除此之外,她没其他想法。 倒是她的丫鬟们气得不得不了,连素来稳重的沅玉也气得叉腰怒骂了: “一群吃饱了撑得慌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管她们身份高低。我撕了她们的嘴再以死谢罪!” 沅珠更是暴跳如雷。若不是被卫嫦眼明手捷地拦下了。怕是早冲过去和对方厮打了。 “谁?” 假山石后头那群低声议论着八卦的妇人们,听到沅玉、沅珠的怒骂,都警觉地收了口。 不一会儿,一个个恢复优雅端庄地从假山石后头走了出来。 看到前一刻还在嘴里八卦的主角。这一刻就站在她们跟前,都不由愣了愣,继而视线闪烁,多少有些心虚。 “哟!原来是将军夫人哪!您也来给我们家然丫头添妆吗?瞧您,身子都这么重了,何苦还要这般受累?让底下的人跑一趟不就成了嘛!” 说话的是曲家大房的媳妇冯氏。 卫嫦听她说话,眼底幽光一闪。 很好!方才处处与她过不去、话里话外皆是嘲讽的,原来就是这曲家大房的媳妇。想来是在替她自个儿的女儿抱不平吧?难怪前面几次遇到曲盈玉,后者看她的眼神总是那么的幽怨犀利。合着是好几年前。差点就要和阙聿宸定亲了呀…… “无妨!唯一的好友要嫁人,怎能不亲自来添份妆礼呢?再者,若是不来,岂不是听不到方才那席精彩纷呈的对话了,那就太可惜了!您说是不是呀。曲夫人?” 卫嫦一手托着日渐沉重的腰身,一手持着罗帕垂在腰侧,神情慵懒地看着冯氏说道。 明明是句轻得不能再轻的笑语,落在一干贵妇耳里,却如平地起惊雷。 她听到了!且还听得很全! 这可如何是好? 众妇人面面相觑,眼底皆流露出几丝慌乱和不确定。 虽说她们的夫君也都是高居二品、三品的大官,份位委实不低,可和将军府一比,还是弱了一层,若是她非逮着今日的事,要治她们的口舌之罪,怕是难逃一谴。 回过头,看向冯氏,心里都不由怨起她来。她倒是攻于算计,曲太傅官居一品,和阙家地位相当,出事也轮不到她头上。 冯氏岂会没察觉身旁这些贵妇人睇来的怨艾眼神?暗暗叫苦连迭。 要是事先知道季宁歌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后园,她哪里会拉着这些贵妇人躲在假山石后磕牙?想借她们的口,泄泄季宁歌的底不假,谁让这逐鹿城里最嚣张跋扈的两个魔女都相继出嫁了,她乖巧懂事的女儿却还待字闺中。可嫉妒归嫉妒,还不至于有这个胆,敢当着季宁歌的面说她的不是…… “刚刚有句话,我没听灵清,劳烦曲夫人给我解解疑,我这肚里的孩子……” “阙夫人!” 冯氏脸色一白,讪笑着打断了卫嫦的话:“这里风大,不如,我们去然丫头的院落,坐着聊会儿家常可好?” “对对对!阙夫人怀着身孕,可不能站久喽,有什么话,坐下说也一样。走,我们陪阙夫人过去。” “是呀是呀!天色不早了,添完妆,还得赶着回去料理家中老太太的吃食,这就去给曲六姑娘添妆吧!阙夫人走好!我来扶着您!” 卫嫦别有深意地看了冯氏一眼,倒也没反驳这些贵妇人的好意。本来就没想要和她们撕破脸闹架,不过是想借机警告冯氏:她都听到了!日后只要逐鹿城传出与今日所闻之事相关的传闻,必定算到她曲大夫人头上…… 淡淡一笑,被她们拥着来到了曲盈然的院落。 看到她来,除了曲盈然,也就数她娘亲霍三娘最高兴了。女儿除了一开始怨怼了几句,并没太大的反抗,听得出来,是季宁歌的功劳。 遂热络地上前迎卫嫦坐下,并亲自奉上香茗、茶点,就带着丫鬟退下了。想让女儿出嫁前再和她闺中好友独处一会儿。 待一干人相继退出闺房,曲盈然才长叹了一声,仰面躺到了床上。 卫嫦失笑地摇摇头:“明儿就要嫁人了,怎的还长吁短叹的?既然决定了,就积极面对嘛!” “你说得倒轻巧!”曲盈然没好气地哼道,随即拍拍身边的被褥,朝卫嫦唤道:“你也躺着吧,挺着个大肚子,你不累,我看着都嫌累!不是说了你别来了嘛!万一途中出点啥事,我铁定会被你家那个冷面夫君削死的!” “呸呸呸!大喜日子,净说这种晦气话!”卫嫦笑骂了她一句,却也依了她的好意,扶着肚子小心地坐到了床上,学曲盈然仰面躺了下来。 “你说,咱俩还真挺有缘的。同一年出嫁不说,还都嫁了意想不到的人……”卫嫦望着帐幔顶做装饰用的香囊坠子,心有感慨地叹道。 “谁说一样了?你嫁的是如意郎君,我那是冤家对头!”曲盈然鼻息哼哼。 卫嫦听得好笑,侧过头兴味盎然地问:“话说回来,你与祝辛安究竟发生过什么?怎么对他持着那么大的意见?”大到透着浓浓的基情。卫嫦心里补充了一句。 “你不记得了?”曲盈然幽幽地转过头,见卫嫦一脸困惑的样子,蓦地扬高了声调,指责道:“你太过分了!季宁歌!我和他闹架的时候,你明明都在场,这会儿居然问我和他发生过什么!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呀?啊?做朋友的连这些事都没印象了吗?啊?” 经她这一骂,卫嫦脑海里倒是升起了几分印象,敢情是那次沅珠被季宁岚跟踪到“悠茗阁”,然后在楼梯口与阙聿宸他们撞上的那次? 唔,印象里,祝辛安倒还真和盈然斗了几个回合的嘴,可不至于,让她记恨到现在吧? “喂,你老实说,是不是自那之后,你对人家上心了?”卫嫦支起一个胳膊,笑意盈眼地看着曲盈然问。 曲盈然赫然红了耳根,啐了卫嫦一口,别过了头:“别开玩笑了!我对他上心?太阳打西边出来再说!” “别这么快否认嘛!不然,你说,你怎么老惦记着那日和他斗嘴的事?” “我记仇不行啊!”曲盈然翻了个白眼,嘴里咕哝道:“一个大男人,嘴巴却那么贱!一想到姑奶奶我要嫁给这号人,就浑身冒气儿!” 卫嫦这下倒不急了。能斗嘴说明还是有机会擦出火花滴!吵吵更健康嘛! 倒是有点亟不可待地想知道这桩姻缘的另一方――祝辛安祝大爷,得知自己要娶的是和他在“悠茗阁”吵过一架的曲六姑娘,不知是何感想…… 109 养胎也没闲 双喜盈城,足足热闹了三日不止。 卫嫦心里虽惦记着曲盈然,可碍于人家现在才新婚,自己又挺着个大肚子,只得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暂且搁下,打算等她出了新婚蜜月,再找机会聚一聚。 没了闺蜜唠八卦,卫嫦的养胎日子无聊了不少。 特别是秋风起、秋雨落,取消了上下午各一回的绕园散步活动后,更觉得每日的时间充裕地无从打发。 可在阙老夫人以及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看来,她眼下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安胎:吃下梁嬷嬷端上桌的各类营养膳食、喝下梁嬷嬷照古方给她炖的养胎花草茶、睡足饱觉、长得白胖…… 显然是在将她当母猪养啊。 所以她只能“自力救济”了,吃要吃,少吃多餐;喝要喝,三日一种;睡要睡,足觉就起。要不然,没等娃娃出生,她自己先肥死了。 至于被秋雨下没了的散步活动,只好拿其他的来抵了。 起初几日,每逢早膳后,在室内小走几圈,便来到书房,坚持她心血来潮想出来的日记式家书。 直到昨日,阙老夫人找来了前往北关送信的人,便将连日来积蓄的十一封家书,连同亲手制作的一对安神香囊,一并托来人送去了北关。 提到香囊,就不得不顺带说一下卫嫦进步神速的女红了。 上封家书时,她让赤鹰稍给阙聿宸的那件中衣,还寒碜地要命。 可怎么说也是她亲手缝的,还耗了她足有五日光景。且仅是缝,裁工还是经沅珠仔细修饰过的,她只是负责将几片裁好的布料,沿边缝起来而已。可饶是如此,缝出来的效果,连她自己都不忍直视。也不知那家伙有没有误认是抹布直接给扔床底下了。 本来想算了,不给他捎去了。免得被他笑话。离府时给他备的换洗衣衫又不是不够穿。 可被沅玉、沅珠俩丫头可着劲的一劝,她又给整到了包袱里。甚至还脑门发热地往衣兜里塞了张足以酸倒整副牙的诗句。 若是赤鹰没额外说明,而那家伙又一眼将她亲手缝制的第一件成人中衣视为是包裹家书的罩布,直接丢了,那么,那张抄着情诗的便条也就零落成泥去护花了。 可若是,那家伙有个和她一样的癖好——习惯在丢垃圾之前,还要拍拍抖抖好几下,以期从口袋里掉出个意料之外的钢镚儿的话,那么…… 卫嫦倏地红了耳根。不敢深想他当时的表情。 双手蒙上脸。用力搓了好几下。直至耳根的烫意,没继续再往略布红晕的面颊扩散,才作罢。 低头回到现下,搁在腿上的小衣。只差几针就又完成一件了。 翻出第一件练手用的小衣,和眼前这件相比,有如天差地别。 练手的那件,针脚粗陋不说,边角还不齐整,动不动就冒出一个线头,因为好几次发现有缝歪迹象,忙往回拆了一段,再重新缝。而拆过的地方只好打个结。 再有,两截袖子也长短不一,不是沅珠剪裁不齐,而是被她缝的时候不知不觉又往里缩了。幸而只是练手用,日后不会真的拿来给娃娃穿。 不过。她也不会丢掉就是了,怎么说也是她的处女作啊!压在箱底里,有事没事翻出来和现下的手艺做对比,那绝对会让人信心大增。 瞧,眼下不就是了吗? 新做好的这件小衣,针脚细腻、边角齐整,不止袖口、衣摆,衣襟都不见丝毫歪斜。 连阙老夫人都说,这两个月来,她的女红手艺进步了不止一星半点。 唯她心里明白,这些神速的进步,该归功于魔珠里的那群小精灵们。 得知她在学女红,红绡、紫绫介绍她认识了她们精灵界的巧手织工——青罗。 青罗也是只小巧可爱的蝴蝶精灵,擅长织衣。 精灵女王的衣裳,都是出自她的巧手。 从织造、到剪裁、再到缝纫、刺绣,她精通其间每道工序。虽然织一件衣裳要花去她三年五载的工夫,可一旦织成,经久耐穿。 于是,自阙聿宸离开后,阙老夫人又免了她的请安,卫嫦遂对外宣称每日辰时起床,在这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实则,她寅时过半、卯时左右就醒了,进魔珠先喝了每日一次的百花露,然后跟着青罗学女红。 青罗织衣的布料原料不是野生桑蚕吐的丝,就是天然的草木纤维,织布机是矮人国送给精灵女王的,原料好、机器佳,织出来的布料自然也手感柔滑、舒适,让卫嫦羡慕得心痒难耐。可惜拿不到外头去,只能在魔珠里头多蹭几下、过过干瘾。 青罗喜欢将布匹挂在树枝上,拿矮人国出品的锋利无比的细针,在上头以画的方式,裁出所要缝制的衣裳式样,然后就这么上飞下飞地在半空缝制、刺绣。 卫嫦边欣赏,边学她的缝绣手法。青罗的绣技很独特,有点像现世的十字绣法,虽然简单易上手,可绣出来的花纹,比大同朝最繁复的绣法绣出来的还精致逼真。 卫嫦看了几日,又在魔珠里试练了几把,回到外头,试着绣成了一对香囊,往里头塞了些安神定气的草药后,正好赶上阙老夫人找来的人去北关,就让他一并带去给阙聿宸了。 怎么说也是她的处女绣,而且比起上次那件中衣来,这回的香囊,可是能入眼多了。 除了刺绣,她也精进了自己的缝工。青罗教她的缝纫手法,不容易歪斜边角,锁边也好看。 就这么每日一练,两个月坚持下来,她的女红有了长足的进步。这不,最近缝出来的几件小衣,绝对能和沅珠媲美了。 穿过最后一针,卫嫦轻巧地打了个结,将针线搁回几上的针线筐,抖掉了粘在小衣上的细碎线头,左右瞧了几眼,莞尔一笑,将它叠好放到了一边,打算等天好时,让丫鬟们都拿去洗洗晒晒,为生产做准备。 完成了这件,接下来,她打算给婆婆做件秋冬睡袍。 虽然手艺精进了不少,可外出服这一类,她还没那个胆量开工。不过睡袍嘛,再不济也是睡觉时穿的,只要面料选得舒适,就万事大吉了。 卫嫦起身,伸了个懒腰,托着腰踱步到窗前。 窗外,细雨迷离,时有屋檐上滴下来的水流,敲上窗台,溅到窗棱,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这一场秋雨,已不停不歇地连下六天了。一场秋雨一场寒,从窗口望出去的园里景象,每日都不同。好多树都秃了,偶尔几处枝头还吊着几枚残缺的枯叶,寂寥地在秋风秋雨中飘摇。草坪也荒了,几只无处避雨的麻雀,时而在上头掠过,啄几口草屑。 “小姐,这就对了嘛!老夫人刚还让珊瑚姐姐递来口讯呢,让您别老坐着做小衣,没事多躺躺,身子要紧。奴婢真怕您一坐不知道起身,反而比累的还要累。” 沅玉端着下午的点心茶水进来,看到卫嫦倚窗远眺,面色明显一松,笑着道。 “我会不知道休息吗?”卫嫦闻言,回过头好笑地觑了她一眼,“你几时见到你家小姐为了做活不眠不休了?” “奴婢还是希望小姐躺躺、走走就好,衣裳什么的,不有奴婢们嘛!”沅玉边说,边走到内室,舀了几勺清水,又加了一勺热水,然后端到外面,给卫嫦洗脸净手。 卫嫦由着她服侍,洗完后捧了一杯养胎花草茶立在窗前听雨看景。 “马上就入深秋了呢。”卫嫦呢喃般地轻叹。 也不知北关现在什么天气,据说那里的秋天和这里的冬天差不多冷,这里西风起,那里说不定已经在飘雪花了。不知带去的那些袍子够不够他御冬,早知道,应该将箱子里头的那些冬袍全都带去,反正他就算能回怕是也要年关了,府里做冬衣时再给他几身新的好了…… “小姐!” 就在卫嫦思绪远飘间,门外传来沅珠的启禀:“门房刚来人说:前院陆管事的儿子陆风从南离城回来了。” 一听是这个消息,卫嫦倏然欣喜。 快两个月了吧?六月下旬的时候,她听闻陆管事的儿子要南下离城去迎娶娘胎里时就定了亲的媳妇,就交了个任务给他,让他帮忙搜集魔珠解封所需的各色极品翡翠,也不知情况如何。 “陆风现下人在哪儿?” 前院的人,除了通禀的门房外,其他人都不得随意进入后院,何况陆风还不算阙府前院的人,虽是陆管事的儿子,可平时都在底下庄子做事,这次要不是卫嫦交给他的任务,也不会直接来阙府回禀。 “在前院听候小姐吩咐呢。” 沅珠生怕自家主子挺着大肚子要冒雨出去,遂提议:“不如,奴婢代小姐前去问问?” 卫嫦望望窗外,雨虽不大,可一连下了多日,地面确实很湿滑,真摔一跤可划不来,只好按捺住满心的期待,点点头:“也好。你速去速回。” 若是陆俊真带来了好消息,倒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 110 喜忧参半的消息 陆风虽未搜集到卫嫦所需的极品翡翠,不过还真带来了个好消息。 “南离玉家近几年生意不景气,为挽救祖传八代的玉雕业,打算出手‘镇府三宝’,小的特地打听了一番,那玉家的‘镇府三宝’分别是‘翡翠白菜’、‘血色琉璃塔’、‘仕女簪花’。小的回城之前,玉家已放出风声,说是年关之前,谁出价高便由谁得了去,目前已有不少玉雕客商南下离城,都是冲着玉家的这三件宝贝去的。” 听沅珠转述完陆风带来的消息,卫嫦拧着秀眉,半晌没出声。 听名字,除了“仕女簪花”无法猜度,“翡翠白菜”和“血色琉璃塔”既被玉家定为镇府之宝,十有八九是由质地上乘的绿翡和血翡雕琢而成的。运气好,说不定正是解封所需的极品翡翠之二。 至于价高者得,得看竞价客商将价格拍到多高了。 现下,她手头所能调动的银两,包括出嫁前便宜私下塞给她的体己、过门后作为新媳所得的红包,以及嫁来阙家后的半年内,嫁妆里的几间铺子所得的租金,林林总总加起来,最多能凑个五万。 五万两啊,够拍下其中两件吗? 除此之外,她该派谁再跑趟南离城办妥这件事呢? 陆风怕是不成,虽然他做事还算靠谱,可毕竟是底下庄子里的管事,之前南下是为迎亲,顺带替她打听极品翡翠的消息。如今刚回来,若是再派他南下,婆婆那里不好解释。 若是实话实说对婆婆讲明陆风去玉家拍那座血色琉璃塔,回头要是真拍回来了,问她讨去欣赏怎么办? 而撒谎这种事,她又不愿做,撒一个谎,日后得编无数个谎来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向来不爱做。 思来想去,半天都没过滤出个合适的人选。 直至夜幕降临,丫鬟婆子们掌灯的掌灯、备膳的备膳,卫嫦才揉了揉眉心,佯装刚睡醒的样子,从榻上起身。 沅玉见她醒了,忙取过一件稍有些厚的外袍,披上她的肩,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鼓足勇气问道:“小姐。您说那陆风……会不会大嘴巴对外说?若是被老夫人听见……” “不会的。”卫嫦摇头安抚沅玉:“这一点。他比我们更谨慎。传开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再说了,就算老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他南下是迎亲,顺道替我办点事。又有什么关系?” “可老夫人不这样想啊,小姐才嫁来几天,这就派府里的人独自出城办事去了,且还不是正儿八经府里的人,而是底下庄子里的人。若是传到老夫人耳里,会不会以为小姐是在背着她做什么?” 听沅玉这般分析,卫嫦偏着头想了想,倒也是,遂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那我明日就去找老夫人说明这个事,就说……嗯,玉家欲要转手的那三件镇府之宝,我势在必得?” 沅玉听后翻了个白眼,咕哝道:“小姐就不能说得委婉些嘛!” 卫嫦“噗嗤”轻笑。伸出食指点了点沅玉的额,“你还真信哪?” 笑归笑,心下依旧愁云一片。实话不行,撒谎不愿,那该怎么说才好? 是夜,卫嫦躺在床上,抱着松软的锦被,想起远在北关的阙聿宸,再想到他那支近身保护他、且只为他做事的铁鹰十二骑,不由撇撇嘴:若是她初来乍到那会儿,多个心眼,在暗中布置一些能专门替她跑腿的人就好了,这会儿哪里还用得着发愁嘛! …… 辗转反侧了一夜,翌日一早,卫嫦坐在梳妆镜前,打定了主意:“吃过早膳,我去看看老夫人。” 既然听说了有这么个机会,她真不想放弃。谁知道错过这一次,又得等上多久才有机会搜集到。既然答应了精灵女王他们,她也想尽心尽力助她们尽早返故。更何况,如果没有魔珠,没有精灵女王她们,她在青崖山遭受的那次劫难,绝不会如此轻松脱险。钱没了可以赚,小命没了才叫冤。 一旦打定主意,卫嫦开始琢磨起适合南下的人选。 涉及玉雕的鉴定,势必得有个懂行又可靠的人同行南下。她想到祝家卖玉石首饰的宝珍堂,最好能借用里头的师傅一用。可祝辛安常往婆婆跟前跑,保不准就泄了这个事,横竖会传到婆婆耳里,不如事先与她知会一声。 虽然她也想过,祝辛安念在她送给他的那两套甜点模具上,兴许愿意替她保这个秘密,可若是事成,她手头的现银就败光了,日后真有什么事,还是可能会被婆婆知道。与其事后惹得她不悦,还不如事先与她说明。 至于理由,卫嫦也想好了,决定拿秦雍当一次挡箭牌。 就说此前秦雍从东渡国回来,送了她许多千奇百怪的礼物,价值不菲,如今,听说南离玉家在出清几件别具一格的玉雕,她想买来备作秦雍的四十寿辰贺礼。至于要价,她自然先不说,是不是真的帝王绿和血翡都还没确定呢,说不定到最后,一件都不是,也就不需要参与抢拍了。 若真败光了银子把那些极品翡翠拍来了,秦雍的四十岁生日在明年六月,阙老夫人该不会记那么久才是。这期间,她再想几个赚钱的法子,自己不能抛头露面,找祝辛安合作总成吧? 卫嫦心里如是一转,加快脚步往阙老夫人所居的前进院走去。 刚转入抄手游廊,主仆三人正掸着身上飘落的雨丝,忽见前院的总管事,神色急慌地跑进了主院,边跑边喊:“老夫人!老夫人!傅家的大爷夫妇又登门了!硬要往老夫人这里闯,现下被小的派人拦在前厅……” “傅家?”卫嫦不由得和身边俩丫鬟对视了一眼,不解地扬扬秀眉:“可是老夫人娘家的姻亲?” 沅玉、沅珠哪里知晓,皆摇头表示不解。 “来了就将他们赶出去!这么慌里慌张地做什么!还是外院总管呢!连这点小事都管不住,要你何用!” 随着一声隐怒的威喝,阙老夫人在珊瑚、翡翠俩丫鬟的搀扶下,跨出了堂屋。 外院的总管事双膝抖了抖,差点跪在当场,举起袖口,抹了抹额上沁出的汗渍,愧疚地解释:“老夫人恕罪,小的一开始的确没让他们入府,可他们……” “他们如何?”阙老夫人眉目一瞪。 “他们拿出了老夫人曾写与傅家老太爷的家书,还说傅家老太爷非常想念老夫人,托他们北上来探亲……小的一时失神,就被他们闯了进来,亏得江护卫,将他们拦在了前院,小的这才进来通禀……” 不知听到了其中哪个字眼,阙老夫人的神色有刹那僵硬,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方才的恼怒:“好!这就去前院看看!我倒是不知,我何时给傅家老太爷去过家书了?!纯粹是一派胡言!” 见阙老夫人迈开步子,似要去前院见客,卫嫦略一思忖,快速跟了上去:“娘!” 听是宝贝媳妇,阙老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停下步子,反身迎上几步,嘴里念叨:“歌儿怎么来了?不是说这几日雨天路滑的,就不要走来走去了吗?这个时候,跌个一跤,可不是小事……” “媳妇小心着呢!”卫嫦笑盈盈地打断婆婆喋喋不休的关心:“娘还说媳妇呢!雨天路滑的,娘又是要去哪里?” 卫嫦心里想:如果这个时候,婆婆拿话打发了她,那她就什么都不问,转身回自己的院落去。哪怕婆婆的脸色再糟糕,只要她不想多说,自己就不多问。 孰料,阙老夫人想也没想,接道:“还会有什么事?这会儿能激得你娘我想揍人的,除了傅家那帮混账,再没其他人了!” “傅家?”卫嫦重复了一句。 “对!傅家!” 阙老夫人眯了眯眼,挥手让外院的总管先走一步,自己带着媳妇,慢慢往前院走,边走边说:“不怕歌儿笑话!娘我当年,是随娘的娘,一道被傅家驱逐出门的!只因,他们怀疑我不是傅家的血脉,休了我娘,将我们母女俩赶出了家门……” 那一年,傅韵芝九岁,前一日才听闻父亲要娶平妻,转眼,母亲竟被指责给父亲戴了绿帽。傅家上下嘴脸一致地将她们母女赶离出府,别说归还母亲的嫁妆了,连丁点盘缠都没给,伴随她们离家的,唯有一纸休书。要不是遇到仗义心热的继父,她们母女俩,不是饿死、就已病死在路上了…… 从往昔的记忆中回过神,阙老夫人发现身边的媳妇竟红着眼吸起了鼻子,不禁好笑又感动:“瞧你,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连娘回想起来都不觉得伤心了,你这丫头居然还哭!羞也不羞?赶紧把眼泪擦了,怀着身子,哭多了可是伤眼睛的,到时宸儿回来,还以为我是个黑心肠的恶婆婆,趁他不在,老欺负你呢!” 卫嫦被阙老夫人这席话给逗笑,抹去了眼角的晶莹,吸了吸泛红的鼻子,带着鼻音道:“这也不能怪媳妇!媳妇也不想娇滴滴的,可不知怎的,好似怀了孕后,泪腺比以前发达多了。” ps: 祝亲们五一快乐!o(n_n)o~ 111 纠葛的姻亲 “你这解释倒是稀奇,莫非人想哭,还无关心情,而是眼睛自个儿的事?” 阙老夫人笑睨了一眼身边紧挨自己走的媳妇。 见她挺着个大肚子,鼻尖眼眶都有些红,明明刚哭过,却又想装出一副其实自己很坚强,只是眼睛不争气的俏皮样,留存记忆里的痛苦,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卫嫦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媳妇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堂妹―” 突然,一道略显尖锐的男高音,打断了婆媳俩温馨的对话。 紧接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像滚得一样,转眼就来到了她们跟前。 “傅原冀!我说过很多遍!别再把我和傅家扯到一块儿去!我从九岁那年就改姓莫了!”阙老夫人嫌恶地皱皱眉,冷淡地回道。 “改姓莫?婶婶不是姓朱吗?” 中年男人,也就是阙老夫人口里的傅原冀,愣着脸,傻傻地问。 “是呀!我娘是姓朱,可我自是要随爹姓的!” “爹?啊!不!不是啊表妹,你不能这么做!你怎么能随便改姓呢!祖父他老人家不是早就查证姑母的清白了吗?叔叔也已默许,是你和婶婶两人执意不肯回傅家的……” “废话少说!表明来意吧!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听你瞎唠!还有,什么我写给傅家老太爷的家书?拿来!我倒是要瞧瞧!哪个家伙长歪了胆!竟敢模仿我的字迹!” 阙老夫人眉眼一横,“唰”地朝对方伸出手。 身子圆滚的傅家长孙,傅原冀,被她的气势吓退了一步。 “呃……那个……我也是怕堂妹不肯见我……对了,堂妹!克俭被玉家抓起来了!还说,十日内若是凑不齐十万两现银去拍下玉家的‘镇府之宝’,就要我们等着收尸……” “这与我又有何干系?” 原以为转移到正题,多少会获得一丝同情,谁知,阙老夫人眼也不眨眼一下。径自带着媳妇进了前院厅堂,自个儿往上首位一坐,拍拍身边的椅子,让媳妇就坐她身边。 傅原冀不禁跳脚:“堂妹!你怎么能这么冷漠!再怎么说,你我终究是血亲,亏我如此信你!一接到玉家的信,就匆匆上来了。” “哦?那还真是谢谢你哦!” 阙老夫人抬了抬眼角,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接着道:“我还以为,傅家如今的底子。怎么也凑不齐这十万两现银。才想到北上找人来讨救兵呢!可惜。我丑话说在前头,不论你家克俭是怎么着的玉家的道、非得要傅家出银子赎人,我是没可能出资接济你们的!” “堂妹!!!” “老爷!” 这时,被众人忽略良久的傅家长孙媳妇吕氏幽幽开口了:“我就说韵芝堂妹不会帮我们的!老爷偏不信。非得来撞一次墙!这下可好,浪费了这么多时日,也不知克俭怎么样了……” 说着,她拿起手中的罗帕,边擦眼角,边嘤嘤地哭了起来。 卫嫦靠着椅背坐着,双手搁在腹部,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像是在安抚腹中的小家伙。别被场内这一连串的吵嚷声吓着了。 从傅原冀俩夫妻的话里,她多少听懂了一些,许是他们的宝贝儿子,不知何故,被玉家给扣留了。非让傅家拿十万两现银去赎才肯放人…… 咦?她灵光一闪,方才似乎还听到“玉家的镇府之宝”几个字眼,莫非,玉家是逼傅家拿十万两现银去拍玉家那三件翡翠雕件? 可陆风不是说,已有不少行内客商南下离城,去抢拍玉家的那尊镇府之宝了吗?那又为何非得逮着傅家拿钱去赎人? 是了!十万两!十万两现银!!! 卫嫦垂下眼睑,掩去了浮于眼底的震惊。 三件翡翠雕件,要价十万两,绝对是赤裸裸的敲诈。就是不知,那个被玉家扣留的傅家曾孙,究竟是怎么得罪的玉家…… “堂妹!” 就在卫嫦垂眸思忖间,傅原冀跨前几步,走到了阙老夫人跟前,一脸哀泣地道:“算堂兄求你!克俭是我的命根子!你也知道的,堂兄……堂兄不能再生,若是克俭他……有个什么好歹,堂兄怕是要与傅家当家彻底无缘了呀!” “堂兄不能再生,堂嫂可以呀!” 阙老夫人淡淡地瞟了瞟因她的话而呆若木鸡的两个人,冷冷一笑:“反正,在傅家,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以前可以,没道理现在行不通……” “傅韵芝!” 傅原冀回过神,恼羞成怒,一张老脸胀得通红,伸着食指,直指阙老夫人:“你!你你!你怎能说出这种话!你!你还是不是女人啊!” “我若不是女人怎会有宸儿?” 阙老夫人装出一副讶然的表情,驳得傅原冀哑口无言,继而捧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才又补充了一句:“还有,真想连名带姓地喊我,也请叫我――莫韵芝。” 要不是怕傅原冀夫妻真会气得当场脑溢血,卫嫦真想拍腿大笑。 可某些人的脸却挂不住了。 “老爷!您瞧瞧!妾身早就提醒过您:韵芝堂妹早就不是老爷记忆里的那个了,没听严馥城来的那些客商都是怎么说的了吗?” 吕氏迈着小步,挪到傅原冀身后,神情哀怨地瞥了阙老夫人一眼,小声说道。 可声音虽小,在场的几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阙老夫人暗嗤了一声,重重搁下手里的茶盏,抬眼道:“什么人在背后传我什么话,我一向不予追究,可当着我的面,搬弄这些是非,你脑子坏掉了吗?再怎么说,我也是当朝一品大将军的娘亲!你算什么东西?莫说傅家如今已是空壳一座,就算当年有姻亲在朝为官,见到我,也得行上个大礼吧?你夫妻二人倒好!不见礼不说,还在我跟前大呼小叫!傅家教你们的规矩,莫非就是这样的?” “堂妹……” 被阙老夫人如此严厉的一指责,傅原冀软下了语调,回头瞪了自己的妻子一眼,怨她多嘴坏事,回头搓着手,讨好地笑道:“说起来,这事也情有可原不是?克俭尊你一声姑姑,如今他……堂妹刚说得也确实在理,的确是……唉!总之,若是家里凑得齐这笔银两,堂兄也不会大老远地跑上逐鹿城来烦扰堂妹了,可……唉!” 见丈夫软着语调求助,被瞪了一眼的吕氏也不得不咬着牙,“扑通”一声跪在了阙老夫人跟前:“韵芝妹妹,我知道你对傅家有恨,可克俭他……他是我和老爷唯一的孩子,他若有事,我……我也不想活了……就算我求您了!求您救救克俭,他日我定带克俭前来,亲自向您磕头谢恩,我……我先向您磕头了……拜托你……救救克俭吧……” 阙老夫人素来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吃软不吃硬。 如果傅原冀夫妻从头到尾都言辞相迫、话里话外不离她与傅家的那点破关系,她是打定了主意不予理会他们的。可现下,傅原冀哀泣地望着她,吕氏又卖乖地跪在她跟前,抹着眼泪哭诉儿子于他们夫妻俩的重要性,再想到自己远在北关的儿子,若是有一天,也陷于困境需要人相助,不由得软下了心。 然而,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哪怕她愿意相帮,也委实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银子。 见她松了神色,傅原冀夫妻俩忙不迭保证:“堂妹放心,只要你肯救克俭,堂兄什么条件都答应!” “让你去死你也愿意?”阙老夫人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哼道。 傅原冀陡然白了脸色,身子微微颤着,半晌,牙关一咬,点头应道:“堂妹若是肯,拿我的命换克俭的,我也认了!” “老爷――” 一听傅原冀这么说,吕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老天爷啊!您到底长没长眼睛啊!为何要这般对我,我究竟哪里亏待您了?初一十五那一日落下了敬香供奉?您却将我逼至这个地步……” “行了行了!别把这里当灵堂!旁的主意没有,净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没见我媳妇还怀着身子吗?若是吓坏了我的宝贝金孙,别说救傅克俭,你俩也得给我赔命!” 阙老夫人嫌恶地皱皱眉,朝吕氏厉声低喝。 吕氏听了,忙制止哭嚎,生怕真的惹怒了对方,不仅救不出儿子,连他们夫妻俩的小命也给搭上了。 “堂妹……” 听出阙老夫人话里明显的软化迹象,傅原冀再接再厉,乞求道:“堂兄也知道十万两不是小数目,如今家里能凑的……不怕你笑话,只得区区一万两……” “先别忙着说这些,我又还没答应帮。说说你儿子是如何被玉家扣留的吧。如果是丧尽天良的事,别说十万两,一万两我也是不会出手的。” 阙老夫人说着,瞥了底下的夫妻俩一眼,呷了口茶,又替身边的媳妇递了碟点心酥,让卫嫦产生一种看戏吃茶果的错觉,心下不禁好笑。 傅原冀夫妻俩交换了个眼神,半晌,做丈夫的讷讷开口: “那个……据说是,克俭喜欢上了玉家其中一位姑娘,因与玉家其中一位少爷交好,住入了玉家,不小心看到了人家姑娘洗澡……” 112 出谋 卫嫦听得不由扶额暗叹。 不小心看到人家姑娘洗澡…… 十有八九是特地去偷看的吧? 另外,她甚至还怀疑那个与傅克俭交好的玉家少爷,原谅她把人性想得很坏,有没有可能玉家人事先知道傅克俭喜欢府里的姑娘,故意设圈套让他钻的? 毕竟,对亟需圈钱的玉家来说,能有机会多得几万两,自然是再好不过。 卫嫦昨儿从陆风口里听说了玉家的现状,可阙老夫人还不知情。 闻言,直觉地以为必是傅克俭得罪了玉家的姑娘,从而被玉家人给扣留了。之所以提出十万两现银去赎人的要求,无非也是在变相惩戒傅家:看你们儿子做的好事! 对此,阙老夫人重哼一声:“傅家教出来的好儿孙!” 傅原冀夫妻俩自知理亏,低着头半晌没敢吭声,可迟迟不见阙老夫人发话,还道她又不肯相帮了,不由心急如焚。 “堂……堂妹……” “叫菩萨都没用!”阙老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夫妻俩一眼,继而接道:“十万两现银,我是无论如何拿不出的。” “可……可是除此之外,我们也没其他法子了呀……”傅原冀听阙老夫人回驳地如此肯定,神情低落了几分,“不带着银两上门,玉家怎么也不肯让我们进去见儿子,见不到克俭,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那就报官嘛!”阙老夫人将茶盏一搁,抿唇道:“若是玉家有心敲诈,哪怕你真筹足了十万两现银,也不见得能让你轻易赎回儿子……” “报官不可!万万不可!且不说玉家人与官府有勾结,就算没有,空口无凭的,玉家当着官府的面矢口否认,我们这边也没证据证明克俭就在他们手上……何况,玉家当家答应了我现银一到就放人……” “傅家当年还答应我娘不离不弃呢,转身就抛妻弃女了。你说这有些该死之人的话,能信几分?前一刻信誓旦旦,后一刻翻脸不认人,所以说这人哪!善变得让人防不胜防!” “……” 傅原冀夫妻俩顿时被阙老夫人这一番说辞驳得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可儿子的命此刻还被捏在玉家人手里,除了找上将军府,他们也实在没了法子。 “还……还有个法子……就不知堂妹肯是不肯……” 半晌,傅原冀抬起头,眼含希冀地望向阙老夫人。 “若是与将军府有关,就别说了。我是绝对不会去丢这个脸的!” 阙老夫人岂是傻子。傅原冀一开口。她就想到了。脸一别,率先回驳了对方欲要提出口的要求。 “堂妹!!!” 见银两银两没着落,面子面子不肯借,傅原冀也有些气急败坏了。“你到底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克俭总归是你的侄子!嫡嫡亲的侄子啊!侄子出了事,做姑姑的,银两凑不足,卖个面子也不成吗?你真想让我们眼睁睁看着克俭送死吗?” 阙老夫人抬了抬眼皮,眉宇间尽显疲惫,幽幽地吐道:“别和我提嫡嫡亲这种词!你们傅家人不-配!” “你!” 眼见着傅原冀夫妻俩又要哭嚎的哭嚎、叫骂的叫骂,卫嫦转头对婆婆说:“娘,不如听媳妇一句?” 阙老夫人正一手支着额,一手揉捏着眉心。闻言,应道:“歌儿直说无妨。不必顾虑着娘与傅家的那层扯不断的烂关系!” 听她这么说,傅原冀又要跳脚了,卫嫦扫了他一眼,抢在他开口之前。提议道:“十万两现银,一时半会儿肯定是筹不出的,至于由将军府出面,南下离城去替傅家曾孙解围,也是站不住脚的。别忙,先听我把话说完。” 见傅原冀似要开口,卫嫦伸出手,淡淡地制止道。 既然婆婆不认傅家人,她自然也不会以长辈之礼敬称他们,正如婆婆说的,没拿他们的不敬来治罪就不错了,遂接着道:“连你们都不确定傅克俭被玉家扣留的具体原因,我们就更不知情了,如果真的败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呢?将军府出面去压下这桩事,岂不是让玉家更有话说了?说咱们将军府仗势欺人?” “歌儿说得没错!”阙老夫人出声赞道。 傅原冀夫妻俩倒也认同卫嫦分析的这一点,只是,“那……你说怎么办?” 对阙家这个过门才半年的媳妇,他们虽远在南离城,可多少还是听到过一些风声的。之前一心惦记着儿子的事,没顾上看她,这会儿听她开口说话,逐字逐句言之有理,举手投足又端庄大气,委实与之前所听的那些传闻不符,不禁心有诧异。 可眼下,还是儿子的事要紧,也就没多想,继续巴巴地望着卫嫦,等她铺垫了这么多之后的最终提议。 卫嫦也没让他们等多久,很快就说到了正题:“据我所知,玉家近期手头周转不灵,急于出手那三件‘镇府之宝’,虽然不知估价多少,但我想,肯定不值十万两现银,否则,行内的客商早就出手竞拍了。可他们又亟需十万两现银周转,故而……” “你的意思是……那玉家少爷邀我儿上门小住,是早有预谋的?”吕氏的头脑倒也活络,卫嫦话没说完,她就已想到了这一层。 “我也只是猜测,正如娘亲所言,也可能真是贵公子自己的原因……” 卫嫦摇摇头,没把话说得那么肯定。 “可就算克俭是无辜的,我们这会儿也没法子救他呀!玉家一口咬定他败坏了玉家姑娘的名声,非要我们……唉!”傅原冀皱着眉想了想,轻叹道。 卫嫦偏着头垂着眼睑,像是在思考,半晌,抬头看向底下的夫妻俩,沉吟道:“这就要靠傅家的人力了。我倒是有个法子,不过,你们要保证,在事成之前,一律不得外传!” 事关儿子的性命,傅原冀夫妻俩说什么也会答应。 见他俩用力地点了点头,卫嫦询问的眼神看向阙老夫人。 “你尽管做主无妨。” 得到阙老夫人的肯定,卫嫦屏退了厅内伺候的丫鬟,先是一脸严肃地向夫妻俩强调了一遍计划之所以要周密的重要性,接着,与他们细细说起自己所想的救人法子…… “如何?” 卫嫦说完,扬起下巴问夫妻俩。 傅原冀俩夫妻对视了一眼,继而齐齐点头:“就听您的!” “那好!傅家那边的人和事,就交由你们去安排,其他的,我会部署妥当,六日后,等玉家那边的消息。” 卫嫦面色镇定,心里委实没十分把握。可思来想去,这已是眼下能想出的唯一可行的法子,一旦成功,既能帮他们救出儿子,也能顺利求证玉家的那三件镇府之宝,如果真是解封所需的极品翡翠,也能抢在第一时间拍下。 阙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无需太过担心:“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想出这么个应对法子,委实不易,至于结果,也不必太纠结,成了最好,不成……”她凑近卫嫦耳畔,极轻地补充了一句:“再说吧。” 卫嫦心里明白,这是婆婆在给她壮胆,遂感激一笑:“娘放心,只要消息不透露,玉家不会防范这一点。” 这句话,同样也是在给傅原冀夫妇敲警钟,意即若是因傅家的不小心,害消息走漏,让玉家有所防范,最后救不出儿子,也就只能怨他们自己了。 …… 计划敲定,傅原冀夫妻俩当日就匆匆折返南离城,去安排卫嫦交代的人和事了。 翌日一早,阙老夫人亲笔修书一封,遣人送去了祝家,交到了还在新婚蜜月期的祝辛安祝大爷手里。 “阙府的来信?” 曲盈然听丫鬟说阙府的管事送了封信给祝辛安,后者二话不说就钻入了书房,不禁激起了满心的好奇,挥挥手,屏退了丫鬟,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房门口。 “吱呀……” 谁知,脸还没贴上书房门,就见门被拉开了,曲盈然讪讪地直起腰,视线左移右瞟地就是不肯正视对方。 祝辛安双臂环胸,闲适地倚在门柱上,问:“夫人找我有事?” “哦。” “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嘛!”曲盈然忍不住回嘴:“你昨儿还说要带我出府逛的呢,今儿就闪没了影!我找你质问不行吗?” 越说越来气,索性双手叉上腰,一股脑儿将心里的郁闷和疑惑吐了个干净:“还有,阙府来信怎么说的?不会是宁歌出了什么事吧?她还好吗?要不你直接给我看信得了!” 祝辛安也不诧异谁告诉她的,横竖不离她那几个掏心置腹的丫鬟,反倒逗弄起她:“万一是情书呢?你也想看?” 啊?曲盈然顿时愣住。 “噗嗤!”难得见她如此呆呆傻傻的样子,祝辛安忍不住笑出了声,伸出手里的折扇,往她头上敲了一记:“走吧!不是说想出府逛逛吗?这就带你去!这就行了吧?爱记仇的小气鬼!” “谁爱记仇呀?谁小气鬼呀?祝辛安!你别逃!先把话给姑奶奶说清楚!” “有本事就追上来呀!”说话间,他已步出屋子。 曲盈然见状,跺脚低吼:“吼!你给我等着!”话音刚落,旋即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刹那,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只见两道风相继刮过,接着,从老远的地方传来主母的娇斥声和主子爷的低咒…… 113 顺利 “小姐――” “小姐――” 沅珠一阵风似地卷入卫嫦所居的院落。 正陪着卫嫦坐在天井的香樟树下晒太阳的沅玉,无奈地摇摇头:“怎么就老是不长记性呢!” 卫嫦神情慵懒地躺靠在香檀木摇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晃着,双手抚着小腹,不以为然地笑笑:“随她吧!婆婆不也说,府里太冷清了,多个珠儿这样的,还能热闹点。” “小姐!”沅玉却不认同:“老夫人那是爱屋及乌,我们做奴婢的却不能恃宠而骄!到时出点什么差错,还不是给小姐脸上抹黑!” “好好好!”卫嫦好笑不已,眼见着沅珠跑近了,抬抬下巴,“喏,先问问什么事吧,值得她如此大惊小怪的。” 说话间,沅珠已气喘吁吁地奔至两人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禀道:“小……小姐,陆……陆风和薛……薛掌柜都……都回来了……” “真的?” 一听是这个消息,卫嫦欣喜地从摇椅上站起了身,急切地问:“可是就在前厅?” “对!”沅珠用力地点点头,随即抬起袖子,三两下抹去了脸上的汗渍,转身就要带卫嫦去前院。 卫嫦唤住她:“珠儿,你别忙,擦把脸、喝口水,歇会儿。横竖就在前厅,我自己去就好。” “小姐……”沅珠面露感动,可又担心主子的身子:“奴婢不累,还是陪小姐去吧。” “小姐说什么就什么,不还有我吗?赶紧去洗把脸,都快成小花猫了!”沅玉笑着捏了捏沅珠的脸颊,扶着卫嫦往前院走去。 沅珠咧嘴憨笑,也就不再客气,转身跑回了耳房,打算快速洗净脸,就回前院照顾主子去。 那厢,卫嫦带着沅玉来到前院。陆风和珍宝堂的薛掌柜果然都在厅堂候着了。 看到卫嫦挺着个大肚子由丫鬟扶着跨进门槛,两人忙不迭起身相迎。 “夫人!” “阙夫人!” “辛苦两位了!请坐!” 卫嫦朝两人点点头,示意他们坐回原位,自己也在沅玉的搀扶下,坐到了上首位。 一坐定,见丫鬟都已给两人奉上了香茗,就开门见山得问起悬于心房快达半个来月的事:“怎么样?事情办得可还顺利?” 此行奉命南下离城办事的陆风,和珍宝堂鉴宝有术的薛二掌柜相视一笑,回头看向卫嫦,齐齐点了点头。 “顺利!” “应该说。出乎意料的顺利!” 听两人异口同声。卫嫦欣喜地与沅玉对望一眼。总算可以放下高悬良久的心了。 “夫人猜得一点都没错,玉家的生意果真出了大纰漏,之所以急急想要转让三件‘镇府之宝’,也是为了筹措现银。应付脱节的周转资金。” 陆风这次与薛管事一同南下,除了携带巨额银票外,就是在暗中打探玉家的生意状况。花了点银两,还真被他问到了个中缘由: 玉家老幺,去年年关前,与人赌气,盘下了玉矿新开出来的一整批翡翠毛料,谁知,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中。那批花巨额囤积的毛料,陆续开出的全都是废料,投入的银两血本无归不说,连玉行货柜都空缺了。 这件事,玉家起先是封锁了消息的。就怕传开了导致玉家上下人心涣散、铺子生意彻底破产,可从别家玉行调遣现货充实货柜,也只能抵得一时,时间一长,不肯再让玉家赊账不说,还开始纷纷猜忌。不得已,只能将府里的三尊镇府宝贝拿出来拍卖,以转活一落千丈的家族产业。 “这就难怪了!” 听了陆风详尽的阐述,卫嫦了悟地点点头,可有一事还是没想明白:“南离城的那座玉矿,堪称大同朝最大的玉矿,怎么可能一整批毛料都是废的?” “具体情由小的不清楚,不过在打探中,听到过几则传闻:一则是说,去年开出的那批毛料,原本就都是废的,官家开采有误,又怕担当责任,就转嫁给了玉家;另一则传闻是说,守矿的官员和玉家起了嫌隙,私底下将开出来的毛料事先卖与了别的客商,私吞了银两,又找了一批废料来让玉家垫背……不过,也都是道听途说,没个准信,倒是有一点,小的打听清楚了:玉家还留着几块没开的毛料,本想借着转让‘镇府之宝’的机会,希望由各路客商竞拍了去,谁知,没人肯瞧上一眼,许是都信了外头的那些传闻,认为玉家去年揽下的那一整批毛料,全都是废料……” “原来如此……” 卫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眼下不是猜测剩下的那几块毛料究竟能不能开出翡翠来的时候,转回正题,问:“那三尊镇府之宝呢?” “自是都拍下了。”坐在一旁微笑聆听着的珍宝堂薛二掌柜,这时接过了话:“小可经过鉴证,的确如玉家所说,皆是上等翡玉,被玉家视为‘镇府之宝’,所言非虚……” 听薛掌柜这么一说,卫嫦压抑着心头的激动,坐正身子,求证道:“那翡翠白菜最浓的碧翡确实是帝王绿?血色琉璃塔也真的是顶级玻璃种血翡?” “没错!”薛掌柜含笑点头,捋着花白胡子赞叹道:“小可在玉鉴行从事这么多年,从未同时见过四种极品翡翠玉石……” “四种?” 卫嫦一愣,继而想到玉家的第三尊镇府之宝――“仕女簪花”,忙倾身向前,问薛掌柜:“那‘仕女簪花’是何种色泽质地?” “仕女衣身与飘带皆是玻璃种紫罗兰,头上花簪是玻璃种鸡油黄,品级极佳,整座塑像自成一体,并非两相加附。” “当真?”卫嫦惊喜地无与伦比,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腾地从位子上站了起身,一旁的沅玉赶忙扶住她,生怕她伤到身子。 “千真万确!小可立誓担保!”薛掌柜郑重地点点头,竖起手掌,当天发誓自己鉴别的准确度。 “薛掌柜言重了!我只是不敢置信。” 卫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了,忙笑着摆手制止了薛掌柜的立誓,退后一步坐回了椅子,借着喝茶缓了缓无比激动的心情,才问起那三尊宝贝此刻的下落。 薛掌柜拱手道:“夫人放心!小可南下之前,大爷就亲自上御前第一镖托付了此项重任,算算时间,明后日也能抵达了。” 听是祝辛安亲自托的御前第一镖,卫嫦才彻底放了心。 旁的镖局她或许还会担心,御前第一镖却是绝无可能的。 顾名思义,御前御前,以皇室为仰靠,除非想和朝廷过不去,否则,是决计不敢朝御前第一镖下手的。 见自己的事如愿达成,顺带问及傅家的情况。 “傅克俭可是被傅家人接回去了?玉家人没再为难他们吧?” “回夫人的话,在小的与薛掌柜回程之前,傅家人也都回去了。经此一事,玉家哪里还敢和傅家过不去,倒是玉家自己,在南离城的根基算是彻底毁了,听说,打算将宅子抛售,全家老少回南域乡下去……”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生意失败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为了一张面子、设计旁人,来为他们自己的失败买单,却是不可饶恕!” 卫嫦冷嗤了一声,对于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玉家,她从原本的好奇,到现下的嫌恶,再没其他感想。 如果此前没派陆风南下打探极品翡翠的情况,也不知玉家生意上的异常,兴许也会和婆婆一样,听信玉家对傅家的那番说辞,真会以为是傅家的曾孙傅克俭被玉家的姑娘鬼迷了心窍、从而做出了丢尽家族颜面的事。可有玉家的异状在前,又有十万两现银勒索在后,由不得她不怀疑。 以故,她让府里的江总护卫选出了三名身手不弱的护卫,乔装薛掌柜的随从,一道南下。抵达南离城后,陆风出去打探玉家情状,薛掌柜则带着三名护卫来到玉家,代表祝家珍宝堂递上了拜帖,想一睹玉家的三尊‘镇府之宝’。祝家贵为大同皇商,家族产业遍布大同朝各大城镇,玉家自是不敢小觑。 薛掌柜一行四人被迎入玉府后,三护卫中的两人,借口小解,偷偷潜入了玉家后宅,找到了傅克俭被扣留之处,确认他安然无恙,又听他说了前因后果,倒也没急着将他救出去,而是依着卫嫦所拟的计划,控制了当初引傅克俭进玉家的玉家少爷,逼他供出了玉家主事派他所做的勾搭。 随后,傅家人用阙老夫人亲笔所书的配合书,顺利请到了当地几位连官府也敬重的颇有名望的世家长辈,看在将军府的情面上,一起出现在了玉家。 玉家事迹败露,忙以“误会一场”、“一场误会”来周圆,可谁还会相信? 再结合某些客商披露的玉家赊欠了大批玉石不还,原本上门是为那三尊“镇府之宝”而去的玉行客商,此时不仅纷纷退出竞拍,还当场索讨起玉家所欠的调货银两。 鸡飞狗跳之下,薛掌柜顺势提出:祝家宝珍堂愿以流通估价拍下“镇府三宝”,并以现银付讫。 一则无路可退,二则薛掌柜所出估价不算低廉,甚至还略高于流通实价,玉家几个主事者经过合议,一致同意了这个方案。 114 到手 有御前第一镖押送,从玉家转买来的三尊极品翡翠雕件,总算毫发无差地运至了逐鹿城。 陆风一接到消息,就带着两名护院,驾着马车去镖局提货了。 这趟镖是祝辛安亲出面走的,故而,提货时也需他亲自到场,出示镖书并验收货品。 故而,当陆风带着三箱轻不得、重不得的宝贝小心翼翼地驾车回府时,祝辛安携新婚妻子曲盈然也跟着上门造访了。 “可是都验收过了?确证没被掉包吧?” 卫嫦见陆风回来,既欣喜,又难免担心,眉宇间带着忧色,问道。 足足五万八千两现银啊,不怪她如此小心至上。 “嫂夫人就算信不过镖局,也总该信我吗?” 陆风身后,走出一袭白衣不染尘的祝辛安,手里摇着万年不离身的折扇,慵懒地笑道。而他身旁,盈盈笑望着她的,不正是闺中好友曲盈然吗? “盈然?”卫嫦托着腰,欣喜地走上前,拉过曲盈然的手,“你怎么也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哦?”曲盈然闻言,当即赠了她一颗卫生眼。 卫嫦陡然失笑:“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惊讶,那不是……” 刚想说新婚还未满月,临时想到新婚的两方当事人都在眼前,遂及时收了口,改而说:“来之前也不遣人先知会一声,我也好让厨房多备些酒菜……” “就是怕嫂子忙这忙那的,回头累坏了身子,挨骂的反而是我。” 祝辛安笑着指指随从提着的三层大食盒,接过话:“这不,我们夫妻二人带来了祝家食铺新出的新鲜菜,打算与嫂子、伯母一道尝尝!” “那敢情好!”卫嫦笑着点点头,让沅玉接过食盒,先提去厨房,并让厨房好生准备午膳,然后再去主院回禀老夫人。说是祝家大爷携夫人来了,过会儿就去探望她,顺道一块儿午膳。 随后,卫嫦邀祝辛安夫妻进了前厅。 陆风已将三箱装着翡翠雕件的大红木箱一一抱入厅内,在卫嫦的示意下,打开了箱盖。 “如若不是嫂子,说实话,在见到这三件宝贝的时候,我都心痒痒地想占为己有了呢。” 祝辛安围着三个大红木箱来回踱了几圈,啧啧有叹地笑道。 孰料。话音刚落。腰际便被身侧的小妻子狠拧了一把。疼得他直龇牙咧嘴:“嘶――你干嘛!” “让你敢心存歹念!” 曲盈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松开拧在他腰际的手,若无其事地甩了甩。 “你!”祝辛安俊脸胀得通红。若是在闺房,被她这么拧来拧去的当肉麻也就算了。此刻可是众目睽睽,这让他祝家大爷的颜面往哪儿搁呀? “晚上有得你受!”他咬牙切齿地凑到她耳畔,撂下一句威胁。 曲盈然岂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想到此前的日日夜夜里,被他极尽所能地压在身下进行的床笫之事,不止红了耳脖,哪怕是被罗裳覆住的娇躯,也不自禁地发起烫来。忙跳开一步,假借着与卫嫦说话,视线四处游移。就是不敢往他身上瞧。 卫嫦将这一幕收在眼底,忍不住抿唇偷笑。 成婚前,还死活不乐意嫁给祝辛安呢,瞧瞧婚后才几天,就将小女人的娇羞彻底地表露无遗了。 可见。女人的心其实很好掌握。只要对她好,发自内心的好,她自然就会认准了你,只是时间上的早晚问题而已。 见曲盈然这般反应,卫嫦倒是真的放下了心,不再担心她对她师父还会否念念不忘。因为女人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她既肯在祝辛安跟前显露真实性情,说明她潜意识里已接受了他。几番朝夕相处下来,不难对祝辛安掏心掏肺,怕只怕祝辛安…… 卫嫦如是想着,视线投向立于厅堂正中、边欣赏着那三尊翡翠雕件、边和陆风聊着什么的祝辛安,怕只怕,他的心,未必是在盈然身上。 虽未听说祝家大爷在外头有什么红粉知己,不像盈然那个风流成性的二哥,可因为生意场上的应酬需要,也不是没听说过他和客商约在青楼妓馆,把酒饮欢。甚至连阙聿宸,也曾被他拉去过几次,谁能保证他的身心还干净否? 只是,在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都属正常,偶尔偷个腥就更算不得什么事了。 而在曲家看来,祝辛安这样的女婿,已足够称得上是百里难挑的佳婿了:家族产业一把手、容貌英俊又潇洒,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且忆起上回去曲府添妆时,私底下听到几个姨娘婆子在背后议论,说什么要不是祝家子嗣凋零,高门大户嫁过去的女儿必须得做“若不能保证子嗣丰盈、就得接受丈夫娶平妻”的思想准备,从而都舍不得将女儿嫁入祝家,这才轮到口碑差到极致的曲六姑娘。 当然,除此之外,肯让祝家甘于委曲求全地既娶曲家媳、又得曲家婿的原委,八九不离十是曲家在朝中水涨船高的势力。 唉…… 想到这里,卫嫦收回视线,心下幽幽暗叹,说到底,这个时代的女子,大都被家家族用来提升势力。譬如祝家九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被祝家牺牲,嫁给声名狼藉的曲家二少,又给曲家换来个霸名在外的嫂嫂,这一切的一切,除了祝家一心想要的子嗣丰盈外,唯一的原因,恐怕也就是希冀拉拢曲家这座稳健的靠山吧。 当然了,至于那两对迫于家族利益而不得不领命嫁娶的当事人,实情或许并非如外人所言、所见的那般,就像自己,不也是被人误解又误解吗? “怎么了?突然闷闷不乐的?” 曲盈然一连灌下三杯茶,才消下满颊的红晕,刚搁下杯盏,就察觉到死党愁眉苦脸的,不复方才时的喜逐颜开,遂捅捅她的手肘,满脸困惑地问。 卫嫦忙挤出一抹笑,哪里敢当着祝辛安的面,对盈然说他的各种坏话呀。 更何况,他究竟有没有将心放在盈然身上,也纯粹是她的猜测。说不定,小俩口真的是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恩爱有加、琴瑟和鸣呢! 这一想,卫嫦撇开了无端涌上心头的愁绪,将心思拉回厅堂中央并排摆放着的三箱价值五万八千两现银的宝贝。 “话说回来,嫂子对翡翠玉雕很感兴趣?” 祝辛安这时也与陆风聊完,抬头问卫嫦。 卫嫦笑笑:“倒也称不上很感兴趣,不过,美好的事物谁都喜欢,何况还是世间少有的极品翡翠,您说是不是?” 听她言简意赅地略过个中情由,浸淫商场多年、素有“人精”之称的祝辛安,又岂会听不明白? 遂附和着笑点点头,不再绕着这个话题打转,朝自己的小妻子招招手:“过来,带你去向阙老夫人请个安。” “我随宁歌去不成吗?”曲盈然被他一唤,耳根处的烫意,再度不争气地浮现,忙跳到卫嫦身边,挽起卫嫦的胳膊,抬着下巴反问。 “嫂子有孕在身,你小心点!”见她这般蹦来跳去的,祝辛安不由头疼得扶扶额,蹙着眉提醒,末了,继续游说:“再者,嫂子还要将这些宝贝收去库房,你也要跟着去吗?那阙老夫人问起来,你要我怎么回答?乖!过来!” 听他这一分析,曲盈然只得撇撇嘴,挪啊挪地挪到他身旁,被他扣住了手腕,拉着往主院去了。 “宁歌!那就午膳时见!你小心些!别亲自去碰那些玩意儿,让丫鬟们干就好,养她们干嘛用的啦?……” 曲盈然被祝辛安一路拉着走,却还不死心地回头朝她叮嘱再叮嘱。 “好!你去吧!回头见!”卫嫦好笑地朝她摆摆手。 待小俩口的背影消失在眼帘,卫嫦才转回厅内,吩咐陆风将三箱宝贝收去西园库房。 这是障眼法。 实际上,在三箱宝贝收入西园库房后,趁着身旁的丫鬟们没注意,她偷偷将箱子内的三件翡翠玉雕如数转移至了魔珠内镜,这才让沅娟挂上铜锁、贴上封条、收到了库房中央的柜屉下层。 至于铜锁钥匙,自然是由她独自保管了。 …… 午膳是在主院大膳厅用的。 祝辛安惯会逗阙老夫人开心,一顿午膳下来,阙老夫人心情愉悦,吃的也比往常多了不少。 “成,你们继续聊,老婆子乏了,先去睡个午觉。” 酒足饭饱后,又坐着小聊了片刻,阙老夫人打了个哈欠,起身,笑吟吟地对卫嫦三人说。 “伯母尽管去休息,我们也该告辞了。嫂夫人怀着身子还招呼了我们半天,委实也累了,还是去睡个午觉比较好。”祝辛安拉着曲盈然也从座椅上起身。 阙老夫人心疼媳妇,自是点头接受了他的好意。 卫嫦本想送他们出主院,被曲盈然劝住了:“和你说过几遍了!又不是没人引路,你且去休息,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出来才是正经事!先说好咯!我可是要当他干娘的!” “好!”卫嫦笑着应允,朝两人挥手作别后,目送他们在丫鬟的领路后,出了主院大门,这才带着沅玉、沅珠回后进院。 忙活了一上午,累虽说不上,可还是习惯午后小憩一会儿。 唔,趁着午休,不如进魔珠问问精灵女王他们,新添了四色极品翡翠,可是够他们解封用了? 115 新忧 魔珠里,不止精灵女王,兽人、矮人两国的国王,也亲自到来,汇聚在了三尊极品翡翠雕件摆放的草坪上。 看到卫嫦进来,三方不约而同地起身,走到卫嫦跟前,向她深鞠了一躬。 正要轮番致谢,被卫嫦笑摆着手制止了:“我只是尽自己的能力,帮大伙儿一个忙罢了,若是要搭上我的小命,我肯定是不干的!” “无论是举手之劳还是极尽所能,对我等而言,卫姑娘就是我等的再造恩人。” 兽人国的国王,也就是紫绫三不五时挂在口上的虎蛟的父亲,闻言,再度向卫嫦深鞠了一躬。 而矮人国的国王,甚至想匍匐于地,向卫嫦顶礼膜拜。 企盼了数万年之久的心愿,顷刻间就能圆满;回归故土、重聚族人,也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别!”卫嫦急欲上前相扶。 尼玛这些可都是生存了数万年之久的老妖精啊,对她下跪鞠躬,岂不折煞了她?! 与她一步之遥的精灵女王笑着拉住了她:“不过就是表达我们对小嫦的谢意而已,无需紧张,倒是小嫦,你有孕在身,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真不必如此。”卫嫦摇头道:“照这么说,我上回得魔珠庇佑,逃过一劫,岂不也要向诸位行此大礼了?在我看来,大家结识一场,能帮则帮。再者,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并没影响我的生活,真不必如此挂怀。” 听卫嫦这么说,三界首领皆会心一笑。不管怎么说,他们心里,已将卫嫦视作了三族共同的大恩人。 “对了,上回得来的那两件,还算符合你们的标准,可这些,也成吗?” 卫嫦没忘记他们曾说过的解封条件是六块巴掌大小的魔晶石。也就是六色极品翡翠,可这三尊极品翡翠雕件,虽是由四种极品翡翠组成,但没法子将它们剥离成独立的块状翡翠啊。 “血色琉璃塔”还好,基本上,琉璃塔顶端部位都是玻璃种血翡,可“翡翠白菜”里的帝王绿,只存在于菜叶边缘,“仕女簪花”更是将玻璃种的紫罗兰和鸡油黄融合在一具雕件里。 “这个问题,若是搁在往年。还真没法解决。不过如今。矮人国研制成功了一套炼石良器,除了需要耗些时日,并非难事。” 精灵女王笑着解答了她的疑问。 矮人国国王捋着拖至地面的白胡子,也笑吟吟地接过了话:“没错!经过数百年的试炼。我们的炼石器,已能将魔晶石炼化成魔晶水,并在其凝固之前,去除杂质,并按不同色泽加以疏导分流……” 也就是说,哪怕手上的翡翠有再多的杂质,矮人国的炼石器也能将它重塑成完美无瑕的上等品? 卫嫦听得瞠目结舌,有没有比这个更逆天的炼化工具呀?若是搁在现代,哪还需要分品级呀!只要翡翠的质地一样。就能做到完美无瑕…… 卫嫦回过神,见三界首领都含笑望着她,不禁红了耳颊,解释说:“我……我只是太震撼了,那什么炼石器。若是放到外界,绝对能给现下保守的玉石行业带来极大的冲击……” “小嫦若是感兴趣,待魔珠解封,就赠与小嫦了。”矮人国王十分慷慨。 可卫嫦哪好意思收,忙摇头婉拒:“不不不!这是贵国耗时数百年才研究出的成果,我绝不能要。再说,这个于我也委实没什么用处,我莫名来到这个世界,保不准哪天又莫名离开了,就算一辈子在这儿了,我也只想安耽生活,并没那种一统某个领域的野心。” 如果真如他们所说的,矮人国研制出的这件炼石器,真能将玉石炼化后、去粗取精、披沙拣金,最终重塑成完美无瑕的新玉石,那么,这绝对是件变废为宝的良器,她就算拥有了,日后也难免遭人觊觎。何况,她一没那个野心,二来胆子小、不想卷入无尽纷争,倒不如从来就没机会去接触。 见卫嫦不像是客套,矮人国国王与精灵女王、兽人国国王对视了一眼,捋着胡子笑道:“卫姑娘真乃女中豪杰!” 卫嫦一头黑线。女中豪杰不是这样用的好吗?亏你们还活了数万年之久呢!连个词语都不知道怎么用吗? 但不管怎么说,她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矮人国炼化提纯的步骤了。 虽然耗去了她五万八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又欠下了不少人情,可在这么短短的半年光景,就能凑齐这六色极品翡翠,倒也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原本以为,她恐怕得倾尽大半辈子的光阴,方有可能凑齐那六种堪称绝世的极品翡翠,没想到肚子里的小家伙还未出世,魔珠解封的先决条件,倒是被她运气极好地凑齐了。 …… 在魔珠里待了个把时辰,听三界首领难得聚在一块儿聊着各界的情况,以及幻想着魔珠解封、三界各归故土后举天欢庆的激动场景,卫嫦心里,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她与三界首领告辞后出来,赖在床上闭眼小憩了会儿,才唤来沅玉伺候她起身。 “小姐,您睡午觉的时候,珊瑚姐姐来过,说是等您醒了,让奴婢去回禀一声,刚刚,奴婢已让沅珠去了。” 卫嫦顿了顿,搁下了手中把玩着的梅花白玉簪,透过梳妆镜,疑惑地望着沅玉问:“老夫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奴婢不知,珊瑚姐姐也没说,只说小姐一醒,就着人去知会老夫人一声。还说是怕您走来走去的伤到身子,老夫人才决定等您午觉醒了亲自过来……小姐,奴婢猜着,老夫人该是有重要的话与小姐说。小姐,您说老夫人会不会是为陆风上午带来的那三箱翡翠雕件来的吧?”沅玉皱着眉,小声地猜测。 卫嫦不明所以地摇摇头:“不知道。算了,猜这个做什么,等老夫人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小姐!您梳洗好了吗?老夫人来看您了!” 正说着,沅珠已在门外喊了。紧接着。是阙老夫人的声音:“不忙,让你家小姐慢慢来,我就在外头喝盅茶。” 话虽如此,卫嫦哪敢真的慢慢来,让沅珠梳好发髻后,随便选了支发簪插上,又整了整衣衫,托着腰,尽量不浪费时间地来到了外堂。 “媳妇给娘请安!” 卫嫦挺着大肚子,欲要朝阙老夫人福身行礼。被阙老夫人摆手制止了。 “早就与你说过有了身子。就不要在意这些礼节了。娘又不是外人,万一闪了腰或是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 “媳妇有数着呢!”卫嫦笑盈盈地答道,随后在阙老夫人的示意下,由沅玉扶着在对面的座椅上坐了下来。这才问道:“娘可是有什么话要与媳妇说?要不要让丫鬟们下去?” “那倒不用。只是,事情倒还确实有些要紧。” 阙老夫人喝了几口茶,拿罗帕擦了擦嘴角,正色道:“午后,你们刚离开没多久,宫里递来了一封请帖,是以安寿宫的名义,邀请三品以上官员的直系女眷,于三日后。也就是太后的六十寿诞当日,入宫赴宴。” “咦?”卫嫦听后,一阵惊讶,“所有三品以上官员的直系女眷都要去向太后祝寿?” “请帖上是这么说的,可话又说回来。太后亲自发的帖,谁敢不去?” 那倒是。卫嫦了然地点点头。 可了然归了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太后六十寿诞,将军府该送的礼,早就备妥送入宫去了。而今,在离寿诞仅三日的辰光,突然来这么一道邀请函,未免让人疑窦丛生。 “不管怎么说,太后既送来了请帖,身为臣子命妇,是必须要去的。哪怕你明日就要生了,今日也得去。” 阙老夫人叹了口气。她心里担心的,是那道并不吉利的签文。媳妇不知道,她却日日牵肠挂肚。 如果真的只是太后她老人家一时心血来潮纠集臣子命妇入宫热闹,倒也没什么。怕只怕,这些都是表象,更深一层的,是和远在北关的儿子有关。何况,媳妇的肚子这么大了,虽然离生产还有两个月,可看上去,已有足月那么大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 阙老夫人越想越不安,食指不自禁地叩着面,眉宇间愁云拢布。 卫嫦伸过手,覆上阙老夫人的手背,柔笑着安抚:“娘若是担心媳妇的身子,大可不必。媳妇的身子媳妇心里有数,最近几日,感觉很好,不会有事的。媳妇也会时时处处小心。” “娘不是担心你不够小心,是怕有心人,会不会恶意……” “娘,您多虑了,那是太后的寿诞日,没人敢在那个时候,当着太后的面来做什么的吧?” 卫嫦口里如是说,心里其实也不怎么踏实。不说季宁岚那丫头,每次见着她都没好脸色,还有那个六王爷,上回被阙聿宸打断,谁知这次会不会又借故冒出来逮着她说什么。总之,如果有可能,她真希望能远离那些人,从而远离各种纷争。 反倒是阙老夫人,经卫嫦一番宽慰,释怀了不少,反握住卫嫦的手,再三叮咛:“总之,但有任何意外,一切以你自身的安危为重,旁的,尽管交给娘来应付。” ps: 推荐好友小刀郡主的新书《冠宠》,书号:3110246,绝色女将军重生归来,立志当男人们的克星。ps:接下来容许我单更几天,连续双更了一个月,实在累死了,晚上睡眠不足,在单位午休也不能保证,这几天颈椎又疼了,头发也掉得厉害,再这么下去,某祯要秃了……~~~~(>_<)~~~~ 116 酒后乱事 三日转瞬即逝。 眨眼,就是当今太后的六十寿诞。 三品以上臣子女眷,于这日的卯时三刻,从东乾门步行入宫,至安寿宫外殿,齐向太后祝寿。 阙老夫人担心媳妇走太多路累着,遂从下马车入宫起,便每隔一阵子就问:“可还能坚持?要不要坐下歇会儿?” 卫嫦摇摇头:“这速度不算快,媳妇能坚持。” 不能坚持又能如何? 这些臣子女眷中,怀着身子的何止她一个?光是身前身后,与她一样挺着肚子的就不在少数。 何况,她日日服食百花露,身体健壮如牛,从怀孕至今,哪怕连小感冒都不曾得过。只要别走得太赶、太急,这点路程,对她来说委实算不得什么。 “歌儿!”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在身后。 “娘?” 卫嫦回头,竟然是秦氏。 不过很快就明白了,太后定义的三品以上臣子,是含三品在内的。季鹤天身为兵部侍郎,官居三品,嫡妻秦氏自然也受邀在内。除了她,还有府里唯一未出嫁的女儿季宁露。 碍于身子笨重,阙聿宸走后,她没回过娘家。期间,只有秦氏过府来探望过她几次,季府其他的人,少说也有三个月没见过面了。 倒是没想到,仅数月未见,原本叽叽喳喳、没什么心机的季宁露,此刻看上去似乎成熟了不少。只见她跟在秦氏身后,先后朝阙老夫人和自己见了礼,直起身后,笑盈盈地唤了声:“四姐姐!” 卫嫦眼底闪过一丝讶色,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女孩子嘛,本就成熟得早,况且她也快及笄了。一旦及笄,就该谈婚论嫁了。哪怕她在府里时多么的活泼雀跃,一旦出得府门,特别如今天这样的重要日子――随嫡母入宫,多少总要装得文静乖巧些。保不准,哪家有适婚儿子却还未婚配的臣子女眷一眼相中她,回家后找媒婆上门提亲呢! 便宜娘未必会说,可华姨娘那么沉稳慎重的一个人,绝不可能事先不对她叮咛交代。 如此一想,卫嫦朝季宁露微微笑了笑。无论怎样。她总是希望季府上下稳稳当当的。 虽然母女得以见面。可毕竟是在宫里。身前身后又都是其他大臣的女眷,秦氏并没机会与女儿多说什么,只叮嘱了几句“注意身子”一类的关切话语,就带着季宁露。刻意放慢几步,跟在了后头。 从东乾门一路行至安寿宫,沿途都有宫人值守、宫女相迎。三品以上的臣子女眷,不算上丫鬟,也有百余来人,却也没人敢放声大话,偶有交谈对话,也是窃窃私语,大多数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地低头走路。 “筵席设在昭阳殿,请诸位夫人、小姐,按手上所持的席位牌,入殿就坐。” 安寿宫外,有位年纪稍大的宫人。带着两位眉清目秀的小宫人,守在宫门口,为各府女眷发放坐席牌,免得席上出现争抢或是排挤现象。 阙府领到的席号是“梅左”。秦氏携庶女,代表侍郎府领到的席号是“竹右”。 遂在进殿时,两方便分开了。 卫嫦与阙老夫人,分别在各自贴身丫鬟沅玉、珊瑚的搀扶下,被宫女引领着来到“梅左”一席。 原来,安寿宫最大的昭阳殿内,按照“梅”、“兰”、“竹”、“菊”的顺位,每一顺位又分“左”、“中”、“右”三席,依次开了十二桌筵席。 “梅”号三席,宴请的是文武一品官员的女眷。而“梅左”这桌,一席十人,皆为武一品的臣子女眷。 在将军、都统、提督武将官衔之中,又数阙聿宸一品大将军的份位最高。 因而,其余各府的女眷,见到阙老夫人和卫嫦,都客气有礼,还留出了上首位,请阙老夫人落座。 卫嫦客气地回以微笑后,扶着婆婆坐下了,沅玉和珊瑚尽职地接过宫女端来的净手盆,伺候她俩净手洗脸,而后便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她们身后,等着筵席开始后替主子布菜。 扫了眼殿内,女眷们都已按顺位落座,而太后又尚未出来,于是,平素相交热络的一些女眷,都开始小声聊起天来。 “听说哦……” 所有小道消息的开头,总是“听说”,可到底是听谁说的,一点都不重要,也没人在意,无论是传的人,还是听的人,都只在意“听说”的内容。 卫嫦垂下眸子,轻轻翘了翘唇角,隔壁两桌的女眷,待宫女奉上香茗干果后,就再也控制不住八卦的嘴,交头接耳起来。 她几乎能猜到“听说”后面所跟的一长串内容,八九不离十又与自己或是阙家有关。 果不其然…… “听说曲府,原本有机会和阙家攀亲呢!” “真的假的?曲府不一直都想与乔家攀亲吗?”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想与乔家攀亲是今年,阙家的事,已经老早了……” “呀!对对对!经你这么一提,我也想起来了!听说,阙老将军在世时,曲家大爷与他交情甚好,许是两家真有这个打算也说不定……只可惜……阙老将军……唉!” “嘘――小声些,没见阙老夫人就在身后嘛!所以说喽!这攀亲的事呀,一旦过了火候就很难再回去了!没见曲家老太太自打阙、季两家联姻后就没怎么笑过吗?” “她当然不甘心了!阙家宁可要季家那个风评不怎么好的女儿,也不要曲家大房那个素来乖巧懂事的闺女,换谁谁高兴?” “你这话我就不认同了,据说季侍郎家的嫡女,并非传闻里的那么不堪……” “那也是嫁去阙家之后,你道阙老夫人愿意自个儿的媳妇名声不好听吗?换做我,肯定也会在私底下派人好好为自家媳妇说点好话的……” “这倒也是……” “总之,阙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曲家再不甘心,也不可能再把闺女嫁去阙家,曲太傅官居一品,绝不容忍自个儿的孙女给人做平妻或是妾。这不,才瞄准了乔家……” “原来如此呵……”听得津津有味的众女眷恍然大悟。 “可惜,曲老太太未免想得简单了些,人家乔尚书可是太后早就相中的,要不是皇上怕众口难调,硬给拖到了现在,怕是早就娶媳抱娃了……” “这么说,你知道乔尚书要娶的是谁家的千金了?可是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啊?要不是听你说,我压根不知道……” “不说了嘛!皇上压着呢!我也是听我家老爷无意间说漏嘴的。说是太后有意想把娘家的侄孙女。许配给乔尚书……” “不会吧?” 卫嫦也不可置信地扬了扬眉。这倒是个新鲜的不能再新鲜的八卦了。 “会不会的,等下就知道了。我敢肯定,太后今儿召集我们入宫,正是为此事……” “太后驾到――” 就在这时。太后跟前的宫人,甩着拂尘,从殿内走出来,他身后没几步,是盛装打扮的太后,扶着大宫女的手,慢慢地走至人前。 “恭迎太后!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顷刻间,原本还在低声谈笑的臣子女眷们,忙闭口起身。向太后行了跪拜大礼。 “免礼平身!” 太后笑吟吟地伸手虚扶。 众女眷答了声“谢太后”,这才起身归座。 “今日哀家非常高兴!虽说是六十寿诞,但能与诸位聚在一起庆生,却是从未有过的事。诸位也无需拘谨,该吃吃、该喝喝、该乐乐。权当是陪哀家这个老太婆热闹热闹!” 太后笑着说了几句,便让宫人传膳,宫女依次送菜上桌,乐师也开始奏乐。 “大家不必拘谨,尽情享用,就算喝多了也不打紧,后殿都备好了软榻,随时可进去小憩。”太后乐呵呵笑着,朝底下的众女眷说道。 起初,这些女眷们还有些拘谨,随着几道热菜上桌,又被太后劝饮了几杯美酒佳酿,才逐渐放开,开始互相攀谈、觥筹交错,一时间,昭阳殿里热闹非凡…… 卫嫦和阙老夫人都没喝酒,喝的是酸梅子汤。 卫嫦是怕饮酒对胎儿不利,哪怕是酒精极低的水果酿,她在怀孕期间,也没沾过一滴。 阙老夫人则习惯了,从嫁入阙家至今,从没在家门以外的地方喝过酒,哪怕熟人劝得再热络,也滴酒不沾,就怕酒后乱事。 没错!酒后乱事! 别以为男人才会酒后乱事,女人也一样。就譬如眼下发生在邻桌的一幕…… “……我撕了你这张大嘴巴!” “呸!我嘴巴大又怎么了?碍着你了?嘴巴长在我口上,我想说什么就什么!有本事,你别做呀?怎么?说中你心事了?心虚了?呃――” “放肆!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倒是你!空口无凭,想诋毁我曲家,我……呃――” “你敢说你心里没打那些小九九?你敢说你们家一开始没惦着人家阙家?只不过人家阙大将军瞧不上你家的孙女,这会儿又不得不改而攀乔家这门亲了……” “你!你!……我真撕了你不可!” “我怕你呀!” 言语失和,“梅中”席上两个都是做祖母的命妇竟然当着太后的面,扯着彼此的头发,叫骂着厮打起来。 其中一人赫然是曲老夫人,另一人,卫嫦听婆婆说是左御史家的夫人。 啧啧!所以说,这酒,还是别乱喝的好,一不小心,就容易犯浑了…… 117 人虽不在,也惹桃花 “阙夫人!” 卫嫦回头,见是曲盈玉,不禁讶然地微挑秀眉。 曲老夫人和左御史家的夫人在昭阳殿当众对骂,甚至还揪扯彼此的头发缠打,被太后当众喝停,并让宫女宫人们,将两人都拉到了后殿。 出人意料的事,太后不仅没有对两位夫人施以惩罚,反而笑劝大家:“别因此而扰了诸位的雅兴。” 众女眷皆感到纳闷不解。 不过,很快,卫嫦就明白了。 因为,太后接着那两位夫人争吵的内容,向众人宣布:“今日,除了庆祝哀家的六十寿诞,还有一桩喜事,哀家想与诸位分享,那就是:哀家的侄孙女儿,不日就要出阁了!” “恭喜太后!” “贺喜太后!” 底下的臣子女眷们,虽都面不改色地起身道贺,可心底难掩好奇:究竟是哪家的儿子,如此幸运,竟然娶到太后的侄孙女儿为妻。 太后也没让众人猜测多久,当即宣布:“哀家的侄孙女儿要嫁的人,诸位也都知道,那便是兵部的尚书大人乔世潇乔尚书!” “轰!” 太后此言一出,底下女眷纷纷惊愣当场。 “不是说,乔家要和曲家结亲吗?” “我也听说了,还说曲老夫人都在为孙女筹办嫁妆了!” “如此看来,之前那些想必都是谣传了,难怪曲老夫人要和御史夫人闹架了,合着被戳痛心事了……” “……” 卫嫦若有所思地望向邻桌的曲盈玉,只见她听完太后宣布的消息,脸色都白了,攥在手心的丝质罗帕,也早已被她团得不成样…… 倒是没想到,她会跟着自己出昭阳殿、来到这片幽静的紫竹林,也不知所为何事。 撇开和曲盈然的关系,卫嫦自忖与曲家其他人没什么瓜葛。唯一能算得上的,也就是出嫁前。曲盈玉的母亲曾来添过妆,可便宜娘也说了,日后曲盈玉出嫁,她也必定会上门去添妆,绝不落人话柄就是了。除此之外,她委实想不通,能和曲家扯上什么关系。 见曲盈玉自来熟地想要挽上自己的胳膊,卫嫦退开了一部,抽回了手。 “曲姑娘可是找我有事?” 曲盈玉见自己好心想要搀扶,却遭拒绝。心中自是不悦。讪笑着道:“我以为阙老夫人也在这儿。方才没来得及向她老人家请安,见阙夫人在这儿,以为老夫人也在,就过来了。” “老夫人被太后邀入内殿了。” 卫嫦简洁地解释了一句。便在沅玉的搀扶下,在竹林幽静的小径旁找了块平坦干净的石墩坐了下来。 昭阳殿里太过闹猛,加上不少菜都是连着炉火呈上来的,炭气熏得人喉口干燥。以故,一等太后宣布散筵,退入内殿,她也连忙出了昭阳殿透气。可婆婆又被太后召入内殿说话去了,还不能离开,见这片紫竹林清净幽雅。就带着沅玉来了这里。反正与珊瑚知会过了,若是婆婆出来了,就来这里找她们,然后一起出宫回家。 见自己竟然被彻底无视,曲盈玉在心里积存了良久的怨气。也冲破理智,一股脑儿叫嚣了出来: “季宁歌!别以为你嫁给阙大将军就真的是将军夫人了!也不去打听打听街头小巷都是怎么传你的?还没嫁人就大了肚子,谁知道是不是阙大将军的呢!” “不是他的莫非还是你的不成?”卫嫦脸色一沉,冷冷地抬头直视。 曲盈玉被她这一眼,看得浑身打了个激灵,可心底的怨艾,让她根本刹不住脚,嘴巴一时贪图爽快,更是快理智一步,噼里啪啦地继续爆道:“我相信阙大将军不是那种人!绝对不会在婚前与……与人做那样的事……反倒是你!谁都知道季四小姐之前的风评,怎可能一夕之间就改了性子?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阙大将军,你就不会觉得心虚吗?” “沅玉!” 卫嫦实在听不下去了,真的是莫名躺枪、满口喷粪啊!真当以为自己怀着身子,不方便行动,就能大敕敕地胡说八道了吗? “奴婢在!” “给我掌嘴!” “你敢!” 曲盈玉一听,不顾之前的淑女风范,叉着腰跳骂起来:“季宁歌!我好歹也是太傅孙女!你凭什么命个丫鬟来掌我的嘴?有本事你自己过来呀!我今日反正也丢脸丢到家了,不怕再多一条和将军夫人闹架的恶名!说不定,人越恶,越嫁得好呢!” 卫嫦这下真被她气笑了。 得!这丫头还真以为自己是因恶名才嫁了个好夫君的!索性再添一把火。 “是呀!这都被你打听到了!还真是了不起!所以,我奉劝你一句,想嫁个好夫君,就得抛开矜持,那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风范,半毛钱都没用!不如直接怀上人家的孩子来得快!” “你!你你你!你不要脸!” “咦?不是你来向我讨教的吗?我实话实说了,你又不信?” “阙大将军肯定不知道你这副嘴脸!若是知道,他肯定不会娶你的!实在是……实在是……他会后悔的!他肯定会后悔的!” 曲盈玉咬着下唇,连连摇头,不敢置信名扬天下的一品大将军,竟然会娶这样一个女子为妻。 “后悔什么?后悔没娶你吗?” 卫嫦轻嗤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回赠了曲盈玉一个大白眼。 不管阙聿宸晓不晓得他曾经要与曲家联姻,但眼前这个女人觊觎过自家夫君是不争的事实,她没法给什么好脸色。 曲盈玉跺了跺脚,愤愤一甩帕子,捂着嘴跑出了紫竹林。 “还真是……一点战斗力都没有啊!” 卫嫦顿觉无趣,暗责自己方才干嘛生那么大的气。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自己顶着的名声再难听也难听不到哪里去,干啥还非得和个待字闺中、心存羡嫉的小丫头吵那么欢? “你是谁!” 蓦地,竹林深处传来一道听来有些耳熟的质问。 卫嫦转过头,好奇地望过去。 背着洒入林间的暖馨秋阳,季宁岚一袭醒目的妃色宫装,由宫女扶着缓步朝自己走来。 “你不是季宁歌!你究竟是谁?” 季宁岚紧紧盯着卫嫦的脸。想从她脸上瞧出任何端倪。 卫嫦心下暗吃一惊,面上依旧淡淡笑着,没有显现更多表情。 “三姐姐可真当好笑!做了皇上的妃子,连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都不认得了吗?” 卫嫦一如季宁歌往日说话时的讥诮语气,抬着下巴,凉凉回道。 季宁岚摇摇头,下唇咬了咬,似是自言自语:“不可能……” 旁人或许不会注意,可她却听出来了,“半毛钱都没用”。这哪里是大同朝的语言?明明是现代的口语! 再结合中秋节时。她从诸多献入宫的花灯里。一眼认出了那组令她分外眼熟的花灯,若是没记错,那是上上辈子,曾被社科频道专题播报过整个制作过程的最靓花灯――《嫦娥奔月》。当时还不敢确信,也不敢相信季宁歌会和上辈子的她一样,来自另一个相对发达的时空,可是,眼下…… 当她听到季宁歌与曲盈玉的对话,听到那句颇具现代口语的话语,整个人震惊了。 莫非,季宁歌真的也是穿越的?所以之前的一切都好解释了,为何突然间。季宁歌的性子大改;为何前世的那些事,这辈子都没再发生…… 原来,不是她记错了,而是,季宁歌变了。浑然变了个人,彻底换了个芯子…… 可这些,她就算怀疑,也没法斩钉截铁地质问出口,说了又该如何来圆自己的身份? 卫嫦见季宁岚沉着脸半天不语,心下也波澜汹涌。 她刚刚的质问,是在怀疑自己的穿越身份吗?会是那组别具一格的花灯引起她的猜测的吗?还是其他? 若是花灯,这些日子她苦思冥想总算找到了个借口,本想着若是太后问起,就推到秦雍头上,反正太后也没去过东渡国,自然不知东渡国的中秋节是怎么过的。 谁知太后没问,反倒被季宁岚给逮到了。可从她刚刚的表情,似乎质问的并非花灯,那又会是什么呢?卫嫦自忖方才那些话里,并没说什么引人质疑的话。 “如果,你真不是季宁歌,我倒是能释然。” 良久,季宁岚苦涩地开口。 卫嫦轻挑秀眉,委实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我一直想不通,为何聿……阙大将军会娶季宁歌,她哪里好?犯得着他入宫求皇上下旨赐婚。但若是,季宁歌早已不是季宁歌,我还能接受……” 卫嫦心头一震,她猜到了,真的猜到了!只是碍于她自己的身份,不敢说得太明罢了。 “也罢!或许这就是命吧!人不可能每辈子都能得偿所愿……” 见卫嫦神色如常,却只字不语,季宁岚竟也没再咄咄逼问,轻轻一笑,丢下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妃色的宫装,在斑驳的秋阳投射下,随着主人的走动,忽明忽暗…… 卫嫦看得心口一阵发堵。 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倒好!人不在,却留下这么多烂桃花! …… “阿嚏!” 与此同时,入冬的北关,早晨的气温已低至需要厚实的棉袍方能御寒。 阙聿宸结束领兵操练,回到帐营洗了把冷水脸,还未将布巾挂回去,莫名打了个响嚏。 “将军!是不是受寒了?要不添件衣裳吧?” 风书易听到动静,捧着一身全新的冬袍进来,劝主子添衣。 “我没事。” 阙聿宸扫了一眼他手里的衣裳,“放回去,这才刚入冬,你就要我穿这么厚,那等三九严寒天了,还能穿什么?” 风书易挠挠头:“可大雪都快封山了耶……” 是啊,大雪都快封山了…… 阙聿宸眼底一幽,想到只差一个多月就要临盆的妻子,也不知她现下可好…… 118 阵痛 “小姐……” 见自家主子在季宁岚走后,垂着脸半天没动静,一旁的沅玉忍不住担心地问:“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 卫嫦摇摇头,打算从石墩上起身:“走吧,时间不少了,老夫人也该出来了,我们到安寿宫门口去等,省得老夫人出来了,珊瑚还要四处找。” “可是,安寿宫门口没休息的地儿,若是老夫人久久不出来,小姐岂不是得一直站着?不如,小姐在这儿歇着,奴婢去竹林口瞧瞧,若是老夫人出来了,就来接小姐。” 沅玉见卫嫦脸色有些不大对劲,不敢冒险让她久站,遂如是提议。 “也好。”卫嫦点点头,自己也确实需要时间好好梳理一下混乱的思绪,便让沅玉一个人去了。 沅玉走后,卫嫦坐在石墩上,望着石径对面的一丛野菊失神。 季宁岚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打算揭穿自己吗?那又为何过来质问自己?难道不怕自己反过来怀疑她的身份吗? 思忖间,肚子有些隐隐泛疼,卫嫦收回思绪,抚着高高凸起的小腹,低喃道:“别怕……宝贝……麻麻不过是有些紧张……没事没事……” “怎么?两姊妹难得聚一块儿互诉衷肠,却话不投机半句多吗?” “谁?” 卫嫦倏地一惊,戒备地站起身。 “是本王!” 六王爷赵睿康,一袭白袍,背光走来,一手负于背后,一手转着一支紫玉笛,神色倨傲,眼神轻佻。 卫嫦素来觉得,能穿得起白衣的男子,性格必须得是真正的清冷孤傲。而像六王爷这样,长着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完全给人以轻佻、邪肆的感觉,穿着这一袭白衣,那就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装逼。 思及此,卫嫦蓦地想笑,可一想到眼下的紫竹林,除了自己,就只有被自己定义为“装逼男”的六王爷,不得不敛下脑海里乱飞的思绪,将身心调整至最强的戒备状态,忍着腹部的不舒服。强作镇定地向来人福身行礼。 “命妇阙季氏向六王爷请安!六王爷安好!” “免礼!” 赵睿康说话间。人已踱至卫嫦跟前。举起手里的紫玉笛,抬起了卫嫦的下巴尖,细长的桃花眼,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 “上回未曾仔细看。这回得见,果真是容颜大改,这莫非就是佛家常说的‘相由心生’?阙夫人自打有了身子,相貌也逐渐向善人靠拢了呢……” 卫嫦稍稍后退了一步,下巴滑开了赵睿康托在指尖的紫玉笛,别开头,视线落在前方一株落单的紫竹上,淡淡地回道:“六王爷请自重!” 什么“相由心生”?说得好像季宁歌以前是有多么的十恶不赦似的,啊呸!再娇蛮跋扈。总也比他们这帮不事生产、只知剥削民脂民膏的皇室贵胄强吧?! 六王爷耸耸肩,倒也没真的为难她,收回了手,闲适地转着手中的紫玉笛,视线却依旧盯着卫嫦的脸。慢条斯理地说:“也罢!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就好,分析得太透彻了未必是好事!不过,本王有一事相请,还望阙夫人如实告知。” “王爷请便,命妇若知,必定如实相告。”卫嫦嘴里如是说,心里打着叉叉,话音落下的同时,心下暗道:才怪! “好!本王相信,阙夫人一定知晓。” 六王爷“啪”得双掌互击,手里转动着的紫玉笛也戛然而止,盯着卫嫦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阙夫人可曾见过本王藏于青崖山某间石室的一件宝贝?” 卫嫦一听,心里咯噔。 该不会,就是那日从青崖山山贼窝逃出来之前,误打误撞捡到的一块纯墨色的玻璃种翡翠吧?原来是他的呀?只是,他为何会将如此昂贵的东西藏在青崖山?还是属于山贼的地盘? 卫嫦心下转过了一连串疑问,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破绽,佯装困惑地眨眨眼:“王爷在说什么?命妇不听明白……命妇上回入宫之前,应该还未见过王爷吧?更不知王爷所问的那什么……” “墨玉。一块这么大的墨玉。” 六王爷突然跨前一步,逼至她的脸前,一字一顿地比着他的手掌低声说。 卫嫦想后退,却被他扯住了衣襟。 “王爷!” 卫嫦定了定起慌的心神,抬眼直视着对方,“请您冷静!命妇真的不知王爷所说的那什么……” “墨玉!” “呃……对,墨玉,命妇若是知情,必定如实告知王爷……” “你真不知情?” 六王爷幽幽盯着她,提着她衣襟的手,不仅没松开,反而更朝他的方向拉了拉,就差没额抵额了,“那日你被山贼掳至青崖山,在那里逗留了一日夜光景,若真是你取走了本王方才所说的那件宝贝,还请阙夫人交还本王!那对本王相当重要!” 卫嫦还是摇头,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只得飞快地转动脑子想对策:“命妇实不知六王爷所说的那件宝贝,命妇的确曾被山贼掳入过青崖山,可那晚,命妇一直被关在柴房里,后来,有个满脸胡子的大汉,想要……想要对命妇图谋不轨,命妇奋力反抗,不知怎的,他自己撞上柴房里的石锅晕过去了,命妇又慌又怕,逃出柴房后,沿着下山的路没命地往前逃,挨到天亮时,终于碰上了四处搜找命妇的夫君,被他救出了青崖山,那之后的事,命妇就不得而知了,毕竟,那件事对命妇而言,是个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若非六王爷怀疑命妇拿了六王爷的宝贝,也不会……如此详尽地说出来……也正因此,命妇对三姐,也就是入宫不久的岚妃娘娘,始终心存芥蒂……” 六王爷听完,一眨不眨地盯着卫嫦看了良久,方才吐出一句:“是这样吗?” “千真万确!”卫嫦咬了咬牙,举起右手:“王爷若是不信,命妇可对天发誓。” 额滴娘呀!真要逼我说这种违天的誓言吗? 卫嫦心里捏了一把汗,左手悄悄背到身后。 若赵睿康真要她对天发誓,她只好一边立誓一边打叉了,心里头一个劲地祈祷老天爷千万别听到她的誓言,听到了也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啊!她是被逼无奈的呀!这个时候,就算有心想把那块极品墨翡还给他,也来不及了呀,矮人国早就拿去回炉返造了……呜呜呜…… “希望你没有骗我!” 六王爷或许真信了她的话,慢慢松开了她的衣襟,“可若是哪一天,被我发现真是你拿的,你知道后果!” “命妇决计不敢欺瞒六王爷!”卫嫦迅速接道。反正已被矮人国拿去提炼了,日后也不可能再拿到外头来,被他发现的可能性应该是没有的。 可是老天,她的肚子这个时候竟然有一下没一下的痛起来,该不会紧张过头,引发阵痛了吧?不会早产吧?可是算算时间,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半月呢!这可如何是好! 卫嫦无暇再管六王爷究竟有没有信她,两手捧住腹部,深呼吸深呼吸,以期让腹中一阵缓一阵紧的阵痛平复下来。 “你怎么了?” 六王爷也察觉到了她的异状,被她一瞬间煞白的脸色吓得不轻,忙扶住她的胳膊:“阙夫人?” 他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人,为报复父皇和皇兄,不惜隐兵暗步,伺机夺位;他也承认自己花心、烂情,只要是自己相中的女人,哪怕曾是父皇的嫔妃、皇兄的女人,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也势必要将其哄到怀里尽肆享用。 可眼下,面对一个挺着七八个月身子、脸色煞白的女人,他竟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慌乱。 “喂!你究竟怎么了?别说是我惹你的?我刚刚……” 六王爷皱着眉,扶着卫嫦坐回了石墩,脑子里一个劲地回想着方才是否真是自己下手中了?可除了提了提她的衣襟,他没做什么呀! “我……” 卫嫦强忍着腹内下坠般的疼,抹了把冷汗涔涔的脸,抬头求救:“我怕我可能要生了,能否帮……帮我……喊下竹林外的丫鬟……找……找大夫……” 卫嫦也真的是痛糊涂了。临盆想到的竟然不是稳婆,而是大夫。 孰料,还有人比她更糊涂。 六王爷转头朝竹林深处低喝了声:“来人!”唤来了两个隐在暗处的侍卫。 “王爷!” 两名侍卫单膝跪在六王爷跟前,低着头静候吩咐。 “速传御医……不,直接送她去太医署吧!越快越好!” “是!” 两侍卫起身,本想用背的送卫嫦去太医署,可一见到她那个大肚子,不禁有些傻眼。这可怎么背啊? “没用的废物!” 六王爷低咒了一声,一把扯开呆愣的两人,将紫竹笛塞入其中一人的怀里,袍摆一卷,拦腰抱起了因疼而蜷缩在石墩上的卫嫦。 “王……王爷……” 卫嫦睁开被汗水迷离的眼,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忙挣扎着想要下来。 “别动!”六王爷低喝一声:“本王难得做桩好事,你可别坏了本王的心情!” 六王爷心里也是有计较的,嗣聿宸虽是皇兄的部下,可他一直都想说服他投奔自己麾下。 眼下这事,办好了或许是个机会,可若办不好,反过来被他记仇,日后想再游说他,恐怕比登天还要难了…… 119 产子 若是搁在三日前,无论谁对她预测:你这胎要生在皇宫里。打死她都不信。 可眼下,她却是真真实实地躺在太医署内堂的床榻上,身边是专给各宫妃嫔接生的稳婆,真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此刻,容不得她多做遐思,因为,腹部的阵痛一阵紧过一阵,听稳婆话里的意思,宫口似乎全开了,可为何,娃娃还不出来? “夫人!您可要撑住!就快见到头了,你若是疼,喊出来也不打紧,别闷声不吭,那样容易岔气……” 宫廷稳婆一般有两个助手,都是年约三四十、在接生方面比较在行的嬷嬷,功能类似于现代的助产士。 此刻,一个嬷嬷正帮稳婆准备热水、剪子、干净布巾和面盆等接生必备品,另一个则一直在卫嫦耳边嘀嘀咕咕,并不时替她擦去顺颊滑落的汗水,就怕她生到一半晕过去。 “好了好了!老天保佑,终于看到头了!夫人,你听老奴喊‘使劲’了便使劲,喊“停”了就休息,别把力气耗光。” 没等卫嫦开口,稳婆欣喜的声音,从她脚后方传来。 “好……”她嗓音有些嘶哑,点了点头。 “来!”稳婆问身边的嬷嬷换了个热湿巾,继续不停地擦卫嫦的下体,见胎儿的头隐约露出体外,忙喊:“使劲!” 卫嫦牙关一咬,调动全身力气,憋往下体。 “停!” “使劲!” “停!” “使劲!” 卫嫦跟着稳婆的节奏,一会儿憋气用力往下挤,一会儿换气补充迅速流失的体力,循环往复几次后,终于,听到稳婆欣喜地高喊:“快了快了!最后再来一次!使劲!” 卫嫦用尽全身力气,憋着一股劲,总算将卡着她下体、令她难受不已的硬块挤了出去。 “生了生了!太好了!” 稳婆似乎比她还要高兴,嘴里兴奋地喊着。手上却利落地接过嬷嬷递上的经过热水消毒的剪子,“咔嚓”一下剪断了母婴相连的脐带,然后倒提着小娃娃,往他粉嫩的小臀轻轻拍了拍,笑着说了句:“是个小少爷呢!虽说不足月,可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早产的……” 话音未落,就听“哇――”的一声,小娃娃放声大哭,洪亮的哭声飘出太医署的内堂,传至候在太医署门外、翘首以盼的众人耳里。 “生了?” 阙老夫人惊喜地握住身旁大丫鬟的手:“我没听错吧?是孩子的哭声吧?” “是!老夫人没听错。奴婢也听到了。” 珊瑚笑盈盈地回握住阙老夫人。“听起来。像是小少爷的哭声呢!” “是呀是呀!” 不时踮起脚尖往门缝里张望的沅玉,回过头笑着接道:“奴婢隐约听到稳婆在说,是个小少爷!” “真的?” 阙老夫人激动地热泪盈眶,忙转向东方。面朝天际念念有声:“老天开眼!佑我阙家子孙安康!” 念完后,正要吩咐两个丫鬟,蓦地想到什么,忙举起手里的罗帕,擦了擦眼角,朝靠着门廊闲闲倚立的六王爷走过来。 “今日得亏六王爷相助,方免命妇媳妇生产一劫,请受命妇一拜!” 说着,阙老夫人就要下跪磕头。被六王爷扶住了。 “阙老夫人言重了!本王也不过是顺手人情,当不得老夫人如此大礼!” 阙老夫人感激地回以一笑,心里暗暗记住了六王爷今日对他们阙家的恩惠。 “吱呀――” 这时,太医署的门被由里及外拉开,之前一直在卫嫦耳边叮咛她别睡过去的嬷嬷。抱着刚出生的小娃娃,站在门槛里,朝阙老夫人招手道:“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喜获金孙!” “好好好!珊瑚,别忘了打赏!” 阙老夫人一见宝贝孙子出来了,也没心思顾六王爷了,吩咐珊瑚向诸位参与生产的嬷嬷打赏后,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张手将孙子接到了自己的怀里。 “哦哟!祖母的宝贝乖孙!让祖母好生瞧瞧……” “奴婢们都觉得惊奇呢!阙夫人这一胎离足月少说也还差一个半月吧?小宝贝看起来竟比足月的还健康,各方面发育得也都挺好,要不是阙夫人这会儿累极了睡过去了,都想问问她是怎么养胎的呢!日后也好为各宫的娘娘补补身子……” 嬷嬷将小娃娃交到了阙老夫人手里,却还迟迟不肯进去,明里暗里地想从阙老夫人口里打探些养胎秘方,日后好向各宫娘娘卖个好。 可是阙老夫人哪里知情,只知道自己的媳妇身子骨一直都很好,从过门后至今,从没听底下的人提起她哪里不舒服过,吃喝睡也都很正常,许是母体健康,胎儿也健康吧? 这么一想,阙老夫人含笑回道:“这还真不知,许是我家媳妇比较好生养吧。” 这话说的,要是皇帝这会儿在场,想必要鼻息哼哼了,说得好像皇家的那一堆媳妇都很娇气似的。虽说事实如此,一般人也不敢说这个话的。 六王爷听了唇角微掀,心下不由暗赞阙老夫人的直言直语。 不过很快,他唇角的笑意收敛,细长的桃花眼微眯。只可惜,阙聿宸一日要为皇帝效命,阙家就一日与自己为敌。迟早有一天,双方会兵刃相接。 而随着自己部署上的日益完善,这一天,恐怕不用等太久。 希望今日一事,能有幸成为他日与阙聿宸谈判的一个有利筹码……一品大将军啊,他真不希望和这样一位英勇善谋的将领为敌…… …… 卫嫦醒来时,天刚破晓。 盛秋的晨曦,透过窗棱照进来,给幽暗的室内带来一线光明。 “小姐?您醒了?” 趴在榻旁不小心睡过去了的沅玉,因主子轻微的举臂动作,立刻惊醒,忙凑过来问:“您感觉怎么样?” “还好……”卫嫦开口,才发现嗓音喑哑地不像话。 沅玉见状,忙倒来一杯温水,扶着她半起身,喂她喝了几口。 “小姐可是想问小少爷?老夫人欢喜的紧,见小姐一直睡着,就带去隔壁亲自看护了。” 听沅玉这么说,卫嫦才发现自己此刻竟然还在太医署的内堂,不禁讶然地问:“这样好吗?皇上会不会怪罪我们?” “小姐是指……” 沅玉见主子环室一指,恍然会过意,笑着安抚道:“这回可真是得亏了六王爷,不仅第一时间将小姐送来太医署,助小姐顺利生产,还替我们去太后那儿求来了一道懿旨,留小姐在这里休上三日,三日后再出宫回府。” 原来如此! 卫嫦了悟地点点头,心下不禁暗叹:本想离六王爷远点的,孰料反而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 “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老夫人这么早就又入宫了吗?” 看天色,应该才只卯时左右,她昨日生完孩子时已快日落西山了,想来,这一觉,足睡了十二个小时方才醒来。 想到沅玉刚刚说的,老夫人在隔壁照看孩子,卫嫦以为她是早上才来的。 谁知,沅玉竟摇头道:“老夫人昨日并未回府。” 卫嫦一阵讶然。这里毕竟是太医署,哪有府里住得舒坦,婆婆她,能适应吗? “老夫人不放心小姐和小少爷,执意要留在这里,说是等小姐醒来,没什么问题了再一起回府。这不,我和珊瑚姐姐昨儿回了趟府,将老夫人和小姐日常所需的物品带了来,不过也没带多少,老夫人说了,洗三之前肯定是要回去的,奴婢琢磨着,等小姐醒了,待稳婆瞧过小姐身子,确认没什么问题了,就能一道回府了。” 卫嫦点点头。 这时,候在外间的嬷嬷许是听到内堂的动静,轻叩着门问:“可是阙夫人醒了?” 沅玉连忙竖起食指,朝卫嫦做了个噤声动作,然后凑到卫嫦耳边,小声提醒道:“小姐,这个嬷嬷真真烦人的紧,从昨儿小少爷刚出生就逮着我们问,想知道小姐究竟是如何养胎的,为何生出来的小少爷如此壮硕健康……” 卫嫦不由失笑,她哪里有什么法子,不过就是喝了魔珠里的百花露,据红绡、紫绫说有强身健体之功效,不过,这个原因肯定不能和旁人说。再有,就是阙聿宸给她服的那些安胎药丸,不过已于十日前服完了。而且那些安胎药,似乎连婆婆都不知情,她也就不会随意往外说。 果然,沅玉一打开门,之前老想问沅玉等人套话的嬷嬷,笑着跨了进来,“阙夫人醒了就好!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卫嫦平躺在榻上,闭着眼答道。 嬷嬷见她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道是产后还未复原,就说了几句台面话后,退出去找稳婆来给卫嫦检查身子了。 稳婆检查后,笑着道:“阙夫人的身体真的很好,连下体的复原速度也比旁的产妇来得快。依老奴之见,今儿再歇上一日,明儿就能下地走几步了,六王爷吩咐了,说是宫里会派马车送诸位回府,请夫人尽管安心养身。” 闻言,卫嫦微微眯了眯眼,又是六王爷…… 希望他真的只是如他自己说的“举手之劳”、“顺水人情”,而非带着什么目的…… 120 喂哺也让人羡嫉 次日用过早膳,卫嫦就被沅玉、珊瑚搀扶着下地了。 正如稳婆所说,她的身体复原的相当快,只一日夜工夫,她的身体状况就恢复得和产后躺了十天半个月的产妇差不多了。 要不是阙老夫人担心,卫嫦甚至觉得都不需要丫鬟搀扶,也能利落行走了。 六王爷倒是说话算话,早膳之前,就派人驾来了一辆外观华贵、内设舒适的八马大车,停在了太医署门口。就等她们用过早膳,送她们回将军府。 卫嫦的早膳是一碗催奶汤,喝完后,又嚼了两只宫廷御厨做的水晶八宝糕,听沅玉说是太后命御膳房的丫鬟送来的。哪怕肚子已被催奶汤灌饱了,也不好意思不吃。 吃完早膳,抱过小家伙喂奶。 初乳昨儿半夜就下了。 以前写文时翻过不少资料,知道初乳的重要性。 于是,在下初乳之前,就让沅玉抱来了小家伙,待初乳一出,便一滴不漏得统统喂到小家伙嘴里,看他吞咽不及的样子,逗笑了一旁围观的阙老夫人等人。 又许是长时间服食百花露的缘故,在带点乳黄的初乳之后,溢出她乳头的乳汁不仅纯白浓稠,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芳香,即便没有品尝,也能闻到甘甜的味道。 看得连太后为她们准备的奶妈子都羡嫉不已,更别说稳婆几个了。 她们在宫里也算是老人了,经她们手的生产无数,却还从未见过卫嫦这样的产妇:提前这么多日子早产,生出的孩子还如此壮硕;看上去如此纤柔一个人,却还亲自喂哺甫出生的孩子;明明算不上丰满的乳房,却能分泌出如此浓稠的乳汁…… 卫嫦才懒得去分析她们的心思,一心专注着怀里喝奶的小家伙。 见小家伙美美吸食了一顿,直到吸饱睡着,她的乳头也自动地从他砸吧有声的嘴里脱落,才笑着将他交给早就迫不及待想抱的阙老夫人。一行人也该出宫回府了。 马车一路上行驶得四平八稳,来到将军府门口,也没停,径自驶入府门,直送到主院门口,才停下。 “软轿呢?” 阙老人掀起马车帘子,问迎上前来的翡翠等人。 “在这儿!在这儿!老夫人!” 陆大管事带着轿夫抬着软轿往主院门口跑来。 直等软轿来到马车旁,轿门对着马车帘,阙老夫人才让马车里的卫嫦下去:“小心些,一下马车就坐入轿子。可千万别受了冷风。”说完。又叮嘱沅玉替卫嫦系紧了斗篷。 “好。”卫嫦依言应道。下了马车后直接坐进了阙老夫人事先让人安排的软轿。 待她坐稳,阙老夫人才将怀里的宝贝金孙,交给珊瑚,由珊瑚递到卫嫦怀里。母子俩坐着软轿,不受风地进了主院,顺着抄手游廊,直进到所居的内院,才下来。 宋嬷嬷早就将她坐月子的厢房备好了。 一下轿,卫嫦就被沅玉搀扶进了烧有暖炕的月子房。小家伙的摇篮就安在她的大床旁边,这是她老早以前就叮嘱宋嬷嬷布置的。 阙老夫人原先还挺不赞同的,可经过这两日,见媳妇早产还生下这么壮硕的孙子。奶水也浓稠有力,也就没再反对。 母子俩安静地各躺各床。阙老夫人进来看望过他们后,命人不要打扰,让母子俩好好睡上一觉,便回前进院去了。想来这两日没在府里。明日又是洗三日,还是有不少事要交代的。 卫嫦侧躺着,静静看了小家伙一会儿,也闭上了眼,听丫鬟们都退到了房外,才偷空进了魔珠。 紫绫、红绡在魔珠里唤她老半天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 “小嫦,你没事就好!我……我实在很对不起你!” 一进魔珠,卫嫦就见紫绫飞到她跟前,耷拉着紫色的羽翅,低头向她忏悔:“都怪我贪玩!跟着虎蛟哥哥去矮人国看炼玉,没听到外头的动静,差点就害你……” 卫嫦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听红绡没好气地接话:“你知道错就好!我离开前,明明有叮嘱过你的,你还擅离职守,幸好那个六王爷没丢下小嫦不管,小嫦和娃娃也都平安健康,否则……” 卫嫦这才听懂她俩围绕的话题,该是紫绫没注意她在紫竹林时的情况,如果当时六王爷为避讳,见她阵痛加剧,不仅没送她去太医署,反而躲开了,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其实也没她俩想得那么严重啦,卫嫦失笑地摇摇头,曲膝仰躺在暖馨的芳草地上,朝悬停在她身子上方的红绡说:“那时候,别说紫绫了,我自己都没想到会提前这么多天生产,不过当时如果六王爷不出手相助,我的丫鬟也就在竹林口,如果真到那一步,我也会嘶声高喊的,所以,就别责怪紫绫了。何况,本来也不属于她的责任……” “怎么不是?!” 红绡严肃地看了紫绫一眼,随即飞到卫嫦的脸旁,先将今天的百花露喂给她喝了,这才接道:“女王大人自从得知小嫦怀有身孕后,就给我们七姊妹分了工,紫绫的任务就是负责照顾你。虽然魔珠幻形后,我们无法再看到外头的景象,可近距离的动静还是能听到的。好在这回小嫦吉人天相,并未出什么状况,倘若有个什么好歹,别说紫绫要受罚,我们六姊妹也难逃女王大人的责难!” 听红绡这么说,卫嫦才知道为何自己每回进魔珠,都能看到紫绫守在这里,原来是精灵女王的安排啊。遂笑着朝红绡点点头:“女王大人和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有些事,不是我们小心谨慎就能提防的。特别是生孩子这种事,哪怕医疗技术再发达,预产期定得再准确,也无法保证小家伙一定会准时准点得出来啊。” “小嫦的话固然有道理,可紫绫擅离职守也是事实……” 见红绡如此一板一眼,卫嫦轻叹了一声,朝她招招手,然后摊开了手掌。 红绡见状,顿住了话语,比指甲盖还要小巧的精致脸庞扬着不解的神色,可还是依从地飞到了卫嫦的掌心上,“小嫦?” “我呀,何其有幸遇到你们……” 卫嫦说着,又唤来了紫绫,而后托高手掌,尽量让立在手心里的红绡和紫绫与躺着的自己视线相平,微笑着道:“还从你们这里得益匪浅,魔珠庇佑我逃过大劫,百花露、万琼露更是助我强身健体、百毒不侵,否则,真的很难想象在这个时空提前近两个月早产的结果……可现下,你们瞧,不仅母子平安顺遂,小家伙还那么壮硕健康,这些,对我来讲,已经足够知足了。” “小嫦……” 听卫嫦一而再、再而三地替她说话,紫绫忍不住喉口的哽咽,轻泣道:“谢谢你不怪我,不过,女王大人和红绡姐姐的指责没有错,确实是我擅离职守。好在小嫦人没事,否则,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所以,无论女王大人要怎么惩罚我,我都能接受。” “惩罚?女王大人她……欲要如何惩罚你?” 卫嫦还真不知道紫绫因为没在她阵痛早产的时候守在这里、而是跑去矮人国看矮人如何炼玉,不仅口头上遭到了精灵女王和红绡的指责,还要接受实体处罚,不禁有些担心:这些看上去用力一捏就能捏成两截的蝴蝶精灵们,能挨得住大力的惩罚么? “具体罚令还没下来。”红绡叹了一声,“不过,照以往的例子,紫绫这次的失职,至少得被关五十年禁闭,然后在蜜酿坊无偿劳作五十年。” “两个五十年……加起来就是一百年……” 额滴娘呀! 卫嫦杏眸圆睁:“也就是说,紫绫这次要是真的挨罚,我百年之内都没机会见到她了?” 至于百年之后,谁知道她投胎做什么了呀! “紫绫!” “紫绫!” 就在一人两精灵大眼瞪小眼之际,负责织衣的青罗和擅长酿蜜的绿绮,边喊边飞从绿幻森林飞了出来。 直飞到卫嫦跟前,两只一青一绿的蝴蝶精灵才刹住了翅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紫绫,女王大人下罚令了!” “说是此次得返精灵界,你不予同行!” 青罗和绿绮一先一后地说了一句,然后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也就是说,矮人国的炼玉已经成功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归精灵界了!可是,唯有你,女王大人说,不能与我们同行!” “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紫绫和红绡的第一反应是又惊又喜。 不过,很快,红绡皱着眉,眼含忧色地看了紫绫一眼,转头向青罗和绿绮求证:“女王大人真这么说?” “嗯!”青罗和绿绮齐齐点头,“矮人国派飞使送来了炼玉的最新进展,女王大人就下了这道指令,还嘱咐我们尽快收拾好行囊,以期在魔珠一获解封,就立马返回精灵界。” “紫绫……”红绡担心地看向紫绫:“不如,我再去向女王大人求求情……” 禁闭也好、无偿劳作也罢,无论时间多长,总归是在精灵族内。可眼下,女王大人发布的这道罚令,无疑是将紫绫踢出了精灵一族。 121 解封 “不必了,红绡姐姐!” 紫绫垂着头,像是在作思考,半晌,抬起头,朝众人甜甜一笑,“女王大人这道罚令听起来很重,实际上,一点也不!” “耶?” 三只蝴蝶精灵面面相觑,表示无法理解。 卫嫦也挑着秀眉,不解地望着紫绫。 “那,她只是说不准我与你们同行,可没说我永远都不能回归精灵界啊!说不定,她是觉得我们一下都走光了,小嫦一个人不熟悉魔珠,甚至连绿幻森林都没走进去过,想留个人在这里引导她,而我,又刚刚犯了错,女王大人就变相地罚我留在魔珠里,等小嫦对魔珠彻底熟悉了,再允我返回精灵界……” “小脑瓜子这会儿倒是转得挺快的嘛!” 紫绫的话音刚落,卫嫦和其他三只蝴蝶精灵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到精灵女王含笑的嗓音,从绿幻森林方向传来。 众人一愣,旋即齐齐转身,只见精灵女王拖着曳地的纱群,缓缓地朝她们走来,身上九对羽翅,在光晕的折射下,闪着晶莹的光芒。 “拜见女王大人!” 四只蝴蝶精灵,悬在半空,行了匍匐大礼。卫嫦也从草坪上坐起了身,可刚要站起来,就被精灵女王制止了: “小嫦刚生完孩子,别起身,躺着好点。” 说完,又看向四只蝴蝶精灵:“紫绫留下,你们三个都回去收拾行礼,矮人国刚又派飞使传来消息了,说是顺利的话,三日后就能启程回三界了!” 听到这个消息,众精灵都欢喜不已,相继与卫嫦道了别后,扑扇着翅膀,飞入绿幻森林,赶着去收拾各自的行囊去了。 “至于紫绫。你方才的理解算是答对了一半。小嫦确实对魔珠还不熟悉,需要有人引导,所以,我让你留下,助小嫦早日驾驭魔珠。另外,” 精灵女王说到这里,走到了卫嫦身边,盘腿坐在草坪上,深邃的眼瞳,精致的脸。此刻皆透着几分严肃。“矮人国的相师大人。昨日卜了一卦。” 说了这一句后,她微微一顿,似是在考虑如何说才显得比较委婉。 卫嫦微挑了挑眉,眼底若有所思:“莫非。相师大人卜出的是个劣卦?且与我有关?” “唉……” 精灵女王叹息了一声,迎上卫嫦含疑的眼神,摇头道:“卦升卦劣,难以断定,但是,从卦象上看,小嫦不日后将有一劫。相师大人要么不算,一旦卜卦,从没有过差错。所以……” “女王大人,那小嫦她……”紫绫听得面色焦急,不停地拍着翅膀,急急地问:“相师大人没说有何法子能避此厄吗?” 精灵女王摇摇头:“暂时还没算出可解之法,不过。”她抬头看向卫嫦,微微一笑:“你也别太紧张,如果说了让你从此惴惴不安、心神不定,我就听从兽人国国王的意思,不知会你了。” “不。”卫嫦摇摇头:“我没紧张,我只是在想,近期会有什么劫难上身,你们也知道,我从嫁来阙家开始,很少有机会外出,如果发生,会是在府里吗?” “很难说。总之,我告诉你实情,也是想让你多个心眼,在外务必小心。” 精灵女王拉过卫嫦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含笑道:“魔晶石已提炼成功,顺利的话,明日子时就能解封,正巧,相师大人算出三界全开的时辰是三日后,所以,我们没办法多停留,再等下一个三界齐开的时间,恐怕又要等上几万年之久。不过,为护你周全,我们打算留下一支兽人军团,另外,矮人国也会留下几件你们能用到的武器。我这边,留下紫绫引导你熟悉魔珠,这段时日加工赶制的百花露、千蜜膏、万琼露,全都留予你,还有青罗专门给你织的几身衣裳……” 卫嫦反手握住了精灵女王的手,既感动,又伤感。到这里后,怎么三天两头都在与人分别?还都是恋恋不舍的人,害她的泪点也一降再降。 “傻孩子!”精灵女王替她抹去了滑出眼眶的泪:“三界齐开的机会虽难得,可小范围的进出,还是有法子的,紫绫知晓那个通道,待你理顺了这里的事,想来我们精灵界玩,随时欢迎你!” …… 次日子时,魔珠成功解封,卫嫦虽没感觉任何不适,可耳垂上那枚由魔珠化形的耳坠却消失不见了。 她一阵心慌,还以为是自己把她搞丢了。 直至紫绫清脆的笑声清晰地传入她耳里,接着又听紫绫说:“小嫦,别怕啦!魔珠解封后,已自动认你为主,与你融为一体,从今往后,你无需进来就能听到、看到魔珠里的一景一物,仅凭意识就行了,也能通过意识与我们联系。” 卫嫦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精灵女王他们,都要走了?” 卫嫦闭上眼,试着用意识查看魔珠里的境况,并在脑海里与紫绫对话。 果真,她不仅能与紫绫交谈,还看到了魔珠里的景象,甚至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比紫绫用飞的还快。 “已经走了。魔珠一解封,他们就离开了。” “可是,我怎么察觉不到?”卫嫦惊讶地问。 “你当然感觉不到了,魔珠解封时,会有一瞬的反弹,借这个力,足能将三界人马送至三界缝隙处。否则,又为何要将魔珠称为仙界至宝呢?” “既如此,我得了它,会不会遭到天谴?” 卫嫦玩笑似地问。心里也的确有些不安,平白得来的大馅饼,她万一没那个福分消受,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 “怎么会!早在被魔界拿来封印我们三界子民时,就已失去它在仙界时的威力啦,如今与你融为一体,更是没了其他功效。现在的魔珠内境,顶多就是个小千世界而已啦。” 这也够逆天的了。卫嫦心里叹息。 不过,想开了,就当她和魔珠有缘吧。初来乍到第一天,就和它撞上了。她反正也没那个心力拿它去做什么,一家人平安顺遂就够了! 这么一想,她莞尔一笑,对紫绫说:“那么,我的小导游,带我熟悉一遍魔珠内境吧?对了,女王大人走之前说的那个兽人军团……” “哦,他们还是住在兽人国的部落,只要小嫦有需要,随时都能赶来。走吧!你现在只需意识就行了,我带你去参观三界各自的部落,听虎蛟哥哥说,他们还留下了不少好东西给你哦!一旦感觉累了就停下……” 于是,卫嫦在月子期间,过得无比充实。除了喂哺小家伙,就是跟着紫绫熟悉魔珠内境。 不经意间,小家伙满月的日子就到了。 毕竟是阙老夫人第一个宝贝金孙,这场满月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精简的。 “就是不知,宸儿有没有收到信,会不会赶回来……” 阙老夫人没忘儿子走之前说的:媳妇生产,会尽量赶来。 如今,媳妇提前了一个半月、近两个月就生了,产后三天,忙完洗三,才想起给儿子修封家书,向他汇报这个好消息,可派去送信的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不知是和儿子一道回来呢,还是信还没送到? “北关这会儿大风大雪的,说不定路途难走,信还没到夫君手上呢……” 卫嫦只能这样安慰婆婆。其实心里何尝没有担心? 矮人国的相师大人留下的那个升劣难断的卦,始终萦绕着她的心头。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却是有些牵挂他。 如今,能让她定义为劫的,除了她自身可能遇到的厄难外,他若有任何事,又何尝不是她的劫? “但愿是这样……”阙老夫人点点头,继而笑眯眯地逗起摇篮里的宝贝孙子。 “夫人!老夫人!” 沅珠叩门进来,福身回禀道:“陆管事来说,已有宾客陆续上门了。” 阙老夫人点了点头,亲自抱起宝贝孙子,起身对卫嫦说:“这就随娘一道去前头招呼客人吧。” “娘,不如媳妇来抱吧……” “怎么?担心娘抱不动?还是怕娘磕了碰了你的宝贝儿子?”阙老夫人笑睨着她,打趣道。 卫嫦哭笑不得:“媳妇哪有这个意思……” “娘这不就是多点机会逗逗宝贝乖孙嘛!是不是呀!祖母的乖宝贝!”阙老夫人说着,又逗弄起怀里的小家伙,见小家伙睁着黝黑晶亮的眸子,咧嘴朝她笑,就越发开怀了。 卫嫦见她如此高兴,也就由她去了。带着沅玉、沅珠跟在后头,又叮嘱了宋嬷嬷和另两个专门照顾小家伙的丫鬟几句,让她们多留点神,倒不是怕宾客会对小家伙怎么样,只是人多手杂的,难免出点意外。 既是阙家宝贝金孙的满月宴,季家作为外祖家,自然也要携满月礼上门来道贺了。 秦氏倒是在洗三日就来过了,季鹤天却是第一次见到传闻虽早产了两个月却比足月儿还要健康壮硕的外孙。 起初并不怎么相信,哪怕妻子洗三日来过后,回去对他这么说,他也仍觉得十有八九是吉利话,有哪个早产儿能和足月儿相比且还能胜过足月儿的? 可真亲眼见到了,由不得他不信。 惊喜又小心地将宝贝外孙抱在怀里,听周旁的宾客七嘴八舌地赞着,笑开了的嘴角,都能咧到眼线了。 122 耳力见长 阙家的满月宴席开十八桌。 宴请的宾客,大部分都是在朝为官、名义上可说是阙聿宸的同僚,小部分是当年与阙老将军交情还算不错、如今都已陆续从朝中退下的老相、老将。 这些宾客,洗三前后就陆续登门道贺了,并送上丰厚的满月礼,即便阙老夫人想不请也不行。 至于亲戚,十八桌中,安排了两桌,其中一桌是留给姻亲季家的。另一桌才是阙家的本家亲戚,可惜,连一桌都未坐满。 “你说阙家的亲戚怎么这么少?” 紧邻旁边的一桌席上,代表曲家前来赴宴的曲家大房冯氏,凑过头,悄声问身边坐着嗑瓜子的乔家大房媳妇丁氏。 丁氏搁下手里的瓜子,拿罗帕擦了擦嘴角,似笑非笑地瞥了冯氏一眼:“不是说,你家老爷之前还有心和阙家结亲吗?怎么?连阙家的祖宗八代都没调查清楚?哦!对哦,忘了曲老夫人前阵子还相中了我那侄子,有心和我家结亲了。” 说完,丁氏拿着罗帕掩唇轻笑。 “……” 冯氏倒抽一口凉气,直起腰板坐正了身子,罗帕一甩,气哼哼地道:“不想说就算了!我还想着诸多女眷中,与你最谈得来,还拉拉杂杂地与你说了那么多隐晦事,想不到……” “嗳哟!曲夫人这就生气了?我不过就开个玩笑嘛!话说回来,我是真不知阙家的亲戚为何这么少,都说阙老将军是半途迁来逐鹿城的,老家在哪里,没听人提起过。不过,这种武将嘛,你也晓得的,打几场胜仗就名动天下了,运气好碰上一次救驾,还能给儿孙谋来几世福分……” 丁氏嫁到乔家前。父亲就是文三品了,如今,兄弟不争气,父亲退下后,娘家再无其他人在朝为官,连带着她在夫家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不知情的,看她是乔家的大房媳妇,一个个地巴结得紧,谁知她心底的苦处。 而她父亲当年在朝为官时,阙老将军阙骥堂不过还只是军中一名不上不下的五品参领。谁会想到。十年后的阙家。唯一的儿子,不仅当上了一品大将军,还深得圣上器重。心里要说没有半点酸妒,那是骗人的。 侧过头。丁氏往主桌方向瞟去了一眼,那一桌由阙老夫人相陪的贵妇人,才个个都是一品大人家的夫人,包括她的妯娌,当今兵部尚书乔世潇的嫡母,也在席间。多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融入其中…… “可不是嘛!要不是阙老将军替皇上挡了那一剑,阙家怎么也不可能拥有眼下的地位……” 冯氏也压着嗓子愤愤在丁氏耳畔道:“想我公公,在朝中奋斗了那么多年,可说是替大同鞠躬尽瘁了大半辈子。也就爬到这个高度,阙聿宸才短短几年?……” “你俩嘀嘀咕咕在聊些啥呢?” 这时,在冯氏另一侧坐下的右御史夫人,好奇地凑过来问。 “没什么,就聊两家孩子的婚嫁呢!”丁氏迅速接道。 冯氏也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岔开了话题:“右御史夫人什么时候来的?刚刚都没看到你……” 卫嫦隔着一桌席位,与秦氏坐在一起,不止看到了冯氏与丁氏头碰头、贼眉鼠眼的样子,甚至还听到了她俩的对话,除了个别词语没怎么听灵清,可大致内容却是听了个全的,不禁暗暗吃惊,自己的耳力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转念想起上回在太后宫里,也能听到背对她而坐的那几个臣子女眷们的聊天内容,事后问婆婆,却见她一脸纳闷的表情,当时还道是婆婆没注意身后方的小圈子,如今想来,不是婆婆没注仔细听,而是自己的耳力,许是超出了常人的水准。 乖乖! 卫嫦心下惊叹连连,忙用意念呼唤紫绫。 紫绫听后,笑嘻嘻地道:“这就是百花露的功效啊,久服能强身健体,你连着半年喝下来,耳力有此增长,也属正常。” 原来如此…… 卫嫦恍然大悟。 “歌儿?你发什么呆呀?” 这时,身旁的秦氏见女儿一脸呆滞的表情,不禁担心地拿手肘轻轻碰了碰她,“还是刚出月子,身子哪里不舒服了?” “啊?没有,女儿很好。” 卫嫦回过神,忙笑着安抚:“女儿只是刚刚在想事情,对了,娘,府里可都好?上回洗三时,碍于房里人多,女儿就没多问你。” “还不是老样子,反正如今后宅的事,我都没过问了,柳氏喜欢,就由她去了,对了,倒是有一件事,你必定还不知晓。” “什么事?”卫嫦的视线追逐着被便宜爹抱在怀里四处得瑟的小家伙,嘴里漫不经心地问。 秦氏也随着她的视线,笑望过去,边看边说:“上回入宫,宁露那丫头的表现出奇得好,这阵子,已有不少人家,托媒婆上门说亲了,说是没问题的话,想过了及笄就定下来。” “哦?这是好事啊!”听秦氏这么说,卫嫦饶富兴味地转过头,笑盈盈地接道:“女儿上回就想赞她了,多日不见,性子好了不止一点半点。许是华姨娘调教有方,让她开窍了呗!” “可奇怪的是,我问华氏,她似乎不怎么满意来提亲的那几户人家,也是,都是一、二品的大官,宁露又是庶出,能相中她做他们儿子的平妻,不算差了我们……” “华姨娘她,是希望宁露嫁作嫡妻吗?” 卫嫦多少能猜到华氏的心情。虽说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听多见惯了“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这种事,可真正落到自己头上时,没有哪个女人是打心眼里接受的吧。不过都是迫于无奈,遵从父母之命罢了。如果有的选择,哪个女人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无论她心里怎么想,你爹是决计不会同意宁露嫁低的。” 卫嫦能想到,秦氏又岂会想不到?可作为妾室,哪有资格决定女儿的归宿?说得难听点,做人妾室的,给老爷生了子女,也不是她的。如今自己好心,对她提了哪几家大人派媒婆上门来提亲,已是给足了她面子。还想挑挑拣拣,那是绝对由不得她的。 卫嫦暗叹了一声,颇感无奈地点点头。 对于这个时代的现实,除了一声叹息,并无可行法子。 假设自己当初穿成的是季宁露,而非季家唯一的嫡女季宁歌,最后的结局,多半也是这样吧?想要嫁作嫡妻,对方要么和便宜爹官职相当,且是庶子娶媳;要么,就是官阶比便宜爹低,嫁过去还能当个正室。可后两个选择,深谙官场规则的便宜爹岂肯同意? 唉…… “瞧你!什么时候和宁露关系这么好了?不过是和你说一声,竟惹得你闷闷不乐的了,得!都怪娘不好,走吧,去把宝贝外孙抱回来,你爹也真是的!得瑟个没完了,没得让人笑话……” 卫嫦也看到便宜爹正抱着小家伙挨桌挨人地显摆呢。 至于阙老夫人,则和几个相熟的女眷唠了会儿磕,聊得也多半是媳妇和孙子。 经此一事,卫嫦,哦,不,该说是季宁歌在逐鹿城的名声,早已不是之前那些不中听的风评了,而是――“能生养”。 卫嫦走去抱小家伙的途中,无意间听到婆婆和那些个贵妇之间的聊天内容,不禁哭笑不得。 “来来来!宁歌是吧?前几次来,都没机会见到你,老夫人把你藏得太好了,今儿总算得以一见,过来坐会儿,一起聊聊嘛!” 卫嫦见她们朝自己望过来,遂回了一个微笑,正要走去便宜爹那里,孰料,被其中一位贵妇热情地拉住了。 阙老夫人见她们几个执意要和媳妇唠嗑,也就朝卫嫦招招手,笑着道:“来吧!是该引见你认识认识这几位夫人了。” 卫嫦依言走到婆婆身边,被方才那位热络的贵妇拉着坐下,面对一席七八人的探究目光,她不禁红了耳根。 “真是个好闺女!也不知以前那些传闻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纯粹是无中生有嘛!” 要真是传闻里说的那么娇蛮跋扈,岂会在人前仅被人盯着看几眼就面红耳赤的了? 在座的几位不是丈夫就是儿子在朝任正一品官的贵妇人,近距离朝卫嫦这么一打量,都心知肚明地相视一笑。 “说到底,该说老夫人的福气好!不仅儿子孝顺,媳妇也乖巧,还能生养,日后不愁子孙满堂了!” “是啊是啊!想年初之前,每回聚面,还都在那里长吁短叹的呢,才不到一年功夫,媳妇有了,孙子也抱了,可真羡煞我们几个了……” “可不是嘛!本来还以为我家小子,应该会赶在你家儿子娶媳前定下婚事的,哪晓得,你孙子都有了,我家小子却连太后有心想指的婚事都要推掉,我都愁死了……” 说话的,正是方才热络地招呼卫嫦、并拉她坐下的夫人。而从她的话里,即便阙老夫人还未介绍,她也听出来了,应该就是乔世潇的母亲。 可她刚刚说什么?乔世潇拒婚?且拒的还是太后的指婚?这是为何? 123 惊人大八卦 说到宴席,特别是女眷出席多的宴席,总能让人联想到八卦。特别是少了诸多其他渠道的古代,宴席更是八卦的集散地。 充其量不过就两个时辰的满月宴,卫嫦就听到了诸多不同来源、不同版本的新鲜八卦。 而最让她惊奇的八卦,非乔世潇拒婚莫属了。 直至一干宾客散尽,她抱着小家伙回到所居院落,也还是没能闹个明白。 不过,乔世潇拒婚也好,遵太后懿旨娶媳也罢,和她实没什么关系。既然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倒是宁露嫁人的事,便宜娘走之前还悄声问她的意见,被她推说不熟那几户求亲的人家,给婉转回拒了。 开玩笑!嫁谁这种事,能由她来提议吗? 本来,她就对古代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嫁人方式,不抱任何好感。嫁过去了日子顺遂还好,可也别指望被人说是她的功劳,多半会说男方家安稳,或是说女方会过日子。 可万一,嫁得不如意,那日后被提起的时日就多了,且多半还是带着怨艾的提起。她可没忘记,季宁歌在季府上下人眼里的印象,哪怕如今鲜少成为城里城外大部分人家训女的反面教程,但以往的风评还是摆在那里,并未随风消散。只不过,犹如一泓暂时平静的深潭水,没有外界的推动,潭面平静无波,只要有一粒石子儿,哪怕只是米粒那么小,也能激起一点涟漪。 所以,她脑子秀逗了才会去担下那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就在卫嫦安逸地窝在自家后院,逗逗小家伙、喝喝各类催奶补汤、偶尔听听外头一些不知真假的传闻,一则震落她眼球的八卦传到了她耳里――乔贵妃足月生产,却产下了个死胎。 伴随此则惊人大八卦的,还有季宁岚――入宫半年的岚妃娘娘――怀孕的消息。 “这太惊悚了……” 听完曲盈然压着嗓子播报的时时八卦,卫嫦久久没能回过神。 细论起来,她能和阙聿宸走到一处。多少还和乔贵妃有点关系呢。 要不是秦家入宫的小女儿,不知何事冲撞了乔贵妃,且事后经太医诊断,乔贵妃已有两个月身孕,皇帝也不会龙颜大怒,差点要赐死秦昭仪,为此,秦家四处请托求情,连便宜娘也拗不过娘家的哀求,来到了昔日闺友阙老夫人的将军府求助。当然。临时拖上了她。 那件事。皇帝究竟是看在哪位大人的面子上没再追究,最后只罚秦昭仪禁足了一段时日,没人能说得灵清,卫嫦就更不知情了。那会儿的她。连自身都难保,哪里还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关注宫里的是是非非呀!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时隔半年之久,竟会传出这么一则骇人的听闻。 “你的意思是,乔贵妃自打被秦昭仪冲撞之后,孩子就出问题了?可是没道理呀,要是那会儿就有问题,怎么可能还会正常生长?足足十个月才破羊水?而其间,却一点征兆都没有?” 卫嫦越想越觉得这事透着玄乎。 以前写文时。也曾看过一些孕产知识,一般孕妇的正常孕期,是二百八十天。最长的能达三百天,三百天若是还没顺产迹象,就要采取催产或是剖宫了。 所以。当她听说乔贵妃怀孕十个月零几天才阵痛破羊水,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直到听盈然说,足月顺产下的孩子,竟是个死胎时,才大为震惊。 怎么会这样?这无法解释得通啊! 曲盈然听她掰着手指罗列着一个个的不可能,毫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这哪里是我的意思?我也是听来的好伐?虽然皇上已经下旨严封此事了,可先前,就有不少消息泄出来了……依我猜哪,多半是和乔贵妃素来不对盘的那些妃子,巴不得这件事传得人尽皆知才好……” “如果这是真的,乔贵妃一定很伤心……” 一想到怀胎十月的孩子,刚出生就要和母亲分离,卫嫦的心,骤然发疼。 转头看向安睡在摇篮里的小家伙,睡着了还把手指吮在嘴里,一侧嘴角还不时淌几口涎水,失笑地摇摇头,倾过身,将他莲藕似的白胖小手,从嘴边拿开,放入了襁褓,又拿起一旁干净的布巾,动作极其轻柔地替他擦去了嘴角的口水。 曲盈然看得啧啧暗叹:有了孩子真的会改性子吗?瞧眼前的季宁歌,哪里还有半点以前的样子? 不说前几年,两人逮着机会,就头碰头地聚在一起合谋捉弄谁谁谁,几乎把城里城外、府里上下看不顺眼的人都戏弄了个遍;即使是年初那会儿,她还央着自己替她想办法:如何拿下归城没多久、冷得难以近身的一品大将军呢。 “真是奇怪耶!我以为你听了这个消息,会担心秦家,毕竟,如果真是秦昭仪的冲撞引起的话,秦家肯定要遭殃,可你倒好,反而心疼乔贵妃,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难道入宫了几次,和乔贵妃很熟了?” 卫嫦摇摇头,否定了曲盈然的猜测:“哪里很熟?入宫才两次,也没怎么说上话。我只是……也许有了孩子,心境会不一样吧。” 心境不同了,看事情的立场自然会不同。她刚刚就在想,如果换做是她,得知出生的孩子已经……她兴许会呆滞到疯掉。 而秦家,老实说,真要因为秦昭仪的事,遭到牵连,也只能怪他们自己。好端端的,非得把小女儿送进宫,以为这样就能让逐渐没落的秦氏一族重新红旺起来。 可真能实现他们希冀的理想吗?不见得! 因为秦昭仪的事,秦家不仅没受到什么恩惠,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牵连。 所以说,想靠女人去达成所愿,这本身就是件极不靠谱的事。 偏偏,秦家上下,或许秦雍除外,都两眼放精光地盯着宫里,一心盼着秦昭仪能蒙受圣宠、步步高升,从而荫蔽娘家、让秦氏一族重振昔日威望…… 不作死就不会死。卫嫦想到这句话,心下暗叹。 “还有,你竟然不对你那位三姐怀孕的事,抱以任何看法吗?” 曲盈然换了个姿势,改而趴在卫嫦休憩的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当摇椅靠近小几时,伸手抓一把几上果盘里的脆冬枣,丢嘴里嚼着,神情慵懒惬意。 卫嫦秀眉一挑:“她怀孕,需要我表示什么看法?” “再怎么说,也是你们季家的喜事。入宫半年,就有机会为皇家诞下子嗣了,日后再加把劲,往上爬的机会多了不止一星半点,你就真没半点想法?” 听出曲盈然语气里的戏谑之意,卫嫦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承认,我巴不得离她越远越好,可我也不希望季家倒台,所以,真要我说什么……我只想说:希望她在宫里过得顺遂。她在宫里爬得越高,对季家越有利,而我,乐得背靠树荫好乘凉。” “啧!季宁歌,真变了啊!不止心地良善,连眼界也开阔了啊?” “得了吧你!” 卫嫦见小家伙动了一下,轻摇起摇篮,轻着嗓子说:“讨厌一个人,不代表非要将她往死里踩,不要出现在我眼前就好了,你敢说你希望曲家那几个惹你心烦气躁的姊妹,一个个的都出事才好?曲家闹丑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反过来,还得帮忙善后擦屁股,那么一来,岂不更加得不偿失?还是大家各过各的,我不来惹你,你也别来烦我,两不相干!” “所以我才说你变了啊。以前的你,哪会说这些?”曲盈然咧嘴笑着,继续嚼她的脆冬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曲盈然浑不在意的说辞,却让卫嫦心里一记咯噔。 糟糕!这些日子过得太顺遂、安逸,自己的真实性情,是不是显露得太多了? “对了,这是弥补小家伙的!” 曲盈然忽然想起此次前来的主要事情,从袖袋里取出一个精巧的锦缎荷包,抛到了卫嫦怀里。 “这是什么?” “宝珍堂的新玩意儿。小家伙满月那天,我不是被祝辛安那个混球拉去外城视察祝家产业没赶回来吗?我气得和他打了一架,他打输了,随我在宝珍堂选一件送小家伙,当是弥补了。” 曲盈然说这话的时候,耳根有些隐隐泛红。 一想到那日,明明是拽着他打架的,结果竟打到床上去了,等意识到不对劲时,人已被他压在身下做那些个让她脸红心跳、浑身提不起气力反抗的事了,还在她耳边说什么让她也生个和小家伙一样的宝贝蛋…… 然,这些发生在床笫之间的事,她哪好意思说给宁歌听,没得让她笑话。要知道,自己在祝辛安跟前,可是落了好几回下风了。 卫嫦自然没察觉曲盈然耳根处的异样,听她说是宝珍堂的新品,就好奇地打了开来。 “呀!” 当她辨出荷包里的这款新品坠饰时,不禁讶然地捂唇惊叹,随即摇摇头:“这礼太重了!我不能收!” 124 你可安好? “又不是送给你的!是我这个干娘,送给小家伙的满月礼好吧!” 曲盈然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随即夺过卫嫦yu要装回荷包还给她的金丝红翡观音坠,串上红绳,再往她手上一塞: “喏,给小家伙套上吧,我怕我粗手粗脚的,伤到了他……别再说什么贵重不贵重的话了,你要当我是好友,当我是小家伙的干娘,就给我替他戴上!” 曲盈然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能怎么办? “我没说你不是小家伙的干娘,可这个满月礼……” 金丝红翡啊,且雕琢得很巧妙。居中大拇指大小、手持玉净瓶的观音大士是纯金se的,雕工栩栩如生,外框一圈是水头极好的玻璃种红翡,如同观音大士的佛光。 且不论金丝红翡在大同朝的稀缺xing,仅凭这块坠子的雕工,就价值不菲。若是她没猜错,绝对出自宝珍堂只闻其名、不见其身、不是好玉不lu手的一品玉雕师之手。 可看到曲盈然一副她要是继续拒绝就要和她翻脸的表情,卫嫦只得收下了这份超乎她想象的贵礼:“好好好!我不说了,我替他戴上,可你真不觉得,这么小就戴这么招摇的饰品,不会遭人觊觎吗?” “谁来觊觎?谁敢觊觎?” 曲盈然双手叉腰、杏眸一瞪,继而又接着道:“再者,我可是听说过的,将军府的shi卫队成员个个身怀绝学,且都是阙大将军一手调教出来的,哪像祝家,都是一些三脚猫功夫的护院……” 赞人家的同时,不忘踩几下自家,这事恐怕也就曲盈然办得到。 “男戴观音女戴佛,宝珍堂还有块弥勒佛雕,我看着也很不错,等你生了女儿,我再去要来,不然,那混蛋又有机会训我了。你说一个大男人,成天和我计较这些干什么?是不是很小气?我看他祝家老生不出儿子,就是太抠门的缘故……” “什么他祝家?难道你不是祝家的媳fu?” 卫嫦听得好笑,打断了曲盈然的嘀嘀咕咕,揶揄道:“还有,听你这么说,你是在替祝家散财、然后好给他们生一打的大胖儿子出来喽?” 曲盈然的脸se顿时胀成了调se板,五彩纷呈。 “你是变着法儿骂我母猪是吧?还生一打……噢!季宁歌!我差点忘了,你怀孕时欠我的帐还没还呢!来!新仇旧账,今日一并清算了吧!” 说着,曲盈然佯装捋起袖子,作势要扑上去。 “别——” 卫嫦忙伸手指指摇篮里睡得正香的小家伙,抿着chun忍着笑,说:“除非你想吵醒他。” 果然,曲盈然立马就收了势,嘴巴依旧不饶人:“看在小家伙的面子上,今儿就饶了你!” 得!她这算是母凭子贵吗? “话说回来,小家伙的名儿还没取好吗?依我说,直接唤他嘟嘟好了,瞧他这两脸颊的肉,肉嘟嘟的,多喜人、多好玩啊……” 曲盈然说着,还凑到摇篮跟前,伸手轻轻触了触小家伙粉nen粉nen的包子脸,又捏捏他的三层肉下巴,玩得不亦乐乎。 卫嫦看得满头黑线,拍掉她的魔爪:“要玩自个儿生去!” 不过,说到小家伙取名的事,她不禁又挂心起身在北关的阙聿宸。 “祝家产业遍布大同南北,可有听说北关起战事的事?” “没有啊,你打哪儿听来的这消息?” 曲盈然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看向卫嫦,见后者笑意皆敛,还微蹙着眉头,心猜她这个问题,会否和阙聿宸有关,遂拉过近旁的一条圆凳,坐在了卫嫦身边,关切地问:“你听到什么了?” 卫嫦摇摇头,正因为没听到什么消息,才更让人心绪难安。 “洗三那天,婆婆就遣人去北关报喜讯了,可到现今都没回来。” “欸!别想太多了,许是这会儿北方天寒地冻的,行路难呗!我还道发生了什么事呢!看你脸se难看的……你想啊,若是北关起战事,兵部不可能不动吧?朝中不可能收不到消息吧?你看如今,朝中上下一派安逸,要不是这几日宫里传出乔贵妃小产、季宁岚怀孕的事,我都觉得逐鹿城太平过头了……” “呸呸呸!乌鸦嘴!你还巴望着多出事哪!”卫嫦没好气地抬起手指,送了曲盈然一记响栗子。 “嘿嘿!我也就那么一说嘛!”曲盈然揉了揉额,见卫嫦的神se好了不少,接着道:“再说了,祝辛安和兵部尚书,怎么说也是你家夫君的死党,真有什么事,他们不会不知道。我看这几天那混蛋轻松惬意得很,所以你听我的,绝不会有事!” 卫嫦笑着道:“那就承你吉言了!” “好说!我俩谁和谁呀!”曲盈然拿手肘捅捅卫嫦的腰,不过,很快又转过头去,欣赏起小家伙酣甜的睡姿来。 刚出生的小家伙,睡眠时间很长,一天除了喝奶换尿布,就是睡觉。且一旦睡着,日常的声响基本吵不到他。 起初几天,沅玉、沅珠一等小家伙睡着,就不敢再在房里发出任何声响了,甚至还拖了鞋子,踮着脚尖走路,生怕吵到他。卫嫦看到后,制止了她们。 她以前看过一篇来自海外的育儿报道,说是胎儿在妈妈肚子里习惯了听着妈妈的血流和心跳声入睡,那种安静到掉根针都听得见的环境,未必是他所喜欢的。事实上,对绝大多数宝宝而言,普通的做家务的声音,大自然的风吹落雨声,以及妈妈在身边自然说话的声音,都不会吵醒他的美梦。 当然了,虽然没必要因为宝宝睡觉就要踮起脚走路、一句话都尽量不要说,但也不是说就能肆无忌惮地放声高歌喧哗。将各种活动的音量控制在正常交谈不受影响的范围内,宝宝一般就不会受到干扰。 所以,卫嫦坚持没让小家伙独自一个房间,像关禁闭一样,只在他醒时,才抱到她身边。在她看来,那样反而更容易造成小家伙的睡眠恐慌。 如今这样不也很好吗?他睡着的时候,她坐在旁边,看看书、做做女红,偶尔婆婆、便宜娘、或是盈然过来,聊几句家常,语调也都放轻放缓,瞧他睡得有多安逸?! “说到取名,我倒是想了几个ru名,你帮我看看。总不能老是小家伙小家伙地喊。至于大名,婆婆说让他爹回来定,不过年关前,我看怕是等不到他了……” 其实,阙老夫人还有一句话:ru名想不出朗朗上口的,不取也罢,小时候就宝贝儿宝贝儿地唤,长大了就用名儿里头的字。 不过卫嫦觉得,宝贝儿这种太过亲昵的称谓,搁在家里头还好,若是出去呢?不显太肉麻了吗? 再说了,阙聿宸年关之前能不能赶回来还是个问题呢。这要是过年不回来呢?她心里总觉得这事儿有点悬。 曲盈然伸过脖子,瞅了眼卫嫦从chuang头柜抽屉里取出来的纸,上头摘抄着她想了好久的ru名。 “安安……佑佑……” 曲盈然无语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丫头!满脑子都在担心北关的某人啊! “你觉得哪个好?” 卫嫦哪里猜得出曲盈然的心理活动,将事先取好的几个ru名依次往复地念了好几遍。 “我觉得佑佑不错。好听好叫,寓意也好。” “那就定这个!” 卫嫦原本就最中意这个,可自己喜欢是一回事,还得别人叫着顺不顺口、喊得响不响亮。如今听曲盈然一说,立马敲定了小家伙的ru名。 “就佑佑了!娘亲的小宝贝!”卫嫦倾身低头,喜逐颜开地朝不知梦到什么、正咧chun浅笑的小家伙轻柔地亲了一下。 “我也要我也要!”曲盈然小声嚷着,想要抢到一亲。 “叩叩叩……” 这时,门上传来丫鬟的叩门声。 “小姐。”听声音,是曲盈然的大丫鬟凤瑶。 “小姐,主子爷差人来催,说是时辰不早了,小姐该回府了。” “讨厌!”曲盈然轻轻跺跺脚,“他就见不得我逍遥自在就是了!” 卫嫦好笑地打趣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出来也快一日了,能不想你吗?” “不理你!那我回去了!再不回去,谁知道那混账家伙会不会又拿这事儿找由头……”说到这里,曲盈然戛然顿住。 卫嫦托着下巴,兴味盎然地问:“找什么由头?” “总之……他就是个精巴抠门的无赖!” 曲盈然耳根有些泛红,别开头,粗着嗓子总结了一句,就掀起门帘走了出去,liao起的门帘复又落下的同时,传来她清冽的嗓音:“我走了!你不要出来送了!外头冷!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你好好照顾我的干儿子啊!别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要是害我干儿子瘦了,我不会放过你……” 话音消失的同时,人也已经远去。 卫嫦失笑地摇摇头,坐回摇篮旁的摇椅上,歪着身子懒懒靠着。 视线越过糊着软烟罗的朦胧窗屉,看到外头随风摇曳的枯枝。 就要入冬了,阙聿宸,你在北关可好?rs!。 125 神秘的来信 十月隆冬。 即将跨入十一月的北关,早已风雪飘零。 北风在旷寂的原野上呼啸肆虐,冰雪无情地封冻了一切扎根于泥土的植被。 “嘶……今年这风刮的,比往年猛多了啊……” “可不是嘛!去年我这身冬袍穿着可一点都不觉冷,今年怎么也扛不住,里头还加了件秋衫呢,还冷得我直打颤……” “这鬼天气!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都城……” “快了吧!不是说,等刹北的城墙一连通,一部分人马就能跟着将军回去了。不过,能不能轮到我俩就不好说了,如果由右副将定的话,我俩铁定没戏……” “希望由将军来定,将军素来公平,再不济,左副将也成……” “……” 守营的两个小兵,抱着红缨枪,缩着脑袋蹲在营地口的帐檐下,借着营帐,避着四面八方呼啸来去的寒风,低声唠着闲嗑。 “报――” 这时,一名出营巡逻的小兵,气喘吁吁地冲回营地,边跑边朝主帅营帐高声喊:“将军!将军!朝中来信了!朝中来人送信了!” “唰”! 原本两个无精打采的小兵,一听朝廷派人送信来了,都不由站起了身。 “郭子!” 其中一人朝兴奋地往主帅营帐跑的小兵喊道:“真的假的?” “这哪里还会有假?瞧!这是什么?”小兵满脸兴奋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朝两人晃了晃,很快,又往主帅营跑去。 “真是信!” “朝廷真的来信了?” 守营的两个小兵欣喜地对望一眼,无不希冀来信里的内容,是皇上宣他们回都城过年的旨意…… …… 主帅营帐内,阙聿宸接过风书易呈上的书信,三下五除二拆开阅看。 可当他一目十行扫完信里的内容后,清俊的容颜,显露几丝纳闷之意。 “将军?” 风书易和身侧的左副将疑惑地对看了一眼。继而问:“可真是让我们班师回朝?” 虽然这的确是他们眼下最大的愿望。可又觉得不可能。 皇上是知道他们在北关的情况的,也知道就差那么一关,他们就要完成北关的御敌城墙了,没道理会在这个时候召他们回都城。那么,又是何事? “且送信之人……” 素有“武诸葛”之称的左副将安肃良微蹙着眉宇,疑惑地问:“怎的不亲自来见将军?若真是皇上的诏谕,不应该将信亲自交予将军吗?随便找个巡逻兵,未免太过草率了……” “没错!的确不是皇上的诏谕。” 阙聿宸朝两人摇摇头,随即,像是下了个什么决定。将信纸一叠。塞入怀里。吩咐风书易:“备马!我要出营一趟。” 风书易虽然满心好奇、很想知道来信的内容,不过,主子既然不想说,他也就不会多问。遂点点头,二话不说出了帐营,吩咐底下的人:“速去替我与将军备马。” “你留下!我一人去!” 帐内传来阙聿宸低沉的命令。 风书易回头,瞪着垂落的帐帘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没多问,转头改了指令:“速去替将军备马!” 随即,招手唤来另一个小兵,让他找来了赤鹰。 侧耳听听帐内的动静,主子似乎正在向左副将吩咐什么。遂压低嗓子,对赤鹰说:“将军收到一封来信,也不知是不是朝廷来的,这会儿要出营,可又不让我跟。我担心他安危,你且随他去。若是将军不允,就于暗中保护。” “将军的武功在我之上,很容易就会被他发现……”赤鹰为难地皱皱眉。 “那你说怎么办?”风书易蹙拢了眉心,有些担忧:“将军也不说什么事,放他一人去,我真不放心……” “蘑菇什么?绝影呢?” 说话间,阙聿宸已掀起帐帘大步走了出来。 “属下已命人去牵了,可是将军……”风书易想要说服阙聿宸带他或是赤鹰同行。 阙聿宸迎上他的视线,眼底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松口道:“赤鹰随我去!” 风书易松了口气,连连搓着手点头:“好好好……”有人随行,总比他单枪匹马的好。虽然未必是险事,可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这时,底下的小兵喂饱并牵来了阙聿宸的专骑――绝影。赤鹰也迅速牵来了自己的坐骑――赤兔,与阙聿宸双双跃上马背,于冰天雪地间,驰出了营地…… …… 关山镇,大同朝最北的小镇,也是北关第一要镇,距阙聿宸所率的将营约莫二十里地。 关山镇不大,住户基本都是以山为生的当地居民。偶有北货南销的客商,前来采买一些外头少见的山货,在这里落个几天脚,都住镇上唯一的客栈――关山客栈。 然而此刻,有几个赶在年关前,想再来采办几批冬野山货的客商,却被关山客栈拒之门外。 “客栈既是开门做生意,缘何要将我等拒之门外?” “就是!我们几位,也算是客栈的老住户了,从没赊过账,也没惹过事,为何不让我等入住?” “两位兄台说得是!我等千里迢迢来北关,无非是想赶在年关前,再运一趟山货南下,好不容易赶到这里,却被告知不能入住,这冰天雪地的,让我等住哪里去?” “……” 关山客栈外,被小二拒之门外的几个外地客商,愤愤不平地围在客栈门口要说法。 伸头探出门缝、奉命等贵客的小二,看看他们,再回头瞅一眼客栈大堂,为难地说:“诸位就别为难区区小的了,这几日客栈不对外营业!还是请诸位赶紧地走吧……” “走?你让我等走去哪里?” “是呀!你让我等走去哪里?我等能坐马车,可马匹吃不消呀!” “……” 不等小二说完,几个客商再度吵嚷起来,甚至有人想要挤入门去,被小二死命挡着。 “吁――” 一声低沉的喝令声传来,吸引了客栈门口拉拉扯扯的诸人。 阙聿宸率先拉住马缰。在关山客栈的石阶下停住。 赤鹰虽不知此行的目的地位于何处,可见主子停下,也就拉住了缰绳,跟着主子跳下了马背。 两人将马缰丢给了迎上前去的客栈马夫,大步地走上石阶。 “瞧!这不又有客人上门了吗?还不快快开门营业!真要让我们在外头受冻下去吗?” 外地客商一年虽要来个两回,阙聿宸“鸷鹰”大将军的名号也听过不少次,可真人面目却是没机会得见的,现下还以为来人是和他们一样,来关山客栈投宿的旅人,遂朝小二努嘴道。 可他们不认识。小二却是认得的。一见阙聿宸大踏步地走来。面色一喜,回头朝大堂扬声高喊:“大将军来了!” 喊完,忙拉开客栈门,将大步走至门口的阙聿宸和赤鹰双双迎进了大堂。候在大堂里的掌柜,此刻也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 看到这一幕,外地客商不干了。 其中一人下意识地想要扯住阙聿宸的胳膊,被阙聿宸闪身避过。 赤鹰见状,沉声喝问:“什么人赶在将军跟前撒野?!” “将……将军?” 那名客商此时也傻眼了,吞了口唾液,弱弱地解释:“我……我等没敢在将军跟前撒野,实在是,冰天雪地的。无处落脚,小二又说客栈这几日一律不对外营业,也不说什么原因,我……我见两位能进去,就……对……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阙聿宸顿住了步伐。回头扫了几人一眼,蹙眉问掌柜:“可有这回事?” “这……”掌柜苦着脸,不知该怎么说,末了,凑到阙聿宸耳畔低声道:“小的也是出于无奈,上头那位爷包下了客栈,看上去来头不小,怕是不好惹……” “啪!” 阙聿宸袍摆一甩,抬头瞥了眼二楼东的天字一号房,神情冷峻地吩咐掌柜:“闲置的房间,照常营业就是了。他们若是敢为难,就说是我的意思。” 说完,他不再逗留,几个跨步,就转上了楼梯,转瞬就不见了人影。 赤鹰睇了掌柜一眼:“还不赶紧照做!” “是是是!” 掌柜心里喊苦,真是两面都不好得罪啊!可转念一想,还是听大将军的好。毕竟,都城来的,官再大也迟早会走,可阙大将军,不仅常年驻扎北关,还是他们关山镇上上下下几百余号人的救命恩人。没有阙大将军,他们这些人,早在五年前,就成为金狼国那帮凶神恶煞流民的刀下魂了…… “莫非,方才那位,就是闻名遐迩的‘鸷鹰’大将军阙聿宸?” 几名外地客商,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置信。 “八成是了……可他真的不计较我的不敬,还让掌柜的给我们安排客房?我没听错吧?” “没错没凑!你没听错!他正是这个意思!掌柜的,您可听见了?阙大将军让你们照常营业,所以,快快给我等几位安排客房、准备热水、热食吧!” “行行行!几位里面请!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 掌柜一脸的和气生财,将诸人迎进了大堂,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踏实,视线不时地朝楼上那间天字一号房瞟去,生怕里头的人,突然言语失和就打斗起来,砸坏了桌椅板凳事小,可刀剑无眼,砸到了他们可真要念阿弥陀佛了…… 126 抉择 “阙大将军果真体恤亲民啊!莫怪乎这一带的老百姓都将你供奉在案、与神明同席,这可是连我皇兄都没有的待遇啊!” 阙聿宸一踏进天字一号房,就听见一道含着讽意的慵懒笑语,从内室传来。 内室里生着御用的银炭,没有熏鼻的烟味,却让整个室内暖馨如阳春。 居中的软榻上,笑语的主人脱去了雪狐皮大麾,仅着一身由上好丝绸织成的冰蓝单袍,雪白的滚边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与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 此刻的他,正支着额,懒洋洋地靠躺在一整张紫貂皮上,似笑非笑地望着阙聿宸。 他早该猜到的! 阙聿宸眼睑一垂,遮住了眼底的深意。 早该猜到是他――六王爷赵睿康。 “末将见过王爷!” 敛下心底的思绪,阙聿宸单膝下跪,向赵睿康行了个将士之礼。 “免礼。” 赵睿康坐起身,让伺候的宫人给阙聿宸端来一把椅子,而后挥挥手,示意室内的人全都退下。 待屋里只剩两人时,赵睿康眯了眯他那双细长的桃花眼,笑容可掬地道:“阙大将军许是还不知道吧?尊夫人已替阙府诞下一子,阙老夫人喜获金孙,正在大办满月宴呢!” 阙聿宸倏地抬起头,搁在膝上的双手,不自禁地握成拳。 她生了?而且已经满月了?这怎么可能? “王爷此言当真?” 仔细听,能辨出其语气里压抑着的ji动。 “再真不过!” 赵睿康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不是本王邀功,尊夫人阵痛并破羊水,是本王送她去的太医署。” “太医署?”阙聿宸满眼困huo:“拙荆她,怎会是在宫里?” 赵睿康没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垂着眼睑,看茶盏里的nen茶芽尖,在他的轻吹下滴溜打着转,半晌,才搁下茶盏,抬头看向阙聿宸,眼底含笑着解释: “说来也是赶巧了,太后她老人家六十寿诞,邀了三品以上命fu入宫赴宴,散宴后,太后邀令堂小坐谈心,尊夫人在安寿宫外等,也不知怎的,突然脸se惨白,捧着肚子直喊疼,说是可能要生了,于是本王……咳,那时候多有得罪,请御医往返又怕耽误,不得已只好抱着尊夫人赶到了太医署,好在母子平安,否则……” 赵睿康还在说什么,阙聿宸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的全副心神,全被其中一句“直接抱了尊夫人赶到了太医署”给吸引住了。 盘亘心头的,倒不是那股酸酸涩涩的滋味,哪怕再挥之不去,此刻也无暇分辨。因为,这会儿最让他在意、揪心的,不是其他,而是,她差点难产的消息。 太后的寿诞,该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吧? 那会儿的她,竟然就阵痛生产了?那得提前多久?一个半月?两个月? 老天! 满满的后怕,瞬间袭满他的心头。 万一…… 他真不敢再往深里想。 “好在母子平安……” 他蓦地记起这句话,两眼倏然发亮,迎上赵睿康的视线:“拙荆她,与孩子真的都平安康顺?” 喑哑的嗓音,泄lu着他心底的害怕。 赵睿康闻言,挑起了眉头,合着他刚才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他都没听进去?瞬间觉得有些无力,丢了个没好气的眼se给端坐对面的人,“合着本王刚刚都白讲了?” 阙聿宸一怔,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走神,耳根隐约泛红,忙要解释:“末将……” “行了行了,要不这样,你问,我答,这总行了吧?” 谁让他接下来还有求于人家呢? 希望此行顺利,也不枉他颠簸了这么多时日,从逐鹿城巴巴地赶到这里。途中,惟恐计划生变,还截下了阙府派人送来的家书…… 他欣赏阙聿宸不假,可若事态的发展脱离了他的掌控,他也不会纵虎归山就是了。 要知道,一个阙聿宸,足能抵得上朝中十数位颤颤巍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老臣…… 阙聿宸虽然不知赵睿康心里盘算着的小九九,不过,多少能猜到:六王爷不顾天寒地冻、千里迢迢跑来北关这个不毛之地,必定是有要事,且多半是与自己有关的事,而宁歌生产的事,只是他顺道知会自己一声罢了。 好在母子平安,如果刹北的事顺利,年关前,还是能争取一下赶回逐鹿城过年的。 这么一想,阙聿宸便没打算再细问家里的事,而是直言问:“六王爷此行找末将前来,所为何事?” 赵睿康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转入了正题。看得出来,他很惦记府里的人和事,原以为,自己抛出了这枚橄榄枝,他定会主动衔上来,聊到兴头处,再顺势提出自己此行前来的真实意图,多少总会考虑一下的吧。没想到…… “阙将军真没其他要问的事了?” 阙聿宸听赵睿康这么问,摇摇头:“末将方才失态了,还请王爷见谅。王爷不顾冰雪封城,特来北关,想必是有要事,末将不多耽误王爷的时间,王爷请说。” 赵睿康抿了抿chun,搁下了手里的杯盏,双手拢入袖袍,略作沉吟,抬头看向阙聿宸:“既然阙将军这么说,本王也就不绕弯子了。本王特来北关,只为一件事。” 说到这里,他定定地注视着阙聿宸,似在等他的反应。 阙聿宸不卑不亢地回视他,没问什么事,也没说“只要末将能做到,定当为六王爷竭力效劳”一类冠冕堂皇的话。 六王爷与皇上之间,有着怎样的恩怨纠缠,他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但继承大统的是皇上,他身为将门之后,理当为皇效力。 故而,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六王爷,等着他的下文。 赵睿康摇头哂笑,“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是什么事吗?” “王爷若是想说,自会说,若是不想说,末将问了,也白问。” “你……” 赵睿康一时气闷,却又不知该骂他什么,半晌,无力地摆摆手,“算了,就该猜到你是这副反应,不过,阙聿宸,接下来的话,本王只问你一遍,望你深思熟虑后再回答。” 阙聿宸正了正身姿:“王爷请说。” “若皇兄愿将皇位禅让于我,你可会祝我一臂之力?” 阙聿宸身姿一僵,他方才在脑子里转过无数可能,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一个。 说禅让无非是客套,真正的意思是:六王爷想篡夺皇位。 “本王会在这里停留三日。” 言外之意,他有三日时间可以考虑。 “不过,你别想着派人回逐鹿城通知皇兄,本王既然敢来找你问这个问题,就说明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实话告诉你也无妨,为这一天,本王已经忍辱负重了十年!十年磨一剑,本王手中所握的利刃,该是出鞘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赵睿康意味深长地看了阙聿宸一眼,游说道:“阙将军在皇兄身边,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区区一品大将军,竟然带着军中将领,在这不毛之地搬石筑城墙,实与做苦役无异。若换我是皇兄,必定授你为冲锋大将军,直入金狼国腹地,拓展我大同边界,振我大同雄威,而不是固步自封、消极抵抗。” 赵睿康相信,以阙聿宸这样的武将,必定喜欢征战沙场、拓展国土,而不是像个牢头似的,带着一干手下,在清冷苦寂的边关做数年如一日的苦役。 然而,他猜错了,且错得离谱。 阙聿宸并不认同他这一观点,反而摇头道:“王爷!末将倒是认同皇上的宽柔政策。长年征战,于国无益、于民有害,军中将领没有战役可出,反而说明我大同的安和,对国家、对百姓而言,战争不该是手段,更不该是目的,而是防护!” “可你不觉得,一身本领无用武之地,是件非常苦闷的事吗?和个小兵一样,守着这一方寂寥的天地,都城回不得,沙场征不得,人生在日复一日的守卫中度过,岂不可惜?” “所以,末将向皇上求来了筑一道万里城墙的诏谕,城墙一旦铸就,就不需要那么多将士长年驻守北关了,每三年招募的新兵,经兵部统一训练后,分来这里守卫,以防护我大同后方。” “那么,你们呢?没仗可打,皇兄养那么多武将何用?” 赵睿康轻嗤一声,从榻上起身,踱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刺骨的冷风扑面而至。天地间,已经又开始落起洋洋洒洒的雪片,无声无息,寂寥得让人窒息。 “让你们都留在都城督国吗?也不想想,大同以前的历朝历代,功成身退的武将,得到的都是怎样的结局?卸甲归田算是好的,大部分,我不说,你也知道。所以,在本王看来,身为武将,最好的归宿,便是打仗。你要跟了我,我定让你实现皇兄做不到的事,让你领兵百万,而不只是区区几万兵士;替我大同朝开疆拓土,而不只是窝在这一小方天地里做数年如一日的苦役,半途还要防范金狼国的入侵,即使粮仓被烧、将士被杀,也只能干瞪眼……而我,绝不埋没你的将才,定让你“鸷鹰”将军的名号,实至如归!” “六王爷!” 阙聿宸起身,打断了赵睿康对未来喋喋不休的憧憬。 赵睿康回头,眼含希冀:“可是考虑出答案了?” “是。”阙聿宸点点头,肃然地望着赵睿康,一字一句地道:“恕末将无能,不胜六王爷之重任。” 他这是,拒绝了? 赵睿康细眼一眯,脸se沉了几分:“阙将军,本王可是给了你三天的时间……” “三天也好,半天也罢,末将心意已决,六王爷对末将的抬爱和赏识,让末将心有感动,可末将此生,只追随一主,一心无法两用,还请六王爷见谅!” 阙聿宸抱拳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赵睿康厉喝一声,止住了阙聿宸的脚步。 “你可要考虑周全了!决定一旦做下,日后可容不得你反悔!本王爱惜你的才华不假,可也不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人。今日既遭你回绝,他日必不会再纳你于麾下。而皇兄那里,你以为我今日向你表明拉拢之意后,还会继续和以前一样庸庸无为?好!哪怕你什么都无所谓,甚至视死如归,可你的家人呢?尊夫人刚替你阙家诞下一子,阙老夫人刚得金孙在怀,你刚满月的儿子,甚至还没得你一抱,你真忍心让这一切都烟消云散?忍心看着他们因你的抉择从天堂跌入地狱?” 阙聿宸僵在原地,半晌没有回答。 双手握拳垂在身侧,低垂的眼睑,覆住了眼底的惊涛骇浪。 他心里明白,六王爷这是在拿他的家人逼他换决定。 也明白,自己方才所下的那个决定,势必会让逐鹿城里的家人沦为六王爷威胁自己的筹码。 可是…… 阙聿宸闭了闭眼,艰难地咽下喉口的苦涩,再睁眼,眼bo清澈地直视赵睿康。 “我相信,要真有那一天,我娘和……夫人,定会理解我的这一抉择!也相信,六王爷顶天立地,必不会拿fu孺、孩子做筹码!” “本王可从没说过自己顶天立地。要真的顶天立地,也不会和皇兄去争那个位子了。相反,本王yin狠独断,做事只求目的、不分善恶。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只凭本王喜好。况且, 赵睿康邪肆一笑,盯着阙聿宸,从嘴里吐出一句:“本王见过尊夫人两面,越看越觉得她耐看,特别是生了孩子之后,说不定……” “定”字刚出口,阙聿宸身形一动,食指如剑,叩上了赵睿康的咽喉。 赵睿康也不惊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阙将军要杀本王很容易,可一则,本王虽都已部署妥当,却并未启动,你若杀了我,皇兄也护不住你,且还要诛连九族。二则,本王来北关之前,就已布好人手,若是本王在这儿出事,哪怕你畏罪潜逃,你的家人也势必要为本王陪葬!这样,你还要对本王下手吗?”rs!。 127 该我还你了 “不是说要住好几天吗?怎么才来就走了?” 关山客栈的掌柜,掂着手里的银元宝,望着已经驶入冰天雪地的华贵马车,嘀咕道:“好在银两没少给,不然,还真是亏了……” “亏啥?我们少给你银子了吗?” 接话的是几个外地客商,安顿好行礼物什后,又来到大堂,打算点几个小菜,酌几杯老酒,等这场风雪停了,再去以往经常收购的农家问问有没有囤积的山货。 掌柜的嘿嘿一笑,迅速将银元宝收入了怀里,正要吩咐小二招呼客商们坐下,眼角扫到二楼楼梯口立着的人,忙扬声唤道:“大将军若是不赶着回营,不如在小店用了午膳再走?这会儿风大雪大的,上山的路也不好走……” “将军?” 赤鹰见阙聿宸对掌柜的招呼充耳不闻,不禁有些担忧,轻唤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刚刚那位,是六王爷吧?他来这里做什么?” 阙聿宸这才回过神,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从方才起一直攥着拳,此刻,竟有些松不开了。 “将军?” “走吧,回营。” 许是长时间咬着牙、绷着脸,这会儿开口,嗓音很是沙哑。 赤鹰虽不知主子在天字一号房的一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从主子铁青的脸色、泛白的拳头可以看出: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可六王爷能带来什么坏消息? 赤鹰心里如是猜,嘴里却不敢多问,跟着阙聿宸三步并作两步走下了楼,快要走到门口时,跨前一步,拉开了客栈的门。 一时间,冷风夹着雪片呼呼灌入大堂,差点迷了众人的眼。 “鸷鹰?” 一道清冽的招呼声,随着风雪一同进来。 “你怎么来了?” 见到来人,阙聿宸先是一怔。继而如常招呼:“可是嫂子她……” “不是。” 来人含笑摇头,“我只是看到了酷似六弟的马车,可又觉得不该是他,就来看看,没想到你也在这里,那么,是他吧?是六弟吧?” 阙聿宸看着来人,心底五味杂陈。 明明都是兄弟,明明都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同胞,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若是不急。你我喝一杯可好?” 似是看出深埋于阙聿宸眼底的忧思。来人展颜一笑。扬手招呼掌柜给他们温上一壶酒,再整几个小菜,送到楼上包间。 “好咧!” 掌柜的立即照办。 小二也小跑着过来合上了门,满面笑容地领着他们往楼上包间走。 待酒菜上桌、不相干的人退散。赵睿耘替两人斟满了酒,垂着眼眸问:“说吧,六弟此行前来,所为何事?我看你眉宇布满阴云,怕是事情不小。可是能让你愁眉不展、心绪不宁的,除了战事,恐怕也就只有家人。而六弟素来不理朝事,南征北战也从来指望不到他头上,那么。就是你的家人了,他们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坐立难安?” 阙聿宸接过他递上的酒盅,闷头饮尽。 一杯不够,再倒一杯。到后来,索性拎起酒壶。朝着口腔大口灌入。 “鸷鹰?” 赵睿耘蹙起眉头,制止他这样的喝法:“我知道你酒量好,可也经不起这么喝,好歹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阙聿宸躲开了他的阻拦,继续闷头大灌,直至一整壶烈性的烧刀子全数灌入他腹内,才觉得僵麻的身体总算恢复了知觉,腾升于腹内的火辣,也刺激得他有了启口的欲望。 “一个时辰前,六王爷他,让我做了个抉择……” 他没有隐瞒,将天字一号房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眼前这位——与六王爷同父所出的兄弟——曾经的四王爷赵睿耘。 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在皇室玉牒中,赵睿耘已薨。 如今的他,带着他曾经的皇嫂、现下的爱妻,落户于关山镇,过着闲云野鹤的自在生活。旁人看似清苦,他们夫妻二人却觉得胜过皇宫里锦衣玉食的人生。 “那么你呢?不去管皇兄,不去管将士,只问你自己。” 赵睿耘听完他低低的阐述,竟没有一丝惊讶,反而如是问他。 阙聿宸蹙蹙眉,抬眼看了赵睿耘一眼:“为何你没有任何吃惊?” “我吃惊啊!” 赵睿耘小呡了一口酒,砸吧了几下嘴,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吃惊的表情。 阙聿宸的眉头拢得更紧。 赵睿耘见他这副表情,不由好笑:“虽然吃惊,可仔细想想,这种事也在所难免。有利便有争嘛!就像前朝亡于我大同,不也是源于兄弟倪墙?只是最终两败俱伤,为我赵氏祖先抢得先机罢了。” “可他们,毕竟都是你兄弟……” “错!利益当前,兄弟也是敌人。” 赵睿耘悠悠再呷一口,抬眼瞟了眼纠结着眉头的阙聿宸:“何况,你该记得十年前的事的。虽然我没揭破,可不代表我至今都没查出来对我与嫣儿下欢情散之人。” “你知道了?”阙聿宸讶然,“该不会是……” “兄弟嘛!” 赵睿耘不以为然地笑笑:“一个兄弟对我与嫣儿下迷药,另一个兄弟因此而赐我与嫣儿死罪。当然了,前者或许是为了成全我与嫣儿,后者则是为了维护赵氏皇族的颜面。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不怪他们,甚至要谢谢他们!毕竟,我和嫣儿执手相伴总是事实……” 阙聿宸越听越惊骇,委实没想到,十年前差点让皇上和四王爷手足相残的罪魁祸首,竟然也是他们的兄弟,莫非……他心头一震,猜到了最为可能的人选。 “六王爷……” “也许我们都小瞧了他,也忽略了他。” 赵睿耘把玩着手里的酒盅,轻笑道:“老虎窝里养的残狼,终于露出其真面目了,十年蛰伏,也真是难为了他……” 阙聿宸微挑眉头,不是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赵睿耘朝他安抚一笑,说道: “原本,我好不容易和嫣儿摘离了皇室纷争,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去淌浑水的。不过,我实在不想看你如此纠结……所以,鸷鹰,我明日便启程回逐鹿,你放心,我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我只是,拿手头那桩秘辛之事,去换得你家人周全。十年前,你不顾一切助我与嫣儿,而今,是我还你这份人情的时候了……” 128 年关 最终,阙聿宸没有答应赵睿耘的提议。 坚持不准赵睿耘回逐鹿城。 “既是我的事,让我自己来解决。” 就算赵睿耘手头所握的那桩秘辛之事,能和六王爷谈妥不为难他的家人,他也不准他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赵睿耘眼下的生活,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如果仍要让他卷入这场皇室纷争,他当初瞒着皇上、死活不说宁歌曾对他下欢情散的事又有什么意义? 要知道,正宗的欢情散,只有赵睿耘会调。以前只他一人,如今亦是。 十年前,赵睿耘被人发现在刚入皇家、还未与皇上圆房的皇后chuang上,且和皇后一起,皆身中欢情散。 可想而知,皇上亲眼得见这一幕后,有多么震怒,冲动地想要当场砍了相拥于chuang上的两人。 当时的他,就在皇上身边,拦下皇上失去理智的举动,并分析了现场的异常:若真是赵睿耘给皇后服的欢情散,为何他自己也会中药?还等着皇上来砍杀? 皇上这才冷静下来,命人彻查此案。虽然案情扑朔mi离,甚至直到刚刚,他才从赵睿耘的口风里猜到是谁。难怪这么多年下来,皇上和六王爷之间,总是暗潮涌动、猜忌不断。他以前只道是龙椅难坐,而有幸得坐那把椅子的人,总会比旁人多分心眼。如今想来,有这么个危险人物就在近旁,不防的才是傻子。 可一码归一码,哪怕十年前的皇上就已猜到造成兄弟倪墙、女人出轨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哪怕倪墙的兄弟真是受害者,也容不得赵睿耘在自己眼皮底子下晃了,遂一道暗旨,将赵睿耘逐出了皇宫、驱离了逐鹿,并不允他携带任何傍身物品。 至于失去贞节的皇后,为保皇室颜面,对外宣称是新婚夜暴毙,si底下则一杯毒酒了结了她。此种情况哪能入皇陵?自是白布一卷,让人草草埋葬。 阙聿宸不认为毒酒入身、呼吸终止还能得救,可赵睿耘苦口婆心,甚至还下跪求他,只得冒着试一试的念头,带着赤鹰偷挖出了徐嫣儿的尸体,运出了逐鹿城。想不到还真被赵睿耘给救活了。 这才知道,欢情散里有味药,能和万千毒药相生相克。徐嫣儿中欢情散在先,后被赐毒酒,一刹那失去呼吸,实则只是假死,只要再灌入欢情散,能侥幸捡回一条命。 可惜,身体却被毁得不轻,缠绵病榻五六载,足足调养十来年,如今虽能起身下地,也依旧虚弱不堪,特别是一入冬,更是大病小病不断。 也正因此,他更不会让赵睿耘去冒这个险。 再三考虑后,他决定亲自回趟逐鹿城,回趟家。 在六王爷拿家人威逼他更改抉择、或是迫使他做出有违良心之事前,他得与母亲和妻子,见上一面。以及,抱抱出母体后、还未与他父子相见的儿子……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是夜,他与赵睿耘一宿未眠,彻夜长谈,并理出多个方案,以便随时启用。 哪知,翌日一早,就在他准备策马回逐鹿城时,刹北告急,说是金狼国大举入侵。 一时间,他脱不开身。 遂从铁鹰骑里抽出了武功排名靠前的六人,由赤鹰带领,风驰电掣地赶回逐鹿城,要他们在暗中保护他牵挂于心的人。 年关,也真的来到了…… …… 逐鹿城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已经纷纷扬扬地下了三天了。 城里城外,白茫茫一片。气温也一降再降,冷得让人离了炭火就做不了事。 “呼!手指头都快冻掉了!” 沅珠沿着抄手游廊,从前进院走回后进院,拍掉随风落至肩头的雪片,搓着手呵着热气叹道。 “可不是嘛!今年虽然入冬迟,可一入冬,就来势汹汹,也不知这场大雪要下到什么时候去!” 沅墨听到动静,掀开了厚厚的门帘子,边招手示意沅珠快进去,边说。 “好在听了小姐的话,大厨房早早就囤起了余粮,要是这会儿才开始囤,咱们兴许都要饿肚子了。对了,小姐呢?我得去向她回禀老夫人的话。” “这会儿在西厢房里逗小少爷玩呢,你先暖暖身子,免得带一股冷风进去。” 沅墨塞了个手炉给她,又给她倒了杯姜红茶。 沅珠喝了一口,“哟”了一声,笑眯了眼:“墨姐姐对珠儿可真好!一进来就能喝上暖烘烘的姜茶。” “该谢主子才是。是主子吩咐的。”沅墨被她两眼放红心的模样逗乐了,笑着申明。 “是不是珠儿回来了?” 西厢房内,传出卫嫦的询问声。 沅珠将茶一口饮尽,拿手背抹了抹嘴角,一溜烟地跑到西厢房门口,脆生道:“是奴婢回来了!奴婢怕马上进来,带入冷风,这不,在外头暖了一会儿,多谢小姐让墨姐姐准备的姜茶,真好喝!” “别贫了,进来吧!”卫嫦笑着道。 沅珠这才搓了搓手,掀起西厢房的门帘子,走了进去。 室内虽然没起炭盆子,可烧着暖炕,又紧闭着门窗,相比外屋更要暖馨几分。 此刻,卫嫦和刚满两个月的儿子,在暖炕上玩。 小家伙仰面平躺,她则盘tui坐在旁边,手里晃着一个拨浪鼓,一会儿在左上方摇,一会儿在右上方摇,让小家伙辨音源。 看到沅珠进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让沅玉将小家伙抱起来,拿小勺喂他喝了几口温开水,而后抱到一边检查尿布,见尿布还干净,就抱着他把出了一泡尿,裹回尿布后,抱上了摇篮,哄他睡觉了。 卫嫦也下了暖炕,喝了一杯水,一边活动筋骨,一边问沅珠:“老夫人怎么说?可还同意我的提议?”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如今大雪纷飞,什么时候停也不知道。幸而年货囤得早,不仅府里的吃穿用度,要送入宫里和她娘家、以及其他三五户交好的世家的年货,也都已备妥,随时都能拉送各府。 至于府里的年夜饭,听府里的老嬷嬷们说,往年都是大圆桌上摆满一桌,盼着将军能回来过年。若是赶上了,老夫人喜极而泣,母子俩和乐融融吃团圆饭;若是没回来,就只老夫人一人,独对一大桌子的饭菜,看得她们一干下人都眼眶发酸。老夫人虽然也会拉着身边的丫鬟婆子坐下一道用,可毕竟主仆有别,丫鬟婆子哪好意思放开筷子大肆朵颐。到最后,饭菜冷了,老夫人也就没兴致再用。 这样的年,大抵也有五六年了。不过,今年,府里添丁增员,一派欢喜。 满月宴时挂上的大红灯笼,到这会儿都没摘下。说是老夫人的意思,到腊月二十三那天,家家户户掸尘送灶,再换一批全新的挂上去。 虽然添丁增员了,可偌大的府,共进年夜饭时,仍旧只有她和婆婆两人坐主桌,多少冷清了些。小家伙虽然算人头,可压根还不会坐,说不定年夜饭开席,他呼呼睡得正香。 于是,卫嫦琢磨着今年过年来顿不一样的年夜饭。无论阙聿宸能不能赶回来团圆,她都不希望府里一到年三十,就一派冷清寂寥。 “老夫人说都听小姐您的。您觉得怎么安排好,就怎么安排,她没意见。” 沅珠转述完阙老夫人的意思,笑着补充自己的看法:“奴婢是觉得,老夫人对小姐提前一个月囤货、备年礼的主意很满意,这会儿索xing放权给小姐,全由小姐安排了算。” 卫嫦正在弯腰做体侧运动,一听这话,差点岔气,她该不会自揽差事上身了吧?不过就是个提议,怎么就成了由她来安排了? “老夫人真这么说?”她不死心地追问一句。 沅珠拍拍xiong脯,保证道:“是。老夫人还说,‘人手什么的,尽管支使,但有支使不动的,就按规矩处置,绝不姑息!’” 额滴娘喂!卫嫦扶额,在心里哀嚎了一声。 “小姐,奴婢也觉得老夫人是打算将内宅的事全交小姐打理了。” 沅玉见小家伙睡着了,也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加入了主仆三人的讨论队列。 “是啊,小姐,这不是该高兴的事吗?小姐怎么瞧着不大乐意?” 沅珠看到卫嫦的神se,不由纳闷。嫁到婆家才半年,就获得了婆母的全心信任,还取得了内宅的管理权,这不是该求之不得的事吗?怎么自个儿主子,竟有些不乐意? 卫嫦当然不乐意了。 权力越大,责任越重。 她自认自己不是管理的料,否则,也不会读了四年的行政管理,最终还得靠写文维持生计。当然了,“喜欢”占去了一大部分原因。至于专业,过是看着分数合适,又觉得那个学校合眼缘,才顺手填报的。 而今,才嫁来阙家半年,还没怎么跟婆母学习呢,就要担任内宅ceo了。 卫嫦的小心肝儿,顿时扑腾得厉害,生怕一不留神,就做错了决策,继而败光了婆家的基业……啊呸呸呸!这都还没上手呢,怎么就灭起自己威风了呢?!rs!。 129 三进宫 初雪一连下了五天方才停歇。 雪后,日出,给人以久违的暖馨。 府里府外接连响起的“唰唰”扫雪声,打破了连日来的宁静。 卫嫦晨起后,喂饱了孩子,洗漱更衣,刚来到前进院陪婆婆享受雪停后的第一顿早膳。 婆媳俩边聊着年夜饭的筹备事宜,边喝着鸡汤熬的菜粥,好不惬意。这时,院外传来前院陆管事的声音。 没一会儿,珊瑚掀起厚重的门帘子进来。 “老夫人,夫人,陆管事刚来禀报,说是宫里来了马车,奉太后之命特来接夫人和小少爷入宫领赏。” “领赏?” 卫嫦和婆婆对望一眼,眼里皆透着纳闷。 “可有具体说什么事?” 阙老夫人皱了皱眉,问珊瑚,想了想,吩咐道:“让陆管事进来回禀。” “是。”珊瑚退出膳厅,招手唤进了候在院外的陆管事。 “禀老夫人、夫人,是太后身边的公公,奉太后之命,来接夫人和小少爷入宫,只说是太后要当面封赏,并未说具体缘由。不过,据那位公公的意思,该是夫人养胎养得好,太后想亲眼看看小少爷。” 陆管事详尽地阐述了一遍,末了,补充道:“太后身边的公公,说夫人若是还没用完早膳,尽管慢慢用。小的看情形不像是很急,便让丫鬟好生伺候着在前厅里喝茶吃点心。” 阙老夫人听完,心下总觉得怪怪的,哪怕太后再疼宠哪家的命妇,大赏小赐不断,也从没听说大雪冰封的天气,还要让命妇抱着刚出生才两个月的娃儿入宫听赏啊。可太后贵为天子之母,她的话又不可能不听。 阙老夫人看向卫嫦的眼里,满含担忧:“歌儿……” 卫嫦柔笑着安抚:“娘不必担心,太后既然只是想见见佑佑,媳妇抱他入宫就是了。顶多在安寿宫里陪太后用顿午膳。差不多过了午时就能回来了。年夜饭的事,等媳妇回来再与婆婆商讨。” “这会儿谁还担心这茬事啊!”阙老夫人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娘是担心你在宫里……” 上回随她入宫赴太后的六十寿宴,竟然毫无征兆地提前生产,好在母子平安。可这回,不止媳妇,连孙儿也得跟着入宫,这大冷天的,就不能搁到年后或是开了春吗? 想归这么想,阙老夫人又岂会不知太后的意愿没人能拂,只得无奈叹息。拍拍卫嫦的手背。叮咛道:“总之。务必留心些。一过午时,娘就派马车去宫门口等你们母子。” “好。”卫嫦依言应道。 她心里不是不困惑,可这个时候,困惑担忧无济于事。 太后的意愿。谁敢违抗?又不是不要命了。哪怕真的不要命了,也不能拿府里上下跟着受罪。何况,她自忖没得罪过太后,理该不是什么坏事,最大的可能…… 卫嫦蓦地想起前些日子传出喜讯的季宁岚,该不会,太后召自己入宫其实是她撺掇的吧?要知道,乔贵妃产下死胎被锁冷宫,贵妃之席。自然也就缺了一位,底下的妃嫔人人有望晋升,而有了身孕的季宁岚,更是筹高一码。可肚子里有货,不代表生产时也安然。若是再来个乔贵妃,皇上不气得失心疯才怪。于是,才想到了自己……会是这样吗?毕竟,自己早产两个月还能诞下如此健康壮硕的儿子,已是逐鹿城一大奇闻了。 心里如是想,表面还算镇定自若,免得婆婆更加担心。 不紧不慢地喝完碗里的粥,卫嫦抹了抹嘴角,起身向阙老夫人道了再见。 回到后进院,洗漱更衣,换上得体的出行服,又披上白狐皮做内衬的斗篷。 同时,让沅玉、沅珠也替小家伙换上了她亲手缝制的外出服,红底绿袄,滚边缀着白狐毛,衬得小家伙的肤色越发白皙。外头再罩上一个带帽子的襁褓,能将人整个裹在里头,短时间外出,该是不会冻着的。 保暖措施做好,也该是时候出发了。迟了,没得让太后以为自己在拿乔呢。 沅玉和沅珠自然随行。 顺着抄手游廊途经前进院时,阙老夫人带着珊瑚和翡翠也出来了,愣是要将她们母子俩送到府门口。 好在衔接前后两院的径道,积雪都已被下人扫干净,初升的旭日才照了一会儿工夫,就已将扫净雪的地面照得一片清爽干燥了。 卫嫦见不滑脚,就没拒绝婆婆的好意。冬天嘛,难得出来个大太阳,就当是散步,晒晒太阳也好。 阙老夫人将媳妇和宝贝孙子送上安寿宫派来的马车,又在底下塞了一锭银元给此行前来的宫人,言辞恳切地托付他好生关照。 宫人推拒了几下,也就收下了,嘴里应着:“阙老夫人放心!奴才省得的!” 很快,华贵的马车,隆隆地驶离了阙府。 卫嫦拨开窗帘子,探头朝阙老夫人挥挥手:“娘,外头冷,赶紧进去吧!” “好好,你们自己当心。娘这就进去。” 阙老夫人嘴里如是说,可一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里,才带着翡翠和珊瑚转身进府。 …… 马车驶入东乾门,没让卫嫦几人下车,而是径自来到安寿宫门口。 “太后怕阙夫人和阙少爷受凉,特地嘱咐我们将夫人送至这里。” 下马车的同时,在阙老夫人处受了不小好处的宫人,笑眯眯地解释。 卫嫦点头回以一笑:“有劳公公了!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公公多多提点!” 说完,沅玉极有眼见力地将一个塞着几颗银裸子的荷包,塞到了宫人手里。 “夫人太客气了,这都是奴才应当做的。” 宫人嘴里客套着,手上却未有任何推拒。 想来,这种事平时做得也不少。亦或许,这几颗银裸子还入不了他的眼呢。卫嫦心里哂笑。 经过了几道花拱门,来到太后日常所居的殿门口。沅玉和沅珠,替卫嫦和小家伙分别脱去罩在身外的斗篷和襁褓,由她亲自抱着小家伙,由值守的宫女领入了殿内。 “太后,阙夫人与阙少爷到了。” 卫嫦低头躬身地跟在领路的宫女身后,适时接道:“命妇阙季氏,给太后请安!” 说着,就要行跪礼,被太后出言制止了。 “诶!不必多礼,快到哀家身边来,让哀家好生瞧瞧你养的白胖小子!” 卫嫦谢过后,低着头来到太后身边,将怀里的小家伙呈给了太后看,心下不住腹诽:这宫里能生养的女人多了去了!干嘛就觊觎我家的…… 可想归想,嘴上哪里敢说。偷抬眼角飞快地觑了太后一眼,见她一脸祥和地端详着小家伙,半晌,才赞道:“哀家早就听说阙夫人养了个好儿子,虽是早产儿,可养得比足月儿还要白胖,早就心痒痒想看看来着,今儿一瞧,果真是!瞧瞧这小脸蛋儿,都肥嫩得能掐出水来了……” 卫嫦心里琢磨着太后的话,这究竟是出自真心的赞呢?还是拐着弯在套她话呢?刚想开口谦虚几句,又听太后说:“你和岚妃是姊妹,也该听说她怀孕的事儿了吧?” 这一听,卫嫦心里有了几分谱,看来真是和季宁岚有关了。 “命妇的确有听家人提起过……” 那日盈然告诉她后,没两天,季府也派人送来了关于季宁岚怀孕的口讯,还听说她的便宜爹,这些时日在朝堂上春风满面。也是,入宫的女儿怀上了龙胎,做爹的能不高兴吗? “岚妃有身子也有两个月了,可哀家一直听说她害喜得厉害,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阙夫人与岚妃是姊妹,于是哀家唐突找阙夫人前来,希望阙夫人能传授几招养胎育儿方面的心得,哀家年纪大了,承受不住再来一个……唉!” 太后说到这里,长叹一声,没再继续往下说。 卫嫦心里清明,天后是在叹息乔贵妃的事。 想这偌大的宫里,妃嫔数量虽没有三千,上百却是有的,为皇室诞下的子嗣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算少,可能平平安安养上三岁的却不多。 卫嫦虽不敢肯定,可宫斗剧看多了,个中有什么弯弯绕绕,她猜也能猜到一些,不相信太后身为过来人会不知道。遂没顺着太后的话往下说,而是岔开了话题:“太后言重了,命妇也就遵着寻常的程序养胎,并无独特的方式方法,更谈不上传授。” “诶!阙夫人谦虚了,哪怕真没有,随便聊几句也好。这不,哀家在你来之前,已着人将她接来了,不过还没说上几句就开始吐,身体也虚弱得紧,哀家就让她在内殿歇着了。宣太医诊过几次,说这种情况和体质有关,所以哀家想着……” 说到这里,太后问底下的宫女:“岚妃有没有好些?” 宫女摇摇头,面色有些为难:“回太后,岚妃娘娘一动就吐,侧身躺着还好些。” “这样啊……”太后转头看卫嫦:“既如此,不如阙夫人入内殿去看看她?或许瞧着你来了,又看到你养的白胖外甥,她一高兴,症状也能缓轻些。” 卫嫦听得一头黑线。季宁岚看到她会高兴?才怪!说不定还会气血攻心,吐得更厉害…… ps: 推荐花无双的《田园花嫁》,嗜钱如命的小财迷花朵朵穿越了,穿成个没钱没物食不果腹的穷苦农家女。且看她如何在这乡间田园高调种田低调经商,风风光光带领全家奔小康! 130 听到了不该听的 可太后都发话了,她能不依从吗? 只好抱着小家伙,在宫女的引领下,来到了内殿。 宫女领她到殿门口就退下了,连通传一声都没有。 卫嫦觉着纳闷,正想回头唤住她,却听殿内传来一阵低低的泣声,其间还夹杂着男女的对话。 男女?还有男的? 卫嫦眼皮一跳,莫非皇上在这儿?可太后怎么不说? 进退维谷间,殿内说话的男人扬高了声调,让卫嫦即使没竖起耳朵,也能将他的话语听个一清二楚,再加上魔珠认她为主后,她的耳力见长,同样的距离,能听得比旁人更加清晰。 也因此,她辨出了声音的主人。 不是皇上! 居然是――六王爷! 这一认知,让她吃惊。 哪怕此刻是在太后的寝宫,哪怕六王爷是太后的嫡子,可季宁岚她终归是皇上的妃子吧?弟嫂共聚一室!额滴娘啊!好重的jq、好大的八卦啊有木有? 刚想到这一层,殿内传出的一串对话,彻底证实了她的猜测―― “怎么办?我觉得好难受……这几天吃什么吐什么,连黄水都呕没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是季宁岚的声音,带着一股浓浓的撒娇意味。 “傻话!你要死了腹中的孩子岂不没娘亲了?” 六王爷的声音,略带轻佻的笑意。 “你才傻话!我都死了,孩子这么小,哪可能还活着?” “你也知道?嗯?那么,你是故意的了?你想让我失去你又失去孩子?该打!” “别……嗯……康……” 夹杂着一阵急促的轻喘,季宁岚一个劲地向赵睿康求保证:“你答应我的,还说话算数吗?” “当然……我何曾骗过你?打从这辈子第一次照面起,我就没瞒过你,干嘛这么没自信?嗯?” “人家就是怕嘛!你若当了皇帝,身边也不可能只我一个,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这辈子的第一次。并非给的你,你就这么肯定这孩子是你的,而不是……”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不是尝过吗?长时间服用断肠草后的感觉是什么,你说皇兄哪里还有气力拉你做这档子事?不过,我该谢谢你,你帮我完成了这个心愿,许你的皇后之位,在我登基后必定允诺……” 听到这里,卫嫦早已两股战战,心惊肉跳。 季宁岚她。居然和六王爷……那啥那啥了……还为他怀孕……而皇上。竟然被季宁岚下了毒。听他们的语气,好似快那啥了,而皇上一旦那啥,得皇位的必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六王爷……季宁岚甚至已经预约起了皇后之位…… 老天!这哪里还是八卦。红果果的皇室秘辛啊! 卫嫦觉得脖颈一阵发凉,连忙转身,冷汗涔涔地抱着小家伙就要蹑手蹑脚地离开。万一被里头的人知道自己在偷听,小命难保啊! 哪知,刚一转身,背后就传来一道风,门帘子被人撩起。 紧接着,她的胳膊被人扯住了。 “阙夫人?听到了不该听的,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 卫嫦这会儿想死的心都有了。可现实容不得她逃避。 只得扯出一抹笑,强自镇定地转过头,佯装不解地问:“咦?原来是六王爷?王爷怎的在这里?莫不是命妇找错门了?幸好幸好!差点就误闯了。瞧这糊涂劲,太后原嘱命妇来看看岚妃娘娘的,可惜才到门口。突然觉得肚腹不适,想先去……呵呵,没想到这么巧,碰上了王爷……命妇向王爷请安!上回的事,还没亲自向王爷道谢呢!多谢王爷援手相助!” 说着,她抱着小家伙向赵睿康福身行了个谢礼。 “阙夫人不必找话搪塞。本王的耳力好得很。” 赵睿康扯着她胳膊的手没松开,另一手,抬起了卫嫦的下巴,想从她的眼里看出类似惊慌的眼神,倒是还真没有,心下暗赞了一句,接着眼神一转,移向了她怀里的小家伙,作势要抱。 卫嫦下意识地躲开了。 “呵呵……”赵睿康发出一串轻笑,像是逗弄成功,脸上还带着一抹得意的神采。 呵你妹啊呵!卫嫦心下暗咒。 她敢肯定赵睿康早就知道她在门外偷听,哪有人敢在别人的寝宫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的?可为什么要让她故意听到?莫非刚刚那段对话是假的?故弄玄虚? “阙夫人!您要找的人就在里头,请吧!若真觉得肚腹不适,里头也能解决,不必抱着娃儿东奔西走。” 赵睿康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卫嫦连眨了好几下眼,搞不懂眼下的状况。 他究竟相没相信自己的说辞? 可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借口,他没道理会信啊。怎么说也是一国王爷,哪能这么容易轻信他人?可若是不信,为何不追究她?就这么……放过了她? “请吧!” 六王爷再度伸手,示意她入殿。 看他那架势,自己不进去也会逮着自己进去。 卫嫦咽了口唾液,挺了挺胸,佯作镇定地致谢后,抬脚跨入了内殿。 殿内起着火炕,一进去就觉得一股暖意迎面扑来。 季宁岚歪着身子,慵懒地靠躺在锦榻上,看到卫嫦怀抱小家伙进来,眼底一幽,倒是扯出了一抹笑,朝卫嫦招手道:“四妹妹来了?怎的这么迟?” 说完,拿手覆在唇上,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卫嫦向她见了礼,站在原地不动。 打从获悉了刚刚那些秘辛后,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妹。 之前被太后劝着来探望时,她虽然也不怎么乐意,可还不至于反感恶心。可是现在,当她一想到季宁岚所怀孩子的父亲,并非皇上,而是她名义上的小叔时,那种反感,简直没法用言语形容。 “干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季宁岚嗤了一声,从锦榻上坐起,端起几上的杯盏,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唇,垂着眼睑低低地道:“这一切,不都是你赐予我的吗?” 什么意思?卫嫦心头突跳。 季宁岚已经知道自己和她一样是穿越人士,但不可能知道,穿越前的自己,正是塑造她这一人物角色的作者。那又为何这么问?害她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你是什么时候穿来的?容我猜猜……” 季宁岚歪着头,抬眼看她,脸上的表情,怪得让卫嫦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该不会,就是主动跟你娘去阙府的那次吧?难怪事后没传出任何风言风语,白害我又花银子又费工夫地打探了好久……不过,你倒是比季宁歌聪明多了,欲擒故纵,还真把阙聿宸给拿下了……看在你并不知道前世阙聿宸是我夫君的份上,我原谅你……” 卫嫦讶然地圆睁杏眸,小嘴也张成了字母“o”。 季宁岚她,竟然还重生了一次! 怪不得好几次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古怪,好几次说的话,也让她纳闷不解。合着已经是有了一辈子记忆了。这就难怪了! 可话又说回来,就算她又是穿越又是重生的,干嘛要把前世今生这种事说给自己听啊?难道她不想在这里混下去了?要知道这些秘密对这里的人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冲击啊,想死也别拖着自己啊!自己可是很珍惜这条小命的! 季宁岚不是没看到她的反应,却只是淡淡一笑,摊开双掌,反复看了几遍,继续道: “都说人的一辈子,打一从娘胎出来,就已注定。我却不信!我相信人能改运。前世的我,就改了自己的命运。穿来季家时,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庶女,我不气馁,努力完善自我,人一旦努力,老天爷也会眷顾,于是,我争取到了本不属于我的姻缘,当然,也怪季宁歌自己蠢、笨、鲁,失去了人人艳羡的好机会,由我这个庶女,取代她荣光出嫁,嫁的还是本朝数一数二的大丈夫,我很知足,也很满足……” 说到这里,季宁岚自嘲一笑,神色转为低落:“然而,重生一世,我发现一切全走样了,这一世,竟是季宁歌重掌嫡女风华,无论我在暗中如何使坏谋夺,都抢不来上辈子的一切……直到入宫,直到认识六王爷,我才重新定位了自己:许是,这一辈子,老天爷想要给我的,比上辈子还多。既有望荣登高位,为何还要与区区的你或是阙聿宸过不去?所以我决定忘却前世的记忆,将前世的种种放下……” “你的意思是……你做到了?”卫嫦咽了口唾液,好奇地问。 “不,还不算完全。不过也快了!” 季宁岚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风情万种地一笑,“你不知道吧,六王爷他,竟也有着两世记忆……” “轰”! 卫嫦的脑袋这下子算是彻底爆了。 赵睿康?他也是重生的? 难怪…… 她刚刚好像确实听到一句“打从这辈子第一次照面”,可那会儿一心专注着其他几则冲击人的信息,并没往深处分析,这会儿听季宁岚一说,还真记起来了。 额滴神啊! 卫嫦无风凌乱了,脑袋瓜子彻底地转不动了。她到底穿到了什么时空啊?啊啊啊! 131 变相软禁 季宁岚对她说完那席话,就由门外进来的宫女,扶着出去了。 路过呆立着的卫嫦时,特地看了眼酣睡在卫嫦怀里的小家伙,轻笑了一声:“可惜了这么俊的小子……” 这话什么意思? 卫嫦倏地回神,却见季宁岚已经跨出了殿外,不禁眉头一皱,也跟了上去。 此刻的她,脑子里还是一团混乱。 明明太后是让她来探望季宁岚的,可结果咧?瞧她听到了什么? 先是一堆大逆不道的对话,再是一番震惊灵魂的坦白,完了就将撂她在这儿,正主儿却走了,且一点都不像太后描述得那样:吐得下不了地。 这到底都是个什么事啊! 卫嫦愤愤地跺了跺脚,这宫里太混乱!她还是抱着小家伙赶紧回家吧! 哪晓得,门帘子一掀,她被两名虎背熊腰的大块头嬷嬷给拦住了。再往外,她还看到了两名手持长枪的侍卫。 卫嫦心下咯噔,暗觉不妙。 往往,听多了秘密的人,是活不到明天的,也就是说,她今儿听了这些皇室秘辛,很有可能要被秘密处决了? 难怪季宁岚要说那句话,莫非连襁褓里的孩子都不放过?要他们娘俩一起死吗? “你们这是做什么?” 卫嫦心下害怕,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下巴一抬,冷冷地喝道:“让开!” “阙夫人!太后念及您与岚妃娘娘姊妹情深,允您在宫中小住几日,待岚妃娘娘身子好些了,再送阙夫人回府。至于换洗衣物,殿内的衣箱里全是新缝制的,小少爷的衣物也有,阙夫人无需担心。至于阙夫人的两名丫鬟,太后已遣人送她们出宫回府了。还请阙夫人安心留在此处。晚些时候,奴婢会给阙夫人送来膳点。” 混账! 王八蛋! 一群挨千刀的!…… 卫嫦心里将上至太后、下至六王爷、季宁岚以及一大群参与此事的宫女太监嬷嬷狠狠骂了一通。 可还是出不去。 她被变相软禁了。 认清了这个事实,卫嫦无比沮丧地回到殿内。 这时。怀里的小家伙动了动,好似要醒了,她只得强打起精神,抱着他来到屏风相隔的内室,那里也有一张榻,榻旁有个马桶。 她将小家伙放上榻,解开了他身上的衣裳。这才发现小家伙竟然出了不少汗。 也是,这室内生着火炕,温度足有二十度上下,厚实的襁褓虽然拿掉了。可这一身红底绿袄也不薄。连自己穿着夹层的锦袍都觉得有些闷燥。何况是火气比自己好不少的儿子。 卫嫦暗责自己的粗心大意。幸好汗湿得还不算厉害,许是来到这个房间后,才觉得有些热,一燥热。就动来动去地要醒了。否则,按他以往的睡法,这一觉笃定能睡到午膳时间的。 卫嫦抬头,找到了守门嬷嬷所说的衣箱,走过去打开一看,果然收着好几摞崭新的衣裳,厚薄都有,适合儿子穿的果真也有。她低咒了一句,挑了套适合春秋两季穿的和尚小衣。又回到榻旁,利落地替儿子换起衣裳。 小家伙此刻还迷迷糊糊的,嘤嘤地啼了几下,可能是因为热,待棉袄一脱。换上了单衣,觉得凉快了,就不再抗议了,砸吧起小嘴,小脑袋一拱一拱的,像是在找吃的。 卫嫦看得好笑,捏了捏他的小脸颊,抱起他,先来到马桶前,把出了一泡童子尿,而后坐在榻上,喂他喝起了奶。 一边喂奶,一边思忖接下来怎么办。 回想起之前听到的那段大逆不道的对话,反复琢磨之后,猜测六王爷怕是已经做好了谋权篡位的万全准备,否则,肯定不会,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说那席话的,甚至还伙同季宁岚肆意谈论立她为皇后的事。 那么太后呢?也是和他们一伙的吗?如果不是,六王爷敢在太后寝宫做这般大逆不道的事吗?可如果是,那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皇上不也是太后亲生的吗?就算偏疼小儿子,也不至于和小儿子一起谋夺大儿子现下拥有的一切吧? 虎毒尚不食子,何况是人。 想到这里,卫嫦紧了紧怀里的儿子。若是有一天,让她做出伤害自己辛苦怀胎生下的宝贝,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况且,不止是谋夺篡位,季宁岚还给皇上下了毒药。 那什么断肠草究竟有哪些毒性她不清楚,且到目前为止,也没传出皇帝龙体欠安一类的消息,可既然能让一个正常男人,对着女人行不了床笫之事,这种毒性也算是厉害的了。太后她,竟然肯让大儿子吃这种苦? 卫嫦摇摇头,委实想不通身处宫廷里的这些人弯弯绕绕的心思。可不管怎样,自己和他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干嘛非得逼着自己卷入这场纷争来呢? 好吧!往日有点仇隙,季宁岚嘛!既是未来的国母,趁着这机会把得罪她的人顺便处置了,似乎也是一举两得的事。 唉―― 卫嫦幽幽长叹了一声。 没办法,脑回路不同,这些人的想法她还真没法理解。 可是傻瓜都晓得,多个人搅合就多份危险。哪怕六王爷准备得再充分,还没成功就意味着还有风险。难道他们真的就这么有恃无恐?即便自己逃脱成功,将他们的阴谋诡计全都揭露也不怕? 卫嫦蹙着眉,在脑海里过着一遍又一遍从跨入太后宫里至今的一切线索,苦思冥想地琢磨接下来的自救方法。 直到儿子“吧嗒”一声松开了小嘴里衔着的乳头,又歪着头酣酣睡着了,卫嫦才回到现实。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卫嫦心头一紧,低头审视了一眼怀里的儿子,牙关一咬,将他连同榻上脱下的小棉袄,一起移入了魔珠内境,嘱咐紫绫细心照看。自己则来到了外室的殿门口,躲在了厚重的帘子后,想着万一有希望,就夺门而逃。 谁知,进来的是送膳的。门口那两个大块头嬷嬷和持枪侍卫都纹丝不动,害她想逃也没机会。总不能逃一截路就躲魔珠里,再逃一截路再躲魔珠里吧? 唉,还是再等等吧,说不定还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反正有魔珠在,随时都能进去避灾。 前来送膳的宫女,进来后将茶盘搁上膳桌,就低眉垂眼地退出了殿门。 卫嫦闷闷地走到膳桌旁坐下,盯着茶盘里还算精致的三菜一汤一碗精白米饭发愣。清早只喝了一碗粥,这会儿已是午时,肚子还真在叫饿了。可也保不准这些吃食里有没有毒,算了,还是进魔珠啃几个果子吧! 这么一想,卫嫦起身走到内室,躺上了榻,其间还不时弄了点声音出来,故意让外头两位守门的嬷嬷听见。这才进了魔珠。 草坪上,小家伙已经醒了,正蹬着双脚、伸着双手,朝天比划着什么。定睛一看,原来紫绫悬停在他的头顶上方,这就难怪了,不过看他的表情,好似很开心,嘴里还不时咿呀几句,像是在和紫绫交流着什么。 卫嫦盘腿在小家伙身旁坐了下来,也不急着抱他起身。任他躺在干燥干净又松软的草坪上。反正自己服食过万莲子,能驱散周边的蛇蚁爬虫,小家伙在娘胎时想必也吸收了不少。 刚想着,就听紫绫说:“小嫦,我刚喂他喝了一滴百花露,还掺了万莲子榨的水……” 啊?卫嫦有些傻眼:“他这么小,也能喝?”不会把肚子喝坏吧? “当然能啊!兽人国和矮人国,只有刚出生的小孩,才有机会得到我们精灵国赠送的百花露。不然,哪有那么多百花露可送他们呀?酿都来不及。至于万莲子,就更不用担心了,兽人国都是宝宝在娘胎里就开始吸服,出生后再服一次,就永远不怕蛇蚁爬虫的亲睐啦!” 卫嫦这才放下心,抱起儿子,掂了掂分量,好似又重了些,结实得她都快抱不动了。而他人明明已在母亲怀里了,眼珠子还四下转溜着,像是在搜寻什么。 “瞧,我给他喂喝了百花露和万莲子汁,他喜欢上我了呢!” 紫绫扑扇着翅膀,飞到了小家伙跟前,引得小家伙一阵“咯咯咯”地大笑。 卫嫦顿时黑了脸。 这么小就喜新厌旧?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了?枉她日日五六顿奶的喂他,紫绫就一滴花酿和一滴万莲子汁,就把他驯服了? 死小孩!坏小孩!下回等你爹回来,看我不向你爹告状,然后让他狠狠抽你的小屁股! 想到这里,她倏地一顿,鼻息酸了酸。 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宫回家,也不知道阙聿宸什么时候会回来。万一…… 她倏地一惊,方才只想到自己和儿子,阙聿宸呢? 如果皇上真被六王爷架空,甚至被六王爷取而代之,现下在北关镇守边疆的阙聿宸呢?他会怎么样?朝堂上下都知道,他是皇上的心腹、爱将,皇上被踢下龙椅,他能置身事外? 糟糕! 卫嫦这一想,总算有些摸到问题的症结出在哪儿了。 没错,阙聿宸! 六王爷之所以将自己母子软禁在太后宫里,是做给阙聿宸看的! ps: 推荐好友三叹的新作《毒女当嫁》:毒辣女vs美奸佞,是该惩奸除恶还是该双奸合璧? 132 皇室秘辛 沅玉和沅珠在殿外没等到主子,却等到了太后的贴身大宫女。 “两位姑娘回去吧。你家主子这几日将留在宫中陪岚妃娘娘,日常用度也不必送来,宫里不缺这些。” 说完,不等沅玉和沅珠发问,就被两位嬷嬷“请”上了马车,按着来时的路,驶回了阙府,在府门口将两人放下。 “玉儿姐……” 沅珠早吓傻了,这会儿才有些回过神:“小姐她……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就留在宫中了?该不会……” “别胡说八道!” 沅玉啐了她一口,却也一筹莫展。从主子进殿,到刚刚,她俩一直都候在殿外,并没听到里头传出什么动静。至于宫女说的那个理由,她直觉不是小姐的意思。小姐和三小姐素来不对盘,哪怕此行入宫真是和三小姐的孕事有关,也不会抱着小少爷就在宫里住下了呀。 这么一想,沅玉摇摇头,对沅珠说:“先去禀报了老夫人再说。” 阙老夫人一听沅玉、沅珠的回禀,当即没气晕过去。 宫里的妃嫔有了身孕,居然让她媳妇留下伺候,摆明了是太后有意为难。当初晏、乔两贵妃诊出怀有身孕时,两家虽派了女眷入宫探望,可很快就出来了,连顿膳都没用。说是不好打破宫廷规制,如今倒好!一个连四妃都不够格的妃子,居然要他一品大将军的女眷留下伺候,且还没有归期! “翡翠,立刻着人备马车!珊瑚,给我更衣,我这就入宫一趟!” 阙老夫人眯了眯眼,沉声吩咐。 想欺负她阙家的媳妇,先得问问她同不同意!哼!太后?太后怎么了?还不是爹生娘养的?她倒要看看,侍郎府那位入宫为妃的庶女,在宫里究竟有多么的了不得,竟然说服了太后。让娘家嫡出的妹妹、堂堂一品大将军的夫人随侍左右! 珊瑚、翡翠闻言,立即照办。 这会儿谁都没心思去劝主子什么。夫人和小少爷被莫名其妙留在宫里,又见老夫人听后如此生气,多少觉察出了事情恐怕没那么不简单。 于是,珊瑚利落地替阙老夫人换上了繁复厚重的入宫服,外头罩上防风保暖斗篷。翡翠亲自跑了趟门房,让人尽速安排马车。 门房见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二话不说,马上着人套马车、生炭盆,好在老夫人上马车时暖和点。 孰料。一切准备工作就绪。阙老夫人刚要踏上马车。陆管事匆匆跑来:“老夫人!尚书大人求见,说是有事找老夫人相商,这会儿就在前厅。” “尚书大人?”阙老夫人一愣,继而问:“哪位尚书大人?” 呃。陆管事一愣,随即拍了拍脑门:“瞧老奴这脑袋!是乔尚书,兵部的乔尚书。” 乔世潇?他这会儿来做什么? 阙老夫人此刻一心惦记着不知情由被太后扣在宫里的媳妇和孙子,真不想为其他的事耽误。可人家毕竟是兵部尚书,又与儿子素来交好,不见也不妥,遂下了马车,拢拢斗篷,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往前院走。不忘吩咐陆管事:“你着人将马车拉去府门口等着,我一会儿就走。” “是。” …… 乔世潇坐在阙府前厅的主位上,茶盏搁在手边,却碰也没碰。脸色微沉,右手手指敲着桌面。像是在思忖什么。 下首位挺胸直腰僵坐着两人,也都一脸的肃穆。奉茶的丫鬟,将茶水搁上两人中间的茶几,并请他们用茶,也不见他们任何反应。 室内静得能听到绣花针落地的声音。奉茶的丫鬟大气也不敢出,上了茶和点心果子后,就垂眉顺眼地退下了。 “事既如此,急也急不得。” 半晌,乔世潇抿了抿唇,开口道:“有什么,等知会了老夫人,看她如何做定夺。”他更担忧的是宫里,也不知派进去打探的人,有没有获取一星半点的消息…… “定夺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 阙老夫人狐疑地跨入前厅,扫了眼下首位的两人,总觉得他俩有些面熟。刚要问乔世潇有何贵干,却见面熟的两人已从座椅上起身,齐刷刷地向她行了个单膝跪礼:“小的给老夫人请安!” 辨声音,好似有些凝重。 “你们是……” “小的赤鹰。” “小的黑鸷。” 两人一介绍完,阙老夫人就想起了他们的身份,不正是儿子旗下铁鹰骑十二将中为首的两个吗?可是,“你俩怎会在这里?宸儿呢?他也回来了是吗?” 赤鹰和黑鸷神色复杂地对望了一眼,欲言又止,怕出口的消息,会打击到她。 老夫人岂会瞧不出端倪,当即跨前一步,急切地问:“可是宸儿他……” “伯母!” 乔世潇在阙老夫人进门后,就已搁下茶盏,站起了身,这会儿见她神色焦虑,遂走到了她跟前,琢磨着怎么和她说比较合适:“聿宸现下无事……” 话没说完,被阙老夫人一把抓住了双手:“现下无事?也就是说日后可能会有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俩……” 她回头指指赤鹰和黑鸷,强抑着心底翻涌的担心,问:“他俩可说是宸儿的贴身护卫,怎会同时出现在这儿?” 乔世潇咽了口唾液,深吸了一口气,扶稳阙老夫人,一字一顿地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不中听,但我相信老夫人一定能挺住……”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跟我兜什么圈子……挺不挺得住,我自己有数。”阙老夫人一急,出口的话也失了文雅。 乔世潇失笑,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无论如何都笑不出声,再咽了一口唾液,斟酌道:“聿宸他,遭六王爷威胁,拿您与嫂夫人,以及阙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为筹码,逼他投效六王爷……” 什么和什么? 阙老夫人听得一头雾水。六王爷究竟是想干嘛?他难道不是皇室的一员吗?儿子在边关,不就在为他们赵氏家族拼死拼活吗?何况,六王爷和皇上还都是太后所出,同母的亲兄弟还争个什么争…… 蓦地,阙老夫人心头一震,她想到了那件事,倏地抬头,求证般地问乔世潇:“消息可是准确?” 赤鹰、黑鸷一听,立誓保证:“是将军亲口嘱托我们的,他将十二骑分出六人。以我为首前来保护阙府。还说唯恐六王爷暗中监视。让我们进城后别明目张胆地回府,先找地方落脚,再找乔大人带我们进来。” “这下遭了……” 阙老夫人脸色一白,脚下踉跄了一步。幸而被乔世潇眼明手快地扶住了。 “老夫人?” “伯母?” 乔世潇扶她坐到了近旁的椅子上,放柔了声音宽慰道:“既然聿宸这么安排,想必另有法子,伯母毋急……” “怎么不急?你让我怎么不急?早上的时候,太后派人来接了歌儿母子俩入宫,一刻钟前,歌儿两个丫鬟回来了,说是太后留了她们母子在宫里小住……” 听阙老夫人这一说,乔世潇和赤鹰、黑鸷也瞬间变了脸色。 “无凭无据的。到底不能留太久。” 半晌,乔世潇吐出一句,心里却如翻江倒海。难怪皇上已经接连五日没出朝了,每日都是派身边贴身伺候的宫人来收走大臣们递上的奏折,说是皇上龙体有恙。这几日都在瑶光殿看折,让他们没事不要去打扰。 他倒是起过疑心,以往再不适,皇上也没有接连五日不上朝的记录。只是,他猜错了方向,以为皇上是在为自己同母所出的胞姐、一夕间失去孩子又被关入冷宫紧闭这事烦忧,没想到…… “无凭无据?呵……” 阙老夫人冷笑:“侍郎府庶出的女儿,怀上了龙胎,头几个月害喜严重,便召了歌儿入宫去探望并留下陪侍……这就是太后给出的理由!” “荒谬!”乔世潇沉着脸骂道:“想我胞姐当初怀胎时,不也是害喜得厉害?母亲与小妹入宫探望,也就留了一个时辰就出来了,她区区一个没上主位的妃子,敢叫一品大将军夫人留下陪侍?没这个道理!” “有也好,没也好,现在也没空去追究这个了。你们没来时,我就打算入宫了,如今,既是这个情况,就更要去接她们回来。母子俩没事还好,若是有事,我定和那老太婆不死不休!” 噗―― 若眼下的场面没那么严肃,乔世潇真想喷笑。只是,眼下的处境,让他到嘴的笑意都发苦。 “老夫人且慢!”他拦住了阙老夫人,眉心微蹙:“如今皇上那里,情况晦暗不明,六王爷若真有那个心,朝堂上必定又要经历一番血雨腥风。老夫人若是这个时候去,接不到人不说,反过来恐怕也会被扣下,届时,岂不是更加顺了六王爷的心?再者,我想,既然太后也参与了此事,理该不会为难嫂夫人,六王爷是她儿子,皇上何尝不是?手心手背皆是肉,不至于……” “你俩到屋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阙老夫人打断了他,转头吩咐赤鹰和黑鸷。 赤鹰、黑鸷闻言,虽不解,却没二话,依言出了厅堂,像两尊门神守在了厅堂门口。 “这件事本该永久尘封的,可眼下,我怀疑六王爷他们已经知晓了,所以才有如此大的动静,且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可宸儿人在北关,我无人可求,只能仰仗你,你与宸儿素来交好,希望我不会看错人。” 阙老夫人得到乔世潇再认真不过的眼神保证,轻言吐露了一则攸关当前局势的皇室秘辛: “六王爷他,并非先皇的亲生子。” ps: 推荐好友雪妖精01的新书,书名《宝窑》。书号:3091236简介:弃妇利用神奇土窑致富获幸福! 133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个消息在乔世潇听来犹如晴天霹雳。 要知道,先皇将皇位传于皇上时,其他人倒没什么,唯独对这个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皇上是心有愧疚的。许是在他看来,六王爷的xing子比他更适合当一朝领袖吧。 可既是先皇的安排,皇上愧疚归愧疚,倒也没打算将皇位让出去。除了起初几年,由着六王爷东扩土、西买地,造si人宅邸、建避暑山庄,挥霍朝廷的银饷,直到近几年,皇上自己也意识到六王爷的势力发展得太壮了,不止si底下,连朝中大臣,都被他收买了个七七八八。真要比较,除了皇位,两人手中所握的实力,恐怕已分不出上下了,这才开始防备起来。 好在执掌六部的人,都还是皇上的亲信,包括自己在内,尚没有被六王爷有意无意的拉拢而长歪屁股、被一些小恩小惠一收买就倾向到他那一方去,继而与皇上对着干。 除此之外,就是将士一方,以聿宸为首的部队,怕是他要争取的最大力量了。若是聿宸率将士倒戈,那皇上就真的要大势已去了。 所以,当赤鹰几人日夜加鞭地从北关赶来向他说了这事,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要起风了,且风力还不小。但他深信以皇上一贯的谨慎作风,还不至于真的变天。 哪晓得,阙老夫人竟向他爆了这么一个……呃,平地惊雷! 六王爷居然不是皇室后裔。 这要是被皇上知道,还不呕血三升?他登基后的起初几年,对六王爷放羊吃草的纵容态度,无疑是在搬石头压自己的脚背。 这一想,乔世潇冷汗涔涔,原地兜了几圈,抬头看向阙老夫人,“这是……真的?”许是一时不可置信,连嗓音都有些沙哑。 阙老夫人沉叹了一声,郑重地点了点头:“此事,乃先夫临终前亲口说与我听的。外人都以为,皇上赐我阙家偌大府邸,又封宸儿一品大将军,是因为先夫救驾一事,实则,恐怕不然。” “如此说来,皇上也早就知道了?聿宸他……” “聿宸不知。皇上怕是知情的。所以,不要怪我心里yin暗,这么多年来,我时常在想,先夫当年救驾身亡的事实,究竟有几分真实xing……” “伯母!”乔世潇听得一阵惊心。 阙老夫人朝他苦笑,摇头道:“我也说了,只是怀疑。人死如灯灭,真相究竟如何,你我都不得知。先夫临终前,似有许多话要与我说,可偏偏,只来得及说出这桩事,你说我要不要怀疑?” “如果真是这样,皇上该是九年前就已知晓了,为何六王爷最近才有动作?” “这我就不知道了,一介fu孺而已,担当不起朝堂之事的揣度。我不解的是,既然皇上也知道了这个秘密,为何不将真相公布于众?也好断了六王爷的贪念。” “……许是,为了顾及皇室颜面吧。” 乔世潇略一沉吟,幽幽叹道。 他是想到了自己小叔,不也是祖母与别的男人si通生下的产物吗?可为了乔家的面子,乔家几位主事者包括他父亲在内,明明都知道这个事,却仍旧不得不将小叔当成他们的亲生弟弟对待。这也造就了小叔打小就骄傲横霸的xing子。 不知情的人,以为是乔家二老太宠这个小儿子,实则是,他知道你们奈何不了他,想怎么横就怎么来,看你们能忍多久。自己素来见不惯这样的人的,哪怕那人真是他嫡嫡亲的小叔,也看不惯。故而和小叔的来往很少,也很浅,除非遇到祭祖大拜、家族团宴,当众不好给他太难堪,这才聊上几句。可接掌兵部尚书一职后,小叔竟跑来找他,要他动用手上兵权帮他做这个做那个,被他厉声回绝了几次后,小叔竟和六王爷走到了一处…… 如今想来,还真是…… 乔世潇敛下了眼底的苦涩,抬眼对阙老夫人说:“既如此,侄儿得马上入宫一趟,求见皇上。” 虽然已经派人去打探皇上龙体有恙的虚实,可此前没料到六王爷会是这么个身份,如今与聿宸遭挟一事两相结合,再加上皇上五日未lu面,越来越觉得此事已经不是一般的严重了。 乔世潇神se一凛,朝阙老夫人作揖告辞。 “乔大人!乔大人!” 这时,陆管事提着袍摆匆匆跑进了前院,被赤鹰、黑鸷伸手一挡,拦在了门外。 阙老夫人和乔世潇听到动静,一起跨出了厅堂。 “什么事这么大呼小叫的?没见我和乔大人在商事吗?” “老夫人,是乔……乔家的家丁,火急火燎地跑来,说是乔府刚刚被禁卫军给封了,还说什么只许进不许出……” 乔世潇身形一震,忙问陆管事:“来传话的人在哪里?快带我去!” 来传话的是乔家门房的儿子乔银,他昨天没活,就奉他爹的命,跑了趟城外的庄子,他老子娘在那里管事,办妥了他爹交代的事,留在庄子上宿了一宿才回来,又因冰天雪地走得慢,到乔府时已快晌午了。在府门口逗留了一会儿,琢磨迟到的借口,见主子爷乔世潇带着两个人出来,在府门口驱马离开了。一方面心虚,一方面想着横竖要挨训,遂避过了主子爷的人马,掉头上了西大街,打算打两瓶老酒孝敬他老子和管他活计的管事去。 哪晓得,当他提着两瓶老酒回到府门口时,府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挤开人群一看,当即瞠目结舌:乔府被围了,且围的还是皇家带刀shi卫!听门口立着的一排带刀shi卫说,在没收到撤围之前,乔府只许进不许出,谁要是敢不听话,硬要出府,就当场毙命。他一听,两tui打软,两瓶老酒也哐当摔地,酒入雪地,瞬间就淌没了影。 怎么办?怎么办?他急得直搓手,他们家是乔家的家生子,乔家出事,他们做奴才的也跑不了,就算想逃,他老爹还在乔府里呢,总不能丢下老爹不管,只带了老子娘逃命吧? 乔银一个劲地摇脑袋,这事不行!行不通!会遭天打雷劈的!于是,他想到了一刻钟之前才出府的主子爷乔世潇,看他是往城东走的,既不是出城的方向,也不是进宫的方向,倒是与他交好的阙家就在城东,遂连滚带爬地跑过来问,果真被他打听到主子爷的下落。 听完乔银的描述,乔世潇的脸se越发沉郁。 对阙老夫人说了声“伯母先毋慌,侄儿去去再议”,就袍摆一甩,疾步往府门口走去,步频之快,让乔银连滚带爬都赶不上。 阙老夫人一时怔愣,立在原地回不过神,那厢,府门口传来了一道yin邪的笑语: “哟!乔大人原来在这儿哪!这就省了小的四处找了。” 阙老夫人皱皱眉,这声音,怪陌生的,且连通报一声都没有,这就闯进来了? 正想上去看看,就见陆管事一脸惊惶地从前头跑来,“老夫人……” “这又是谁来了?”阙老夫人的眉头皱得越发紧,能让办事还算沉着稳重的陆管事也吓成这样,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是皇家shi卫队的shi卫长,说……说是……” “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他一介shi卫长,能来做什么?” “说是来传达皇上圣谕。可听他与乔大人说话的口wen,乔大人已被革职了,这会儿要被带回刑部大牢去听审。” 陆管事还未禀报完,皇家shi卫队的shi卫长许兆山捧着一道明黄se的圣旨,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了,看到阙老夫人,眯眼笑道:“哟!老夫人已经在这儿等着了?倒是让小的受宠若惊。不过,还是正事要紧,阙老夫人,接旨吧!” 话音刚落,听到身后一阵sao动,回头看是乔世潇,负手立在原地,一副不听完就不打算走的架势,遂没好气地朝几个手下摆摆手手:“得得得!一道跪下,接了旨再走!”末了,又对乔世潇说:“乔大人!您虽被革职查办,可小的还是尊您是大人,也不想对您动粗,望大人也配合配合,跟小的走一趟刑部成不?” “我自然会去。”乔世潇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听完你的来意就去。” “那……您也跪下?” “你若拿项上人头担保,这圣旨真是皇上金口玉言,我就跪下。”乔世潇已经怀疑六王爷在假传圣旨了。 “皇上就是皇上,小的既是皇家shi卫队shi卫长,自是为皇室效命,旁的,小的就不知情了。”许兆山倒也不慌,眯眼笑答。 言外之意,谁坐那把椅子他无所谓,他只为皇家卖命。哪怕皇家顷刻间改了姓,不再是赵氏江山,他这个shi卫队队长,只要还能当,就会继续当下去。 “嗯哼!” 片刻,许兆山清清嗓子,“唰”地抖开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慈一品大将军阙聿宸,勾通外寇,叛国求荣,致北关防御失守,引寇入侵。今被查实,朕痛之入骨,愤不能平,念过往功勋,仅赐革职免死,御赐宅邸收回,无召不得入都。钦此!”rs!。 134 不是他的总要还的 虽不算抄家,可宅邸要收回,又要被迫离城,没有圣谕不得回来,意味着阙府上下就此解散。 许兆山宣读完圣旨,领着一群背箭带刀的皇家侍卫离开了。 乔世潇既被革职查办,且乔府目前又被围宅,不走一趟刑部也不成。府里上下都等着他呢。 至于阙府…… 阙老夫人听陆管事说,侍卫队并未留下人来围府,许是铁放心阙府的人不会乱来吧。 也是,再乱还能怎么乱? 宸儿被定罪叛国,媳妇连同孙子被扣在宫里。 偌大的府里,就剩她一个是主子,其他都是需要遣散的下人…… 阙老夫人抬头望望天,晌午开晴的天公,这会儿竟遮起了阴,不时还落下几颗雪粒子。视线往下,扫到屋檐下那一长溜的大红灯笼,原本还计划着腊八来临前,换上一批新灯笼迎除夕的,如今怕是连这一溜旧的也要拆下了。 至于除夕,早膳前还在和媳妇讨论今年的年怎么过、年夜饭怎么办才别具一格、举家热闹,一眨眼的工夫,真的是一眨眼的工夫,都成了泡影…… 唉…… 她从心底长长叹出一声。 “回吧!” 拖着沉重得像是灌了铅的腿,阙老夫人慢慢挪回了主院。 既要思忖怎么解救被诬陷通敌叛国的儿子和困在宫里的媳妇孙子,又要考虑怎么安顿府里的下人,仅一个上午,就让她看起来老了不止十岁。 儿子的人品,她敢拿性命做担保,绝对不会做出那等龌蹉之事,必是遭人构陷。而构陷之人,不必说,定是六王爷无疑。 她思忖着要不要拿那桩秘辛,去宫里找太后。哪怕要留下她的命,才能换回儿子、媳妇和孙子,她也干。不过,在这之前,她得排布好府里的人。 “你俩去把我的积蓄拿来,再点点库房里能兑银的物什。” 没一会儿,珊瑚抱着一个锦缎包袱进来,身后跟着手捧妆奁匣子的翡翠。 两人的眼眶都红红的,显然刚哭过一场,脸上虽然重新扑了粉。看起来依旧明显。 “老夫人……” 两人一出口。就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将阙老夫人交代的东西搁上桌几。两人对视一眼后,走到阙老夫人跟前跪下了:“无论老夫人怎么打算,奴婢们已经商量过了,决定跟着老夫人。伺候老夫人,老夫人上哪儿,奴婢们就跟到哪儿……” “傻孩子……” 阙老夫人长叹一声,语气里倒是颇感欣慰,不枉她从前对她们好。只是眼下,她恐怕连自身都难保,哪还能再留用她们。 “哪怕你俩都没了家人,年纪也差不多了,我会给你们相一房好的。嫁妆的事也不必担心,我早有准备……” “老夫人!” 珊瑚和翡翠齐齐摇头:“若是对方也是跟着老夫人伺候的,那奴婢愿意,否则,奴婢宁可一辈子不嫁。也要陪在老夫人身边!” 阙老夫人顿觉好气又好笑,抬起两人的头,点了点她们的额:“你俩刚刚都在场,没听见圣旨里说的吗?宸儿被革职,如今生死未卜,府邸被收回,日后若无圣旨召归,我阙氏一门永世都回不了都城……我盘算过了,手头这些银两,除了留一部分打通人脉,余下的都拿来安顿府里上下、包括庄子里的人,你俩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会亏待你们,但再多也余不下多少了……” 阙老夫人想到此前为帮生父家族的事,害媳妇投进去了那么多现银,虽然带回了几件据说是稀世罕见的翡翠雕件,可这种东西,越是家贫急需的时候,越是卖得贱。何况媳妇还没回来,她也不好擅作主张将它们卖了。 说到底,还不是富贵人巴结,贫贱人嫌弃。 “珊瑚不怕!” “翡翠不怕!” 两丫鬟异口同声,听得阙老夫人鼻息发酸,眼眶泛红。 “老夫人!奴婢跟了您十年有余,说句大不敬的话,早就将您视作亲人了,府里的事,奴婢帮不上忙,但能陪在老夫人身边,是奴婢应该做也是唯一能做的。老夫人年纪大了,将军和夫人又不在身边,总需要人照顾,就留下奴婢吧!老夫人!” “……” 最终,阙老夫人还是留下了她们。 一来,眼下的自己的确需要有人帮衬,二来,翡翠、珊瑚打小被牙婆卖来府里,家人都在灾荒中逃的逃、死的死,时隔十来年,再让她们找回去怕也早已乡音皆改了。 不过,阙老夫人没打算再拿她们当丫鬟,而是认作了义女。如若找了太后后还能幸免出宫,待日子稳定下来,再帮她们择门忠厚夫家,也不算亏待了她们。 …… 瑶光殿外,一个小宫人提着灯箱,缩着脖子守在殿旁的茶水间里,不时侧耳听听内殿方向的动静,再仰头看一眼悬挂头顶的月亮,心里计算着时辰。 果然,与他心里所算的时辰差不多时,殿门被开启,接着是几声细碎的请安声。 他忙凑到茶水间的小窗前,借着昏黄的月色,看到了一行五人,相继步下殿门口的石阶,转往安寿宫的方向走去。 途经茶水间时,小宫人认出为首的男子正是六王爷,只见他双手拢在宽大的袖袍里,身上没披斗篷,只一袭宝蓝的织锦夹袍,在深冬的夜里,不紧不慢地走着,袍摆随着步伐,在夜风中簌簌刮响,光听声音,小宫人就觉得浑身发冷,却没见六王爷缩一下脖子。 身后四个锦衣侍卫,左手按着腰部的佩剑,右手前后摆动,悄无声息地跟在六王爷身后,就像四尊鬼魅。 小宫人翘首看着,直至五人消失在午夜的黑幕里,才从窗棱上缩回脑袋,搓着冻僵的手,走到隔壁小间,唤起打盹的大宫人:“公公。六王爷已经走了。” “唔?又过丑时了?”宫人睁开了混沌的双眼。 这几日就他侍奉在瑶光殿,其他人,都在皇上倒下的一刻,就被六王爷的人拘走了,害他们几个留下的,也整日战战兢兢,生怕下一个被拘走的就是自己。皇上又不言不语、躺在榻上像个活死人,宫里的侍卫彻头彻尾换了一拨,都是六王爷的人,分府出宫的其他几位王爷。想进宫来探望皇上都没获准许。看来。下一位继任大统的,该是六王爷无疑了…… 不过这种话,他们做奴才的,心底有数就行。说多了就一个字:死。甚至连怎么死的都未必知道。 宫人边想,边穿上衣袍,让小宫人打着灯,送他到内殿门口,然后只身一人,来到榻前伺候。 说是伺候,其实就是立在榻前等皇上的吩咐。可皇上既不能言语也无法动弹,最多眼珠子还能转。所以,哪怕是大晚上。殿内也亮着明灯。 赵睿臻在赵睿康走后,就睁开了眼。他在的时候,自己哪怕句句听入了心里,也不想睁眼。一方面是恨,一方面是怕看到他眼里的恨。 赵睿臻仰面躺在榻上。视线凝聚在幔顶中央缀着七彩琉璃珠的一个百宝香囊,直到眼角干涩。 这样的日子有几日了? 三日?五日? 不能言语、无法动弹,就只能这么干躺着,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说不了,脑子却一片清明。 这样的日子还要行进到几时? 据他说,直到他泄愤解气为止。 也是,泄愤解气…… 倒也不怪他!谁让自己霸占了他应得的。 一霸十六年,也该是还他的时候了。 赵家的一切,本就该属于他――赵睿康,而非自己。 谁让自己不是赵氏子孙、不是皇室后裔,而是――太后与七贤王偷情的产物…… 这个污点,跟了他半辈子,也让他恨了半辈子。 打从他十一岁那年,躲在御花园的八角亭背后,偷听到了母亲与七贤王的对话开始,就恨上了。 也正是从那时起,他开始谋划,先是想方设法地吸引父皇的眼光,让他在众兄弟之间,更为器重自己。再是极隐秘地散播一些谣言,说老六不是父皇的亲生子,隐约传到父皇耳里后,终于有一天,父皇忍不住,找上了母亲,质问她这件事,母亲当然否认,老六本就是父皇亲生的。 事实上,母亲与七贤王早在入宫前就已情投意合,只可惜,一道圣旨,宣她入了宫,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委屈自己,可在宫里见到七贤王的那一刻,两人都被浓烈的情感所俘虏,一时忘却了各自的身份,冲破了礼教规制,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从而有了他。而在那一次之后,两人虽然依旧彼此眷恋,私底下也常见面,却是克制了第一次那样的冲动的。 故而,父皇质疑老六,母亲自是一口否认。 父皇表面上信了她,背地里却派人细查。这一切,他看在眼里,自然也乐在心上。当一些由他故意安排的证据,一一摆到父皇跟前时,自然激起了父皇的滔天怒火,那一刹,良久以来有他暗中作祟的病症发作,言语不得,拿笔写下了传承他为下任储君的遗言,等众人赶到时,父皇未合眼地归天了。 这一切,他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事实上也的确瞒过了宫里宫外、朝堂上下。唯有对待老六,他一方面是心虚,一方面是弥补,以大哥对小弟的纵容,任他长达七年。 想到这里,赵睿臻闭了闭眼,润了润干涩的眼角,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这个丑闻,他确信知道的人不多,除了他,就只有太后了。 七贤王早在父皇病故的第三日,在赶来都城祭奠的路上,就出了意外,全班人马遭山贼屠杀,无一生还。当然,这个意外,是他暗中策划的。他虽然称心如意地坐上了龙椅,却也不想成为生父的傀儡。哪怕还没苗头,也要将一切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然而,自以为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却被老四看出了端倪。老四那人口风虽然紧,可既然知道了,他就不会让他再在身旁待下去。谁知道他会不会联合老六篡权夺位呢? 于是,他设了个局,虽然最终成全了老四和他搁在心尖尖上的女子,只不过,成全的过程,也让老四付出了毕生的代价。先是女子的身份,雀屏中选被他定为皇后,被人发现叔嫂通奸且还是在帝后的新婚夜,顺利踢他出了逐鹿城,并改玉牒为“薨”。 至于那名女子,他曾在私底下拿药人研究过老四研制的欢情散,知道那迷药有冲毒的功效,遂权当可怜,让人状似潦草,实则刻意放风,让老四救走了她。有那个病弱的女子牵绊,老四此生想回都城找自己麻烦,怕是有心也未必有那个力了。 老四一“死”,余下知情的就只有太后。可自己是太后和七贤王的儿子,太后对七贤王的感情胜过父皇,自然不会捅出这个秘密。他以为一切终于可以圆满了。 然而没平顺多久,他发现老六好像变了,趁自己不备时总以探究的目光打量自己,打量得他坐立难安。他怀疑老六知道了什么。于是,再设一局,假装自己遭乱党行刺,想借机捅到老六身上,从而削弱他在朝中的势力。 没想到,阙骥堂那个忠心过头的家伙,为救自己中箭身亡,眼见着太医都说救不活了,于是自导自演地在他耳旁说了一堆关于老六的身世,然后又安排他的夫人送他最后一程。 相信阙老夫人肯定听阙骥堂说了老六的“身份”,所以,她后来入宫赴宫宴对老六没什么好态度,而阙家上下,包括阙骥堂唯一的儿子,也都一直站在自己这边。 出于感激,也暗含愧疚,他赐了一座宅邸给阙家。也对阙聿宸照顾有加。虽然他样样出色,基本不需要自己额外照顾。可在外人眼里,他俨然是自己的心腹爱将。 那件事之后,老六沉寂了不少。还以为他想通了,现有的一切,除了皇位,其他的一切表面看来似乎平分秋色,实际上,舆论依旧倾向于自己这边。 这就够了,他本来就只是恨自己的出生、恨丑闻揭露时外界的眼光。如果能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然而,人终究抗不过命! 哪怕他在位期间,勤勤勉勉、兢兢业业,也敌不过这位子是他“偷”来的命运,终将要拱手还给原本的主子…… 135 想办法离开 安寿宫里,虽已时至深夜,却依旧灯火通明。 “太后,六王爷来了。” 随侍太后左右的大宫女,柔声唤起撑着额、靠在锦榻上打盹的太后。 只轻轻一句,太后就醒了。从榻上坐起,整了整衣衫,哑声吩咐:“请他进来,赐座看茶。” 后面半句,即使她不说,宫女也剔透。 赵睿康一入殿,热炕的暖气迎面扑来,他微微皱拢了眉心,沉声吩咐:“把炭盆撤掉。” 立在一旁低头垂首的宫女,抬眼偷觑太后,见太后没反应,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将炭盆撤下了。 撤掉炭盆还不够,赵睿康亲自走到窗前,拉开了一条缝。 冷空气呼呼灌入室内,不过也就一会儿工夫,就将窗户合上了。这才觉得室内的空气清新了些,没那么窒人。 他在太后跟前的座椅下坐下,捧起宫女奉上的香茗,轻轻吹了吹,小呷了一口。 太后见他这样,暗叹了一声,挥手示意宫女退下。沉吟了片刻,问底下看似悠哉的小儿子:“皇上那边……” 刚一开口,就见赵睿康的脸色陡然一沉,忙改口道:“你皇兄他,身子有没有好些?” “怎么个才叫好?”赵睿康低着头继续品他的茶,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任何意味。 “不是说,就让他歇两天,然后将朝堂诸事交接于你吗?” 太后想得很天真,总以为两人再起嫌隙,总归是一母所出的兄弟,再如何为难对方,也不会真拿对方如何。 小儿子知道身世后,一心想扯下皇位上的大儿子,好吧,她答应相帮,毕竟,大儿子的确不是先皇之后。虽然也有一部分皇室血统,可总归不够底气。 如今,大儿子借病在床,连着五日没去上朝,朝堂上下怕是早就议论纷纷,趁着这个机会,她相信小儿子马上就要动手了,夺回理该属于他的皇位。这些,她都不会干涉,毕竟。对于小儿子。她也满心愧疚。所以她想的是。在大儿子借着调养身子离宫后,自己要不要也跟着去呢?还是依旧留在宫里做个万人仰慕的太后? 然而,赵睿康听了她的问话,却是一怔。 他先前的确是这么说的。可这种话,知情的人,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唯他这个一辈子都活在记忆里的母亲相信了。 捧着茶盏,眯起他那双细长的桃花眼,思忖了片刻,抬眼望向太后,“不管我与皇兄之间如何,您始终是太后。” 哪怕他心底曾恨过她。特别是从前世的噩梦里突然醒来的刹那,无比希望将赵睿臻和她统统赶离皇宫。 他们不配! 不配霸占着先祖留下的基业! 不配代赵氏皇室发言。 她对父皇不忠,偷情不说甚至还生下两人的孽种。而那孽种不仅不自动却步,反过来还暗害父皇、暗害一切知悉此桩秘辛的人,包括自己。又何尝不曾被他构陷、污蔑过? 恐怕连被他一手策划逐出皇宫、赶离都城的四皇兄,也以为十年前的欢情散事件,是自己的主意吧? 可恨归恨,最终,自己的骨血里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何况,赵睿臻下台,自己上位,太后依旧坐镇后宫,朝中的闲言碎语也能少些。 这么一想,赵睿康眼睑一垂,搁下了茶盏,起身道:“我去后殿看看。” 去后殿看什么,母子俩心知肚明。 太后叹了一声:“若是没其他事,就将他们母子俩尽早送回去吧!” 留一对不是宫里的母子在宫里,且就在她的后殿,老实说,心里多少有些发虚。虽然对方是岚妃的姊妹,岚妃有了身孕,害喜严重,召她进来相陪,可这种理由,连她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外面的人又会如何看待? “这事,短时间还完不了。” 赵睿康走了几步,才回答太后的提议,接着,继续头也不回地朝后殿走去。 哪里有人前那种母慈子孝的安和气氛? …… 话说卫嫦,进了魔珠,饱食了一顿水果做午餐后,又喂儿子喝了一顿奶,一边哄着儿子睡觉,一边和紫绫说了自己现下的困境。 紫绫扑扇着翅膀听完,也一筹莫展,“我去问问兽人大叔。” 她话里的兽人大叔,就是兽人国留下来的那支兽人军团的头目,姑且称之为团长。 然而,兽人军团提供的主意,让她哭笑不得。 有的说:“放我们出去,顷刻工夫就能踏平区区皇宫。” 要不然就是:“矮人国有尊大炮,用那个来一发,保准什么人都不敢欺负你。” 矮人国的那尊火力超强、超级逆天的大炮据说是用纯钢打造的,制造了足有上千年,可用这种武器往外一架。 得!别说什么阻拦她的人了,大同皇朝没准儿整个都能被倾覆,总不能由她来当女皇吧? 不行!卫嫦果断摇头。 她想要的是能让自己逃生,又不会造成太大伤亡的轻便武器。 在和阙聿宸汇合之前,她可不想太出挑,出挑得都能霸占那座龙椅了。 “这样啊,一时半会儿也真想不起来,不如,我们再仔细找找。找着来告诉小嫦。” 兽人军团齐齐出发去矮人国搜寻卫嫦想要的那种小威力的轻便武器了。 卫嫦则抱着儿子在草坪上睡起午觉。反正紫绫能听到外头的动静,若有什么人进殿,会马上叫醒她。 直到小家伙不安生地动起来,她才醒,居然已近黄昏了。 不想弄脏干净又馨香的草坪,她抱着儿子来到外界,将尿把到了马桶里。 正好,那个时候,宫女进来送晚膳,身后跟着两个宫人,合力提来了热水,提到内室后,还偷眼朝卫嫦母子俩瞅了一眼,见她也在打量他们,忙又低下头,小步退了出去。宫女也在他们走后,端着原封不动的午膳离开了。 卫嫦才不理他们,是真的送膳、送热水也好,是假借名义来刺探也罢,反正她迟早会想办法离开,才不会乖乖留在这里受他们利用。 不过既然有热水,她就给小家伙擦了个身,然后换了套内衣,又抱着他进了魔珠。睡饱尿完又擦了身,小家伙浑身清爽地赖着她要奶喝,没办法,只得甘为孺子牛,抱着他在草坪上喂起奶。 ps: 推荐好友姽婳轻语的史前种田文《史前女尊时代》,简介:末世后文明时代萌妹子,穿越史前森林,与一群原始美男的爱情故事。 136 无敌了 “你们睡着的时候,兽人大叔来过了,他说倒是在矮人国找到了一些小体型的武器,这会儿正在试验哪种比较适合你用。” 卫嫦一听,ji动了。 “最好是手榴弹那种,随便一丢,就能爆炸,而爆炸的范围又不会太大,伤亡也不至于很严重。” 她只是想吸引火力,好让安寿宫的人都能跑去围观,然后自己能趁机溜号。 正说着,兽人大叔,我们可爱的兽人军团团长,肩上扛着一个大铁箱子过来了。 卫嫦见儿子也喝得差不多了,忙拉好衣衫,竖抱起他,轻拍着他的背,等拍出了奶嗝,才放回草坪,由他和紫绫互动。 “小嫦。” 团长这时也走到她跟前了。 他可以说是兽人军团里身高最高的了,目测足有两米五、六,壮硕的身材,除了耳垂尖尖,发se赤红,其他倒是与人的长相无异,只是偏向于粗犷而已。 但军团里的兽人并不都和团长一样,也有几个属于半兽人种族,兽面人身,初见到时,让她脆弱的小心脏着实震撼了一把,不过知道他们不会伤她,这才慢慢接受了他们的长相。 回过神,团长已将肩上那个足有两倍大红木箱那么大的铁箱子,轻轻松松地卸到了地面。 “这里头是什么?”卫嫦闪着亮晶晶的眸子,期待地看向团长。希望有她现下需要的称手武器。 “矮人国里找到的小体型武器。” 团长咧着嘴,lu出一口亮白的牙齿,笑着打开了箱子。 卫嫦探头一看,顿时瞠目结舌。 艾玛! 她真想揪着团长的衣襟,问一声:矮人国国王该不会也是穿越的吧?啊? 她真无法相信,在魔珠内境生存了数十万之久的矮人国,竟能研制出足能媲美二十一世纪的军用枪械。 没出嫁时,闲来无事进魔珠,被绿胡子矮人拉着侃大山时,她压根没把他说的那些听到心里去,只道他是在吹牛。矮人国的机械制造技术再牛叉,她也想不到能和现代化的军事力量相媲美啊。 可是,可是,当她随便mo出一把外观与军事科教片里介绍过的沙漠之鹰一般无二的手枪时,她真的无法淡定了。 团长见卫嫦拿枪的手势ting准确,笑着问:“小嫦也会?那要不要试试?” 卫嫦这才惊醒回神,倏地丢下了那把沙漠之鹰翻版,干笑道:“那个,暂时用不到它。” 她总不能举着这个出去,嘴里边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边“砰”“砰”“砰”地射倒一大片吧? 脑补结束,不自禁地打了个ji灵,她摇摇头,问:“有没有那种,丢出个二三十米,然后能引发小范围的爆炸,升腾起一股浓烟的家伙?要么就是,麻醉一类的,能让人嗅到或是碰到后能晕厥上半天的东西?” 她眼下最迫切的是出宫,并尽快与阙老夫人汇合。然后再想办法联络远在北关的丈夫。也不知自己带着小家伙进宫后,婆婆那里有没有事…… “小嫦说的是这个吧?” 团长的问话打断了她的走神,她定睛一看,见是一颗陀螺大小的铁球,底部尖尖,垂着一根丝线,头部扁圆又有些鼓涨,里头应该塞着什么。 “这是……” 她眼睛一亮,想到了手榴弹。电视上演的手榴弹,不就是上头略大下方略小,底部还拖着一截拉绳的吗? “小嫦拉掉这条丝线,尽力投出去试试。” 团长四下一扫,示意卫嫦朝着绿幻森林的入口方向投。 反正精灵一族除了紫绫,其他的全都走了,这玩意儿要真有什么问题,也伤不着人。 卫嫦想了想,将小家伙从草坪上抱起来,往后一直挪到了一百来米处,才又气喘吁吁地跑回草坪中央。 紫绫跟着她飞到小家伙身旁,留在那里逗他玩。其实两个来月的小家伙,没病没痛、吃饱喝足、又解决了排泄问题后,哪怕没人理他,任他躺在那里,也是不会哭嚎的。不过既然紫绫喜欢和他玩,卫嫦也就随她去了,专心实验起手里的玩意儿。 她咽了口唾液,盯着手里的玩意儿看了好几秒,脑袋里不自禁地幻想万一试验失败、自己光荣殒命后,小家伙该怎么办…… 这厢大开的脑洞还没填满,那厢,只听“噗”的一声,前方五六十米处冒起了一股浓浓的白烟,烟雾腾升到半空,并往四周扩散开来。 卫嫦呆呆地看了半晌,猛然醒过神,转头一看,果然,红发尖耳的团长大人,正拿促狭的眼神看她,末了还耸耸肩、摊开双掌道:“瞧,一点事都没有,不过是个烟幕弹罢了。” 啊咧个去! 卫嫦为自己方才的胆小感到深深的羞耻,当下脖子一梗,学团长拉掉了丝线,用力往绿幻森林的方向掷出。 这一次,烟雾腾升在前方十几二十米处。 她感到纳闷,刚要问团长,倏地想起自己小时候投掷垒球的距离,再想到人家兽人大叔的臂力,投个五六十米兴许还只是玩儿,丝毫不费什么力,耳根顿时浮起一片红晕,丢人哪! 不过,好在人家团长压根没注意她投的远或近,专心地在大铁箱里翻找,捣鼓了一阵,又翻出一个眼生的东西,一个草编的网兜,上头缝了一块白棉布,写着她看不懂的文字。 “瞧瞧这个。” 团长边说,边拆开网兜的绳结,网兜里还裹着一层细白棉布,再里头,才是杏黄se的粉末。 “这是麻醉人用的?是要撒人脸上吗?”卫嫦偏着头,狐疑地问。 粉末嘛,总不至于喂人家吃到嘴里去吧。有那工夫,还不如撒开脚丫子跑路。可既然不是吃的,那就是撒的咯,至于撒哪儿,在她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对准敌人的脸迎面一扑。哪怕药效不能即刻发挥,被粉末扑个满脸,一时半会儿就是个睁眼瞎了,趁机跑吧! 谁知,团长lu出亮白牙齿,赏了她一个招牌笑容后,却摇头道:“不是,是涂自己身上。” “啊?” 不等她闭上因惊讶而大张的嘴,团长就已牺牲小我地抓了把粉,在他自己身上均匀地抹了。 抹着抹着,卫嫦发现,团长不见了。 大张的嘴还没收拢,眼睛也瞪成了铜铃大。 噢麦糕!她真是涨姿势了。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隐身粉? “你还能看到我吗?” 团长突然开口,吓了她一跳。 “……不能。”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团长带着笑意的嗓音再度传来:“那上头写着,能持续一个时辰,若是不够,你就找个隐蔽地方,再抹一次。若是不需要那么久,就找个有水的地方,洗去就好了。” 卫嫦慢镜头般地点了两下头。一瞬间,她发觉自己无敌了。 有隐身粉在,还需要烟雾弹干嘛? “如果是要引开人,最好还是搭配着用,这粉能隐形,但也仅限于隐形,不能消声、不能敛息。如果对方耳力好,哪怕没看到你,也能辨出你的方位。若是拿刀朝你一砍,血一出,就失效了。” 团长叮嘱完,就没了动静。不过很快,又出现了。原来是跑去绿幻森林里的湖泊洗掉了身上的粉。 “安全起见,小嫦最好再带上这个防身。” 团长在离卫嫦几步外的草坪上,用力抖了抖身子,抖落了身上的水珠,然后又走回大铁箱旁,从中翻出一把样式有些古怪的手枪。 “这里头装着的……” 他眯着眼仔细看完枪托底部贴着的说明,继续道:“才是真正的麻醉针。” 卫嫦一听是麻醉枪,兴致来了。 如果真陷入困境,要与人面对面交战,还是用这种不见血的方式比较好。她晕血。对敌不能心软的道理她明白,可一枪射出,对方身上淌出血来,她见多了也跟着晕倒可咋整?所以还是这种好。 团长打开看后,见枪里的麻醉针还都是满的,一共十二枚,遂又埋头在大铁箱里翻找了一遍,总算在底部角落找到了五包共六十枚麻醉针,连同枪一起交给了她。 卫嫦挨个儿试了试手感,然后放在了草坪一角,等需要了拿来用也方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出去了。 小家伙还是留在里头安全。 不过走之前,她检查他的尿布,这臭小子竟然拉了一泡粑粑,拉完了居然也不哭闹,被紫绫逗得在那儿手舞足蹈地咯咯笑。 卫嫦不由好气又好笑,轻拍了拍他肥嘟嘟的大tui,抱着他出了魔珠,热水已经温了,正好直接拿来清洗,洗干净又换了身内衣,然后裹上干净的尿布,才又抱着他回到魔珠草坪。 进去之前,想了想,索xing将衣箱里的婴儿衣裳全部挪入了魔珠,又挑了几身适合自己穿的换洗衣衫,以防万一嘛! 想着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又能进来,于是临走前,又喂他喝了一顿奶,喝完见他还是精神劲儿十足,就放他躺在草坪上,让紫绫陪着他玩,自己则回到了外面。rs!。 137 欲加之罪 在魔珠里不知道时间流逝,刚才抱着小家伙出来清理,也没注意看,这会儿出来,挨个儿往每扇窗前张望了一遍,想找个最佳位置投烟雾弹,竟发现月亮已挂在西边了,也就是说已经后半夜了。好在她下午时睡了个饱觉,这会儿倒也不觉得困。 膳桌上的晚膳早就凉到姥姥家了。她皱皱鼻子,然后深呼了一口气。 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可除了这样,她没其他办法,她必须要尽快离开。 不说阙聿宸在北关怎么样,留婆婆一个人在家,她也挺担心的,一方面她肯定很记挂自己和儿子,另一方面,也怕她遇到了什么糟心的事。 唉!不管了!趁着后半夜人昏昏沉沉容易失去警觉,赶紧行动吧。 卫嫦看到殿内有梳妆镜,拿出了隐形粉,打算替自己上粉,省得进魔珠劳烦团长了。 说实话,让兽人军团帮找武器还说得过去,可要让他们伺候自己上妆,还是算了吧。至于紫绫,更不靠谱了,你能奢望一只蝴蝶给你装扮到什么时候去?反正有镜子,也不怕上的不均匀,然后露出一截胳膊、一条腿啥的。囧。 正想着,殿外隐约传来几声宫女的请安声,虽然隔得挺远,可她现在耳力好了,能辨出声音是往这里来的。 卫嫦迅速将隐形粉放回了魔珠,克制着心底的慌乱,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想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没有。 突然记起什么,她忙奔回内室,从衣箱里翻出了一套婴儿的服饰,塞到了锦被里,又拿锦被铺出了小人的形状,只要不翻开被子,基本不会遭人怀疑。 做完这一切,她抬手抹去了额头沁出的汗,慢慢走回膳桌。坐下的同时。殿外已经近距离地响此起彼伏的请安声。 “给六王爷请安。” “六王爷吉祥!” 赵睿康从太后的寝殿出来,一路穿过灯火通明的穿堂,来到后殿。沿途有值夜的宫女向他恭敬请安,他却置若罔闻,只将两手拢在袖袍里,不紧不慢地走着。 说实话,他自己也没想通透,为何要将阙聿宸的妻子扣在这里。 自打关山镇一别,他明确了阙聿宸死也不会投效自己,就派人给金狼国发了信号了。北关。现下肯定乱了。 当然。仅仅只是金狼国的入侵。拖不了多久,也远远不够。阙聿宸带的兵有多厉害,他虽未亲眼见过,却听过不少。甚至连金狼国的太子殿下。也曾屡屡欣羡地提起,若是能将阙聿宸揽在麾下该有多好。 可是那个石头一样硬邦邦的臭小子居然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赵睿臻他,真那么值得他追随? 也是,赵睿臻念在枉死的阙骥堂的份上,这些年来的确对他阙家照顾有加,赐宅打赏、加官进爵,人一辈子能挣到这个份上,也确实够本了。可他也不想想,这些外在的恩赐。是他那个枉死的爹拿命换回来的。 想到这里,赵睿康深换了一口气,拢了拢袖袍。 这些天,他有时也有些后悔,当时在关山镇时。应该将那桩尘封十数年的皇室秘辛抖开来,说与阙聿宸听,看他了解真相后,还会不会选择赵睿臻来效忠。 可是…… 他终究还是没法将皇室颜面撕开。 说到底,太后总归是他的生母。一旦捅破这层纸,不止自己,也不止赵睿臻,太后、七贤王、先皇,怕是没人能逃过舆论的评说。其他人且不管,可先皇,以前还恨他入骨,而今,在查清了他的死因之后,他不想他人都不在了,还要为这种事烦扰。 他在九年前,从前世的梦魇里清醒的第一刻,就跪在先皇的碑前立过誓:定将天下收回赵氏手中。 而赵睿臻,他不配这个姓! 对生父养父都能下狠手暗害的人,不配代表赵氏一门执掌江山! “王爷。” 思忖间,他已站在安寿宫的后殿门口。 奉他之命守在殿外的两个侍卫和两个懂拳脚的嬷嬷,依次向他见了礼。 “里头……没发生什么事吧?” 说话的同时,他迟疑了一下。 想到这会儿已经丑时过半了。就算里头的人吵着闹着要回府,也是白天吧?这会儿悄无声息的,应该是睡下了,那他还要进去吗?还是掉头回去明早再来? “只出来过一次,之后就安静了。” 回话的是其中一名嬷嬷,将之前卫嫦抱着孩子,厉声喝她们退开的事,简要叙述了一遍。 六王爷眉宇微蹙,倒不是因为嬷嬷说的里头的人执意要出来,而是,只闹了一次就退回去安静了?那不该是季宁歌正常的反应吧? 季家这个嫡女,他虽然照面了没几次,不像外头传闻的那般骄纵跋扈,可怎么都不像是忍气吞声的人。 蓦地,他细眼一眯,像是想到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门口,一下就扯开了垂挂门口的厚重门帘。 她居然还在! 且就坐在膳桌旁,一手搁在桌沿,一手拿着罗帕垂在身侧,脸色平静地与他视线交接。 卫嫦心里早就打起了鼓。表面的冷静,是硬逼着自己装出来的。天知道,她此刻的手心、脚心全都是汗。小心肝在他掀门帘进来的一刹那,几乎可说是吊到了嗓子口,而后,才以急缓的速度慢慢回归原位。 说实话,她对六王爷这人还真不了解。平常传遍逐鹿城的八卦消息里,也没怎么听过有讲他的。唯一一次,似乎是说皇上很疼他,偏偏他这人很花心,三十寿辰时,宫里给他大肆庆祝,他却趁着酒醉,将皇上刚纳入宫的小妃子,给要去做了自己的侍妾。 那会儿听了是觉得这人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小妃子再不够格,入了宫那就是皇上的人了,于理总是你嫂子吧?居然敢问兄长要嫂子侍寝。 后来入宫,与他有了几次类似于短兵相接的接触后,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绝对是个危险的人物。瞧他那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眼,看似在笑,可笑里却一丝温度都没有。 譬如眼下,他乍见自己坐在膳桌旁,眼神里有一瞬间闪过惊愣,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幽冷。唇角浅浅扬起,看起来的确在笑,可事实呢,卫嫦不用仔细打量也知道,眼神冷得让人心里发憷。 “阙夫人……” 赵睿康的确被她吓了一跳,半晌才寻回理智:“怎的这么晚了也不休息?” “不是自己的家,睡不着。”卫嫦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娘的你都当我是囚犯关押着了,我还会王爷长王爷短的给你好脸色看吗? “倒是本王的不是了。” 赵睿康往内室瞅了一眼,许是想到了她的儿子。 见状,卫嫦一颗心又倏地吊回了嗓子眼,生怕他走过去查看。 如果不是必要关头,她还是不想暴露魔珠。毕竟,那种事,落在常人眼里,实在是太妖魔了。 何况还有季宁岚,同作为穿越人士,要是被她知道自己还有个金手指,谁知道会不会派人来杀人夺宝。 还好还好,赵睿康也就那么侧头瞅了一下,就走过来了,在她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卫嫦的心又回到了它原本该待的地方。 尼玛!再这么来几次,她都快得心脏病了。赶紧的,要么说服他放自己回家,要么就打发了他,自己按计划行事。 刚要开口,却见赵睿康扫了眼桌上的膳食,眼底一幽,在她之前开口道:“阙夫人是怕本王在饭菜里下毒?” 问得好直接。 卫嫦心下咕哝了一句,嘴里道:“不敢!只是没什么胃口。” 末了,索性直截了当地问:“六王爷深夜还要过来,是来送我们母子俩出宫回府的吗?”语气也挺不客气的。 赵睿康也没斥责她的不敬,笑笑:“阙夫人的思家之情,本王能理解。不过,短时间,还得请阙夫人留在这里。缺什么要什么,饭菜不合口味,也尽管与候着的人提,敢有不听话的,本王定不轻饶。” 这话,明着是说给卫嫦听,暗地里,也是在敲打殿外守着的几人。 门外的两个嬷嬷和两个侍卫,听后彼此对望一眼,脸色皆有不同程度的青白。 卫嫦撇撇嘴,说得好听,什么候着的人,明摆着是看押她的人。 “留几天倒也没什么。”她斟酌了一下,佯装淡定地开口:“可六王爷能否告知命妇,究竟是何原因,要留命妇母子待在太后的寝宫?倒也说不上思家,只是,留这儿,命妇怕扰了太后的清静。再者,不知晓缘由,总归心里不踏实。” 事实上,她真想放声大吼:我想家啊!想死了啊!所以赶紧放我们回去吧!宫殿里布置得虽然奢华,可那不是我的菜啊喂! 赵睿康一怔,还真是没料到她会问得如此直接,沉吟了片刻,抬眼看过来,眼底的深意,让卫嫦瞧不真切,心又不自禁地往嗓子口提了提。 “既然阙夫人问了,本王也不瞒着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开口,右手手指叩了叩桌面,接着道:“阙大将军玩忽职守,放了金狼国和东渡国的作细入关,如今北关已被外寇占领……” 138 生死不明 “不可能!” 卫嫦下意识地反驳,双手不自禁地攥成拳,死死抠着手心的肉。 镇定!镇定!她一再暗示自己。可身子依旧不受控制地僵到发抖。 “本王也不相信他有那么糊涂,可事实如此!圣旨已经下了,念在他以往立下的功勋,生死不论,革职永不录用!御赐宅邸一律收回,阙老夫人目前怕是也无处容身……” 听得卫嫦一颗心瞬间沉到了最底处。 此刻,盘亘在她脑海的只有四个字:生死不论…… 也就是说,他此刻生死不明了? 见她这个反应,赵睿康眼瞳微缩,接着吐出一句:“倒是你,乔世潇在北关粮草一事上失职被革,你父亲升任尚,岚妃又是你庶姐,留在宫中,总归还安全些……” 他还在说什么,卫嫦已经彻底听不进去了。耳畔回绕着的始终是阙、乔两家倒塌,娘家却一飞冲天的消息。 便宜爹取代了乔世潇的位置,季宁岚现在还是岚妃,可肚里怀着六王爷的孩子,六王爷还允她皇后之位…… 难不成,兜兜转转了一大圈,自己不仅没能远离炮灰的命运,反倒还将本该环绕主角光晕的阙聿宸连同他整个阙家也拉来做伴了? 卫嫦浑浑噩噩地想着。 赵睿康见她压根没听自己在说什么,就收了话语,眯眼看了她半晌,便起身出了后殿。 出了安寿宫不久,他看着眼前分叉的几条路,突间不知该选哪一条。 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清明神智,接着选了正中这条,照他习惯的速度不紧不慢走着。 这条道衔接后宫十八殿,道旁栽的都是桃树,又叫桃木道,道上每隔一段就支着一个灯箱。道中间的积雪都清扫干净了,可并没搬走,而是推到了两侧,与叫“绿篷青”的道旁兰草堆在一起,贴近地面的积雪沾着脏污,只一眼,就让他皱起了眉,嫌恶地别开了视线。 掠过光秃秃的桃树,隐约可见远处宫殿层层叠叠的飞檐,趁着天还未亮,他想去永乐宫叮嘱岚妃几句。那女人暂时还不能动。哪怕自己登上了皇位,也还要再哄她一阵子。季鹤天取代乔世潇坐上兵部尚一位,朝中上下怕是会有不少人跳出来反对。他既要将季鹤天拿捏在手中,就得找个筹码出来,眼下,也就岚妃有这个用处。而季宁歌……如果认识得早,她倒是更合适…… 更合适为皇后。 赵睿康一边走,一边思忖着在朝那些官员,哪些能重用,哪些须革职,不经意间已经走出了桃木道,脚步不做停留地左转,朝永乐宫的方向走去。 途径一座幽静到荒凉的宫殿时,他脚步一顿,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步频。 乔贵妃生下死胎,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原本还想着在她月子期间动点什么手脚,好让赵睿康与乔家失和,顺势扳掉乔家的,没想到老天爷都站在他这边,不牢他费神,就替他搞定了一个麻烦。 想到这里,他细长的桃花眼眯了眯,抬眼望向天际。 时值寅时,以往这会儿,皇上就要起身准备早朝了。启明星在东边忽隐忽现,预示着今儿或许会是个大晴天。 也该晴了。 这冰天雪地的,让人做什么都施展不开手脚。 而北关,就更艰难了吧? 他能想见金狼国和东渡国的兵马相继突破刹北的关口后,阙家军手忙脚乱的场景。在北关那个地方,想逃命不难,可依阙聿宸一贯的作风,绝不会临阵脱逃,而是会全力抵抗。 有两个截相反的声音窜出心底:一个希望阙家军一个不留。一个却希望刹北能守住。 前者是支撑了他九年的梦想。要最大程度地报复赵睿康,就是推翻他此前的基业、换掉他得力的心腹,让他苟延残喘地活着,眼睁睁看着自己自登基开始的努力一寸一寸地化为灰烬,从而让他,生不如死…… 可不管怎么说,他是赵氏子孙,身体里淌着开朝先祖的血液。赵氏一门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不能就这么毁了,至少不能毁在他的手上。为先皇报仇不假,也不能因此而让大同陷入困境。金狼、东渡两国一直以来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大同,如今,阙聿宸好不容易领兵筑起一道抵御外寇的城墙,他身为一朝王爷、赵氏子孙,不仅不鼎力相助,反过来还协助外寇?虽谈妥的条件是拿北关换阙家军,可谁能保证,金狼、东渡不会联手继续侵犯我大同呢?要知道,北关一旦沦为外寇城池,都城也弱了大半。 这么一想,赵睿康倏地顿住步伐。 身后四尊无声无息的贴身shi卫也立刻停下脚步。没人猜得透主子心里想什么,也不敢猜。 立在原地静静地想了足有一刻钟,突,安寿宫方向传来一阵喧哗。 赵睿康猛地醒过神,旋身往来时的路快速走去。乍见一阵浓白的烟雾从安寿宫上方升起,继而往四周扩散。 “该死!” 他低咒了一声,袍摆一甩,提气掠足,运行起轻功。 他身后的四名shi卫,也紧紧跟上。 “主子!” 其中一人担心地提醒:“小心有诈!” 安寿宫里,此刻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后好不容易才睡着,没一会儿就被贴身大宫女急急唤醒。 “园子里不知何故突冒起浓烟,奴婢看着很快就要散到殿里来了。” 太后一听,也吓得不轻,“浓烟?可是有毒?” “这……奴婢不知。不过目前还未听说有人员伤亡。” 太后在宫女的伺候下,手忙脚乱地穿好棉袍,又披上斗篷,蓦地想到以她的名义留在安寿宫的阙家媳f,忙问:“那后殿呢?怎么样了?” “太后!太后!不好了!” 贴身大宫女还未答话,就听殿外传来惊惶失措的高喊:“后殿走水了!” “走水?” 一听后殿着火,安寿宫里这下就更乱了。 值守后殿的两名嬷嬷早被飞窜的火势溅到,灼伤了肌肤,可这点痛,比起主子爷的斥责可轻多了,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边喊“阙夫人”,边往殿里搜寻。可火势越来越大,刺鼻的烟味熏得眼睛都睁不开。好不容易mo索到殿中央,还是没找到要救的人。 两名shi卫咬了咬牙关,正要冲进内室去救人,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内室塌了,眼见着他们头顶的廊柱也要压下来,只得相互搀扶着先退到殿外。 人人眼底都透着惊惶。殿堂压塌,加上火势越来越凶猛,哪怕外头的人还能冲进去,里头的人怕是也不好说了。 赵睿康疾驰到安寿宫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宫里宫外白烟升腾,后殿更是火光映天。太后已被几个宫女扶到了宫门口,表情呆滞、衣冠不整,脚上的鞋子少了一只,一旁的宫女请罪后,脱下自己的鞋子,给她套上了脚。 “后殿情况如何?” 见派去的shi卫查探回来,身后还跟着被他派去值守后殿大门的嬷嬷和shi卫,四人一身狼狈,脸上被烟火熏得一片漆黑,赵睿康铁青着脸问。 “顶梁坍塌,殿门被塌下的廊柱堵着了,没法进去。小的已命人在救火了……” shi卫禀报完,低着头退到了一边。这会儿,若是主子爷下令让他们冒死冲进去,他们也得依言照做。 不过,赵睿康没下那样的命令,朝着被火烧成乌炭的后殿遥望了片刻,拧拢的眉心徐徐舒展,半晌,嘴角扬起一抹笑,极轻地说了一句:“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卫嫦提心吊胆地出了安寿宫,沿着宫墙一路往东走。她是从东乾门进来的,安寿宫离东乾门最近。她自也是从这里出去最快。 走到一半时,身后远远传来“救命啊”、“走水啦”一类的惊乱声。 她苦涩地咽下一口唾液,别怪她想到火烧安寿宫这一招。赵睿康这人太危险,若是只用几个烟幕弹和隐身粉,人是能离开,可难保不引起他的怀疑,日后的麻烦恐怕会更大。倒不如让他以为自己为阙聿宸殉情了。 想到阙聿宸,她心头一揪。不知道现在赶去北关救他还来不来得及。 “小嫦,不如让兽人大叔送你去。” 紫绫的声音从魔珠里传来,卫嫦听了一愣:“怎么送?” 兽人军团说是军团,可没马也没车,手里的武器再逆天,总不能坐在炮筒口,被一发炮弹送去北关吧? 她被自己的想法囧到,额头布满黑线。 “让兽人大叔驼你去啊。你等等……” 紫绫说到一半,没了声响,卫嫦四下瞧了瞧,幸好巡逻的shi卫队,都去安寿宫救火了,自己又上了隐身粉,一个时辰内只要不遇到耳力敏锐的,绝对不会发现。 正想迈开步子,继续朝东乾门进发,团长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小嫦,我隐身了,你放我到外面。” 卫嫦惊了一跳:“放……放你到外面?”不会乱破坏吧? “别慌,我只是化形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卫嫦被他话里的“化形”二字搞得丈二和尚mo不着头脑。 不过,当她被出了魔珠的兽人大叔驼上背,并被他一阵风似地驼出宫、驰往城东阙府时,才恍悟:兽人大叔能化为马身……rs! 139 留书 寅时的梆子敲响,东乾门值守的侍卫开始交班。 忽然,一阵风刮过他们身边,吹得他们衣袍翻飞。只一霎,就又恢复了平静。倒是宫外不远处,隐约有马蹄声传来。 “奇怪!这风怎么来得这么突然?”停歇得也很快。其中一人纳闷地挠了挠头。 “别瞎猜了,老天爷刮风还给你事先打招呼不成?”他身旁的侍卫正了正衣袍,不以为然地答道。 “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这寒冬腊月的,要刮也该是北风才对,刚才那阵,怎么感觉像是西南方向刮过来的?” 又一人也狐疑地开口,他的话,倒是让几个侍卫愣了愣,彼此面面相觑。 领头的侍卫正要说管那么多做什么,守好东乾门才是正经事,那厢,刚和他们交接完毕回去休息的侍卫之一匆匆地跑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许是看出他脸上的焦虑不是装的,领头的侍卫不等他平息喘气开口,率先问。 “安……安寿宫走……走水……还冒出了奇怪的白烟……我们头儿唯恐有刺客,让……让你们眼皮子撑大点!” “安寿宫走水?” 值守东乾门的侍卫组听后表示万分惊讶。那可是太后的寝宫,如果只是底下的人伺候不当心,也就算了,若真是刺客…… 几人眼含忧心地对视了一眼,继而由领头的侍卫扯着嗓门喝了一声:“听到没?都给我眼招子放亮点!” “是!”底下的侍卫“啪”地立正应声,面色较之先前严肃了不少。 可也没用,他们口里的刺客、致使安寿宫走水并冒白烟的策划者,这会儿已由兽人大叔驮着到阙府门口了。 卫嫦这才放下了悬了一路的心。方才在东乾门还真是吓了她一跳。 虽说她和团长都隐了身,可化为马身的团长,驮着她疾奔时,马蹄声是消不了的,只能说尽量控制得轻些,而且他腾空后落地的间距大,一步跃出去。足有十几二十米,落地时的马蹄声,经他控制,也没寻常的马匹跑起来响,可也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好在他们算准了时机,趁东乾门两方侍卫交接,交接完的一队刚走,上岗的这队还没进入状况,趁机腾空而起,带起的风声。迷了侍卫的眼不说。也吸引了他们的心神。没去计较他们在宫外落地后的马蹄声。 呼…… 她深换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总算是出宫了。 “小嫦,你指个方向。我直接送你过去。” 团长的提议让她有些犹豫。 府里的侍卫身手都不弱,就算他们隐着身,可间隔的落地,多少总会有声响吧,万一被他们察觉,她想给老夫人留封手书也难。可要是现身进去…… 不!她大费周章地让安寿宫后殿走水,不就是想让宫里这些人以为她死了吗? 不出几个时辰,就会有消息传出宫。倒不是她怀疑府里的人,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小心为上的好。再者,她若真现身回了府、见了婆婆,还能离府出城去北关吗?别傻了!除非她在人前展示自己有逆天的金手指,但是可能吗? 卫嫦摇摇头,咬住下唇瓣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让兽人大叔驼她去主院。 不过走的不是阙府大门,而是绕到离主院相对比较近的府墙外,其间只落了几次地,好在都踩在雪上,几乎没什么声音,直至来到主院的院中央,在跃入主院院墙的的一刹那,卫嫦瞅准了院墙上的一盆腊梅,用力一挥,兽人大叔落地时的几声蹄响,便被这盆摔落在地的腊梅给彻底掩盖住了,同时还引开了值守主院的丫鬟小厮,让卫嫦顺利无比地进了堂屋,来到了阙老夫人的厢房。 “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阙老夫人这个晚上的睡眠极浅,子时方才累极了入睡,刚过寅时,就已醒了好几次了。 这会儿听到院子里传来“哐当”的巨响,她更是从床上坐起了身,披上罩衣想下来看看,被翡翠拦住了:“珊瑚已经去看了,老夫人还是在床上靠会儿,这会儿起身,没得又要犯头疼了。” “唉……” 阙老夫人沉沉一叹,“我哪里睡得着……” 一想到生死未卜的儿子,被扣留宫中的媳妇孙子,她即便累到昏昏欲睡,脑子里也一直闪着他们的身影。 翡翠鼻息一酸,替老夫人伤感,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想了想,还是扶她回到床上,拿过枕头垫在她腰上,让她靠躺后,替她顺起背。 “老夫人醒了?”亲自去院子里查看的珊瑚回来了,听到屋内有动静,便掀起门帘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翡翠朝她摆摆手,示意她没什么事迟点再说,这会儿老夫人闭上眼,呼吸平缓,看着像是睡着了,不料,珊瑚正要退下,阙老夫人却睁开了眼:“珊瑚来了?外头怎么了?” “院墙上的腊梅盆掉下来了,雪地上还落了几个猫爪印,许是被猫儿撞翻的。奴婢已命人清掉了。腊梅还好好的,明儿换个大些的盆,就不放院墙上了。吵着老夫人睡眠,奴婢有罪。” “请什么罪?”阙老夫人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说几遍了?还一口一个奴婢地自称!” “是女儿的不是,干娘莫气!”珊瑚和翡翠都低着头在榻前跪了下来。 唉! 卫嫦看着这一幕,眼眶不由发酸。婆婆她,这是想将阙府的下人都遣散了,珊瑚和翡翠忠心,不肯离去,这才认她俩做了干女儿吧? 由此想到西园库房里的嫁妆,卫嫦想了想,转身来到主院书房,提笔给阙老夫人写了一封信,写完已是两刻钟后了,怕身上的隐身粉不够支撑到出府,她又进了魔珠一趟,见儿子甜甜酣睡着,也就没吵醒他,补了隐身粉,然后带着兽人大叔出来,他一到主院把她放下地就进魔珠了,说是去矮人国找找有没有能消马蹄音的器具,别说,还真给他找着了,是副填充着棉絮的皮套,虽然跑起来慢了不少,可也就在府里避人耳目用用,出了府就能取下。 准备工作就绪,卫嫦将信悄悄塞入了老夫人的房间,然后由兽人大叔驮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主院,跃出了府,一路往北关疾驰而去了。 老夫人看到信后自然大吃了一惊,再联想到之前的花盆坠地声,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是媳妇派来送信的,若是要取她性命,怕是也已无声无息地下去见先夫了。 说到信里的内容,卫嫦虽然写了足有两刻钟,但归纳起来,也就三件事: 一是告知了婆婆东西两园的库房钥匙和账册所在地,让婆婆派信得过的人将库房里贵重的东西都给收拾了。皇上要收回宅邸不假,可也没说要抄家。当然要全部带走。若是能用的人手不够,就上祝家去借。祝家有她信得过的朋友,祝辛安也还欠着她模具的人情,应该会出手相帮。 第二件事,无论什么时候,宫里传出的消息都不要信。她没事,宝宝也很好。阙聿宸眼下还没消息,但她已经派人去救了。言外之意,是在宽婆婆的心,让她不要一听到坏消息特别是宫里传出的坏消息就担心得不行,要更加吃好喝好,不要让身在府外的他们挂心。 第三件事,搬空了宅邸,也不要多做停留,直接南下。如果北关真被外寇攻克了,第一个要遭殃的是严馥城,然后就是逐鹿城。这是她曾经听阙聿宸提过的。所以,不要留恋,走得离逐鹿城越远越好,最好是找个消息闭塞又静僻的南部小城镇落脚,免得被当地的官吏看出什么异常。她一旦和阙聿宸碰上头,就会即刻南下去找她们。至于严馥城里的外祖一家,她也会派人去提醒他们的…… 虽然已经寅时三刻了,可时值寒冬,白日来得晚,阙老夫人凑着烛光,反复把信看了好几遍,最后,深缓地呼出了一口沉积心底将近一昼夜的闷气,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不少。 “这信的事,谁人都不要说。”她将信里的内容逐字逐句全记下后,让翡翠提来一个火盆,将信连同信封一道投入了火盆里。 谁来送的信她已经不纠结了,反正这信上的字迹绝对是媳妇的假不了。媳妇让她搬空了库房,尽快离开逐鹿城南下,她就照媳妇的话去做。 至于宸儿…… 哪怕媳妇只是宽慰她,眼下的境况,也确实不容她在逐鹿城久待。皇上的圣谕虽然没说抄家,也没说牵连九族,可君心难测,前一刻宽容,下一刻谁知道会不会反悔。就像宸儿,前一刻还是受封的一品大将军,眨眼就是罪臣了。她不信自己的儿子会真的通敌叛国,可旁人呢?朝堂上想拉宸儿下马的人多的是,趁机落井下石的人恐怕也不会少。若是在皇上跟前谄媚几句,说不定又会加大力度打压她阙家。 所以,为了儿子、媳妇和孙子,她也要撑下去。 翡翠和珊瑚点头应下,待信页彻底烧成灰烬,才将火盆提到外屋。 新的一天开始了,迎接的她们的,还有不少事…… 140 弥补 自得知有隐身粉这么好用的东西,卫嫦原是想遁出城后,再套马车去北关的。 哪晓得兽人大叔还有变身这个技能。 顿时,她觉得自己肯定被老天爷拿馅饼砸到了。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 不止团长,兽人军团里,还有其他几个兽人,也能化为兽形。所以,这一路只要她吃得消,没日没夜地赶路都不成问题。 她心里那个激动。 兽人化形后奔跑起来的速度,别说马车了,现代的小车都能被超越啊。再加上团长和其他几名兽人合理安排三班倒,原本至少需要十天半个月的马车程,只要她没问题,三天就足能抵达了。 咦……等等!她不认识去北关的路啊。泪目。 虽然来了这里后,闲下来看得最多的书是大同朝的地理志,也知道北关位于大同朝的最北端,途径大同北域的第一大城严馥城。可知道它的地理位置是一回事,要她出了逐鹿城还能辨明东西南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最后还是兽人大叔在矮人国找到了个罗盘针,外观虽然陈旧了点,可经过实践证实还能用。至于实践方式,就是照着它指的方向,往北疾驰几里地,然后洗去身上的隐形粉,逮了个进城赶集的村妇问路,证实了方向的准确。 如此一来,就能放心大胆地狂奔了。 问明了官道方向,卫嫦重新抹上隐形粉,光明正大地选官道走了。 官道道途平坦不说,还没什么障碍,赶起路来自然快多了。途中也会遇到一些官家的车队,或是八百里加急送信的衙差,不过对方的马蹄声远远就盖过了他们。只是随马蹄飞扬的尘土,让人有些受不了。 幸好她披着盔甲,又戴着头套,身体就像藏在钢制的小房子里。没有吃一鼻子灰。要不然,真赶到了北关,找到了阙聿宸,他还能认得出她来才怪。 这厢,卫嫦一日二十四小时,除了进魔珠喂儿子喝奶、换尿布,自己稍加休憩、喝泉水吃果子补充体力外,其他时候都在没日没夜地赶往北关。 那厢,宫里果真传来了安寿宫后殿走水的噩耗。 当然了,仅仅只是走水。称不得噩耗。真正的噩耗。自然是入宫陪岚妃的阙夫人及其阙家长孙丧生火海的消息。 来阙府传消息的是个面生的宫人。传达的圣上的口谕,大抵内容是:你家媳妇来宫里陪岚妃,不幸遭遇宫殿走水,朕很心痛。特追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并赏下恩赐若干云云。说是赏赐,其实就是补偿她没了媳妇和孙子。 阙老夫人面无表情地接下这道圣旨,让陆管事送人出府,又让翡翠带人将宫里下来的赏赐一并打包,都要滚蛋了,也用不着入库了。 后院里,素日伺候卫嫦的一干丫鬟婆子听到这个消息,无不失声痛哭。 阙老夫人回到后院。心里反复默诵着夜里媳妇派人送来的手书,心里哪怕有些底,也禁不住底下人的痛哭。媳妇孙子没在眼前总是事实。 故而,红了一天的眼眶,一日下来也没怎么进食。一方面纵然有做戏给宫里看的意思。另一方面,也委实感到不安。媳妇信里是说不要听信外头的消息,特别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可宫里比不得外头,两个大活人明明没事,为何要说陨身火海?还为了安抚阙家,追封媳妇为“一等诰命夫人”? 阙家乱,季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秦氏一听到消息,还没来得及哭出声就晕厥了。 季鹤天一面让人去请大夫,一面奉旨入宫。 被突然间提为兵部尚书,受宠若惊的同时,也不是没有担忧。 连上今日,皇上已经接连六日未上朝了。不出面却通过圣谕,先后革了一系列人的职,又提了一系列人的官,让朝堂上下充满各种猜臆。 自己被编入升职队伍,理该高兴的,可偏偏,女婿是革职大潮中的一员,还面临收回宅邸、逐出都城的惨境。 若论全府上下最高兴的,莫过于季宁岚的生母柳氏了。丈夫升官,女儿入宫做了妃子,现下还怀上了龙胎,还有什么比这更高兴的? 季宁歌死了,阙家倒了,对她来说真的不痛不痒,还觉得心里痛快。就像一口恶气憋了十几年,如今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不过,当着老爷、夫人的面,自然不好流露出半点高兴的样子,于是拿罗帕擦擦眼角,希望发红的眼眶,让人看起来自己也在为嫁出去不到一年就殒命的姑奶奶伤心。 华氏跪在榻前照顾晕厥的秦氏,上眼皮红肿,这是刚哭过的原因,秦氏一倒下,柳氏又在那里兀自神游,她哪里有时间洗脸补妆。 “娘,大夫来了。” 秦氏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在主母倒下后,又是拿薄荷清凉油给秦氏抹太阳穴,又是端水绞帕子替她敷额,忙得团团转。大夫来时,谁都没发现,反倒是由守在堂屋、有些束手无策的季宁露带进来的。 “夫人这是气血亏虚,又有了身孕,一时刺激过大,这才晕倒的……” 一听主母有孕,在场的几人,包括华氏都有一刹那愣神。 虽说秦氏的年纪也不算大,周边的人家,四五十快绝月事了还怀上的都有,可时隔十六、七年再怀孕,这…… “……小的这就开个调理的方子,喝上几贴看看,气虚这事,得靠平时补……” 华氏的思绪拉回来时,正听大夫这么说,忙点头应下,至于跟大夫去取药这种事,自然是由秦氏身边的大丫鬟派人做了。 季鹤天从宫里回来已经是傍晚了。出宫后既没骑马也没坐马车,而是一路走回府的。然而,直至走到自家府邸门口,脑子里的紊乱依旧没有理清。 “皇上病重,暂将政务交由六王爷定夺。” 这是皇上身边的大公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的旨。 当时,朝上一阵静默,有几个脑瓜子精明的,已经猜到个中缘由了,不过这个时候还能立在朝上不倒的官员,多多少少都受过六王爷的恩惠。包括他,乔世潇被革职,他继任兵部尚书一职,据说也是六王爷在皇上跟前进谏才成的。 否则,早就有不怕死地跳出来替皇子打头阵了。不说皇上的其他兄弟,最大的皇子也十四岁了。先皇驾崩时,皇上不也只有十七八吗?差上三四岁算什么,前朝甚至还有不满十岁就登基的皇帝…… 正因此,他才觉得六王爷代皇上定夺这事透着几分诡异。再想到受挫最严重的阙家,想到阙聿宸承担的罪名,也想到昨日才入宫、今早就传来噩耗的嫡女,季鹤天就忍不住心口一阵抽疼。 本来还想亲自去阙家慰问一番的,可在朝上时,六王爷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乔、阙两家的事,奉劝诸位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犯傻撞上去。” 这句话,让他纠结了一路。 直至走到自家府门口时,一直翘首盼他回来做主的大管事,露出一副既像哭又像笑的表情迎上来:“老爷,节哀。”接着,又回禀:“大夫已经来过了,诊出夫人有孕……” 这个喜讯,若是换在平时,季鹤天必定会大笑三声。可眼下,他咽下了喉口的哽咽,只轻应了一声,便慢慢地往主院方向走去。略显颓丧的背影,看得大管事也心头莫名泛酸。 季鹤天此刻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老天爷弥补他的吗?在黑发人送白发人之后,又给他送来了嫡子或是嫡女。 歌儿啊…… 他抬头望望天际,红得像血的夕阳,正慢慢往西边坠落。临近除夕,大街小巷充斥着筹备年货的闹猛喜意,他的家里,却一片静寂,静寂得让人窒息。 “你亲自去趟阙府。” 前脚跨入主院的大门时,季鹤天头顿下脚步,吩咐身后的贴身管事,“就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季家定当鼎力相助。” 他阻止不了阙家的倒下,但他能伸手扶他们一把。相信女儿在天之灵,会笑着向他撒娇:爹爹最好了。 贴身管事领命离去,他才呼出了一口气,挺胸抬头,脸色肃然地跨入了主院。 这时,秦氏已经醒了,一想到枉故的女儿,免不了又是一阵悲伤。 蝶翠几个在旁边红着眼眶劝阻:“夫人别太伤心了,身子要紧……” “我怎么能不伤心……歌儿她,如此年轻就……还有我的宝贝外孙,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秦氏哭着哭着,一口气提不上来,眼见着又要晕过去。 季鹤天几个大步跨到榻前,扶住她后,伸出大拇指用力按压她的人中,这才让她缓过气来。 一看到主心骨,秦氏两行清泪再度忍不住滑落脸颊:“老爷――” “我知道,我知道。” 季鹤天喉口发涩,不止她,他又何尝不想哭。宝贝女儿嫁出家门才半载,刚诞下一个健康又白胖的宝贝外孙,就香消玉殒了。这种事,搁哪家哪家承受不了。 可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 141 没和娘家通气 季鹤天见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已识趣地退到外面,便在床沿坐下,扶着妻子的胳膊,说:“女婿的罪名虚实不论,革职是不会错的了,阙府收回,亲家母一个人也不知能去何处,你找个时间,最好能和亲家母碰个头。” 秦氏擦去了眼泪,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不如,妾身借着怀身,上香积寺还愿,与亲家母约个面?” 季鹤天觉得这主意不错,既不惹人耳目,也不会抹了亲家母的面子,遂让人去阙家传口讯了。 隔日后,阙老夫人在香积寺看到了眼睛红肿、一脸憔悴的秦氏。又听说她在接到噩耗后足足晕厥了半日,要不是诊出有喜,硬逼着自己吃了点东西睡了一觉,恐怕连起身下地都难了。 得知这个讯息后,阙老夫人第一个反应就是:媳妇没和娘家通气。 既然媳妇都没透露,自己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说。秦氏虽然不会外传,可多一个人知晓就多一分危险。万一传到宫里,阙家又要多条“欺君瞒上”的罪名了。于是只好柔声柔气地宽慰了秦氏几句。 当时还不觉得,可事后回想,这么做岂不是搞得自己很无情无义?媳妇孙子没了,不陪着亲家母痛哭一场,还不住地劝她节哀,落在外人眼里,是不是太无关痛痒了?阙老夫人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秦氏哀泣之后,想起约亲家母来香积寺碰面的本意,遂拿起罗帕擦了擦眼眶,屏退了禅房里的丫鬟后,往阙老夫人靠了靠,轻声道:“我真不知该怎么说……”阙家突然间垮塌,季家又一夕间崛起,让她有种好不心虚的感觉。 阙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表示了解她的心意。这就足够了。有时候,无声真的胜有声。 “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逐鹿城里不能待,城外的庄子总能去吧?要不先送她去城外别庄落个脚? 秦氏心猜阙老夫人必定还记挂着北关的儿子。虽然听老爷说,罪名是敲定了,可做娘亲的,不可能愿意和稀泥过去,哪怕做不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确切的消息总得给一个吧? 于是,她以打商量的口吻问阙老夫人愿不愿意去城外别庄暂住几日。心里一个劲地琢磨着这么问,应该不会让人听着像是在施舍吧? 不过。她一问出口,阙老夫人连停顿都没有,就摇头婉拒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宸儿这事,皇上没抄我阙家,也没牵连九族,已经是皇恩浩荡了。我不能还不知足地赖在这里不走。” 说完见秦氏脸上露出微讶之色,阙老夫人心里一阵欣慰,可见。不止自己,季家,至少亲家公亲家母也是相信儿子无罪的,否则。亲家公不会派人上门问是否有需要帮忙,亲家母也不会有了身孕,还特地约自己出来见上一面,躲避都来不及呢。哪怕纯粹出于对女儿的疼惜。做到这个份上,也知足了。 遂朝秦氏微微颔首,压低嗓音补充了一句:“我相信宸儿不是那样的人。也相信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回季府的路上,秦氏一直在琢磨阙老夫人临别前在她耳畔提点的那句话,到底是在暗示六王爷这人不靠谱呢?还是在指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不可信? 可一直回到府门口,也没琢磨出个子丑寅卯,她深呼了口气,伸手抚上还平坦的小腹,思忖:不管怎样,这个孩子是菩萨赐予她的,是怕她走不出失去女儿的伤痛也好,是为了安定她的心、预示着结局可能会峰回路转也罢,她肯定是要好好养着的。 这么一想,秦氏比去的时候,明显镇定了许多,一下轿,由蝶翠扶着往前院的书房走去。亲家母拒绝了去季家的城外别庄落脚这事儿,她得和老爷说说。 阙老夫人在香积寺敬香礼佛后,刻意等秦氏走远了才下山。 “库房都清干净了?” 回阙府的路上,她闭着眼,问身边的翡翠。 翡翠正替她捏着肩,闻言,忙回道:“是。昨儿夜里已经拉走十趟了。今儿再拉走一半就差不多了,干娘放心,是赤爷他们押的车,不会有事。余下的那些日用,到时与咱们一道走。” 阙老夫人点点头,好在儿子事先派来了赤鹰六人,不仅身手强悍,还带来了军营里的那套处事方法。否则,光凭府里的那班侍卫,还真不知清库搬家时会不会引起骚乱。 毕竟,收在库房里的那些可都是好东西。东园的库房里,有不少是宫里的赏赐;西园的库房里,几乎都是媳妇的嫁妆,名贵书画、古董陶瓷、还有好几箱子的上等药材。这要是有谁人心浮动,惹来一大帮人的觊觎,凭她们几个女流之辈,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既然库房清空了,底下的人也都安顿好了,咱们也趁早出城吧。”阙老夫人沉默了半晌,说道。 “祝大爷派人传来口信,等明儿积雪少些,他送咱们出城。说是走远路的话,马车必须要拾掇得舒适些,不然容易腰酸背疼。” “倒是有劳他了。” 阙老夫人闭着眼,回答的声音很轻。 媳妇让她有需要就找祝家帮忙,她找了,祝家也的确伸出了援手。可回头想想,如果媳妇没在信里这么说,自己会找哪家帮忙? 想那些个平素经常上门来探望她的官门贵妇,这几日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乔夫人例外,她怕是自身都难保,乔世潇进了刑部还未出来,乔家门口仍旧围着带着刀、背着箭的皇家侍卫。除她之外呢?还有谁会来雪中送炭?似乎……还真没有。 唉……阙老夫人心底逸出一声叹息。 自古以来锦上添花不乏其人,但雪中送炭却少之又少。 人在高处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却是深刻体会到了。就不知这场浩劫,要拖到何时…… 祝家。 曲盈然提着裙摆,大踏步地往书房走去。身后的贴身丫鬟,见阻止不了她只得跟着小跑。 “大奶奶……” 守在书房门口的两个小厮,看到她不由面色为难。 拦着不让进吧,人家是祝家大少奶奶,可允她进吧,大爷进书房前沉着脸吩咐他们谁都不许打扰他。 “大爷是不是在里头?”曲盈然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硬闯的冲动,沉着脸问。 “是。”两个小厮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小心翼翼地答道。 “你们哪个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这……” 两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应下这个差事。别看主子爷平时嬉皮笑脸地爱逗他们玩,可正经起来,也是很严厉的,谁要违拗他的意思,挨板子事小,日后怕是再没可能在他身边伺候了。 曲盈然等了半天也不见两人动静,斜眼嗤了他们一句:“狗胆!”接着就要往里闯。 “大少奶奶!”门口两人急得快哭了,可拉又拉不得,只得挡在曲盈然跟前往后退了一步,贴上了门板。 不料,门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开了,害两人倒退不及,跌了一跤,狼狈地爬起身,才见是主子爷出来了。 “走吧。”祝辛安看了她一眼,也没问她什么事,袍摆一甩,捞起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去哪里?哎――我有事问你……” 可祝辛安像没听到似的,只拉着她一路往前走,出了院子,朝右拐了个弯。 这是……通往工房的路?曲盈然脑子里一下子拐不过弯,想拉住他问正事,祝辛安已经刹住了脚步。 “要停下也不早说。”要不是她身手好,早就摔出去了。曲盈然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爷知道你能站稳。” 祝辛安忽而扬起一抹笑,看得曲盈然刺眼极了,心里一个劲地骂:这时候还耍嘴皮子,可见这人心肠有多坏了。 祝辛安知道她又在偷骂自己了,不过这回没像以往那样攫住她的唇稍作惩罚,而是扶住她的胳膊,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如果我回答那是真的,你必定不信。但是,”他喉结滚动,片刻才道:“到目前看来,那的确是真的……” 说完,就见她的脸色一下刷白,盯着他的脸,想从中看出有没有玩笑的成分。 祝辛安呼出一口气,揽着她的肩,继续朝工房走,边走边低声说:“宫里的消息是真的,北关的消息虚实不定。不过以我对聿宸的了解,这事多半是遭人构陷……我已经派人去北关打探了,再过几日,应该就能来讯了。至于阙家,老夫人必须离开,那是为她好,她派人来找我,想必也已考虑到这一层……” “哪一层?”曲盈然秀眉紧蹙,思绪还缠在宁歌和干儿子都没了的事情上,一时没听明白。 “有人想扯下阙家。又或者,想扯下的不止阙家。” 祝辛安深吐出一口气,低头与她额碰额:“我知道你与阙夫人交情好,但事已至此……” 他本想说你别傻乎乎地搅合进去,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只得换了个说辞:“你别做让爷担心的事……”(未完待续。。) 142 右眼跳灾 “我哪里做过让你担心的事了……” 曲盈然扭了两下身子,脸上浮现一抹娇羞,他的话让她听了好顺耳,可一想到宁歌,脸色又消沉下去。 “我给阙老夫人整饬了一辆马车,免得她坐久了累身,带你去看看?” 祝辛安见她这个样子,心下不由暗叹,忙岔开话题。 曲盈然这会儿做什么都提不起劲,一想到宁歌和刚认没两个月的干儿子,心头酸涩得难受,可又有种那不是真的、宁歌母子俩其实好好的,就为了躲避宫里那些人的感觉…… 瑶光殿里。 赵睿臻躺在瑶光殿里的龙头锦榻上,闭着眼默念。 “六日了……” 身边伺候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不是不知道。可眼下,连自己能不能再有机会坐起来开口说话都未可知,其他的人、事,更是管不了,也无力管。 哪怕他们喂给他吃的是毒药,他也只能张口吞了。反正现在的自己,和死差不了多少,或者说,生不如死…… “皇上……” 这时,殿门开启,一抹暖阳随着来人照进殿堂,可也就那么一瞬,很快又随着殿门合上,殿内再度恢复阴暗。 “皇上……”晏贵妃梨花带雨,哭倒在龙榻前。 赵睿臻睁开了眼,很想说:朕还没死!你嚎什么! 可一想到事发至今,也就晏氏前来,哪怕他能张口说话,这句话也被他咽回了肚子。嘴角扯开一抹僵硬的微笑,感谢她冒着受六弟的责难,前来探视自己。 “六王爷说皇上突然中风,不能言不能动,臣妾知晓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皇上……” 赵睿臻一听这话,气得直想呕血。 搞半天居然是他允她来的?还说什么自己得了中风?中风?那又是什么? “六王爷还说。太医署对此病状也都束手无策,已经拖出去几个了,余下的太医,个个悬梁刺股,没日没夜地在研究治疗方法……所以,皇上,您一定要撑住!臣妾相信您吉人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赵睿臻更气了,两眼翻白,差点没抽过去。 拖出去砍了脑袋的太医。是诊出了他血液里有毒素吧?余下的那些。才真正叫庸医。 如果老四在就好了。他打小就喜欢往太医署跑。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地认师傅,可太医署里的那些老家伙,面对他古灵精怪的提问,哪个敢不悉心教导?久而久之。他便无师自通地掌握了一手精湛的医术,甚至还研制出了几种稀奇古怪的药物。欢情散就是其中一种。 可惜,他当时被嫉恨蒙蔽了心,怕自己的身世被揭穿后,老四会联手六弟他们对付自己,于是鬼迷心窍地设了那个局。没想到到头来,作茧自缚的却是自己…… 晏贵妃看着这样的皇上,心里仅存的一点怨气都没了。满心满眼地希望他好起来,哪怕好起来后依旧将她忘在脑后。也胜过这样不言不语、不能动弹的好。 因为,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没了皇上,她和孩子们就真的失去了保障。 朝堂上风云诡谲,她以前不觉得六王爷的能耐有多强。可皇上这一倒下,他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听说朝堂上大半的人,都站在了他那一边,余下的,部分中立,部分才一心盼望皇上好起来。其他几位闲王,就算有心也无力,手底下能纠集的兵马,加起来也敌不过六王爷一人掌控的。至于皇子们,最大的也才十四岁,还没独立干过差,就算把皇位推到他们跟前,也没胆儿坐上去。 既然大部分权力都被六王爷笼到了手心,皇上一旦出事,所有与皇上有关的人肯定都跟着倒霉。她死不要紧,跟着皇上殉葬也愿意,可孩子们呢?他们还那么小啊。所以,她一心希望皇上好起来,与她一样想法的妃嫔当然占大多数。小部分到现在还咧着嘴在笑的,怕早就和六王爷一丘之貉了。 想到秦昭仪,再想到岚妃,她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如果秦昭仪冲撞乔贵妃、岚妃求太后旨接阙将军的夫人和孩子入宫都不是偶然,那么,六王爷怕是很早以前就在打这个算盘了吧? 想到这一层,晏贵妃顿觉背脊发凉,额头也直冒冷汗。 蓦地,她握着皇上的手似乎动了动,虽然很轻微,可她还是察觉到了,不由欣喜,刚要命人传太医,却见皇上的眼神好似不愿意她那么做,再结合刚刚自己的联想,心头冒出一个想法:皇上这个样子,该不会也是六王爷的手脚? “皇上?”她颤着音调,与他眼神交缠。 赵睿臻用尽全身的力气,微屈食指,在她掌心一竖一横地划着。 晏贵妃的心可说是提到了嗓子眼,在赵睿臻以极慢的速度在她手心划下一个“四”字后,见他累得闭上了眼,她弯下腰,低头伏到他耳畔,表面看是在与他脸颊碰脸颊,实则在他耳畔问:“皇上可是让臣妾去找四王爷回来?” 赵睿臻睁开眼,眨了一下。心里急得要命:既然猜到了,还不快去,趴朕身上能有什么用! “娘娘,时辰到了。”这时,一旁的宫人低着头挪过来提醒。 晏贵妃拿罗帕擦了擦眼眶,说了几句皇上多休息一类的话,然后带着心事退出了瑶光殿。 皇上让她去找四王爷,她心里既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皇上信任她,将如此重要的事委命于她。难过的是,如今宫里当值的都是六王爷的人,想派个人出宫很艰难。就算真出宫了,谁又知道当年被皇上逐离都城的四王爷现今在哪儿呢? …… 赵睿耘已经一连十日没睡好了。 妻子一入冬就虚弱地下不了地,这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这么多年下来,早习惯了。但是最近几天,他却夜夜不得眠。不止睡不好,右眼皮还整日跳个不停。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莫非真有什么祸事要发生吗? “今儿天好,我上刹北一趟。”坐在床沿喂妻子喝粥时,他说。 “可是阙大将军找你?”徐嫣儿原本就娇小,缠绵病榻十来年,更是纤瘦地风一吹就倒。听丈夫如是说,下意识地问。 赵睿耘没对她说六王爷曾找过阙聿宸的事,怕勾起她难堪的回忆,只说了句:“那倒没有,不过快过年了,不知道今年除夕,那家伙会不会回都城过年,如果不回去,还和我们一道过。不过我看那家伙八成会回去,家里有娇妻,我又不能给他变出来。” 徐嫣儿被他这番说辞逗笑,苍白的脸色总算有了一抹红晕。赵睿耘心疼地搂搂她的肩:“等开了春,你要想回娘家看看,我陪你去。” 徐嫣儿柔笑着点点头,正想说什么,院门被隔壁的山长大力敲响:“大夫!赵大夫!你家门口躺了个人,浑身是血……” 拖着半条命杀出重围赶来报信的是铁鹰骑十二将之一的青焰。 “副将变节……刹北遭侵……将军……被围困……五日……” 咬着牙关说完这些,青焰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赵睿耘忙探他的鼻息,又捞起他的手腕,闭眼把脉,良久,呼出一口气,还好,伤重,但不至于不治。忙从怀里掏出急救丹,拔开瓷瓶盖,毫不心疼地倒出六粒,一股脑儿都塞入青焰的嘴,再在他背上来回一推,丹丸化水入腹,才松了口气,抬起衣袖擦了擦额际的汗渍。 “耘?”见丈夫去应门却半天不回,徐嫣儿硬撑着下了地,刚要出堂屋,却见丈夫抱了个血淋淋的人进院子,着实吃了一惊,不过一看到青焰的战袍,马上猜到:“可是阙家军出事了?” “嗯。”赵睿耘面色沉重地朝她点了点头,先将青焰抱入了堂屋西首的客房。 这间客房也就阙聿宸宿过。基本都是年关时回不了逐鹿城,下来关山镇和他们夫妻俩一道过年,大风大雪的,又喝了酒,往往都是在这儿歇下,次日一早再上山。 安顿好青焰后,赵睿耘拦腰抱起妻子回到房里,让她躺好后,自己换了身棉袍,原本那件被青焰的血沾上了,出去容易惹眼。 穿戴好后,走到床边,拉着妻子的手悉心叮嘱:“这个时候,军医肯定不够用,我去看看情况。我走后,山长夫人会来陪你。青焰那里不必担心,都上好药了,待他醒来,就说我都安排好了,让他安心在这儿养伤。” 他没告诉妻子青焰的原话,怕她担心。 从青焰的话听来,刹北这次该是损失惨重。而最严重的,不是刹北失守,而是阙聿宸的兵马遭外寇围困。 这点让他颇感疑惑。阙聿宸率军驻扎北关没有七年也有六年了,以前没筑成防御城墙时,遭金狼国入侵也能一鼓作气地将他们如数击退,如今有了城墙,只缺刹北那段没衔接了,怎的反而遭敌入侵还被围困了呢? 可青焰晕厥迟迟不醒,他也没其他人可问。还不如亲自上刹北看看。 143 她图啥呀 至于援兵,最近的只有朝廷囤在关南的兵马。 那是以防刹北一带失守、筑起第二道防线用的。粮草这些后勤保障,也都是通过关南的兵马输往刹北的。 赵睿耘相信以阙聿宸的谨慎,必定早就派人去通知了,不过保险起见,他沾了青焰身上未干的血迹,修了一封血书,想送去关南报信。 字迹虽然模仿阙聿宸,但如果用笔墨,精明的人还是能看出不同的,因为阙聿宸的字比他来得粗犷,可血书写,能遮掩住个中不足。 他将血书郑而重之地交给隔壁山长家的大儿子保亭,让他快马加鞭地跑一趟关南。 关山镇上的居民都得过阙家军的救助,甚至可说,阙家军是他们的再造父母。如今一听阙家军有难,原本就热心肠的保亭二话不说就拍胸脯应了下来。 赵睿耘目送他离开,也跃上了马背,往阙家军驻营的山上疾驰而去。 卫嫦在距赵家院门五十米外等了足有一刻钟,等得就快不耐烦了,才见赵睿耘牵着一匹枣红马出来。先是见他来到隔壁,将怀里一封类似书信的东西,交给了一名个头壮硕的中年男子,待中年男子骑马离开后,他也跃上马背,沿着关山镇里的唯一一条主干道,朝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我们也走吧。就跟他走。” 卫嫦轻拍了拍驮着她的花斑豹,示意他跟上前头快没瞧不见身影的赵睿耘。 花斑豹头一点,身形一纵,就往前跃出了二三十米,落地再起跳,又是二三十米,若不是卫嫦死死搂着它的脖子,保不准就被甩下背了。只一会儿工夫,就赶上了疾驰中的赵睿耘。 卫嫦这才让它缓下速度。谁让她不识路呢。虽然已经在北关了,可阙聿宸的营地在哪儿。她一连问了好几个关山镇的居民,都问不出个结果,差没急死她。 直到无意间听到有个被她问过路的居民在和邻居说:有个不怀好意的女人在问阙大将军的营地,我才没那么傻告诉她呢…… 卫嫦听了差没吐血,nnd!老娘千里奔波来北关图的到底是啥啊! 既然关山镇的居民都知道阙家军的营地所在地,卫嫦决定随便逮个人逼他当导游算了,谁知,还没找着合适目标,就听到某户人家的院门被敲得震天响,其中还夹杂着“满身是血”、“阙大将军的手下”……心头一紧。忙循声找了过来。正巧听到赵睿耘断断续续的那几句话。 快啊快啊! 卫嫦抱着花斑豹的脖子。一个劲地在心里催前头的赵睿耘。 虽然他骑得已经很快了,能在冰天雪地里骑得这么快又不打滑,他的马术也称得上精湛的了。可卫嫦心里急啊。阙聿宸的兵马都被围困五天了。谁知道粮食够不够吃呢。要是真饿上五天,哪里还需要敌人动手啊。自己早饿得晕头转向了。说不定敌方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胡思乱想间,赵睿耘的马缓下了速度,这是要上山了。说是山,不过坡度较浅,马儿还是可以跑的。 卫嫦不由地抱紧花斑豹的脖子,嘴里不忘问:“您不累吧?” “不累。”花斑豹咧嘴笑答:“很久没这么肆意奔跑了,托小嫦的福。” 不累就好。卫嫦松了口气,团长和其他几个兽人,在一刻不停的三班倒中有些脱力。这会儿正在魔珠里养精神呢。她怕目的地没到,花斑豹也累趴下了,这可咋整? “砰――轰!”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巨响,赵睿耘的枣红马受惊。害得他揪着马缰控制了好半天才稳住身形没掉下来。事后,枣红马虽然被他安抚住了,却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了。 见赵睿耘额头冒汗也劝不动枣红马挪步往前,卫嫦让花斑豹绕道前行,直指巨响传来的方位。 “砰――轰!” 又是一记惊天动地的巨响,卫嫦心里更急了,这巨响听起来像是炮声,莫非这个时候战场上就有大炮了?又担心中炮的会是阙聿宸的兵马,遂一个劲地催花斑豹快跑。 花斑豹也真是尽力了,最后一个纵跃,足足跨出了四十多米。 在一处崖边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下方是一个桃形的山谷。四面的崖壁虽然不高,以阙聿宸的身手,应该不难攀上去,可问题在于,四面都布置着敌方的弓箭手,居中还有一尊火炮坐镇。只要谷里的人敢硬闯,就开弓射箭,再不济就拿炮轰。这是想围死他们的节奏啊! 再看谷底,横七竖八地躺着中箭身亡的“阙家军”,其中有个背部中箭的小兵,死了还抱着“阙家军”的旗帜,不让它倒。 见到这一幕,卫嫦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好在刚才那两发炮弹估计只是威吓,投在山谷的边角,凿出了好大两个坑。坑四周的积雪,许是被炮弹落地时的热度融化,像涟漪似的荡开了好几米都是焦黑的泥地。 余下的百来名“阙家军”,一个个都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仍是和阙聿宸一起手持刀剑围成圈,背朝内,面朝四面崖壁。不时合力抵挡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阵。再这么下去,撑不了多久就要都倒下了。 阙聿宸已经带着部下拼杀了足足五日了,从刹北缺口退到这里,一路上,手里的刀剑在厮杀中凿出一个又一个缺口,直至箭囊里一贫如洗,方退无可退,被敌方的箭阵和火炮逼入了山谷。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带兄弟们做掩护,您快突围吧,别管我们了!” “是啊将军!他们手上既然有这么厉害的凶器,想让大伙儿全都突围怕是不成了,方才只是吓唬,但下次就难保了。趁现在松懈,您快走!只要您还在,阙家军就不会倒!” “将军……”身边的风书易也想跟着劝,被阙聿宸制止了。 “阙家军是靠大伙儿合力撑起来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今日的事,是我对不住大家。”如果他同意六王爷的建议,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是他一个人害了全营两千兵马。 所以,他不会走。哪怕不是他的原因,这样的困局,也容不得他脱身自逃。再者,“青焰出去了,应该能借来援兵。” “可援兵来了也未必能突围,那火炮……” “他老子的!许嵩那个狗娘养的!要是老子能活着出去,定要亲手斩下他的狗头!” 许嵩就是变节的右副将。此刻正在敌方一边,讨好笑着奉承金狼国的太子呢。 “太子殿下,没想到您会亲自率军过来呢!” “这么好的事,孤怎能不来?阙聿宸啊……孤想收他到麾下好久了。余下的这些也都是精英,瞧一个个的,不吃不喝抵御五天还能手起刀落、斩杀无数,若能招入我军麾下,能给我军增加数倍兵力啊!” 金狼国的太子殿下站在火炮旁,眯着眼盯着山谷方向,似是在回答许嵩的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半晌,像是记起什么,他回头望向东渡国的藩将,笑着道:“此番得亏贵邦贡献这么威力的大家伙,孤在这里,代父王多谢藩将了,也请转告贵国大皇子,但有需要之处,孤会鼎力相帮。” 藩将一听,眼前一亮。这是交易成功的意思了?不枉他千里迢迢拉着费大力气造出来的火炮跑来协助金狼国进犯大同了。只要大皇子登基,自己还不是一朝元老? 另一厢,卫嫦正和魔珠里的兽人军团交流:“出来后,最好分成两路,一路解决敌人手中的箭,一路解决那尊讨人厌的火炮。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自己的武器,最好是拿他们的武器和他们作战。” “小嫦的意思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兽人大叔很快领会了她的意思。 卫嫦一个踉跄,差点滑下崖壁。 兽人也知道这种古语?真让人吃惊啊。 被还原为兽人的花斑豹拉稳身子,清清嗓子,道:“就这个意思。” 花斑豹像是能看出她的担忧,拍拍她的肩:“放心吧,王离开前,让我们立了誓的。没人会乱来,也不敢乱来。” 这就好。卫嫦定了心。在魔珠里不能做什么,压抑的日子过久了,就怕他们一出去就像孙悟空脱了紧箍咒,一下子就撒野欢了,回头拉也拉不回,那就麻烦大了。所以她耍心眼地没让团长带出矮人国留下的任何一件武器。如今听花斑豹这么说,才真正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别忘了涂上隐身粉。”卫嫦叮嘱道。 “放心,都抹上了,一个不落。”兽人大叔代表兽人军团回答。 “包括武器?” 这下,魔珠里没声响了,想必是去给他们自己的长矛刀箭抹隐身粉了。 片刻后,准备妥当的兽人军团在团长的带领下,集体隐形出了魔珠。快速地分布到了山谷四周,当然,他们的目标不是山谷里面,而是山谷外围。 至于她…… “小嫦,坐稳咯!” 花斑豹提醒后,驮着她朝谷底方向纵跃而下。 144 独他不见 “轰!” 一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左前方的崖壁传来,惊得一批正在冬眠的山林动物在各自的窝里瑟瑟发抖。 紧接着,炸起的积雪纷纷从树枝上坠落,甚至砸到了赵睿耘身上。 赵睿耘已经放弃了倔犟成驴的枣红马,改而徒步上山了。 谁知,才到浅坡顶,又听到了一声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巨响,同时还伴随着滚滚浓烟,从前方的密林处翻涌而出。 他一怔,继而加速往密林方向跑。 一入林,被眼前的场景吓愣了。 林子里横七竖八躺着或中箭或焦黑的尸体。可奇怪的是,这箭是金狼国的产物,中箭之人也多是金狼国的兵士,偶有几个倒霉蛋,还是东渡国的打扮。 这是怎么回事? 赵睿耘被眼前的景象搞糊涂了。 对了,鸷鹰呢?阙家军呢? 他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地辨认过去,几乎将桃谷四周的密林都找遍了,也没发现阙家军的一个兵马。赵睿耘心底越发困惑了。哪怕鸷鹰是打算和金狼、东渡两国的兵马同归于尽,尸体总能找着吧? 不过,倒也不是全无所获,至少让他活擒了金狼国的太子。 说到金狼国的太子,真不知该说他运气呢,还是晦气。 兽人军团隐身作战,用敌国的武器了结敌国的兵马时,金狼国太子被身边几个忠心耿耿的护卫藏在了几句死透的尸体下方,让他等混战结束再出来。哪晓得一眨眼功夫,中箭的金狼国士兵越来越多,叠罗汉一样地压到了他身上,等他意识到再这么压下去非被压死不可时,脑袋一昏,晕过去了。倒是运气地没被压死。 半晌后,幽幽醒来,见林子里已经寂静无声了,还道自己真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福大命大,被他逃过了一劫,哪晓得,刚要费力地推开压在身上的几具尸体,就被赵睿耘活擒了。 要说以往吧,敌国的太子落到自己手下,赵睿耘还会激动一下。可眼下,他一心惦记着阙家军的下落,没心思想更多,遂拿枯藤将人犯捆成粽子后。就丢他在林子里。继续埋头搜找了。 “孤知道他们在哪里。你若答应放了孤,孤就告诉你。” 赵睿耘顿住脚步,回头定定地看着金狼国的太子,心猜这厮肯定脑门开洞了。都落在自个儿手上了,除非他不怕死地咬舌自尽,否则,他这么一说,自己还会没法子逼问出结果吗? 最后,不用说了,金狼国的太子的脸肿成了猪头,鼻梁歪斜,下巴脱臼。有气无力地靠在树干上,一脸怨艾地目送赵睿耘下桃谷寻人去了。 偌大的桃谷里,也横七竖八地躺着数百具尸体。从盔甲上就能辨出是阙家军的兵。赵睿耘不死心地翻看了几具,确定是阙家军无疑,双手不自禁地握成拳。红着眼抬头,不远处,是一面从未倒下过、至今也仍旧屹立不倒的战旗,被层层叠叠的尸体围在中央,红锦上由金丝织就的大大“阙”字,刺得他睁不开眼。 一个踉跄,他跪倒在刺骨的雪面。 “鸷鹰……聿宸啊……” 赵睿耘喉口哽咽,脸上早就布满夺眶而出的泪水。 他在人前人后都叫阙聿宸鸷鹰,起初是带着玩笑性质,谁让他把府里带来的十二侍卫,命名为“铁鹰骑”呢!还个个身手不凡,自律严谨,堪比雄鹰,既如此,身为“铁鹰骑”主子的他,就是鹰中最猛的鸷喽。 久而久之,“鸷鹰”这个称号,就传开了,不仅在军营里、关山镇,甚至还传到了敌国。如今的鸷鹰,在北关就是一个尊称,代表着阙家军的首领。 他习惯了这么叫他,五六年来如一日。 犹记得十年前,他带着毒素缠身的妻子离开都城时,是鸷鹰替他疏的通道,从逐鹿到严馥,最后到北关,这才安心地定居下来。 北关生活清苦,这没关系,心境自由了便好。忙里偷闲两人呷几口烧刀子,然后畅谈一番北关局势,再聊几句关山镇的生活。还想着等城墙筑就,边防安耽,鸷鹰回都城复命,自己就带着妻子南下,一北一南,也算是在有生之年游遍先祖创下的大同江山。当时还约好,自己要是在南域定居了,给他也留一间房…… 然而,那些酒后的畅想,还没一一实现,那个家伙,那个年龄比他小十岁、反过来老沉持重地像他兄长的家伙却先他一步离开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从小到大,他还真没这么肆意地哭过。哪怕是被兄弟设计驱逐出宫、哪怕妻子的病让他每每想起就心痛万分,也没哭成这样。此刻的他,哭得如洪水决堤。 “将军……” 从昏迷中清醒的青焰,听徐嫣儿转述了赵睿耘的话后,倒是没坚持着去南关送信,而是翻上马背,又驰回桃谷来了。可还是迟了一步。 当他跌跌撞撞地下到桃谷底部,看到眼前这一幕场景,双膝一软,跪倒在了赵睿耘身后,头一磕,整个人匍倒在了雪地上:“将军――” 赵睿耘被青焰这记哀泣的呼唤,倒是回过了神,记起青焰的伤势,抹了把脸,回头扶起他:“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让你留下养伤的吗?” “四王爷……” 十二骑是知道他的身份的。那会儿从宫里出来,得亏了他们十二人的帮忙。这份恩义,他赵睿耘始终记在心上,也因此,只要他们十二人或是他们主子有什么伤痛,哪怕他已经歇下了,哪怕营里其实还有军医,他也会提着药箱,匆匆上山给他们治疗。 “青焰没用!将军以身掩护,助我突围,青焰仍没法求得援兵……” 青焰说完,也放声大哭起来。双手握拳不住捶着雪地,砸起的雪粒子,落回他脸上,与泪水融在一起,滴落雪地,根本分不清究竟是泪水还是雪水。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哭起来却像个还没束发的孩子。 赵睿耘心里感慨着,殊不知自己方才的哭相,与青焰不相上下。 两人一先一后地哭完,倒是冷静下来了。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起内讧了?”赵睿耘走在前,想趁夜幕降下来之前,清点出殒命的阙家军人数,当然,心里也隐隐希冀有谁还活着,像那金狼国太子一样,只是晕过去了。 青焰支着一柄剑,撑着内伤严重的躯体,跟在他身后,边说:“看起来像是互相厮杀。还有那尊火炮……” 他回头指指崖壁上的密林:“据说那是东渡国大皇子私底下打造的,本来是要夺位用的,不知怎的,被金狼国说服了一起来入侵我朝北疆,之前就是拿这个威胁我们,逼我们投降,可现在,我下来时看到那火炮的炮口朝里了……” 赵睿耘也回想起林子里看到的金狼、东渡两国的兵士尸体,觉得两国内讧的可能性很大,再加上这一路翻看下来,没发现鸷鹰,以及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护在鸷鹰身边的十二骑成员。哪怕走了六个,再除却青焰,也还有五个吧。 这么一想,他心底的希冀越发大了。 “加紧速度,回头再去审那金狼国太子。” “金狼国太子?”青焰讶然地瞪大眼。 这才听赵睿耘解释了一遍金狼国太子是如何落到他手上的过程,听完后哑然无语,那人也忒不走运了,都逃过一劫了还被活擒。 接下来,两人既忐忑又希冀地将一具具为国捐躯的死难将士,排成队列躺好,直到最后一具尸体也搬完,真的没发现想找的人后,两人齐齐长呼了一口气。 “没找到就是还有希望。今儿天色不早了,先下山吧,说不定他们已经下山了。这些将士,明儿记录了他们的名字,然后找人安葬了……” 至于被俘的金狼国太子,当然也被拖下了山。 双人双马一俘虏总算赶在天黑前回到了关山镇。 孰料,刚跨入关山镇地界,就见客栈掌柜面色焦虑地迎了上来:“我的活菩萨啊,可等着您了。” 赵睿耘挑起眉头,不知他话里的意思。 然而,等他跟着掌柜来到客栈、看到客栈大堂里挤挤躺着的百来名阙家军时,他和青焰几乎跳起来。 “别急!我挨个儿都看过了,只是晕去了。这才盼着您回来呀!” 掌柜见两人不知是惊吓多还是惊喜多的表情,忙开口安抚。 “真的只是晕吗?” 青焰欣喜地扑上去,挨个看了几个,还低头听他们的心跳,接着激动地对赵睿耘说:“有心跳!真活着!哈哈哈!没死!还活着!对了,将军!将军!将军呢?” “……将军没在这里啊。”掌柜的一脸困惑:“你们上山没找到他吗?” 大堂里瞬间陷入沉默。 掌柜的一看他们的神情,放佛明白了什么:“将军他……是不是……” 赵睿耘一声不发。 青焰也沉默不语,只是一个接一个地挨个往下辨认,直到大堂里躺着的一百零三个阙家军都辨认完,这里头真的没有他的主子,才苍白着神色“啪”地跌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145 苏醒 魔珠的草坪上,卫嫦跪坐在阙聿宸的身旁,握着他的手,心底五味杂陈。 原以为季宁歌这个炮灰,在她穿来后已经改了命盘了。 没见她一切都顺风顺水的么,甚至被山贼掳去,也能化险为夷。 谁知,她是炮灰逆袭、嫁给了他没错,却也因此连累得他跟着自己被炮灰了。 如果自己没有穿来,如果嫁给他的还是季宁岚,那么,季宁岚就不会进宫,也就不会和六王爷联手,皇上不会被下药,从而也就不会发生这一系列的事…… 归根结底,她觉得这件事无论怎么都和自己脱不了干系。暗骂自己真是个丧门星,害他好好的一品大将军都做得如此悲催。 不止他悲催,整个阙家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好在赵睿康还有点良知,没来个满门抄斩…… 唉…… 她轻叹一声,随着思绪的回归,视线移到他的脸上。 原本就因长期的日晒雨淋显得有些黝黑的脸部肌肤,这会儿是彻底的暗淡无光。 气色差到极点不说,脸上还在脱皮,摸上去粗粗糙糙的。嘴唇也干燥皲裂、没一点血色。左边的嘴角还皲裂到出血。还有深陷的眼窝、扎手的下巴……让他明明才二十四岁的年纪,看起来比她四十二岁的便宜爹还显老。 才半年不见,怎么就将自己搞成了这副鬼样子? 卫嫦轻轻捏了捏他的两颊,除了一层面皮,就是骨头了,一点手感都没有。连着眨了好几下眼,免得发酸的鼻子,带动眼眶发热。 “小嫦,你也别太担心了。万琼露喝下去了,什么毛病都会消失的。” 紫绫从未见过她如此低落难过的模样,担心地在她边上直兜圈圈。还扯开话题道:“佑佑醒了,小嫦要不要去喂他喝些奶?不过我喂他喝过百花露了。这会儿也没哭闹,正玩他自己的脚丫子呢。” 卫嫦听得哭笑不得:“百花露又不是白开水,别动不动就喂给他喝。”多浪费啊! “没事没事,还多得很呢。再说了,小时候多喝点,大了一定没病没痛。”紫绫见她不再盯着自家的夫君发呆,欢快地接道。 卫嫦拿她没办法,不过还是多叮嘱了她几句,别真的老给小家伙喝百花露了,一天一滴足够了。真当水喂。小身板也受不住的吧? 紫绫听她这么说。才爽快地应下不给他多喝百花露了。 阙聿宸晕厥是因为中了麻醉针。那百来个阙家军也是。 当时她觉得他们肯定撑不了多久。 之前之所以能举剑挡箭,完全是靠心力强撑着的。毕竟饿了五天了,还是在剧烈的战斗中。要是等兽人军团把四面包抄的敌军给统统消灭了,他们心力一歇。估计一个个地都会倒下。 横竖要倒,她就帮上一帮了,给了他们一人一枚麻醉针,害她几乎耗完了麻醉针库存,然后将他们收入魔珠,送到了山下的客栈门口。想着客栈开门做生意,房间够多,应该冻不了也饿不了他们。 至于阙聿宸,她千里迢迢赶来北关。不就是来找他的嘛,当然不会留下他了。但又怕一剂麻醉不够使,又补了一剂,据团长的估计,这么满的两剂扎下去。少说能睡上七八天。 于是,趁他晕厥的这段时间,她日赶夜赶离开了北关。直赶到严馥城南部的小镇,在魔珠里休整了两天,算算时间他差不多该醒了,这才找了户离镇口相对较近的朴实农家,然后把他从魔珠里挪出来,佯装受了风寒,问农家借宿几日。 好在他经过魔珠里的几天休养,虽然还处在昏迷状态,可服了万琼露,后来又是每天一滴的百花露,哪怕没有进食,也不怕他醒来后胃部功能退化。且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都相继愈合,脸色看起来比七八天前红润不少。 在途中休息的间隙,她还用刀片给他刮净了胡子。反正被麻醉得人事不省了,她就放心大胆地慢慢刮,将他胡髭拉碴的下巴刮得干净又完美,一点都没见血。 这户农家是经过隐身调查后才选定的,家里就一对老夫妻,子女们出嫁的出嫁,外出经商的经商,都离父母很远,说是过年也赶不回来。这夫妻二人与镇上的其他住户来往也比较少,人际关系很简单。看上去也挺纯朴,是典型的乡下农夫农妇。 听说了他们一家三口(没错,一家三口,不还有小家伙嘛。总不至于等阙聿宸醒来后,再从魔珠里变出来吧?那也太玄幻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把她当妖怪看啊。)的“悲惨遭遇”――路上遭劫,夫君为护他们母子一路没休息好,抵抗力下降就受了风寒后,夫妻俩连银子都不肯收,让出了一间带炕的正房让他们一家三口住。 “好了,生了火炕了,一会儿就暖和起来了。” 农妇边说边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水铺蛋,又盛了碗白米饭给她:“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就鸡蛋不缺,养了几只鸡,每天都有进项。今晚将就着吃点,明儿再煮点其他的菜。看你瘦瘦弱弱的,还要奶孩子呢,不吃怎么行。” 卫嫦还真是饿坏了。倒不是肚腹饥饿,而是连着好多天都只吃魔珠里的水果餐,早就想死热腾腾的饭菜了。谢着接过后,也不客气,一口米饭,一勺鸡蛋羹地吃了起来。 农家夫妻俩见她吃得如此欢,还道她几天没吃了,不由露出“可怜”的眼神,又见她把鸡蛋和米饭都吃得干干净净,客气地问:“还饿不?要不要再来一碗?” 卫嫦摸摸肚子,不好意思地摇头道:“不了,很饱了,谢谢大伯大娘的款待!” “这叫啥款待啊,又没菜。”农妇笑着答。 “已经很好了。”这是卫嫦的真心话。 任谁连着啃上一个礼拜冷冰冰的果子,再摆上一碗水铺蛋和白米饭,都会撒了欢似地扑上去的吧。 不过,从另一方面说,她也就只能做个俗人。试想那些修仙修真里的人物,可都是要辟谷的。 夫妻俩陪着她聊了几句,无外乎是打哪儿来,往哪儿去,在哪儿遭的劫。 说到遭劫,农夫唏嘘道:“年关到了是不怎么太平,人没事还算好的,前几天我进城,听说有户大富人家,家里进贼,不仅东西被偷,快要出嫁的女儿都被……那个……那个啥了……” 农妇跟着道:“还听说那姑娘事后要上吊,幸好发现得早,被家人给救下来了。你说那些贼人怎么那么丧心病狂,也不想想自己,不都是爹生娘养的嘛……” 卫嫦心下叹息,这种事,别说古代了,现代法治社会都时有发生。 “成,你也累了,早点歇息吧,热水我让老头子给你提进去。” 听农妇这么说,卫嫦连忙起身致谢。 她早就想进去看看屋里暖炕上的爷俩了。可吃了人家的,吃完就闪,貌似太没礼貌了,于是盼着儿子能适时啼哭几声,好让她借机进房去。 哪晓得那死小子出魔珠之前狠吸了一顿后,睡到现在都没醒,和他老子一起睡得正酣呢。 农夫替她提进了一桶热水和一桶凉水,让她掺着用。 农妇见她只提了个衣服包,就给拿了两条新布巾,和漱口杯、梳子、手镜一起放在干净的洗面盆里,送到了房里。 卫嫦感动于他们的心细,想着离开前,一定要给他们留下点银子。 好在她习惯出门时带个荷包,里头放几张银票、几粒碎银。即便是入宫也一样。 这可能和她穿越前的习惯分不开。穿越前一个人住,干什么都得靠自己。出门要是不带钱包,就像失了主心骨;若是忘带钥匙,那就连家门都进不去了。穿来这里后,虽然出门买个啥有丫鬟付账,可这个习惯,却始终没忘记。 也幸好记得,否则这会儿她都不敢找人家借宿了。更别说等阙聿宸醒后,还得雇辆马车的吧。 卫嫦边洗漱边想。洗好脸见热水还剩下不少,就简单擦了个身。 至于暖炕上的爷俩,在出魔珠前用温泉水给他们都洗过了。小家伙换了套干净的和尚衣;阙聿宸脱去了战袍,换上了她以前练手时留在魔珠里的衣裳。里衣、中衣、外袍都有,这会儿也不计较锁边歪斜、针脚粗细了,能穿就是好的。 想到这里,她就后悔得要命,怎么就没在魔珠解封后,往里头塞些日用物品呢? 那会儿总告诫自己不能太依赖魔珠,一方面怕被人瞧出端倪,另一方面,担心魔珠哪一天突然消失,她会适应不了没有魔珠的生活。所以,即便魔珠已经解封,她也和未解封之前一样看待它的存在。倒是兽人军团,在北关扎扎实实地借用了一回。 哗啦的水声静止,她披上睡袍,盘腿坐上炕沿,卸掉了发饰,拿起梳子对着手镜梳头。 梳了足有两百下,将盘了好几天的头发彻底通了一通,这才觉得头皮轻松了不少,血液流淌也顺畅了,舒逸地呼了口气,下意识地回头,对上了某人深幽到无边的黑眸…… 146 甜蜜的误会 ()阙聿宸有些恍惚,他竟然看到了久违的妻子,是幻觉吗? 据说人死前会看到心里牵挂最深的人,原来是真的。 他最放不下她,嫁给他不到一年,就要面临丧夫之痛。 他也对不起她,两人的孩子才刚出生,就要她肩负起一家子的责任,上至娘亲,下至孩子…… 哪怕心里再不舍,这会儿,他也后悔当初求皇上赐婚了。 有这道旨意在,倘若她日后再遇心仪的男子,怕也很难再嫁。除非娘亲入宫再求一道旨意……可是不嫁,让她一介二八妙龄的女子,终其一生受亡夫的婆家负累,他心觉有愧…… 宁歌…… 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的脸,他嗫嚅了一下唇瓣。很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却发觉自己浑身无力。 倒是身体,暖融融的,像是在烤火。丝毫感觉不出是在雪地里。 他应该还在刹北桃谷吧。昏迷前还在拼着最后一口气抵御金狼、东渡两国的联手攻击。 身边的将士一个个地倒下,或是中箭,或是体力不支,可没一个想过投降,也没显露对死的害怕。有的,只是愤怒,对右副将变节的愤怒,对金狼、东渡两国侵我大同国的仇恨。 这些,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右副将变节,恐怕不是许嵩一个人的事,背后多半是受六王爷的指使。否则哪有那么巧,六王爷前脚来游说他改投他门下,他没答应,后脚就听刹北失控、负责的右副将变节。 他心里清明六王爷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他得不到的人,别人也休想得到。 可他死了就死了,一条命而已,除了对不起家人。他自觉无愧于天地。哪怕到了阴曹地府,见了列祖列宗,也不怕挺不起腰杆。可他却拖累了整个阙家军,还失去了刹北的防线。 刹北一失控,北关想再守住就艰难了。哪怕青焰撑着一口气将信送到了兵部驻扎在关南的二道防线,以关南的兵力,也抗不过火炮的冲击。 六王爷他,这么做究竟图什么?真是为了和皇上争夺那个位子吗? 可他难道不知道失去了北关,就意味着大同门户大开,引外寇长驱直入吗? 他相信以六王爷一贯的聪明。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可如若不是这样,又为何要打开刹北之口,引外寇入侵?总不会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想把大同拱手让给金狼、东渡两国吧…… 卫嫦纳闷了,这人应该是醒了吧?瞧他两眼睁得大大的,死命盯着自己的脸,眨都不眨一下。 可要说真醒吧,她又觉得他的眼神没有聚焦,像是透过她在想什么。仔细看,眼底似乎还有隐隐的失落和痛楚。 可是,如此艰辛地死里逃生,还能想什么呀?想他在北关的红颜知己吗? 会不会是醒来发现眼前的是他搁家里的黄脸婆。而不是与他并肩作战的红颜知己,所以感到失落?又或者,红颜知己为他殒命,他却还活着。所以痛苦? 卫嫦越想越不是滋味。 难怪当时在关山镇,那些镇民背地里说她“不怀好意”、称她是“坏女人”,原来她无形当中棒打鸳鸯了。原来他在北关真的有相好。当初还骗她说没有其他女人,只她一个。骗鬼吗? 径自脑补了一番,情绪快于理智地愤愤推了他一把:“既然那么想她,就回去找她呀!老娘成全你们生死相依,祸福与共!” 说完,头一扭,把手里的梳子、手镜往炕边的小几上一丢,抱起儿子滚到了炕的那一头,不打算理他了。 阙聿宸这才发觉不对劲,莫名被谁推了一把,眼前的人儿消失了。 “宁歌……” 他嘶哑地开口,胳膊也终于能抬起来了。是回光返照吗?可她呢?连幻影都不给他看了吗? “宁歌……” 喑哑的嗓音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我对不住你……” 你丫的对不住我也别对我说呀!不知道这种事越说只会让人越伤心嘛! 卫嫦火大了,两腿一蹬,从炕上跳了起来,一屁股骑到了他的腰上,揪着他的衣袍领子咬牙切齿地骂:“你混蛋!当初干嘛要骗我!如果一开始就说明了,我才不会这么折腾地跑去北关救你呢,就成全你们死后同穴的心愿……” 骂着骂着,她感到脸上凉嗖嗖的,一摸,居然是泪。 瞪着满手的湿意,她突然觉得好委屈。这几日屁颠来屁颠去,折腾得她快散架,他倒好,脱离了险境,不抱着自己倾诉一番也就算了,竟然还想着别的女人…… 泪水“吧嗒”、“吧嗒”地从她脸上滑落,滴至他的胸襟,让他感受到了她的存在,是真真切切的存在,而非虚幻的影子。 一刹那,他有些愣神,定定地望着坐在自己身上、扯着自己的衣领的人儿,起初是说着一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到后来,竟然无声地落起泪。 他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上她的腰,直到两手扶上她的腰身,慢慢地收拢、收拢、再收拢,直至纤纤细腰被他的双手合握,他才终于确信是她,真的是她,活生生的人,而非自己的幻觉,激动地低吼一声,拉下她,将她紧紧地揉入怀里…… “宁歌……” 卫嫦被他这一突如其来的拥抱勒得差点背过气去,“放开我……” “不放不放!”他耍赖似地拥紧她,生怕稍有松懈,一切又成了泡影。 “可是……这样我没法说话,好闷……” 听她说闷,他才不得已地松开一点,可仍是将她搂在怀里,一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闭着眼感受她在怀里的美好,嘴里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敢情他以为还在北关哪? 卫嫦心底暗笑,仰起头看他。故意说:“怎么?怕你的红颜知己看到了我吃醋呀?” “什么红颜知己?” 他不解地睁开眼,双手扶住她的胳膊,往上挪了挪,让她趴躺在自己身上,和他面对面,“我哪有什么红颜知己?你听谁说的?” “还要骗我吗?”卫嫦嘴一撅,伸出食指点着他的胸膛,一字一顿地问:“那刚刚是谁醒来后看到我,却装作没看到似的吭也不吭?还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我有那么难见人吗?还有。我在关山镇听不少镇民骂我‘坏女人’,难道不是因为我破坏了你们的好事吗?最后,你!没错!就是你,亲口说‘对不住我’,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为何要说这句话?” 一股脑儿吐完心里的委屈,她才意识到眼下可是在大同朝,做妻子的如此责难丈夫,传出去可是要被冠以“妒妇”之称的。遂哼了一声,想从他身上下来,却被他紧搂着不放。 “每次都这样,说完就溜。都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他拉她趴回身上,捧住她的脸,佯装不悦地瞪着她,可眼底闪烁的笑意。却表明他此刻愉悦的很。 也是,女人之间争风吃醋,最高兴的莫过于男人了。说明他有魅力嘛。 卫嫦愤愤想着,推开他的胸膛,粗声粗气地说了句:“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要解释的多着呢。”他低喃着拉近她的脸,“不过,在这之前,让我先吻吻你……”半年不见,他好想她。可想念这种话,他说不出口,只能借着亲吻来表达。 卫嫦:…… 男人的话要能信,母猪都能爬上树。 说是吻,结果咧? 待屋里的喘息渐渐缓平,卫嫦揉着酸腰,从他身上滚下来,顾不得擦身,裹了条棉被就躲到了炕里侧。 看到她的反应,阙聿宸哭笑不得,长臂一勾,将她连同棉被勾到了怀里:“不是想听解释吗?” 吃都被吃了,还解释个毛啊!怪只怪她自己不争气。三两下吻下来,就神智不清地主动送上去了…… “可是我想说。”他语气里有些低落。卫嫦猜他八成又想起了阙家军,也不和他唱反调了,乖乖被他搂在怀里,听他说昏迷前的情况。 其实他不说,她也是知道的,当时亲眼看着呢。 可怎么解释她跑去北关救他的事,还没理顺。当时一心想着救他,旁的无暇顾及。如今头疼该怎么圆场。一边兀自纠结,一边听他低声说着从六王爷找他开始直到受困桃谷的前因后果,末了,想到她救他的事,他好奇地抛出一串问题:“你是怎么得知我出事的?怎么来的北关?一个人吗?” 卫嫦张张嘴,不知从何说起,刚巧,儿子哇哇啼哭起来,许是饿了,她忙起身,抱过了儿子朝他亮了亮:“瞧,这不还有他吗?他陪我来的。”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阙聿宸“刷”地白了脸,跟着她从炕上坐起,看看她怀里的白胖小子,再抬眼看看她,不可置信地问:“你说,就你们娘俩?” 卫嫦听出他语气里的隐怒,知道他是后怕,可想着横竖要被他知道,只好点点头,不过马上解释:“也不能说就我们娘俩,不还有马车夫嘛,没他的帮忙,我怎么把你运出来……” 她为救他的事找了这么个由头:赶到刹北桃谷时,三方人马都躺下了,她因为害怕,所以救了他就连夜出北关了,毕竟,六王爷想借计害他是事实。不过她也给关山镇留讯号了,让他放心,会有人去救其他活着的阙家军的。 至于其他,她统统推说不知道。他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当时的情景,除了她,没人发现。其他活着的阙家军,当时也都昏迷了,事后清醒,脑袋也肯定和他一样糊涂。 然而,她这么说完,他并没接话,房间里一下子陷入沉默。 “咋样?没吵了吧?” 房门外,农夫夫妻俩矮着身子,侧耳听着房里的动静。 年纪大了,睡眠浅,稍微有点响动,就醒了。 一开始是听到女子的娇斥声,接着传来男子的低吼声,他们还道是投宿的少年夫妻俩吵架了呢,怕出事,就从床上坐起来想去劝架。可坐起来了又觉得不合适,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贸然去劝好像也不大好。 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纠结着,还没纠结出个结果,西屋里没声响了,倒是不时传来几声轻微的呻吟和粗喘。老夫妻俩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有些害臊。 得!床头吵架床尾和,才多少工夫啊,这就又好回去了。也好,省得他们过去劝架了。 孰料,夫妻俩刚要躺回去,西屋又传来婴儿的啼哭,没一会儿,男人的吼声又起来了。看来还是没完,夫妻俩索性下床走了过来。 来到西屋门口,正要叩门,里头忽然又没了声响,两人愕然地对望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哪家的架是这么吵的呀?忽而吼忽而静、忽而好忽而闹的。 算了算了,不吵了就好。 农妇朝丈夫丢了个眼色,丈夫会意地点点头,两人蹑手蹑脚地正要回自己屋去,突然,西屋里响起一连串的“啪啪”声,像是在拍打什么东西。接着传来女子的惊叫:“好痛!阙聿宸!你疯啦!居然抽我屁股!啊!还打……好痛好痛……呜呜呜……” 居然是男的在抽女的屁股! 夫妻俩惊愣得对望一眼,看来,吵嘴演变成家暴了。 这可如何是好,农妇推推丈夫的胳膊,示意他叩门进去劝劝。 这个时候?农夫忙不迭摆手。开玩笑,人家在抽屁股呢,他进去多不好。 “下回还敢不敢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不敢了……” “下回还让不让爷这么提心吊胆了?” “不会了……” 男子低沉的喝问,夹杂着女子抽噎的哭声,渐渐的,西屋里再度归于平静。 “总算是不吵了……” 夫妻俩不约而同地长呼一口气。一想到里头的女人刚挨了丈夫一顿抽,且挨抽的部位还是屁股,就不由得脸皮发臊。 可还没回到东屋呢,西屋里再度传来一阵和谐的声音。女子隐忍的轻吟,和男子克制的粗喘,交织成了一曲冬日夜里的鸣奏,响个没完没了…… 看来,年轻就是不一样!吵闹之后照旧和好,还是甭操心了。 老夫妻俩相视一笑,携手回了东屋。(未完待续。。) 147 羞窘 卫嫦从来没这么羞过。 她自诩脸皮还算厚的。 至少在别人的家里,与房主夫妻的房间只隔一间堂屋,被他拉着做脸红心跳的事时,也没感到如此羞窘。 可眼下,当他二度把自己推倒在炕上,还和儿子抢起喂二的口粮――把她两只存储着奶水的乳房轮番吸了个空,连带着她的魂也快被他吸没了,她真觉得自己的脸颊要烫到爆了。 “别这样……” 她气喘吁吁地推开他的头,无意间胳膊擦到自己的乳房,脸都黑了,两只乳房都瘪了,儿子半夜醒了喝什么呀?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豪放了?还是说,男人在这方面的经验是天生的融会贯通,完全不需要人调教? “不怕,马上又会有的。” 阙聿宸咕哝了一句,却也顺了她的意,放过了她的胸部,改而攻克下盘去了。 她正想问你丫的怎么会懂这么多,出口的却是一记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 “嗯……” 随着他的进入,她的双腿不自禁地缠上他的腰,双手也圈上了他的脖子,惹来他低低一笑。 笑毛啊笑! 卫嫦被他笑得耳根火烫。 头微微扬起,张嘴对着他胸前的茱萸啃了一口。 阙聿宸被她这一举动刺激得差点泄洪,不过马上就夺回了主动权,压着她疯狂顶撞起来…… 这一回,他是彻底地放开了。 若是把她比作一道菜的话,那么,先前那次叫试吃,这回就是大肆朵颐了。 他抬高她的腿,抵着她的下腹一连顶了好几十下,仍觉得不满足。抱起她换了个体位,让她趴在炕上,由后头顶入。直将她顶到炕头。见她的头就快顶上墙壁了,才将她拉回来…… 卫嫦咬着枕巾。可还是挡不住嘤嘤的呻吟,逸出她的唇瓣。 她觉得自己快死了,感觉意识都飘忽了…… 哪有这样的,这可是在人家家里啊,躺着人家的炕,垫着人家的被褥,上头淌满了她的奶汁不说。下体汩汩泌出的汁液,都快把褥子浸湿了……还有,这到底算一次还是两次啊…… 像是看出了她的走神,他索性拉起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背对着他坐在他的腰上,这样的姿势,更让她羞涩,连一丁点的遮羞物都没了。总不能把枕巾抓起来挡住自己的裸露部位吧? 她还真做了,结果自然是,被他一把扯掉丢到了炕尾。 “呜……嗯……呜呜呜……” 她又羞又窘,幸好这是炕,不是床。再怎么摇摆顶撞都不会发出“咿呀”的响声。要是换做床的话。照他这次的凶猛度,极有可能把木架子床给摇散架,那她明天就真的不要出去见人了…… 几次下来,她的意识被他逼得彻底散乱,全身的敏感带也被他一一找了出来,整个人软成了一滩泥,嘴里破碎地吟哦着,无论是身体还是意识,都已经不由她控制了。 他这是只求今天不要明天的节奏吗?还是在借由她宣泄着什么? 直到一股麻麻烫烫的炙热感冲入她的下腹深处,他闷哼了一声,缓下速度,伏在她背上歇了片刻,搂着她一起倒在炕上,刚躺下,她就沉浸在快乐中酣甜地睡去了…… 阙聿宸舒爽地呼出一口气,转头见她睡着了,眼底泻出一丝笑意,伸手将黏在她脸颊上的汗湿长发拨到肩侧,然后起身,轻手轻脚地下炕,舀了一盆热水,那布巾泡软又拧干后,替她下面擦了几遍,直到黏液都擦净了,才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自己就着她洗过的水,匆匆抹了一遍身子,然后把面盆放到了门边,打算明早起来再拿出去倒掉。 回到炕上后,他先是检查了一遍儿子的被窝。襁褓打开来后就是一条四四方方的小被,盖在儿子身上并没被踢开,探手摸摸尿布兜,还是干燥的,遂轻轻捏了捏儿子睡得红扑扑的粉颊,暗道了声“晚安”,便吹熄了烛火在妻子身边躺下了。 半夜时,小家伙动了,估计是尿湿了,要是不赶紧给他换,十有八九会引来更大的啼哭,于是,她连忙坐起,眯着眼在在炕尾摸来摸去找干净的尿布,被一双大手给握住了。 “我来。” 同样被儿子吵醒的阙聿宸,沙哑着嗓音,让她躺了回去。 “他估计饿了。” 卫嫦虽然渴睡,可被他这一握一推,多少恢复了意识,想到昨晚的疯狂,再想到被他吸空的乳房,竟觉得胸部胀得要命。 儿子啊,你还是能饱餐一顿的。 她心里羞羞涩涩地想着,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某人抱着小家伙到她怀里来,遂伸手挡在额上,避着烛光睁开眼,看到某人正对着打开了尿布的儿子束手无策。 ……不会换尿布还抢什么抢啊! 她一言不发地接过他未完的活计,手法娴熟地替儿子换上干净的尿布,正想提着脏了的尿布下炕,被他接了过去。 她也不跟他抢,儿子有他一份,替她分担点家务也是应该的。 于是,她抱起儿子,在怀里喂奶,看他脸黑黑地提着草木灰缝的细棉尿布兜来到门口,弯腰端起不知什么时候摆在房门口的盛着水的面盆,开门走了出去。 该不会是防贼用的吧?卫嫦脑补地想。 放一盆水搁在房门口,万一有小偷进来,踩到了面盆,既能警醒主人,也能吓走对方。唔,这办法不错。应该是他睡之前放的吧?为他点赞。 小家伙吸饱奶后又酣酣睡去了,卫嫦整理睡袍时,发现下体竟然挺清爽的,不像以前,完事后要是不及时清理,会黏黏的让人很难受。 正想着,某人提着空面盆进来了。这回没放门口了,而是放在了水桶边上,吹熄了烛火,摸黑回到了炕上。 “睡吧。”他扶着她躺下,将她搂在怀里。 卫嫦觉得奇怪,问他怎么不把装水的面盆放门口了,这个防贼的法子挺好呀。 阙聿宸默了半天,才幽幽吐出一口气,拥着她说:“有爷在,不需要。” 不需要?那刚刚又是干嘛?难不成是为洗尿布准备的? 阙聿宸的脸随着她的问题由黑转红,又由红转黑,不过幸好,黑灯瞎火的,她瞧不见。 148 疼不疼 阙聿宸发现自己完全搞错了。 这哪里还是北关?早就是离北关千里之外的严馥城南郊了。 可算算时间,这不才过去八天吗? 今天才腊月二十,难不成她是日夜不停地赶路到这里的? 还有,自己既然昏迷了一路,醒来怎么也不见丝毫虚弱?甚至昨晚还拉着她…… “那啥,夫妻间要有啥事,心平气和地说嘛,别吵嘴,那多伤感情啊……” 一大早,坐在堂屋呷着烧刀子、吃着小葱煎鸡蛋的老农,见阙聿宸听他说了此乃何处后,就闷声不吭地站在屋檐下发愣,冷风呼呼地灌进堂屋,自己喝了酒都觉得有些冷,别说老伴儿了,遂吞下一口鸡蛋后,和和气气地劝道。 见他还是没回头,朝老伴努努嘴,示意她也上前说几句。 农妇忙摆手,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你没见他那张脸,黑得都像炭末星子了,我可不敢。” “再不让他进来,雪都落到屋里头来了。” 老农朝外看了眼,低声抱怨起老天爷:“才晴了几天,这又开始下了。你说年三十会不会也落雪?” 大雪从昨儿夜里起下,纷纷扬扬落了一晚上,到现在都没停。照这个下法,进城又麻烦了。 “落就落,反正孩子们也不回来,就我们老俩口,过不过年又有啥区别,吃什么还不是吃……” 老妇说到这里,蓦地顿住了,看看老伴,又看看外头,心下琢磨:是呀,要一直大雪纷飞的,借宿的这一家三口怕是也走不成了。那是不是要和自家老俩口一块儿过大年了? “咳,要不等下你去问问人家媳妇,看她怎么说。要真留下,还得拾掇些菜。总不能让他们也顿顿小葱煎鸡蛋吧……” “煎鸡蛋哪里不好?多香啊!” 农妇丢了个白眼给他。转身进厨房去了:“估摸着该起了,我再去下两个蛋,再配锅面疙瘩。你要喝完了,想法子把他叫进来吧,昨个儿来的时候还病着呢,今儿又吹冷风,别又起烧了……” “成!”老农爽快地应道。随即三两口吃完碟子里的煎鸡蛋,再一口饮尽酒盅里剩下的酒,裹了裹身上的棉袍,双手交叠拢在袖管里。也来到了屋外檐下。 阙聿宸这会儿正在想刹北的阙家军。 妻子昨晚说他们和自己一样,都陷入了昏迷,至于原因不晓得。 而金狼、东渡两国的兵马,据她是自相残杀,至于有没有全都翘辫子她没来得及查看。 咳。她昨晚说到翘辫子时,他惩罚性地在她肩头咬了一口,当然咬的力道很轻,只是想提醒她,这种话不能信口胡说。 他到现在都还没理清刹北当时的状况。只因,每每梳理到一半,她的倩影就会不由自主地跃出他的脑海,害他一下又歪了思路。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听她说了阙家军无恙,而金狼、东渡两国也没在刹北讨到好处,让他的自责相形减轻了不少。 “……这鬼天气!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去……” 耳畔传来老农的嘀咕声,阙聿宸这才回过神,清了清嗓子,转过头朝老农致谢:“叨扰了大伯大娘,真是过意不去。等明儿雪小点,我上城里套辆马车,这就启程。” 他下意识地探手入袖带,想从荷包里取些银子给老农,当是感谢他们的收留,直到察觉袖袋里空空如也,才记起身上的衣袍早换过了,就是不知贴身而放的荷包有没有被妻子收起来,要是遗落了,丢了银子不打紧,心疼的是她送给自己的铜扣盒子…… 这么一想,他有些站不住了,可老农还在一旁叨叨絮絮,他也不好转身就走。只得耐着性子陪着。 “诶!”老农忙解释:“我没赶你们走的意思,我俩口子还正愁没人陪说话、冷清着呢,你们要不急着赶路,留下一块儿过个年得了。” 阙聿宸摇摇头:“多谢大伯的好意,不过,我还有母亲一人在他城,大年三十还是希望能一家团聚。” “那倒是,那倒是……” 老农听他这么说,也连连点头,还从袖子里伸出手,朝他竖竖大拇指,笑赞道:“孝心可嘉,可比咱老俩口的几个混小子孝顺多了!” 不过,说完又朝他耳边凑了凑,压低嗓音道:“可你日后也别打骂你媳妇了,人家把闺女嫁给你,可不是来让你欺负的……何况,她还给你养了个那么个白胖小子,该多疼疼才是,女人家嘛,头发长见识短,使性子也是常有的事,就说我老伴,年轻的时候脾气不知道有多暴躁,可咱是大老爷们不是,犯不着和她们一般见识……” 阙聿宸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合着自己昨晚上拍了妻子几下臀部的事,连借宿的主人家都听到了,不禁面红耳赤,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尴尬地点了几下头。 幸而此时从西屋传出孩子“咯咯”的笑声,母子俩该是都醒了,他忙不迭地找了借口逃回了西屋。 卫嫦醒来时,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想到他身上单薄的夹袄,皱皱眉,正要下炕出去找他。大冷天的,可别又冻着了。孰料,儿子在她起身的同时也醒了。 卫嫦怕他尿在尿布上,忙抱起来下炕。 经常尿湿的小屁屁容易起红疹,更何况带在身边的尿布兜也不多。当初哪里会想到在宫里会出事。因此就带了六条换洗。这天又阴冷潮湿的,换下来的尿布兜要是不在火旁烤,挂三天怕是都干不了,还是尽可能地把到外面比较好。 房间后头就有个马桶,她虽不习惯马桶搁在卧室里用,可眼下,能有个收容他们一家三口且还带着火炕的房间已经是老天开恩了。于是,她淡定地抱着儿子站在马桶前,把出了一泡尿。 以往一尿完,小家伙就会像虾子一样弹腿,这回却没有。 卫嫦猜他八成是想拉粑粑了,于是又耐着性子“嗯嗯”地把他,果然把出了一泡大便。这才吁了口气,擦净小家伙的小屁屁,抱他回到了炕上。 裹好尿布喂奶的时候,她又不自禁地想到昨晚的那一幕,不由脸颊羞红。再瞥到棉布床单上那几滩干涸了的不知是乳汁还是那啥的白色痕迹,岂止脸颊啊,一直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忙抬脚勾来棉被把它盖住,眼不见为净。想着走的时候,一定要留银子给大伯大娘,然后把这床单打包带走。 深呼了一口气,让心跳慢慢恢复如常,耳根也不再那么火烫。 这时候,小家伙也吃饱奶了,她竖起来抱着轻轻拍出了奶嗝,小家伙的精神依旧十足,躺到炕上后,还瞪着腿朝她“咯咯”地笑,让她想下炕都走不开。 卫嫦刚想说佑佑乖乖的啊,娘出去叫爹,一会儿就回来。可还没说呢,他已经进来了。 厚实的门帘一落下,阙聿宸才松了口气。 想到老农劝他的话,耳根的赧意迟迟没有消退。 卫嫦见他面色古怪地站在房门口,不知在想什么,刚刚的羞意这会儿也不记得了,纳闷地问:“怎么了?” 阙聿宸正了正神色,佯若无事地走到她旁边,探头往炕内侧看了看儿子,见他正抱着自己的脚丫子玩得正欢,遂安心地在炕沿坐下,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动作轻柔得像把她当搪瓷娃娃了,嘴里还问:“还疼吗?” 卫嫦一怔,好一会儿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不由有些忸怩,挪了挪臀部,暗道:丫的这会儿才来问,要是疼的话,岂不疼上一整夜了?昨晚压着老娘做的时候,怎么也不见你轻点啊…… 阙聿宸见她两颊飞红,却没回话,以为她还疼着却又不好意思说,于是轻轻地抱她趴躺在炕上,撩起了她的衣摆,正要脱去纱裤,被羞窘无措的卫嫦按住了胳膊:“不……不疼了……别看……” “我就看一下,万一肿了……” 阙聿宸这会儿是万分自责,一个劲地暗恼自己昨晚的冲动,怎么就会打她的屁股呢。 虽然控制了力道,可要惩戒她,不有的是法子嘛!比如后面的疯狂,不也顶得她呜咽求饶了吗?可因为没见她喊疼,完事后又很快酣酣入睡了,连带着他也忘了这茬事。方才经老伯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昨晚真得是冲动过头了,竟舍得打她…… “不会……没有肿……不疼怎么会肿……” 卫嫦按着他的胳膊,愣是不让他拉下自己的纱裤。真羞死人了啦,感觉比昨晚拍她屁股、甚至拉着她这样那样时还羞。 “乖,让我看下,看了不肿就放心了……” 阙聿宸柔声反劝,接着又补充道:“昨晚是我莽撞了,你若还生我的气,回头你也抽我一顿,现在先让我看看好不好?” “我真不疼……” 她岂会不知他昨天打她屁股时是控制着力道的,要真是家暴,哪里还肯依他这样那样地对自己…… “可你昨晚哭得很厉害……” 那还不是被你吓的。她抱着枕头直撇嘴。 149 你喂我 都是孩子他娘了,居然还被人压在腿上当三岁孩子一样地抽屁股,哭也是因为觉得丢脸好嘛! 可阙聿宸不由分说,愣是要看过才放心。 最后,她拗不过他,还是被他看光光了。 见真的没肿,也没见发红,他才放心,拉回纱裤,放下衣摆,拥着她躺在炕上,嗓音喑哑地在她耳边保证:“今后再也不会了。” 卫嫦窝在他怀里轻“嗯”了一声。 两人相拥躺着,他侧着身,一手支着自己,一手环过她的腰,轻轻搂着。 她则仰面平躺,双手抱着他的胳膊。 静默了一会儿,阙聿宸想到那只铜扣盒子,紧了紧环着她腰的手,问:“你给我换衣裳时,有没有看到我的荷包?” “有。” 卫嫦以为他这会儿就要,便想起身去包袱里找。说是在包袱里,其实被她收在魔珠了。 她给他换下将袍时,发现他贴身收着一个荷包,荷包里除了几锭银元外,还有就是他离家前、她送他的那个精美荷包了,那里头收着铜扣盒子。 虽然过了半年,却依旧和新的一样,心知他保存得极好。说不感动肯定是违心话。 阙聿宸拥紧了她:“不忙,在就好。” “在,大荷包套着小荷包,都没丢。”卫嫦笑着汇报道。 阙聿宸听她笑得有些羞赧,再忆起贴身管事风书易好几次撞上他对着铜扣盒子走神时的暧昧表情,耳根微微有些发烫。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问:“怎么想到送爷银票?” 卫嫦一愣,随即也想到了铜扣盒子里收着的两样物件,一面塞着她的自画像,另一面。则是一张面额五千两的银票,不由乐道:“银票傍身,最好不过了。就像眼下。不也需要用到?” “是。夫人很有先见之明。” 他不假思索的褒赞之词,让卫嫦一阵面红耳赤。抬眼瞥见他眼底的笑意。更是“轰”得从面颊红到耳脖子。 “那个……还没和你说都城的情况呢。”她抿了抿唇。 这次见面,两人之间少用了许多敬称,譬如她几乎不用妾身自称,也很少唤他夫君,而他对她直白的“你”啊“我”的代称,似乎也没表示不悦,刚成亲那会儿。还动不动逼她叫“夫君”,这次却没有。暗自总结了一番,他的心思应该还是对着六王爷这件事。 虽然昨晚上她告诉他婆婆没事,这会儿应该已经南下了。他居然铁放心地没再继续往下问。 好吧。他是没时间往下问了,忙着“惩罚”她嘛。 可今早起来后,也不见他问,她就觉得奇怪了。 难道他就真的这么放心自己吗?相信自己一定会安顿好家里、安顿好婆婆的? 她暗囧了一下,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怎么安顿家里,而是将婆婆托付给了祝辛安,不知他会怎么想…… 不成想,还没开始说,门外传来了农妇的声音:“咦?又进去了哈?” 老农接话道:“孩子醒了。进去半天了。又没声响了,不晓得是不是又躺下了。” “这可怎么成?好歹吃点东西再躺下嘛!我还特地煮了一大锅咧……” 阙聿宸进来的时候没关门,只隔了一道厚重的布帘子,卫嫦的听觉现在又不是一般的好,因此,这段传自堂屋的对话一清二楚地落到了她的耳里。 她拿手肘捅捅身后的某人:“你肚子不饿吗?” 她昨晚倒是就着水铺蛋吃了一满碗米饭,可他却是近十多天未入食了呀。哪怕百花露能润肺养胃,也经不起老长时间不吃不喝吧。 “你不饿,我好饿,陪我去吃点东西嘛。回头我还有事和你说。” 卫嫦暗吸了一口气,打算吃完早饭精神振作了把家里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与他听。 当然,和魔珠有关的事,自是要避而不谈的。 谁知,人还没坐起呢,又被他拉回躺在了炕上。 “你别出去了,我去端进来。外头冷,出去进来的,容易着凉。” 阙聿宸探头瞅了眼儿子,发现小家伙玩着玩着又会周公去了,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利落地翻身下了炕,掀起门帘出去了。 他也不是不饿,只是刚才经老农那么一说,再想到昨晚在借宿的人家家里,竟然拉着她反复缠绵了好几回,甚至比成亲那会儿都疯狂,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可一听怀里的人说饿了,再难为情也只得出去面对。 好在老农夫妇并没拿促狭的眼神打量他,也没再提昨晚的事,只一个劲地让他多盛点,别怕吃不够,厨房里还有一大锅呢。 到最后,他端了满满一茶盘进了西屋。 茶盘里是两大碗的白菜鸡蛋面疙瘩,还有五张煎得焦黄酥脆的葱油鸡蛋面饼。他一手端着茶盘,一手掀起门帘进来,西屋里立刻盈满引人食欲的葱油香味。 “好香啊!”卫嫦深吸了一口气,笑意盈眼地道。 阙聿宸将茶盘搁到炕上,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葱油鸡蛋饼递到她嘴边:“饿了就快吃。面疙瘩还有些烫,等凉下来再喝,先吃块饼垫垫肚子。” “我自己来。”卫嫦接过筷子,见他眼神古怪地看了自己一眼,心下不解,可还是解释了一句:“我昨晚吃得很饱才睡的,倒是你,昏迷了这么久,肚子里早空了,赶紧喝点面汤下去,这鸡蛋饼挺油的,你最好别吃,或者喝完疙瘩汤再吃……” 听她拉拉杂杂地叮咛着,甚至还把装了余下四块葱油饼的碟子挪到了身后,生怕他肚腹空空地先吃这么油的蛋饼,又将自己那碗面疙瘩往他跟前推了推,说:“你要喝不够,我这碗也给你。” 阙聿宸垂下的眼睑覆住了满眼的笑意,轻“嗯”了一声,端起疙瘩汤,吹了几下,舒服地喝了起来。 卫嫦见自己才咬了三口饼,他一碗疙瘩汤就已经下肚了,不免有些担心:“别喝那么快,空腹了这么多天,肠胃怕是会不适应。” 回头要是闹腹痛了,这偏郊野外的,去哪里找大夫啊。 其实她是关心则乱了。 他先是万琼露打底,后又连着服食了七八天的百花露,身体可说已经建立起了一套健康的运行机制,虽然昏迷前加昏迷后连着快半个月没进食,肚腹空空,也的确让他感到了饥饿,但肠胃功能已经恢复了,不止恢复如常,还在万琼露和百花露的双管齐下下,比以前还要来得健康。 别说只是一碗清淡的面疙瘩,就是空腹吃下那碟油油的蛋饼,也不会引起肚腹不舒服。 不过,这个原因,阙聿宸当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没那么虚弱,大口地喝面汤,也是出于本能的反应,不过听她这么一说,他嘴角扬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反过来劝道:“你别担心,我没觉得不舒服。反而有些奇怪,昏迷了这么多天,怎么感觉和睡了一觉醒来差不多……” 卫嫦借着啃蛋饼,低下了头,这个时候可不敢与他眼神相对,万一被他瞧出端倪,自己可怎么圆场? “……不过以前也没昏迷过,许是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同,爷的底子打的好……” 得!他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原因。 “怎么净吃饼?不渴吗?喝点面汤。” 阙聿宸说完,见她埋头啃着手里的葱油饼,那碗面疙瘩一口都没碰,还真打算留给他喝吗?心下既感动又心疼,以她的出身,该是一辈子尽享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的生活的,却因为自己,被连累到连一碗面疙瘩都要让给他喝的境地。 “我喜欢吃这个饼,很香很好吃。” 卫嫦咽下最后一口鸡蛋饼,拿罗帕抹了抹嘴角,满足地说。见他沉默不语,心想这家伙又整沉默是金这一套了,抬头却将他显露于眼底、来不及敛下的心疼不舍看了正着。 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了,于是将茶盘往边上挪了挪,身子往他身边坐了坐,伸手攀上他的胳膊,柔软的胸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在他胳膊上蹭着:“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个饼。吃起来就忘了其他,面疙瘩好喝吗?”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被她的柔软蹭得有些心猿意马。 “那你喂我喝喝看。” 喂她? 阙聿宸眼底闪过一丝幽光,却也没反驳她的要求,端起茶盘里那碗还没吃过的面疙瘩,拿勺子舀起半勺,轻轻吹了吹,递到她唇边。 卫嫦还真是就着他递来的勺子喝了,喝完也不说话,笑眯眯地看着他。 反倒是阙聿宸,耳根浮起红晕,烫得他举勺的手都僵硬了。愣是压抑着将她推倒在炕上的冲动,无声地喂了她喝了小半碗。 卫嫦觉得肚子真有些撑了,再喝下去就难受了,可这么美好的时刻,又舍不得打破,左右为难间,让阙聿宸也看出了异状,“是不是饱了?饱了就别喝了。” 他搁下勺子,心里暗吁了一口气,真是折磨啊,再这么喂下去,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不顾一切地拉她到怀里狠狠地要她。 150 都听你的 可他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孟浪。 若是在自己家里,屋外有丫鬟守着,且又没旁人,他还能哄她。 可眼下,借宿在人家家里,昨晚上缠着她要了两回,还一回比一回肆意,一回比一回纵情,许是都被房主听去了,这会儿要是还……她肯定会怨自己的。 所以,他只得咬着牙关硬挺。想着等下出去还茶盘时,到屋外站一会儿,吹吹冷风就好了。 卫嫦见他没了之前的落寞神色,也就不再逗他了,起身想把碗碟收了还出去,却被他制止了:“我来。你留在屋里。” “可我也想动一动嘛!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对身体也不好……” “动一动”三个字窜入他脑海,害他心跳快了好几倍。 可心里明白她所说的动,绝对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快速地扫了她一眼,见她吃完热食后面色红润,鼻尖还冒着几颗细微的汗珠,樱红的唇瓣,即便没有涂口脂,可因为吃过葱油鸡蛋饼的缘故,哪怕喝了面疙瘩,又喝了清水漱口,也有着掩不去的晶亮,下腹的肿胀就越发挺拔了。 “可是外头很冷。”良久,他嗓音有些沙哑地开口。 “我穿上棉袍就好了。你要还不放心,我就披上斗篷。” 卫嫦真想出去活动活动,老待在屋里感觉好无聊。儿子那是还小,吃饱了睡睡饱了吃那才是他的工作,可她总不能也是吃完就往炕上躺吧?那不就是……猪一般的生活了? 阙聿宸拗不过她,只得让她穿上棉袍,拿起斗篷替她披上,还戴上风帽,就怕冷风灌到她脖子里。 “这么一穿,感觉好臃肿哦。”卫嫦嘟囔道。 从入冬到现在。她其实很少穿棉袍。在阙府时,屋里都生了暖炕,大雪天的。也轮不到她出门去干活。天好时给婆婆去请安,也只是换件夹层秋袍。外头罩上斗篷就好了。这样穿着不会显得臃肿,到了屋里觉得热,解下斗篷就好了。 身上这件棉袍,还是她在安寿宫的后殿里找出来放在魔珠里备用的。从面料到做工,再到款式、刺绣,都上乘得没话说。包括儿子的那些换洗衣物也是。对此,阙聿宸也不觉得奇怪。以为是入冬后府里找绣坊新做的。 反倒是阙聿宸身上的这件棉袍,显得有些单薄,夹在里头的棉絮,加起来都没一斤。又是她练手时的作品,面料虽然过得去,可缝工和刺绣,别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可他也不觉得丢脸。特别得知是她亲手缝纫、完全没有假他人之手后,更是笑得露出了酒窝:“不错啊,能穿就好。” 能穿就好……这就是他对她女红的要求。 …… 堂屋里的老农夫妇见他们出来,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农妇上前接过阙聿宸手里的茶盘,阙聿宸也不拦着。 卫嫦见状。心下翻了个白眼。 这就是做惯了统治阶级的货啊,哪怕眼下的处境是他们在寄人篱下,也习惯有人伺候。 暗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对农妇说:“大娘,厨房在哪儿?” 农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笑着指指堂屋后侧:“后头搭了个耳房,免得屋里熏。” 卫嫦点点头,随后就要解斗篷,被阙聿宸制止了:“干嘛脱掉?” 他不悦地皱着眉,拉过她的手,手温倒不凉,可解了斗篷就难说了,于是不准她脱。 “我去去就来。” 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说:“大伯大娘让我们住下,总不好真的和家里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进屋去看着佑佑,我洗好碗就来。” 听完她小声的解释,阙聿宸才会过意,脸色有些尴尬,略一沉吟,道:“你回房去,我去洗。” 说完,径自越过她,走到了正与老伴儿面面相觑、还没搞懂状况的农妇跟前,接过了她手里的茶盘,一言不发地往堂屋后侧走去。 “这……你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怎么能让客人动手……”老农率先反应过来,朝老伴催道。 农妇“哎”了一声,抄起围裙擦了擦手,快步跟在阙聿宸身后进了厨房。 没一会儿,阙聿宸黑着脸从厨房出来了。 原因无他,农妇进厨房后抢了他手里的茶盘,还劝他道:这哪里是大老爷们干的活!赶紧回屋坐着去吧!要真没事,就陪你媳妇说说话也好。别怪我多嘴啊,你们小俩口这么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摊开来好好说嘛,吵嘴吵多了容易伤感情,媳妇是娶来疼的,不是娶来打骂的…… 合着他给人的印象就是蛮横不讲理、专爱欺负媳妇的? 阙聿宸黑着脸,一声不吭地回了堂屋。 卫嫦趁他去厨房时,回了趟西屋,见儿子睡得挺香的,亲了亲他红扑扑的小脸蛋,替他掖好被角后又出了西屋,刚出来就见他这副表情,一时也闹不明白了。 这是被大娘给赶出来了吗? 可是,不会洗碗不会刷锅觉得难为情不好意思还能理解,但黑着个脸一副债没讨进的样子算什么呀? “那啥,你俩聊,我到后头劈柴去。中午咱们喝羊汤,你大娘已经炖上了,吃了让人热乎热乎。” 老农自然也看到了他的脸色,心想该不会是老伴哪里得罪他了吧?怎么脸黑成这样了啊? 说完,装着去屋后檐下劈柴,也闪进了厨房。 “你又干啥了哈?”老农走到正在洗碗的老伴身边,压低嗓子问。 “我能干啥呀?”农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他的脸咋又黑成炭了呀?” “这我哪知道呀……” 堂屋里,卫嫦小步挪到他身边,扯扯他的袖袍,问:“怎么了?” 见他只是神色古怪地盯着自己,却没发话,又往他身边靠了靠,低声问:“是不是我让你不高兴了?” 唯一能猜到的便是:她刚刚抢着去厨房洗碗的事,让他丢脸了?还是说,她破了他“君子远庖厨”的规矩,让他生气了? 阙聿宸一怔,继而摇摇头,揽上她的肩,往自己怀里压了压,呼出的热气就在她耳边:“我只是……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原来是这样…… 卫嫦鼻息有些发酸,说他不会讲情话吧,三言两语间又让她喉口哽咽,眼眶酸胀。 她反手搂上他的背,由上往下轻轻顺着,“我不觉得苦,一点都不觉得。” 夫妻之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只要他心里有她,且只有她就行了。其他的,她真没想那么多啊。再退一步说,她还觉得是自己的缘故,让他走到现在这个境况。她决定今后要对他再好一点。 而眼下,怕他大男子主义作祟,一时想不开,遂又嘴巴贪快地补充了一句:“以后都听你的。你觉得怎么合适,我就怎么做,好不好?” “嗯。”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轻应了一声。 丫的这句话倒应得挺快,之前怎么半天不吭声? …… 老农夫妇俩猜不透阙聿宸的脸色怎么忽然间这么难看,不过半天没听到堂屋里有动静,只道是这对年轻的小夫妻又进西屋去了,就在厨房里张罗起中午的吃食来。 直到堂屋里传来呼呼的风声,老农探头一看,好家伙!小夫妻竟拥在檐下看雪景呢。 “你说他俩到底咋想的?这么冷的天,要我肯定进屋里躲着了,这西北风嗖嗖的,光听风声就觉得冷,他俩倒好,还特地站屋门口吹咧……” “你懂个啥!那叫情趣!” 农妇正剁猪肉馅儿呢,听老伴一说,嗤笑道:“就你那榆木脑袋,也就我愿意跟着你……” “嘿!还别说,没迁来严馥城之前,老家还真有个女的对我好的……哎哟!啥玩意儿?”老农吃痛地喊了一声,随即从嘴里挖个生面团,“咱家面粉多还是咋的?干啥浪费啊?” “不浪费!能堵上你的臭嘴比吃下肚还有用!”农妇瞪了他一眼,接着从灶台上又拿了把菜刀,双手双刀地在砧板上剁猪肉。 那架势,吓得老农哆嗦了一下,总觉得她剁的不是猪肉,而是自己下面那家伙…… “话说,咱家的猪肉就这刀了吧?今儿又包饺子又炖红烧肉的,年不打算过了哈?” 老农的视线从自己的裤裆移到灶台,那里躺着一刀肉,瘦肉已经割下来在垛肉末,打算和着白菜包饺子,余下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听老伴的意思,打算上锅焖红烧肉,再加上羊汤锅仔,这是打算把除夕移到今天过了吗? “你懂啥!”农妇丢了个白眼给老伴。 都活到这个岁数了,还是这么的没眼见力。外头那对小夫妻,摆明了是想家、想家里的亲人了,否则怎么会不顾大风大雪的站在屋檐下?估计是小伙子病好了,想找时间出发了,只要雪一停,八成就要动身了。 家里别的菜没有,白菜、鸡蛋是现成的,猪肉、羊肉是腊八的时候问镇上的屠户买来的,准备过年和送灶神用。不过现在嘛,打算先拿出来吃吧。毕竟多了一家三口呢,孩子又那么小,要是顿顿都吃面疙瘩,回头孩子他娘奶水不够了可咋整?就算真要留到年后走,过年的时候,不还有自家养的鸡鸭没宰吗?也够吃了。 151 会错意 “你后悔不?”老农见老伴的脸色阴晴不定,凑到她身边悄声问:“早知道昨儿那银子就收下了……” 农妇瞪他一眼:“你可别跑去胡说八道!我可从没往这方面想。我就想着要是咱们的儿子闺女,这种鬼天气在外头遇到困难没人帮,就心疼得不得了……” “成,你不后悔,我肯定不后悔。别想太多了啊,儿子闺女不是都好好的嘛,过年赶不回来那是被事耽搁了,开了春回来也一样,一样……” 老农见老伴想起过年都没法子赶回来团聚的子女,怕她眼眶又泛红,忙讨好地笑道,并帮她择起大白菜。 堂屋外的檐下,阙聿宸听妻子娓娓叙说了她去北关前逐鹿城里的局势,特别是听她说到她和儿子被太后宣入宫、以陪季宁岚待产的理由、被扣留在安寿宫里,双手攥成了拳。 “别生气。”卫嫦担心他伤到自己,忙拉过他的手,摩挲着让他松开拳,柔声说:“我和佑佑不都没事嘛!为那些人生气,不值得。” 阙聿宸喉结滚动,却出不了声。只将她的小手包裹入掌心,指腹摩挲。他差点,就失去了她和孩子。 虽然,他不是没考虑过六王爷或许会动他的家人。这在六王爷游说他弃君易主却遭他反对时就已埋下了祸根。要追究责任的话,他也难逃其咎。 所以他深觉对不住她,对不住他们的孩子。 “……你说,谁从火中救了你和孩子?” 良久,他喑哑地开口,接上她之前讲到一半的事。 卫嫦听他这么问,心里直喊苦:这就来了呀。她都不知道自己想的那个理由能不能成功混过去呀。 她编了个侠客的故事,以金大叔小说里的杨过为原型。雕兄自然也不能落下啦,否则,她怎么能在三天内就从逐鹿城赶到北关呢? “……那个神雕大侠。把我和佑佑从宫中救出后,让我留了封信给婆婆。然后就送我们到了北关……救出你后,又给我们套了辆马车,他才乘着大雕离开……” 阙聿宸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幽幽接口:“原来这世间,还真有这样的奇男子……” 卫嫦囧。 “照你这么说,你和佑佑。如今已是……” 阙聿宸转头看她,余下的半句话,他虽没说出口,她却是懂的。 安寿宫走水。后殿更是坍塌,她和儿子在那些人眼里,必定已是棺材之人。 点点头,弯着眉眼道:“所以,我让娘往南边走。离逐鹿城远些,是非总能少些。若是六王爷相信夫君也……那咱们一家下半辈子就都得隐姓埋名了,反之,夫君还能再娶一门……” 这么年轻就鳏,不娶才不人道。 然而。她话音未落,便被他倾身吻住了。 “不许……不许说这种话。”他贴着她的唇,啃啮得她唇瓣都肿了,才继续道:“你当我什么人?还是说,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爷的?嗯?” 带着逼迫的气势,他非要她说个明白。 卫嫦后悔打趣他了,她刚刚也不过是顺口拈来,哪里晓得这个家伙如此不经逗,这下可好,搬石头压自己脚背了。 “这在外头呢。”她气息微喘,提醒他眼下的环境,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 “那就进屋说。”他拖着她回了西屋。 “怎么样了?” 厨房里,农妇见老伴不时探头往堂屋里看,好奇地问。 “嘘——”老农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半晌,才弓着腰,偷笑着回到厨房。 “你说年轻人怎么就这么爱黏糊呢?风雪天站屋檐下都能黏糊上半天,就不冷吗?”老农说完刚刚偷看到的场景,末了,发表起自己的意见。 农妇好笑地睨了他一眼:“年轻人火气旺,不怕冷才正常。你年轻那会儿,不也很少穿棉袍?” “倒也是。”经老伴这一提,老农也不觉得外头那对小年轻古怪了,继续蹲在地上择白菜,和老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年轻时的有趣事…… 卫嫦被阙聿宸半搂半抱地带进西屋,刚合上门,门帘子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他压在门板上狠吮起来。 “嘶……”她吃痛地呼了一声,不仅没得到他的同情,还被他狠狠剜了一眼。 “对不起……我错了……”她怕他大白天的又拉着她做那事,忙摇着他的胳膊低头认错。 “哪儿错了?”他哑声问,问完,又啃上她的唇瓣,双手已经解开了她的斗篷,开始解她棉袍上的纽襻。 她羞得忙按住他的手:“别……这才早上呢……” 从昨晚到现在,统共才几个小时啊?这就又要上演第三轮了吗? 阙聿宸一怔,继而“噗”笑,“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啊?卫嫦傻眼地抬头看他。 难道她会错意了吗?其实不是她想的那样? 阙聿宸被她这副表情逗乐,想放声大笑,又怕吵醒儿子,最后是笑趴在她肩上。 “笑够没?”卫嫦被他笑得脸都黑了。 真是够了!误导她的不正是他吗?有必要笑得这么夸张吗?像是就她在自作多情似的。 “好好好,不笑了。”阙聿宸举手做投降状,可退开一步看到她的脸色,又“噗嗤”一声。 “阙-聿-宸!” 她虎起脸,可瞪了他半天,又垮下了肩。气势不如人啊,身高也不如人。想指着他的鼻子骂还得踮起脚尖,丫的太没形了。 “好了,我不笑了,先把衣服换下来,别闷出汗了。中午我会把饭端进来,别进进出出的了,容易受凉。”他见她真的恼了,忙敛起笑,揽着她坐到炕上,拿来她的夹袄让她换。 “可是……” 卫嫦想说中午不是喝羊汤锅吗?火锅这种应该围聚在一起吃才有味道,吃独食就少了那个味了。 可心里知道他是为她好,她要照顾儿子,要是一会儿进一会儿出,外头冷里头热的,没有此前半年多的百花露打底,她肯定会感冒,遂收了口,没再继续往下说。 “你想喝羊汤,我会端给你。”像是能猜到她的心理活动,他含着笑说。 卫嫦倏地飞红了脸颊,该不会,自己在他心里的印象就是——贪吃婆啊? ps: 很久没有这么严重的感冒了,接连两天都头重脚轻,喉咙痛得什么都吃不下,药片吃了除了瞌睡感冒症状好像一点都没缓解。~~~~(>_<)~~~~这几章情节进展有点慢,但我自己是比较喜欢这样的,大家不嫌腻味就好。 152 她容易么! 大雪洋洋洒洒地下了两日两夜,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院子里的积雪已和屋檐下的地面一样高了,约莫一尺厚,而院子外的路面,听老农说更厚,有些路段甚至足有三尺厚。 这么厚的积雪,哪怕雪停了,一时半会儿也融不了,就算他徒步进城套来马车,车轮子在这么厚的雪地里也跑不了呀。 卫嫦站在屋檐下,出神望着院子里那棵被大雪压弯了枝的松柏。 “在想什么?” 蓦地,阙聿宸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回神,朝他嫣然一笑。 这几日总算说服他,允她早饭后出西屋溜达一会儿。而他则在屋子里逗儿子玩。 可能是父子天性,虽然从出生到现在,他都没在身边,别说抱了,面都是第一次见,可儿子一点都不怕生,看到他就“咯咯”地扑上去。 他也一样,哪怕之前还黑着个脸,一到儿子跟前,就什么别扭都没了。有时候还抱着儿子来逗她。也就这个时候还童心未泯地像个大男孩。 “差不多了,进去吧。久了易受凉。”他捞起她的手,摩挲她的手背,手温不凉,却也不让她在外面多待。 “佑佑睡了?”她也不反对,由他牵着往屋里走。 “嗯,睡前差点又尿湿。”提到这个,他的表情有些尴尬。 卫嫦猜他必定又想起了前日晚上洗尿布兜的事。 那晚,他不是提了尿湿了的尿布兜出去吗?回来也不说,让她以为洗好了,要不就是拆下了缝着有吸水功能的草木灰芯垫,把外头缝了好几层的细白棉布尿布罩浸在水里了。 谁知,他居然是把整个草木灰尿布兜给丢盆里洗了。洗了几次不见干净,泄气地泡在水里就回房了,这下可好,化水的草木灰,渗出尿布。把清白的细白棉布染成了墨黑。次日早上经大娘提醒看到时,简直惨不忍睹,那块尿布自然也不能用了。 这之后,他一提尿湿就变色。儿子醒来第一时间,他就抢着抱去把尿,倒是让她轻松了不少。可见他老这么紧张,也不是个事儿啊。于是安慰他:尿片还够用呢。少一个不打紧。真不够了就再缝几个。草木灰这种东西,只要灶膛生火,就不愁,细白棉布没有就用她的中衣裁好了。 哪知。她不说还好。一说。他的脸更黑了。 这是又自责上了。自责不能给她们母子舒逸的生活。 这么说行不通,她只得换个方式继续劝:手头不还有银两吗?两人手里的银两加起来也不少了,何况府邸的库房也都搬空了,绝不会过不舒逸的。等和婆婆汇聚、安定下来后。再买几个丫鬟婆子伺候就是了。现在是特殊时期嘛,特殊时期特殊应对,别纠结了…… 丫的她容易么!哄儿子不够还得哄他。怎么有养了两个儿子的感脚? 她这么一说,他才松缓脸色。之后提到儿子尿湿的事,虽然还会带点尴尬,却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脸黑得好像尿湿的是他。 乖乖地被他牵进西屋,合上门、落下门帘,习惯成自然地被他拥在怀里亲吻一番,不过仅是浅尝辄止。白日宣淫这种事,在人家的屋檐下,夫妻俩还是心口一致的。 “我在想有什么法子能尽早启程呢。娘一个人……虽然有翡翠、珊瑚照顾,总也不放心,可这么厚的雪。马车怕是走不了……” 缓平了喘息,她靠在他怀里说起心里的担忧,末了提议:“要不骑马吧?我抱着孩子坐你前面,要是马儿驼累了就让它慢慢走,也好过被天公留在这里……” 哪知,她话未说完,就被阙聿宸一口否决了:“太冷,你和孩子吃不消。” “那你说怎么办嘛?真要等开了春、积雪融化了再走?”卫嫦鼓起腮帮子,嘟着嘴问。差点就冲动地想暴露魔珠的存在了,不过还是被她压到了心底。这不算瞒骗他吧? “横竖等雪停了再说。”阙聿宸轻笑着捏捏她的脸颊,看她的腮帮子漏气似的消了下去,低头在她唇边啄了一记:“娘要是知道你这么孝顺,一定很开心。” “我是怕娘记挂着你。我走后,谁知道宫里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万一娘受不住……” “不会的。娘不会那么脆弱。”阙聿宸这话,听似在安慰她,其实何尝不是在安慰他自己? 可真如她说的,他骑马带着她和孩子走,是在拿她和孩子的身体开玩笑。 他差点就失去他们了,幸得奇侠相救,才没有酿下人间悲事。否则,哪怕他侥幸活着,也会饮恨一生。而今,他既已在她和孩子身边,断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 闲来无事,她拉着他坐到炕上,拿下束发的墨玉冠,准备给他梳发通头皮。上回给他梳是在魔珠里,可那会儿他还昏迷着,自然没有坐着让她梳来得方便了。 然而才梳了一下,他像是意识到什么,按住了她的手:“你大可不必……” 又来了!卫嫦翻了个白眼。她不觉得这么做哪里卑贱了,他却老觉得对不住她。 老实说,要不是现在寄人篱下,她反而觉得这样的日子更踏实。有他,有孩子,当然了,如果婆婆也在身边就更完美了。一家四口安安乐乐地生活,比做将军夫人自在多了。可他不这样认为,觉得让她失去了锦衣玉食、奴仆伺候的日子,愧对于她,动不动就觉得让她委屈了。 唉,大老爷们什么时候这么别扭了?动不动就闹情绪。害她哄完儿子回头还得哄他。 “可是我喜欢给你梳。” 婚后的相处虽然短,可她多少揣摩到了一点他的脾性,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特别是对她,只要她软侬细语地说上几句,他就立马顺她的意了。 至于脸色是不是还难看着,她就不管了。反正论起别扭,男人有时候比女人还难搞。 果然,她一说“喜欢”,背对着她的男人马上就放软了语调:“那就随便梳几下,别累着了。” 她就跪在他身后,给他耐心地通起头发来。 他的头发比她粗多了,乌黑发亮,发梢处部分发黄开叉的,经过昏迷期间的百花露调理,也都重新染上了光泽。 她从头顶梳起,慢慢通到后颈部。这样的梳发,相当于是在给头皮按摩,对于长期束发或是挽髻的男子、女子,是很有好处的。 卫嫦没出嫁时,就很喜欢坐在梳妆镜前看沅玉给她通发,无聊时通上个两三百遍也不嫌多。不过嫁了人、生了孩子,这份闲情就少了,头皮发紧时,让沅玉给她通个几十百来下就差不多了。 “对了,佑佑还没取大名呢,娘想让你取。”边通发,边找话题和他聊天,免得他沉默不语地在那儿钻牛角尖。 儿子取名虽不是急事,却也是正事。她一说,他就点头道:“好,我想几个,到时我们一起选。” 他素来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主,想到就做。连她给他通完头,束好发了,还低头做沉思状――给儿子想名儿呢! ……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是祭灶、扫尘、吃灶糖的日子。 哪怕日子再不好过,这一天,和除夕一样,也要拾掇出几个好菜,敬在灶王爷跟前,让他上天庭汇报民间收成时,能替民间多说几句好话。 天公作美,这一日总算放晴了。 阙聿宸趁着镇上有人家拉着板车进城采办年货,叮嘱了卫嫦几句,也跟着一道去了。 卫嫦敢打包票,要是他认得进城的路的话,早就施展轻功进城了。哪怕不套马车,去探探有没有来自逐鹿城的消息也好。 所以他想去,她当然不拦着。不过怕他在路上着凉,问老农买了件七成新的棉袍让他带上了。 老农夫妇无论如何都不肯收银子,可他们也不好意思白住在人家家里还白吃白喝啊,于是就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送阙聿宸离开,她也回了堂屋。儿子还没醒,她也睡不着了。索性留在堂屋里帮农妇摆供桌。 说是帮,其实就是看。对于这类事,她真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现代的时候她是孤儿,收养她的警察伯伯也从不做祭。穿来这里后,这是她第一个大年,出嫁前的祭祀虽然不少,可她那会儿还在深闺嘛,没什么机会接触。嫁到阙家后,也还没轮到她来主持。 所以,她看着农妇娴熟地摆桌、装供品、燃蜡烛,觉得很是新奇。 看她这副样子,农妇就知道她以前必定没碰过。 收留他们一家三口的那日,因为天色已晚,屋里的烛火又昏暗,没仔细看她身上的衣袍,只猜他们的家境应该还不错。次日看到她身上的斗篷,就是不懂绣活的也能看出,那衣物必定很贵。后来又见她的男人一副下人伺候惯了、眼下没人伺候难免手足无措的样子,又猜他们非富即贵。 不过富也好、贵也好,他们俩口子自忖没委屈他们,让出了原本拾掇了给子女住的西屋,又拿出家里准备过年的吃食招待,就算言语上偶有失当,也不会给他们安上罪名的吧? 153 小年夜 阙聿宸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怎么这么晚?” 她怕他一整天都在外面晃,中饭也不记得吃,挨饿又受冻。 虽说他的外祖家就在严馥城内,但在接到她托人捎去的信后,再到她救了阙聿宸回来,探得朱家已经搬离严馥城了,至于搬去了哪里,街坊邻里也不知道。 阙聿宸站在屋檐下,掸去了袍摆上沾着的雪粒,跺了跺靴子,回头见她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莞尔一笑,拉过她的手:“进去再说。” “你媳妇过了酉时就往外看,每隔半个时辰看一次,要是你再不回来,我估摸着她晚饭都没心思吃了。” 见小俩口相携着进屋,坐在堂屋一角拌五粮的老农笑呵呵地说。 送完灶神的第二天,家家户户都要喝五粮粥。何谓五粮?顾名思义就是五种粮食,最常见的是粟米、荞麦、苞米、青稞,有条件的加几把糯米,吃不起糯米就拿别的米面充数。 老农放了几个白薯,洗净去皮切成丁,和洗净的米面搁一块儿搅拌,等晚上灶火要熄不熄时,放锅里焖煮,明儿早上起来就能喝了。 被老农一打趣,卫嫦的脸立马耳颊飞红,低着头向某人解释:“我只是担心……”他不会以为自己不相信他吧?出趟门还这么计较时间。 “我知道。”阙聿宸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抬手碰了碰她绯红的面颊,除了红晕处有些温热,鼻尖耳朵都是冰的,忙让她进西屋暖身子:“我和大伯聊几句,你缓缓身子再出来。” 卫嫦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物――棉袍加斗篷,一点都觉得不冷啊,可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只好听话地进西屋去了。 堂屋里,阙聿宸拉了条板凳。在老农对面坐下,看他熟练地搅拌着笸箩里的五粮,不时挑出几粒坏的发霉的,丢入脚边的小竹篮里,回头还能喂鸡鸭。 “肚子饿不?马上就能开饭了,你大娘正在灶上焖兔肉呢。中午的时候,村里的猎户来还磨盘时送的,说是刚入冬时逮的,可肥了,早上要来还磨盘。才现杀现剥的皮子。新鲜着呢……” 听老农说得这么起劲。阙聿宸反倒不知怎么开口了。 他今天在严馥城打探了一天的消息,外祖家的下落没探清,逐鹿城的消息也模棱两可,倒是让他瞎猫撞上死耗子――在城门口看到一帮衙役押着几个据说是落草为寇的山贼回衙门。 他随人流避到一旁时。无意间发现其中一名山贼竟然长得和老农有八九分相似,好奇心驱使下,他佯装被山贼拖在地上的脚镣绊倒,顺势在那人耳边报出了老农家的地址,果然,那人原本无神的眼,顿时瞪成了铜铃大,要不是衙役过来不耐烦地赶他走,或许会问他和老农什么关系吧。 如此看来。那人十有八九是老农的儿子了,可离家那么近,为何要落草为寇?是被衙役冤枉的?还是另有隐情? 随后他转回城,直至亲眼看到那行人进了县衙,又听交差的衙役说:收押入监。等县太爷择日审判,这才掉头出城,也因此耽搁到这么晚。 本来,他是想问问老农有关他儿子的事的,想从老农的反应看看他们夫妻二人对儿子为寇一事究竟知不知情。可看老农如此热心地拉着他攀谈,特别是提到他家那个祖传八代的磨盘、每逢年关就特别受镇里上下一致欢迎时洋洋得意的神情,就不忍心说出今日在城门口的见闻。 “来来来,开饭喽!”农妇端着一瓷钵香辣扑鼻的油焖兔肉出来,招呼阙聿宸快坐下:“你媳妇咧?” “我进去唤她。”阙聿宸最终还是没提下午在城里碰到的事,想着还是等查清楚了缘由再说吧,如果真是草寇呢?对老农夫妻俩来说,还是不知情的好。 于是,他朝农妇点点头,起身进西屋叫卫嫦开饭了。 卫嫦正逗儿子玩呢,看到他进来,忙朝他欢快地招手:“佑佑会吐泡泡呢!” 阙聿宸先是一讶,继而看到小嘴里不时吐着奶泡的儿子,一头黑线,这叫吐泡泡?有她这么做娘的吗?斜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抱起躺在炕上咧嘴笑得正欢的儿子,替他擦去了嘴边的奶泡。 卫嫦见他好似不高兴,纳闷地看看儿子,再看看他,朝他身旁挪了挪,小声问:“怎么啦?” 不会是她没给儿子擦掉嘴边的奶泡,反而以此为乐惹他生气了吧?可她也是在他进来的同时,才看到儿子吹出了一串奶泡啊,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在擦掉之前顺便让他也跟着乐一乐,不挺好的吗?这也能生气…… 阙聿宸低头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探手摸了摸儿子的尿布兜,见还是干燥的,就将他放回了炕上,让他自己蹬腿玩。 “你有心事?”卫嫦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发觉他的表情不像是生气,反倒像是心思重重,偏着头想了想,问:“是在城里听到了什么消息吗?还是都城那里……” “不是。”阙聿宸摇摇头,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这个习惯,似乎是这几天才养成的。起初几次,卫嫦还会挣扎一下,毕竟这个姿势落在旁人眼里,耻度有点大。可他执意要这么坐,还说屋里就两人(合着在他眼里,儿子还不算个人),用不着害羞。 好吧,深受封建思想绑缚的某人都这么说了,来自新新时代的她要是再装就不叫纯,而是“蠢”了。 “不能和我说吗?”她被他抱坐在怀里,仰头看他:“还是说,和我有关?” 看她几眼却又不说话,这么欲言又止,除了话题本身难以启齿外,就是和她有关了。 阙聿宸没想到她会这么猜,他确实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下午碰到的那个事呢。说了怕她担心,她曾被山贼掳过一次,必定不希望再听说和山贼有关的事。可是不说,他打算夜探一趟县衙的,临时又想不出其他合适的理由。潜意识里,他并不想欺瞒她。 “真的和我有关?” 见怀里的小女人似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阙聿宸轻叹了一声,搂紧她,下巴搁上她的肩窝,轻声说了下午那个事情的经过,末了,补充道:“大伯大娘那里,本来倒是想提的,不过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我想还是先不说了。你听过就好,也别去问他们什么,免得他们起疑。我晚上出去一趟……” 前头的都好商量,可最后一句,让她不高兴了:“你都外出一天了,这么冷的天,老在外面怎么行……” 还有,他该不会是想去县衙吧?仗着自己身手好,去牢狱探监?她和儿子好不容易才和他团聚,可不希望他又出事。 “我知道,我都知道。”阙聿宸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顺着她的背,柔声安抚道,知道她心疼他、关心他,不想他出事,于是保证道:“我答应你,就去确认一下,一定速去速回,可好?” 他都好言好语地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何况,他们借宿大娘家,除了银子也没什么可报答的。若那人真是他们的儿子,若贼寇的罪名真是冤枉的,想法子救出他,也算是还了大伯大娘收留他们一家三口的恩情。 “那你答应我,必须原样回来。”她双手环上他的脖颈,侧脸贴上他的胸,娇嗔地讨要他的承诺。 “好。”他一口允诺,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你陪儿子先睡,我争取在丑时前回来。” 老农夫妇俩自然不知道他们在西屋聊的事,饭桌上的话题也多是围绕今夜的菜色主力――辣油焖兔肉。 兔肉骚味重,加辣椒油焖是最好的料理方式。不过,卫嫦还在哺乳期,没得享受香喷喷的辣兔肉。农妇专程留了个兔腿给她炖了盅清汤。炖之前焯了一道水,加了料酒、老姜和香料,炖得很烂,筷子一夹就散架,汤汁浓郁,喝得卫嫦连咂嘴。 阙聿宸见她喝了一盅兔肉汤,就能满足成这样,不由好笑不已,忍不住凑到她耳边说:“这么喜欢吃兔肉?下回入了秋,爷带你去山里打猎。撒点盐巴直接架火上烤,那才叫香!” 卫嫦被他说得口水都快出来了,杏眸晶晶亮地伸出小指非要和他来个拉钩上吊,被阙聿宸哭笑不得地拍掉了:“这么信不过爷?” 倒不是不信他不给自己兔肉吃,而是不信他上山打猎肯带自己一起去。 不过有他这句话,过了年开了春,她一定会三不五时拿出来挂在嘴边遛的,看他好不好意思装聋作哑。 一顿以兔肉为主要谈资的小年夜饭,直吃到星子满天才收场。 饭后,年轻的小俩口被老农夫妇俩赶回了西屋,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他们帮忙收拾残局。以他们的话说: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可卫嫦总觉得过意不去,回到房里后,对阙聿宸说:“走之前,再给大伯大娘留点银子吧?” “你看着办就好。”阙聿宸正在炕上训练儿子抬头。快满三个月了,小家伙翻身还不会,不过让他趴躺后,能仰起头来了,就是支撑时间还不长。 154 流水的县令 严馥城的县令吴志爽这几天真是头痛死了。 其他城的县令这会儿都忙着收孝敬、捞油水,他倒好,晕头转向忙了个把月,还没把宋家那起案子了结。 宋家的孝敬倒是来了,可和往年一比,真是差太多了。城里其他几户富贵人家看宋家都只孝敬这么一点,也都跟风减了量。 而往年虽然孝敬少、可有总比没有好的朱家,离年关还有个把月时,居然一大家子悄无声息地匿了。说是搬家,可没人知道搬哪儿去了。 吴志爽气得脑门都黑了。 你说搬就搬吧,搬之前好歹来和本县令说一声,顺便把今年的孝敬给交了啊。没!啥都没!他真想指天骂地地狠咒一顿,可又不能明说。 收孝敬这种事,本来就违背官德,送的人和收的人心知肚明就好,要是嚷开了,传到上官耳里,多少总会有影响。 上头的人收得比他还厉害呢,可人家吃了好处不瞎嚷,你质疑也没凭据。可要是你自己都嚷开了,就别怨上头的人给你排头吃。年关将至,顶头上司正愁揪不出事来向上司的上司表忠心,你这一嚷,好处全他得了。 可这也太少了…… 吴志爽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兜了几个方步,视线不时地扫几眼摆在桌案正中的几个不大不小的礼盒。 这是今年全部的孝敬了,特别是宋家,就一小盒茶叶,旁的啥都没有。打发乞丐吗?……难道是在怨自己查案不力? 可他有什么法子?宋家那么财大气粗,护院的头目据说还是花大价钱从江南武馆聘来的。护院的阵容也不小,平时说是连只鸡飞出下人院都能发现,可见宋家的安保简直可用“铜墙铁壁”来形容了。可饶是如此,宋家的大小姐还是在自己的闺房里被人给玷污了…… 好事轮不到,霉事找上门。宋家的当家当晚就找上他了,要他务必尽快查清这起案子,还他女儿一个公道。 这事儿闹得满城皆知。他自然不好推诿。可应是应下了,大过年的,去哪儿抓犯人啊?案发现场早就被破坏地一塌糊涂了,就算还留有蛛丝马迹,就算查到了犯人的踪迹,可对方既然能在铜墙铁壁般的宋宅来去自如,想抓他归案谈何容易?! 就这么无头苍蝇似的乱了一个月,总算,赶在大年前,被他抓到了一线希望。附近的大王山里。最近集结了一帮乱民。管它什么原因聚在这里的,先抓了再说。宋家那起案子,是他们做的最好,不是他们做的。他也有办法让他们认下。 “叩叩叩……” 书房门被叩响,吴志爽迅速把那几个礼盒往桌下一塞,回到书案前正襟危坐:“进来。” 进来的是他的师爷,前来汇报刚刚在牢里拷问的情况。 “没一个认罪的。”师爷垂头丧气地说,接着又补充道:“其中几个脾气火爆的,还反过来质问我们没凭没据地为什么抓他们……” “啪!”吴志爽重重地拍了一下书案,拍得他手心发疼,可当着师爷的面,又不好呼痛揉手。只得沉着脸怒骂:“混账!没凭据怎么会抓他们?怎么就不去抓别人?给我审!继续审!审到他们认罪伏法为止!” “可是老爷……”师爷面色为难。难不成真要屈打成招啊?虽然不是没有过先例,可以往都是一个、两个,如今可是十几二十个啊。这么大一群人,要打得他们都招供,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你傻啊!那么多人中。总有几个胆子小的,吓唬吓唬不就成了?何况,宋家也不是没脑子的,一下拉出这么多人,谁会相信?反而一个两个的就够了。” “一个两个的倒是不难,可就算招了,怎么和宋家的事给串联起来啊?”师爷苦着个脸仍觉得这事不妥。 “这事你问我?究竟我俩谁是师爷?”吴志爽气得直吹胡子。 师爷低头知错,心里腹诽:师爷这职位又不是来给你编冤假错案的。 “还不快去!这事最好在年前就给我办妥了。”吴志爽一点都不爽地瞪眼喝道。 开了年不还有个述职会吗?他好把这事儿一起汇报给上司。 据说新知府过了年就要上任了,他得赶紧表现表现,让新上司知道他大过年的还在办案,有没有奖金还在次要,重要的是,他第一时间在新上司跟前留个好印象。 师爷只得领命,刚要退出书房,又被吴志爽给叫住了:“等等。” “老爷?”师爷一脸期盼地看着吴志爽,希望他说:算了,别审了,先收押吧。回头等查清了再审也不迟。 没想到,吴志爽出口的却是这么一句:“实在没办法,就借用朱家吧!” “老爷……”师爷目瞪口呆。 老爷的“借用”,他身为师爷怎会不知其中深意?言外之意,就是说这帮乱民要都不肯“认罪伏法”,就把“朱家”抬成他们的幕后主子。朱家自半个月前搬离严馥城后下落不明,到时就来个“雇凶行奸”,哪怕始终找不到朱家人,时间久了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老爷,朱家怎么说也和逐鹿城的阙家有亲戚关系,我们这么做……” “怕什么!阙家倒灶了,你以为朱家还能得瑟多久?要真得瑟,也不会这么悄无声息地搬走了。”吴志爽一脸的不以为然。 “老爷的意思是,朱家搬离严馥城,是怕受到阙家的牵连?” 师爷马上也领会了吴志爽的用意,可他还是觉得不妥:“据说宋家大小姐的未婚夫,本来相中的是朱家的小姐,宋、朱两家在这个事上,已经有些水火不容了,老爷要是这么做,就不怕宋家追究到底、誓要将朱家人捉拿归案吗?” 师爷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可吴志爽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据他所知,阙家是肯定倒台了,朱家就算不受牵连,既然搬离了严馥城,也不会傻乎乎地再搬回来任人指指点点。朱家不出现,宋家又能坚持多久?何况,他让朱家背的只是幕后策划,至于行奸者,在那帮乱民中随便拉一个不就好了? “水火不容不是正好?就这么定吧!你去盯着,尽快审出个结果来!”吴志爽不耐烦地朝师爷挥挥手。 师爷心里满是不赞同,可老爷都这么说了,他这个做师爷的,除了照办还能怎么办? 出了书房,他就匆匆往县衙大牢赶,心里直喊委屈,小年夜的不能抱着媳妇在炕上滚,还得奔来跑去地审犯人。这要真是犯人,他审得也心安理得,可偏偏还是普通的流民,硬要给他们扣上一顶“行奸”的帽子,这事还真有些犯难。边想边走,转出角门时,后背传来一阵阴风,来不及多想,便觉后颈一痛,晕了。 再醒来时,他竟然跪在知府大人跟前,被童知府铁青着脸问了句:“邓师爷!你伙同吴志爽想做什么好事?嗯?”顿觉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 童致富心里也挺烦。 好端端的小年夜,竟然被个蒙面客吵得鸡犬不宁。小妾抱不成了,美酒喝不成了,只得将一腔怒火转嫁到了被蒙面客提来的县衙师爷身上。 县令吴志爽昨儿派人收押了一帮乱民,他从底下的人口里听说了,不过倒是没想到和一个月前发生在宋家的案子有关。 蒙面客除了提来县衙师爷,还留下了一封潦草的手书,罗列了吴志爽有意给这些乱民扣上“行奸”的帽子、还想将朱家拖进来当替罪羔羊的谋算。 你说屈打成招、转嫁他人这种事吧,他们做县令、知府的,还真是没少办过。可既然被人捅了出来,再坐视不理就不好看了。他摸不清蒙面客的底细,可既然他能毫发无损地从县衙偷听来县令和师爷的谈话,并将师爷提到自己跟前,日后也能偷听自己和他人的密谈,并揭出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不光彩的事吧?他可不想“晚节不保”。 再者,熬到明年三月,他就要去逐鹿城任职了,虽然是两府平调,从官级上看,称不上高升,可再怎么说,逐鹿城也是大同都城,能在都城里任知府,不说油水孝敬,名声上也好听多了。冲着这一点,他也要把这个事给办好了。 这么一思索,童致富对邓师爷的盘问就更加严厉了,并有种不将吴志爽拉下县令就不罢休的感脚。 邓师爷心里叫苦不迭,可这个时候,保住小命那必须是第一位的。他果断地抱住童致富的大腿,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吴志爽一人头上。 童致富对他的投诚表示非常满意,让师爷录下笔供后,拍拍邓师爷的肩,意有所指地说:“放心,这事要办得好,你也吃亏不到哪儿去。” 铁打的师爷,流水的县令。 要怪就只能怪吴志爽自己,破不了案还想把主意打到朱家头上去。朱家可是阙大将军的外祖家,虽说阙家被圣上撵出了都城,却也没说要抄家、诛罪,吴志爽油水没捞到,就想倒打一耙,这下遭殃了吧? 155 你想要几个孩子 小儿子赶在除夕前回来了,还奉上积蓄了一年的二十两银子孝顺二老,老农夫妇别提多高兴了。 周慎抱着父母安慰了一番,揉着肚皮说饿了,二老马上转战厨房,杀鸡宰鸭,煎饼包饺,给人以今儿个就是大年三十的感脚。 周慎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儿,趁父母没察觉,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走到了阙聿宸跟前。 “恩公,请受在下一拜!” 说着,周慎就要匍匐跪拜,被阙聿宸制止了。 “不必如此大礼,就当是……令尊令堂收留我一家三口的回报吧。” 这并非客套话,在阙聿宸看来,他之所以出手救周慎,初衷的确是念在他父母的份上。只不过,当他在县衙书房外,听到吴志爽的那番话后,更是坚定了拉下吴志爽、救出这批流亡百姓的心。 童致富是个聪明的,第二天就大刀阔斧地整顿县衙,把前一天刚收押入监的流民给放了,还让他们逐一领取了县衙发放的抚慰金,虽然就几粒碎银,也好过没有,至于县令,当然是乌纱帽不保了。 除此之外,童致富还亲自走了趟宋家,安抚了宋家当家几句,意即他们女儿的事,一定会秉公执法、还她一个公道的。见知府大人亲自登门说这事,宋家上下感动地不得了,连连点头拍胸脯:相信朝廷、相信知府、相信童老爷!末了奉上厚礼一份。 童致富满意了,宋家安抚了,被收押的流民拿了县衙发的银子后也都磕头谢恩、各回各家了。 周慎领了碎银后,有些恍惚。 两个月前,他怀揣着辛辛苦苦在外奔波赚得的二十两银子打算提前回家孝顺爹娘,不成想,还没入严馥城地界。就遭了抢贼,二十两雪花银就这么不翼而飞,路上给爹娘和自己采办的新衣也一并被抢了个精光。整整一年的积蓄,到头来空空如也。他怕回家后无颜面对疼爱他的父母。就在城外的茶寮子住了下来,反正离过年还有段时间,想多少赚上一点再回家。 茶寮子其实不是真正的茶寮子,而是某些私人瓷窑为掩人耳目搭建的,平时看准一些无处落脚的流民,招进瓷窑替他们干活,工钱很小。但管吃管住,对于流民来说,也算是一个能养活自己的工种。 周慎不畏辛苦地干了两个多月,直到小年夜的前一天。他决定回家了。和他持一样想法的人有不少,于是,找头儿结算了这段时间的工钱,收拾包袱准备回家。 谁知,刚出瓷窑没多久。就被来势汹汹的衙役给抓了,说他们是草寇,入户盗窃、奸淫妇女,还把他们押入县衙大牢,挨个儿地审问。 他的运气还算好。只受了一轮审问,不轻不重地挨了几鞭子。第二轮的审问据说是点蜡烛油,他那会儿就想了,要是真受不住,咬舌自尽算了,死也不认无缘无故的罪名。要是认了,传到父母耳里,他们的小儿子不但成了草寇,还做了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不知会如何伤心呢。 幸好老天保佑,第二轮的审问还没轮到他,知府大人亲自下牢来了,厉声呵斥了一顿审问的牢头长后,就让人把他们放了。 莫名其妙地进去,又莫名其妙地出来,手里还多了几粒碎银,周慎觉得老天爷开在他身上的玩笑简直不能再大。 发怔间,阙聿宸叫住了他,把他带到了附近的茶楼,让他换上了一身新袍,一壶暖融融的茶水下肚,让他总算清楚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甚至知道了私窑主人的心机,不希望他们活着出瓷窑,又不想惹事上身,就捏造了事实,让县衙以为他们这群人是落草为寇的山贼。 “私窑的事,会有人来查。不过,安全起见,你们最好搬个家。”阙聿宸说完来龙去脉,向周慎提议。 他不打算通过严馥城的知府去查办私窑主,而是隐匿了身份传了密信去逐鹿。朝廷对私窑的管理还是挺严格的,至于地方知府和县令,谁能保证没在后面捞油水? “多谢恩公!过完年我就带父母离开。这里也就剩他们二老了,大哥大姐他们都在外地,应该能劝得通。”反正他的父母也都不是本地人,严馥城里没其他亲戚。 阙聿宸点点头:“这就好。这个,你收下。”他从荷包里取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推到了周慎跟前。 “不不不!”周慎说什么都不肯收:“恩公出手救了在下,已经让在下感激涕零了。这银子不能收,无论如何不能收……” “这不是给你的。”阙聿宸瞥了他一眼:“是给你父母的借宿、伙食费。” 周慎这才知道恩公原来就住在他们家。 这是不是就是爹娘打小挂在嘴上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爹娘收留了恩公一家,恩公救了自己以及诸多和他一样苦逼的百姓,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如今时辰到了,县令下马了,无辜者获救了,他也回到了家,和爹娘一起能过个团圆大年了? 阙聿宸见周慎兀自站在那里神游四海,就掀起门帘进了西屋,帘子刚落下,右脸颊就触到了一记温热。 “啵!” 卫嫦眼底含羞,却扎扎实实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抬眼见某人被她的主动吓到怔愣的模样,“噗嗤”笑出了声。 阙聿宸不是不知道她就躲在门帘后听他和周慎的对话,可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主动吻自己,还不是在晚上吹熄了烛火之后。 一愣神,就见妻子捂着小嘴在那里偷笑,不由好笑:“亲了爷一下就这么开心?” 才不是因为这个。她只是觉得和周慎说话时的他好帅。虽然不至于对着他放送心心眼,可在他进来时,还是行动快过理智地表达了一下她的喜欢。 卫嫦清清嗓子,红着耳颊替他脱去棉袍,“既然进了城,怎么也不给自己买件新袍子?” 倒不是嫌弃大伯的棉袍不好,而是有些薄。毕竟有些年头了,保暖性总归不如新的好。不像自己,还有斗篷挡风,这么一想,她觉得应该给他买件大氅:“不知道城里的裘皮铺子还开着不,买件大氅吧,出去了能挡风。” “不用。”阙聿宸揽着她的肩,带她坐到了炕上。儿子玩了一上午,这会儿喝饱奶又睡着了。 他探过身子瞧了会儿儿子,直到因她的吻而加速的心跳恢复如常后,才转过头来看她:“明儿咱们就启程吧。” 卫嫦正在叠儿子的尿布兜罩子,这两天天好,已经晒干了,听他这么说,头也不抬地应道:“好。” 见她回答得这么快,反倒让他有些发愣:“怎么不问我原因?” 卫嫦奇怪地看他。难道不是因为急着想和婆婆团聚吗?不过,离除夕没几天了,想要在大年夜前和婆婆一家团聚貌似可能性很小。 虽然在给婆婆的留书里,她特地提醒婆婆每南下一个城镇,就在祝家的商铺里给她留封信。可离逐鹿城最近的城,从严馥城赶过去,少说也要两三天吧。而且她相信,婆婆这会儿肯定已经南下不知几个城镇了,没有个把月的行程,恐怕是赶不上的了。 这么一想,卫嫦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语带担忧地轻叹:“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和娘团聚……” 阙聿宸长臂一伸,把她拉到怀里,然后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别担心,我知道娘会在哪里落脚。倒是不急着赶过去。”他只是担心自己一家在周家住久了,难保不会给周家引来祸事。虽然周慎也打算过完年就搬家,可这事还是宜早不宜迟。 “你知道?”卫嫦听他说知道婆婆的落脚处,脑子里闪过“心有灵犀”四个字,暗囧了一把。 “嗯,娘多半会去爹的故里。不信的话,就按你说的,每到一个城,看看娘留在祝家铺子里的信再说。” “我不是不信……” “我知道……”他拥紧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和她低声交谈。这样的感觉真好,让他甚至忘了刹北一仗的失败。 温柔乡是英雄冢,他到现在才真正理解这句古训的含义。 “宁歌……” “嗯?” “如果今后,我永远都无法出仕了,你会怎么看待我?”他将脸埋入她的颈窝,鼻息间充斥着她暖馨的体香,闷着声音问。 “那很好啊。”她把玩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与自己的小手十指相握,一点都不介意地说:“那我们就买座庄子,你种田来我织布,然后再生几个孩子……” “你真这么想?”他被她说得神色松缓不少。至少,她没有对他失望。不知为何,越是感受到她对自己的信任,越觉得对不住她。 “倒也不全是。”卫嫦却摇摇头,察觉到圈着她腰的手有些僵硬,仰起脸认真地说:“你应该不会种田吧?我也不会织布,所以肯定要请人来做啊。至于你和我嘛……” 她故意顿了顿,见他面上镇定,箍着她腰的手掌心却汗湿一片,莞尔一笑,双手圈上他的脖子,胸部在他身上轻轻蹭着,呼出的热气几乎灼红他的耳垂:“你想要几个孩子?” 156 他是她的 卫嫦一直以为古代的街市,从小年开始差不多都闭市了:街市上冷冷清清、大部分铺子都关门落锁,偶有路人两三只,也都是在赶往回家过年的路上。 谁知,实情并不是这样。 离除夕仅有三天时,严馥城的大街小巷依旧人山人海、吆喝不断。各类铺子都还坚挺地开着。 除了茶馆、客栈一类的门面,生意的确有所清减,其他铺子,特别是卖吃食、布匹、年画等年货一类的,人流量比往常还多。 当卫嫦扒在马车窗上看到这一幕热闹的景象时,下巴好久才合上。 阙聿宸说是启程,其实并没打算这几天就离开严馥城,不过是从周家搬出,住进了城里规模最大的“兴隆客栈”。 卫嫦起初以为他是照顾她和儿子,三天内赶不到黎州城的话,就得在路上过年了,虽说沿途也有些供旅人投宿的小客栈,但总归不如城里的大客栈吃住舒坦。 直到过了年,他出去了一趟回来说:周家搬走了,咱们也启程吧。 卫嫦这才会过意,不由大囧:合着她又会错意了?他之所以决定在严馥城过了年再出发,其实是担心周家出事? 阙聿宸察觉到妻子古怪的眼神,揉揉她的头,说:“不管怎样,他们尽心照顾了我们几天,何况,周慎的事,我也有考虑欠妥的地方。” 他指的是私窑。虽然隐匿身份报给了朝廷,可依朝廷一向喜欢兴师动众的做法,很有可能逼得私窑主狗急跳墙、拿周旁的人泄愤。周慎等人曾被官府抓入牢,没两天又放出来,没事不说,还分得了几粒碎银做安抚,这些。落在私窑主眼里,未免不猜忌周慎一行人。所以他劝周慎尽早说服父母搬家,而在他们搬离之前。他也不放心带妻儿离开。 “我知道。”她抱着儿子往他怀里蹭了蹭。 明白他留在严馥城这么多天的原因后,她发现自己又多了一条喜欢他乃至爱他的理由:有担当。而如此有担当的男人。是她的,是她的!季宁岚哪怕真做了皇后,也得不到他。 “当娘了反而爱撒娇了?”他轻笑着拥紧她,连同他们的儿子,一起护在怀里。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不爱撒娇了?” 卫嫦已被他养成四下无人时,坐他大腿的习惯了,抱着儿子赖上他的大腿。一副长聊的姿势,说:“来,说说你一开始对我的印象吧。” 阙聿宸见时辰还早,反正是他自己驾车。随时都能启程,在客栈里多留一会儿也不打紧,遂顺着娇妻的意思聊起天来。可一听她的问题,他就犯难了。总不能如实说起初的印象很差吧?那接下来她对自己的态度八成不会很好。不由想起周家大伯唠嗑时发过的感慨:女人嘛,最容易心口不一了。嘴上说没事,其实心里介怀的很。 如是一想,阙聿宸决定还是不说实话了,手指勾起一小撮她滑落耳畔的青丝,替她捋到了而后。微笑着说:“你很好,我很满意。”末了,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真的很满意。” 太假了! 卫嫦翻了个白眼,斜眼瞪他:“没说实话是不是?” 阙聿宸一脸的错愕:这都能听出来? 这下,卫嫦肯定他是在拿好话哄她了,不禁好气又好笑。 这有什么好骗的呢?她问的是他最初对她的印象,又不是问现在如何。 事实上,他不说她也能猜到,肯定是不怎么样了。可就是想听他亲口说嘛。最好是,他对她起初的印象不好,不过随着两人接触、成亲、再到如今的心贴心,他越来越喜欢她bb……那会让她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成就感,说明他喜欢的是她卫嫦,而不是季宁歌。 “总之,你肯定没说实话。”卫嫦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总结陈词。 阙聿宸忙抓住她的手,她拧得不重,不仅不觉得痛,反而觉得痒。拉到嘴边啄了好几下,才笑着说:“我说你好你也不满意,那你想听什么?” 他记得好友曾发过感叹,说什么女人心海底针,如今看来,果真没说错,还真是有够难猜的啊。 “我想听实话。”卫嫦抬头看他,一手抱着儿子,没法施展,另一手又被他抓在下巴尖来回摩挲,只得往他怀里靠了靠,认真地说:“虽然我不否认,女人都喜欢听好话,可相对于好话,我更想听真话。特别是,枕边人的真心话,如果连丈夫的话,都要分辨孰真孰假,那会让人觉得好累……” 阙聿宸静静地听她说着,中途也没打岔。直至卫嫦七零八落地说完藏在心里的想法,依旧没等到他的回应,不由有些紧张,该不会是因为她说得太过直白,又通篇都是“你”啊“我”啊的生气了? 这么一想,她抬起眼角偷瞟他,甚至连敬称都出来了:“夫……夫君,您是不是生气了?” 阙聿宸被她这一问,顿觉好笑。之前还一副再认真不过的态度和他谈判呢,眨眼工夫,就缩回螺蛳壳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拿冒出胡髭的下巴摩挲她的额头,只不过轻轻几下,额头就发红了,不由既得意又心疼:如此水灵又柔嫩的娇女子,是他的妻子。 满足地暗吁一声,将她搂入了怀里,低头和她一起看着襁褓里的儿子,柔声说:“我答应你,下回有什么事,都不瞒你。” “那你先说你对我的第一印象。” 他听了哭笑不得,她摆明了不打算放弃这个问题。 幸好儿子站在他这一边,睡饱了在襁褓里动起来,引开了妻子的注意力,让他暗抹了一把汗。 卫嫦岂会不知他的小动作,只不过眼下的确是儿子要紧,没空追究他的答案,等和婆婆汇聚、一家人稳定下来后,再问他也不迟。 小家伙醒了,路上就热闹了。 阙聿宸亲自驾车,马车里就坐着娘俩,也不担心她会闷着了。 出了三个月,小家伙白日的睡眠短了,基本是上下午各一觉、每觉两三个小时。晚上的睡眠时长也长了,入夜后吃饱了母乳,能一觉睡到后半夜,后半夜喂一次,就能睡到天光大亮了。 这么一来,卫嫦也轻松了。不用夜起好几次、白天犯瞌睡了。阙聿宸也跟着沾光不少,自从第一次换尿布出糗后,向来喜欢与高难度挑战的他,愣是和尿布卯上了。 别说尿布兜罩子的换、洗、烘被他一手包揽,连草木灰芯垫也是他问灶房的厨子买来后请客栈的老板娘帮忙缝的,卫嫦只要等尿布兜罩子烘干后折叠整齐,然后塞入草木灰芯垫就好。 对草木灰芯垫的事,她起初不明白啊,既然横竖不肯让她缝,怕草木灰让她的纤纤细手粗糙,干嘛不直接问客栈的老板娘买啊?干啥还要跑一趟灶房买草木灰,再出银子让客栈的老板娘缝起来? 关于这一点,阙聿宸的原话是这样的:小孩子用的东西马虎不得,全权委托给客栈老板娘,谁知道她安不安好心?万一在草木灰里搞点什么鬼,害孩子病了怎么办?与其等那时后悔伤心,不如一开始就杜绝一切空隙。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这个娘亲真不如他这个爹细致周到。敬仰之余,又不免感慨这个时代的特征:无时不刻要提防小人的暗害。宅斗要防,宫斗要防,出门在外也要防。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她的理解出错?古人的心思其实比现代人更为复杂?分分钟都有算计,所以连他一介武将都能把问题抽丝剥茧考虑到如此细致? 可再细致不还是被人给算计了? 卫嫦神色复杂地朝他看了又看。 阙聿宸以为她是听到了客栈小二和掌柜的聊天,正担心自己呢,遂拍拍她的头,安抚道:“没事,我们不去逐鹿城,照计划先去黎州城,然后坐船到江阳,沿途把祝家有铺子的城镇都走一遍。” 卫嫦见他误会了,也不打算解释,她是巴不得不去逐鹿城。 那什么四王爷回了逐鹿城也好、是不是要和六王爷争皇位也罢,都和她无关。 虽然她也很记挂逐鹿城里的便宜爹娘,可据说六王爷目前很看重她爹,夺了乔世潇的兵权后,都交到了她爹手上,这种事,虽然在她看来并不觉得有多么荣幸,可至少能证明:她爹娘现下无事。至于今后,如果四王爷拥兵自立,真的夺位成功了,念在便宜爹是阙家岳父的份上,应该也会网开一面的吧? 可话又说回来,四王爷既然十年前就被赵睿臻赶出了宫、逐出了都城,甚至在皇室玉牒上已经是个“死人”了,怎么还能拥兵自立?且还是以赵氏四王爷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回逐鹿的呢?这不前后矛盾吗?除非,四王爷私底下一直没放弃回宫? 她两眼亮晶晶地看向阙聿宸,将疑问抛给他解答。 阙聿宸揉着她的头笑笑:“皇室的事,就由皇室中人自己解决吧。” 言外之意,他们只需远远站着旁观就好,至于花落谁家,和他们的关系并不大。 ps: 月底了呀!亲们手头有粉红的赶紧抛了吧!o(n_n)o~ 157 话唠的潜质 那厢,宋家感恩戴德地送走童知府后,一时间陷入沉默。 良久,宋家长子宋清涛率先打破室内的沉寂,道:“爹,您说大过年的,童大人唱这么一出有什么用意?” 宋家当家宋年青没有应答,依旧盯着手边的茶盏不知在想什么。 宋家二子宋清波接道:“依我看,爹,吴大人这事,多半和小妹的事有关。前日我从城外回来,看到衙门抓了一大群的流民,说他们不事生产、奸淫掳掠,可没两天,就都被放了,还说吴县令滥用职权。童大人刚刚也说了,小妹的事,他定会严查督办,但不会滥抓无辜,可见,吴志爽那个昏官,为了搪塞我们,滥抓了一帮人想滥竽充数。”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童大人年后就要去都城赴任了,如果不是涉及他自身的利益,会这么主动地掺合进来?”宋清涛不解的正是这个,“会不会是后头有人在督办?” 宋年青也有这个感觉,可会是谁呢?这严馥城里,还有哪家有这个威望,能让一城知府站出来亲自受理这个案子? “清涛,关于朱家一夜间隐匿的事,你怎么看?” 不是他怀疑朱家,只是这事实在太过蹊跷。女儿出事没几天,朱家就整一大家子搬离了严馥城,且去向不明。若说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 “儿子觉得,朱家这事,十有八九和都城的阙家有关。” 宋清涛在朱家一搬离,就仔细联想过这个事了。不过,朱家虽然因为小妹的亲事,和自家多多少少闹了点别扭,但以朱家一贯的处事风格,绝对不会使如此下作的手段。 “清波你说?”宋年青听完大儿子的看法,正沉吟着,抬眼瞥见二儿子欲言又止的表情,遂抬抬下巴。示意他说。 “爹,我们一直在严馥城里找,会不会找错方向了?不是我多疑,我总觉得陆家不想和咱家结这门亲。” “清波!”宋年青惊愕地瞪大眼:“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爹!”事到如今,宋清波也不想再瞒着家人了,一五一十把小妹的未婚夫陆展豪已有心上人的事给说了:“爹,去年在银州,陆展豪喝醉了酒,自个儿说漏嘴的,虽然酒醒后把那事给说圆了。可那会儿儿子觉得。男人嘛。谁没个三妻四妾,婚前在外拈花惹草,只要婚后给正妻面子,小妹嫁给他也不委屈……可小妹的事一出。我就觉得他的态度有问题,好像他是早有预谋要和咱家退亲似的……” 宋年青听二儿子这么一分析,脸色沉了沉,手指叩着桌面,半晌,隐怒道:“如果这事真是陆家搞的鬼,哪怕倾尽一切,我也要让他陆家翻不了身!” …… 离开严馥城前,阙聿宸带卫嫦去了趟朱家的老宅。 朱家是阙聿宸母亲的娘家。也就是他的外祖家。 外祖母闺名姓朱,当年被冠上不贞的骂名被傅家休离后,无颜回娘家,只身带着年幼的女儿离开了南离城,途中受了风寒。幸得生性仗义的莫学恩所救,跟着他来到了严馥城落脚。 莫学恩自有记忆起就在和尚庙里,跟着老和尚学了几年拳脚,在老和尚圆寂后,他才下山,无处可去的他,加入了某支走南闯北的商队,十年下来,倒也挣得了不少银两,养活他自己无虞。 救了朱氏母女后,莫学恩在严馥城买了座四合院,安置她们母女俩住下,又给她们买了两个仆人,照顾她们的生活起居。看得出来,母女俩必定出自高门大户,哪怕救她们时的确身处落魄,可相处久了,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是短时间学不来的。 他的年纪不小了,二十七,商队里其他的同龄人,子女都两三个了。几番相处下来,他对朱氏的好感也一日甚过一日,他不介意她曾婚配过,也不介意她有个女儿,他一人漂泊惯了,多个家人,没什么不好。可见她时不时蹙眉轻颦,担心她心里还惦记着女儿的生父,遂只是贴心照顾,没敢起旁的心思,即便与她相处时心湖荡漾,也被他生生压下去了。 朱氏见他这样,反倒心疼了。可他不提,她一介女子,也不好意思主动送上门去。就这么过了两年,在他二十九岁生辰的那日,她被女儿游说着买了一坛桂花酿,又做了一桌他喜欢吃的菜,为他庆生。 酒过三巡后,不胜酒力的他瘫软在了酒桌上,早慧的女儿朝她眨了好几下眼,就借故溜回房去了,留下她独自照顾酒醉的他…… 那夜之后,他就成了朱家的女婿。把宅邸的匾额冠以“朱宅”是他的意思,他说他打小无父无母,又说她和女儿在他心中最重要,所以用她的姓来命名他们的家。两人的孩子,在之后的几年里陆续出生,他都一刀切地用“朱”来取名,让朱氏感动又心疼。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懂事的女儿,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姓改成了“莫”,不姓“傅”,不姓“朱”,而姓“莫”。 “这宅子,在我的印象里,已经是第三处了。” 阙聿宸抬头望着朱家门上那块朱漆匾额,对卫嫦说:“随着家里人口增多,老宅住不下了,基本是隔个五六年就搬一次。可每次搬家,外祖母总要和外祖父为匾额的事争论好几天。一直要等到外祖父将‘朱宅’的匾额挂上院门,争论才休止。那时我还小,总觉得奇怪,明明挂的是‘朱宅’,为何生气的是外祖母,外祖父却成日笑呵呵的。” 那就是爱吧?虽没有言明,可一举一动都透着对对方的情意。 卫嫦抱着儿子偎在他的怀里,为他外祖母年轻时的事迹而感动。 “我很愧疚,三个舅舅在严馥城的基业,全是凭他们自己一脚一个印子创起来的,外祖父过世后,我爹曾想拉他们一把,可他们总说日子好过着呢,日后有需要了再帮,我爹走后,我也没帮过他们什么忙,可这次,却因为我而受到如此大的牵连……” 不止这些,他还听说,大舅家的小表妹,和宋家的千金同时喜欢上了邻城银州陆家的嫡长孙,可因为宋家比朱家在严馥城有名望,最后,陆家选了宋家这门姻亲。 虽不知小表妹有没有因此而颓废沮丧,可他总觉得这件事上,自己太不够关心外祖家。早半年知晓,他绝不会让小表妹陷入和别的女人争一个小城土豪的尴尬局面。 “你别这么自责。”卫嫦听出他语气里的自责,伸手到他背后轻轻顺着:“这不是你的错,外祖母和舅舅他们肯定能理解。” “可如今,连他们落脚在何处我都不知晓……” 相较于母亲,阙聿宸更担心外祖母一家,母亲有祝辛安相护,又有落脚的去处,一家团聚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外祖母和舅舅他们就难说了。 “你说,娘会去爹的故里是吗?那外祖母呢?会不会也去外祖父的故里?或是外祖母自己的娘家?” 卫嫦脱口而出的猜想,倒是让阙聿宸眼前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记得小时候,外祖父曾不止一次提过,他和外祖母是在江州城相遇的,而他,就是在江州城的广济寺长大的,还说肯定是广济寺的菩萨冥冥中给他牵了这条姻缘线,有生之年必定要再去趟江州城……” 卫嫦被他说话时晶亮的黑眸所吸引,直至他说完,还在走神,愣是被他低头在唇角偷亲了一口才回过神。 “呀!”她不禁掩唇低呼,四下偷望,生怕被人瞧见他方才的举动。 阙聿宸接过她怀里的儿子,单手抱着,另一手牵起她的柔荑,笑睨她一眼:“替我理思路的是你,走神的也是你,刚刚想到什么了这么出神?” “没……”卫嫦羞得耳根通红,可哪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是被他说话时的帅气模样给吸引得神魂颠倒的了吧?那不得让他更笑话自己。 阙聿宸见她羞成这样,心底涌起一股冲动,真想当下就将她揉到怀里狠狠疼爱,可眼下还在外头呢,怀里又抱着小家伙,只得按捺下心头狂窜的火苗,牵着她往马车走去。 “这宅子,”卫嫦回头看了眼朝霞映衬下的朱家大宅,“就这么让它荒废在这里吗?” 多可惜啊!三进的四合院啊!搁现代得值多少钱啊! “日后会有机会回来的。”阙聿宸被她泄露眼底的肉痛逗笑,忍不住打趣:“阙家那么大一座宅邸被皇命收回,都不见你心疼,不过是座四合院,就肉痛成这样?” “那不一样。”卫嫦有话说:“阙家那宅邸本就是皇上赐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收回去不觉得什么。可这宅子不一样,是舅舅他们耗了心血在里头的,别说屋里的摆设、庭园的布置,哪怕是砖瓦花木,也都是用舅舅他们辛辛苦苦赚来的银两打造的……” “就你理由多!”阙聿宸嘴里如是说,心里却异常开心,连带着路上的话语也多了不少。卫嫦心下感叹:不容易啊!她总算让一个寡言少语的男人,渐渐变得话多起来了……只求别往话唠发展就好。 158 知足 黎州城是大同江北最南的一个大城。 但凡江北的人,要渡江南下的话,它是必经之地。 黎州城的船舶和水运也很发达,甚至还有专门的渡口运送庞大的车马。 所以,卫嫦相信婆婆只要已经过江南下了,必定会在黎州城的祝家分行留下消息。 从严馥城到黎州城,快马加鞭的话,需要跑三天。可阙聿宸不想让妻子、孩子那么辛苦,因而,每经过沿途的客栈、茶寮,都会停下来休整一番,或是投宿打尖、或是喝水方便。 就这么走走停停,等一家三口抵达黎州城时,已是六日后的傍晚了。 时值正月初八,民间定为“众星下凡”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制作了灯花预备晚上点燃祭祀。 有钱人家会摆108盏灯花,一般人家可摆49盏,最少也必须要9盏,代表日、月、水、火、木、金、土、罗侯和计都这九位流年照命星宿。 灯花的灯碗形状很像小小的高脚杯,有泥质的也有铜质的,内放豆油,灯芯是用“灯花纸”捻成的。 这一天的晚上,无论是否去庙里进香祀星君,等天上星斗出齐后,家家户户都要举行一个顺星的祭祀仪式。 祭拜完诸星神后,主妇要把这些灯花分别摆放在寝室、厨房、客厅的案头、炕沿儿、箱柜以至院内台阶、角路、门洞等处,宛若一次烛光晚会,又叫“散灯花”。 这时,长辈要向儿孙讲“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道理,保持“慎独”的重要性,因为“流年照命星宿”时刻在监视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散灯花极有浪漫色彩,任你企盼、想象,直至所有灯花燃尽。然后全家互道“星禧”后,灯光才得重亮。鞭炮才得点响,院中的“钱粮盆”内松木杂枝点燃,如同篝火一般使人联想翩翩。 卫嫦现代时虽然也听说过“初八顺星”,但没亲眼见过散灯花,更没亲自参与过,对此,她好奇满满。下马车时,扯着阙聿宸的袖袍说:“不如我们也买些灯花,晚上来散?” 阙聿宸不忍拒绝她难得提的这个小要求,点头说:“好。等下问问掌柜,哪里有现成的灯花卖。” “夫人是想买灯花?”站在客栈门口迎客的小二,听到夫妻俩的对话,忙凑上前来搭腔:“小的家里就有做,夫人若是要的话。小的给夫人提一些来。” 阙聿宸也不多问,直接抛了几粒碎银到小二手上:“那就提些来,挑样子好看点的。” “得嘞!”小二接了银子,屁颠屁颠地跑进客栈去了。 “他这是,顾着赚银子。不管我们了?”卫嫦瞪着小二跑没影的方向,表示万分无语,这要是在现代,绝壁给他的服务打个叉。 阙聿宸眉头一挑,拉着她正要往客栈里走,就见小二屁颠屁颠地又跑回来了,敢情也意识到忘记他们了,满头大汗地接过阙聿宸手里的包袱后,点头哈腰地朝两人致歉:“小的怕现有的灯花不够使,让家里多做几个,怠慢了两位客人,真是对不住,对不住!两位客人里边请,小的这就领两位上楼。为向两位赔罪,等下的酒水,尽管算到小的头上。” 见他道歉得挺实诚,又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卫嫦和阙聿宸相视一笑,没把这个事放心上,随着小二进了客栈。 之所以选在“悦祥客栈”投宿,是因为这里离渡口近,又和祝家商行离得不远,步行也要不了一刻钟。 阙聿宸打算在黎州城住上三五日,反正来了,不带着妻子四处逛逛未免可惜。 黎州城除了船舶和水运,出产的清湖蟹也是大江南北有名的。这个时节,虽然还不是吃蟹的时候,可和蟹有关的点心零嘴却不少。 他在刚成亲那会儿没注意太多,倒是这几日的朝夕相处,发现妻子对街市上的民间吃食兴致满满。在严馥城住的时候,赶在过年前,他陪她逛了一趟集市,她买的最多的不是衣裳首饰,而是价钱低廉、食材普通的零嘴点心,听她在那儿咕哝,似乎是顾虑到要给孩子喂奶,才没放开肚皮大吃特吃,否则还会买更多。 起初他以为她是出于省钱考虑,次数一多,他才相信,她是真的喜欢这些民间小吃,各种各样的糖果糕点、果腹蜜饯,几乎没有她不要吃的。 “在发什么呆?” 卫嫦在小二送来热水后,先是给儿子洗了个澡,然后给他换了和尚衣,又套了件春秋夹袄,让他趴在床上练习仰头。 黎州城的地理位置比严馥城靠南多了,这里的民居都不设暖炕,但冬天嘛,气温再高也爬不上十度,故而屋里都会安个壁炉,天冷时添些柴禾烧烧,也足够暖和了。 在儿子的洗澡水里,又兑了一些热水,卫嫦自己也泡了个舒爽的热水澡,还洗了个头。 这一路上擦澡倒是天天有,好几次还是他给她擦的。当然了,那是在他狠狠地受益之后,她累得连十指都不想动,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服务。也就在那时,她才知道,在周家借宿的第一晚,他“吃”饱后,也给她擦过下身,那盆摆在房门口的水,就是他给她服务后的证据,而非她以为的防贼用品。 为这事,卫嫦囧了老半天,连带着当天晚上被他压在身下极尽缠绵之时,也仍觉得羞涩难当。直至完事后,她再一次享受他细致入微的擦身服务时,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一桩事:一品大将军给她擦下身算什么耻度啊,一品大将军伺候她攀上不止一回的**那才叫荣幸啊。 这么一想,脑门豁然开朗,随后几次的床笫之事,她享受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再说回洗头的事上,现代时的卫嫦,头发稀松发黄,据她大学室友的话说,那叫营养不良。所以她很少留长,从小学到初中,从高中到大学,每张入学、毕业照,都是清一色的齐耳短发,哪怕毕了业踏上了社会,也依旧是清汤挂面的学生头。 不过现在嘛,她尝到了拥有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头发的好滋味了,反过来却嫌它太黑太密了,洗个头多麻烦啊,加上头发又长,洗好之后晾干也是个麻烦活。以前在府里时,还有沅玉、沅珠帮忙打理,而今人在旅途,身边又没半个丫鬟,洗头的麻烦不止一星半点。 阙聿宸昏迷时,她还能在魔珠温泉里泡澡洗头,洗完了就坐草坪上任头发自己晾干,出了魔珠,就只好万事靠自己了。因此这次出发前,她在严馥城的客栈彻头彻尾洗了一次之后,途中只洗了一次头。大冬天的,三四天洗一次头,她还是能忍住的。 以故到了黎州城,客栈的条件好,房里又生着壁炉,她总算能放开大洗了。没想到等她墨迹了老半天出来,儿子都仰头仰到累趴下了,某人却还站在窗前愣神。 “怎么也不擦干就出来了?”阙聿宸被她这一问,才倏然回神,不悦地皱皱眉,接过她手里的干布巾,拉她在梳妆台前坐好,给她擦起头来。 卫嫦舒服地眯起眼,享受某人的指腹在她头皮轻揉按捏。 “老是不擦干,年纪大了,容易犯头疼。”阙聿宸边替她擦发,边在她头部按摩了一遍穴位。 “你有专门学过吗?”她感觉他的按摩手法,不像是随便按捏。 “什么?”他没听仔细,倾下身问,顺便在她唇边窃了个香。 这家伙!偷亲什么的,真是越来越顺手了,哦,不,顺口! “你帮我按摩头感觉很舒服,像是每一下都按在穴位上,是不是学过的?” 他听她这么问,不以为然地笑笑:“这有什么,学过武的,都知道分布人体的各大穴位。” 听他提到学武,卫嫦的兴致来了,透过梳妆镜望着他,好奇地问:“你的武功,是跟爹学的吗?” “嗯。”阙聿宸应道,见她依旧不满足这个答案,眼含笑意地说:“阙家有门祖传功夫,传内不传外,不过,就算我偷偷教了你,依你这个年纪,恐怕也学不成的。” 卫嫦无语,她有表现得想学功夫吗?不过,“这么说,日后佑佑大了,你也要亲自教他练武了?” “这是当然。”阙聿宸见头发擦得差不多了,拉她走到壁炉前,让她坐在旁边烤火,顺便把头发都烘干,自己则来到床前,抱着儿子哄了会儿,直等儿子彻底入睡,才把他放到床上。 洗浴间里的热水还有很多,他也泡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后,开始拾掇湿哒哒的洗浴间,把换下的脏衣服收在一个盆里,打算拿去伙房洗。 其实大客栈里都有代洗服务,不过他很少假借他人之手,也从不让她碰洗衣水。特别是她和儿子的衣物,都是他亲手搓洗的。在周家看大娘洗了几次,然后就包揽了洗衣工作,在客栈时也是他亲自去伙房洗的,洗完后晾到窗外,等水滴干了再拿进屋里烘干。 看他这样,严馥城里的客栈老板娘不止一次对她欣羡地说:这么好的男人,你是打哪儿找来的? 哪儿找来的?老天爷送的!没有穿越,何来的他? 卫嫦坐在壁炉前,托着下巴看他忙这忙那,嘴角噙着知足的笑…… ps: 祝大家儿童节快乐哈!每一天都开心!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 159 男人的自尊心 一家三口轮番洗完澡时,天已经黑了。 小二送来晚膳的同时,把卫嫦要的灯花,以及祭祀用的供品也都提来了。 卫嫦想着客栈房间面积小,散灯花也用不了很多,就挑了九盏,每个星宿一盏。 “这会儿就只剩陶碗的了,夫人不介意吧?” 许是觉得收的银子大大超过了灯花的成本,小二有些不好意思。 卫嫦笑着说:“陶土的也挺好。” 相对于铜,她还真喜欢陶土捏的多些。 小二见她丝毫不介意,松了口气便退下了。 阙聿宸晾好衣裳时,卫嫦已把九盏灯花按次序排列在案上了,案前供着托小二买来的四糕四果,一对蜡烛,三炷香。 “你懂这些?”阙聿宸挑着眉好笑地看她忙碌这些。 卫嫦俏皮地吐了吐舌:“不懂。不过我问过小二,他说这样也行的。” 供奉星君嘛,素糕素果总是不会错的,总不能用大鱼大肉来祭拜吧? 阙聿宸失笑地摇摇头,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蜡烛替她点燃,怕火花溅到她身上。 “来!你也拜拜!”她虔诚地握着香对案头拜了三拜,回头朝阙聿宸招招手。 不知为何,来到这里越久,她对这种事越上心。 倒不是说她深信这些,而是,祭拜时多了以往不曾有的敬畏。 老天爷让她来到这里,虽不知出于何故,可她却是真真切切地在这里生活了。和笔下的男主成亲,又和他生下了孩子……今后如何,她尚不得知,但既然来了,和他牵手了。她想,她要过好每一天,才不至于浪费了这个得自于冥冥间的机会。 阙聿宸挑眉看了她一眼。不过没反对,依言接过她递来的香。学她拜了三拜。 插上香后,他揽着她的肩,戏谑地问:“敢问夫人,这下可以用膳了吧?为夫的肚子好饿。” “当然……可以。” 卫嫦脸一红。忙着供奉,把晚膳这事都给忘了。 好在室内生着壁炉,饭菜还没凉。 趁阙聿宸去看儿子醒没醒时,卫嫦来到圆桌前摆碗筷。 菜色是阙聿宸去伙房洗衣服之前到楼下大堂点的。 她打开食盒才知道。他挑的都是她喜欢的口味:梅菜蒸江鳝、入口即化爪(炖得极酥的鸡爪)、芦蒿炒香干,两荤一素,外加一份蟹黄豆腐煲。很具金陵菜的风格。 至于两人的饮食口味,素菜不说。荤菜上,她喜好鱼虾蟹一类江湖海鲜,他却更偏好肉食。可能长年在北关生活的缘故吧,肉类,特别是加了辣的牛羊肉。更得他偏爱。 以前在府里时,上桌的菜色基本以他的喜好为主。他没功夫观察她的饮食习性,她也不会表露得很明显,毕竟那会儿还是个新嫁娘嘛,多少总要收敛点。 不过这段时日。两人相处的时间多,一日三餐也都在一块用,他多少看出了她的饮食习性:口味清淡,除了羊肉喜欢烤得辣乎乎地吃,其他的菜,基本都不喜放辣;凉菜喜欢酸甜,适当放点蒜蓉,却不喜味道过重。相比较,同样的食材,黎州城的客栈做出来的口味,要比严馥城更适合她。 “可合你口味?”不知何时,阙聿宸已经抱着醒来的儿子站在她身后了。 卫嫦深吸了一口气,同时敛下眼眶里闪烁的晶莹。 她想,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在为两人的幸福努力,他也同样在跟进。说不定他比自己更用心,更用心地在学习如何当一个好丈夫,以及好父亲。 “都是我喜欢的菜呢!”她弯起眉眼笑着说,随即朝他怀里的儿子拍拍手:“佑佑醒啦?来,娘亲抱抱!有没有尿湿呀?” “我都处理好了,你先吃饭。佑佑我来抱。”阙聿宸没把儿子给她,而是抱着儿子在桌边坐了下来。 “可是……这样你怎么吃嘛!”卫嫦皱皱眉,觉得不妥,“不如,我先抱他去喂奶,喂完让他在床上玩……” “你先吃,饭菜快凉了。”阙聿宸抬头看她,见她一脸的局促,不知怎的,忽然记起逐鹿城里曾经风传过的有关季四小姐的评论,印象里的季宁歌,和眼前的影像重叠,根本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不由笑道:“夫人什么时候改性了?” 卫嫦的心跳倏然漏了一拍,惊愕地与他视线相对:“你……什么意思嘛……” 阙聿宸原本就逗她呢,哪里能猜到她百转千回的心思,努努嘴,示意她坐下:“乖!坐下吃饭,我抱着佑佑照样可以吃,不信你瞧……” 他说着,一手抱儿子,一手执筷,夹了块香干丝到嘴里,还故意嚼了几口,才对她说:“这下信了吧?来,坐下,还是说,夫人也想要为夫的抱着喂你吃?” “才……才不是!”卫嫦的脸颊陡然胀红,忙在他旁边拉了条八角圆凳坐下,斯文秀气地吃起饭来。 “多吃点,这些不都是你爱吃的菜吗?我特地吩咐厨房做的,这芦蒿据说还是江南岸运来的,这鳝鱼也是早上才送到的,都很新鲜……” “我自己来,你也吃。”卫嫦不肯再让他往自己碗里夹菜,他还抱着儿子呢,又一直照顾她,哪里还有工夫吃自己的饭。 阙聿宸吃饭的速度一向很快,三两口就一碗米饭下肚了。卫嫦给他添了一碗,叮咛道:“吃慢点,太快对胃不好。你叫这么多菜,偏偏自己又不吃,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嘛!” 话到后面半句,明显透着娇嗔味了。 阙聿宸嘴角上扬:“两个人四道菜,这也叫多?” 他可是记得新婚后的第一天,和她一道用早膳,下人备了一大桌的早点,为此,他还沉下了脸,而她,当时还帮着下人说话。那会儿,他就觉得,这个由他讨旨取来的妻子,真的不似外头传论的那样。 “可是量不少啊。”卫嫦顺口地接道,压根不知道他此刻的心理活动,说着还替他盛了碗豆腐煲,摆到了他右手边,方便他舀用,“煲还热着呢,慢慢喝。” 已满三个月的儿子,显然也不甘示弱,坐在阙聿宸的怀里,两截嫩藕似的小胳膊用力挥舞着,嘴里“咿咿呀呀”地吐着奶泡。 “佑佑乖乖哦,娘亲吃完饭就喂你好不好啊?”卫嫦边吃,边陪儿子说话。 小家伙等她说完,露出两排牙床朝她“咯咯”的欢笑。 卫嫦也笑眯了眼,伸出手捏捏他的两颊:“佑佑好乖,再等等娘哦,娘马上就好。” 小家伙又发出一串“咯咯”笑。 阙聿宸边吃边看母子俩互动,面不改色,心下却淌过一股暖流。这是他的家人,他要用心守护的妻儿。 用完晚膳,卫嫦抱着儿子坐床上喂奶去了。阙聿宸则把撤下的食盒,放到房间外的过道上,小二等下会过来取。回头把桌子抹了一遍,直到无事可做了,也坐到床沿看妻子哺乳。 卫嫦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脸颊晕红,耳根隐隐发烫。 阙聿宸也注意到了,微弯的唇角逸出一串低笑,伸手替她捋了捋披在肩上的秀发。洗了头后,卫嫦想反正也晚了,又不出门,就没全部挽起来,而是挑了一束挽了个松松的发髻,拿她最喜欢的翡翠雕孔雀步摇固定着,其余的发丝,任由它们自然地垂落在肩背。 这种发饰,按道理已婚女子是不便梳的,不过出门在外,又只他们一家三口在房里,阙聿宸不说,她也乐得偷懒。 “明儿去过祝家铺子,带你去逛逛集市,你想买点什么?”阙聿宸把玩着她脑后的秀发,柔声问。 卫嫦正想着怎么打破两人间的静默呢,听他开口,忙点头说:“好啊,如果不赶时间的话,就去布庄和成衣店看看。” 出了年意味着离春天也不远了。小家伙最近长得快,和尚小衣已经显小了,这会儿天冷,外出时裹着襁褓看不出,等天一热襁褓摘掉,衣服太小就不能看了。所以她想去裁点细白棉布来,自己动手给儿子做两身换洗里衣。 至于外面的罩衣,还是买吧。她怕路上的时间,自己做做都来不及。还有他身上的衣袍,也要需要新置几套了…… “你自己呢?”阙聿宸无意间碰到她的耳垂,白嫩的耳垂眨眼染上红晕,眼底幽光一闪,环臂圈住了妻子的腰,把她和儿子一起圈在怀里,低头盯着她红晕不退反增的秀气耳垂说:“不想置办些首饰吗?” “首饰?”卫嫦眨了几下眼,不明白他的意思:“那个,家里不是有很多吗?”虽然府邸被没收了,可嫁妆等一干物什还是能带出来的呀。她的首饰不要太多,干嘛还要买? “可我没送过你任何首饰。”阙聿宸瞟了眼她固定松髻的步摇,不免觉得它有些碍眼。 他这一说,卫嫦会过了意。这就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吗?希望自己的女人身上,穿戴的都是他买的东西? 可他怎么不想想,现今他带在身上的银两,还是她给的呢。 卫嫦心里如是腹诽,可打死她也不敢明着对他说。除非她明天不想下床了,否则,她能预见今晚上会受到他多么疯狂的惩罚。 ps: 今天端午哦,端午快乐!亲们吃粽子了吗?o(n_n)o~ 160 阙家出情种 明明没让他逮到错处,却依旧被他“惩罚”得不轻。 卫嫦闷哼着醒转,揉着麻到连翻身都酸疼的腰肢,好半天才从床上撑坐起来。 随着她笨拙的动作,客栈里本就不怎么结识的木架子床“吱呀”作响,害得她不自禁地想起昨晚被他变着花样索取的场景,再瞄到身下的床单,上面东一处西一处融合着乳汁和那啥液的白痕,羞烫瞬间袭满全身。 那家伙!还真是享用得淋漓尽致! 还说今儿个要早起去祝家铺子的呢,结果倒好,透过窗布帘洒入室内的阳光告诉她:外头此刻怕是已经日上三竿了…… 阙聿宸抱着儿子开门进来时,正好欣赏到她龇牙咧嘴坐在床上的一幕,嘴里还念念有词。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略带磁性的嗓音随即扬起:“醒了?” “呀?佑佑也起来了呀?” 卫嫦含羞带怯地避开他的眼神,这才发现床旁由客栈提供的婴儿摇篮是空的,儿子此刻就在他怀里,“咿呀”地挥舞着小手。 “我见你睡得熟,就带他出去走了一圈。还在大堂里喝过米粥了,小家伙爱的很。” “怎么不叫我?” 卫嫦懊恼地瞪他一眼,睡得熟……还不是他害得啦! 当即,也顾不得身上的酸麻了,快速地穿起衣衫来。 “慢慢来,不急。”阙聿宸自然明白她瞪眼的含义,笑着把儿子放入摇篮,单脚轻轻踩着摇篮,拉她到身边,帮她把贴背的长发捞到衣裳外,替她扣起夹袄马褂上的斜襟纽襻。 卫嫦觉得他这么做,绝对是在借机嘲笑她弱到爆的自理能力。 “我……我自己来。”她想退后两步。他不是在踩摇篮吗?她一退后,他的跨度再大,也够不着了吧? 哪晓得。他一手依旧在给她扣纽襻,另一手箍着她的腰。不仅没放她后退,还拉近了几公分。她的脸颊都快贴上他的前胸了。 “果然……”半晌,他轻笑着吐出两个字。 “?”她迷茫地抬头,水雾般迷离的眸子,诱得他不由自主地倾身一啄,窃香成功。 “果然什么?”她的注意力还放在他的话上。 “必须得有人伺候你才成。”说话间,他已经替她扣好了纽襻。抚平了衣襟,把儿子抱到床上趴好,让他练习仰头,然后推着她来到梳妆镜前。替她梳起长发,边问:“你那两个丫鬟,该是跟娘一道走的吧?” 卫嫦眨了眨眼,这才明白他指的是沅玉和沅珠,可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得好像自己离了沅玉、沅珠就没法生活自理似的! 搞没搞错!她是卫嫦唉!卫嫦!来自二十一世纪独立又自主的现代女性卫嫦!才不是季宁歌!怎么可能离了丫鬟就没法活了嘛?虽然她梳的发髻的确没沅玉她们梳的好。穿衣裳的速度也显然不够快,连他都看不下去了总要上前帮忙。 “我想娘这一路上不会带很多人……” 宅邸收回,永世不得回逐鹿……这么一来,府里的仆役和底下庄子上的人,除了留几个信得过的。其他的怕是都会放出府去…… “不过你那几个丫鬟,卖身契应该都还在你手上吧?” 见她透过铜镜点点头,阙聿宸才笑着继续手上的动作,“那就不必担心了,肯定随娘南下了。倒不是怕南边买不到丫鬟,而是,你既用惯了她们,换另外的人来照顾,少不得又要不习惯几日……” “其实……”她吸吸鼻子,想在他跟前重振自己独立自主的一面:“我能自理的,你瞧,没有玉儿、珠儿,我不也把自己和佑佑照顾得很好吗?” 阙聿宸不解她这话的意思,透过铜镜盯着她看了片刻,随即转过她的身,勾手抬起她的下巴,想从她眼里看出端倪,良久,问:“她们惹你生气了?” 卫嫦一愣,继而泄气。 好吧,和一个深受封建荼毒的统治阶级人物,压根解释不清何为人权。 再一想这个时代的特征,说不定她不要沅玉、沅珠,顶多就是把她们从这一个坑推到另一个坑。说不定,别家的坑比她这里更像炼狱。 这么一想,她暗吁了口气,扯住他的袖袍,低声说:“我原本是想,就我们一家几口住,别置丫鬟了……” “那怎么成!”阙聿宸满脸的不赞同,他是被撤了大将军一职没错,但不代表他自此就没能力让妻儿过得舒逸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忙拉住他的手,安抚这头炸了毛似的大狼狗,“我也就这么一说,主要是,这样更自在些……不过到了南边,安定下来了,肯定还是要有人的,娘那里少不了人照顾,佑佑也还小……” 阙聿宸黝黑的眸光微闪,像是想通了什么,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弧度,蹲下身子,与她视线相平,低沉的嗓音里,隐约透着几分笑意:“你是担心我会收了她们?” 收? 卫嫦倏地僵住身子。 他不提,她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从嫁给他至今,她顶多为他在北关有没有女人而吃一堆莫名的干醋,却从未考虑过,在两人共同的家,他也是有可能娶平妻、纳妾室、收通房的。而陪嫁丫鬟被姑爷收为通房的例子更是枚不胜举,也再正常不过。 阙聿宸察觉到对面的小女人因他的话而僵了身子,原本握着他手的柔荑也止不住地微微发抖,眉一蹙,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抬头看着自己:“宁歌?你在担心什么?” “你……”卫嫦发现自己的嗓音哑了,一时间发不了声,心下暗示自己冷静镇定、再冷静再镇定!不还什么都发生吗?正如他问的,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刚刚是在和你开玩笑,并没有收她们的意思,一点都没有。”他想他明白她心底的担忧了,将她拥入怀里,顺着她的背,柔声安抚:“不许为这些影子都没的事难过伤怀,那不值得!听到没?!何况,我有你就够了,没见爹也只有娘一个吗?还有外祖父,说明我阙家历代都出情种,而我,今生今世都已栽在你手上了……” 卫嫦埋头在他怀里,为自己刚刚的醋意酸到不行。嘴里咕哝了一句,引来某人的疑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外祖父不姓阙啦!”她几乎用喊的回道。 什么阙家历代都出情种,到目前为止,阙家也就公公一人自始至终只有婆婆一个女人吧?他阙聿宸想在名号前头冠上“情种”两字,还早着呢!谁知道再过几年,她人老珠黄了,他会不会和其他男人一样,把路边的野花采回家…… “那又怎样?不还是我们一家的?总之,不许你为这种不着边际的事胡思乱想。”他稍稍松开她,眉头依旧打着结,非得她开口应下了才肯放过。 “我肚子好饿……”卫嫦自知理亏,还没影儿的事,就给他扣上罪帽了。忙扯着他的袖袍转移话题。 “这会儿才知道饿?”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不过哪肯舍得让她挨饿,梳通秀发后,虽有些生硬却没有拖泥带水地在她后脑挽成一个发髻,将梳妆台上的发饰一一插上后,催她进内室洗漱。 “你怎么……”连发髻都会梳?卫嫦感到喉咙口有点酸涩。这说明什么? “又想偏了是不是?”他一眼就看出她在纠结什么,没好气地曲指在她额上轻叩一下:“看得多了,不就会了?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就有点吃惊嘛!嘿嘿……”卫嫦忙讨好地笑笑,遁去内室洗漱了。 听到他的解释,心里头有再多的疑惑也解了,他为她挽发呢!独为她一个人挽! …… 洗漱完毕出来时,小二已把饭食送上来了。 坐到桌旁时,才发现昨儿睡前散在房间各处的灯花都不见了。 “我让小二收走了,你要喜欢,过几天正月十五了再问他买几盏回来散就是了。” “正月十五?”他这话的意思,是指他们要在黎州城留到元宵以后再走吗? 见她欲言又止地抬眼看他,阙聿宸夹了个荞麦蜜豆包给她:“今儿日头好,等去过祝家铺子,我带你和佑佑去清湖转转。” “你也再吃一点嘛!”她觉得他光坐着陪自己吃饭,无疑是在反衬她睡到了日上三竿。 于是,明明已在楼下大堂用过早膳的某人,最后又被她拉着喝了碗小米粥。 “清湖?是不是就是你昨儿说的清湖蟹的产地?” 她喝一口粥,啃一口荞麦馒头。 “悦祥”客栈的馒头做得挺有特色,荞麦包里掺着蜜红豆,咬到红豆时,甜甜糯糯的,很是好吃。 阙聿宸见她光吃馒头不吃菜,剥了个咸鸭蛋,将蛋黄挑出来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下粥吃,有点咸。”这才解答她的疑问:“清湖可不止盛产清湖蟹,还有其他的湖鲜。知道你喜欢这些,中午就在清湖那边的酒楼用膳,下午天好上画舫坐坐,佑佑应该也会喜欢。” 也就是说,他要带着她和儿子来个清湖一日游咯? 161 受欢迎的小家伙 黎州城的冬天比逐鹿、严馥相比,暖和太多了。 才正月初九,路面的积雪就化得差不多了。 屋顶、檐头还零星挂着一些,与乌黑的瓦片黑白分明。太阳一出,这点积雪也让人感觉不到冷了,反而有种阳春三月的暖煦感。 “春天来了呀!” 前往祝家铺子的路上,卫嫦无意间发现某户人家的院墙里,几株粉色的春梅已经绽开花苞了,眯眼一笑,相较于缩手缩脚的冷冬,她更喜欢寓意勃发的春夏。 “有这么喜欢么?” 阙聿宸走在她身旁,笑意盈眼地望着正抒发感叹的小女人,壮硕的手臂上,坐着欢快地挥舞着胳膊,不时颠着身子“咯咯”笑的儿子。 “那是当然。”卫嫦抬抬下巴,视线眺着那一抹越墙而出的粉色,扬着唇角道:“冬天太冷了,都展不开手脚。” 阙聿宸听得好笑:“你要施展手脚干嘛?”像男人一样打打杀杀吗? 卫嫦就知道他想岔了,回头瞥他一眼,拉过他正逗儿子玩的大手,看着上头粗糙到开裂的口子,眼眶有些湿润:“没见你的手都洗成这样了……” “我是男人嘛!”阙聿宸抽回手,拍拍她的肩,不以为然地笑道:“男人的手,要保养得那么精贵干嘛!不过,看你这么讨厌冬天,等到了娘落脚的地方,一定会喜欢的。” “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娘会在哪里落脚吗?”一提到这个事她就很没好气。只说婆婆很可能会去公公的故里落脚,却不告诉她公公的故里究竟是何处,欺负她对他阙家的祖宗八代不了解吗? 阙聿宸轻笑了一声,低头睨了她一眼,牵起她的手,让她紧挨着自己走。明显占有性的举动,让周遭投来猜测目光的行人。都纷纷露出恍悟的表情:原来是一家三口啊。 “你还笑!”卫嫦根本没察觉来自四周的打量,满心满眼都是身边的男人,以及男人怀里属于他俩的爱情结晶。 蓦地。她被自己定义的“爱情”两字给吓了一跳。莫非,她已经爱上他了?从最初的无奈。到嫁他时的欢喜,直至如今,她对他的情愫,早已不够用简单的喜欢来形容了? 抬眼偷觑身边的男人,英俊的容颜,因肤色黝黑,而显得阳刚十足。唇角那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比爽朗大笑时更容易漾起左侧的梨涡,害她每次看到都会心头砰跳。挺拔的身形,肥瘦得当。且因长年累月带兵训练的缘故,身上没有一丝赘肉,却在做那种事时,能连续几个时辰不让她下床……额,跑偏了。 总之。相貌如此出众,身份又荣耀煊赫,哪怕如今被皇上撤了大将军一职,身家依旧不浅。这样的男人,真的很难不让女人喜欢。 所以。她有时候会想,自己就算缠着他、腻着他,他就真的只会属于她吗? 就在他们一家三口,迎着暖煦的阳光,步履悠闲地穿过黎州城最热闹的街巷,往祝家铺子走去时,身后驻足了不少过往的行人。 气质清俊的年轻男子,怀里抱着可爱如年画娃娃的婴儿,身边伴着清丽出尘的佳人。 “这又是哪家的贵人出来逛街了?” 一群相约出来逛街的三姑六婆,更是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对着逐渐走远的一家三口品头论足起来。 “你怎么肯定是贵人?我看他们身上的衣衫也不算上乘啊,那面料我也买得起……”其中一个年纪相对比较轻的少妇不屑地撇撇嘴。 “说你没见识你还老不承认!平头老百姓哪个有那样的气韵?再说了,人家的衣料是普通,可你没见那女子头上的发钗吗?随便一支,就够你吃穿一辈子的了……”人群中某个早就看不惯少妇这副自以为是的中年妇女白了她一眼,凉凉地说道。 “那么贵?”少妇也禁不住咂舌了。 “何止贵!是非常贵!”其中也有对翡翠玉石懂行的妇人,插嘴说:“特别是那支碧翠步摇,如果拿去祝家的珍宝堂,说不定能卖几千两……” “几千两!” “珍宝阁?” 人群里接二连三地响起抽气声。 唯有那个年轻少妇,语出惊人:“那就没错啦,我看他们就是往祝家的珍宝阁去的,说不定就是去变卖的……” 周遭的妇人闻言,真的好想痛扁她一顿,难道承认人家长得比你美、出身比你贵、戴的发饰价值千金就那么难吗? 祝家设在黎州城的珍宝堂分铺,一过正月初五,就已恢复营业了。 今儿天气好,憋闷了多日的绣阁姑娘们,跟在各家的长辈身后,在店堂的柜台前,挑拣琳琅满目的翡玉首饰。 阙聿宸一家三口进来时,站在柜台后的掌柜,先是一怔,继而低头吩咐了身边的小二几句,这才从柜台后快步走出来,笑着迎道:“两位来得正好,那套黄玉首饰昨儿刚到店里,这就带两位进去选吧。” 阙聿宸剑眉一挑,对掌柜的说辞表示不解。 卫嫦也听得一头雾水,微蹙着秀眉,问掌柜:“我夫妻二人前来,是想问……” “掌柜的,首饰已经备好了。”不等卫嫦说完,小二掀起珠帘走了出来,对阙聿宸夫妻二人恭敬地说:“两位客人请随小的来!” 掌柜眯眼一笑,吩咐小二:“好生招待客人。” “得嘞!”小二领着一头雾水的卫嫦,和若有所思的阙聿宸进了内室。 “黄玉首饰?掌柜的,为何不拿出来给我们看看?我们来得比他们早多了啊!”店堂里几位耳力敏锐的富家太太,显然对掌柜的这般厚彼薄此表示很不满意。 “诸位夫人莫要气恼,那套黄玉首饰是刚刚那两位客人几日前就定好了的,所以才没有摆到外面。夫人们若是喜欢,等下就让小二拿画册给夫人们挑,相中了定做起来也很快的。” 听掌柜的这么说,几位富太太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得催着掌柜的赶紧将黄玉首饰的画册拿来给她们看,一边继续挑拣柜台上的珠玉饰品。 掌柜的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看向珠帘轻晃的内室…… “宁歌!” 卫嫦一进内室,就被人抱了个满怀,还是阙聿宸将她从对方怀里解救出来的。 “盈……盈然?”抱她的居然是曲盈然。卫嫦惊得不知说什么了。 “你个没良心的女人!活着怎么也不给我捎个口讯?!知不知道我听到你的噩耗时差点哭死了……”曲盈然见抱在怀里的女人眨眼间被某人拉开,不甘心地还想上前拥抱。可不管她怎么抱,都没办法从某人怀里夺回来。 阙聿宸的脸早就黑了,抱一次不算,竟然还想接二连三地抱?就算她是女的,他也不准许。宁歌是他的。 瞪向一旁好整以暇抱臂围观的某人:“不管管你的女人吗?” “她说的正是我想说的,为什么要阻止她?”祝辛安耸耸肩,语气里却饱含谴责之意。 阙聿宸一窒,知是自己的事,让好友担心了,无奈地轻叹一声,与祝辛安眼神交汇:“事出有因,并非故意隐瞒你们。” “就那点破事,你就是想说我也懒得听。我担心的是,” 祝辛安话语一顿,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阙聿宸跟前,一把抱过他手上的佑佑,在嫩颊上“吧嗒”亲了一口,然后高举过头顶,逗得小家伙“咯咯”大笑,才继续道:“干爹的好儿子喂!这么小就被你两个狠心的爹娘拖来带去的跑,受罪了吧?是不是还是干爹好啊?” “喂!你怎么就成他干爹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曲盈然见干儿子被某人抢走了,也不管牢骚发没发完,忙挤到祝辛安身边,想抢佑佑抱,可惜个子太矮,跳起来也够不到,不由气急败坏地跳着脚道:“我可是他正儿八经的干娘!不信你问宁歌,我还送了他见面礼呢!你呢?什么都没送,就想抢走干爹的头衔啦?想得美!” “见面礼?你说的是这个?”祝辛安食指一勾,将佑佑贴身而挂的金丝红翡观音坠给勾了出来,挑着眉问赖着他胳膊想抱小家伙的女人:“我以为这个也有我的份。” “谁说的!”曲盈然气恼地瞪着他:“是我一个人送佑佑的。你又没说要送他!何况,当时还是你说随我挑的……”害她还割地赔款地任他欺负了好几个晚上。这会儿又说见面礼是两个人的份,这不是摆明了在耍她玩吗? “是呀!随你挑没错,但这坠子不是珍宝堂的吗?就算送,也是我俩的名义,你是他干娘,我就不能是他干爹了吗?难道你还想找另一个男的做佑佑干爹?想都别想!” “你!”曲盈然说不过他,气哼哼地叉腰一站:“我不管!反正我要抱佑佑!就算你是他干爹,也该抱够了吧?赶紧换我抱啦!” “我有说抱够了吗?”祝辛安凉凉地睨她一眼,继续对佑佑做鬼脸。心里着实也恼火得很。明明都是他媳妇了,居然还和他你啊我啊的分那么灵清。 见儿子这么小就如此受欢迎,卫嫦这个做娘的自然高兴了。另一方面,也说明盈然的婚姻生活挺幸福的,要真和祝家大爷相敬如宾,反倒委屈她了。 162 是不是兄弟 由于祝辛安夫妻俩的加入,原定一家三口的清湖一日游,成了五人游。 在清湖边的酒楼二楼,要了临湖的包厢,四大一小美美地用了顿鲜美的湖鲜。 虽说是冬季,湖鲜种类依旧不少,清湖蟹、清湖虾、各种鲜美湖鱼,虽说不算最当季,且为了保护湖鲜的春季放卵,虽没有现代的禁渔期一说,可相对夏秋两季,这个时候也算是捕鱼淡季,可只要出价高,哪家的酒楼不愿做生意? 于是,除了还没出牙的小家伙不能品尝,四个大人美美地饱食了一餐。 饭后,包了艘画舫,撤掉了画舫里的乐师歌女,只留了几个端茶送水的小婢,男人们坐外间喝茶谈事,女人们在里间赏景聊天。 至于小家伙,一路上太受干爹干娘欢迎,连带着他也玩得很嗨皮,这会儿倒是酣酣睡着了,被卫嫦抱到了里间的榻上。 “既然我娘在这里留了书信,你大可不必才开年就带着弟妹往这里跑,你家老爷子他们不会说什么吗?” 阙聿宸将母亲留在祝家铺子的手书仔细又阅了一遍后,叠好收入了衣襟。 不出他的意料,母亲果然是往南域的灵秀城去的。那里是父亲的祖籍,虽然阙家已经没什么亲人留在世上了,仅有的几个,也不是和父亲同一支的。故而也就只在婚丧大事时往来一下,平常的联系颇少。 特别是现今,他被撤职,且被驱离都城,那些本就不近的远亲,想必会躲得更远。所以,娘亲连知会一声都没有,直接选了几个府里信得过的人,南下去父亲的祖籍落脚了。 “说就说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祝辛安一听死党提及自家老爷子,手里依旧把玩着茶盏,脸色却沉了几分:“你不知道。盈然没怀上,老头子已经催我纳妾了,还背着我定好了人选,当我是种猪似的……” “噗——”一口茶毫无预期地喷上某人的俊脸。 “阙-聿-宸!”祝辛安低吼,伸手一揩脸上的茶水,脸色黑得简直能和炭比了。 “抱歉!”阙聿宸忍笑致歉:“谁让你拿……咳,那么奇特的物种来比喻自己……”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祝辛安气得咬牙切齿。 要不是顾及上午刚认的干儿子还在里头睡午觉,他真想掀翻桌子和某人大干一架。心头的郁闷够多的了,身为死党,不给自己排忧解难也就算了。竟然还在伤口上撒盐。 “怎么了?在里头就能听到你的吼声。”里间的曲盈然掀起珠帘。探出头来询问。 祝辛安变脸似的收敛怒容。换上浅笑,回头对娇妻解释:“没事,兄弟相见,分外激动。闹着玩呢!” “没搞错吧?不是相见半天了吗?”曲盈然嘟着嘴咕哝了一句,缩回头的同时,不忘提醒:“佑佑还睡着呢,别太大声吵醒了他。” 直至倩影消失在珠帘后背,祝辛安才放心地长吁一声。 “老爷子的决定,她还不知道吧?”阙聿宸若有所思地看向死党。 “嗯。”祝辛安抹了把脸,神色郁郁地说:“你也晓得,她们女人一听到这种事,简直和闹和离没什么差别。何况她的性子本来就倔,到时来个鱼死网破,我……” “那你是打算违拗老爷子的意思了?”阙聿宸重新替他和自己斟了杯茶,一针见血地问:“否则,你以为能瞒她多久?既然迟早要知道。干嘛要瞒着她?要是被她得知你还参与了瞒骗,兴许闹得更激烈……” “我这不是还没想到法子吗?这才借机带她出来,若留她一人在家,谁知道老爷子那群无事可做的姨娘们会不会整日上门拉她说话,从而把老爷子要我纳妾的事,传到她耳里……” 而要他整日面对老爷子那张除了子嗣就没其他事可谈的脸,恕他无法奉陪。与其待在闷得要死的府里,不如借着考察分铺出来散散心。 “话说回来,你和嫂子一次就中奖,有没有秘方?有的话就拿来给兄弟救个急……” 阙聿宸见他还有心思开这样的玩笑,说明纳妾的事多半还有转圜的余地,遂黑着脸不再围绕这个话题打转,转而关心起另一个可说是身陷囹圄的兄弟。 “阿潇比你好点,说是撤职,但没说永不续用,乔家也依旧挺立在逐鹿城。只是兵部尚书一职,目前由你丈人执掌,底下的人,也都是六王爷那一派的。阿潇如今可自在了,年前从刑部大牢出来后,无事一身轻,拒了太后的赐婚,我还道他是不想和皇室扯上关系,谁知他竟然是有了意中人……这家伙!竟然连兄弟都瞒着!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说到这里,祝辛安话语一顿,转头朝阙聿宸愤瞪了一眼:“你也一样!半斤八两!当时要不是我和阿潇逼问,你不也没主动透露和嫂子的事……” “咳……”陈年往事被突然扯出来评说,阙聿宸的俊脸不由泛起红晕。想到妻子曾对自己下欢情散,并在药物的驱动下,主动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下身的肿胀竟然在这个时候不受控制地昂挺。 他忙低头,借着喝茶,挡住了死党的视线,又幸而脸部肤色黝黑,红晕不易察觉。直至两杯茶水下肚,脸上的烫意和下身的肿胀也被他硬生生压下。 好在祝辛安的注意力并没在放在他的脸上,还在愤愤不平地抱怨两个死党对他的不坦白。 阙聿宸暗吁了口气,打岔道:“阿潇至今都没向你介绍对方吗?” “可不是嘛!所以说,他比你更过分!我都巴巴地跑上门去问了,他还左右言他地不肯告诉我实情。哼!有本事下回娶亲了不要来给我送喜帖!送了我也不去!” 阙聿宸失笑,这种赌气似的话,也就他祝大爷说得出口。他绝对有理由相信,到时喜帖一到,应得最快、跑在最前的也绝对非他祝大爷莫属。 “对了,四王爷竟然没薨,年前回宫了,据说还和六王爷谈了三天三夜……咦?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莫非你早就知道四王爷的事了?” 祝辛安总算抱怨完,猛灌了一杯茶,才得空提起朝堂上目前的新风向,想到那桩令他至今都捉摸不透的事,忙拉着阙聿宸喋喋不休地聊起来,可说到一半时,看到阙聿宸镇定自若的神色,猛地顿住,惊愕地瞪着他。 阙聿宸低头呡了口茶,不知该怎么和死党说这个事。他也没想到睿耘竟然会回宫,莫非是因为他吗? 他知道睿耘这些年人虽没回过都城,可暗下派在逐鹿的眼线并不少,否则,也不会时隔十年还能查出那桩宫廷秘辛。可从睿耘曾和他提过的打算来看,他并没想要借着安排在逐鹿的那些人,重回逐鹿夺回原本该属于他的那份殊荣,既如此,又怎会突然回去? “你这家伙!到底瞒了我多少事?还当我是兄弟不是啊?”祝辛安见他低头不语,火大地呛道。 “咳,轻点!佑佑还睡着呢!还是说你想吸引弟妹过来?我倒是不介意让她早点知晓你瞒着她的那件事……” “阙-聿-宸!”祝辛安气得牙痒痒。 “行了!我知道我叫什么!”阙聿宸抬眼睨他,神色不复方才的松缓,正色道:“四王爷的事,不是我不告诉你们,而是,那事攸关皇室颜面,传开了总归不好……”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也是在北关遇到他才知晓的……” 阙聿宸借着喝茶垂下眼睑,怕被某人看出眼底的闪烁。他既答应了睿耘,就不会破了曾经的承诺。何况,睿耘的事,还涉及曾经的皇后徐嫣儿。故而,这个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说谎不是他的长项,何况隐瞒的对象又是亲如兄弟之人,多少让他感到不自在。 好在祝辛安一听他这个说辞,相信了,还点着头说:“难怪!他的确带来了北关一役的结果……说到这个,聿宸,你究竟怎么做到的?竟让金狼、东渡两国在战场上起内讧,还活缴了金狼国的太子……那天,兵部的人马拉着金狼国太子的囚车在菜市口游街示众,差点没笑死我!哈!……咦?你那么吃惊做什么?” 阙聿宸当然吃惊了。因为他压根不知道金狼国太子被活擒一事,宁歌也没和他提过。 祝辛安愣了半晌,差点喷茶:“噗……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连你手下都说那是你的功劳,你这个大将军竟然不知情……” 手下说是他的功劳? 阙聿宸听得更纳闷了。 祝辛安见他这副表情,笑得更来劲,差没拍桌子狂笑:“喂!你这家伙要不要再迟钝一点?四王爷为这事专程入宫,还和六王爷谈妥了不再追究你的决议,你那帮手下,也在四处找你,还说非你不效,你倒好,一无所知的像个局外人……” “你说紫腾他们在四处找我?” “是啊,不止紫腾几个,其他的阙家军也在找你,都相信你没死,我这才来这里守株待兔啊,这不,总算让我给守到了……” 163 女人的心很小 相较于外间的男人们,坐在里间喝茶赏景的女人们聊的话题就温馨和煦多了。 “真的打算夫唱妇随,过江南下不回都城了?” 曲盈然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捻了块风味地道的梅花糕,闲来无事地在嘴里嚼着,灵动的眸子闪着戏谑的笑,望着对座的女人。 卫嫦见榻上的儿子睡得挺安稳,安心一笑,迎上曲盈然的视线:“目前是这样打算的没错,不过日后说不定还是会回来看看的。其他的倒是不担心,只是我娘她……” “你还知道记挂你娘?”曲盈然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既然给你婆婆留了书信,怎的不给我和你娘也留一封?没良心!要不是你娘诊出有了身孕强作坚强,不知道会为你的事伤心多久。” 卫嫦听得鼻息发酸,可当时的她,哪有时间精力顾及那么多? 再者,如果她东也交代、西也交代,传到宫中,不就什么都白搭了? “要不是阙老夫人出城前,见我面色实在太过难看,这才偷偷知会我,否则,你还想瞒我到何时?” 曲盈然倒不是气她当时的隐瞒,而是气她的不告而别。假死遁走,在都城已成阙家亡妇的她,这一走,谁知道两人今后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卫嫦自知理亏,讨好地夹了枚糖渍蜜饯,递到某女的嘴边:“不是故意想瞒你,而是才刚远离纷争,总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才成吧?再说了,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就算要对旁人瞒上一辈子,也绝不会包括你啊!” “哼!”曲盈然依旧很没好气,不过送到嘴边的蜜饯倒是笑纳了,吮了几下蜜饯的甜,鼓着一侧的腮帮子道:“姑且信你这一回!不过,日后要是再遇这种事。必须第一时间知会我,否则,我就和你绝交!” “好啦好啦!”卫嫦口里应着,心里却打着叉叉:死女人!好话没一句,这种事,谁愿意再来一次? “应得太敷衍!” “好!我答应你!不过,盈然,这种事,打死我都不想再有第二次,你真的要我立这种誓吗?” 曲盈然一脸古怪地瞪了卫嫦半天。良久。蹦出一句疑问:“是不是当了娘脑子都会笨一点?” 咦?此话怎讲? “不!不是!”不待卫嫦反应。曲盈然继续摇头晃脑地道:“你丫何止是笨了一点,简直是笨到没边了!我怎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某人处于思维混乱中。 “我只是说遇到类似紧急的事,你就非得联想成是和这回一样性命攸关的事吗?”要不是顾及到榻上的干儿子,曲盈然真想朝对面的女人来个拍桌咆哮。 可她这么小心翼翼地生怕吵到干儿子。外间的男人们,特别是自家那只,竟然在一帘之隔的外头鬼吼鬼叫。 “混蛋!聊个天也能激动成这样!要是吵醒了宝贝佑佑,看我不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卫嫦见她边说边气势汹汹地往门口走,还以为真的要杀过去臭骂祝辛安一顿呢,忙跟着站起来,想拉住她,下一秒却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只因某女在掀起珠帘的一刹那。立马换成了和颜悦色的脸孔,出口的话虽称不上温柔娇滴,却也能算大方得体了。 啧啧!这小妮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了? “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冲出去骂他呢,吓我一跳!”待曲盈然转回身,卫嫦摇头失笑。 曲盈然朝天翻了个白眼:“你家那位还在呢。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做了祝家大奶奶,还真不一样了哟!”卫嫦笑着打趣。 “你少说我了!你自己不也一样?”曲盈然被卫嫦笑得耳根泛红,不甘示弱地辩驳道:“那会儿还没嫁人呢,就开始学淑女那一套,嫁去了阙家就更不得了了,连大街小巷都开始替你洗刷以前的不良记录,搞得好像就我一个人在娇蛮跋扈似的……” 曲盈然说得顺嘴,卫嫦却听得心虚。可又不能说以前的季宁歌早就嗝屁了,现在的季宁歌其实是她――卫嫦。 “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阙聿宸对你不错,所以你对他好也是应该的……” 听到这一句,卫嫦觉得自己总算有话说了:“我看祝大爷对你也很体贴,知道你喜欢吃螃蟹,不顾自己的饭凉了,硬要给你剥完一整只才……” “那也就在人前,你没见他私底下和我过手的时候……”总是以欺负她为乐。 不过,这句话,曲盈然没好意思说,只因,两人交手到最后,她总会被他压到身下索取个不休…… 两人站在门帘处小声聊了几句,正要走回窗旁的桌几,继续嗑瓜子、吃点心、喝香茗、赏湖景,外头虽然压低了嗓音的对话,却一字不落地传入了两人耳里。 “纳妾……”曲盈然原本还带着娇羞晕红的脸,瞬间苍白,双手不自禁地攥成了拳,嘴里喃喃有词:“难怪……这次出门,他那么积极地劝我随他同行,原来是怕我知道他要纳妾的事……” 卫嫦握住她发凉的手,轻轻掰开她的拳,生怕指甲刺到肉里,柔声劝道:“盈然,你别急,没听祝大爷话里,是想拒绝你家公公想让他纳妾的意思吗?说不定他已经在处理这个事了,之所以不告诉你,许是怕你心情不好……” “不!他才不是怕我心情不好,而是怕我闹。我在逐鹿城里远近驰名,不就是因为爱闹爱折腾吗?要真怕我心情不好,要真打算拒绝公公的提议,他应该如实告诉我,然后向我保证不纳妾才是……” “盈然……”卫嫦不知该怎么劝,平心而论,若是对象换做她,恐怕也会很伤心的吧。夫妻之间,最怕的就是隐瞒,更何况瞒的还是这种事…… 祝辛安有句话没说错,一旦涉及男人纳妾一事,女人狠起来,真的有可能闹到和离。谁让女人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容下一个人,同时也希望容在心里的那个人,心里也只她一人。 “要不,我陪你出去,和他当面谈清楚,听听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见曲盈然木然地站在一旁,怕她钻牛角尖,往往,平常乐观活泼的人,钻起牛角尖来,更不容易走出来。 “不……”曲盈然摇摇头,转身走回了窗旁的座椅,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对卫嫦说:“男人嘛,三妻四妾本属正常。再者,你刚刚说得也有道理,说不定他已经在处理了,还是别挑这个时候去破坏他们的气氛了。来,我们还没聊完呢,刚刚聊到哪儿了?” 卫嫦跟着在她对面坐下,担心地问:“真不要紧?”明显是在强颜欢笑啊。 “我是谁呀?曲六姑娘曲盈然啊!为点小事就哀哀泣泣的,说出去谁信?好啦,不管他们了,继续聊我们的,对了,你到南域落脚后,一定要给我写信哦,我有机会就去看你……” “好。可是盈然……” “还有,要经常在佑佑跟前提起我这个干娘哦,外头那只就别管了。我不希望下回再见到小家伙时,他却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那会让我伤心透顶的。” “好。盈然你先听我说……” “对了,差点还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你那两个姑奶奶,年前找你们找得急,和阙老夫人碰头后,尽快给她们报个平安……话又说回来,你家婆婆的心也的确够坚强的,发生这种事,亲家那边只字不提也就算了,竟连亲生女儿都不知会……” “好。盈然……” “呀!佑佑醒了呀!干娘的宝贝儿子!你午觉睡醒啦?来来来!是不是想尿尿了?干娘抱你去嘘嘘哦……” 卫嫦无语地看着某女逃避似的岔开话题,末了还借着刚苏醒的儿子,来了个彻底逃离。 外头两个男人估计也听到了佑佑醒来的声音,都从外间走了进来。 看到曲盈然七手八脚地抱着小家伙蹲在小马桶前把尿,祝辛安笑嘻嘻地凑上前打趣:“哟!夫人已经学上啦?” 曲盈然没理他,抱着佑佑尿完,回到榻上,自顾自地逗起小家伙。 见她这副表情,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挑高双眉,随后齐齐看向卫嫦。 “那个……”卫嫦挪到阙聿宸身边,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和盈然刚刚听到你俩的对话了……” 阙聿宸讶然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朝祝辛安丢了个“秘密已揭,自求多福”的眼神,便不再理会那对小夫妻,而是揽着妻子的肩,走到了画舫外面。 时值下午两三点,阳光下的清湖波光粼粼,偶有轻风拂过面颊,也不觉得冷。 “佑佑他……” “就让他俩带着吧,这个时候,有小家伙在,兴许还好点。”阙聿宸丝毫不担心里头的儿子,反倒是身旁的小女人……他低头瞥向怀里的她,倾身在她耳畔问:“辛安的事,是不是让你也对我产生怀疑了?” “没有……”卫嫦低着头望着轻曳的水波摇头。 “既然没有,怎的不看着我说?”他紧了紧搂着她腰的手,示意她抬头。 ps: 祝高考的孩纸们都能得偿所愿! 164 谁罚谁 卫嫦暗叹了一声,转过身与他视线相对:“这种事,女人和男人的看法不一样,你可能会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可……” “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这种感觉了?” 阙聿宸食指点上她的唇,眉头不觉打成结:“还是说,我之前讲的你全都当成耳边风听过就忘了?” 之前讲的?卫嫦一怔,明亮的杏眼浮上迷离。 阙聿宸轻叹一声,就知道她没将他说的那些话记在心上,抑或,她压根就没信过。 “我在你心中,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他低头,与她额头相抵,双臂合圆,霸道地圈着她的腰,似有若无的叹息,逸出他唇瓣。 “不是的,我是因为……”卫嫦想起早上时,他也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今生今世栽在她手上了……换言之,是否可以把它理解成是他对她的承诺? “聿宸……”她娇娇柔柔地偎入他怀里,第一次去掉姓地唤他,让他不自禁地打了个轻颤,身上某个部位,也因她娇柔的称谓而昂头。 “嗯?”他收紧手臂,将她牢牢锁在怀里。鼻息间嗅到传自她身上清馨又自然的体香,真想抱着她进画舫恩爱一番。可一想到里头还有对不知搞没搞定家务事的夫妻,只得暗吸一口气,忍下了腹内狂蹿的欲望。 “你早上那句话的意思,是今生今世都只我一人吗?”卫嫦反手搂着他的背,脸埋在他的胸前,闷着声音问。 此时画舫已驶到清湖中央了,四周白茫茫一片都是水。隔上百来米倒是也有另几艘画舫在湖面悠悠驶着,可隔得那么远,这个时代又还没有望远镜一说,她不怕自己和阙聿宸的拥抱会成为黎州城的娱乐头条。 “我以为你早上就明白了。”某人的脸色随着她的问话已经黑了。这小妮子在他表白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难怪早上的时候都没见她这么主动。 “你就那么一句,我哪里能想到那么远嘛!”卫嫦羞涩地扭扭身子,想从他怀里退开。可细腰被他箍得紧紧的,无奈抬头,“聿宸?” 她唤得越来越顺口,他却深呼一口气,决定不再忍了。双臂一勾。将她往怀里扯得更近几分,低头锁住樱唇。 “呀……” 娇嗔刚出声,就被他消了音。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得上大胆了。虽然四下无人。可好歹也是在画舫外面。套句这个时代的话,叫做:光天化日。 却没想到他一介古人,竟比自己还大胆。不止拥着她深吻,还还还……将舌头探入她口里,双手伸入她衣襟,在朗朗乾坤下,拉着她上演了一场火辣辣的限制级法式热吻…… …… 反观画舫外的热辣,画舫里却阴云笼布。 阙聿宸这点倒是猜对了――如果不是有小家伙在,祝辛安和曲盈然这对脾气火爆到不相上下的夫妻。估计已经直接上演全武行了。 “是!没错!爹是让我纳妾,可我不是没同意吗?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祝辛安见自己好言好语地说了半天,妻子依旧背对着自己,和趴在榻上的小家伙玩脸碰脸,不由火气也蹭蹭蹭地上来了。 见她仍然不理自己,手里的折扇“啪”地一合。不止背对着他的小女人僵直了脊背,正“咯咯”笑的小家伙也貌似被他吓了一跳。 忙往榻上一坐,抱着小家伙翻了个身,让他改趴为坐,然后将折扇往小家伙跟前一递。放柔语调哄道:“佑佑乖乖,这个给你玩,干娘借干爹用一下。” 小家伙因猛力的“啪”声,惊得脸上笑意乍收,不过一看到祝辛安手上的折扇,马上好奇地抓到了怀里,又恢复了乐呵呵的笑容,自得其乐地把玩起来。 “行了,让他自己玩会儿,你过来。” 然而某人不听他的指示,依旧背对着他。 祝辛安俊脸一沉,索性亲自动手,丰衣足食,一把扯过固执的小女人,见她还是不肯转头看他,索性抱她坐到了自己腿上,扳过她的脸,硬让她面对自己:“你这女人!发脾气能不能先给个理由?我都说了这事是爹在一头热,我要是愿意响应他老人家的建议,何须带着你避到黎州城来?” “你也说了是避,既然是避,总有避不过去的时候。还有,如果真如你说的不愿意,那又为何要瞒我?你知道我生平最痛恨人家欺瞒我了。”曲盈然说着,愤愤瞪了他一眼,旋即别开了视线。 “如实告诉了你,你就不会像今天这样闹别扭了吗?”祝辛安没好气地回瞪她一眼,再一次扳正她的脸,脸色臭臭地道:“有什么话,看着我说,不许避我。” “谁避你了?哼!” 死鸭子嘴硬。祝辛安在心里笑骂。 不过眼下需要先解决的不是她的态度,而是隐瞒她的那件事。否则,他怕这趟黎州城之行结束时,某人还会以这个理由,赖在这里不肯跟他回家。 “既然你气的是我瞒你这件事,那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 他调整了一番她的坐姿,让自己更舒服地抱着她,然后继续道:“之所以不和你说,确实是怕你闹脾气……别动!你先听我把话说完,爹的建议我从头到尾都没想听从,既然横竖不会纳妾,就没打算让你也跟着心情郁卒。而让爹打消这个念头的法子,最好又最省力的,便是让你怀孕……” 曲盈然想说这种事又不是想想就能成的,她也想要个和佑佑一样可爱的孩子。可刚张嘴,又被他打断了,她从来不知道祝家大爷居然也这么能说会道。 “但是怀孕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所以只要有机会,我就尽可能带你出来。一方面是不想留你一人在家,独对家里十几房姨娘手足无措……是!我知道你不怕,可我担心她们会合伙欺负你,到时我不在,你找谁哭诉去?不会哭?那刚刚眼睛红红的又是谁?还有,带你出来不好吗?你自己不也喜欢自由自在地到处走走?何况,这样一来让你怀孕的机会也能多点……哇!干嘛咬我?” 某人喋喋不休的唠叨,总算被某女果断的一口给打断。 “曲-盈-然!我可是你夫君!你说!张口咬自己夫君的肩,该当何罪?” 曲盈然翻了个白眼,想跳下他的膝盖,却被他大掌一箍,牢牢囚在了腿上。 “哑巴了?刚才不是急着想要反驳我的话吗?这会儿让你说了又不说!” 祝辛安虎着脸瞪着她,出口的话也是硬邦邦凶得要命。可心里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她能对着他毫不雅观地翻白眼,说明已经原谅他了,之前那场莫名其妙的别扭总算解除了警报。 “我以为还不能开口呀!你祝大爷的话,哪个敢不听?”曲盈然不怕死地再翻一记白眼,双手叉腰,下巴微抬,有种与他对面对打擂的气焰。 祝辛安好气又好笑,“我看你就是个没什么不敢的!居然敢不理我!居然敢背对着我!居然敢无视我的存在……” 他每指出一项她刚刚所“犯”的过错,就朝她臀上狠拍一记。 当然了,声音听着很猛,可力道却控制得刚刚好,让她觉得疼却又不是很疼。不疼长不了记性,下回碰到这类事,又甩脸子不理他;太疼了他又舍不得,这小妮子看着咋咋呼呼没心没肺,实则敏感得很,很容易就钻牛角尖,然后来个剑走偏锋,凡事都和你对着干。 “疼……”曲盈然咬着唇,难得示弱地低呼了一声。 明明他的大掌拍的是她的臀,可红的却是她的脸,哪怕没照镜子,她也百分百肯定,自己的脸早就红成了猴屁股,还一路红到了纤白的颈子。 “就是让你疼,让你记住教训,下回再不分青红皂白给我乱判罪名,决不饶你……至于怎么个不饶法,你心里清楚……”祝辛安呼出的热气,传入她耳膜的同时,也烫着了她的耳垂。 “祝辛安!”曲盈然被他说得羞愤难当,拼命想推开他的胳膊,无奈力气没他大,哪怕她暗暗使了内劲,也敌不过他。 “别动!再动我可不保证还能不能忍住。要不是聿宸他们还在外面,我肯定现在就能狠狠罚你!”祝辛安咬着牙,忍着下腹的欲火,一字一顿地提醒某个到现在还不知死活在他腿上扭来扭去不肯安分的女人。 “你!”曲盈然倒抽一口凉气,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可是不对啊!怎么成了他要罚她了?明明是他隐瞒她在先,就算他没起纳妾的心思,可瞒骗她本来就不对,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她的错了? “为什么是你罚我?而不是我罚你?明明是你的错!”她伸出食指,愤慨地点了点他的胸,并且在心里自我暗赞:幸好自己机智,没被他绕晕,不然又要被他骗过去了。 “是吗?”祝辛安偏着头似是在考虑。 曲盈然配合地用力点几下头。 “那好,那就由你来罚吧。你想在下面,还是在上面?我都依你!”某人非常阿沙力退了一步。 什……什么?怎么还是这样? 混蛋祝辛安!不提这件事你就会死是不是?! 165 破晓 清湖游的第二天,卫嫦原本还想和曲盈然私下再聊聊的。 昨日午后发生在画舫里的小插曲,她还没机会问盈然最后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呢。 只因,她被阙聿宸拉着于画舫外度过温馨的午后、回到画舫时,盈然正和睡饱了精神劲十足的小家伙玩,祝辛安却在船头找船工问晚上的菜色。 且从两人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事态的发展究竟是恶化了还是缓解了。 可碍于两个大男人在场,她又不好问盈然什么,本想次日还要再聚,到时再找机会问她好了。 结果倒好,次日一早,她还在床上和周公依依不舍呢,和往日一样早起抱着儿子下楼溜达顺带喂儿子喝米粥汤的阙聿宸,回房时带来了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祝家大爷大清早已经带着他的小娇妻回逐鹿城了。 与此同时,还给他们一家三口留下了一辆外观低调、内饰精贵舒适的马车,外配马车夫一名、丫鬟两个。 对此,阙聿宸留下了马车――为了让妻儿一路上坐得舒适些;将车夫和丫鬟退回了珍宝堂――出于安全和方便上的考虑,不想用不知底线的人。 阙聿宸看出小妻子这几日有些魂不守舍,许是还记挂着闺中密友的事,遂尽量带她出门游玩,以期转移她的注意力。 从初十到元宵,期间除了有两日天气阴沉、冷风飒飒,一家三口没出门,在客栈的房里,他和儿子在床上完,而她就在圆桌旁裁布缝衣。其余几日,都是在外逛街、赏景。 阙聿宸还记得她喜欢散灯花,早在正月初十那日,就让客栈小二提来了各色各样、材质不同的灯花盏,让她挑自己喜欢的。 卫嫦真叫哭笑不得。 之所以跟着民俗潮流“散灯花”,除了觉得这项民俗活动挺新鲜外,主要是因穿越一事,让她对原本视为“迷信”一事的神明祭祀。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尊崇。 至于灯花什么材质、什么花样,说实话,她还真没计较那么多,却没想到他会在提前那么多天就命人制作了花色丰富的灯花盏来供她挑选。 他这是在宠她,以他的方式。 虽然感觉笨笨拙拙的,可没来由得让她窝心。 除了这一点。卫嫦还发现他其实很容易脸红。 许是在他脸红的时候,因其脸上的皮肤较之身体肤色要黑一些,不易被人察觉。 而往往那个时候。她也因羞涩什么的,常常避开他的视线,因而,极少能欣赏到他脸红的模样。印象里,也就两人成婚没多久、在他离府赴北关之前有幸见过一两次。 不过,这一次,在灯花送来时,她惊讶又开心地回望他时,清楚地看到了升腾于他耳根处的微红。 而在那之后,她开始暗中观察他。偷偷打量他,特别是在他做了让她窝心又欢喜的事后。红晕总会在他耳根浮现,虽然停驻的时间并不长,却也足够让她瞧清了。 打那之后,她就不再质疑他对自己的感情了。 试想,能让一个平素寡言少语、清冷淡漠的男人,在你跟前却日益多话又容易脸红。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表明他对你的在意呢? 她相信自己在他心里也必定有着不轻的份量,才会让他有这样的转变。 而至于这份量,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后,究竟会是越来越重呢?还是逐渐变轻、从此不再有她?她想,取决的关键因素,已经不是他,而是她。 他对她的好,已经显而易见,且日益增多。那么接下来,就该换她对他好了…… …… “好美…” 正月十六的清晨,她破天荒地在日出之前醒来,披衣站在窗前,远眺着江面尽头那抹破空而出的绚烂。 “确实很美。”阙聿宸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双臂圈上她的腰,揽她靠在自己胸上,下巴抵着她馨香的发顶,和她一起欣赏黎江的初春日出。 卫嫦被他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也醒得这么早,“吵醒你了吗?” “不是。”他低沉的嗓音,就在她耳畔,“我一向都是这个时辰醒来,倒是你,今儿怎么醒这么早?”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生物钟提前了吧。她把玩着他交叠在自己腹上的大掌,望着初升的旭日,冉冉从江边升起,“不过运气很好哦,看到了日出。” 悦祥客栈的地理位置很好,面北的大门临街,向南的房间能看到江景。换在现代,这就是一座妥妥的五星标准江景大饭店。 “破晓,你觉得怎样?”他没接她的话,反而没头没尾问她一句。 她不解地回头,眨眨修长的睫毛,闪着好奇的眸子看他。 “我是说佑佑的大名,破晓,破空晓日。”未明说的含义,还有冲破黑暗、迎来光明之意。而她和孩子,便是这幕黑暗中专属他的光明。 我还黎明咧!卫嫦暗翻白眼。 “我以为你会更倾向破关、破阵呢!”同是破字,破关、破阵应该更符合曾为大将军的他的口味吧?多么大气又杀气啊! 孰料,脱口而出的打趣,竟被某人珍而重之地点头纳下了:“唔,这两个名字也挺好,就留给佑佑的弟弟们吧。” 啊咧? 她这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背吗?还弟弟们!就不能是妹妹吗?谁说她还要生一二三四五的?真拿她当母猪吗? 就这样,佑佑童鞋的大名――阙破晓,被他那对闲来无事趴窗口观日出的父母一言敲定了。 解决了儿子的大名,(唔,卫嫦事后想过了,若是小家伙长大后抱怨他的大名,她就推说是他老爹的主意,反之若是小家伙对此表示满意,那当然还有她这个做娘的一份功劳),一家三口在正月十六的晌午,迎着暖煦的阳光,启程渡江了。 不过马车的渡口和乘客的渡口不是同一个,阙聿宸需要先去车马渡口办妥托运手续,然后再和妻儿一起乘坐渡船过江。 于是,一家三口先来到了车马渡口外,卫嫦抱着儿子在阙聿宸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踏下马车,刚站定,就看到前方不远处齐刷刷出现一队人马,乍一看,有点像等候长官临检的士兵。 “聿宸,你看,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该不会碰到了哪家贵人出巡吧?” 看那些坐在马上的人,虽个个身着普通常服,既没佩剑、也没背刀,可她就是感觉不像寻常人家的护院、家丁。 阙聿宸迎着她的视线抬头望去,这一看,让他吃了一惊。 “将军!” 骑在最前面的青焰,在阙聿宸的视线扫去的同时也发现了他们一家三口,不顾马匹还在踱步行进中,直接提气纵身,几个起落后,稳稳来到阙聿宸跟前,单膝下跪,低头道:“青焰拜见将军!” 阙聿宸无奈地叹气:“我早已不是将军了。” “主子!” “爷!” “老大!” 紧随青焰之后,余下的二十来人,也都纷纷跳下马背,飞奔到阙聿宸跟前,恰巧听到阙聿宸的话,不约而同地唤出了不同称谓。 卫嫦这时也会过了意,这些人,恐怕就是那日被她救出桃谷后、在关山客栈门口放下的阙家军了。 “不如,找个地方坐下说话吧。”注意到四周投来的好奇目光越来越多,怕引来更多人的注意,从而传到有心人的耳里,卫嫦扯扯阙聿宸的袖袍,柔声提议。 “嗯。”阙聿宸也正有这个打算。遂让青焰他们去安顿车马,自己则带着妻儿先入了附近的茶楼。 问掌柜要了间二楼面江的大包厢,足以容纳三四十人同时围坐饮茶。 小二刚把阙聿宸吩咐的茶水、点心奉上,青焰一行人也踩着楼梯快速上来了,好似怕耽搁久了,他们一家三口会离开似的。 “这是我的内人和孩子。”阙聿宸待他们进了包厢,让他们各自找位就座,然后没等紫腾等人发问,率先向他们介绍了卫嫦母子的身份。 “见过夫人和少爷!”青焰等人齐刷刷起立,向卫嫦行了个躬身大礼。 卫嫦差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场面也太壮观了,二十几号人,还都是人高马大、魁梧壮硕的壮年男子,异口同声的问候,几乎能震翻天花板。 偏偏怀里的儿子人小胆大,还以为人家逗他玩呢,手舞足蹈地“咯咯”大笑。 阙聿宸也好无奈:“只是向你们做个介绍,没必要行此大礼。”主要是太大声了,生怕外头听不见哪! 没错没错!卫嫦忙跟着他的话点头。 “再者,我已被革职,你们应该也有新将领接班了……” “主子,我们几个,可没打算受兵部管辖。”开口的是紫腾。 阙聿宸点点头,铁鹰十二骑,是他的人,如今,赤鹰六人护送母亲南下,余下六人,逃过了桃谷一劫,他却打算放他们自由:“你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十二骑并非他阙府的仆役,没有卖身契一说,只是曾得过他的帮助,此后一直留在他身边辅佐。而今,他自己都还没想好往后的路怎么走,他们几个,自是不想耽搁他们的发展。 “我们选择追随主子!” 青焰为首,六名年轻的铁鹰骑将士,单膝下跪,喊出心中的意愿。 “我们也追随老大!”阙家军的成员也不甘落后,相继跪下,举掌立誓。 166 被他坑了 黎江南岸的凤栖城。 时值下午申时,初春的暖阳虽已西斜,可空气依旧挺暖和,偶有江风袭面,也不觉凉意沁人。 随着船夫几声粗犷的吆喝,凤栖城的渡口,再一次迎来一批过江的旅客。 然而这次的靠岸,让候在南岸渡口等着上船去黎州城的百姓讶然不已,明明也有一满船的乘客,为何下船时丝毫不见拥挤?甚至还井然有序? “哦!明白了!” 看客中,也有脑袋灵光而瞧出端倪的:“合着是一家子啊!看那对夫妻,怀里抱着小孩的,想必是主子,瞧那通身气质……其余这些都是家丁护院吧?难怪那么安静又有序……” “一家三口出行,要带这么多家丁?可真够奢侈的……”有人啧啧羡叹。 “看着不像是达官显贵,会不会是北部哪个城的富商?” “好年轻的富商……” “羡慕什么!说不定是祖传的殷富,迟早会坐吃山空。”也有人满口酸味。 不过,也仅止于此,再多的谈论,在以青焰为首的铁鹰六骑扫来冷肃一瞥中,就自动消音于无声。 “主子,安副将已带人先到一步,安妥落脚的住处了。”六骑之一的白煞,不知从何处看到安素良留下的联络暗号,走到阙聿宸跟前禀报。 阙聿宸点点头:“那就先落脚。其他的,等安置妥当了再详谈。” 白煞头一点,与青焰几人迅速做了交流,随后便带一部分阙家军去车马渡口领托运的马车和马匹了,青焰等五名铁鹰骑则和余下的七八个阙家军。护着阙聿宸一家三口慢慢挤出渡口。 出了渡口,没等多久,白煞的车马队也回来了。 阙聿宸让卫嫦抱着儿子上车,他则和青焰等人骑马,一行人中驾车技术公认最好的阙家军成员罗晏,担下了车夫一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安素良临时置在凤栖城郊外的民宅行去。 在马车轱辘有节奏的声响中,怀里的小家伙渐渐进入了梦乡。 卫嫦一手抱着他,一手打开包袱。抖开自己的斗篷,盖在小家伙身上。随后,视线透过时而被暖煦的春风吹起的马车帘子,落到了车外骑行于马上的某人身上。 为照顾马车上的妻儿,阙聿宸骑得并不快,可说和走差不了多少。他骑得慢。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快了。 二十二名阙家军,此时分成两拨,一拨走在车前开道。一拨走在车后随护。 青焰为首的铁鹰六骑,呈列队走在马车外侧。 阙聿宸骑走在马车旁,几乎与车窗寸步不离,抬手就能碰到窗帘子,掀起帘子就能看到车内的情况。 青焰走在阙聿宸的外侧,边走边说着逐鹿和北关的近况。 关于这行人是如何得知他们一家三口在黎州城的,卫嫦在茶楼包厢里也听到答案了——原来是已回逐鹿的祝辛安透露的。 关于这一点,阙聿宸倒也不反对。如果不透露给他们知道,他们就会一直寻找下去。告诉他们他不仅活着,还和妻儿团聚。是想让他们安心,却没想到祝辛安还透露了他们的行踪。一旦得知他们的下落,这帮曾经的部下,竟快马加鞭、不辞辛苦地从逐鹿一路赶到黎州,甚至还不准备走了。 若说单是风书易和铁鹰骑六人,他还能理解。毕竟,他们和朝廷没关系。不受兵部管辖。他这一走,他们无处可去,愿意继续追随他也在情理之中。 可意外的是,阙家军也来了,不止这二十二人,还有八十人,桃谷一役余下的阙家军全都来了。八十人以副将安素良为首,在青焰带人守黎州渡口的同时,已过江到了南岸的凤栖城,先行安置众人落脚的地方去了。 “……四王爷不知与六王爷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我们自由了,去留随意,乔尚书……哦,不,乔公子一得知这个消息后,连夜找上了我们,让我们在逐鹿城再等几天,直到两天前,祝大爷派人送来一封信,约我和安副将到祝家茶馆一叙,告诉了我们主子目前的下落……” 也就是说,他们这行人,从逐鹿赶到黎州,顶多只用了两天。 阙聿宸抿唇暗叹,抬眼瞥向青焰,眉宇间带着些微不悦:“好在这一路还算平坦,否则,以你们这样的跑法,不出事才怪。” 青焰闻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敢说这一路换了四批马,还都是“千里”之称的上等马,有一批还真被他们跑得快死了。 临走前,不仅四王爷给了他们足额的车旅费,乔公子和祝大爷,也都分别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给他们。 当然,现下和主子碰上了,这些银两,自是要上交主子了。 “爷,这是四王爷给的,这些是乔公子和祝大爷给的。” 青焰说着,从怀里掏出三个荷包,一股脑儿呈给阙聿宸,嘴里解释说:“除了这一路开支,安副将带人去凤栖城时,让风管事领走了一张一千两银票,其余的,全都在这儿了。” “既是他们给你们用的,尽管收着就是。”阙聿宸没接,示意他收回去,垂眸沉吟片刻,又补充了一句:“青焰,你们若是寻到更好的出路,随时和我提没关系。” “主子!”青焰扬高声调,语气里满是不认同。引得身前的同伴回首观望,身后的同伴竖起耳朵。 阙聿宸无奈地看他,他只是不想拖累他们。 此行南下,说不定真如妻子所言,从此要隐姓埋名、居于山田,他耕田她织布,妻子儿女热炕头,一家几口人尚且还能悠然度日,可要是拖着青焰一行人也都留在山林田野间,无疑是在浪费他们的才能。 “主子,大伙儿只想跟着你。无论你决定做什么,大伙儿都没意见。若有意见,也不会来了。”紫腾就骑在青焰的前头,听到两人的对话,忙回过头来劝说。 马车里,卫嫦自然也将阙聿宸和青焰的对话一字不落地收入了耳里,明白阙聿宸此番话里的深意,心头不禁隐隐泛疼。为他对部下的那份关心。 蓦地,一计忽上心头,转念思考后,伸手掀起窗帘一角,轻唤了阙聿宸一声:“夫君。” 阙聿宸就在窗旁,抬手便可触到窗帘子。听到轻唤,对青焰说了句:“我上车瞧瞧。”语毕,便跃下马背。几乎足不沾地地跳上了马车,掀起挡风的厚布帘子,矮身钻入了车厢。 见此情景,青焰和紫腾面面相觑。 夫人的轻唤,他们也听到了,却没想到主子竟连问都不多问一句便下马入车了。可见,夫人在主子心中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重啊!下回若是再被主子驱赶,他们是不是找夫人相帮会更迅捷? 两人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继续赶路。 车厢内。阙聿宸见儿子睡得正香,二话没说。先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让妻子松松腿,喝口茶,然后才问:“可是有事?” 卫嫦倒了一杯茉莉花茶,先递到他嘴边喂他喝完,然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呡着,听他这么问,偏头看他,盈盈如水的眼波流转,轻笑着问:“没事就不能叫你了?” 阙聿宸换了个手抱儿子,空出的手,长臂一勾,将她拉近到身侧,低笑道:“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么?没事会唤我夫君?” 这都被他察觉了? 卫嫦暗暗吐了吐舌,俏皮的模样落在阙聿宸眼里,令他眼眸发幽,不自禁地低头在她唇角窃得一香,随后屏息敛神,打算等到了住处,两人私下独处时,再狠狠爱她。 “说真的,我刚刚想到一个点子,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她将杯子搁回小几,挽着他的胳膊说。 “说来听听。”难得见她这般有兴致,阙聿宸自然不会打消她的积极性。 “呐,你不是发愁青焰他们吗?何不在南域开个镖局或是武馆一类的,既能发挥他们的特长、让他们不会觉得无事可干,也能让他们自给自足。” 手里有银两不假,可坐吃山空立地吃陷,总会有用完的一天,倒不如给他们寻个和他们特长相当的工种,充实他们的同时,也能养活他们。 阙聿宸凝望着她,没马上回答她这个提议好或不好,直看得卫嫦心里发毛,扶着他的胳膊,弱弱地问:“怎么了?行不通吗?那就当我没说。” “也不是。”阙聿宸摇摇头,反手握住她的柔荑,在掌心轻柔摩挲着,沉吟了片刻,开口道:“镖局、武馆这一类,难免和江湖人士挂上钩……” “那又怎样?”卫嫦满脸不解,撅撅嘴,小声辩驳道:“朝廷里就那么百来号官,也有忠、佞之分,何况是江湖,里头自然良莠不齐,难道说,你看不起那些靠手艺吃饭的人?” “当然不是。”阙聿宸被她说得哭笑不得,“我只是怕四王爷那里日后难交代。” 阙家军能脱离兵部掌控,可以说是四王爷保的媒。日后不出事还好,倘若有个差错,保不齐会陷四王爷于不义。 “这就得靠你啦。” 卫嫦拍拍他的肩,委以重任般语重心长地说:“他们那么听你,只要你给他们立下堪比军规军纪的条令,规定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哪些能碰,哪些打死都碰不得,不就行了?” 阙聿宸眼眸微闪,似是听进了她的这番建议。 卫嫦便不再多说。 本来就是灵光一闪的奇思妙想,至于可不可行,以及打算如何行,就不属于她的管辖范畴了。 她只是觉得青焰他们若是闲置了一身强悍的功夫,委实可惜。而精忠报国这种事,你说老公都被赶下台了,老公那些精悍的部署,她会劝他们回战场继续效命?开玩笑!除非脑袋被门夹了! 阙聿宸在马车里陪妻子坐了一会儿,掀起窗帘问外头的青焰:“还要多久?” 青焰问前头带路的白煞,白煞说:“不远了,约莫还有一刻钟光景。”风管事找的那处宅子,离凤栖城和渡口都很近。 阙聿宸遂就没下车。握着卫嫦的手说:“风管事已安置了一处宅子,我们在凤栖城多住几天,你有什么需要的,等到了住处,列个清单,让风去采办。” “不急着赶路吗?” 卫嫦听他这么说,既高兴又不安。能和他还有儿子一起赏游踏春,心里自然喜欢。可又记挂南下的婆婆。虽然留书说一切安好,可刚经过一场家难,一家人还没团聚过呢,就自得其乐地赏春旅游去了,怎么说都有点过分了吧?不会觉得不孝吗? 心里如是想,嘴里也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阙聿宸揉揉她的头。含笑道:“娘有赤鹰他们保护,不会有事。倒是你,闺阁时。没机会出来四处走动,此行南下之后,也未必会有机会再来江北,正好不赶时间,我们就边走边看。” 原来是这样,他是在弥补自己日后可能再回不了逐鹿的遗憾吗? 卫嫦鼻息一酸,挽着他的胳膊轻轻靠在他的肩,低声说:“事实上,我觉得我会更喜欢南域。” 南方人嘛,自然更依恋南方。哪怕大同朝的江南。不及江北诸城来得繁华热闹。 阙聿宸含笑不语,只是紧了紧拥着她的力道。她体贴他是她的心意。但他不会将这份心意视为理所当然。 “可你不觉得,踏青的时候,身前身后跟着百八十个跟班,是件很伤脑筋的事吗?” 想到车外那列严肃规矩的队伍,卫嫦就不由头疼。方才下船时,候船区传来的叽喳评论声。她可是一字不落地听全了。仅一次还好,可要是每次出门都这么大的阵仗,那还是悠闲赏游吗?叫“重刑犯放风”还差不多。 阙聿宸听了低笑两声:“不会的,等确定了你提议的方案,我会让安副将先带阙家军南下。”有青焰六人保护她和孩子足够了。 “你真觉得我的提议不错?”卫嫦闪着乌黑晶莹的水眸看他。 “还得看南域的实际情况。”阙聿宸刚想说兴许他们落脚的一带,已有规模不小的镖局、武馆扎足了,转头便被她一脸“快表扬我”的表情逗笑,忍不住低头噙住她微扬的嘴角,将唇瓣含在嘴里,柔声说:“夫人的提议确实很中肯,为夫很喜欢。”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说喜欢,却不是对她这个人,而是针对她的提议,这让卫嫦好气又好笑。 灵巧的舌尖顺势一勾,缠住了他霸道的舌,再用力一吮,听得一声带着情欲的闷哼从耳畔传来,让她愉悦地偷笑。 阙聿宸眸底一幽,按住她的后脑勺,想加重吻她的力道,却听青焰在一帘之隔的窗外说:“主子,夫人,到了。” 俊脸一黑,不得不停下动作,懊恼的表情,让卫嫦憋笑到几乎要岔气。 “行了,晚上再收拾你。”黑脸的某人,没好气地睇来警告一眼,随即大掌拍上她的臀,示意她整装,准备下车。 这下换她黑脸了,怎么就忘了那家伙一到床上就会变身为狼呢,要是逮着她的错处,留到床上处罚她,那就意味着,明日的早饭她又能省了…… “夫君……” 她坐正身子,理好衣装,朝他嫣然一笑,伸手顺上他的背,看起来有点像在顺某种动物的毛,同时讨好地问:“明天早上不知你有没有安排?如果没安排的话,我打算给你做身里衣……” 阙聿宸刚想说不必如此辛苦,蓦地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盯她看了几秒,唇边的梨涡隐约浅现,轻快地回答:“那就有劳夫人了。” 见他应得这么顺,卫嫦反倒觉得哪里怪怪的了。 直至入夜后,她被他压在床上一次又一次地冲刺索取,期间调整了不知多少个姿势,翻云覆雨了不知几次,而她则在激情的云端不争气地晕了几次,直至身下的被褥淌满他和她混溶的体液,还有溢出来的乳汁,湿漉漉地根本没法再用,他才低吼一声,在她体内喷出灼白精华,今晚上算是放过了她,而她也最后一次华丽晕厥。 电光火石间,她的某根筋忽然接通:这家伙摆明了是在坑她。嘴里答应得极好,实际上呢?依旧做他想做的,至于她能不能在明日早上如愿醒来吃早饭、做里衣,他才不管那么多呢。可被他这么一折腾,她明天能在晌午之前醒来才怪! 次日一早,阙聿宸的生物钟如常发挥作用,从摇篮抱起同样已经醒来的儿子,解决完父子俩的排泄和洗漱问题后,神清气爽地出门去用早餐了,卫嫦却被某人享用到几近天明,疲累地抱着棉被仍旧沉沉酣睡着…… 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饿时有东西果腹,困时有饱觉可睡,可饱觉之后呢? 卫嫦觉得生平最丢脸之事也莫过于此了——她居然又干了件搬石头自砸脚背的蠢事。 “噢——”卫嫦趴在枕上,握拳捶打枕巾,嘴里逸出一声懊恼的低吼。因纵情而嘶哑的嗓音,听起来有些磁性。 醒来后见身边的被褥早已凉透,床旁的摇篮里也不见儿子的影儿,她就知道,自己扎扎实实地被某人坑了,而且坑得还很彻底——暖融的光线透过窗棱洒入室内,基本已呈直线,由此可推:日头已上中天了。 ps: 推荐两本书:一本是凤轻轻的新书《贵女拼爹》——拼爹的时代,宅斗也悠闲,书号:3099923;另一本是雪妖精01的新书《宝窑》——弃妇利用神奇土窑致富获幸福!书号:3091236。 167 专属权利被瓜分 “夫人,您醒了吗?” 就在卫嫦懊恼间,房门“吱呀”轻启,一道甜糯的问询声,从门口传来。 卫嫦一愣,掀起床帐探出头,只见一名年约十五六的圆润少女,端着铜盆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咦?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你是?” “奴婢月芽,是风管事派来伺候夫人的。” 月芽?改叫月圆是不是更贴切? 卫嫦圆睁着眼,瞪着突然冒出来的圆润少女,脑袋放空。 月芽自我介绍后,先将手里的铜盆搁到脸盆架上,然后走到床前,双手叠在腹上,低头问:“夫人今儿打算穿哪身衣裳?奴婢去取。” 呃—— 卫嫦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浑身光溜,连肚兜、纱裤也在昨儿夜里被某人搞得湿漉漉黏嗒嗒之后,想必已被他收入盆里洗掉了。而她在最后一次缠绵完后,就彻底地睡死过去,此刻的身体清爽干燥,想来事后被他抱着擦过身了,而他喜欢搂着什么都不穿的她睡觉,因而只要事后她昏过去了,次日醒来,她必定全身光裸。 之前几次,因为没其他人,房里进出的就他们一家三口,她也就没那么多顾忌。 醒来的时候要是他已回房,见她醒来,不用多说,他会取来她的衣裳给她穿上,虽然过程中肯定会趁机再吃她几下豆腐,可毕竟是她男人嘛,脸红归脸红。倒也不会计较那么多。而若是他抱着儿子还没回房,她就只好选择光不溜丢地跳下床去换衣裳了。 可眼下,突然冒出个伺候她的丫鬟,还是个全然陌生的,这让她怎么起身面对嘛。 卫嫦头疼地扶扶额,也不知阙聿宸知不知道这个事,还是说,是他让风管事安排的? 抬头见月芽头也不敢抬地站在床前等候吩咐。卫嫦只好告诉她衣裳的所在处,至于穿什么,“你看着搭配吧。” 月芽依言取来一套烟罗紫的散花如意宽袖云烟裙,是在黎州城买的春装,外头搭一件绛紫牡丹花纹的云锦褙子。 这是阙聿宸一踏入成衣铺就相中的,说是极衬她的肤色。为此,成衣铺的掌柜还连连竖起大拇指,赞他有眼光。然后她就看到某人脸红了。冲着他脸红,她再不喜欢紫色。也二话不说买下了。 如今见月芽取来这套,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看来,古今两类人的眼光。还是有差别的。 在古人的眼里。紫色代表贵气,加上这套罗裙本身缝绣得也极为精致,更让人偏好于它。而她却觉得紫色太沉,更偏爱清新雅致的月蓝、水绿、柳黄等色,若是非得选喜庆些的,胭脂、酡颜在她眼里也胜过紫色。唔。是不是她的审美眼光偏俗了? “夫人,奴婢给您挽髻。”月芽伺候她穿好新衣后,扶着她坐到梳妆镜前。 透过半身高的铜镜,卫嫦问身后的月芽:“月芽以前在哪儿做事?”总觉得好面熟啊。 月芽:…… 好生为难啊,要不要如实对夫人说啊? …… 这是一座格局极为简单的农家院。 三间正房坐北朝南。两侧各一间耳房,一间洗浴室。另一间是厨房。 连着厨房的另一头,还有间独立砌着的膳房,目前暂时用来当书房议事。 房间不多,院子也不大,院子的地面甚至没有铺青砖,而是农家院特有的泥地。 之所以把主子一家安顿在这里,而非条件更好的富家宅院,是相中对面那家落魄关门的镖局。 结满蜘蛛网的空荡镖局里,旁的不论,就数房间最多,镖师的住宿区,每间房里都有两张床,一共就四十间。再加上主屋里六七间向阳的卧室,大伙儿挤一挤,百来口人也就这么住进去了。 可因为嫌他给主子安顿的住处实在太简陋,昨儿还丢眼色给他看的铁鹰骑那几个家伙,今儿早膳后随主子进书房,聊到这会儿出来,竟然破天荒地朝他面露微笑。 微笑欸!铁鹰骑那几个素来没好脸色的家伙对他微笑诶! 风书易挑高双眉,万分不解那六个家伙怎么才半天工夫,态度上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风,你在这儿正好。” 阙聿宸在青焰六人和安素良相继离开书房后,抱着儿子也慢悠悠地晃了出来,看到风书易,吩咐道:“我让安副将先带阙家军南下灵秀城,剩下我们几个,要不了几间房,你去城里看看,有没有靠近街市的空宅出租或是出售,晚点就搬过去。” 他答应要带她逛夜市的,住在这偏远城郊,安静是安静了,可多少不如城里方便。 什么?好不容易才搞定对面能安置下百来号人的大镖局,才住一晚就要撤了? “可是,爷,镖局收了我半个月的银子,才住一晚……”好可惜。 “正想和你说这个事。”阙聿宸抬手从近旁的杨柳树上折了根嫩绿的软枝,塞到儿子肥嘟嘟的小手里,让他把玩,省得他老在怀里蹦窜。 随后抬头,看着风书易说:“你找镖局主人谈谈,若是他有意向出售,我们就买下来。” 啥?买? 买那座除了房间多就是院子大的破落镖局?这到底是要闹哪样?风书易真心不明白了。 张张嘴,真想多嘴问一句,可又怕主子恼怒,做管事的,只需遵从主子的吩咐就好,不成想,主子好听的嗓音再度响起:“风,既然你们都选择留下跟我,我们需要一个营生的行当。刚刚和青焰他们商量,适合阙家军的几个行当中,他们一致选择了镖局。所以,把对面的镖局先买下来,等灵秀城的总局设置完善后,再来这里设个分处,方便自家兄弟落脚。” 主子这是,在向他解释? 风书易愣住了。 打从五年前、随赤鹰他们一起跟了主子之后,从没见主子如此主动地对他解释一件事,是因为身份上的转变吗?从一品大将军跌为平头老百姓?可不管旁人眼里怎么看。他和铁鹰十二骑早在五年前就认定他是他们此生唯一的主子了呀! 阙聿宸说完,抬头看看日头,已经日上三竿了,她也该醒了吧?思及昨晚那场激烈的战事,他眼神幽了幽,抱着儿子大踏步地往正房走去。 “诶,爷……”风书易回过神,才见主子已经迈入堂屋了,懊恼地拍拍额。搞什么呀!连主子的吩咐都能听得如此神魂不清…… 想了想,决定去找青焰问个清楚,刚要抬脚转身。却见一道荷绿的身影从堂屋里出来。手里端着铜盆,像没看到他似的往耳房走。 双眉高挑,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荷绿色身影跟前,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铜盆:“看到救命恩人怎么连招呼都不打?这就是你的态度?” 赫!月芽吓了一跳,见是风书易,耳根一热。有些害羞地低下头:“风……风管事……” “风大哥!”风书易单手持盆,另一手手指微曲,往她头顶轻轻一叩,“老记不住吗?” “风……风大哥……” “夫人没为难你吧?” 风书易之所以这么问,绝不是对卫嫦有任何偏见。而是他知道,月芽正是当初端避子汤给她却没劝她好好喝下的丫鬟。且事后还瞒了好几天才敌不过良心的谴责,跪到了主子跟前认错。 且在他看来,正是因为月芽这个疏漏,才导致夫人未婚怀孕,又害得主子请旨娶她。所以他时常会想,如若那日夫人喝了避子汤,结果是不是会大不一样? 好在夫人嫁来阙家后,和此前的传闻大相径庭,别说蛮横跋扈了,连一丝一毫出身官家的娇气都没有。不止如此,还千里迢迢地从逐鹿赶去北关,只为救出深陷困境的主子,也连带救了他们这一百多号人的性命…… 所以,他绝不怀疑夫人对主子的情意,却也怕月芽被认出之后,会否让夫人忆起当初那桩事,从而不愿让月芽伺候? “夫人认出我了呢,都快一年了,夫人竟然还记得我。”孰料,月芽却对卫嫦的熟识感表示受宠若惊。 风书易头疼地扶扶额,先帮她将铜端入厨房,看她手脚利落地又是倒水、又是清洗,不放心地补充一句:“夫人真没说什么吗?她既然认出了你,就没半点说辞?” “有啊!”月芽神情雀跃,“夫人说我比一年前胖了呢。”说着,她摸摸自己清秀的脸蛋。 还真是……有够鸡同鸭讲的! 风书易额头爬满黑线,牙痒痒的,抬手往她的头顶再叩一记。 “唔!很痛耶!” 干嘛老打她头啊!虽说是她的救命恩人不假,可非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报恩吗? 月芽哀怨地偷瞥他一眼,却不敢伸手揉头。 风书易是她的救命恩人,将她从一群流民手里解救了出来,并带她来到了江南。 如果没有他,她或许早被那群流民欺凌致死了,更不会有机会回到阙府,回到主子身边伺候,从此不用再过三餐不继、提心吊胆的日子。 可让她百思不解的是,风书易看着好说话,也让她改口唤他风大哥,而不是诸多人称呼的“风管事”,可私下独处时,他总会敲她的头,或是弹她的脑门,难道他喜欢这样的索恩方式? 月芽偏着头蹙着眉,想不通他对她状似粗鲁的举动。 风书易暗叹了一声,小妮子根本不懂他的心意啊!也好,反正她也才十六,一般高门大户里的丫鬟,婚配基本要满二十,还有四年,慢慢来吧。 这么一想,他用力揉了揉她的发顶,差点揉乱她的双丫髻,提醒道:“可以准备主子夫人的午膳了。” 月芽的手艺很好,这一点,年前吃过她几顿饭的风书易再清楚不过。来到凤栖城后,原本他是在城里聘了个厨娘的,结果昨晚一顿饭吃下来,他觉得还不如月芽做的好吃。所以,昨晚撤了晚膳后,他征求了主子的意见,主子夫人的饭菜就由月芽掌厨了,那个只能称之为“烧火婆子”而非厨娘的大婶,就留在对面镖局给百来号人烧大锅饭吧。 “我这就准备。夫人说中午想吃锅仔面,正好,早上炖了只老鸭,底汤刚好做锅底。再备些下面的食材就好了……” 月芽边说边开始准备午膳,说到一半,转头看向风书易,眼含喜意地汇报说:“对了,风大哥,夫人说让我到了灵秀城后跟着她,可我什么都不懂,怕伺候不好夫人,夫人还反过来安慰我说没关系,还说到时会有其他姐姐带我,您说,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呀?” 笨丫头!这是夫人有心提拔你做大丫鬟的意思。风书易暗翻一记白眼,再揉揉她的发顶:“那就听夫人的,专心伺候就好,旁的不用管。” 心想就这么单单纯纯的也挺好。说不定夫人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她呢! …… 房里,卫嫦正背对着房门坐在圆桌旁裁剪细白棉布,准备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各做一身里衣。听到门口传来动静,还道月芽去而复返,便头也没回地问:“可是落下了什么?” 半晌没听到回应,手里的动作一顿,狐疑地转过头,正好看到阙聿宸抱着儿子进来,两人视线相撞,让她没来由得脸红。忙搁下手里的剪子布匹,起身迎上前:“佑佑乖乖,来,娘亲抱抱!” 小家伙咧嘴笑着扑到她怀里,小身板软绵绵的,显然是到上午觉的时候了。 卫嫦抱着他来到床边,挨着床沿坐下,刚坐下,小家伙就已自动自发地钻入她衣襟,准确无误地找到乳头,满足地吮吸起来。 柔笑着抚抚儿子的头,看他吞咽不及地吮着充沛的乳汁,心头涨满幸福感。 “小家伙还挺乖,饿了也不见他哭闹。” 阙聿宸不知何时也已来到床前,轻声道。顶多是趴在他肩头哈欠连连,意味着想睡觉了,许是知道睡前总能饱餐一顿,故而也不哭闹。 低头看着儿子在她怀里满足地喝奶,他的心底莫名涌起一股冲动,真想把儿子揪起来丢一旁,换他上场。 那本该是他的专属福利,如今却要和另一个男的分享,而这个男人,他还不能怎么样。真是有够憋闷的! ps: 推荐两本书:1,蓝莲君子《清穿升级路》——穿越清朝,面对各种的穿越女重生女,喂,系统这该怎么破!2,不要扫雪《嫡女归来》——重生归来,注定一生辉煌! 168 没她没我们 喂完了儿子,还得喂老子。 她感觉自己活脱脱成了个奶妈。 眼见着他吃完上头,还想扯她的纱裤,被她眼明手快地拦住了:“这都正午了。” 娘的!她早饭都还没吃呢!想着快中午了,索性早中饭合二为一了吧,却没想到会被他缠着在床上又耗了快一刻钟。 经她这一提醒,阙聿宸才恢复清明理智,忙将她从床上拉起,替她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并扣好纽襻后,嗓音沙哑地问:“中午想吃什么?” 卫嫦古怪地看他,这会儿才问她想吃什么,若她回答说想吃满汉全席,他打算怎么办? “我之前和月芽说了,中午想吃锅仔面,省得麻烦她。” 提到月芽,卫嫦神色一正,认真地看着他,问:“她就是上回,端药给我喝的那个丫鬟吧?” 她记得他曾说过,早就把知情那桩事的丫鬟小厮统统送离了阙府,至于送去了哪里,他没说,她也就没问。谁让那时候的两人,远没现下这么熟。 “嗯,你还认得她?”阙聿宸嘴角噙着笑,伸手捏捏她红晕尚未完全消退的嫩颊,解释道:“当初,她和其他几个在我院子里做事的小厮,都让赤鹰带去了北关,睿耘手里有种药,服食半年后,能让人忘却先前的记忆……” 多半是麻醉记忆神经的一类药吧? 可想到月芽,卫嫦忍不住插嘴:“那月芽为何还记得?” “赤鹰带去北关的路上。遇到一拨流民,她和大伙儿失散了,为此吃了不少苦,等风找到她时,已是桃谷一役之后的事了。” 原来如此。 “睿耘如今人在宫里,而我又不在逐鹿城,风自然不敢贸然去找他求药,这才带她一道南下。昨儿晚饭后。他就向我禀明了这个事,还说月芽的手艺不错,我想着你身边现在也没半个能用的人,就同意留下了她。” 说到这里,阙聿宸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与她手指交叠,轻笑着道:“话又说回来,你不觉得那丫头是我俩的媒人吗?如果那次。你喝了避子汤,因此而没能怀上佑佑,我想我应该不会去求皇上赐婚。而你。多半也不会答应嫁我吧?” 为什么不嫁他?卫嫦直觉想问。 转念一想,是了,那时的她,确实想躲他远远的。 虽说季宁歌迷他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不惜败坏自己的名誉,也要想方设法地和他发生那种事。可那是季宁歌,不是她卫嫦。虽然阴差阳错之下,季宁歌在激情时刻嗝屁,从而便宜了她……啊呸呸呸!她才不觉得那次的事是她稳占便宜呢!她也是受害者好吗! “想什么这么出神?”耳畔传来某人低笑的轻问。 卫嫦倏地回过神,心头狂跳不止。老天!差点!差点她就将心里话给吼出来了。忙转移话题:“我好饿,早饭都没吃呢……” “咚!”他屈指在她脑门弹了一记。皱着眉不悦地问:“起来的时候怎么不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老这样日后很容易闹胃疼的。” “还不都是你害的……”她弱弱地瞪他一眼,指责他这个罪魁祸首。 谁让他昨晚不睡觉,硬拉着她一直闹腾到东方快亮起鱼肚白才肯放过她。能赶在晌午时分醒过来,已经很不错了。 阙聿宸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没再接话,而是起身牵着她往堂屋走。 堂屋里,月芽见两人出来,忙端上早就备好的老鸭汤底双人锅仔,至于面条,自然是吃了再下,吃多少下多少。 阙聿宸让月芽把新鲜的下锅食材一一摆上桌后,就让她退下了。 以往就不习惯吃饭的时候有下人伺候,经过这段时日的夫妻相处,就更不喜欢外人杵在自己和妻子中间了。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是卫嫦在周家时随口提过的一句话,他一直谨记在心。 卫嫦笑睇着他,明白他这番举动所代表的含义,只是,他真知道锅仔面怎么吃吗? “还是我来吧。” 暗叹一声,不忍心看正宗的手擀面被他搅合成面糊,于是接过他手里的长筷子,快速地捞净锅里已经熟过头的面条,分别放到两人跟前的碟子里。 当然,他碟子里的量要相对多些。然后抓几把时鲜野菜投到沸腾的锅里,见菜叶子转绿,立马捞起放到面上,又分别抓了把香荽叶和葱花,也放到面上,再舀一勺蒜蓉,滴上几滴香油,拿筷子搅拌后,示意阙聿宸尝尝。 “没吃过吧?”她眯眼笑道。 一看他那副“见鬼了”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没尝过,甚至恐怕连听都未必听过。 虽然面食是江北一带的主食,可这种南方吃法的锅仔面,却是不曾见过的。不过月芽那丫头倒是挺会融会贯通,一听她说完大致工序就知道怎么做了,且做得还挺地道,不愧有大厨的潜质。 可惜这里的食材比现代少很多,也可能是因为刚开春,许多蔬菜都还没上市,又不像现代四季都有暖棚,这个时候的农夫,只能靠天吃饭。等到了春末夏初,新鲜蔬菜相继上市,锅仔捞面就能吃得更丰盛了。 想到这里,卫嫦杏眸微闪,都说大同南域的气候相当暖和,别说下雪了,终年都用不着穿棉衣,最冷的时候据说也只要夹衣就够了。对照现代,应该是临近海南那一带。如此看来,她应该有机会折腾出更多的美食。 阙聿宸快速吃完妻子亲自给他拌的捞面,大赞“好吃”,随后也学她刚才的工序,替两人下了一把面。这回,他知道了面不能煮太久,火候很重要。很容易烧熟的面条,稍滚几下就要马上捞起,否则就容易糊掉。 “怎样?”拌完后,他见卫嫦尝了一口,黝黑的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大有她不回答就不打算放过她的架势。 卫嫦边吃,边微笑着朝他竖竖大拇指。 阙聿宸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做饭这活计,还真不适合他,不过就拌了一碟子面,就热得他满头大汗,还吊着一颗心,生怕她说“不好吃”。 夫妻俩你拌一碟,我拌一碟。直吃得肚子滚圆,才停下筷子。 月芽就候在堂屋外头,见主子们吃饱了。马上进来撤下了桌上的锅碗瓢盆。免得主子们被剩饭菜的味道熏得难受。 月芽撤下饭食的同时,风书易沏来了一壶饭后消食的六和茶,然后把空间留给了夫妻俩。 这座院子里目前住的就他们一家三口外加月芽。风书易白天在这儿候命,晚上就住对面的镖局去。月芽则住在厨房后间的耳房里。膳房因为临时改做了议事厅,夫妻俩的三餐就都在堂屋用了。 “西侧间既然空着,就让月芽住好了嘛。耳房那么窄,又隔出半间,住着多不舒服?” 夫妻俩边喝茶边聊,听阙聿宸这么说,卫嫦觉得奇怪。明明西侧间空着,干嘛要在厨房里隔出个小间来?反正是临时的落脚点。住不了几日,大家彼此迁就一下好了嘛。 闻言,阙聿宸看向她的眼神透着古怪,半晌,嘴角噙着一抹笑,说:“我以为夫人会不自在。” “这有什么,出门在外,能省则省……” 蓦地,卫嫦言语一顿,抬头瞪他,莫非,他说的“不自在”并非她以为的“不自在”,而是指…… 阙聿宸但笑不语,端起茶盏好整以暇地品茗起凤栖城特有的六和茶。 卫嫦“轰”地一下就红了脸。 也是,照昨晚两人在房里的动静,只隔一间堂屋的西侧间,不可能听不到声响。 要死了!她都忘了眼下已非客栈,木结构的农家院,隔音效果显然没有客栈好,哪怕月芽不住西侧间住耳房,夜深人静之时,从正房里传出的呻吟、粗喘,怕是也能听个彻底。 噢―― 她越想越羞愤,狠瞪一眼对坐桌旁的某人,羞恼交织地撂下一句:“从今儿起,不许再碰我!”说完,就火急火燎地逃入了东侧间。 阙聿宸实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又看到她的反应,不禁哭笑不得,正想跟进去安抚她几句,唯恐晚上的福利真被取消,无奈,青焰的声音响起在屋外:“主子,属下在城里看到了乔公子。” …… 乔世潇此行南下没带随从,却也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个衣着朴素、气质清冷的清丽女子。 两人随紫腾来到农家院后,乔世潇一扫院里院外的布置,嗤然轻笑:“你家主子还真能在这儿住下?” “你以为谁都像你?龟毛得要死!”清丽少女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 乔世潇无奈地瞥她一眼,却也没生气。 一旁的紫腾心里“啧啧”称奇。能在前任尚书大人跟前,如此语出不敬又没挨骂受罚的,想必也就这位姑娘了。 “哈哈!”阙聿宸牵着妻子,大笑着从屋里出来:“总算有人能制你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离某人成为绕指柔还是差上不少距离的!”乔世潇不甘示弱,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一扫。 卫嫦顿感耳根发热,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某人握得更紧。 风书易、紫腾等人皆抬头望天,表示没看到这一幕。 “两位这个时辰过来,可是用过午膳了?”当着众人的面,她压住了想拍脑门的冲动,可两个大男人,竟连这种事都要互别苗头一番,只得站出来打圆场。 “多谢嫂子关心,来之前我俩已在客栈用过膳了。” 乔世潇对卫嫦的态度倒是挺好,可不知何故,卫嫦总觉得他的友好面纱下,隐藏着另一层原因,是什么呢? 她狐疑地多看了乔世潇两眼,可这么一来。某人不乐意了,脸色黑黑地接过话:“既然用过膳了,就进去喝杯茶吧。夫人陪这位姑娘回屋坐,我和阿潇聊几句。” 卫嫦自然没意见,带着清丽女子进了里屋,把堂屋留给了两个久别重逢的死党。 “随便坐,这里条件简陋,没什么好茶可招待。不过这六和茶,是凤栖城的特产,你喝喝看?” 卫嫦接过月芽送进房的茶壶,亲自给客人倒了杯茶。 “多谢夫人!”那姑娘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方才在外头看着气质冷冷的,这会儿像是卸下了心房,整个人感觉柔和不少。 是因为乔世潇吗?卫嫦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想。 屋外,阙聿宸并未带乔世潇进堂屋,而是来到了临时布置的议事厅。直觉告诉他,大半年未曾见面的死党此行前来。应该不是单纯的探望。 “同安县令?莫非就是三年前涉及粮草偷工减料一案而被罢官流放的那位?他的千金,你也敢留在身边?就不怕她对你不利吗?” 听完乔世潇对方才那名清丽女子的简单介绍,阙聿宸高挑双眉。不可置信地问。 以他对乔世潇的了解。应该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他看上人家了。 可同安县令三年前涉及粮草案被罢官流放后,当晚就在自己的居所悬梁自尽了,若他女儿是个孝顺的,断不会愿意与当年彻查此案并将她爹送上绝路的乔世潇走到一处的吧?且看她方才对乔世潇的态度。也的确挺不客气的。 想到这里,阙聿宸朝乔世潇失笑摇头:“你陷进去了是不是?” 能容许一个随时都想报仇雪恨的女人在自己身边,还不带任何侍卫,哪怕他武功再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真出点什么事,也无人得知啊。 乔世潇原本正在品茶的动作一顿。面色有些许僵硬。 低头垂眸,半晌才开口:“我没想那么多,有些事,不是想控制便能控制住的。”若他事先能算到留她在身边,有朝一日心会沦陷,当初也就不会伸出援手拉她出泥沼了。 阙聿宸闻言,不由挑高眉头,看来,还真陷进去了,且还陷得不浅。就是不知那位姑娘对他是怎么个看法了。 再者,两人身份地位相差悬殊,一个虽然被撤了兵部尚书一职,可还有机会再受圣上重任。哪怕真回不了朝廷,以乔家在逐鹿城的势力,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高攀得起的。就算乔世潇本人不介意,乔家那些长辈呢?会同意这门亲事?要知道,这位姑娘的身份甚至连普通的小老百姓都称不上,她是罪臣之女。 “正因如此,我才带她来找你。”看出好友流露于眼底的担忧,乔世潇扬唇浅笑。 “找我?”阙聿宸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自嘲道:“现在的我,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能帮你什么?”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乔世潇才不理他的自怨自艾,兀自撇着茶盏盖,慢条斯理地分析:“你是被革了大将军一职没错,府邸也确实被圣上收回了不假,可除此之外,你还损失了什么?人人欣羡的自由到手了,家人也都安然无恙,若说部下,阙家军也好,你那十二个忠心耿耿的铁鹰骑也罢,不都还在你身边?要说家产,一没被抄家,二没被罚禄,反而得了笔不菲的赏赐……咳,别说你不知道?四王爷没让辛安捎信给你吗?” 阙聿宸的确不知道,四王爷竟然说服六王爷,暗下赏了他一万两黄金,算是给他活擒了金狼国太子、贡献给大同做人质的奖励。 “啧啧!难怪你要住这么简陋的民居了,敢情还不知道有万两黄金到手啊?”乔世潇说完来龙去脉,不忘打趣死党两句。 阙聿宸瞥他一眼:“你要喜欢,尽管留下用好了。” “别!四王爷要是知道给你的赏赐,都被我给截下用了,还不得派人追杀我。” “那不正合你意?可以借故脱离家族的掌控了。”阙聿宸凉凉地接道,随即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想起他最初的话题,抬眼问:“你让我帮你,是和四王爷的这笔赏赐有关?” “怎么可能?”乔世潇失笑,“不过多少总有点关系的吧。若你真穷得走投无路了,我也不敢把她托付给你、徒增你的压力啊。” “托付给我?”听到这个词,阙聿宸双眉紧锁,瞪着乔世潇问:“你到底搞什么鬼?” 乔世潇神色一凛,迎上他的视线,正色道:“阿宸,我这辈子得罪的人不少,知心的人却寥寥,也就你和辛安能掏心置腹,别的人,我不放心。而辛安那里,他最近自己的事都乱得焦头烂额,我只能找你帮这个忙了。你要南下,要远离逐鹿,正合我意,带她走,越来越好,短时间内不要回逐鹿。” 阙聿宸多少有些懂了:“你的意思是,你身边有人要害她?” “目前还不清楚是否是乔家的人,不过,留她在身边,总无法施展手脚,她不在,我才能放心大胆地追查,时间上不会长,就是要劳烦你和嫂子一阵了。” “这个倒没关系,我家人口简单,娘要是知道她是你未来媳妇,也必定会很开心。只是,你身边没半个可信之人,怎么和人斗?” “放心,有个人能借来用一用,旁人绝对怀疑不到他。” “谁?” “曲舜辕。” “……” ps: 推荐两本书:1,刺嫩芽的《素女寻仙》――现代女穿越修真界,白手起家,修仙夺宝。书号:30248788;2,三叹的新作《毒女当嫁》――毒辣女vs美奸佞,是该惩奸除恶还是该双奸合璧?书号:3160251。 169 腹黑的主 “真没想到盈然的二哥竟然是四王爷的人。” 卫嫦支手托着下巴,坐在圆桌旁抒发感慨。 半个时辰前,乔世潇说他们的行李还在客栈,而白煞也已在城里找着了一处可容十来人住也不会嫌挤的二进院落,随时都能拎包入住。 于是,乔世潇带着叶槿澜先回城去了,她和孩子则要等阙聿宸交代妥当安副将一行人的南下事宜后再一起进城。双方约了晚膳时分在凤栖城里的四合院碰头。 有月芽在,收拾行李这种事,自然就没她的份了,她只管喂食睡饱的儿子。 喂完后,竖抱着在原地边兜步边拍奶嗝,一边看月芽井井有条地将理好的行李一一装入衣箱。 不是打成包袱状,而是衣箱哦,需要两个人抬的红木衣箱,是白煞从城里带回来的。除了衣箱,还有个精致小巧的红木盒子,是专门盛放首饰发饰的。 看到这一大一小两个红木箱子,卫嫦真想翻白眼。首饰盒子还方便拿取,可红木衣箱怎么搞啊?放马车上?可祝辛安提供的马车,虽然布置地舒适温馨,可大小总就那样,衣箱一放,坐的位子就缩了一半,可除此之外,也没其他地方放啊。总不能驼马背吧? 不成想,白煞竟然说罗晏还真添了辆马车,这会儿正在四合院里整饬车轱辘呢,就是专门用来放衣箱包袱的。这可真是……够折腾啊! 月芽收拾完行李时,阙聿宸给安素良等人开完小会也回来了。并让月芽抱走了儿子,似是有话要对她说。 她以为是叶槿澜的事,孰料,竟是盈然的二哥曲舜辕。 更让她吃惊的是,曲舜辕竟然是四王爷的人,连她这个塑造曲舜辕人物角色的作者都猜不到这个结局。这就是古话说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吗? 阙聿宸在她旁边拉了条八角圆凳坐下,拉过她的手,一脸严肃地说:“还有一件事。我说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他原想不告诉她的,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迟早会传到她耳里,到时照样受不了,还会怪他不告诉她。没见辛安瞒骗曲盈然一事,让她也对他差点心存芥蒂了吗? “什么事?” 见他表情如此严肃,卫嫦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可既然他开口了,想必已经决定要告诉她了,而她担心的是会不会和便宜爹任兵部尚书一事有关。 乔世潇能带来的新闻。八成和都城里的高官们脱不了干系吧?何况她爹占去了他原本的职位,换做旁人,许是还会给她脸色看呢。 阙聿宸却摇摇头。握紧她的手。与她视线胶着,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字:“是大舅父。” ——秦雍。 原来秦雍当年离家赴东渡,并非对外宣称的那个原因,而是受六王爷之托,和东渡国几位有野心的皇子接触,关键时刻。拉拢对方,以助六王爷一臂之力。 谁会想到桃谷一役,将东渡国大皇子的野心揭露无遗,也因此牵扯出了秦雍,以及他排布在东渡的眼线。 卫嫦觉得今日的新闻真是一桩接着一桩。先是乔世潇有喜欢的对象了。对方却是个罪臣之女,需要她和阙聿宸带去南域安置;接着是曲舜辕一直以来对外的浪荡子形象居然是假象。实则是四王爷留在逐鹿城的眼线;最后,连她的便宜大舅秦雍也有份——身兼内外两张皮,若是细论,和六王爷同一阵营的秦雍,无疑和她婆家立场敌对。 噢—— 卫嫦顿觉头都大了,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秦雍因为给她的印象,和现代领养他的警察伯伯很像,所以一直以来,她是真心拿他当大舅父看待,甚至连便宜爹季鹤天在她心里的份量,也没秦雍来得重。 可那么温文儒雅的一个人,竟然是六王爷的爪牙……唔,虽然这么说似乎对他不公平,毕竟这个时代,谁都有站队的权利,特别是在得知六王爷篡位的前因后果之后,她对赵睿康也没了当初以为的深仇大恨。可秦雍…… “就是怕看到你这样,我才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 阙聿宸见她神情恍惚,轻叹一声,将她搂到了怀里,顺着她的背,柔声劝慰:“别这样,想哭就哭,有我呢。” 正因有他,她才觉得难受啊。差一点,她就失去他了,而那件事的背后,竟然还掺着秦雍一脚。要是她和阙家没关系,秦雍为谁做事,她一点都不关心。可如今…… 阙聿宸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情急之下,他直接低头吻她,从眉眼到鼻尖、再到唇角,亲一下啄一下,边吻边说:“别难过了,嗯?” 希望能吻去她心里的不痛快。 卫嫦本来还真很不爽。 当然,不爽的对象是秦雍。 幸好阙聿宸没事,如果他在桃谷一役中出点什么事,她想她绝对会找上门去找秦雍理论的。 真真是,太让人失望!太令人气愤!太毁灭她心目中的大舅形象了。 可再多的不爽,也被拥她在怀的男人一下又一下疼惜的吻逐渐消散了。 “我没事……”她呢喃般地吐出一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没事,她就没事。她只是在为他抱不平啊,他到底明不明白? “嗯,没事,有我呢!” 显然,某人不明白。 “唉……” 卫嫦被他打败了,伸手环上他的脖子,仰头承接他细碎又轻柔的吻,不够不够,她改而捧住他的脸,主动加深他落到唇上时的某记轻吻,唇瓣微启。香舌轻勾,邀他入口尽情采撷…… 良久,两人才额头相抵着平复粗喘的气息。 “差不多未时了,该出发了。别多想了,嗯?”他不放心地求她的保证。 “好。” 她不会多想,只会狠骂一通秦雍。不能当着面骂,那就在信里骂。 实在是太过分了有没有?!竟然勾搭东渡国的皇子、伙同六王爷欺负自家夫君,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无论怎样。秦雍是她的大舅父,所以,他不会对秦雍做什么,可她却是要做的。不然,心底的怨气出不了啊。 …… 入城的马车上,她抱着儿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秦雍的事。 马车外,阙聿宸透过不时被春风吹起的窗帘子,看到一脸沉思、时而有愠怒之色闪现眼底的妻子,薄唇轻抿。想了想,伸手在马车窗上叩了叩。 “怎……怎么了?进城了吗?” 卫嫦被叩窗声拉回神思,抬头见他半掀着窗帘子。正偏头凝视着自己。不解地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还是在郊外啊。 “要不要下来走走?” 不知怎的,他就是不想看到她低落消沉的模样,那不符合她的性子,她该是活泼开朗、笑颜明媚的,而她的视线。投注的目标也该是自己,而非马车厢里的某一点。 “可以吗?” 她还真想四下走走呢。 从昨天下渡口开始,不是在马车里,就是在屋子里,连院子里都没什么机会走动。儿子在外头待的时间都比她长。 这会儿日头虽然已经偏西,可离落山还早着呢。抽出一刻钟能在这空气清新的农郊散会儿步,是不是也挺有情趣的?主要是,身边有他相伴啊! 见主子二话没说,牵着主母的手往护城河的方向慢步走去,青焰等人就只好乖乖地留在马车旁,陪精神劲十足的小少爷玩了。 月芽趁着这会儿工夫,居然坐在车辕上,捧着笸箩做起女红来。 紫腾看得新奇,凑过去问:“芽儿,这是手帕吧?打算送给谁呀?” 月芽的脸颊浮起一抹红晕,嘴里轻声说:“我自己用的。” “自己用多可惜呀,这竹子绣得这么好,不如送我用啊!” “咳!”青焰抱着小主子从草地上起身,拉开了靠月芽越来越近的紫腾,“你过来。” “干嘛?我和月牙儿聊会儿天啊,到了黎州城以后,都没怎么机会碰到她……” 你碰到她做啥呀?青焰一脸的没好气。 这家伙到底长没长脑子啊?风在来的路上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其他人也都非常识趣又配合地避开,他倒好,不仅不避嫌,还勇敢地逆流而上,这是想逼风和他干架的节奏吗?还是说,他对男女一事,压根不懂?以为风对月芽,和他对月芽的好都是一样的? 青焰单手抱着小主子,另一手扶额暗叹。 紫腾的注意力倒是被他怀里的小家伙吸引去了,拔了棵迎风摇曳的狗尾巴草,在佑佑跟前左右摇晃,后者咧开一副无齿的嘴,“咯咯咯”地欢笑不停。 “对了,你拉我过来什么事啊?别不是让我来逗小主子的吧?” 好半晌,紫腾才后知后觉地续上原先的话题。 青焰无语地望望天,索性决定敞开天窗,直言提醒,免得某人死得太难看。 风的身手不及他俩没错,且一直以来表现在人前的性子也挺温文儒雅的,再恼火也只会丢几个冷眼。可但凡见识过风发飙的人,就绝对不会以为他是良善可欺的。若说每个人都有一片逆鳞的话,风的逆鳞应该就是月芽了。 所以,他好心奉劝紫腾:“月芽是风的人,你别去招惹她。” “风?这和他什么关系?”紫腾还是没在状态,一边和青焰怀里的小主子玩,一边说:“月芽和我可是老乡,风和她是吗?” 青焰张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算了!这小子非得踢了铁板才肯长心眼,这会儿说再多都没用。反正风也不在,早他们一个时辰前,先随白煞去四合院清扫布置了,无知者无畏。他也懒得再多说了。 抬眼眺向远处相依而走的两个人,主子今儿的举动也让他看不明白啊,明明和乔公子约好一起用晚膳的,再不走的话,到四合院都快天黑了,而厨娘还坐在这里绣手帕……他怎么有种今晚的晚膳得等到星子满天方能吃上的感觉?要不,先让紫腾带月芽先走一步?让风吃吃醋?顺便让紫腾开开窍? 想到就做,青焰没去打扰就快散步到护城河畔的恩爱的主子主母。而是直接做主让紫藤带月芽上马,送她去四合院准备晚膳,其他人则继续留在这里陪小主子耍玩。 …… 果然不出青焰所料,风书易看到和紫腾共骑一马抵达四合院门口的月芽,脸都黑了。可小妮子压根不在状态,一下马,笑盈盈地向紫腾道了谢,就找准厨房去筹备丰盛的晚膳了。 “主子他们呢?”不着痕迹地收回追着某道身影进厨房的视线,风书易神情淡淡地问紫腾。 紫腾牵着马儿进院子。边走边答:“一会儿就到了,不过怕耽误晚膳,我就送芽儿先过来咯。” 芽儿?很好! 风书易默默地在心里给紫腾再记一笔。然后默不作声地往厨房走。 紫腾安顿好马匹。伸了个懒腰回头,诧异地发现身后的人不见了。 “咦?走了也不打个招呼,阴阳怪气的……” “说谁阴阳怪气?”白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看你这么闲,快来帮忙,累死我了!” “这是要干嘛?”紫腾回头,看到白煞扛着一张石桌面从院门口进来。惊愕地张大嘴。 “废话那么多干啥!把门口那几条石桌腿和石凳扛进来。” 白煞懒得和他解释那么多。 总不能说是因为主子无意间的一句问话——“四合院里有没有石桌石凳?”就害他跑遍了凤栖城的大街小巷,总算赶在日落西山前搞定了一套。 主子想博主母一笑,他们做属下的自然也要舍命相陪啦! 两人气喘吁吁地将石桌石凳扛到院子里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下,刚安置稳固,就听院门外响起一串马儿的嘶鸣声。意味着主子他们到了。 两人直起身,抹去因卖力而沁出额头的汗渍。相视一笑,前往院门口迎接。 小家伙在护城河外和青焰几个耍玩一阵后,一下马车,黑葡萄般的亮眼睛就在人群里找,一看到青焰,咧嘴一笑,欢快地朝他扑去。 青焰见状,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小主子看到他就往他怀里扑,主子会怎么想?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阙聿宸乐见其成,见小家伙喜欢青焰,索性就让青焰带去玩了,自己牵着妻子往主屋走。 “这样好吗?”卫嫦不放心地回头看。 倒不是怕青焰几个照顾不周,碰着或摔着了儿子,相反,她相信他们会比她和阙聿宸更尽心尽力地照顾小家伙。她只是觉得青焰几个这一路也辛苦了,末了还要陪小家伙玩,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让他们去。”阙聿宸却答得头也不回。 卫嫦只得作罢,眨了眨眼,心道:这家伙莫不是早就想当甩手掌柜了吧?所以刚才见儿子瞅准了青焰往他怀里扑,嘴角都翘起来了。 可怜的铁鹰十二骑,不止身兼多职地既当保镖、又当小厮,现下又多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做小家伙的玩伴。 别想着三个多月的小家伙还算好带就不以为然,一旦等他喜欢上青焰几个并习惯了他们的作陪,等到了三五岁,小男孩的魔头期一到,绝对够青焰他们几个受的。 想到这里,她抬眼偷瞥身旁的男人,原来这位才是真正腹黑的主啊!铁鹰十二骑碰到他,绝对是被一路压到底的命运。 卫嫦默默地在心里为青焰几个点上蜡烛。 阙聿宸不是没察觉她的偷瞄,刚要开口,眼角瞟到院子一角的石桌凳,脚步一顿。 卫嫦狐疑地转头,循着他的视线往左看去。 “有石桌耶!”欣喜的嗓音,柔柔地在他耳畔响起:“那以后就能坐这儿做衣裳了?” ps: 推荐两本书:1,婼澜的《农门悍妻》——彪悍穿越女为和离,看她如何踹渣男,斗极品,带领儿子奔小康,用双手收获自己的幸福。2,媚眼空空的《田园贵女》——带包子喜耕田。 170 贪恋你的怀抱 午后的客栈房间里,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刚刚结束。 静谧的室内,除却男女夹杂的喘息,静得几乎能听到彼此心跳的音律。 “明日一早,我要赶回逐鹿城去了。” 乔世潇支着胳膊侧身而躺,另一手顺势一拉,将背对着他缩在床里侧的小女人扯到了怀里,调整到他满意的姿势,然后轻抚着她雪白的裸背,喑哑地开口。 察觉到怀里的小女人身子微僵,他低笑地倾下身,在她削瘦的肩头啃了一口:“舍不得我对不对?” “少自作多情了。” 明明想将这句话说得淡漠又疏离,可惜,不久前才冲上情欲的巅峰,这会儿还未消退满足后的慵懒,沙哑的嗓音,怎么也无法和疏离淡漠挂上钩。 果然,她话一出口,再度惹得身后的男人逸出一串愉悦的低笑。 随即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你呀!怎么就这么倔?” 明明已经是他的人了,明明在情欲的海洋里,她也乐在其中,可为何一结束,她就表现出一副恨不得没和他没发生过关系似的,真是恨他恨得要命? 不!两年前的乔世潇,或许会信这个说辞,可经过两年,特别是最近一月,拉着她沉沦了一次又一次的情欲海洋后,他不信她还恨着他,无非是拉不下自尊,明明是来找他替父报仇的,结果倒好,仇没报。连自己的清白之身都给了他。 她不肯面对两人的关系,他不逼她。反正乔家这边,还有不少事需要他处理,短时间也无暇照顾她,就给她一段时间沉淀吧,想逐鹿和灵秀,南北相隔数千里,他不信她不会想他。 这之后。两人谁都没再开口,许是不愿打破离别前的这段静谧时光,直至门外的走道里陆续传来人声,想必是客栈统一的晚膳时间已到,休憩在房间的住客都纷纷下楼去大堂用膳了。 乔世潇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起身下床。 “你……” 叶槿澜转过身,冲动地想问他当初为何要拒太后的赐婚,如果没拒,是不是就不会被皇上撤掉兵部尚书一职?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没立场也没资格过问他的私事,遂将未出口的话,生生咽下了喉咙。 “嗯?”乔世潇披上衣袍。也不急着扣扣子。回身看她,高挑的双眉似在示意她有话就说。 即便这一个月间,两人已裸裎相对无数次,可如此大敕敕盯着他裸露的胸膛瞧的,似乎还没有过。 她承认他长得很好看,伟岸的身材。俊美的五官,皮肤白皙光滑,让身为女人的她都止不住心生羡慕。 如此集品貌、才华、家世于一身,如人中龙凤般的绝世男子,难怪连太后都相中他。争着抢着想把娘家的侄孙女嫁他为妻…… 可他偏偏推拒了,没说原因。没有理由,就给了“不同意”三个字,闹得全城皆知,也让太后丢尽了颜面。 所以,他才丢了兵部尚书一职吧?甚至还在刑部大牢待了足有个把月。 她以为自己会幸灾乐祸,可事实相反,她竟然替他感到委屈,不过是推了太后的赐婚,竟然就被夺了职务。原来朝堂上,也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从那之后,她一直想找机会,问他为何要推拒,那么好的机会,多少男子求而不得,他倒好,二话不说拒绝了,也因此丢了官职。 “澜儿?” 乔世潇见她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胸膛发呆,挑眉轻唤了一声。 叶槿澜这才回过神,倏地别开眼,可脸颊耳根早已不争气地染满红晕。 小女人娇羞的神态,如数落入某人的眼,讳莫如深的眼底,幽光一闪,很快,衣袍再度飞离他的身体,仅只一眨眼的工夫,她又回到了他厚实的怀抱。 “你!”叶槿澜惊愕地看他迅捷地扯下床帐,翻身压上自己的身,还没来得及抵抗,就被他一举进入了还浸满着他的体液、湿润紧窒的幽谷。 “唔……别……”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随他上下起伏,破碎的呻吟里,参杂着几许仅存的理智,趁着他放过她樱桃小嘴的机会,忙提醒:“不……不是说……要去和阙……聚……聚餐吗?……会来不及……呀!唔……” “无碍,就算迟了,聿宸也能理解。” 乔世潇奋力地在她身体里来回冲刺,白皙的俊脸涨得通红。 谁让他明天就要回逐鹿了呢?这一别,至少半年内不会再见面。 他不是个纵欲的人,至少在认识她之前绝对不是。可现在,还没分开他就开始担心,往后一段没她的日子里,他该如何度过冷清的漫漫长夜? 越是这么想,越是舍不得,连带着身体的律动也越来越迅猛。犹如一只刚脱笼的雄狮,正奋力追逐着相中的猎物。 “啊……” 叶槿澜从没感受过他如此狂烈的一面,人前的他,虽然脸上总挂着一副淡淡的笑,可发自骨子里的淡漠疏离,却让人不敢随意近身。而和她在私下的独处中,特别是在床上,撕开温柔的表象,是大男子特有的霸道和专横。可再怎么霸道,也从没有过这般狂烈。 “嗯……别……我受不了……” 她是真的受不了了。到底还要多久才肯泄出? 叶槿澜咬着下唇,眼神迷离地在他身下摆出各种羞煞人的姿势,可此时此刻,她早已顾不得羞不羞这个问题了,只希望他尽快放过自己,真的是……吃不消了。 可他却置若罔闻,大有不将体力耗干就绝不罢休的架势。虽然心疼怀里的女人,可他却不想放开她。不舍啊…… 于是,一次又一次,他将白灼的精华射入她体内,一次又一次,他希望她能就此怀上自己的孩子,然后在南域等着他,等他解决了逐鹿所有的麻烦,然后八抬大轿去迎娶她过门。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很自私。一心想让一个黄花大闺女未婚先孕,且又是在他不在近旁的南域灵秀城。可他顾不得了,哪怕她会因此而怨他恨他,他也停不下想让她怀上孩子的冲动。唯有如此,他才能稍微安心,否则,半年的离别期,很难保证她身边不会出现追求者。 一想到身下的人,可能会喜欢上别的男子。他的动作就更猛烈了。 叶槿澜只剩下无力的呜咽,身子被顶弄得抽搐不停。 “不要了……拜托……”她实在忍不住,哭着喊着向他求饶。 “不许不要!”他伏在她背上、低头吻她的雪背。身下依旧横冲直撞。一遍又一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一场欢爱,彻头彻尾地持续了一个时辰之久,直至夜幕初降方才落下帷幕。 叶槿澜到后半场就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眼皮因哭喊而肿胀酸涩。费力地撑开眼,发现乔世潇已经穿好衣袍在扣扣子了。 “你若是累,就躺着,不要起来了,我去一趟。回来给你带些吃食。” 乔世潇看上去神清气爽,这让她倍感不爽。同样在床上耗了这么久。凭什么男人就能这么快恢复体力?而女人,却连翻个身都没力气! “不。还是一起去吧。”她摇摇头,咬着牙撑坐起身,不想因为这样的事,而让阙夫人他们见笑。可刚一动,腿心处就传来一阵热意,紧接着,一股黏湿感顺着腿心,汩汩淌上被褥。 她顿时僵在那里不敢动,生怕再动弹,会有更多的黏湿涌出身体,而他又站在床前,没有任何回避的迹象。 乔世潇对她的倔性没有十分、也有八九分的了解了,见她从床上坐起身,就知她是打定主意要去了,遂不再多说什么,弯下腰,将她拦腰一抱。 “你干嘛?”叶槿澜一愣,继而挥手想挣脱他。 以往也不是没有和他一起沐浴的情况,可那毕竟是在晚上,又是她的住处,没有旁人。可现下,在人声鼎沸的客栈,楼道上人来人往,她委实无法做到心安理得地被他抱着去沐浴。 “乖,别闹,既然要去,就得加快速度了。” 那是谁害的? 叶槿澜咬了咬唇,心头因他宠溺的“乖”字涌现暖意,可心里清楚,这样的宠溺,不会永远都属于她,也许明日的分离,就意味着此生都不会再享有。他迟早会娶妻,而她,身为罪臣之女,哪怕心底已经放下仇恨,也没有资格嫁给他。 所以,她只能贪一时之恋,以期载满今生的记忆。 “将就一下,晚上回来再好好泡个澡。” 乔世潇抱她来到内室,浴桶里他泡过的水还温热着,他直接抱她坐入浴桶,拿过水瓢,从她的肩颈处往下淋浴。 “我自己来。”叶槿澜想接过水瓢,却被他拒绝了。 “别在这个时候逞强,还是说你想要迟到?”乔世潇肃然地瞥她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可他嘴里说着“快点”,行动却依旧不紧不慢。 在她看来,还不如她自己洗来得快。可见他眼神阴郁,想不通哪里又得罪了他,只得抿紧双唇,低头垂眸不再言语。 “之前,你想对我说什么?” 乔世潇默不作声地替她淋了几遍背,又拿澡巾替她搓洗了一遍身体,然后拉正她,勾起她的下巴,示意她看着他回答。 “什么?”叶槿澜哪里还记得,纳闷的表情,自然不是装的。 “算了,回来再聊。” 乔世潇也不再逼问,抱她出了浴桶,回到床上,从她的包袱里取出一套干净衣衫,视线在衣裳上停留片刻,回到床边替她穿上的同时,说:“明日让嫂子陪你去街上逛逛,置办几套春装,越往南,气候越热,多备几套春装换洗方便些。” 她听了,低着头默不作声。 自从家里出事后。她穿的衣裳,都是自己做的,自然没有外头买的成衣漂亮,他瞧不上也很正常。不过明天反正就要分开了,买不买由她自己,她不觉得两人围着这个话题有什么好聊的。 “这个你收着。银票和银两最好分开放,免得同时丢。逛街的时候看中什么就买……” 随着一轻一重两个荷包塞入她怀里,叶槿澜才回国神。脸色一白,倏地把荷包丢还给他,哑声低吼:“我不要!” 这算什么意思?陪他上床的度夜资吗? “澜儿?”乔世潇皱着眉,一脸的不解:“你在气什么?” 之前不肯收他送的任何礼物也就算了,这会儿都要分开了,还是如此。 他知道她身上没多少银两傍身,虽然此行南下,有聿宸夫妻俩照顾,不担心她会吃苦。可她是他的女人,给自己女人银两花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她却偏偏避他如蛇蝎。这让他倍感挫折。 叶槿澜听他这么问。心里的羞愤更甚。 气什么?气他把她当勾栏院的那些女人看待! 她知道他送她南下是出于她安全上的考量,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着实配不上他。明日一别,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那么,她收了他的银两,是不是代表着两人之前的一切。是在做一场肉欲交易? “总之,我不会收你的一分钱。身份再低贱,却也不是毫无尊严可言。” 叶槿澜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语气僵涩,忍着身体的不适。从床上起身:“走吧,再不走。就真的太迟了。” “把话说清楚!”乔世潇一把扯回她,脸色铁青,盯着她的眼,一字一顿地说:“刚刚的话,你再重复一遍?” 这个女人!竟然敢如此践踏他的心意,竟敢! “说几遍都一样,我不会收你的钱!”叶槿澜咬了咬唇,别开眼回道。 “你这个女人!” 乔世潇被她气得怒火冲天,一把拉她趴到自己腿上,撩起她的罗裙,抄手就是一巴掌。 “啪!” “你疯啦!快放开我!” 叶槿澜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打她,而且打的还是令人羞耻的臀部。 “还说不说那样的话了?嗯?”乔世潇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再拍一巴掌,粗声喝问。 “那本来就是事实!”叶槿澜倒抽着气,忍着臀部的疼,倔犟地顶嘴。 “我看你真的需要好好教训一顿。”乔世潇把她一推,让她躺到了床上,三两下就扒掉他亲手替她穿好的衣衫。 “你!你要干嘛!”叶槿澜一看这架势,心头窜起慌意,别不是她想的那样吧?可刚刚不是才…… “就是你想得那样没错!” 乔世潇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扒光了她身上的衣衫,接着脱自己的,很快,两人身上都一丝不挂了。 “不要……”叶槿澜慌张地推他,想把他从身上推下去,“很晚了,再不去就太迟了,你也不想让阙夫人他们久等对不对?” “错!我无所谓!”乔世潇一把扯下床帐,抱着她往里挪了挪,客栈里的大床不及家里打造的大,一不留神,就容易滑下去。 “不……乔世潇!你不能这样!”叶槿澜捶打着他的胸膛,被他狂肆的举动吓哭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怎么能……” “我怎么对你了?我还想问呢,我究竟怎么对你了,让你居然会以为我是在拿钱换你的肉体?对你的好是喂狗了是吧?” 乔世潇压抑着全身的怒意吼道。 可被她这一哭,又觉得心头发疼,手上搓揉挤压的动作也随之轻柔不少。 “既然对我好为什么要把我送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托阙夫人他们照顾我,间接也是想让他们监视我,怕我跑回逐鹿去烦扰你,放心!我叶槿澜这点骨气还是有的,你不要我,我为什么要作践自己送上门?滚!你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不用明天了,现在就滚回逐鹿去!” 叶槿澜吸着鼻子,极力忍着夺眶而出的泪。不,不能哭,至少不能在他面前落泪。那会让她更难堪,像是无法割舍他一样,虽然,心底的确有着难以割舍的痛。 “澜儿!”乔世潇不知从她的哪句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面色一顿,继而扬起了一抹笑,放柔了语气问:“其实你也很喜欢我对不对?” 叶槿澜喉口一噎,不过很快就梗着脖子反驳:“不对。” 还要死鸭子嘴硬。 乔世潇深看她一眼。旋即抱着她一个翻身,变成他在下,而她则趴在他身上。 “看来,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没什么好谈的。”叶槿澜转过头,面朝床内侧,不去看他,生怕一不小心又被他深邃的眼神吸引到浑身无力。 “我给你银两,是因为我想养你,你是我的女人。你不让我养,想让谁养?” 她不肯看他没关系,反正人就在他怀里。他也相信她一定听进去了自己的解释。于是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轻抚她的背,继续说道: “之所以送你去南域,是因为这段时间,有人在跟踪你,甚至要害你,几只小耗子虽然已经被我解决。可幕后主使还没查出来,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这才托付给聿宸他们,就当是,去灵秀城度个假。最多半年,我会去接你回来。那时。我会八抬大轿迎你过门,让你堂堂正正地嫁我为妻……” 叶槿澜已经听得呆了,半晌,才弱弱地接道:“不……不行……” 这怎么行?她不能让他遭到旁人的讥笑,她是什么身份?怎配进他乔家的门?还是正妻之礼。 “我说行就行。” 乔世潇霸道地宣誓,随即捧着她的脸,与他唇齿相依,一记缠绵的长吻后,才放过她,双手牢牢锁住她的腰,与她额头相抵:“还怀疑我的心吗?”它早就是她的了呀。 叶槿澜被他突然间的表白震撼到现在仍有些神思恍惚,半晌,润了润唇,低哑地问:“你……是真的吗?” 真的不介意她的身份?真的把她当他的女人?心甘情愿地养她、爱她、疼她、宠她? “就这么没自信吗?嗯?”他低笑着吻上她的眼,轻啄浅含,低沉的嗓音,柔得盛满水:“没见我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连家都不愿回了吗?” 从刑部大牢出来后,除了大年三十他象征性地回了趟乔家,其他时候,基本都赖在她那里。晚上就更不必说了,自打两人有了关系之后,没有一夜是孤枕独眠的。 也因此,乔家上下很不满意,却也没人敢站出来说他一句不是。可明的不敢,背地里却不乏有人打主意、动手脚。 所以,他打算送她离开,然后大刀阔斧地查,查到谁,无论谁,休怪他不客气。 叶槿澜听他这么说,哪怕只是在说好话骗她,心里也如吃了蜜一样甜,举手轻锤他的肩,被他握住后放到唇边重重吻了一下。 “还有问题吗?索性今晚就一次问个够。”乔世潇含笑睇她。 肚子早唱空城计了,可她的心思不敲定,他也无安心吃饭。 “最后一个。”她吞了口唾液,鼓足勇气问出了几个时辰以前就想问他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拒绝太后的指婚?” “这还需要我解释吗?”乔世潇埋在她颈窝低笑不止。 她能问出这个问题,表明她是在乎他的。期望他拒绝赐婚的原因里有她的存在,也害怕让他做出这样决定的,是另有其人而不是她。 傻姑娘!难道他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就是这么的不牢靠吗? “这里,”他握着她的手,按上自己的左胸,攫住她的视线,不容她躲,一字一顿地道:“一直是你,也只会是你。” 话音刚落,泪水便肆意爬满她的脸。 “乔……” 她娇呼一声,第一次主动埋入他的胸膛,搂紧他,压抑地低泣。把这两年来藏在心底的酸甜苦辣,统统化作泪水,倾洒而出。 “别哭。”他捧起她的脸,牢牢锁住那双红肿到几乎无法睁开的眼,这么倔犟的一个人啊,竟能为他的只字片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伸手抚过她秀气的眉眼,抚过不施脂粉却依旧白皙柔嫩的粉颊,沿着小巧高挺的鼻梁,触到微翘的樱唇…… 眼前的人儿,和两年前持着短匕要刺杀他的冷俏美人相重叠,不变的是清丽脱俗的容颜,变的是眼神。两年前的她,俏丽的眼里充满恨意,两年后,那里盛放的已是温媚。 或许,她对他的情意,连她自己都不晓得有那么深。否则,不会在得知他被刑部审问后日日在宫门口打探,也不会在他出宫后找上她的当晚,借着酒劲,主动献上她清白的身子…… 想到那晚在他身下绽放的娇媚,乔世潇逸出一声叹息,听似无奈的语气里满是宠溺:“这下,真的不用去聚餐了。” 啊?叶槿澜慌忙抬起头,这才想起阙聿宸夫妻俩还等着自己两人呢。 “对……对不起,我这就起来。”她急忙弯身,想捡起被他丢在床下的衣衫,可刚一动,就被他翻身压到了身下。 “呀!”出口的低呼,被他吞入了口里,很快,房内溢满春意…… …… 凤栖城热闹街区的四合院里,阙聿宸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晚,索性不等了,吩咐月芽送饭菜上桌,留出几个容易带着走的菜,让风书易跑了趟乔世潇下榻的客栈,并捎了个口信给他,大意是:离别在即,好生度个两人之夜吧,别费时间来四合院了。明儿回逐鹿前,把人送来就行了。 “噗……” 一个时辰之后,坐在客栈房里狼吞虎咽的乔世潇,听完客栈小二转达的口信,当即喷饭。 叶槿澜更是羞得没脸见人,决定这之后直到他回逐鹿之前,都要和他保持距离。 可是可能吗? 漫漫长夜,佳人在怀,而明儿又是离别之际,不碰的是傻子! 而他乔世潇,更是精明到家,怎会错失如此良辰? ps: 这章写的很顺,剧情也很连贯,就不拆成两章发了。亲们也可看做是乔世潇的番外。ps:推荐两本书:1,幽非芽的微异能古言《夺庶》――警花穿越,二次换身,书号:3045968。2,小刀郡主的《冠宠》――绝色女将军重生归来,立志当男人们的克星。书号:3110246。 171 抢儿子口粮 叶槿澜醒来时,天光大亮不说,竟然已经不在客栈了。 撑开酸涩的眼皮,侧头看到坐在床旁的人,便知已在阙聿宸临时安置在凤栖城的四合院了。 “啧啧……” 卫嫦坐在床旁的八角圆凳上,支着下巴笑吟吟地打量她,当视线扫到被某人种满脖颈间的那堆深浅不一的草莓时,忍不住咂嘴叹道:“我以为乔世潇是个温文儒雅的斯文君子呢,想不到也这么粗鲁……” 叶槿澜“轰”地一下就红了脸颊,“阙夫人……” “诶!”卫嫦忙不迭摆手:“别这么见外,论年纪,我比你还小一岁呢,你唤我宁歌就好,要不然,随你家那位唤我嫂子也成,我就托大占点便宜了。” 卫嫦戏谑的目光,看得叶槿澜羞意更甚,忙挣扎着坐起,一个劲地摇头:“那怎么成!” 卫嫦一把按住她:“别急,横竖无事,再躺会儿吧,你家那位临走前,可是再三嘱咐我要好生照顾你的,你可别让我背上‘照顾不力’的罪名哦。” 卫嫦这话不假。乔世潇一大早敲响院门时,她还抱着老公赖在被窝里呢,听说叶槿澜下马车后是被乔世潇一路抱进来的,瞬间,八卦之火熊熊燃起,二话不说起身,一边让月芽给叶槿澜收拾一间客房出来,一边跟着阙聿宸去堂屋看为情所陷的乔某人。 原以为至少会看到某人脸红,结果咧。人家根本脸不红心不跳。气定神闲地和阙聿宸聊了几句后,就转头拜托她,将酣眠的叶大姑娘托付给了她。 既然应了人家的托付,自然是要好生照顾的。 “再者,你若左一句‘阙夫人’,右一句‘阙夫人’,那我是不是也要唤你‘乔夫人’呢?大家既是朋友,就免了尊称嘛!” 回到眼前。卫嫦看出叶槿澜的不自在,轻拍她的手背安抚。 闻言,叶槿澜脸颊的红晕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更加明显。 他真的,将自己当他的女人了吗?还把自己托付给了他的好友夫妇。 阙聿宸的名号,在逐鹿城一直是个传奇的存在。虽然被撤了将职,可她听说,凯旋而归的阙家军,带来的金狼国战俘。正是阙聿宸的功劳,所以,将职虽不在。风头却依旧。何况还有阙夫人。可是现任兵部尚书的嫡女。 因此,她不会傻得以为阙家真的落魄到和自己半斤八两的地步。那么,他们怎么还能如此宽和地待她?不怕旁人说三道四吗?不怕她的身份,会让他们难堪吗? “叩叩叩……” 这时,房门传来有序的轻叩,月芽在门外轻声回禀:“夫人。少爷醒了。” “就来。”卫嫦略微扬高音调,回了门外的月芽一声,而后站起身,回头对叶槿澜说:“佑佑醒了,我得去喂奶。我让月芽给你端些热粥来。喝完再好生补个眠。睡饱了咱们一起上街逛逛。” 说完,她替她掖了掖被角。示意她安心躺着,然后出门吩咐月芽送些热食过来,自己则回房奶孩子去了。 四合院坐落在凤栖城的城中心,出院门是条两辆马车可同时并行的宽胡同,沿着胡同往右走百来米,就是凤栖城最热闹的街市了。 阙聿宸之所以让白煞定在这里,是想让妻子出门逛街方便。可临街的宅子,门面都不宽,好在进深很深,原屋主把宅子隔成了前后两进,现下,前进院安排给了青焰六个铁鹰骑住,后进院正中三间主屋是主人房,东西两侧各两间厢房,东厢房住月芽和风书易,西厢房如今安排给了叶槿澜。 另外,还短期聘了个厨娘,替月芽分担厨事。 城外镖局里的厨娘,随着安素良等阙家军的离开,已被风书易解雇了。实在是,那饭菜味道太差了。 不过风书易这回招的厨娘,厨艺确实不错。聘用前,他们都试吃过,一律觉得不错,才敲定的她。 厨娘姓沈,是当地的住户,家就在街市对面的小胡同里,平时靠四处打零工赚贴补。 风书易昨儿才在院门口张贴出一张求短期厨娘的告示,晚膳前,就有不少人上门来应征了。沈厨娘是其中之一。得知只需负责一日三餐,食材什么的,都由风书易亲自采办,每天收拾完晚膳的锅碗瓢盆就能回家,这对家里还有个年仅十一岁的孙女需要照顾的她来说,简直就是量身定做的活计。于是,试做了几道菜,呈给主子、夫人以及青焰几个的试吃后,风书易就敲定了她为四合院的临时厨娘。 至于沈厨娘家里的孙女,年纪虽小,可一般的农活也都会干,别说只是简单的清扫工作了。所以,风书易让她孙女也来四合院帮工,负责打扫院落一类的,每日多给沈厨娘三十个铜板。沈厨娘高兴得像中了什么大奖似的。 这么一来,月芽从厨房的琐事中解脱出来了,只需负责主屋的清扫和照看小主子就好。 卫嫦出了西厢房,吩咐月芽去厨房后,自己抬脚往主屋走。 主屋里,阙聿宸正抱着儿子在逗他玩,看到她进来,忙朝她招手道:“小家伙饿了。” 卫嫦刚要开口,又听他说:“要不找个奶娘吧,老是你一个人喂,白天夜里的,未免太辛苦……” “不用。”卫嫦接过他怀里的儿子,转身进卧室喂奶,知道他跟在后头进来,头也没回地说:“佑佑晚上的睡眠时长会增加,再过一阵子,夜奶就不需要喂了,白天我反正也没事,何必再雇个人来麻烦?” “可我不想你一天到晚都把精力投放在小家伙身上。”阙聿宸挨着她在床沿坐下,要不是他表情一本正经,卫嫦真以为他是在撒娇呢,好酸的味道。 “聿宸,这是你我第一个孩子,我想自己带。”说完,她凑到他颊边“啵”了一口,某人的耳根立即有泛红的迹象。 她忍笑抬眼,视线与他在空中相遇。 片刻后,阙聿宸摇头轻叹,伸手捏捏她的鼻尖,语气里透着无奈又宠溺:“那就随你。”她都这么说了,他还能反对吗?何况,接下来几天他还有事要处理,没法时常陪她,有孩子陪她,也不至于无聊。 “四王爷派人送信到驿站,需要我亲自去取,顺道就在那儿回信了,你若觉得无聊,就约叶姑娘出去逛逛,但要记得带上青焰他们,不然我不放心。” 说说不关心逐鹿城的局势,可多少还是记挂的。赵睿耘从祝辛安那里得知他的下落后,派人快马加鞭送信到驿站,他纠结了两天,还是打算去收了然后回一封。 “好。”卫嫦也不问四王爷来信会是什么事。反正祝辛安和乔世潇都说了,四王爷和六王爷似乎达成了一个协议,其中一条便是不再追究阙家任何人或事。所以,联络就联络吧,不怕四王爷派人跟踪他们到南域、或是半道就想对他们不利。真有不开眼的想捣乱,魔珠里的兽人军团还在呢。 说到兽人军团,卫嫦想起自己也有好几日没进魔珠了,每日一次的百花露,也都是直接拿到外面喝的。不止她,阙聿宸的早膳里,也被她偷偷滴了百花露,小家伙则是十天服一次,虽然紫绫说每天一次也没事,可她还是担心喝多了容易招人眼。 没见小家伙才三个半月,却比人家五六个月的娃儿看上去都大吗? 不止体型,各方面的发育也都和半岁大的孩子差不多了。万一到时发育也提前了可怎么办?那就不是爱他,而是在害他了。 她在现代时曾看到过一则新闻,说是某个宠儿子过头的妈妈,打小就给儿子服食各类营养素,生怕他营养不良,结果咧,还没上小学,孩子就遗精了,然后一直到高中,阴茎依旧只有小学时那么大。 有这么个现实案例在,卫嫦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儿子太早慧,只要健康平顺,就比什么都强。 小家伙吃饱后,依旧精力十足,遂被阙聿宸拎到了床上练习翻身。 这两天刚学会翻身,不过还不是很熟练,有个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老爹在,小家伙想偷懒都不行。 卫嫦笑看着父子俩在床上互动,拉好衣衫准备起身,忽觉腰部一紧,然后被某人一把拉坐到了大腿上。 “呀!”她下意识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头一转,看到趴躺在床上的儿子,正昂着头,闪着黑葡萄般亮晶晶的眸子好奇地看她,以为她是在逗他玩呢。 于是,憨憨的小脑袋一低,支在床上的胳膊一顶,往她所在的方向翻了个身,再昂起头看她,可能觉得还不够近,继续低头翻身,直翻到阙聿宸的大腿旁,才“咯咯”地昂着头,朝她咧嘴欢笑。 卫嫦看得好笑,正要朝他招手,忽觉胸襟口一凉,接着是一阵疼,忙低头看去,丫的!某人又在抢儿子的口粮了,这什么毛病呀!虽说这会儿小家伙已经喝饱了,而奶还有得多,可也不能由他来吮呀,这大白天的…… “聿……聿宸……别……” “好几天没喝了……”他埋首在她胸间,背对着儿子公然抢起香醇的口粮,还大度地说:“你不用管我……” 谁要管你呀!可你吮的是老娘的奶,我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卫嫦咬着牙,生怕被他吮到极致,忍不住呻吟出声,一面还得陪笑着逗儿子玩,nnd!真是太辛苦了有没有! 第一次,她感到身为一头奶牛,也是件非常劳累的事。 172 空有宝山而不自知 一个时辰之后,某人神清气爽地去驿站了。 某女则累得脚都软了。 衣衫不整地抱着儿子往床上一躺,唤来正在堂屋掸尘的月芽,嗓音沙哑地交代了一句:“我和佑佑歇会儿,没事别来吵我。” 月芽自然很尽职地守在主屋门口,一副谁来都不许打扰的尽责模样。 床上,卫嫦放下帐幔,拿起换洗衣衫,就抱着儿子进了魔珠。 下体黏嗒嗒的让人难受,反正要洗澡,就索性泡温泉了。 至于小家伙,把他往草坪上一放,让紫绫看着,任他在草地上翻身学爬行。 “呼!” 身子一入温泉,舒爽地让她逸出喟叹,总算感觉活过来了。 想到一刻钟前,她被他抱着跨坐在他腿上,两腿缠上他的腰际,任他在自己体内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酸麻未退、红肿未消的幽谷,再度不受控制地淌出汩汩蜜液。 卫嫦的两颊,迅速飞起红晕。好在身体沉在水里,四下除了她,又只有紫绫和儿子两个,不怕被人撞见,故而也就脸颊飞霞,倒也说不上羞愤。 这座温泉,是在绿幻森林里面,三界还在的时候,绿幻森林是属于精灵一族的地界,所以,其他两界的人,若是不通咒语,是进不来的。如今,三界虽已撤离,可绿幻森林的通行咒语还起着效用,兽人军团并不知晓,所以她才敢随意进来泡温泉。 “对了。紫绫,兽人大叔他们近期在忙什么?” 泡了一刻钟,她从温泉池出来,不急着换上正式裙装,而是一袭宽松的睡袍,任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拿块干布巾,边擦边问。 紫绫正兴致勃勃地看小家伙翻身。然后支着胳膊在草地上扭来扭去地爬行,听卫嫦问她,往她这边飞了几步,悬停在半空答道:“好像是发现了一处矿藏,闲来无事正开采着玩呢。” 矿藏?开采着玩? 卫嫦的额头顿时爬满黑线,咕哝道:“该不会是用矮人国的那架大炮吧?” “小嫦怎么知道?” 这么说,她还真猜对了? 只听紫绫继续说:“兽人大叔说那炮弹挺管用的,能省他们不少工夫。” 废-话!卫嫦朝天翻白眼。 拿矮人国出品的一流炮弹,去开矿。何止管用,简直是在暴殄天物啊! 话又说回来,他们这是打算在魔珠永久安家了吗? “不是啊。小嫦觉得危险解除了。就能让兽人大叔他们回兽人界了呀。” 紫绫听见她的自言自语,爽直地答道:“小嫦反正也离开都城了,无聊的话,要不随我去精灵界做客呀?女王大人说过,精灵界随时欢迎小嫦去。” 无聊?去精灵界做客? 这话听起来好怪异,就好像精灵界和外头的街市没两样。随时都能来去自由似的。 “这事以后再说吧。” 眼下的她,毕竟还是在“逃亡”途中。虽然“逃亡”的警报已经差不多解除了,可还没和婆婆团聚呢,就算玩也不能玩得心安理得呀。 “不过你和兽人大叔,想家的话就回去吧。” 先前矮人国的相师大人卜出的劣卦。应该指的就是她在皇宫里的一劫了,再扩一步。阙聿宸的劫难也过去了,应该没事了,老拖着他们怪难为情的。 “我不急,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等小嫦到了南域稳定下来再说也不迟。兽人大叔那里,我会和他们说,不过依我猜,他们八成会想等矿藏开采出来后再走。” 紫绫扑扇着羽翅,笑吟吟地说道。随即想起卫嫦大婚前,三界送她的礼物还在绿幻森林的石洞里呢,遂对卫嫦说:“小嫦收在魔珠里的嫁妆,有用的话,也能随时取出去用了。” 旁的不说,药材一类,在路上也是必备的。与其花银子去买,倒不如用现成的,而且魔珠里盛产的药材,品性也好多了。 卫嫦见天色尚早,离午膳还有好一会儿,就来到放嫁妆的石洞,看看有没有适合带去外面的物品。 不过看了一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带。 鹿茸、蛇胆、人参、藏红花神马的,都太珍贵、也太容易招眼了。 金银玉石一类的,对现在的她也没什么用,不过等到了南域,没事做的话,可以学学玉雕术,等练得差不多了,再来选几块羊脂白玉雕成挂件给阙聿宸或孩子们佩戴。 于是,当她两手空空回到草坪时,紫绫感到万分不解:“没什么可挑的吗?” 那些足可称得上是三界的至宝耶! 虽然没亲身体验过外界的生活,可打小就听虎蛟哥哥讲外界的故事,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虎蛟哥哥还说人类都很贪婪,看到好东西,都巴不得占为己有,可从小嫦身上,她却瞧不出分毫。这是不是就是虎蛟哥哥曾说过的“空有宝山而不自知”? 卫嫦若是晓得紫绫在心中的揣度,必定会汗颜万分。 她哪里有紫绫想得那么清高啦,她只是觉得,既然魔珠都是她的了,何必老惦记着魔珠里头的东西,等需要了再来取不也是一样的么? 随后,她盘腿坐在草坪上陪小家伙练了会儿爬行,直到头发都干了,才和紫绫道别,抱着小家伙回到床上。 出来后,才发现小家伙手里还攥着一样魔珠里的果子,比婴儿拳头小一点,外表看起来像鸡蛋。之前没听紫绫介绍过,也不知能不能吃,安全起见,还是把果子放回了魔珠,不过这么一来,她倒是想到,可以给小家伙添加辅食了。 于是,中饭的时候,小家伙也有了一道属于他的膳食――蛋黄泥。 不过才刚开始添辅食,她没敢给他吃多,只取了五分之一个蛋黄,加了一小勺温开水,和成蛋黄泥喂给他吃。 还别说,小家伙喜欢的紧,这说明可以逐步添加各类辅食了。三四个月的话,蛋黄、蔬果汁一类的,是比较适合他吃的辅食。 “午睡起来,给他炖碗葫芦菔,喂给他喝。葫芦菔一根就够了,切成片,炖烂后把汤水过滤出来就行了。” 卫嫦边喂小家伙吃蛋黄泥,边吩咐月芽。 葫芦菔就是胡萝卜,这个时代也有,不过叫法不同。 “好的,夫人。”月芽利索地应道。 卫嫦觉得自己有必要趁着这会儿还有清晰的记忆,把现代写书时查到的一些有关养儿的实用知识都摘录出来,然后对照着孩子的月份、年岁,该补补、该学学、该练练,同时,让身边照顾他的人,也能多听多看多学,那应该比她一个人记着轻松多了。 想到就做,可要摘录首先得有纸笔。昨儿才搬进来,书房里还空空如也,否则,阙聿宸也不会选择在驿站直接给四王爷写回信了。 “叶姑娘那里送午膳去了吗?” 上街采购,一个人多无聊,总得找个同伴才成。 “已经送去了。”月芽正抱着吃饱喝足的小主子踱着小步消食哄睡,听卫嫦这么问,忙回禀道:“叶姑娘倒是说去膳厅用饭,不过奴婢照夫人的意思,给她送入房里了。” 卫嫦点点头,既然起来了,那么下午的出行就有伴了。 于是,用完膳,见宝贝儿子已经安然入睡,卫嫦换上出行的衣裳,挽好发髻,带足银两,去找叶槿澜逛街了。 小家伙这里有月芽悉心看顾,前院又有白煞、紫腾他们守着,她不担心。倒是她和叶槿澜出门,惟恐阙聿宸担心,便叫上了青焰。 青焰事先已得过阙聿宸的耳提面命,一听主母要出门,立刻叫上白云,两人腰缠软剑,轻装上阵地陪主母上街溜达去了。 时值正月下旬的午后,又是江南岸的凤栖城,阳光明媚、春风送暖,踱步在人来人往的闹市街头,让人甚感悠哉。 “槿澜有没有特别想逛的铺子?”卫嫦深唤了口气,转头问身边气质沉静的清丽女子。 叶槿澜正想摇头,蓦地想起乔世潇昨晚说的,让阙夫人陪她买几身换洗衣衫,此行南下,路上还需不少时日,万一中途遇个什么事,换洗衣衫不够穿也的确是件麻烦的事,遂歉意地看了卫嫦一眼,轻应道:“嗯,宁歌若是有时间,能否陪我去选几身换洗衣裳?” “那是自然。”卫嫦爽快地点头。不过看叶槿澜身上的衣物,绣工极好,又不像是市面上常销的那些款式,遂好奇地问:“槿澜身上穿的,可是自己做的?” 叶槿澜微微一顿,继而点了点头。 卫嫦心念一转,笑盈盈地提议:“槿澜的女红这么好,不如我们去布庄挑些舒适的面料,自己动手做怎么样?” 顺道说服她给某人也做一套,派人送去逐鹿,听说某人的生辰就快到了,现在开始做的话,应该来得及。 叶槿澜原本还怕她嫌弃自己身上的穿着,忽闻她这么说,眼神满是诧异。 “那就这么说定了!走,这就先去布庄。我想想,里衣的话,还是选细白棉布的好,贴身穿细腻又柔软;中衣的话,天马上就热起来了,我想选几匹透气性好的丝麻料,至于外袍还是丝缎为主……你呢?有没有中意的布料?先想好了,免得到了布庄无从下手,好的布料又容易被人捷足先登……” 173 “英雄救美” 女人嘛,只要有个共同话题,就很容易聊到一处。 叶槿澜在父亲出事前,脾性是家里公认一致的乖静,平日里的基本消遣也很符合闺阁女子的特征――女红,闲来无事就捧着针线笸箩做女红,小到绣帕、香囊,大到式样繁复的罗裙,似乎在安静的刺绣缝纫中,也能觅得一方自由天地。 除此之外,她的画技也很好,家里用做刺绣的画样,基本都出自她的巧手。 反观卫嫦,虽然也能完整做出一套成衣了,可和叶槿澜的手艺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我正愁没师傅教导呢,这下好了,有你在,相信我的绣技缝工一定能突飞猛进。那家伙老笑我做的衣裳只能穿里面,我就不信做不出一件让他挑不出毛病的外袍……” 前往布庄的路上,卫嫦轻挽着叶槿澜的胳膊,笑吟吟地说,丝毫没因差劲的女红而脸露羞愧之色。 叶槿澜探究的眼神,极快地在卫嫦脸上扫过,恣意的俏脸,盈眼的笑意,这恐怕就是让阙大将军如此宝贝她的原因所在吧?――没有男人不喜欢性子开朗、活泼娇俏的女人。 相比自己,沉闷又容易犯倔的性子,很容易就会得罪人,有时甚至是得罪了人而不自知。所以她宁可选择与寸尺布料为伴,低下头举起布的同时,也能让心获得短暂安宁。 原以为此生都会以呆板无趣的这一面性子示人,谁知世事难料。爹死了,娘也跟着病倒,没几日便撒手人寰。原本热络的亲戚,一夕间撇清了和她家的关系。只剩下独女的她,瞬间成了这个世上一抹孤苦无依的浮萍。 没有根,哪来的牵挂?所以,她不畏死、甚至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却在拔出匕首刺向所恨之人的一刹那。她的命格从此起了变化…… “你在想什么?” 含笑的问询从耳边传来,蓦地将叶槿澜远飘的思绪拉回眼下。 卫嫦失笑地摇摇头,佯装无奈地叹道:“我说,就算你不肯收我这个徒弟,也犯不着如此漠视我的存在吧?我以为聊了这一路,我俩多少也够得上是趣味相投的朋友了。好吧,我承认我的女红的确很糟糕,你不想理我也是正常的……” “不……不是的,宁歌。”叶槿澜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怎么?”卫嫦笑眯眯地凑近她的脸庞,极轻地在她耳畔落下一句:“只是舍不得某人?好想他对不对?” 叶槿澜猛地抽气。惊愕地瞪大杏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她怎么知道?自己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再明显不过了。”卫嫦摊手耸肩,啧叹道。 她是不是太无聊了?没事做学红娘牵线也好。 虽不知乔世潇私底下是怎么对待叶槿澜的,可看他大清早拉着自己虔诚拜托的态度,应该是不错的吧?可为何从叶槿澜的眼底,流露出的淡淡的愁绪。单纯只是离愁别绪吗?看似不止。 “其实吧,男人有时候也是需要哄的。” 见离布庄还有段距离,卫嫦索性凑在叶槿澜耳边聊起两性话题。 “别看他们脸上总爱挂出一副‘爷我最大’的欠扁样,好像你生来就该听他们的,不听就要受惩罚。还不许有意见……” 叶槿澜听她这么说,下意识地点点头。心里不禁比较起乔世潇,一对比,全都说中啊!那家伙不就是这样的性子么?人前斯文有礼,可谁要是得罪他,比得罪凶神恶煞还恐怖。紧随起来的报复,源源不断。 “是吧?”卫嫦笑着扬起一脸“我没说错吧”的表情,继续和叶槿澜咬耳朵,还结合了现代某些杂志周刊里报道的两性专题: “所以呐,男人其实比女人更需要哄,你想啊,他们在人前摆了那么久的‘老子天下第一’的脸谱,得多累啊,在家的时候,特别是私底下和女人独处的时候,自然是希望轻轻松松的了,可不摆脸谱不代表他们就甘愿示弱,在他们心里,他们就是天,就是神,希望女人能主动侍奉他们这尊天神,若是女人不肯顺他的毛,甚至还当着外人的面,戳他的弱点,肯定会引起男女大战的嘛,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 “是什么?” 问的是叶槿澜,可身后两只护卫也在竖着耳朵听。 得!卫嫦无力地拍拍额,一时说得兴起,忘了身后还有两个耳力不一般的家伙,且还是某人的跟班。 正跟在后面听得津津有味的青焰和白云,见自家主母回头扫来一记警告的视线,忙四目朝天,装作在看风景。 “你俩听了就听了吧,可不许泄露给任何人知道。否则的话……哼哼!” 其实她也知道,若是他们回头真说给了阙聿宸听,她也奈他们不得,可必要的警告还是要的,顺便看看他们那张嘴到底牢不牢靠,牢靠的话,日后出门再找他们护随好了。 闻言,青焰和白云身形一僵,忙正色保证:“属下不敢。” “不敢就最好。”卫嫦顺势下了台阶,阙聿宸的人,她也不会太为难他们。反正刚才那堆拉拉杂杂的话,本来就是临时起意,拿来转移叶槿澜飘忽不定的心神的,就算阙聿宸听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回头多哄他几句好了。 不过这么一来,她也没了兴致继续和叶槿澜聊两性话题,正好布庄就在眼前了,遂约了叶槿澜得空一起做衣裳时再接着聊,就歇了这个话题。 身后的青焰和白云见状,不由面面相觑。 心里好痒啊,好想追着主母问啊,那个最好的办法究竟是什么啊?虽然主母说的是女人,可未尝不对男人适用啊。他们两个年方正当,却还没有经历过男女情事,这方面的知识匮乏得可怜,多知道点女人的喜好,将来讨媳妇时是不是也就多了种策略? 可惜主母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刻戛然收尾了,唉……两人同时在心底发出一声轻叹,随即继续一左一右地护随主子的心肝肉。 …… 凤栖城最具规模的布庄隔壁是间生意叫座的茶楼。 看到茶楼,不由想起逐鹿城的悠茗阁,继而想到曲盈然和便宜爹娘。 也不知秦氏的身体怎么样,三十多岁怀孕,且又和上一胎隔了十六年之久,说不担心是骗人的,不过相信季鹤天会照顾好她。 倒是季宁露会许给祝辛安的堂兄做平妻,是卫嫦始料未及的。不过,再怎么样,做人平妻总比做妾室好,而祝家那么大一个家族,到祝辛安这一辈,又只他和他堂兄两个男丁,故而,嫁入祝家为媳,只要能生出儿子,日后的生活必定安枕无忧。 反观入宫的季宁岚,虽然怀上了六王爷的子嗣,可对六王爷来说,她不过是他偌大的后花园里其中一朵花而已。哪怕六王爷真登基做了皇帝,他的女人也只会多而不会少。同为穿越女,卫嫦不免替季宁岚感到可惜。 可路是她自己选的,没人逼她。既然选了这条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代价昂贵的人生道途,也就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谁都无法替谁的人生埋单。 “呀!” “对不住!对不住!” “姑娘,您没事吧?” 突然发生在茶楼门口、极具戏剧化的一幕,让卫嫦有些回不过神。 据说是茶楼里突然冲出个赊账不还的茶客,差点撞到槿澜,然后被一名正要进茶楼的年轻男子给扶住了。 也就是说――英雄救美? 只是,呃,槿澜已经名花有主了呀,这位公子你就不要这么火辣辣地盯着她看了,看到眼睛充血也不会是你的。 卫嫦轻咳一声,将同样一头雾水的叶槿澜拉回到身边,这小妮子刚刚八成也在想心事,比她还后知后觉。 “方才事出突然,玉某多有唐突,还请姑娘恕罪。” 说得真好听,不过卫嫦对油头粉面的小青年素来没什么好感,还是自家肤色黝黑的大将军帅多了。 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卫嫦朝对方打起太极:“这位公子也不必太介怀,我一定说服我家小姑原谅你就是了。” “噗……” “噗……” 身后传来两道闷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哪两只。 “嗯哼。”她回头瞥了两人一眼,叫出其中一个:“白云,你代小姐好生谢谢这位公子,我看公子似要进茶楼喝茶,你身上的银两有带够吧?” “够!够!”不够也要说够。被点到名的白云苦哈哈地出列,朝救美失策的“英雄”比了个“请”的手势,才不管人家究竟想不想进茶楼,愣是把人给半拖半曳地请进茶楼去了。 “英雄救美啊……也不看看对象再下手。” 卫嫦摊手轻叹,随即问身后的青焰:“刚刚那个是托吧?” 否则怎会那么巧?明明前方毫无阻碍,突然间一人从茶楼冲出,一人又刚好站在槿澜身前。 “属下回去就细查。”青焰点头会意。如果真的只是制造搭腔机会也就算了,怕的是另有图谋。 174 男人吃醋好可怕 青焰的效率还是很高的。 才用完晚膳,一份关于“救美英雄”的资料就火速呈上来了。 “南离玉家?” 看到这四个字眼,卫嫦都想“噗”了。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冤家路窄”呢? 想当初,南离城的玉家,不知是因为开采玉矿失算,还是被官府陷害,总之,为转嫁生意危机,差点栽赃给阙老夫人的生父傅家。可那件事之后,不是说玉家损失惨重、没法在南离城混下去、而是回南域乡下了吗?那又怎会在凤栖城里冒出来?看那位玉家公子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家底落魄的样子…… 饭后在床上陪儿子玩的阙聿宸,听到青焰来报,并将一份状似资料的纸张呈给了妻子,已经觉得奇怪了,这会儿看妻子盯着手里的纸张发呆,更是疑云笼布,趁儿子兀自高兴地在床上爬,他拉了两把椅子拦住床沿,然后走到妻子身后,双臂圈上她的腰,扫了眼她手里的纸张,不解地问:“查南离玉家干什么?” “咦?哦,也没什么。” 卫嫦收回神,想到他还不知道傅家那茬事呢,正思忖要不要告诉他,却听他施压似的语气在耳畔响起:“真没什么?嗯?” 唉……她暗叹一声,心里默念一句:男人需要哄。 然后转过身,胳膊圈上他的脖子,仰头看他:“玉家的事,说来话长。你真想听?” “嗯哼。”阙聿宸微抬下巴,努努嘴,示意她开讲。能吸引她心神、并主动派青焰去调查的事,再长再枯燥他也想听。 他随着她的姿势调整了一下手臂,依旧牢牢地圈着她的腰,甚至还压着她的臀,往他身上压了压。两人腰部以下的位置,紧紧相贴。几乎不见一丝缝隙。 这样的聊天姿势,虽然觉得羞人,不过横竖天已经全黑,月芽也已收拾干净膳桌、退出了主屋;砖木混合结构的房子,隔音效果也比城外那座农家院来得强,所以,羞归羞,她也没反对。再者,换在现代。做夫妻的,若是时常能这般搂着聊天,还是感情好的表现。 “在说玉家的事之前。先和你说下午发生在街上的事吧……” “下午?街上?你出事了?” 才开了个头。霸道搂着她的男人,就立马铁青着脸上下检查起她的身体。蹙拢的眉心,一半是出于担心,一半则是在暗责青焰两人的保护不力,下午在街上出了事,回来后竟然提都不提。 卫嫦哭笑不得地拉过他上下其手的大掌。忙解释道:“我没事啦,若真要说有事,也不是我。” 她将发生在茶楼门口的事,挑重点叙述了一遍,末了。轻轻摇晃着他的胳膊,解释道:“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也不能怪青焰他们,再说对方也的确没恶意,就算有在耍心机,也无非是想找个机会搭讪罢了,既然没事,就小事化了了。” 怕他因此而责罚青焰和白云,她的脸颊贴上他厚实的胸膛,反手顺着他的背,轻声说:“你别担心了,真没什么事,反过来,我还将了他一军呢……” “胡闹!”他轻斥了她一句,语气里满含无奈。 这件事,若是他不问,她是不是就不打算说了? 想到这里,他在她臀上轻轻一拍,警告道:“不许再有下回。我知道你机灵,可世道险恶,谁都不能保证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若是没我在身边,一旦发生这种事,一律交给青焰他们,不许自己出头,不许置身险中!” “好。”卫嫦一口应允。只要他不生气了就好。 “继续。” “嘎?” 阙聿宸没好气地一拍她翘挺的圆臀,示意她继续往下说。余光扫了眼还在床上欢乐翻爬的儿子,想了想,索性拦腰一抱,抱她坐到了床边的扶手椅上。 不是说有关玉家的事说来话长吗?这样就不担心儿子了。 卫嫦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吓了一跳,在他腿上坐稳后,举拳就往他肩头一捶,娇嗔地道:“也不事先说一声,吓我一跳!” 阙聿宸低笑着耳语:“下回一定提前说。” 好吧,她发现他已经彻底学坏了。 最初的时候,在床以外的地方,和她肢体接触都会让他不自在,现在可好,搂搂抱抱已成他的家常便饭,连大白天的拉她做那档子事,都不会让他脸红心跳了。 说到玉家的事,自然要提及傅家了。卫嫦之所以忸怩着不敢主动向他提这件事,主要是怕他不高兴。不高兴傅家的人来叨扰婆婆,不高兴她擅作主张替傅家解决了那桩麻烦。 然而,事实是,整个讲述的过程中,丝毫不见他有任何不悦,相反,神色之淡然,好似她说的是和他浑然不相干的人或事,而非和他血缘上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外曾祖父家。 低声讲完傅、玉两家的事后,她低着头主动道歉:“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他还在琢磨她刚刚说的事情经过,听她这么说,眉宇一皱,抬手捧起她的脸,视线在她细致的小脸蛋上来回逡巡,确认没见异常,才松了口气,真怕她又受什么委屈。 “那件事,怎么说也是我擅作主张了。” 名义上是帮助傅家,实则也是有私心的。当初若没那么做,就不可能集到那三宝四色的极品翡翠,也就意味着,魔珠恐怕到现在都还没法解封。 “我不觉得你做错了。”阙聿宸摇摇头,见她小嘴微张,似是有话要说,竖起食指贴上她的唇,逐渐转为轻轻摩挲。 “傅家的事。一直以来都是外祖母和娘心头的痛,且越是回避,就越是痛,日复一日的撕扯,永远无法让伤口结痂。而你帮傅家解决了那桩麻烦,傅家没事,外祖母和娘心里就安实,渐渐的。蛰痛的伤口才会淡化,最终结痂愈合……所以,宁歌,你做得很对,我们逃避不肯面对的事,你帮我们做到了,我该谢谢你才是,相信娘也是这么想的。” “你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我何时骗过你?”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她听得直皱秀眉。真的从没骗过她?不可能吧?好像不久前才…… “唔……” 她被他突然吻住了唇,想要吻去她对他一息尚存的怀疑。 “咯咯咯……” 一串欢快的童音笑声,将两人的理智拉回现实。 卫嫦慌忙拨开他的头。望向床里。只见小家伙已经挪啊挪地爬到阙聿宸的后方。正仰头趴看他俩接吻呢。 …… 自从卫嫦买来了笔墨纸砚,阙聿宸留在书房的时间也多了不少。 风书易不知从哪儿搞来几只信鸽,隔三差五地就会落在书房屋檐。想来是在和四王爷飞鸽传书了。 还说要带她玩遍凤栖城,依她看,和四王爷聊遍凤栖城还差不多。 所以说,男人的话要能相信。除非母猪能上树。 “母猪怎么可能上树?”月芽轻摆着摇篮,小脸懵懂地问。 “所以说男人的话靠不住嘛!”卫嫦顺口就解了她的惑。 月芽掩唇轻笑。 围坐石桌另一端的叶槿澜,手里飞快地穿针引线,上扬的嘴角也显示着她此刻愉悦的心情。 “对了,槿澜。我那里有匹软烟色的九宫丝罗料作,很适合男人春末夏初的季节穿。可我的手艺你也晓得了,要我一个人从头做到尾做到底,很可能就把好料子给搞坏了,可我又不想拿去外头的成衣铺加工,不如你陪我一起做咯,照样画葫芦我还是在行的。” 卫嫦花了五天时间,总算搞定儿子的和尚里衣、开档裤衩,以及天气热起来穿的肚兜。剪掉边角处的线头后,搁下剪子,接过月芽递上的六和茶,边喝边说。 这几天天好,虽然还没出正月,可晌午时分,又没有风,坐在庭院里晒晒太阳、做做衣裳,也挺惬意的。 自从住到这里后,小家伙每天用过早膳,就会眨着晶晶亮的黑眼睛,四处搜寻青焰几个叔叔的身影,每逢这个时候,阙聿宸就很阿沙力地让风书易抱去前院,将儿子交由青焰几个照顾。 直到快晌午时,小家伙自觉肚子饿且又想睡觉了,才又被风书易抱回后院。 看到卫嫦,他就在风书易的怀抱里雀跃地颠着,挥舞着如藕似的小肥胳膊,直到被卫嫦接过,动作迅捷地钻入她怀里,满足地享用上午的点心。 喝到睡着,放他到专属他的小床――摇篮,摇篮上罩着一顶碧青色的细纱帐,既能挡光,又能隔离落絮花粉。 卫嫦习惯在做活的时候时不时看他几眼,凤栖城的正月,如果开太阳不刮风,白日的气温,庭院比屋里头暖和得多,所以自从入住这里后,她喜欢整个上午都待在庭院里,做女红、逗孩子、喝茶聊天。 儿子睡着后,也被安置在石桌旁的摇篮里。轻柔的聊天声,并不影响他的睡眠,偶有翻身、梦呓的举动,月芽会轻摆摇篮,很快又会让他沉沉安睡。 人一充实,时间过起来也就更快。瞧,马上又到膳点了。 等用过午膳,她会被书房里的某只家伙押上了床。说是午睡,五次里有三次会被他缠着在床上再上演一次吃……吃喝喝,累到极致一觉醒来,多半又快申时了,她还要在书房整理记忆里的那些现代育儿知识呢,晚膳又不在一起吃,基本上是碰不到叶槿澜的了。 所以,她得抓紧时间,争取赶在午膳前敲定这个事。小家伙接下来直到盛夏之前的衣裳都不用愁了,明儿开始她打算给阙聿宸做几身春夏衣衫,希望能拉着叶槿澜一起做。 “怎么样?反正你也要给乔世潇做衣裳的嘛,就用我那匹料子好了。让他们兄弟整套兄弟衫出来。不也挺好?” 今儿她的任务,就是说服身旁的女人,给就快过生日的某人做身新衣,不惜贡献出整个凤栖城也仅此一匹的九宫丝罗。红娘做到她这个份上,是不是也忒称职了? 唔,既然都贡献了,不如给盈然也留块料作,成全了他们三个异姓兄弟的情谊一场。 叶槿澜被她说得两颊飞红。嘴里依旧固执:“我……我干嘛要给他做衣裳……” 拜托!卫嫦翻了个白眼,她就不信叶槿澜前阵子在布庄挑的那块天青色织锦缎,是给她自己裁的。 “那就当是陪我嘛,顺道也给他做一件,正好三月初五是他生辰,聿宸正筹备礼物呢,做好了就一道送去嘛。”好让某人睹物思人,彻底地放不下牵挂。 三月初五是他的生辰? 叶槿澜持针的手一顿,想起过去的两年间。每逢三月初五,他都会上门找自己,说有事也不见他聊什么。可若说没事。硬是赖到星子满天才肯离开,至于晚膳……是了,面条,他要她下面条给他吃,无论她那里有没有适合下面的佐料。 如今才知,原来那日是他的生辰。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好面子呗!” 卫嫦一语点破她苦思冥想的缘由。 原来不经意间,她竟自言自语地问出了口,醒过神的刹那,羞赧和无措害她自己的指尖被绣花针刺到,疼得她倒抽一声:“嘶……” “没事吧?”卫嫦见状。忙拉过她的手,见她左手食指的指尖正冒着汩汩血珠。忙让月芽取块干净的纱布来,自己则拿了个空杯子,倒了杯已经转温的茶水,握着她的食指,淋去了上头的血珠,然后举高过她头顶:“这么举一会儿,血就不会流出来了。” “麻烦宁歌了。”叶槿澜满脸的自责。 “什么话!”卫嫦白了她一眼,这时,月芽也取了纱布回来了,她见刺破的伤口没再出血,拿纱布裹了几层,绑好后,对叶槿澜说:“暂时不要碰水,幸而伤口小,应该不会发炎,过两日就好了。” “不用的,这点伤不要紧。”叶槿澜忙摆手摇头。 既然三月初五是他的生辰,就照宁歌说的,送他一套衣衫当贺礼吧。可凤栖离逐鹿,隔山跨江的,路上最快也要五六天吧?时下又已临近正月底,也就是说最多也只有一个月时间了,她的针线活虽然很利索,可一想到是给他做衣袍,她就没来由得紧张。 “别慌,来得及!”卫嫦看出她眼底的紧张,忍着笑安抚。 她是不是太过分了?非得逼着她在余下的个把月里给乔世潇整出一套里中外三衣齐全的正式春装来? 其实阙聿宸也就那么一提,似乎并没有想在三月初五之前、给乔世潇送去生辰贺礼的打算,不过看槿澜对此事如此重视,这份贺礼还真得办一办。 于是,用过午膳,卫嫦照例被阙聿宸抱上床午休,顺便提了这个事,末了,提议说:“如果你没空备礼,我和槿澜去采办好了,再不然,上回那套端砚送给他也行……” 阙聿宸还没听完,俊脸就黑了大半。 “你要把端砚送给阿潇作贺礼?” 且不说这套端砚相当珍贵,关键是,这是她淘宝似的跑了好几家文房四宝店才挑到的,还说要放到南域的新家去用,这会儿竟然说要送给其他男人作寿礼。哪怕那个男人是他兄弟,他也不许。 “唔……” 被某人惩罚性地在唇上狠啃一口,卫嫦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好像说错话了。 “聿……聿宸……” 她想解释,可被他狠狠吮住了唇,一手扯下帐幔,然后撕开她身上的衣衫,一手已经探入纱裤。 “佑……佑佑还没睡着呢……”她探头想看帐幔外的摇篮。 “很快就会睡着。”某人精虫上脑,哪里还顾得上兀自在摇篮里吮着手指自得其乐的儿子。 俗话说:酒足饭饱思淫欲。她现在就脑袋昏昏沉沉的,手脚也不听使唤地主动缠上他的身,引来他更激烈的索吻。 外头春日高照,帐内春光无限。 月芽从厨房出来,见主屋的大门半开着,想到主子爷和夫人在卧室午憩,就走上台阶想把堂屋的门给掩上。 孰料,刚踏上台阶,还没碰到堂屋门呢,就听到里屋传出一阵极为迅猛的“啪啪”声,其间还夹杂着夫人可怜的呜咽,以及主子爷粗重的喘息。 “愣在门口干嘛?还不快离开。”风书易站在回廊外朝她低喝。 “啊!风……大哥,你快想想办法,夫人又在里头哭呢……”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主子爷,正遭鞭笞呢。月芽的脸色都惨白了。上回在农家院也仿似听到过一回,但也没这次的严重啊。 风书易神色古怪,一把将她拉到身侧,半揽半拖地带她往东厢房走。 “风大哥?怎么走了?不去管夫人吗?” “嘘!噤声!夫人没事,和爷闹着玩呢。” “……” 里屋的床上,卫嫦小死了一回,就已浑身无力。可身后的男人,却像一台永动机似的,依旧不知疲倦地运作着。 他趴在她细腻的雪背上,从后方进入,在她绵长又悠扬的呻吟声中,顶进又抽回。她的身体、意志早就不由她控制,除了感受,只能任他在她体内予取予求…… 175 不死心的玉三少 晕厥又醒来,醒来又晕厥,直到他总算餍足,才放过虚软无力的她,抱她进内室沐浴净身。 回到床上时,原先黏湿的床褥已在她泡浴时被他换下了。 一触到枕头,她就昏昏欲睡。 “下回不许再把我和母猪混为一谈,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 耳畔,依稀传来某人不悦的轻哼。 “还有,端砚送礼,想都别想。” 随之是句霸道十足的宣言。 卫嫦意识昏沉地被他搂在怀里,前一句还能理解,后一句呢?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呜呜……男人吃起醋来好恐怖…… …… 既然端砚不能拿来当生辰贺礼,手头又没有其他价值相当的物件,只得再逛一次街咯。 这也正和卫嫦心意,听说今儿茶楼里还有场别出心裁的曲艺表演,逛街累了,正好去喝茶看戏。 于是,用过午膳,趁儿子睡着,阙聿宸又一大早带着风书易出去办事这会儿还没回来,她拉上叶槿澜也出门逛街去了。 身后依旧跟着青焰和白云。 不过看他俩肃然着脸、寸步不离的谨慎样,心知那日的事被阙聿宸知晓后,必定私底下训过他们了,一路上也没为难他们,一出胡同,就直接转入专售各类文房四宝和书画作品的书林街,打算速战速决少出错。 挨间逛了几间铺子后,最终相中一幅前朝遗留下来的墨宝作乔世潇的生辰贺礼,要价虽高。却也值得了。前朝遗物唉,哪怕墨宝本身并非出自大家手法,可这样的遗物,只会越来越少,物以稀为贵嘛,收藏总不会错。 解决了乔世潇的生辰礼,卫嫦又买了几本誊写用的空册子。用来摘录现代育儿经。隐隐有个想法,希望有朝一日能把这份育儿经大量被人拓印,从而在大同朝广为流传,也不枉她穿这一遭了。 当然,这只是她的愿望。就算达不成也没关系,至少写出来的内容可以让身边的亲朋好友分享。 再者,就当是练字了。 她的字其实还满清秀的,圆润的字体,虽够不上任何一家的风骨,却也算独树一帜了。幼圆嘛。她打小就喜欢的字体,连带着毛笔字练起来也满是这个韵味。可幼圆的字体要写得稍微大些才好看,所以一本誊写册子。她写不了多少内容就满了。说不定等她从怀孕初期一直写到孩子六七岁,写满的册子得用箱子来装了。 “宁歌喜欢练字?” 一旁的叶槿澜,看她上回来也买了好几本誊写本,这回来又买了厚厚一摞。不禁好奇地问。 “不喜欢。”卫嫦回答得很轻快。 不喜欢还买这么多? 叶槿澜和身后的青焰、白云都表示很无语。 “不过我另有用处。” 卫嫦付好帐,一旁的青焰已经眼明手快地接过那摞誊写本,提在手上了。 白云只好退而求其次――小心翼翼地接过礼盒包装的前朝墨宝捧在怀里。 五百两银子啊,关键还就这么一份,不像青焰手里的,整摞掉了也不值一两,还能随处可买。 “等你怀了孩子。我再给你看,保证很有用。” 卫嫦才不管身后那两只暗潮涌动的护卫,挽起叶槿澜的胳膊,边说边往店外走。 似是打趣的耳语,一下就惹红了叶槿澜的耳根。 孩子?有可能吗? 虽然和他在一起后,她没喝过避子汤,可这种事,毕竟是可遇不可求的,想爹娘在一起那么多年,也就只得她一个孩子啊…… 呀!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呀!叶槿澜下意识地拍拍火烫的脸颊,想逼自己清醒一点。 没怀孩子对目前的他和她来说是最好的。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会在半年后来接她回逐鹿,并迎娶她过门,可半年那么久,两人又分隔两地,谁都无法保证这半年内会发生什么事。何况,她的身份也委实配不上他。若他最终选择门当户对的女人为妻,她想她会退得远远的祝福他、不去打扰他…… 卫嫦见她脸上神色喜忧参半,最后却以些微的苍白收场,不禁暗叹一声,傻妮子八成又在钻牛角尖了。可感情的事,旁观者看得再清,也没法替当事人做决定。只能通过旁击侧敲的法子,尽量促成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出了文房四宝店,日头已经逐渐往西斜了,估摸着已经未时过半了。 “走!我请客,去茶楼喝壶茶,听会儿戏曲就回家。”卫嫦阿沙力地扬手指向前方不远的热闹茶馆。 青焰和白云倒也没反对。他俩体力好不累,但主母和叶姑娘逛了一路,想必又渴又累了。主子再三叮嘱要照顾好主母,他们可不想让主母有机会回去告状。虽然主母不是喜欢告状的人,反而还会替他们在主子跟前美言,正因如此,他们就更要让主母过得舒心了。反正只要杜绝上回那样的事就行了。 可事实往往就是这样,越不想遇上的人或事,偏偏越容易遇到。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真没想到还能再遇上你,可真是巧啊你说是不是?” 午后闲暇的人多,茶楼二楼的包厢都满了,大堂里的空席也所剩不多,刚在大堂找了张空席,招呼青焰、白云一起坐下,就见那日想搭讪叶槿澜的玉家公子走了过来,手里的折扇轻摇,大有想对叶槿澜抒发一把“人生何处不相逢”的感慨的欲望。 这个时代的文人雅士都喜欢拿把折扇充门面,可极少有人能把折扇摇到恰到好处。见过使折扇的人里,也就祝家大爷还算有那份驾驭的气质,其他人,譬如眼前这位玉家公子,不用扇子,凭他那张脸、那副身板,多少还算能入眼,可一摇扇子,举止就多了几分轻浮,和街头的瘪三差不远了。 听了玉少南自说自话的搭讪之辞后,叶槿澜神色微凝,可碍于礼仪,不好当场蹙眉表示不悦,只得淡淡地点了下头,便垂下眸子不再理会,以为对方总能识趣而退。 玉少南的面色也有几分尴尬。 一直都以自信示人的他,何曾受过如此冷淡的待遇? 想他玉家虽然目前门庭落魄,可去年之前还是南离城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家,而他身为玉家嫡出的三公子,要什么没有?!身边的女人更是趋之若鹜,只有他不想要,没有他得不到。 可如今,确切说是自去年那件事后,家族一夕间破产,变卖了南离城的家产来偿债,一大家子人无处容身,只得回了南域老家――灵秀城。 灵秀城风景怡人不假,可对于一心想要重振家族辉煌、再入玉雕业发展的父亲、叔伯们,自然无心定居。好在大姐的夫家,和凤栖城的玉雕大户燕家交情匪浅,于是,家里长辈有心想借大姐夫家,和燕家攀上姻亲关系。通过几番努力,燕家的长子,还真的相中了四妹,并愿娶她为平妻。 要换做一年前,别说平妻了,就是正妻,也要看燕家下聘的诚意。可现今不同了,燕家肯娶就不错了,虽然要和另一个女人分享妻子的地位,可再怎么也比妾室强吧?日后再多生几个儿子,不怕争不过对方。 于是,他和小弟代表玉家前来催妆,本来这个活应该大哥来才最合适。可大哥已经成婚多年了,他和小弟还未婚配,听家里的意思,是希望他俩能找机会和燕家多走动走动,燕家还有两个适婚的女儿,要是能来个亲上加亲那就更好了。 没想到才到凤栖城,刚在下榻的客栈歇脚休整,还未上燕家投帖拜访呢,就透过窗户,见到了他这辈子以来、第一个能让他一眼就心生悸动的女人。傻愣愣地倚在窗前,看她从街巷那头不紧不慢地走来,心里叫嚣着一定要做点什么才不会让心徒留遗憾。 想到小弟平时鬼灵精怪,就让他出了个主意。小弟取笑了他几句,还问他:若是燕家姑娘也相中他,他会选谁? 选谁?能否两个都选呢?燕家是长辈看好的姻亲,而她,是第一个入他心的女人。不过这种话为时过早,先和对方认识再说。 于是,小弟去茶楼买通了个茶客,而他就候在客栈对面的布庄门口,配合冲出茶楼的茶客上演了那一幕。 令他失望的是,对方看到他后,并不似以往那些姑娘对他流露出娇羞又爱慕的神情,而是站在几步外,先是迷茫继而淡漠地睇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了。而她身旁那位同样清丽脱俗的年轻少妇,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还吩咐她手下拉走自己,阻碍了他想要更进一步的接触。 原以为这场相逢无缘得续,没想到,受燕家兄弟相邀前来茶楼喝茶,竟然又巧遇了她,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冥冥中的注定”?他本来明日就要离开凤栖城回南域了呢。 “姑娘,请别误会,在下并非登徒子,在下只是……” 只是什么呢?因为一见钟情,所以想向她索要芳名?因为心里呐喊着想娶她为妻,所以想问她家在何处、日后好上门提亲? 可这些问题,对于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人而言,未免太过唐突。可他心里急啊,如若真的无缘也就罢了,可老天爷再度安排他和她相逢,不是缘分是什么? 176 又怀上了 “三哥,别忘了燕大哥他们还在呢。” 玉家的小儿子玉少龙,见此情景,生怕同桌的燕家兄弟起疑,忙过来拉他,末了在玉少南耳边劝道: “三哥若真那么喜欢,不如等燕家的亲事定了再打听她嘛,看她身上的衣物都洗得发白了,家境必定不怎么样,娶做平妻也算抬爱她了……” 这番耳语,在座四人,除了叶槿澜没听到,卫嫦和青焰、白云都听得一清二楚。 “嗯哼。” 卫嫦清清嗓子,本想来个无视,好让对方知难而退的,不过此刻她改变主意了,想打槿澜的主意,还想娶做平妻?丫的还真有够恬不知耻的! “我说槿澜啊,你也别怪嫂子惩罚你让你穿旧衣出来逛街,之前跟你说过几百遍了,银票什么的请务必收好,别东丢西丢的,两万两唉,不是两千两,虽然你未来夫家不差那点钱,你未婚夫也不计较你的迷糊,可每次一丢就两万两,家底再殷实也迟早会败光的嘛!” “夫人,这点您不能怪澜小姐,要怪该怪乔公子,谁让他出手那么大方,澜小姐衣食不缺,平日也用不到银两,自然容易丢啊。”青焰忍着笑,配合地接话。 白云更来劲,慢悠悠地喝了一盏茶,一本正经地说:“下回让乔公子也送个东渡国进贡的铜扣盒子给澜小姐收银票好了,那样就不容易丢了。”像他们主子,宝贝得什么似的,走哪儿带哪儿。每日照三餐看三遍,想丢都不容易。 “噗……咳咳咳……” 卫嫦当即喷茶。好气又好笑地瞪了白云一眼。 丫的这小子连她和阙聿宸都敢调侃,真是胆儿肥了啊。 可真要追究,也无从追究起,白云的字里行间可没涉及她和阙聿宸。只得干瞪眼。 青焰也忍不住轻笑出声,还举起手中杯盏。和白云互碰了一下。 叶槿澜纳闷地看了三人一眼,不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可有件事让她困惑:“你们怎么都知道他留下了两万两?”而且银票也没丢啊,一直被她贴身妥收在荷包里。 闻言,卫嫦与青焰、白云相视一笑。 点睛之语,妥妥的战捷啊! 与此同时,将这番对话听得再全没有的玉少南、玉少龙兄弟俩,此时的脸色是青一阵白一阵。 特别是玉少南。虽然年轻少妇身后的确跟着两个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可在茶楼里,能主仆同席而坐,想来她的夫家绝不是非富即贵的官富人家,最多称得上殷实而已,否则,岂会如此没规矩? 再看让他一见钟情的姑娘,身上的衣裙确实很旧了。一般有点条件的姑娘,是决计不会穿成这样上街的。 所以他心里也和小弟一样认定:对方的家世必定不怎么样,最多和现在的玉家打个平手。可只要四妹嫁入了燕家。而他又娶了其中一位燕小姐,玉家迟早会起来。所以,只要心仪的姑娘肯多看他一眼,他绝对有信心求得这门亲事。 却没想到,心仪的姑娘不仅已有未婚夫婿,且对方的家世还非常煊赫。出手就是两万两,还只是给她当零用的,不止如此,很可能还和皇亲国戚挂钩,否则,不会提到东渡国的贡品…… 玉少南心里百转千回,再也站不下去了,一把扯过小弟的胳膊,匆忙道了声“打扰了”,就青白着脸色转身离去。 “你们两个,配合不错,回去有赏!” 卫嫦不忘表扬青焰和白云,随即啜了口茶水,舒气轻叹:“这下总该死心了吧?再来一次,我怕乔世潇会拿刀来劈我耶……” 谁让当初是她提议去布庄的嘛,乔世潇本来是让她带槿澜去成衣铺定做的,最好是上门量身。 人家心疼未婚妻,不肯让她亲手做,要是晓得自己不仅撺掇着槿澜买布做,还优先做他的生辰礼,害槿澜到现在还一身旧衣,指不定会怎么骂她呢…… …… 在凤栖城一住就是大半个月。 期间,阙聿宸一直在和四王爷飞鸽传书,像是在拟定什么方案,卫嫦问他几时走,回答说多半要等二月底。 也好,这样的话,槿澜要送乔世潇的生辰礼也能在离开前做好了,省得出发到半路再安排人马运送回逐鹿。 俗话说:“二月二,龙抬头,大家小户使耕牛。” 凤栖城的二月二,早已阳气回升,大地解冻,春耕开始了。 城里的居民虽不已耕地为生,可二月二的“青龙祈雨节”家家户户都过。最具代表性的风俗有“剃龙头”,意即在这一天给家里未束发的孩子剃头,以尊显贵、讨个吉利;妇女们则不能在这一天做针线活,怕“扎瞎了龙眼”,也不能磨面、碾米、行大车,怕“砸断了龙腰、龙尾”。 那么,能做的有哪些呢? 用早膳的时候,卫嫦听月芽说,风管事一大早就随厨娘去河堤汲水了,汲水的茶壶里丢了几个铜板,提回来的路上,沿路倾洒,直至回到家,连同余下的水和铜钱一股脑儿倒入水缸,这叫“引来钱龙大发财”。 “噗……哈哈哈哈……” 卫嫦听后笑不可遏,就差没拍桌捧腹了。 一贯正经的风书易,竟然大清早的提着茶壶,挤在妇人堆里,去河堤汲水、沿路洒水、提回家后倒水……这场景想想就好好笑啊。 阙聿宸笑睨她一眼,左手垂到桌下,宠溺地捏捏她的手背,右手夹了筷她喜欢吃的青鱼干喂到她嘴边。 这种清蒸鱼干的做法,她在黎州城时很喜欢吃,来到凤栖城后他怕现成买来的青鱼不新鲜,特地让风买来新鲜的青鱼。让厨娘腌制了晒干再蒸的。今儿还是第一次吃。 “来,先吃饭。吃完再聊也不迟。” 候在膳厅外的风书易,听出主子语气里的笑意,无力地垮下肩。 他特地起个大早随厨娘去河堤汲水究竟是为哪般啊!还不是希望一大家子财源广进、平安康顺嘛!结果咧!主母笑话他也就算了,主子居然也站在主母那边,感觉好凄凉啊…… “呕……” 风书易正垂眸自叹。忽听膳厅内传出一阵激烈的呕吐声,紧接着是主子高八度的大吼:“风!叫青焰去请大夫!速度快!” “这就去!” 风书易应声的同时,袍摆一甩,转身奔向前院。 前院的堂屋里,青焰几个正抱着小主子玩呢,风书易一看到青焰的声影,就催道:“青焰,你轻功好。速去医馆找个靠谱的大夫。” “怎么了?” 见素来稳重持成的风书易这般焦急,青焰问归问,一边已将怀里的小主子交给了一旁的白煞。 “可能是夫人病了,具体的得等大夫来看过才知晓……哎!你身上有没有带足银两?” 现下可不是在军营了,说找大夫就找大夫,万一医馆出诊得先付定金而他身上又没带足可咋整?总不能直接掳人吧? “放心,我有。”青焰回答间,人已掠出去几丈远。 见青焰的速度如此快。风书易稍松了口气。 “你们好生照顾小主子,我回后头去了。”就怕主子还有个什么吩咐。 老实说,他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他如此惊慌失态的大吼。哪怕是北关最后一役,他们被金狼、东渡两国启用炮火联手避入桃谷,也不曾见他失去冷静过。 不过想想也是,主子对夫人的在乎,那是明眼人皆心知肚明的事。所以,他暗自祈祷夫人不会有事。要真有个什么万一,最痛苦的莫过于主子了…… …… 堂屋里的情况虽没有风书易想象得那么严重,不过看着也的确挺吓人的。 卫嫦吐光了胃里的残物,直至呕出的都是胃液的酸水,才虚软无力地趴倒在阙聿宸怀里。 老天!自从服食过万琼露、百花露,她已经一年没病过了,还想说百花露功效奇佳,绝对比传说里的灵丹妙药还神奇,可这次又怎么了?竟然吐起来昏天暗地的。 “来,先漱漱口,不然嘴巴会苦。” 阙聿宸抱她调整好坐姿,接过月芽倒来的温开水,递到她嘴边。漱完口,又喝了一杯水,才放下杯子。 “除了恶心想吐,还有哪里不舒服?” 阙聿宸眉头紧蹙,担忧地探上她的额头,见额头没什么烫意,才稍安了几分,可见她吐后苍白的憔悴样,又心疼得无以复加,小心地抱起她,来到床上。 “大夫马上就来,你先躺会儿。” 卫嫦也确实吐到有些虚脱,听他这么说,点点头,闭上了眼。 这一躺,竟然躺到了中午。 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升上中天了。 还是宝贝儿子在她身边“咿咿呀呀”,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是不是饿了?”她习惯性地想抱儿子到怀里喂奶,不成想,这次被阙聿宸给制止了。 “别乱动,好好躺着,佑佑刚喝过米汤,鸡蛋黄也吃了三分之一,不会饿的。” 卫嫦见他说话时的神色有几分古怪,且又执意不肯让儿子钻到她怀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了想,轻声问:“是不是我得了什么病?” 否则,为何不让她碰儿子?难道是传染病一类的? “胡说什么!口没遮拦的!” 阙聿宸一手提着儿子,一手捂上她的嘴,不悦地瞪她: “哪来什么病!你只是有身子了,大夫说开头几个月要当心,这才不让佑佑吵你,你想到哪里去了?!” “有身子?怀……怀孕?”天雷阵阵啊! “对!就是怀孕。” 始作俑者这会儿总算有几分赧意浮上面颊了,不甚自然地清清嗓子,安抚起还没从“怀孕”的震撼中回过神的妻子:“别太担心。虽然这么快又怀孕,容易坐胎不稳。可大夫也说了,只要这几个月尽量少走动、多卧床休息,到五六个月了就会安稳的。” 卫嫦转头,盯着他看了老半天,才幽幽吐出一句:“四个月都没到啊……” “什么?” “佑佑他。都还没四个月呢,我怎么就有身子了?” 关键是,她的例假都还没来呢,怎么会怀孕?这不科学。 谁来告诉她,产后哺乳期,例假都还没恢复正常呢,居然也能怀孕。 “这有什么,产后喂哺两个月就能怀上孕的都有。” 一听她困惑的是这个。阙聿宸松了口气,不以为意地接道。虽然他也感到吃惊,可大夫也说了,这种情况虽然概率小,可也不是罕见的事。只要头几个月多加注意、小心保胎,其他方面,和正常怀胎没两样。 可卫嫦却无风凌乱了。 亏她还铁放心地陪他每日雷打不动地进行床上运动,想着例假还没恢复呢。这会儿恩爱简直就像捡便宜似的……结果搞半天,捡便宜的是他,偿债的是她。nnd…… …… 自打被诊出怀孕。又因大夫一句话:产后四个月怀胎,恐坐胎不稳,至少卧床休足三个月。 卫嫦童鞋就此展开了无聊到悲催的卧床生涯。 “好无聊啊……” 无聊的不止一星半点,而且要持续三个月啊,啊啊啊…… 她仰面躺在床上,臀下垫着一个软枕。曲起的双腿,因无聊而微微摆晃,视线投在帐幔顶的香囊上,忍不住吐槽:“睡觉在床上,吃饭在床上,喝水在床上,有本事大小解也让我在床上啊……” “噗……” 闻言,坐在床旁的绣墩上、边做针线边陪她的叶槿澜,以及在一旁端茶递水的月芽都忍不住噗嗤轻笑。 “槿澜你不厚道!”听到两声噗笑,卫嫦幽幽转头,看向绣墩上的清丽女子,表情哀怨地说:“说了要教我绣睡莲的,结果咧?你都绣好整衣了,我连丝线都没摸到……” “我也想和你一起绣啊,可是大夫说了,你这回的身孕比较特殊,而且才四十来天,一不小心就容易滑胎,所以接下来至少三个月务必要小心再小心,你也不想让孩子有事的对不对?” 对…… 攸关孩子,卫嫦自然不会梗着脖子辩驳,可这样的安胎日子,真的是无聊透顶呀。连爱往她怀里钻的儿子也不能随意抱了。 自从五日前,害喜的症状相继产生后,乳汁分泌也明显少了。到昨日,这对看上去依旧丰满的亭亭玉乳,彻底停歇了哺乳的功能――分泌不出乳汁了。为此,离断乳期至少还得半年的儿子,不得不找奶娘来喂哺三餐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银子一砸下去,优质的奶娘很快就送上门。才半天工夫,风书易就带进来一位年约三十、才刚诞下一个大胖儿子的奶娘。自此,小家伙被搬去西厢房和奶娘一道住。不过每天上下午各有半个时辰,会抱他到主屋玩,直到小家伙困了再抱回西厢房。 这么一来,她的日子就更无聊了,连抱着儿子喂哺的乐趣,都由别人代劳了,人生啊……还有什么是她这个保胎期的孕妇能做的? “三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啊,你就安心养胎嘛,等我做好手头这件,就给你做几身宽松的纱裙度夏。” 说话的同时,叶槿澜手上依旧在飞快地穿针走线。 如她所言,等手上这件工序最为繁杂的外袍绣完,送乔世潇的生辰礼也算是筹备妥当了。 余下的日子,她又能随心所欲地想做什么衣裳就做什么衣裳了,自己的换洗衣衫虽然旧,可都还能穿,所以她想先给宁歌做几身天热起来、肚子大起来就能穿的宽松纱裙。 “别忙着顾我,先做你自己的新衣。要是被你家那位知道,还以为我这个嫂嫂在怎么虐待你呢!” 最近几次飞鸽传书,除了四王爷,乔世潇也来了消息,和阙聿宸几番商定后,由阙聿宸收叶槿澜为义妹。至于结义仪式,等到了灵秀城再隆重补办。 故而,年纪比叶槿澜还小上一岁的卫嫦,货真价实地成了她嫂嫂。 叶槿澜虽不明白乔世潇为何要这么安排,也许,是怕她在阙家过得不自在吧?冠了“义兄妹”的称号,多少能让她主动融入到阙家这个大家庭中去。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父母双亡、举目无亲的她来说,能有阙家这样的家庭愿意收纳她,实为她大幸。 “我的衣服够穿,而且接下来也不会再出门,等嫂嫂的做好了,再做我的也不迟。”叶槿澜仍是执意要给卫嫦先做几身适合孕妇穿的初夏纱裙。 拗不过她,卫嫦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就做简单点,用不着绣花,也不必很精致,反正就穿几个月。”而且她相信,有老大夫的那句话在,这次怀孕期间,就算她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阙聿宸也不会同意放行。 没见他都往下吩咐了嘛:打算在凤栖城度到酷暑结束再视情况而定启程日。 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要躺在床上安胎到过完酷暑。 呜呜呜…… 好想对他明说:其实有百花露打底,她的身体真的很好,只要不像没事人那样跑跑跳跳,普通的日常起居,是不会影响她坐胎的。 可她怀疑就算阙聿宸知道了魔珠、认识了百花露,以他的性子,也绝不会放她下床。 177 受刺激的某人 “夫人,药煎好了,先喝药吧。” 胡思乱想间,月芽已从厨房端来一大海碗的安胎药,这个配方是阙聿宸飞鸽传书问四王爷要来的。其中有两味药凤栖城的医馆没得卖,还是青焰连夜过江从黎州城买来的。 念在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替她操心的份上,她再傻也不会浪费这碗药。 仰头一口气灌下,接过月芽递上的蜜饯果子,塞入嘴里慢慢嚼着,口齿囫囵地问:“这药还得喝几天啊?”总不会让她喝到孕期结束吧? 苦是一回事,还费银子啊! 据说这药的配方,光一碗的药材,就要价二两呢,一天还得喝两次,就是四两,一个月算它三十天,三四一十二就是一百二十两,额滴娘喂!光躺床上安胎也得花费这么多银子,想那些条件差点的家庭,十年的收入也没这么多啊…… “你担心这个做什么?”接话的是阙聿宸。 他刚在书房给母亲回家书。 安素良带着百来名阙家军,经过日夜不停的长途跋涉后,已于不日前抵达灵秀城,并代母亲捎来了家书。 这次回信正好把妻子怀孕的事讲了,接下来还要在凤栖城住几个月,免得母亲担心。 回完信,让信鸽带走后,看看天色快正午了,就打算回房陪妻子用膳,还没进门呢,就听到躺在床上都不肯安生的小妻子,正掰着指头算补药的价钱,不禁好气又好笑。 看到他进来。叶槿澜和月芽就主动告退了。 阙聿宸一心惦记着妻子,等回头想起某件事时。刚收没几天的义妹已经离开了。 “怎么了?”卫嫦瞧出他脸色有几分异样,不解地问。 “早上接到阿潇的来信,说是这两日会到凤栖城,本想和槿澜说一声的,一时没想起。”忘了就算了。反正也不差这一两天,就当是给她个惊喜了。 “他回逐鹿还没二十天吧,这就又来了?”卫嫦异常惊讶。 这里是大同朝啊,不是交通发达的现代。一千公里的路程,还隔着条江,快马加鞭也得一日夜吧? “是谁要给他刺激受的?”阙聿宸没好气地睨她一眼。 那日在茶楼发生的事,青焰和白云一回来就向他汇报了。有了第一次的教训,他们哪里还敢对他沉默? 没想到当天晚上。小妮子也主动坦白了,还要他把此事写到信里,传给乔世潇知道。唯恐他不肯,还不惜牺牲色相,主动又大胆地骑上他的腰,摇摆翘臀诱惑他…… 积极主动想把消息透露给乔世潇的是她,如今正主儿如她所愿真冲过来了,她又转身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哦……”他伸出指尖点点她秀气的鼻尖。真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 卫嫦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惊愕地瞪大眼:“你是说,乔世潇此行前来。是因为那件事?” 不会吧? 她之所以让阙聿宸提及玉少南追求槿澜的事,无非是想让乔世潇吃点酸醋,好让他在逐鹿城待久了也别忘记南部还有个痴心盼他等他的人,如果有心,借飞鸽传书捎几句情话过来,让槿澜一慰相思之苦也好。 没想到。茶楼那件事的作用竟然这么大,让才回逐鹿城半个月的乔世潇,竟然亲自来了…… 叶槿澜和月芽出了主屋就分开了。 月芽去厨房端午膳。 虽然主子爷没吩咐,可依往例,他一回房,就意味着要开午膳了。 何况今天厨娘做的是夫人亲自点的干炸响铃,得趁热才好吃。 叶槿澜则捧着针线笸箩回到西厢房。 进房间前,习惯性地先去了隔壁的奶娘房。见佑佑吃饱奶睡得正香,便没多留,和奶娘稍聊了几句就回了自己房间。 搁下手中的笸箩,将完成得差不多的男袍摊开在床上。 软烟色的九宫丝罗,做成春末夏初季节穿的单袍非常合适。 除了官袍外,她印象里,他穿得最多的是直襟长袍,丝质的垂感,又能让比例极好的身材看起来越发修长挺拔。 她顺着衣袍从襟口抚到下摆,衣襟和袖摆处用银丝绣着的腾云祥纹,给软烟色的衣袍更添几分仙逸感。 除了下摆处的腾云祥纹还未绣好,再者就是袖口里的暗袋了。 袋子她已单独缝好。和香囊不同,袖袋虽然藏在衣袖内侧,可因为看不见,所以更要求平整、结实。袋子是夹层的,外层因和袖摆相连,用的是和衣身一样的料,内层则是细白棉布。 缝之前的准备工作,袖袋和里衣又不同。里衣是先缝后洗,缝好后,才下水洗浆,洗净阴晾干后,再用手反复搓揉至软。这么处理后,穿起来更舒适。 而袖袋因为要缝入丝罗内侧,缝好后再揉搓显然不妥,遂是先洗,洗完晾干揉软了再缝。这样缝好后的袖袋,若是没装任何东西,不会让人感觉到它的存在。 至于袋口,她也用银丝绣了一圈腾云祥纹,即便外人瞧不见,她也不想偷工减料。 只是,每每静下心来,总会产生怀疑,她为他做衣袍,会不会只是在白费功夫?这么简单的贺礼,会不会被他视若敝屣? 想他身上的衣物、鞋袜,哪件不是上好的布料所裁?哪件没有精致的缝工?不独缺她一人的手艺呵! 而她似乎,除了这项手艺,就再没其他能拿得出手的了。可又不想拿他留下的银两,去给他买生辰贺礼。 于是,这阵子以来,她几乎是一边缝绣,一边纠结,却始终理不清脑海里纷乱的思绪。 苦笑地摇摇头,咽下翻腾至喉口的苦涩,正想收起摊在床上的衣袍。外间的门板被有节奏地叩响。以为是月芽来送午膳,叶槿澜忙起身走过去开门。 谁知。门刚打开,她就被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得让她想落泪。 思绪恍惚间,也真的落下了平素极少能见到的泪。 才半个月,她竟然对那个男人思念至此。叶槿澜呵。你没得救了。 “怎么哭了?”来人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叶槿澜不敢抬头,生怕这一切只是她的幻觉。那个人,半个月前才回到千里之外的逐鹿城,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澜儿,进去说话好吗?” 乔世潇搂着她,往里挪了几步,随即长腿一勾一踢。厅门被顺利合上,也阻挡住了某几个等看好戏的家伙们投来的兴味视线,这才拦腰一抱,抱着她来到卧室,直抱到床边才放下。 叶槿澜这才不可置信地发现,眼前的男人,并非她思念过甚产生的幻觉,而是货真价实的存在。 “你……是真的?” 她就差没捧起他的脸。仔细研究。 “不然你以为呢?” 乔世潇没好气地丢她一记白眼,枉他一路风尘南下来看她,她倒好。竟然以为他是个虚影,真是个小没良心! 扶她在床沿坐好,眼角扫到床上铺开的那件半成品新衣,乔世潇黝黑的瞳底闪过一抹不明的深意,视线依旧胶着在新衣上,沉沉低唤:“澜儿……” “嗯?”叶槿澜闻声望他。小脸上尽是迷茫之色。 “你在做男装?” 别告诉他这是她准备做给别的男人的。要真是如此,他绝对会掐死那个男人,回头再狠狠惩罚她。 叶槿澜这才想起摊在床上的衣袍,忙站起来想收好。 “你还没回答我。”乔世潇一把拉住她,自己往床沿一坐,抱她坐在了自己大腿上,下巴靠上她的颈窝,呼出的热意,瞬间就烫红她的耳朵和脸颊。 “那是……宁歌说你的生辰快到了,我……想谢谢你这两年里的照顾,当然,你……若是不喜欢,不穿也没关系。” 叶槿澜说完,咬着下唇垂下眸子。 还没准备好的心意,就这么赤裸裸地摊开在他眼前,突然间让她感到束手无措。 放任自己在他怀里靠了会儿,然后挣扎着想起身:“我……去收起来。” “别忙。”乔世潇搂住她,霸道地不放她离开。 听到她说这是准备送给自己的生辰礼,他哪里还肯放手? 聿宸最近一封信里说,她在街上碰到了一个恬不知耻的陌生男子,对她死缠烂打不说,还妄想娶她回去做平妻。 他一目十行阅完信,就当场掀了书桌。要是那男人就在近旁,绝对会被他揍得满地找牙。不开眼的混账东西!搭讪也就算了,竟还说什么娶做平妻……他心头的宝,哪容得旁人如此放肆! 可饶是他如此认为,心里却也有些犹疑。一夜无眠思到天明,再不想原地猜测她的心意,跃上马背就往凤栖城奔来,甚至来不及带套换洗衣物。 他想亲口听她说:她会等他。虽然半个月前的别离之际,他就允诺过她一定会娶她,可她当时什么反应?好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这才让他犹疑不决。 直至刚刚,她说这套新衣是她准备送他的生辰礼,瞬间,连日来的不确定,终于获得治愈;没日没夜的奔波,被他强压着的疲惫感,也一并袭来,鼻息嗅着散自她身体的馨香,眼皮逐渐沉重起来…… 叶槿澜被他紧搂在怀里,可在“别动”那句话之后,他便再没任何动静。 直至良久之后,一阵绵长的呼吸音从她颈项处传来,引得她惊愕回头,才发现他竟趴在她肩上睡着了。 熟睡中的他,容颜依旧俊美,却多了份醒着时绝对看不到的孩子气。 叶槿澜小心翼翼地扶住他,先收起床上的衣袍,然后扶他躺好。 见他身上的袍摆沾着灰,鹿皮靴底也带着一些泥浆,不由鼻息发酸,平素那么爱洁净的一个人哪,竟然搞到如此狼狈。就算他不说,她也知道,这一路他必定是日夜兼程赶来的。 替他一一脱去脏了的衣袍和鹿皮靴,盖上被子,放下帐幔,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卧室。 将换下的脏衣收入脏衣篓子,再拎起鹿皮靴,准备先去洗衣物。看他的样子,似乎没带换洗衣物,想着这会儿日头好,晾到傍晚应该也能干了,再不济,新做的那套衣裳先给他穿,等这套一干就马上换下来好了。 这么想着,叶槿澜拉开了门。 时值午时,平时的庭院,这会儿想必早无人了。 阙大哥陪嫂嫂用完午膳肯定一起午休了,风管事每日中午都会押着月芽在房里练会儿大字,倒是想起今日的午膳,好似没人来提醒她可以吃了呢。好在并不怎么饿,他……应该也还没吃,索性等洗完衣裳,再去厨房寻点吃食带回房好了…… 孰料,庭院里的场景,完全不似她想的那样,不仅不像以往那般寂静无声,还围着石桌或站或坐挤了好多人。看到她出来,都纷纷朝她望过来,还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月芽看到她忙从人群中挤出来,跑到她跟前问:“澜小姐,你肚子饿不饿?我本来想送午膳给你的,结果被风大哥他们拦下了,说什么……呜……呜呜呜……” “月芽,没见澜小姐要去洗衣服吗?你堵着她的道了。乖,去厨房给澜小姐新做几个新鲜的家常菜,等她洗完衣服,让她带回房吃。” 风书易不知何时来到月芽身后,捂着她的小嘴,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被他劝着往厨房走。 叶槿澜趁着月芽被风书易带走,忙低头往院子后方的浣衣池疾步走去。 “不对呀!”月芽走到一半,倏地顿住了脚步,“澜小姐怎么自己去洗衣服?还饿着肚子呢……不行不行,我这就去找刘嫂……” 刘嫂是风书易聘的浣衣工,负责清洗大伙儿的衣裳。 见月芽边说转往刘嫂闲暇时常在的耳房走,风书易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青焰几个也眼含笑意地朝她挤眉弄眼。 “芽儿,你好笨哦!也不看看澜小姐手里捧着的是谁的衣裳。真真是笨死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老乡……” 紫腾笑着跳到月芽跟前,说她笨不够,还曲起食指刮刮她的鼻尖。 一串倒抽气从他身后相继响起,他狐疑地回头,扫了同伴们一眼:“干啥?你们不觉得芽儿很笨吗?聪明人早就看懂了,就她傻乎乎的还没明白……” 青焰几个忍不住扶额。搞不清楚状况的究竟是谁啊?他们怎么会有这么白目的兄弟!没见风的脸色都铁青了嘛。他们敢打赌,要是紫腾再这么白目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风丢出四合院的。 154 女人的所求 “哟!这就穿上了?还没盛春呢,就不怕冷吗?” 次日晌午,乔世潇神清气爽地穿着叶槿澜打算送他生辰礼的薄春袍,来主屋看望卧床安胎的卫嫦,被卫嫦借机调侃了一番。 被乔世潇牵在手里的叶槿澜,闻言,不觉羞赧。 她是让他在里头加件中衣的,虽然开了春,日头下走动也挺暖和,可毕竟才早春,早晚冷不说,室内待久了也会觉得凉意沁人。可他非说不冷,且试穿之后怎么都不肯脱下了。 乔世潇却不以为意,被取笑就取笑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最主要的是,身畔的小女人,昨天又是给他洗衣服、又是端茶递水、伺候他沐浴,让他连日来焦躁的心情不仅平复,还好的不得了。 虽然心疼她的手,也严令她日后不许再下冷水洗衣裳,粗重的活计交给下人做就好,真想伺候他,他不介意日日让她伺候沐浴。 “咳……” 回过神,乔世潇握拳掩唇清了清嗓子,迎上阙聿宸似笑非笑的眼:“有什么需要我带回都城的吗?不出意外的话,我明日一早走。” 府里还有不少琐事缠身,这次他什么都没有安排的跑出来六七天,府里肯定乱成一锅粥了。再舍不得和她分开,该担的责任,也还是得尽到。 “旁的也没什么,就有份送你的生辰礼,本来打算下旬的时候,遣人跑一趟逐鹿城的,既然你来了。就省得我再派人去了。” 阙聿宸想到妻子挑的那件前朝遗留的墨宝,便松开握着的柔荑。替妻子掖了掖被角,并叮咛她乖乖躺好,然后起身往书房走。 “嫂子,那我也出去了,你好好养胎。这回走得急,没准备催生礼,等我回了逐鹿城,一定备双份的送来。” 毕竟是在主人卧室,且卫嫦又被阙聿宸押在床上卧休,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多待,探望过也算是尽了心意。 于是。见阙聿宸出去的时候丢了个眼色给他,乔世潇心里虽觉得好笑,却也顺了死党的意,没在卧室里多待,只寒暄了两句便跟着出去了。 走之前,他在叶槿澜耳边落下低语:“等下一起回房吃饭。” 叶槿澜顿时就飞红了两颊,可当着宁歌的面,不好多说他什么。只得羞恼地瞪他一眼,咬着下唇默不作声地送他出了房间,算是默许了他的提议。 别看“回房吃饭”几个字很正经。可一旦和那个家伙挂上钩,就完全失了字面上的意思。有过昨日那顿迟了多时的午膳经历后,叶槿澜已经彻底领教了那个家伙在房事上的别出新意,迟早有一天,她会被他玩坏的…… “人都走了还看?” 卫嫦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儿子睡上午觉去了。这让她更没事可做,索性逗逗槿澜也好。 这次怀孕,孕吐的状况,比生佑佑时好多了。除了诊出有孕的那天,被一块青鱼干催到几乎呕尽胃液,浑身虚脱,之后倒是好多了。也不知是远离了一切荤腥的缘故,还是一日两顿的安胎药起了作用。当然,每日必服的百花露肯定也有不小的功劳。 叶槿澜被她戏谑的眼神盯得无处可逃,好不容易消退的羞意,再度“轰”地浮满脸颊。 卫嫦心里喷笑,面上装作无辜地眨眨眼,随即朝槿澜招招手:“过来坐着聊会儿天嘛!昨儿一整个下午都不见你过来,早上又盼了你好久,要是不知道乔世潇来了,真会以为你是被人给劫走了呢!” “嫂嫂找我可是有事?”听她这么说,叶槿澜依言走到床旁,在绣墩上坐了下来,“还是佑佑有什么事?” 昨儿洗晾完衣裳,正要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却见月芽端着茶盘在西厢房门口的回廊下等她,说是知道她还没用午膳,炒了几个小菜外加一盅鸡汤,让她慢慢吃,说完不等她致谢,就将茶盘往她手里一搁,一溜烟跑没了影。 然后,她端着满满一茶盘饭菜进房间,一整个下午外加晚上,再没有机会出来…… 噢―― 一想到自己被某人霸在床上将近十个时辰,叶槿澜就忍不住脸红心跳。 卫嫦见她又开始神游太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扶额叹道:“别当我是死人好吗!” “嫂嫂!”叶槿澜被她话里“死人”两字吓了一跳,就差没跳起来捂住卫嫦的嘴,慌忙道:“千万别这么咒自己!” “如果你肯陪我聊天而不是独自发呆,我肯定不这么咒自己。” 卫嫦被她慌张的表情打败,只得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以后不这么说了,来,咱们聊会儿天吧,我真的无聊死了,再不然,你描绣样给我看也好。” 叶槿澜的绣样画得极好,如果搁在现代,绝对能当得“一流国画大师”之称,可生在这个时代,闺阁女子的画技再好,也就拿来描画绣样之用;偶有闲暇,画几幅静物装裱起来摆在书房,算是闺房女子画技生涯里最大的出彩了。 “嫂嫂?” 这回轮到卫嫦发呆了,叶槿澜凑到床前,担心地问:“嫂嫂,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 “啊?不,没有,我只是在想,槿澜你的画技这么好,要是拿到外头去,说不定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人人称赞的大画家呢!” “嫂嫂谬赞了。槿澜这样的画技,也就描描绣样之用,外头的大千世界,比槿澜画得好的,必定数不胜数。况且,嫂嫂说的那些,并非槿澜所求……” “那你想求什么?” 事实上,这个问题,她不问也知道,可房门口刚刚闪过的一道阴影,让她眼波流转,继而笑吟吟地望向叶槿澜问,大有非听不可的架势。 叶槿澜背对着门,自然没发现门口的异常,见卫嫦执意要听,沉吟了半晌,轻吐道:“像我爹娘,像阙大哥和嫂嫂,像天底下所有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妻……如果,这不算贪心的话,再有对健康活泼的子女……槿澜此生,当无憾矣……” “那还不简单?我相信乔世潇一定会满足你的所求,那并不难不是吗?”卫嫦觑了门口一眼,拍拍低头垂眸的槿澜,宽慰道。 叶槿澜摇摇头,抿了抿唇,轻声道:“对他来说,挺难了吧……” “那么,如果他真的做不到,不得不娶旁的女子为妻,你打算如何?” 卫嫦见门口的人影微微一晃,似要掀起门帘进来,迅速问了一句,果然,人影也随之顿住。怕是他也想听她的心声吧? “如何……”叶槿澜的眼神有一瞬迷离,“也许,我会找个安静的地方……” “孤苦无依地度过余生吗?你甘心他娇妻在怀?甘心他的温暖从此没有你的份?” “不然又能如何?” 叶槿澜眼底浮起水雾,被卫嫦的一席话逼得直想逃。可她知道,就算今日逃开了这个话题,总有一天需要面对。他说的那些承诺,她不是不信,可他肩上背负的使命太重,真有一天,当他面临两难的抉择,她想她不会去催他兑现。 “……我会祝福他……” “真会被你气死!你都被他吃干抹净了,就不能争气点把他牢牢抓在手里吗?不去争取也就罢了,竟然还要祝他幸福?叶槿澜!你要不要再委屈点?索性再缝套龙凤枕、子孙被,祝他和他的新嫁娘蜜月快乐啊?” 卫嫦若是能站起来,此刻必定一手叉腰,一手点上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点醒她,可惜,她躺在床上,双手双脚起不了作用,只得靠嘴巴了。 想叶槿澜平素的性子也不软,偏偏面对感情的事,竟自怨自艾到这个地步,当即,她管不了门外有没有人在偷听,直接用吼的训了某女一顿,外面那只家伙听到了也好,最好一次性骂醒两个。 末了,她抚抚脖子,指指床头柜上的茶盏:“好渴。” 叶槿澜连忙起身,扶着她一连喂她喝了两杯茶,蹙着眉说:“嫂嫂,你别这么激动,对宝宝不好……” “那就听我的,”卫嫦躺回枕上,拉过叶槿澜,在她耳边低声问:“我教过你的对不对?女人的幸福要靠自己创造,而男人是需要哄的,别说你忘了……” “我……我没忘……” “那就积极主动点呀!” “可是……他明日一早就要走了……” “那你等下回房后,就不要出来了……” “噗……咳咳咳咳……”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咳声,惊得叶槿澜和卫嫦面面相觑,随即循声望向门口。 乔世潇狠瞪了某个突然笑出声的家伙一眼,怪他没事乱发笑,害他想多听一会儿也不成了。只得掀开门帘,朝惊愕地瞪着他的小女人招招手:“澜儿,别打扰嫂子休息了,我们回去。” “嗯,是该回去了,午膳已让月芽送去西厢房了,既然明儿一早就要动身,没事的话,下午就好好休息吧。”阙聿宸忍着笑,一本正经地接道。 送走乔世潇两人,阙聿宸回到房里,往床沿一坐,双臂环胸,睨着某女,挑眉问:“劝别人的时候倒是挺顺溜的啊,当初怀了佑佑却还不想嫁给我的是谁?” 卫嫦这才知道他刚刚也在外头,还以为就乔世潇一人呢,这下可好,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了吧? 179 御夫之术 想了想,双臂一伸,勾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身上拉了拉“我那不是在劝槿澜嘛。劝言有时候也不见得能全都作数的嘛……” “哦?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换做是你,你也可能和她一样,不去争取就逃开了?”阙聿宸被她这么勾上床,可又怕压到她,故而整个人悬空伏在她身上方,深邃的眸子盯住她的眼,不容她视线躲避。 这个男人!就不能脑筋转得慢点嘛! 卫嫦在心里深叹,忙开口安抚:“不会不会!你是我夫君,佑佑是我儿子,有你们两个在,我怎么可能傻乎乎地逃开嘛!” “那是现在,我问的是成亲前,若是没怀上佑佑,你打算如何做?” 嘎?这是什么鬼问题? 当时没怀上佑佑,他也不可能娶她呀。 卫嫦杏眼圆瞪,与他四目相对。 真想撬开他脑袋瞧一瞧,都陈年往事了还挖出来说,到底在想什么啦。 “嗯?”某人却非要她回答。 “那个,这个问题没法假设呀,当时……当时我是很喜欢你啊,否则也不会对你霸王硬上弓了嘛,可你那么讨厌我,事后还非得逼我发什么誓……吼,本姑娘又不是真的毫无尊严可言,你都那么说了,我要还往坑里跳,就真的傻到没边了……” 不是想听嘛,她就如实说呀!除了季宁歌的灵魂换成了她卫嫦,其他的百分百都是实情绝不带一点虚假的,看他怎么接! 阙聿宸承认。在听到她说因为喜欢所以对他霸王硬上弓时,心头是挡不住的窃喜。可一听到她说最后一句话,脸色陡然又沉了沉:什么鬼比喻!拿他的怀抱当火坑吗? 卫嫦见他的脸色忽喜忽怒的,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也可能纯粹是在闹别扭,唉。她这下总算知道了,男人闹起别扭来,丝毫不亚于女人。 想了想,勾手将他的身子往下拉了拉,头往上抬,配合地贴上他的唇。两性专题里刊过的一篇教女人如何御夫的方法里,除了哄,还有一个比较重要又比较有效的方法。那就是适时地服软、适当地主动。 “聿宸……” 当两人唇瓣相贴,她不禁逸出一声喟叹:“很多事没法假设……若真要细究的话,当时我要没怀孕,你肯定也不会娶我对不对?甚至还会借此打压我爹,因为我害你*了……” 她每说一句,还在他唇上厮磨轻啄。 阙聿宸原本还挺享受她主动送上的吻的,不过听到最后,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抱着她调整了个姿势。让她依旧仰躺平卧,而他则支身侧躺,护在她外侧。空闲的手捏捏她的鼻尖,哭笑不得地道:“这都是打哪儿学来的说辞?什么*……” 素来都只听过女子*于男子,还没听过男子*的……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话,也就她会说。 “难道不是吗?可我记得你当时恨我恨得要死耶,就差没把我吊起来毒打了……” “……” 小妮子这是打算秋后算账吗? “还逼我发誓说,不许再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 “……是我的错……” 他倾身吻住她。不想再听她提及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失和场景,以唇封缄了她的樱桃小口,直吻得她晕头转向,再没有余力回想不算美好的旧忆。 她说得对,很多事没法假设,即便假设了也不会有结果。而他,此刻和她携手相拥,彼此之间,还有血脉相连的孩子牵绊,今后还会有更多,这就够了。最初的回忆称不上美好没关系,现下的每一天,为将来制造的回忆够她幸福回味就行了…… 卫嫦被他强而有力的反攻,吻到娇喘连连,昏昏沉沉之间,忍不住想:这到底算不算御夫成功了? …… 那厢,乔世潇牵着叶槿澜回到西厢房,进门的时候,叶槿澜脚步一顿。 “你给我落跑试试!”某人一眼就看穿她的企图。 好嘛!连佑佑都不能去看了,只得乖乖被他推进房门。 “你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你竟然还给我说那种话!”乔世潇真的气炸了。要不是还有聿宸夫妻俩在场,他真想当场就提起她揍上一顿。 叶槿澜偷觑到他两侧太阳穴暴跳的青筋,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液。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不安嘛! 就算他被皇上革了兵部尚书一职,可乔家家主的责任总还担在身。身为家主,受人瞩目不说,还担负着给乔家繁衍子孙后代的重任。哪怕他真的撑住了一切压力愿意娶她,日后也难保不娶其他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平妻,否则,以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如何为她和他的孩子谋一个安和的生存环境? 可要她和其他女子分享他的怀抱,恕她真心做不到。与其演变成因妒生恨的戏码,不如退开了远远祝福他…… “接下来,我们有一个下午和一整个晚上,你要不和我说清楚,我不会放你下床,还是说,你更想我留在这里,直住到你肯正视自己的心为止?” 乔世潇实在不想费力去猜她心里想什么,只想听她说,亲口对他说,当即,不再多说什么,抱起她就往卧室走。 “别……月芽快送午膳来了……” 她羞得不敢直视他的眼,着实被他的火辣语气给吓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她的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月芽甜糯的嗓音:“澜小姐,您在里头吗?我来送午膳了。” “放我下来,我去开门。”叶槿澜举拳轻捶他的肩。 见她这副羞胜于恼的小女人姿态,乔世潇的眼神暗了暗,不过,并没依她的话将她放下,而是一路抱到床上,然后自己折返回外间,开门接过了月芽手里的茶盘:“多谢!” 嘎? 月芽哪里会想到开门出来的竟是乔世潇,直到手里的茶盘被接走,眼前的门板被合上,才反应过来。 “好奇怪……”转身沿着抄手游廊往厨房走,月芽嘴里咕哝。 “奇怪什么?” 一道清冽如山泉的问询从她身后传来。 “乔公子为何不住客房,而要和澜小姐挤呢?” 她不记得澜小姐的房里有多余的空床,关键是,既然不住,主子爷干嘛要她收拾出前院的客房?逗她玩吗? “客房不是给乔公子准备的。”清冽的嗓音为她解惑。 “那是给谁准备的?还有其他客人要来吗?” 蓦地,月芽身子一僵,有如慢镜头似地转过身。 “风……风大哥?” 惨了惨了!她自言自语猜度主子、非议主子们的话被风大哥听到了,自己还浑然不在状况地和他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话了好几波,呜呜呜……这下怎么办啦! “下回有什么疑问,直接来问我,不要一个人瞎猜得起劲。被旁人听到了不好。”风书易静静地睇着她,虽然没有发怒,可紧绷的神色,让她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错误。 “对不起……”月芽低头绞着衣角,羞愧地道歉。 “仅此一回,下不为例。”风书易见她主动认错,神色松缓不少。 幸好是在外面,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少。倘若是在府里,人多口杂,小妮子这般举动,多少会被旁人听到,从而传到主子耳里,为自己遭来责罚。主子的事,哪容得他们做下人的非议? “我知道了。”月芽用力地点点头,向他保证。这段时间她真的是野惯了,夫人又像小妹一般照顾她,让她轻松之余,甚至把府里的规矩都给忘了。 “知道就好。走吧,主屋也要开饭了。你去厨房端膳,我去看看主子有什么吩咐。” 风书易走之前又揉了揉她的发顶,嘴角扬着笑,说:“至于前院的客房,是给大姑爷安排的,算算日子,也该到了。另外,你可能要和其他人挤一挤,大姑奶奶带了个懂生产的嬷嬷来照顾夫人。” 月芽了悟地点点头。想来,应该是夫人怀孕的事,传到逐鹿城的大姑奶奶耳里了,所以派大姑爷为代表,南下来送催生礼的吧。 …… 阙府的大姑奶奶阙如意,直到正月底才接到母亲写来的信,得知祝家大爷知晓小的下落,就择日备礼,上祝府探问情况。这一问,才得知小弟夫妻俩不仅人就在凤栖城,还因弟媳怀上了二胎,打算在凤栖城停留几个月安胎呢。 这一来,她哪里还坐不住?当下就想跑去凤栖城找小弟问个明白。 年前一个月,阙家遭遇的打击,她和二妹直至母亲离开了逐鹿城才知晓,姊妹俩抱头痛哭了好几天,可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她,直到从祝家大爷口里得知,母亲很安全,等找到落脚处,会给她们两姊妹写信,让她们尽管放心。至于小弟,随着四王爷回宫,也带来了一个不算坏的消息:人没事,就是从此不得回逐鹿。 不回就不回,如果有机会,她都想举家搬离逐鹿城呢!动不动就搞什么篡权夺位,害得朝堂上下乌烟瘴气,城里城外人心惶惶。倒不如远离皇宫、远离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