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魔头和她的废柴太子》 第一章 圣旨到 “明姑娘来了!”醉春楼里传音此起彼伏,姑娘们各个激动地探出头来。 有人迫不及待地问:“姐姐今天想看什么?” 只见一人身着圆领袍衫亭亭立于厅中,凤目轻挑,长袖一甩从蹀躞里掏出些碎银子颠了颠:“姑娘们跳什么,小爷我今天就看什么!” “姑娘们!走着!”醉春楼的孙妈妈一声吼,全醉春楼的姑娘都捏着嗓子应了声。 “恩公,从京城新运来的怜香醉,尝尝?”孙妈妈张罗着小厮们赶忙把酒菜摆上,整个醉春楼随着明若楠的到来,瞬间热闹。 新来的姑娘透过帘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偷偷看了眼坐在厅正中的明若楠,又慌忙把头缩回去,生怕被发现。她刚还纳闷,竟有姑娘家大白天的包了青楼的场。可一听说是这位,倒是不觉得稀奇了,毕竟传闻里这女魔头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 “对我好奇啊?”明若楠坐在椅子上,头也不转地说出这话,倒似身后长了眼睛。 她这一开口,可把小姑娘吓坏了,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醉春楼的姑娘们看着新来的妹妹吓得直哆嗦,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全乐开了花。 “谁不好奇西南的女魔头究竟长哪样?”众人调笑着,而这传闻中的女魔头,却丝毫不恼,只乐呵呵摇着扇子,看着姑娘们翩翩起舞,一副怡然自得状。 她正自斟自饮得优哉游哉,突然一个圆头圆脑的少年冒冒失失冲了进来:“师父……不……不好了……” 明若楠不以为然,摆摆手看都懒得看自己徒弟:“什么事儿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快坐下,陪师父看会儿美人跳舞。” 汤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喘匀了才把话说囫囵:“师父,掌门……掌门派人来抓你啦!” 汤圆话音还没落,就见明若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窗便逃,只剩怒吼还回荡在歌舞骤然停止的大厅里:“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又出卖我?我非冻他个三天……诶诶……小师兄……诶……有话好好说……” 明若楠才刚跳出窗户没跑两步,就被疾风阁的几人带着千机索拦了个正着,纵使她武功盖世,却也跑不过疾风阁的师兄,奈何不了千机阁的千机索。 寒冰派少主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千机索捆了个结实抬着回家,路上见着的人,皆是各个抿着嘴偷乐。 “呦,咱们西南郡传闻中的女魔头又被逮了?” “啧啧啧,千机索又更新了?上次还能被少主挣开呢!” 千机阁的众弟子听见这话无比欣慰,非常感谢自家少主让他们在兵刃研发的道路上不断创造新奇迹。 “爹……”明若楠看着自己爹爹一副看你能跑去哪儿的表情,无奈努了努嘴,“咱商量商量?先松绑?” 明识理打量了明若楠半晌,最终只得无奈叹了口气:“你这丫头如此不知分寸,我如何放心让你嫁那么远……” “什么?嫁人?我没听错吧?有人娶我了?”明若楠被捆得结实,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怀疑,她扬了扬下巴,眯起双眼,质问自己爹爹,“您是不是重金招女婿了?多丢人啊!咱好歹是西南第一大门派,我堂堂武林盟主,脸往哪儿搁?” 明识理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夸女儿如此有自知之明。 “没花钱,天上掉下来的……” “哎,那怎么会想娶我,是长得太丑了?” 明识理摇摇头。 “那肯定是家世太差,缺钱!” 明识理叹了口气,再次摇摇头。 “哎,总不会是个傻子吧!”明若楠本是随口一说,却见自己爹爹无比严肃地望着自己……她霎时觉得头顶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可真是亲爹……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寒冰派掌门正带着徒弟练功,西南太守带着一行人敲锣打鼓的登了门。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三遍接到手的圣旨,确认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这跳了足足三日的右眼到底是在欢脱什么。 明识理慌忙招呼众长老和几位大徒弟进前厅议事,本想着商议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没想到,众人皆是欢呼雀跃,大徒弟甚至开始找除夕没放完的炮仗了…… “终于嫁出去了!” “我突然有点儿想哭,四长老,我是不是年龄大了,泪窝浅?” “等了四年多,终于有人给少主提亲了!” “要不我去街上喊两嗓子?让街坊邻居一起庆祝庆祝?” 明识理看着堂上一个个恨不得抱头痛哭的样子,有种想放寒冰掌把他们全冻死的冲动。 “诸位,小女要嫁的,可是当朝太子殿下……” “是那个传闻中的憨包太子?”不知谁皱眉一喝,堂下顿时安静了,明识理刚要叹气,大家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怪不得咯!” “不然啷个敢娶三丫头!” “哦呦,口以口以!嫁入豪门哈!” “师兄,我怎么觉得有点冷……” 冰瞬间蔓延到茶桌前,众人立刻噤声。 “你们这什么意思?我闺女难嫁么?” 众人心下:难不难你心里没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六长老鼓起勇气说了实话:“掌门师兄,三丫头打小在这西南郡就横行霸道,十五岁被退了婚,都传是因为她练功冰伤了身子不能有后,咱们几万张嘴都解释不清。本想着总有不清楚状况的,说不准能蒙上一个,谁知那姓李的竟如此厚颜无耻,到处抹黑三丫头。” 有弟子忍不住怒道:“当年就该一掌把他拍死!” 六长老叹了口气:“本想着清者自清,总能有慧眼的。可三年前三丫头寒冰掌竟练到了八重!我练了一辈子才练到三重。更别说去年她去了趟武林大会,当着众门派的面树立了个心狠手辣的形象不说,还拿了个盟主回来,现在写三丫头的话本子全大宣都在传!连街边孩童都在唱‘西南有个女魔头,宫里有傻太子’。您放眼整个武林看看,谁听见三丫头的名字不得抖一抖?啷个还敢提亲哦?” 明识理嘴角颤抖,哑口无言。 “你们少主人呢?”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答,明识理虎啸一声:“你们少主人呢?!” “春……春醉楼……” “给我把人抓回来!”明识理气得脸都要歪,姑娘家成天逛窑子,怪不得嫁不出去! 此刻的明识理看着不争气……不对,是太过争气的女儿,无奈叹气,帮她解了索,把烫手的圣旨递了过去。 明若楠看着圣旨,心里五味杂陈,明知这婚拒不掉,可明若楠实在是不想嫁人。毕竟她前几“辈子”都是死在了洞房花烛夜…… 第二章 洞房花烛送命夜 “楠儿啊,得亏祖爷爷随着太-祖皇帝飞升了,不然你这一趟趟上地府报道,谁也受不住啊。”白胡子老头叹了口气,着实恨铁不成钢,“咱明家二百年了,祖祖辈辈都寿终正寝,就你这丫头,一洞房就完蛋,人家都是人生一大乐事,到你这儿,就成了洞房花烛送命夜……这是挨了谁的诅咒哦!” 明若楠那时候刚死,本还有点儿迷糊,可翻了翻自己的生死簿,见上头被改得密密麻麻,涂了写,写了涂,圈圈叉叉,好不凄惨……她哪儿还能不明白自己这是变成了天煞孤星!不过没克死别人,克死的都是自己罢了。 据祖爷爷说,这是她第九次来到地府报道了,前几次都是祖爷爷又托关系又花钱,才给送回了阳间。但地府有规矩,必须得抹去来地府的记忆,所以回到了嫁人前时间点的明若楠,无知无觉地又去送死了…… 第一次来,是她和李公子成亲当晚,喝完合卺酒,俩人刚往床上一倒,衣服还没脱,床便塌了……李公子只是闪了腰,但明若楠却一命呜呼。 第二次,成亲前晚,祖爷爷特意给明若楠托了梦,让她小心注意床结不结实。她摸了摸床,觉得似乎还成,便高高兴兴地喝完合卺酒,站起来琢磨去续个杯,结果不幸踩到了地上的桂圆滑倒,香消玉殒。 第三次明家祖宗把她朝前送了一年,每晚都托梦让她远离桂圆,不过这次是没桂圆什么事儿了,让合卺酒给呛死了…… 第四次,是她饿了想吃口花生,卡死了…… 第五次是赶上地震,没跑出来…… 明若楠叹了口气,最后一次她死得更是莫名其妙,脱衣服时候让腰带缠着,莫名其妙勒死了…… “楠儿啊,这次祖爷爷花重金买通了阴差,就不抹你记忆了,万事小心……哎,我把你朝前送送,惜命哈,实在不行,咱不嫁了。” 再次醒来回到十岁的明若楠,带着最后一次死之前的记忆,每天清晨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对着镜子暗示自己:好好练功,早日称霸武林,千万别嫁人。 不过说来也巧,不知上天是不是被她的死了九回这事儿感动了。十五岁那年,定下娃娃亲的李家竟为攀高枝退了婚,前几世断她命之人,竟携家带口地去当京官了。 一向有仇必报的明若楠,破天荒地只稍微惩戒了下李昌,甚至都没动手。可那李公子却十分记仇,到处抹黑明若楠。虽然连累寒冰派丢了脸,不过明若楠本人倒是乐得自在,可谁知现如今…… 明若楠看着自己爹爹满脸的愁容,明白这次是逃不过了。得了,嫁个憨包也不错,起码能躲得过洞房。 明若楠把圣旨在手里颠了颠,觉得此事有些好笑:“啧啧啧,咱家除了刻着太-祖遗训的丹书铁券,又多了个能供着的东西哈。” 明识理看着她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小女儿脑袋上,全然把明若楠当了个儿子养:“你个臭丫头,要不是去年非要去武林大会上胡闹一场,怎么至于现在都没个提亲的?” 明若楠撇着嘴委屈巴巴:“我那还不是为了把寒冰派的叛徒抓回来。” “你那是抓回来么?你那是拍碎了!”明识理气得鼻孔直哼气,一想到去年这丫头干得荒唐事,便脑壳痛。 “杀了人,自然该偿命……门规处置嘛……哎,就是一冲动处早了,没等回到西南……”明若楠尴尬地挠了挠头,忙帮自己爹把茶砌上,“而且您想啊,若不当着众人面把人拍死了,威慑威慑,那以后咱们寒冰派万一再出个心术不正的怎么办?多坏名声啊!” 明识理接连叹气,要不是没儿子,何至于让小女儿去承担这些。寒冰派的名声倒是好了,可女儿的名声却彻底挽回不了了…… 他既心疼,又生气:“那皇家哪里是什么好去处?一个个心眼比蚂蜂窝都密!那太子又是个窝囊废,根本护不了你……” “爹爹,我哪儿需要别人护?这全天下的人都觉得我嫁不出去,您看,我这不是嫁出去了?多争气呀!”明若楠边帮明识理按着肩膀边笑道,“当年李家退婚后到处抹黑我,那李昌还雇人写了话本子各地散。哪个敢要我?现在起码嫁了个好人家,您该为我高兴才是。” 看着自己女儿懂事的模样,明识理更加心疼。当夜,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琢磨着是不是该直接让女儿逃婚,免得进宫受那份气。一会儿又想着是不是干脆拿出丹书铁券直接拒了这皇家的婚。 第二日,顶着大大黑眼圈的明掌门,望着议事厅里几十位六阁弟子,无奈地朝爱徒示意。 明识理的爱徒周青谭清了清嗓子,准备做个出发前的最后动员。 “你们的目标是?” “抢占商机!开拓业务!横扫京城!发家致富!” 端坐于堂上的明识理:…… “师兄,我怎么觉得有点儿冷?” 一位八珍阁弟子率先开始发抖,不过片刻,在场所有弟子,便感受到了来自掌门的威压,除了发抖,全身哪儿都动弹不得。 周青谭仰天长叹,只得请各位长老好好把自己阁中弟子教育一番。 一炷香后。 “你们的目标是?” “保护少主!”众人齐声大喝。 明识理满意点点头:“此去京城,危险重重,此时诸位若退出,我自不会为难。” “我等必不辱命!” 一行人前后脚相继赶赴京城,各个心潮澎湃,一路上全没闲着。只是不约而同地把自己少主和掌门交代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八珍阁商量着哪个菜在京城会更受欢迎,济世阁检查了十多遍药材带得齐不齐,疾风阁琢磨着继续做漕运生意还是直接开个镖局,善财阁研究着自己开钱庄的计划完不完善,拉着千机阁和玉堂阁的弟子商量该怎么建个坚不可摧的金库…… 京城的商人们还不知道,他们即将迎来一大-波劲敌,自己多年来的金钵,即将遭受致命打击。 而此刻,东宫内,林茨正捧着刚刚飞鸽传书来的调查结果,边念边替太子捏把汗。 第三章 关于明若楠的线报 “寒冰门,现有门众九万七千余人。家眷三十万余。门下长老六位,分辖疾风阁,济世阁,善财阁,八珍阁,千机阁,玉堂阁。这六位长老当年是因为寒冰掌一直没有进益,才各执所长,成立了六阁,但在新安、西南水患之前,寒冰派也不过六百弟子。十年前水患突发,三万沿岸流民跪在城门外,刚好碰上寒冰派纳新,适龄男子便全给招进去了,还收容了不少难民。” “如果我没记错,第二年……” “没错,来年路江也决堤了,这回流民一点儿没犹豫,全奔寒冰派去了,连带着周围三郡受灾的民众也受了启发,逃去了西南。” “这明掌门倒是识得大义。”元靖敲着扇子示意林茨接着讲。 “现在基本西南郡的漕运、酒楼、医馆都属寒冰派最好。尤其是漕运,整个沿江流域,都是疾风阁的人在管,漕运司也得仰仗他们。” “这寒冰派如此看,确是有些本事,有没有跟明若楠有关的?” “额……有倒是有……”林茨抬眼看了看自己还一无所知的主子,一咬牙,决定一口气念出来,“明若楠是明家三小姐,寒冰派掌门一心想得个儿子,却生出三个女儿来,本以为会无人继承衣钵,谁知这明若楠五岁时竟突然开始修炼寒冰掌,所以她是这全天下独一位练成寒冰掌的女子……然后她其貌……其貌不……额……殿下,这儿墨花了,看不清楚。” “铁定是其貌不扬呗!”欢儿插嘴,“二十还没嫁出去,铁定是因为太丑了!话本子里都写了!” 林茨尴尬地张张嘴,还是没想到安慰的词,不禁同情自家殿下,叹了口气接着念:“传闻她是现任武林盟主……额……传闻她琴棋书画……一样不通……女红厨艺……嗯……完全不行……殿下,要不给您沏杯茶再听?” 元靖摆摆手:“说吧,我倒要听听这位寒冰派少主有多不堪。” “传闻明若楠……喜欢逛窑子……额……传闻她在武林大会上直接把对手冻成冰坨子,拍碎了……” 拍碎了……碎了…… 元靖手里的扇子啪嗒掉在地上。 “殿下,这太子妃嫁进来,您恐怕就藏不住了。”欢儿剥着果壳替太子着急,“您看是不是在这丑八怪来的路上,直接让阿茨把她……”欢儿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元靖用扇子点了点欢儿的脑袋:“没了明若楠,他们还会安排个李若楠、杨若楠。而且若寒冰派真如传闻中势大,那这明若楠能不能顺利抵京,都是个未知数了。” 元靖听着林茨的线报,心里也打鼓,自己一月前莫名地被许了这婚事,现在全京城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甚至有人下注,赌太子成亲后究竟能活过几日。 一个月前,朝堂之上,众臣们交换着眼色。 “此言诧异!平民又有何过?冒然出兵,恐引民愤!” “人人高唱中原多昏聩,西南有圣明,这寒冰派把朝廷放在哪儿?眼里哪儿还有圣上!” “你这是强词夺理!寒冰派行的是义举,我们如此,是寒了天下贤士的心!” “够了!”武帝揉着额头,斜了眼正低头玩自己手指头的元靖,“太子,你怎么看?” “儿臣……儿臣……”太子元靖突然被点名,颤颤巍巍弓着身子出列,完全不敢抬头,“儿臣……” 武帝眉头蹙起,心里的失望又添了一分,他不耐烦的看向其他几位皇子:“你们怎么看?” 康王上前一步:“儿臣愿领兵平了寒冰派!” “大哥此举不妥啊!儿臣以为,寒冰派门徒武艺高强,征讨不如封赏。”瑞王昂首挺胸准备把背好的一大段词说出,“不如晓以……晓以……”果然词太长还是没记住,“那个……反正我觉得可以给他们点儿银子,让他们记得朝廷的恩惠。” 梁太师不急不缓地捋着胡子,笑呵呵地望向瑞王:“瑞王此计,怕是行不通。坊间皆传,寒冰派富甲一方。不过臣倒是听闻,寒冰派少主明家三小姐,恰好是婚配的年纪,不如为其择一良婿,好定寒冰派的心。” “老师言之有理。”武帝眯起眼睛,似是在沉思。 梁太师接着道:“既然说到此,臣倒是想起一件事儿来,”他说着望向龙椅上的人,倒像是在考校功课,“陛下可还记得太-祖皇帝遗训?” 朝堂上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各个心道:三千多个字,谁背的下来? 武帝皱纹一颤,轻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老师说的是?” 梁太师叹了口气,心道果然还是要把背太-祖遗训纳入官员年度考核…… “回皇上,太-祖遗训,寒冰派创派始祖于开国有功,希望元氏子孙厚待明家,与明家结为姻亲。哎,当年高-宗皇帝忙着打鞑靼,忘了联姻这回事,后来您太爷爷也没记住,到您爷爷,便彻底忘了……” 众位大臣:……你个老狐狸!不早说?整整两个时辰!我们都白吵了? 梁太师是帝师,武帝这会儿也是乖乖听训诫的态度,这么一来,寒冰派的事儿便定了性,打不得,只能联姻,搬出了太-祖皇帝这块金字招牌,谁还敢讨伐寒冰派? “这联姻,总不能选皇子吧?”这句带着疑问的话一出,朝堂之上瞬时鸦雀无声。 元氏哪还有旁支?武帝当年争储把自己兄弟清了个干净,如果不选皇子,那只能选武帝自己了。 有大臣闻此,突然想起了明家的少主所谓何人,登时嘴角翘起向前一步:“依臣之见,太-祖既有遗训,当做皇子正妃。” 刚才还争着表现的各位皇子,一听见这话,皆是默默朝后退了一步,避免与龙椅上的人对视。 武帝揉着额头,再次犯了偏头痛:“众卿家觉得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插话,只有太子尴尬地左右环视,原因无他,在场众位皇子,还未婚配者,就剩他一个。 “都哑巴了吗?”武帝怒喝。 “禀皇上,太子尚未婚配!微臣以为,国之储君与开国功勋之后,良配!” “屁可以乱放,话不能乱说!”凌国舅跳着脚气得胡子都歪了,看着这群要把自己外甥送入虎口的人气不打一处来。 “国舅爷此言差矣,这寒冰派在江湖上地位斐然,明家少主也算是名门闺秀,是太子良配!” “我去你奶奶个腿!谁不知道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是啊,当配太子。” “此言有理。” “所言极是。” 任凭国舅爷如何撒泼打滚,大家愣是自顾自开始交流,没人理他。 武帝揉着额头,不耐烦地看着左顾右盼不知所措的太子,怒其不争。 “若太子不愿,为安社稷,儿臣愿娶这位明三小姐。”瑞王向前一步,竟主动请缨。 武帝赞赏道:“还是老五……” “儿臣也愿意!”康王也凑热闹。 齐王被人踢了一脚,踉跄着走出来:“儿臣也行。” 太子叹了口气,哆哆嗦嗦躬起手道:“那……那我也……” “好!”康王拍着太子的肩膀,“老八果然是国之储君,有担当!” 瑞王点点头:“好弟弟!” 齐王朝太子拱拱手:“果然是国家的好太子!” 太子元靖:…… 武帝:“拟旨!” 明若楠听着这话,周身不自觉散出寒气,觉得甚是不可思议:“合着是这群老狐狸为了合伙欺负太子,就把我的婚事定了?” 周青谭点点头,心道师妹只要能嫁人就是好事,管它嫁的谁呢。 “周师兄,你见过太子么?是不是跟传闻中一样?”明若楠打坐在天寒冰上,边运功边同周青谭闲聊,让四周围的师弟们好生羡慕他们这一心二用的本事。 “十年前我跟随家父回京述职,倒是有幸见过太子。”周青谭想了想,该怎么委婉表述,“太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就是总唯唯诺诺的,不招陛下喜欢。”周青谭突然兴起,想与师妹过上两招,于是直接出掌,嘴上也没闲着,“陛下原有六位皇子,除了二皇子几年前战死沙场,剩下的康王元泗有战功,瑞王元霸有士族撑腰,齐王元方有个受宠的母妃,连无心争储的贤王元泩也在民间和大臣们之中赞誉有佳,偏偏这位太子,什么倚仗都没。皇后薨逝后,这凌家,拆的拆,散的散,就剩那位国舅爷还努力维持着凌家最后的体面。” 明若楠巧妙躲闪着袭来的掌风,还捡着机会踹了周师兄个踉跄:“你是说那位成天花天酒地的国舅爷?” 周青谭叹气:“想当初凌家多辉煌,唉,全让他败光了。本来咱们这位太子就没靠山,结果他自己还不争气,大宣朝重武,可咱们这位太子,刀枪剑戟样样学不会,六艺骑射一样都不行。换了三位师父,都主动请辞,说自己才疏学浅能力有限,实在教不会。武不行,文得好吧,可即使梁太师亲自教导,太子竟也写不出一篇像样的文章来。梁太师何等人?桃李满天下,却直言太子是他教过最差的学生。太子秋猎年年倒数第一,有一年甚至从马上滚了下来……如果他不是已故皇后唯一的儿子,陛下还念着旧情,估计早被废了。” 四周弟子哪儿还顾得上练功,看着两人出招目不暇接,招招凌厉,却又刻意躲开冰窖里的人和冰。他们眼睛忙着,耳朵还得竖着听少主夫婿的八卦。 “他怎么二十多了还不成亲?” “唉,没人愿意嫁呗!觉得他迟早要被废,跟着他八成不得善终。之前皇帝有意赐礼部尚书之女,结果礼部尚书听了风声,第二天就匆忙把女儿嫁了,后来皇上又看中了淑妃的侄女,结果淑妃的侄女一听说要嫁太子,当天就掉了白绫以死相逼……淑妃心疼侄女,求着皇上收回了成命。所以……” “嗯,所以就把这位十足十的废物太子让我接手了……” 周青谭看着师妹难得吃瘪的表情觉得甚至有趣,便调笑道:“咱大宣近几年流行一句话。” 他这话才出口,就听着全冰窖的弟子齐声喊道:“西南有个女魔头,宫里有个傻太子。” 周青谭知道明若楠是让着自己,直觉打得没意思,干脆收了招,拍拍袖子上的冰碴呵呵乐:“要不说无巧不成书,这全天下最奇的二位,竟然凑了一对儿,哈哈哈。” 第四章 王爷们的喜事 康王府内,元泗怡然自得品着茶,好不快活:“父皇御赐了个不能生的太子妃,这摆明是废储前兆!你是没看见元靖吃瘪的样子,实在是痛快!父皇一个眼神,他吓得腿都软了!” 康王怀里的美人眼波流转,好生惹人怜爱:“那奴家预祝王爷马到功成!” 瑞王府内谋士们齐聚。 瑞王元霸拍着桌子笑得好不肆意:“太子这回算是彻底被抛弃了,那之后我们岂不是,哈哈哈!” 一位谋士,正坐在瑞王下手,穿着较其余人都略精致,足以证明他在王府的地位。他躬身朝瑞王道:“王爷有所不知,这西南寒冰派虽只是个江湖门派,但在西南郡,乃至周边三郡,都极富声望,是西南民心所在。若论起战力,这寒冰一派,当抵得上骠骑大将军的百万铁骑。” 刚还恭维着的众谋士,闻言皆是沉默,联想起听过的传闻,直觉空穴不来风。于是有人慌忙道:“若如先生所言,那定不可让这明若楠嫁入东宫。” 齐王再次被母妃拉着好一通训斥,心下不爽,直接跑出了宫,找了家酒肆喝起酒来。 “老八不就娶个媳妇么!至于朝我撒气……而且她进不进的了京也不是我说了算啊!” “娘娘是忧心殿下的将来。” “我就不懂了,不过娶了个偏远江湖门派的女儿,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殿下,听说那明若楠,因为练寒冰掌冻坏了身子,不能有后了……” “哎,同情老八。那明若楠长相如何?” 小厮无奈,心道这是重点吗?但他还是回忆了下自己前段时间看过的话本子,内心不禁也同情起太子来:“据说这明若楠壮如铁牛,一字黄眉,圆环眼……” “啧啧啧,可怜的老八哦。” 而此刻被众人议论的太子,正拘谨地站在勤政殿内,一个劲儿搓着手。他唯唯诺诺行了一礼,甚至不敢抬眼瞧那龙椅上的人。 “坐。”武帝看了眼仍弓着身子的元靖,无奈叹息,“还在生朕的气?” 元靖慌忙摇头,怯生生道:“父皇让儿子娶谁,儿子就娶谁,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 武帝望着元靖的眼神满是慈祥,哪还能看出朝堂之上的凌厉。 “好孩子!当父亲的,哪能不心疼自己儿子?只是这西南……”他说道此处似是十分为难,叹了半天气才接着道,“哎,这西南实在讨不得。虽然你四姐嫁去了北黎国和亲,但北黎王狼子野心,仍对我们大宣虎视眈眈。那东辽也不安分,边民常年受他们欺负。所以守着西南边境的西南郡,万万不可乱。靖儿可懂?” 太子眼中满是迷茫,他先是摇摇头,后又点点头道:“儿臣虽不太明白父皇说的这些,但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武帝心下满意,继续说自己的苦心:“这寒冰派掌门和周将军是八拜之交,所以你娶了明若楠,就能保证这周将军和咱们是一条心。” 太子出了太和殿,觉得腰酸背痛,哪儿哪儿不舒服,正揉着脖颈,便被一人扑了个正着。 “老八!”贤王元泩揉着弟弟的头,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 元靖抽了抽鼻子,小声道:“三哥,你一身的酒味,让父皇知道了又要罚你。” “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还如此胆小?走,三哥带你去闻闻女人香!” 元靖赶忙推开元泩,满脸惊恐地摇着手。 “怎么?那女魔头还没嫁进来就先怕了?”元泩笑着把手搭在元靖肩膀上,“听说了么?你未来媳妇儿来的路上遇劫匪了。” 元靖惊讶地看着贤王:“真的?人可有碍?” “哎,可惜人没事儿,你还得娶这丑八怪哦。” 元靖和元泩分开后,满脑子都是丑八怪三个字,只得叹了口气,琢磨着如何能把人娶回来,恭恭敬敬摆着不碰。东宫门一闭,元靖便见着石凳子上坐着的那位,正悠然自得喂着鸟。 “您倒乐得清闲,我被拽着听了整整半个时辰的边境形式。” 早已等在东宫的国舅爷,在石凳上摇着脚乐:“国家大义是真,安邦社稷是真,但塞给你个寒冰派,最大的作用是……” “保老八的命。”元泩晃着手里的扇子,将手里的鸟笼递给身旁的幕僚,“父皇是怕这几个儿子太过像他,哪天若他不在了,这些个混账肯定都要拿老八开刀。” “即使那时太子没登大宝?” 元泩挑起嘴角,用扇子敲了敲边上幕僚的脑袋:“说什么混账话?储君当然是要继承皇位的!” 幕僚躬身双手合在一处,语气里却仍带着笑意:“是奴才失言。王爷,梁雄快马出京朝南去了。” “哦?老五的贴身侍卫竟也舍得派出去?他们倒是会给明姑娘找乐子。啧,我就知道他们之前派的那些野门野派的人成不了气候。还真有些期待这瑞王府第一高手对上西南女魔头,会如何。” 时间回到明若楠遇到劫匪的七日前,寒冰派山门,她看着故作镇静的明识理,难得地红了眼框。明若楠跪地朝着父亲磕了三个响头,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赴京之路。 明思嗣和明招娣看着妹妹的车队越走越远,各个哭得梨花带雨。 “爹爹,祠堂里明明有丹书铁券……楠儿不想嫁,我们何不……” 明识理看着远去的车队,如何能不心疼。 “楠儿若不嫁,就是给了他们出兵西南的理由,朝廷表面上是打压寒冰派,实际是要削我们身后的百万西南戍边军。届时周将军当如何?寒冰派三十万众又当如何……” 西南郡的民众从寒冰派山门外一直密密麻麻站到了城门口,队伍每走半里,就能听见民众齐呼:“恭送少主!祝少主与太子殿下百年好合!” 礼部来迎亲的钱侍郎,不禁被这场面震撼。即使皇帝出巡,他也未曾见过有万民恭送的恢弘景象。 送亲的队伍足足上百人,运送嫁妆的马车也装足了六十四辆,钱侍郎见这车队,着实心里打鼓,好心朝列在城门口恭送的西南太守提醒:“大人,这嫁妆会不会……” “大人放心,嫁妆的清单我亲自把过关,是六十四抬。而且价值是彩礼的十倍有余,绝对配得上太子!” 钱侍郎想起自己来时运来的十辆马车,眉头直跳,心道怪不得西南太守从一品一路被贬……太多了!六十四抬!又不是让你装整整六十四辆大马车!你让皇家的脸往哪儿搁? 而马车里的明若楠却难得地抽泣了一路,汤圆听着马车里的哭声,脑袋里竟冒出“铁汉柔情”四个字来。 “让你师父知道你这脑瓜里装得什么,非揍你不可!”路北北敲了敲汤圆的脑门,“帮我牵着马,我找下师姐。” 他说罢脚尖轻点,一个飞身踏上马车,朝驾车的师兄行了个礼。 明若楠看着路北北严肃的表情,也正色道:“听见了?” 路北北点点头,掀起帘子看了看窗外:“从咱们出城就跟着了。” 第五章 悲催的刺客 “看来是有人不想让我嫁给太子咯,正愁着这路上无聊,倒是知道给本少主找乐子。去,探探多少人。” “要不要?”路北北说着做出个抹脖子的动作。 明若楠看着才十六的路北北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个凶巴巴的表情,没忍住乐了:“不用,杀了他们谁陪我玩儿?” 汤圆眨巴眨巴大眼睛,见路北北跳回了马上,赶忙凑近了问:“路小师叔,你跟我师父说什么了?” “你可听见什么动静?” 汤圆迷茫地摇摇头,虽然只比路北北小了两个月,可汤圆这五识比起路北北像是差了好几年。 路北北看着汤圆有些无奈:“你还是好好练你的寒冰掌吧……” 他掏出胸口挂着的短哨,吹了几声,送亲的队伍里不声不响便消失了几人。 不片刻,这些人回到原位,而迎亲的护军竟无一人发现这变化。 刚去探的弟子掏出胸口的短哨依次吹响,这短短的几声哨音,让原本摩拳擦掌的明若楠顿时泄了气。 “呵,就二十个人?寒酸!”明若楠躺在马车里,翘着腿摇摇晃晃,刚攒出来的兴趣被打击了个干净,“憨包!这点儿人也好意思派来!” 她前两日在马车里晃荡晃荡看着话本子,倒也自得。众人皆是提着一口气不敢放下,生怕这位魔王少主闲不住作妖。麻团和果子见明若楠一直在马车里没出来,还偷偷议论:三小姐很老实啊,完全不像大小姐和二小姐担心的那样! 不过出发的第三天,两个丫头便发现自己想岔了。 只见少主一会儿扒在马车窗沿子上说是要透透气,一会儿又嚷嚷着太慢了,要自个儿出去驾马……众师兄弟皆是捏了把汗,还好迎亲的官员隔得远没看见少主这副模样,着实丢人。 “北北!” 路北北一个飞身又蹬上马车。 “少主,还没动静呢。” 明若楠耷拉着脑袋,嘴里喃喃着:“无趣,实在无趣……” 路北北挠着脑袋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哄师姐高兴,半晌后他灵机一动:“师姐喜欢听唱曲儿,要不我唱个给你听听?” 明若楠手里的话本子“啪嗒”掉在车里,心道你可饶了我吧,上次你一开口生生吓跑了整个院子的猫…… 她赶忙岔开话题,生怕路北北非要唱曲儿给自己解闷儿。 “北北,你觉得他们会在哪儿动手?” 路北北掏出怀里的地图,仔细看了看,朝明若楠指了两处:“这儿是泉山派,这儿是云鹭门,要是北北,会择其一。” “有道理。”明若楠摩挲着玉镯,撩起帘子,看着窗外微微晃动的树叶勾起嘴角,“我猜是云鹭门,泉山派弟子练拳,云鹭门弟子使剑。” “对呀!只要把剑刻上云鹭的标记就成,比泉山的拳法好仿的多!” “还有几日到云鹭门地界?” “三日。” 明若楠失望地叹了口气,脑袋又耷拉出窗户外:“没意思!还得无聊三日!” 路北北慌忙扯着师姐的肩膀,把她拽回来:“少主,别让人看见!大宣朝规矩,太子妃定婚礼成前不能露脸!” 明若楠看着路北北涨红的小脸,无奈地把头挪了回来:“哎,没意思!北北,你拿着我的令牌去趟云鹭门。入驿站前回的来么?” 路北北看着地图摇了摇头:“我不行,齐师兄可以。” “哎,这车队也走太慢了吧!”明若楠叹气哀嚎,已经开始想念春醉楼的酒了,她万分担忧自己等不到洞房,便会在送亲的路上无聊死了。 坐在最前车驾里的钱侍郎还不知自己被嫌弃了,捋着胡子朝护军中将抱怨道:“这行进速度未免太快了!太子妃金躯玉体,哪受得了如此颠簸!” 中将表情略微尴尬,看着面前的侍郎不禁心生同情:“钱侍郎平日里不看话本子?” 钱侍郎坚定地摇头道:“那等不堪之作,钱某不耻!” 中将叹气,想着再提醒提醒:“那您平日里可听书馆说书?” 钱侍郎再次鄙夷摇头。 中将只得把劝的话全咽回肚子里,想了想还是别吓着这老腐朽了。 当天下午,齐羽便策马到了云鹭山。云鹭门门主看着盟主令牌,恍恍惚惚,两股战战。 “盟主这这这这是……终终终究要收了……我我我们……” 齐羽并不知道云鹭门门主是被吓的,只以为他本就口吃,于是耐心道:“门主慢慢说,不急。” 云鹭门门主不过片刻,便满头大汗。 齐羽这才发现事情不对,联想起师妹之前在武林大会上的胡闹,瞬间明白了眼前人不是口吃,而是吓得…… 他尴尬咳了咳,忙把来意说清。谁知他话音刚落,云鹭门门主竟跌坐在地上。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这是要亡我们云鹭一门!在下对盟主忠心耿耿!对盟主之崇拜犹如滔滔江水!对盟主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 齐羽看着抱紧自己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云鹭门门主,脑袋里全是叹息。 “门主不必如此……我们少主只是让我来借把剑……” 齐羽抱着剑刚准备起步,就听云鹭门一群弟子声如洪钟:“恭送齐师叔!” 他差点儿一个踉跄直接摔地上……托师妹的福,自己莫名就多了一大群徒子徒孙…… 车队出发的第七日,终于来到云鹭山脚下。是夜,众人云鹭驿站歇脚,子时刚过,驿站里便热闹起来,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分批翻进驿站,踩得瓦片叮当响。 “师兄,他们动静这么大,咱们还要假装没听见吗?” “少主让你装就装,哪儿那么多废话?你不让她在这儿找了乐子,她回头就得从别处寻,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齐羽听着动静越来越近,慌忙让两人噤声:“按计划行事。” 黑衣人在明若楠门前比划了一番手势,一看便知计划周全,齐羽等人查了查人数,竟然20人全在,他不禁有些佩服组织者的草率和勇气……这要真出什么事儿,倒是一个都没打算跑…… 黑衣人小心翼翼地用剑撬开了房门,悄悄踏入,生怕惊醒在熟睡的人们。 “呦,来了?”只听一女子的声音犹如鬼魅,在他们耳边响起。 刺客们本能得一个哆嗦,全部绷紧了神经。紧接着房内一烛台突然亮起,微微烛火映衬下,带着面纱的明若楠正饶有兴致地撵着烛火芯。 众黑衣人皆是一愣,不知是谁先反应了过来,一声大喝:“她就是明若楠,上!” 话音一落,众人举着剑朝明若楠扑了过来。明若楠本想着能好好玩会儿,没承想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连寒冰掌都没用上,二十个废物已经全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她看着在地上翻滚哀嚎的黑衣人,失望至极,自己竟还没热身就结束了:“哎,到底是哪个憨包,派了你们这群废物?” “你别得意,等我们掌门来了,你就……啊啊啊,女侠饶命!” 几人的惊呼终于惊醒了熟睡的护军中军,待他慌忙套上外衫赶到时,汤圆已经绑着一群人坐在厅堂里等着了。 “将军,你来啦!”汤圆笑着把一群人拱手送上。 中军脑袋里一团团废墨,看着被打得皮青脸肿的黑衣人,一时语塞。 “将军,刺客交给你啦!哎,他们实在太弱了,要不你放走个让他回去报信,派批厉害点的来?”汤圆天真地眨眨眼,想起临行之前掌门的交代,忙补充说,“对了将军,这些人可不是我们少主动的手啊,你千万别误会!我们少主可弱了,连鸡都不敢杀呢!” 护军中军看着堂内的景象,又品了品汤圆的话,半晌后脑子里才恢复清明,尴尬道:“我这就派人去审,明日之内,一定给小姐个交代!” 此时正对刺客十分失望的明若楠,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朝路北北问:“审出来了?” 路北北点点头:“济世阁的师兄才扎了一个穴位,就什么都招了。说是京城的一个小门派,他们也不清楚雇自己的是谁。要把人还给护军么?” 明若楠摇摇头:“塞箱子里带着吧,如果我没猜错,到不了辰时,将军审的那些人就该凉透了。” 第六章 全凉透了 第二日,钱侍郎一大早便在房门外求见。 “下官失职,昨日让明姑娘受惊了。” 明若楠隔着面纱,早料到这中庸的老头会想着来息事宁人。 “钱侍郎切莫自责,爹爹派弟子们护送,也就是防着途中遇匪。” 钱侍郎一听“遇匪”二字,知道明若楠是把这事儿定为劫财了,心下登时大喜,这下可好交差多了! “不瞒姑娘,昨日连夜审讯劫匪,没成想这劫匪竟服毒自尽了!”钱侍郎一时也没想到好的解释,想着这明若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八成没见过什么世面,干脆胡诌,“姑娘有所不知,现在山匪们管的都严,没抢着东西,回去就得被大当家打死!” “哦?竟有此等事?”尽管隔着面纱,但明若楠还是做足了震惊的神态。 汤圆眨眨圆圆的大眼睛,像是真的怕极了:“那侍郎大人,我们不如加快些脚程,争取尽早抵达吧,不然这又是劫匪又是黑衣人的,怪吓人噶。” 果子不明就里,还着急地附和:“就是就是,咱带着这么多值钱的嫁妆,被抢了可怎么好?” 侍郎大人连连称是,赶忙吩咐下去全员加速。 “整整半个月!我腰都要断了!”明若楠兴奋地把头伸出了车窗,被麻团和果子齐齐拉了回来。 明若楠一声口哨,路北北乖乖又飞身上了马车。 “少主,还有五日即可抵京。” “齐师兄昨天派出的人回了吧?之前去到京城的师兄弟安置如何了?” 路北北说到这儿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回了,消息也带回了,全部就位恭迎少主入京。各位师兄倒是都安顿下了。八珍阁开了两间酒楼,济世阁开了一间药铺,千机阁和玉堂阁的师兄正帮着大家建府邸和铺面,方便以后我们在京城活动,预计三日内即可完工。因为人手不够,所以疾风阁的几位师兄只能散去各个铺子帮忙,还有三位师兄……” “如何?” “看见官府正招信差,觉得有趣,就应征上了……” 明若楠扶额,这倒确实是寒冰派的作风,向来随性,不拘本心。 “怎么不听善财阁的动静?” 路北北说到这儿有些无奈:“少主可还记得善财阁的千子澄?” “千师兄?当然有印象,前年不领了大长老的命带着十余弟子去株洲开善财钱庄分铺了?” “哎,这千师兄当时迷了路,没找到株洲,等发现自己迷路的时候,已经到京城了。” 明若楠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千子澄脖子里挂着算盘,脑袋直接缩在脖子上的模样:“莫非……” “嗯,这千子澄怕掌门和大长老责罚,便在京城落了脚,开了钱庄,还一直谎称自己是在株洲,所以善财阁弟子一进京看见三家善财钱庄,登时傻了眼,以为自家招牌被盗了,再一看,全是自己师兄弟……” 明若楠简直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放弃了感叹,只得安慰自己,起码都安顿好了。 明若楠掀起车帘,看着来往的车辆渐多,意识到自己离京城越来越近。 麻团有些担忧地揉了揉胸口:“虽然没再出现劫匪,可……我这心里总七上八下的不太平……” 麻团话音刚落,便听见护军大喝:“有刺客!” 只见一行黑衣人拦住了车队的去路。 “保护小姐!”全体护军刀出鞘,把明若楠的马车团团围在中间。 寒冰派众弟子没得少主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行动,只待在马上静静地看着这群人,毕竟大家已经在马上待了半个多月,早闲得发慌,只要现在少主一声令下,各个铁定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揍人揍个痛快。 而明若楠示意麻团打开马车门,看着车外的动静一派悠然自得状。 黑衣人足有上百人,比起上次来的江湖草包,这次倒是各个身手还不错,护军虽然数量相当,却逐渐不敌,围着明若楠的圈子逐渐缩小。 “少主,他们似乎是真的打不过,咱们……” 明若楠摆摆手,只道:“不着急,我倒想知道,有没有人希望我进京。” 黑衣人刀刀狠辣,眼看着护军众人伤得伤,倒得倒,麻团都有些着急了,结果一回头却见明若楠的耳朵微微一动,勾起嘴角笑道:“看来还是有的。” 马蹄声越来越近,接着便听一声大喝:“禁军在此,何人放肆!” 禁军浩浩荡荡来了上千人,形势瞬间扭转,厮杀声怒吼声响成一片。 明若楠听着外面的声音逐渐淡下来,不片刻,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明小姐受惊了,贼人已悉数被擒。” “将军辛苦。” “末将司达来迟,还望明小姐恕罪。” 明若楠微微掀起车帘,看着外面一身戎装的司达,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长刀上,这刀一眼便能看出是沾过血的。她目光再向上移,果然见这人脸上一大道疤痕,是真正从战场上熬过来的人。 对于为国家卖过命的人,明若楠一向是敬重的,但有些话她还是要问清楚:“司将军何罪之有,只是小女好奇,这贼人是从何而来,将军又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司达身体一颤,看向明若楠的眼神满是凌厉,配着脸上的刀疤,吓得麻团朝明若楠身后躲了躲。 “明小姐这是何意?” “将军别误会,小女只是想感谢贵人搭救之恩。” “司达奉陛下之命,前来接明小姐进京,恰好遇上这一幕罢了。”司达说罢,竟是转身便走,一句多余的都懒得解释。 麻团听着外头的动静,颤颤巍巍问道:“小姐,这次总该能审出幕后主使了吧……” 明若楠无奈地摇摇头,马上便要进京了,此时是全车队最松懈的时候,最容易得手,可行刺的危机也最大。她心知这次怕来的都是死士。果不其然,只听着车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惊慌声音,目睹全程的路北北不禁五官皱成了一团,低声对着马车里的明若楠说:“少主,他们牙里都藏了毒,抓的这几个,全自尽了。” 麻团和果子对视一眼,两个小丫头常年跟在明家大姐二姐身边,根本没见过这种打打杀杀的事。这会儿冷汗还没落,又听得这事儿,眼眶都吓红了。 “小姐,这……不过嫁个人,怎么会这么波折。” 明若楠心道,这种能预测到的危险总好过我那种莫名摔死和噎死的危险……她伸了个懒腰,摩挲着手上的玉镯,倒是有些好奇京城是什么样了。 第七章 不受重视的太子妃 今日的京城异常热闹,路人纷纷伸长了脖子望向城门的方向。 只见一行车队浩浩荡荡从南门进,城门守卫纷纷列队迎接。 行商们纳闷地停下脚步,朝边上围观的路人问道:“小兄弟,你们这是看什么呢?” “听说马车里的就是明若楠!” 行商差点儿惊呼出声,忙捂着嘴惊恐道:“那个女魔头?” 周边路人慌忙齐齐朝他竖起食指:“嘘!别让她听见!” “太子忒可怜!怕是要天天挨揍了!” “女魔头配废柴太子,绝了!” “听说女魔头有三头六臂!” “瞎扯!哪有人长那样?我听说她是黄眉赤目!” “不是说壮如铁牛吗?” “差不多,反正挺吓人的!” 寒冰派众人自小练功受天寒冰之气侵染,但凡突破了寒冰掌一重的都耳聪目明。所以此时此刻,尽管两侧的民众放低声音议论,但这些话还是全落在了一行人耳朵里,尤其是突破了寒冰掌八重的明若楠,一句不落,全听了个清楚。 “师父,你听他们说这些,哈哈哈太逗了!”汤圆乐呵呵地掀起帘子朝马车里道,“快,咱露个脸吓死他们!” 明若楠望着自己爱徒缓缓挤出个微笑来,片刻后,四周师叔师伯们看着汤圆的模样,各个乐得恨不得摔下马。 “没事儿小汤圆,就是冻住个发髻,半个时辰就化了。” 汤圆扁着嘴好不委屈。 明若楠望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想着这一路上遇到的种种,觉得似乎这嫁人,也挺有趣的。 半个时辰后,明若楠摩挲着自己的玉镯,有直接把脸上的面纱扯了的冲动。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颤颤巍巍的管家,脑门上青筋直跳:“你怕我?” “没没没没没没有。” 明若楠摆摆手,干脆吩咐老管家和丫鬟,今后没什么事不用到后院来。在场的众人看着老管家瞬间松了口气的表情,心里全在咆哮:别露这个表情!快收回去!收回去!你没感觉这屋里越来越冷了吗? 这太子不受重视,连带着太子妃进京也没什么人上心,负责安排太子妃一行的官员,生怕安排好看,会得罪了另外几位王爷,于是就随便安排了个年久失修的别院。一共三进的院落,连树都枯死好多年了,除了老管家和两个上了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丫鬟,愣是连个厨子都没给……不过这些明若楠倒不甚在乎,因为一百多个寒冰派弟子一入住,登时让这原本连鸟都不愿意待的萧条院落热闹起来,还有八珍阁的师兄弟们给做饭,倒是自得其乐。 只是自在了两天的明若楠,始终算着日子,觉得太子妃铁定没那么好当。果不其然,他们抵京的第三天,汤圆便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师父师父!来人了!宫里来了个老嬷嬷!” 明若楠听见“老嬷嬷”三个字便眼皮直跳,琢磨着铁定是来教自己规矩的!怕是比大姐加二姐的集合体还要要命。她琢磨至此不禁打了个哆嗦,忙朝着身旁的麻团勾勾手。 半柱香后,李嬷嬷踩着小碎步进了后院。 “问明姑娘安!”她虽然嘴上客气着,可心里却骂这还没进宫便摆起谱的未来太子妃,竟让自己等了这么久。 “嬷嬷安。”带着面纱的人彬彬一礼,让李嬷嬷很是意外,听闻这明若楠壮如铁牛,这么看,倒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李嬷嬷是宫里的老人,所以一进厅便架子端的十足,主人没请她坐,她倒是自己半点儿不客气:“姑娘日后是要当太子妃的,自是不能把那些民间习气带进宫里。” “嬷嬷说的是。” “贵妃娘娘派奴婢来,正是想着提前教姑娘些规矩,免得到时闹出什么笑话来。” 明若楠听着李嬷嬷一个劲儿标榜自己教过多少妃嫔公主,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这哈欠竟然还打出了声。 李嬷嬷正吐沫横飞,却突然被哈欠打断,十分不悦,她白了眼明若楠,满是嫌弃:“明姑娘,您还未出阁,闺房里进出的怎么能都是男子呢?” 刚伸完懒腰的明若楠尴尬地和瞪着自己的李嬷嬷对视。带着面纱的麻团额头沁出斗大的汗来,心道小姐实在胡闹,这要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嬷嬷教训的是。”明若楠恭敬地鞠了一礼,“那在下先行告退。” 麻团伸出一双恋恋不舍的手,仍是没能拦住三步便没了踪影的明若楠。 这头麻团痛苦地跟嬷嬷学习礼仪,那头明若楠一席男装束腰,贴了撇小胡子,悠哉地逛着京城最繁华的大街。 “少主……如此不妥……”路北北跟在明若楠身后,小脸皱成了一团。 明若楠揉了揉路北北的脑袋忍不住乐:“小小年纪成天忧这忧那的,北北,多笑笑!你看汤圆多自在。” 只见汤圆一会儿买根糖葫芦,一会儿买捧果子,还时不时往路北北和明若楠嘴里投食。几人逛着逛着竟不知不觉到了黄昏。 前方的闹哄哄的人群传来阵阵起哄声,明若楠好奇地仰着头望过去,只见她嘴角挑起眼里突然闪出另路北北本能害怕的精光:“嘿,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当两人目光齐齐望向明若楠看着的地方时,皆僵在当场。 “师父冷静!” “少主,不可啊!” 明若楠眨眨眼,揉了揉他俩的脑袋,将二人的劝告全挡在耳后:“你们认得回去的路吧?” 两个少年当街死死拽着明若楠不撒手,生怕一慌神人就跑了。 “少主,这烟花之地,不可再去啊!” 只见前方一条巨大的彩绸上,写着“花魁决选”四个大字,一堆男子望着楼里挨个出来露脸的姑娘们,口水都快滴地上了。 “花魁决选,你们品品,铁定不是唱曲儿就是跳舞,多有意思!”明若楠挑着眉毛,无比兴奋,任两个少年如何拦着,都挡不住未来太子妃要逛窑子的冲动,“从上次被我爹逮回去,已经个把月没酒喝了,乖师弟,乖徒儿,体谅体谅本少主噶。” 路北北自知铁定是拦不住了,着急道:“要去可以!带着齐师兄!” 半个时辰后,路北北和汤圆目送着一脸生无可恋的齐羽,被明若楠强拖着进了怜香楼。 “二位公子瞧着面生啊,外地来的?实在不好意思,咱们这儿今天花魁盛典,大堂已经客满,所以……” 明若楠掏出一张银票在小厮面前晃了晃,小厮立刻换了副嘴脸,高呼一声:“贵宾两位!楼上请!” 齐羽虽长明若楠两岁,可至今尚未娶亲,乍一来到这烟花之地,整个人立时变成了个木头桩子,直坐到了楼上雅座,才恍恍惚惚反应过来…… “师父知道了非从西南杀来不可!” “等他来?我娃儿都生咯!” 如果说齐羽此时还能嘴上逞逞强,那另一位拿袖子挡着脸,硬被拖进来的,就更一言难尽了。 第八章 花魁决选 “成何体统啊!”这公子始终用袖子遮着脸,一点儿缝不敢露出。 “你要明白三哥的一片苦心!老六求我好多次了,我都没带他!” 不同于接待别人的小厮,怜香楼的妈妈看见这边的兄弟俩,隔着老远就招呼起来。 “三爷来了!”苏妈妈笑得花枝乱颤,亲切地为三爷鞍前马后。 “苏妈妈,雅厢可收拾干净了?” 苏妈妈刚才还满面春风的脸,瞬间露出难色:“三爷,我哪儿知道您今儿要来啊!刚有位公子出手特别大方,一来就看中了那间,我朝他说了是留给熟客的,只是……” 来人倒也不气,只一手扯着弟弟的袖子,勾起嘴角笑道:“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是要和和气气。”苏妈妈刚想笑着道谢,就听三爷接着道,“他们给了多少?我给双倍就是!” 苏妈妈虽然不知道这位三爷到底是什么来路,但常见其他达官贵人对他毕恭毕敬,猜想铁定是个贵人,她哪敢得罪?思量再三只得先应下,上楼敲响了雅厢的门。 “苏妈妈是吧?”明若楠听罢,只晃着酒盅语带笑,“您这怜香楼生意做这么大,总不至于言而无信不是?” 苏妈妈更为难了,眼前这人出手如此阔绰,身姿不凡,铁定也是大户或者官宦人家的子弟,她也是不敢得罪,只得好声好气劝道:“公子,不然这样儿,只要您肯换房,我送您壶酒如何?” 明若楠初来京城,也不想硬来,所以她只是笑,也不先开口,直笑得苏妈妈心里没了底。可只有齐羽注意到了刚才师妹听见送酒时双眼放出的光…… “苏妈妈,我也不为难您,这样如何?”明若楠说着把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拍在桌上。 苏妈妈登时两眼发亮,但碍于三爷那讳莫如深的身份,她好不容易才堪堪忍着没伸出手。 苏妈妈把心一横,又去朝三爷解释,谁知苏妈妈刚把对方的想法一说,这位背景深厚的三爷眉都未皱一下,掏出张五百两的银票晃了晃。 “这五百两是你的,这二百两,给他!” 跟着三爷的公子长得白白净净,说话也是一副怯懦的样子,甚至眼神都不敢乱飘,只盯着地面小声道:“三哥……一间雅厢而已,我们让他便是……” “老八,这你就不懂了!这是面子的问题!” 苏妈妈叹了口气,再次敲响雅厢的门,说明来意后,她见对面的两位公子面色不虞,心内叹气,等待这位再次发难。 “师……师弟……不然算了吧。” 明若楠看着齐羽紧蹙的眉,十分惋惜地一拍大腿:“哎!算了,既然师兄发话了,那……这二百两我就收了!姑且让给那位兄台吧,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好说话。” 明若楠说完便立刻起了身,遥遥朝着远方拱了拱手,一点儿没犹豫地把二百两装进了口袋。 齐羽见师妹没准备闹事,瞬间松了口气,只有苏妈妈恍如在梦中,有点不信竟这么快就解决了。 坐进雅厢的二位爷用扇子敲着脑袋,怎么琢磨这事儿怎么觉得别扭…… “三哥,我觉得好像哪儿不对……” 还没等他们琢磨明白,台上的好戏便开场了。 明若楠看着台上的姑娘们翩翩起舞,不禁咂舌:“这京城的姑娘果真比咱们西南的好,这气质,啧啧啧,举手抬足柔美得像水一样。” 齐羽甚是无语:“师妹,既然你也知道这么好,何不……” “这美人!惊为天人啊!” 齐羽叹了口气,他听着明若楠说什么美人,实在不懂师妹为何会是整个寒冰派里对女子最感兴趣的人……寒冰派全是男弟子,大家心里大都只装着天寒冰和银子,谁也没心思琢磨这些。他哪会知道,自己师妹那是经历了几次死亡,连带着对全体男子都敬而远之了。 “可惜了,位置有点偏,看不全。” “师妹,你这趟一分钱没花,还赚了二百两和一壶酒……就别嫌弃位置不好了。” 明若楠想起这茬也觉得挺有意思:“那两个憨包也不知道反应过来没。” 而隔壁的二位憨包此刻跟他们的状态也差不离,挥金如土的两人,自然是没琢磨过味儿来。 “老八,别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你瞧那台上的美人。快快多看两眼,毕竟过些日子,再想看怕是也没机会了!” “三哥,明姑娘不远千里,从西南嫁过来,我自是要对她好的。” 这雅厢里不是别人,正是偷偷带着太子溜出宫的元泩。 “老八呀,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让你娶就娶啊?没听说那明若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丑八怪吗?”元泩叹着气,无比同情这个弟弟,“而且她自小练寒冰掌,一直挨冻,早伤了身子,哪儿还能帮你传宗接代?不然你以为她怎能二十了还没人要?” 元靖脸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才吐出句:“三哥……我知道大家都笑话我是废物,但是明姑娘既然不嫌弃肯嫁给我,我理该知足。什么后代不后代,反正我也不想……” 元泩的扇子直敲上了元靖脑袋:“瞎说什么呢?这话可别再提。” 元靖攥着拳头眼圈有点发红,声音也哽咽起来:“这个世上除了父皇,就属二哥三哥对我好,可惜二哥……” 元泩眼里的凌厉一闪而过,转瞬变成众人熟悉的温柔,他为元靖把酒续上,指了指台上的热闹叹道:“哥哥带你出来是寻开心的,你怎的自己感伤起来?哎……几日后便是百花宴了,到时这明若楠是骡子是马,咱们一起瞧瞧。” 大堂里越发热闹起来,台上的美人们翩翩起舞,台下的看客们拍手叫绝。当压轴的姑娘出场时,场内瞬间鸦雀无声。连齐羽看着这姑娘的身影也有些微愣,总觉得熟悉,可这张脸确实想不起在哪见过。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在场男子的心都被牵动起来。明若楠看着美人抬起的手,脸色微变,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苏妈妈穿透力极强的笑容,让大家瞬间回过神来。 “呦,看来大家心中,已经选定花魁了?” 众人皆齐声高呼:“素芊姑娘!” 台上的素芊姑娘以扇掩面,透着欲语还休的朦胧美。 “今儿啊各位来的巧了!咱们素芊姑娘将选一位有缘人,为其弹奏一曲。” 苏妈妈话音刚落,就有人高喝:“我出一百两!” 元泩和元靖对视了一眼,皆是扶额,双双探出身子望向大厅。 “哎……这老五还真是……” “五哥好兴致……” 瑞王元霸看着台上的素芊娇羞地朝自己笑了笑,满满以为自己这一嗓子吼得了她的芳心。 他刚准备迈脚出去,就听楼上有人喊:“五百两!” 齐羽看着喊出这句话的明若楠,有些后悔刚才没直接把她打晕了扛回去…… 瑞王的表情登时僵在脸上,愤怒地看向二楼的明若楠。 “这万一让父皇知道了……”元靖皱着眉,很是担心。 而元泩则是摇着扇子显然是和看热闹旁人无疑。 瑞王是怜香楼的常客,而且平日里在京城张扬跋扈,人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哪位,所以苏妈妈此刻眼见着有人要跟瑞王抢人,瞬间吓得心里打鼓。 谁知不长眼的可不止明若楠一位,还有位京城郊区某知名门派的公子哥,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比瑞王还不知收敛。 “一千两!买素芊姑娘一夜!”说出这话的公子骄傲地昂着头,完全没意识到在场众人看他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尸体。 素芊姑娘的丫鬟听见这话着急喊道:“我们姑娘只寻有缘人奏一曲合鸣!” 苏妈妈瞪了丫鬟一眼,笑着道:“我们素芊的规矩各位客官也是知道的,所以……” “什么狗屁规矩,就是钱不够多!”这位不长眼的公子,长得二八字眉,一瞅就是愣头青。 元霸在京城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比自己还横的,哪儿能受这个气?他立刻站起来一甩袍子,朝着这位愣头青怒道:“不就一千两么,我出两千两!” 明若楠眼睛直勾勾盯着台上的素芊姑娘,突然勾起唇角,齐羽瞅着情况不对,慌忙伸出手去拦,可还是晚了一步。明少主已经伸出三根手指把头探了出去:“在下愿出三千两,听素芊姑娘弹奏一曲!” 第九章 千素素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明若楠,齐羽瞬间汗如瀑下,想遮脸已然来不及。 “美人说了,她只寻有缘人弹奏一曲。”明少主勾起嘴角,朝着台上的姑娘挤挤眼,一群姑娘齐刷刷低眸红了脸。 素芊姑娘攥着丝帕一言不发,回避着明若楠的眼神。苏妈妈整个人僵在原地,满心都是炮仗,心想这一夜之间京城哪儿冒出这么多疯子! 瑞王这下不干了,竟被一个小白脸抢了自己的威风! “公子我今天也要花银子听姑娘一曲!苏妈妈开个价吧!” 瑞王话一出口,苏妈妈立刻乐开了花,瑞王肯砸钱,那简直再好不过。 “既然您发话了,那……” “摆什么谱!”那位没眼色的又来了,“谁还砸不起银子了?我要买了这花魁,你开个价吧!” 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竟开始起哄,知道元霸身份的,则开始赌这位没眼力价的公子还能活多久…… “老八,你猜老五会掀桌子么?”元泩弯着眼睛,看着这闹剧饶有兴致。 元靖摇摇头,相比自己五哥的闹剧,他其实更在意那位素芊姑娘…… “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在我跟前撒野?”瑞王的一声怒吼,让众人皆是倒吸一口气,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明若楠摩挲着自己的玉镯,盯着素芊的丝帕若有所思。 “爷爷管你是谁!素芊姑娘是我的!” 这人说着便要上台去拉人,刚走到台前,便被瑞王和他身边的人团团围住。 “谁还请不起个打手了?给我上!” 一群流氓小混混模样的人一拥而上,跟瑞王的人扭打在了一起。 瑞王站在边上跳着脚喊:“打!给我狠狠地打!” 整个厅内乱成一锅粥,打架的,叫好的,拍巴掌的,起哄的,好不热闹! 元泩没忍住直接拍着桌子大笑出声:“太丢人了!堂堂皇子,竟在青楼跟人打起来了!” “三哥……这成何体统……我们要不要去拦着?” “让他看见你也来逛青楼?” 元靖无言以对,只得默默低下头盯着手里的杯子。 明若楠看着两边人你一拳我一脚,打得好不热闹,有点儿像西南平民经常玩的斗鸡,得亏没带碎银子,不然她怕自己忍不住朝下扔钱。她吃着桂花糕,目光再次看向台上的人,只见素芊像是被突然打起来的人吓着了,表情惊慌,但只有明若楠注意到了她手里的丝帕正轻轻翻转。 明若楠叹了口气,朝齐羽尴尬笑了笑。齐羽还没反应过来这蹊跷的笑容是为何,明若楠便已经起身跳了下去。不偏不斜,正跳在素芊面前。 “在下觉得与姑娘是有缘人!不如姑娘为我弹奏一曲如何?”这疯子竟直接塞了一千两银票到苏妈妈手里,搂着素芊的腰,脚尖轻点,几步飞身而起。 “公子啊!你这是要老身的命啊!”苏妈妈一边哭嚎着,一边紧紧攥着银票不撒手。 “寒冰派路北北保证将素芊姑娘完璧归赵!” 待有人反应过来要追时,明若楠早已没了踪影。 续茶的小厮茶水倒了一桌子,直淌到地上,前排员外的酒杯没留神直接碎在了脚边,正续着酒的客人,也压根没意识到酒早溢出…… 楼上的二位皇子瞠目结舌地望着明若楠离开的地方,等小厮们反应过来敲响雅厢的门时,房间已空空如也。 “老八,你可曾看见隔壁的兄台是何时离开的?” 元靖皱眉摇摇头:“三哥,你都没察觉,我一个连拳脚功夫都不会的人,就更察觉不出了……” 大厅里的客人们约莫隔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堪堪反应过来,一时像煮开了了水,瞬间扎了锅。 “他说他是谁?” “什么派?寒冰派?!” “是那个寒冰派?” 可堂堂亲王哪理会什么派,只怒吼着:“路北北!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刚跳出天窗的齐羽听见瑞王这声暴怒,连连叹气,同情自己成天背锅的小师弟。 正被汤团拉着在路边吃馄饨的路北北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直觉有什么锅正朝自己飞来…… 而此时此刻整个怜香楼谁也不会想到,刚扛着人飞走了的“路北北”此时又折回了怜香楼,正在素芊姑娘的房里,泰然坐着。 “参见盟主。”素芊跪在地上,竟是额头点地行了个大礼。她抬起头望向明若楠的瞬间,眼泪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明若楠扶起跪在地上的人,无奈叹了口气:“素素姐,你可让我们好找!” 明若楠把素芊的丝帕摆在灯下端详:“素素姐的梨花针做得越发精细了,竟能藏在这小小的一方丝帕中。” “盟主谬赞……”千素素攥着衣角,坐立不安,“盟主是如何认出素素的?” 明若楠看着千素素瘦的只剩皮包骨头了,想她铁定是服了那伤心脉的玉容丹,才改变了相貌,着实替别人心疼。 “姐姐根本舍不下齐师兄,又何必整整一年不露面?”明若楠说着抬起千素素的手,“一个人的样貌即使再如何改变,可动作习惯一定不会变,更何况你手上的手串是齐师兄亲手编的,让我如何认不得?” 千素素咬着嘴片,痛苦地别过头去,肩膀止不住颤抖:“素素已是坠入风尘……还请盟主当没见过我吧。” 明若楠放下手里的丝帕,语气沉下来:“你刚才要杀的是谁?” 千素素乍一被明若楠识破,登时慌张起来:“盟主……这是我的私事,不牢您……” “你是我嫂子!”明若楠着急地来回踱步,指着千素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年前,千影门一场大火烧得什么都不剩了,齐师兄在废墟里整整刨了三天三夜,谁都劝不住……从那以后,齐师兄就像变了个人,消瘦了一大截,成天望着东边发呆……虽然他努力不让我们担心,可连汤圆都能看出他的变化……” 千素素听到此,悲伤地别过头去,掩饰自己满脸的泪痕:“盟主和羽哥对我们千影门有恩,素素无以未报,待此事了,我一定结草衔环,以命相报!” “谁要你的命?我师兄就想让你好好活着!” 千素素登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是我对不起羽哥……是我……” “素素姐,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告诉我,二,你现在就跟我去见齐师兄!” 满眼含泪的千素素拉着明若楠的袖子拼命摇头,紧抿着嘴唇,让人好生心疼:“盟主,求你了……我说……” 千素素悲悲戚戚地讲着千影门一场大火的真相,明若楠边听,边攥得拳头阵阵响。 “姐姐确定是瑞王?” 千素素点点头,咬着牙眼中满是愤恨:“凶手虽查不出,可黄石玉璧那么大的物件,行运往来都是大工程,我打听了三个月,才找到了它的去向,现在怕是早已被瑞王献给皇上了!” “怀璧其罪啊……”明若楠将丝帕还于千素素,“素素姐,你们千影门的仇,我记下了。但这次你得听我的,这事儿急不得。” “可今日我本能……” “姐姐糊涂啊!刚才既然我能看出你有心杀人,京城卧虎藏龙之地,保不齐别人也会注意到。而且但凡瑞王在怜香楼暴毙,你连着这怜香楼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陪葬!齐师兄需要你活着,我也想你活着。所以你必须答应我万不可再以身犯险!” “我……” “素素姐是不信我明若楠?”见千素素不语,明若楠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只怕这次牵扯得不止是瑞王,我今天看那瑞王草包一样的人,如何能想出如此周全的计划?” 千素素蓦然被点拨,再回想起之前的一幕幕,恍然惊呼,她慌忙伏地叩拜:“盟主大恩大德,千影门必涌泉相报!” 明若楠叹着气扶起了千素素:“我既然做了这武林盟主,千影门的事,我自该为你做主。更何况,你还是我嫂子。” “素素……惭愧……” 明若楠实在心疼这哭得泪人一般的姐姐,只得无奈喊了声:“师兄,你还准备偷听多久?别躲房梁上哭了,眼泪都滴我脖子里了!快下来哄哄你娘子吧。” 千素素闻言瞬间僵在原地,一人突然从梁上跃下,稳稳立于千素素面前,不是齐羽又是谁? “羽……羽哥……你怎么……” 明若楠吐了吐舌头调皮道:“别人兴许追不上我,可齐师兄怎么可能找不着我?全大宣,就没有他跟不上的人!” 齐羽红着眼眶看着千素素,始终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活生生的。他只张了张嘴,话未出口,却先流下一行泪来。 见一对璧人终于相逢,明若楠欣慰地退了出去,心下着实替他们高兴。 只是她刚回首把门关上,余光便瞥见边上有人。她朝楼梯口望去,果然见一人正举着扇子惊讶地望着这边:“你……” 第十章 俊俏公子 “你……” “我?如何?” 来人一身锦衣华服,明若楠猜测又是京城哪家大户的纨绔子弟。她本想将此人直接敲晕了,可此公子一副俊俏模样,比西南的第一美男子还要让人喜欢,纵是女魔头也于心不忍,看着这俊俏公子,心里溅起一朵朵小花花。 “你怎在此处?刚才不是飞出去了么?”这位竟走了几节台阶似是要上来。 明若楠哪肯让他上楼,万一听见自己师兄和嫂子叙旧可怎么办?她两步便到楼梯口,直接搭上了这位公子的肩膀,嬉皮笑脸:“呦,兄台,我瞅你挺面熟!” 突然被拍了肩膀的人整张脸都青了,看着明若楠半晌说不出话,只用眼神怒视。 明若楠心道:难道也是女子?怎的拍了拍肩膀,表情便如此。 “兄台咱是不是在哪见过?”明若楠歪着脑袋,整个身子把楼梯挡了个严实。 这人尴尬地牵了牵嘴角,躲闪着明若楠自来熟的爪子:“在下未曾见过兄台。” 明若楠见这人不懂变通,只得想辙引着他下楼:“公子,要我说啊,这男人来青楼,看看歌舞就成了,这二楼,还是能不来就尽量不来了。兄台可娶亲了?” “快了。” 明若楠干脆直接揽着他的肩膀推着人朝楼下走去:“这,您都快成家了,哪儿还能流连烟花场所啊!听听曲儿喝喝酒的自是没什么,这过夜可就不合适了。” 男子脚步突然停住,挑起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明若楠:“那兄台又何故出现在二楼?” “嗐!我这刚听花魁奏曲了,足足花了一千两!重金买的曲子,当然不能同别人分享,得偷偷听。” “哦。” 明若楠看着此人一副“呵呵,你骗傻子呢”的表情,明白他铁定没信。 “要不我请兄台喝一杯?” “路公子不必客气,我同家兄一起来的,就不奉陪了,今后还有机会的……” 这俊俏公子好不容易甩开明若楠的手准备离开,就听楼下一声大喝:“好啊你!竟然在这儿!” 原来是刚才那位和瑞王起争执的傻子,他这从拐角一转过来,便看见了所谓的“路北北”,气得全身颤抖。 “你竟敢跟老子抢素芊姑娘!” 明若楠看着眼前人觉得好笑:“公子哪位?” “我你不认识?我可是流星盟的少主!” “哦,同行。” “你说什么?”这位流星盟少主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明若楠指着自己鼻子,问道:“那我呢?你不认识?我可是寒冰派的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明若楠感觉自己提到寒冰派时,身边的公子身子抖了抖。 而流星盟少主似乎是对寒冰派嗤之以鼻:“不就是有个丑八怪少主的寒冰派么?你们也就是在西南偏远的地方没见过世面,现在到了京城,小爷让你们长长见识!” “你说什么?”明若楠眉脚跳着,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说你们没见过世面!” “不是,前一句……” “前一句?丑八怪少主?” “我去你的!”明少主终究还是没忍住,被念叨了一路丑八怪,早就忍无可忍。她一脚踢在流星盟少主胸口,边揍边说,“谁告诉你我们少主丑了?你见过么,你就敢乱放屁?” “好汉饶命!”流星盟少主捂着头毫无还手之力,他的小厮们本来想上前帮忙,可看着这“路北北”揍自家少主竟只用了一只脚,上半身甚至纹丝未动,哪儿还敢帮腔,他们甚至一点儿不怀疑他还能用另外的手脚毫不费力地揍自己。 “路兄,不可再打了……” 明若楠瞪了地上的流星盟少主一眼,又看了看身边的俊俏公子似是真的在忧心,只得恶狠狠道:“看在这位兄台为你求情的份上,今日便饶了你!” 流星盟少主连滚带爬地起身,明若楠本以为他会立刻溜走,没成想竟有飞镖从此人袖口中飞出,齐刷刷射向明若楠所在。 明若楠本想直接躲开,可身后便是俊俏公子,自己一闪,势必会全数落在他身上。于是明若楠上前一步搂着俊俏公子的腰,侧身一转,躲开所有飞镖。 公子脸再度铁青,明若楠只以为他是被吓的:“兄台莫怕,待我收拾了这厮,再请公子好好喝一杯!” 明若楠说罢便一个转身飞出,把正朝着门外跑的流星盟少主踹翻在地,再次一顿暴揍。 “卑鄙!竟然放暗器!”明若楠踹了两脚突然想起了什么,捡起地上的飞镖一闻,更气了,“竟然还淬毒!真给江湖门派丢人!” 这动静引得怜香楼的客人都来围观,可谁也不敢上前阻拦,只远远看着,还有人见那二流子被打的满脸是包,忍不住偷着乐。 明若楠揍完人展了展衣服,刚回头想喊,却哪还有刚才那俊俏公子的踪影。她摸了摸自己贴的小胡子,挑起嘴角,觉得这京城好像有点儿意思,还从未有哪个人的出现或者离开她察觉不出,这位是头一个在她身旁不知不觉没了影的。 夜半,元靖终于被元泩放回了宫里。他没想着今天去趟青楼,竟能看见如此一场闹剧。 欢儿听了林茨的转述,不禁有些担忧:“殿下,这寒冰派刚进城就闹出这么大动静,我担心他们那位少主也不会是好相与之人。” “虽然行事方式乖张了些,但倒比五哥和那个什么流星盟的大气多了。”元靖用扇子敲着石桌似在沉思,半晌后嘴角漫上一个笑来,“他们认识!林茨,查。去好好查查那位怜香楼的素芊姑娘。” “殿下,您即将大婚,如此怕是不妥……” 元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林茨,林茨慌忙领命离开。 另一边的别院里,明若楠揉着额头,觉得自己没听太明白麻团的话:“什么宴?” “百花宴……”麻团有些委屈地看着明若楠,自己今日受了嬷嬷一整天的虐待,她倒快活逍遥。 果子在一旁补充:“百花宴就是每年立夏陛下宴请皇亲国戚和公侯子爵的宴会,一品以上的官员及家眷才能参加的。李嬷嬷说,所有京城有名的大家千金都要来呢。” “李嬷嬷还说了,小姐的面纱在觐见陛下之前千万要带好,这是咱们大宣朝的规矩,只有接了多子多福玉如意,待太子殿下亲手给小姐带上鸾凤琉璃簪,才能算得上是正式定了亲。这些礼罢,小姐方可揭掉面纱。” 明若楠倒在椅子里晃着脚,接过麻团递来的葡萄,觉得这皇家成个亲也真是麻烦,一茬一茬的礼节,甚至连自己爹爹在大婚之前都不能进京。 果子边扇着扇子边道:“这李嬷嬷虽然看着嚣张,但却是宫里的老人,下回您最好还是亲自听听。” “哎呀,我突然有些乏了。” 明若楠扶着额头,假装闭上眼睛,待她悄悄睁开一只,便见两个小丫头都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 “哎,下次我听还不行嘛!” 果子和麻团正讲着今日李嬷嬷交代的话,就听着汤圆从一进后院便开始嚷嚷。 “师父师父,齐师叔回来了!” 汤圆蹦蹦跳跳进来,身后跟着眼睛肿得像核桃那么大的齐羽。 齐羽眼神仍是恍然着,但整个人却一下子精神多了。 “师父,你带着齐师叔去吃了什么好吃的?怎么齐师叔像变了个人?” 明若楠一巴掌拍在汤圆头上:“吃吃吃!脑子里整天就装着吃!” 汤圆捂着脑袋委屈地看着自己师父,却发现齐师叔竟然笑了……汤圆竟有些忘了齐师叔也是会笑的人。 “对了师兄,怜香楼的苏妈妈可靠么?” 齐羽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来找明若楠的目的,赶忙喝了口茶润润自己已经沙哑的喉咙:“苏妈妈曾受过千影门老门主的恩惠,是信得过的人。但……” “师兄可是担心其他人?” 齐羽点点头,叹气道:“人多口杂,而且素素在那种地方,我也不放心。” “素素?素素姐姐找到了?”汤圆惊讶地蹦了起来。 明若楠手指摩挲着手上的玉镯,嘴里喃喃道:“钱庄、酒楼、漕运、绣坊、书局……就差青楼了!”明若楠脑袋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咱寒冰派挣钱的营生占了大半,就差青楼了!” 在场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便脑袋里警钟大作。 “少主不可!” “少主万万不可!” “少主慎言啊!” “三思啊少主!” 但这一系列的哀嚎,明若楠一句没听见,只朝齐羽道:“明天找位善财阁的师兄,约苏妈妈聊聊。” 众人还想接着劝,可明若楠打了个哈欠便甩甩袖子进了屋,一个也懒得理。 第十一章 金翅流星锤的一生 次日,善财阁的程远接到这任务时,脸上赤橙黄绿青蓝紫变换了好一阵。 “少主这……胡闹啊!” 善财阁的师兄尴尬地看着程远,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好拍着他的肩膀坚定地点点头:“程师弟,你可以的!” 程远叹了口气,鼓起勇气道:“可我从来没逛过窑子……” 这位师兄握着程远的手,一时百感交集:“实不相瞒程师弟,为兄也是被少主硬拉着去的啊!” 两人恨不得抱头痛哭。而此时此刻即将新得一门生意的明少主,心里琢磨着似乎也得去视察视察其他几家店铺才妥当。于是趁着麻团和果子不备,明若楠再次贴上了小胡子,溜达出门了。 “这便是八珍楼?确实火-爆。”京城的八珍楼才开了半月,便在京城掀起了一阵美食狂潮,不过才巳时,这两层的酒楼,便已座无虚席。 林茨点点头朝自家殿下道:“也是咱们今日来的早,不然铁定排不上!” 元靖四周打量着,突然见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他不禁挑起眉毛,觉得果然是来对了地方。 “客官几……少主……” 明若楠尴尬地摸了摸胡子,没想到刚进门就被认出来了。 “唉,王师弟,你好歹装一下撒。” 王胖叹了口气,无奈道:“少主你咋个又出来窜咯?马上大婚了,不能消停点噶?” “啧啧啧,王师弟,你不说我不说,哪个会晓得我是哪个?” 王胖无奈地迎着明若楠上楼:“来京城研发了几种新菜色,少主尝尝噶?” “要得,全上,吃不完的喊汤圆来打包。” 王胖引着明若楠上楼进了雅间,窗外刚好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明若楠边喝着茶边看这街景,觉得京城热闹归热闹,但就是较西南少了些人情味。 “滚!也不看看是谁的车就敢拦!” 一声怒吼,让整条街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一处。 只见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一脚踹开了冲出来的老者。 可这位被踹翻在地的却连滚带爬地再次跪在了马车前。明若楠望向那马车,车辙上刻着个大大的康字,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哪位。 “求康王殿下见小人一面吧!” 那凶仆人见周围已开始有人围观,更加恼羞成怒,再次准备一脚踹上。谁知他刚抬脚,便被一只从天而降的酒杯,稳稳砸在了脚面上。登时疼得在地上嗷嗷打滚。 “是谁?是谁!” 康王的一众家丁朝着楼上望去,只见一个续着一撇胡子的白净公子探出头来,露出个特别委屈的表情:“太不好意思了,我这……唉,手滑……” 家丁全体气冲冲地准备来楼上拎人,但此时马车里的康王却不耐烦道:“一群废物!”众人便又撸起袖子上前,架着跪地的老伯要扔走。 “康王大人,求您高抬贵手,给我们条活路吧!” 明若楠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朝街上喊:“老伯,您倒是说清楚是什么事情,康王殿下才能听明白呀!” 康王直接不耐放地自己开了车门出来:“拦路乞讨的你们也赶不走?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老伯像是受了明若楠启发,登时开始哀嚎:“殿下!放草民条生路吧!草民一家老小全指着羊村的地过活,您这一征地,就是让我们喝西北风啊!” 康王元泗一听“羊村”两个字,立刻紧张起来,生怕别人听见。他本想直接让车夫碾过去,可看见四周围聚集的民众,不好硬来,只能强词夺理道:“你休要胡说!本王何时强征过你的地?” 那拦车的人像是抱着极大的决心来的,整个人扑倒在地上,老泪纵横。 “上个月您府里的家丁直接拔了我们地里的庄稼!那可是我们一年的收成啊!” “你胡说,我明明给了你们银子!” “羊村二十户人家,三百亩梁田,统共给了我们一两银子!” 四周围小声议论的人越来越多,康王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 “这康王殿下总是强抢豪夺,唉,这都第几回了。” 明若楠听隔壁雅厢的人议论着。 “可不是么,上次是拦路求放了自己女儿,听说那姑娘后来悬梁自尽了!” “要我说这几位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也就贤王殿下当配得上那储君之位,可惜啊,贤王殿下竟无意争储。” 街上拦路老头的哭喊穿透了整条街巷,康王脸上着实挂不住,慌张道:“给我把这刁民赶走!” 大宣朝规矩,亲王不得私养府兵,所以这康王府家丁并没配武器,撸起袖子便冲了上去。 明若楠见着这阵势,干脆手滑地又扔下去些筷子碟子,一楼的金玉堂弟子边叹气边拨算盘:“唉,十两了……”刚说着又砸下来一个椅子,这位师兄有些想哭,“一百两……就说了别让王胖引她去雅厢!全是顶顶贵的东西!” 再观街上,康王忍不得老者的哭喊,竟是一脚踹开家丁,召出神武来。 明若楠早听闻元泗的金翅流星锤通体金光,一锤可砸死巨象,在战场上曾令敌人闻风丧胆。所以这流星锤一出,本还在看热闹的人立刻尖叫着四散逃开。 “殿下,我们要不要……”林茨刚开口,便见一人从二层飞出,一脚踏在了康王的流星锤上。 康王显然也是被突然冲出来的人吓了一跳,看着借自己流星锤垫脚落地的人,怒火蹭一下冒气:“就是你一直碍本王的事!” 康王一声大吼,立刻发力,可这人却轻轻一个转身,竟还有空朝着身后的老先生笑道:“老伯,若有冤情可上府衙鸣冤,实在不行,还能敲登文鼓嘛!” 被吓得瘫在地上的老人家呆愣点点头,瞬间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跑走。 “找死!”康王大喝着朝这边冲来。 林茨看着外头的景象忍不住道:“康王殿下神武都祭出了,这路少侠瘦瘦小小的,怕是抵挡不住啊!” 元靖看着这“路北北”一个飞身躲过了流星锤,摆摆手道:“不用,不妨看看这寒冰派的人到底有几分能耐。” 只见这位“路北北”轻盈地转身,脚尖再次点在流星锤上。康王是带过兵的人,在旁人看来,他武功高强,可在明若楠看来,这元泗只会用蛮力,挥着流星锤,毫无章法:“王爷,不过个不会功夫的百姓,您至于神武都上了么?” 明若楠本连手都懒得伸,可这康王却被她话激了,突然发力,金翅流星锤兀得发出刺眼金光,明若楠直被晃得用袖子遮住了眼。康王一见机会来了,赶忙运气朝着明若楠挥来。明若楠以声辨位,虽分得清流星锤所在,却担忧躲去别处会伤了四周的百姓,她情急之下,只得运功放出寒气,一掌劈向砸来的流星锤。 “殿下!结冰了!” 元靖只见身边的花叶上结出冰碴,眼见之处,百米内冰霜遍地。 只听得“咔嚓”一声,四周的金光瞬间消失,众人皆是在结冰的惊异中还没晃过神,就听得不知哪个眼尖的喊出了声:“裂了!神武裂开了!” 本来躲得远远的人们,再次颤巍巍探出头来,看见这一幕全都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只见康王手里的金翅流星锤发出“嘎嘣噼啪”的几声脆响,竟直接分块落在了地上!再看康王手上,只剩一根孤零零的锤柄了! “你你你你!放肆!” “啊……这个……唉……你说你发哪样子光嘛!我这一哈子看不见,下手就重喽……这锤子能修不?”明若楠一尴尬家乡话都蹦出来了。 “额,殿下,这这这,这少侠把,把把把,神武劈碎了?” 元靖端着茶杯的手僵在空中,看着“路北北”亦是瞠目结舌。 只见这位“路北北”尴尬地摸了摸胡子,从怀里掏出一摞银票来。 “那个,不好意思哈,就带了这几张,先赔给你。”明若楠说罢将一叠银票通通扔了出去。 元泗看着漫天飞的银票气得浑身发颤,指着明若楠还没喊出口,就见银票纷纷落地后,这人已没了踪影。而刚才还遍地的冰霜,也已化成水汽消散在了空中。 “殿下,这……” 元靖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展了展自己的衣袍:“走,帮这位少侠善后去。” 第十二章 这位兄台 “什么?把老大的神武给劈碎了?”瑞王元霸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谋士躬着身子谄媚地笑道:“可不是么,现在康王殿下气疯了!坐在禁军衙门里不肯走,说什么也要让禁军找出这人来!” 而康王殿下此时正盛怒地砸了禁军衙门里一堆东西,指着禁军统领大骂:“找!必须得给我找出来是谁!不然你们一个个都去给我的神武陪葬!” 明若楠边朝家跑,心里边琢磨,这京城里的贵人们可真奇怪,各个不干正事儿,耀武扬威倒是一个比一个强。这么想来废柴太子倒也不错,虽然憨,起码不仗势欺人。她前脚刚踏进院子,脑袋里突然一道惊雷。如果刚才的老伯所言是真,那……她不敢再想,慌忙喊上齐羽一起策马朝羊村去。 “这回我太欠考虑了,若那康王有心报复,我真是十条命都还不清。驾!” 他们刚到羊村地界便觉四周有异,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勒紧缰绳。 明若楠指了指右侧,齐羽点头会意。两人瞬间从马上飞起,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冲进了林子。 林子里的黑衣人早已拔剑出鞘,迎上明若楠的招式,丝毫不犹豫。明若楠没想到这些黑衣人竟各个武功高强,虽然只有五人,倒是能够格和明若楠对上一对。她登时被勾起了兴趣。 只是她刚做了个预备式,就听见林子中一声口哨,众黑衣人一愣,竟匆匆收了刀要跑。可这些人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明若楠。五个黑衣人刚跑了几步,便被明若楠齐齐拦下。 “几位要去哪儿?” 明若楠掏出千机索,刚要甩出,便听得一阵劲风从身后袭来,她慌忙闪避,出招的人却并不打算真的跟她打,只是来回虚晃了几下招数,帮着黑衣人拖延时间。果然很快,黑衣人便消失在林子里。 蒙面男子见黑衣人已离开,立即收了招,跳出老远朝着明若楠拱手行礼:“少侠,误会一场。” “哦?” 只听蒙面男子声音沉稳,不急不缓:“少侠可是来保护羊村众人的?” “正是。” “那与在下便是同路人。” 明若楠怀疑地打量着蒙面男子,知道他不是在说谎。毕竟以刚才那几位的功夫,要真是康王派来的,早在村口便能闻见血腥味了。可她心里却着实想与眼前人好好过几招,毕竟难得能遇到这么厉害的对手。她克制着自己的兴奋,故意冷着脸道:“壮士,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你的行迹实在可疑。”明若楠勾起嘴角立刻准备出招。 谁知此人竟是望着明若楠轻笑出声:“若是少侠想与我比试,不如改日找个空旷地再约一场,何必寻此借口?” 她见如此轻易被识破,只得尴尬地停了下来:“在下……在下路北北,不知侠士大名?” “在下林茨,路兄幸会。这林子里保护的人我留着,若路兄不放心,可再派些人来守。”蒙面男子说着朝明若楠拱手,便准备离开。 “别走啊!哪天约?” “明日辰时九里桥,恭候路兄!” 男子说罢便一个转身,几步跃走。明若楠看着男子,琢磨这速度吧,倒是追得上,可人家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自己再追也不合适,反正明日还见得到。难得善解人意一回的明若楠,双指放在唇边一声口哨,不片刻齐羽便回到了马背上。 “师妹知道是什么人了?” 明若楠摇摇头:“还没,不过……算了,还是先去村里看看吧。” 两人进了村子,看着村里人倒是一派乐呵呵的景象,一点儿不像是刚遭过欺负的样子。 齐羽叫住一位形色匆忙的老人。 老人家笑得皱纹都聚在了一团:“二位公子瞅着面生,不是我们村的吧?” 明若楠诚实以告:“今日在路上见着一位老伯拦路伸冤,我左思右想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便来看看。” “你说的是老陈吧!他这会儿在家涂药膏呢,刚才来了位俊俏的公子哥儿,带了个什么药,说是对他的伤好。他家就在前头不远,我领你们过去。” 明若楠和齐羽对视一眼,觉得这村民真是淳朴,竟然丝毫没怀疑自己的身份。 “您今日有什么喜事?” 老伯乐呵呵挠了挠头:“刚才那位俊俏的公子运了好多粮食给我们,说是虽然今年收成被抢了,但是下次春种之前一定帮我们解决地的问题!” 明若楠心里明白他们说的公子应当就是方才那位林茨,心里不由对他钦佩了几分。待到了陈伯家,陈伯见着明若楠一时激动,竟不顾伤痛从床上爬了下来。 “恩公呀!”陈伯说着就要跪地,齐羽赶忙搀扶起老人。 “老人家,不必如此。”明若楠看着陈伯家里简陋的屋舍,却住着一大家子祖孙三代,心里不免叹息。已潦倒至此,竟然还要遭受权贵的欺凌,这世道当真是…… “陈伯,这康王强征地一事,您可有凭据?” 陈伯说起这事儿不免老泪纵横:“哪儿来的证据,除了村里人,谁能给我们作证……村里好多人害怕得罪康王殿下,都不敢吱声。也就是我们家实没别的辙,不然哪儿敢冒这个要命的险。” “可有什么地契之类的凭证?” “公子这么说……”陈伯一拍脑门,慌忙指挥着儿子去箱子底刨,“有的,有的,当初衙门分地时候给了份画押的文书,但我们不识字。还劳烦公子帮忙看看。” 明若楠扫了眼地契大喜:“这地契您千万收好,等我再找些证据来,到时候一定还您个公道!” 明若楠从羊村出来,望着本该是好好的庄稼地里一片狼藉,有些不忍:“辛辛苦苦一年的劳作,就这么糟蹋了……” 齐羽有些犹豫,明知说了没用,可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师妹,这天下不公之事多了去了,我们哪管得过来?” 她无奈朝齐羽道:“师兄,我来了五日,已经得罪了两位王爷,现在打退堂鼓,晚咯!” 明若楠看着羊村的地形,觉有有些熟悉,脑子里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只是一时堵着了,实在想不出只好作罢。 第二日,明若楠早早便打听了九里桥的所在,孤身赴约。这九里桥不是桥,而是京郊的一处竹林,幽深僻静,鲜少有人来。此时即将入夏,正是竹子茂盛之时,周围影影绰绰,分不真切是竹叶还是人影。 “此地倒适合埋伏。”明若楠笑着踏入竹林,见着那位自称林茨的公子依旧蒙着面坐在竹林正中的竹亭里,似是常在此处,煮茶的器具倒是齐全。她丝毫不客气,直接坐在了此人对面,“带这么多人,林兄哪儿是来切磋的?” 对面的人听着明若楠这话,轻笑着摆摆手,四周围的人立刻散在林子外。 “这是怕我跑了?” “兄台多虑,自是怕别人进来。”男子说着倒了杯茶递给她。 明若楠品了品这茶,清香中回味是甘甜,于是诚实地又把杯子递到了男子手边,还嘴硬:“兄台,我是来找你切磋的,你这跟我喝茶聊天是怎么回事?” 男子黑纱遮着脸,再次倒了杯茶递给明若楠:“切磋自然是要切磋的,不过在下有一事不解,还望路兄诚实以告。” “说来听听。” “路兄与怜香楼的素芊姑娘是什么关系?” 明若楠刚拿起茶杯的手一顿,看向男子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警惕。 “那兄台不如告诉我,为何要帮羊村的人?” “助人为乐。” “哦。我不过是个浪荡公子,认识素芊姑娘有什么稀奇?” 两人用眼神试探着彼此,却都没有收获。 “不如比试一场?我赢了,你告诉我为什么帮羊村的人,你赢了,我告诉你我和素芊的关系。如何?” 第十三章 什么什么王爷 蒙面人手指敲着矮几笑道:“那只能劳烦兄台移步,我这竹亭子恐禁不住。” 他说着率先起身,展了展衣袍,直接跃出了亭子。 明若楠挑起嘴角,紧随其后,二人不多废话,直接出招。你来我往,谁也不落下风,倒是惊起了林子里一众飞鸟。 明若楠除了跟老爹过招,很少有这么肆意的时候,不用收着势,也不用顾忌怕给寒冰派惹什么麻烦,只是随性的一场比试。越打越兴奋,越打动作越快。 林子外守卫的人想偷偷朝里看,可竟是谁也看不清两人的位置,只能通过竹叶的摆动来判断人在何处,可当他们把目光投过去时,人早就换了地方。 两人皆是打得酣畅淋漓,明若楠勾起嘴角:“兄台,我们江湖规矩,比试切磋,打伤了,也不许生气。” “自然,在下虽不在江湖,但早想讨教下寒冰掌的厉害。” 明若楠盯着男子面上蒙着的黑纱,实在好奇,于是立刻加强了攻势,招招更加决绝。 男子眉头只微微一皱便发现了明若楠的企图,也赶忙调整了脚步,险些被明若楠的寒冰掌冻住脚下,还好及时躲开,不过衣摆仍是挂上了冰渣子。两人打了半个时辰,也没分出个高下来。 明若楠背着手望着站在竹子上的男子有些无语:“兄台,你既然不是练拳脚功夫的就别勉强呗,拿出你武器来,咱们好好过几招!” 男子没想到竟然被明若楠看出了破绽,可自己的武器哪能往外掏,他只冷冷道:“不必,足以。” 这一句话瞬间激怒了明若楠,竟然有人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她面色骤然冷厉,直接一个飞身,一掌拍向跳下来的人,四周围顿时冰霜丛生,刚才还随风摆动的竹林,瞬间静止。 男子为应对明若楠这一掌,也出掌去化解,明若楠预判着男子落地的方向,提前做好了准备,要一击致胜。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两人计划的倒是好,却忘了这脚下的冰霜,它实在是滑…… 男子刚落地便打了滑,尽管努力稳住自己,却还是没留神手打偏了地方。明若楠刚才一被激也忘了自己刚才把四周冻住了,这落地的瞬间,也猛得没收住脚,于是两人便在冰上,出溜……出溜……出溜个没完没了。四周围本揪着一颗心观战的守卫,忍不住扶额…… 明若楠虽然站不稳,可没忘揭人面纱的事儿,打着滑也阻挡不了明少主伸手去扯人家面纱的热情,而男子匆忙抵挡,打着滑仍是一掌打出。几乎是同时,明若楠终于扯落了男子的蒙面布,而男子的一掌不偏不倚正拍在明若楠胸口…… “啊!”一声尖叫,蒙面男子被吓得跌坐在地,明若楠毫不留情一脚踢在他脸上,崩溃地踢断了身旁的一根竹子,落荒而逃。 “殿下!殿下!”林茨喊了好多声,愣神中的元靖才有了反应。 几人看着太子殿下尊贵的脸上,一个万分醒目的脚印,皆语塞,林茨怒道:“我这就去把那路北北抓来!” 元靖摆摆手,脑子里仍嗡嗡响,一方面是刚才被踹得力道太大,没来得及防备,另一方面是刚才手触碰到的位置…… 众人慌忙检查着殿下的伤势,林茨没留神突然被自家殿下用力地抓着了胳膊。 “殿下?” “林茨,之前你说这全天下只有一位女子练成了寒冰掌,可属实?” 林茨点点头:“自然属实,这不是众人皆知的事儿嘛,殿下您怎的突然提这茬儿?” 元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脑子里堪堪恢复清明。他摸了摸自己高高肿起的脸,无奈叹了口气,也不知这是福是祸。 另一头的明若楠坐在别院房顶上,脸青一阵红一阵,好不精彩。 “少主这是怎么了?” “估计是闲的。” “也是,这京城不如咱西南好耍。” 几人正议论着,就听房顶上的明若楠突然大喝一声:“我要杀了你!” 众位看热闹的人,齐刷刷打了个哆嗦。“嘭”,片刻后,大家非常有默契地集体关上了门窗,不敢再好这份奇。 明若楠这头刚从房顶下来,衣服还没换,大门外便响起了吵闹声。 “师父师父!那个什么什么王爷带着一堆当兵的找来啦!” “什么什么王爷?” 汤圆挠了挠脑门,还是没想起来:“叫啥子我忘喽,俩王爷!前院儿都站满喽!” 明若楠扶额,没成想他们找来的倒是快,只得慌忙带上面纱,出去会会这二位。 可她前脚刚要出门,又被慌忙跑来的路北北拦住了。 “少主,那两个吃闲饭的说见着雇他们的人了!” 明若楠挑起眉毛,觉得有趣,自己还没派人去找,这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我劝你们赶快把人交出来!”一个麻子脸凶神恶煞地指着寒冰派一众弟子叫嚣,“要是让我们自己搜出来,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寒冰派一众弟子笑呵呵看着满满一院子的人,也不答话,也不挪动。 王府的家丁们,觉得有禁军撑腰,各个都挺直了腰板,和寒冰派弟子们对峙着,一个赛一个嗓门大。 禁军直接被康王拉来了个指挥使,这位也是头次见着寒冰派的人,这等了快一炷香也没见对面有反应,于是纳闷地朝身边人问:“寒冰派带来的全是聋哑人?” 身边人也是一头的雾水,这王府的家丁,不管说多狠的话,寒冰派一群人也只是乐呵呵点头,就像是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一点儿动静没有。家丁们喊了会,把自己喊得没了兴致。 瑞王在边上看着这僵持了一炷香的两拨人,着实糟心,于是朝康王道:“大哥既然也是来抓路北北的,不如我们一起冲进去,把人搜出来!” 康王点头,拍着自己弟弟的肩膀表示赞同:“好,我们这就冲!” “好!”瑞王说完,刚准备让手下往里冲,却发现自己大哥竟纹丝不动。 “大哥?” “走呀,一起冲!”康王说着往前迈了小半步,又不动弹了。 瑞王虽然不学无术,但也没傻到这个地步,见自己大哥不想当这个出头鸟,那本就是来凑热闹的他便更无所谓了。 “不如再等片刻?说不准他们自己就把人交出来了。” “对对,五弟所言有理!咱们不急于这一时。” 两人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把对方狠狠骂了一顿。 他们话音刚落,就见寒冰派弟子突然齐齐向两边散开,让出了内院门。只见一女子,头戴面纱,在丫鬟的搀扶下,不慌不忙地朝外走。她人还未迈出院子,倒是笑声先起了。 第十四章 传闻中的路北北 “呦,这么热闹啊!”来人正是明若楠,她扫了眼在场穿铠甲的,少说也有上百人,还有一些穿着素衣的,打扮像家丁,可那体格一瞅就是练家子。 “不知二位王爷光临寒舍,民女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瑞王和康王对视一眼,相互的眼中都看出惊异,分明没料到会是没出阁的明若楠来处理这事。 两人谁也不肯先出声,反倒是禁军来的这位指挥使想在两位王爷面前表现一番,朝明若楠一抱拳算是见了礼:“叨扰小姐了,我等此番前来,还望小姐交出路北北好给两位王爷一个说法。” “哦?北北可是犯了何事?” “他拍碎了我的神武!”康王怒目圆瞪,想起这事儿就来气,不然他也不会等不及把人抓回,便亲自跑来。 “这……”当众人以为明若楠要开始为路北北求情时,就见她突然把脸转向瑞王,“那您是?” “这是我们瑞王殿下!”麻子脸抢着答道,“还不快把那个路北北交出来给我们处置!” “不是,我的意思是北北怎么着您了?”明若楠此话一出口,瑞王登时语塞,手下刚想抢答,便被他一巴掌呼向一边。 瑞王尴尬地咳了咳义正言辞道:“我听闻他拍碎了大哥的神武,特来帮大哥讨个说法。” 在场众人:…… 康王:我可去你的吧…… 明若楠摸着自己手上的玉镯,突然轻笑出声。 康王见明若楠竟然能笑得出来,登时怒火冲冠,刚开口要吼,便听这面纱下的人竟是无奈道:“哎,既然是北北调皮,那我理应把他交给二位王爷发落。” 康王一口怒火霎时被塞了回去,呛得直咳嗽。瑞王也没想到竟这么容易,张了张嘴,只好把刚才打好的腹稿全咽了回去。 “汤圆,喊北北过来。” “好嘞!”汤圆颠颠地朝院子里蹦跶,边蹦跶还边喊,“大胆路北北,还不出来受死!” 面纱后的明若楠翻了个白眼,心道以后还是不能带着孩子听戏了,装模作样也带出一股花脸的味儿来…… 片刻后,路北北顶着一张白嫩嫩的小脸,背着手站在众师兄中间,眉头微皱:“我没有!” 瑞王打量了路北北半晌,脑门上青筋暴起:“他?” 明若楠:“啊?” “他是路北北?” 众寒冰派弟子齐刷刷点头。 瑞王捂着胸口直觉得上不来气,他慌忙转头,揪着自己大哥的袖子:“老大,是他么?” “倒也像他这么白净……不过那人留着撇小胡子。”康王看着眼前人也满脑子浆糊,“是不是把胡子剃了?” 路北北提起这事,小脸渐渐鼓起,胀成了酱红色。 边上师兄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寒冰派的人爆发出一阵狂笑。 “我们北北虽然十六了,但一直没长出胡子来,王爷您这么说,多伤他心啊!哈哈哈!”众师兄笑得那副直不起腰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来是在心疼师弟。 “那……那就是他贴的胡子!”康王的手下指着路北北喊完,自己也心虚地朝后挪了半步。 “可这眉眼也不像……”瑞王在康王耳边小声念叨,被怒瞪了一眼,赶忙闭嘴。 路北北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昂着头不卑不亢问道:“王爷说是我拍碎了您的神武,那北北斗胆问您,我是如何拍碎的?那可是神武!众人皆知,上天赐的武器,都天赋神力,怎会被人一掌拍碎?” 康王脸上有些挂不住,梗着脖子喝道:“就是用你们寒冰派的寒冰掌,这功夫总骗不了人!” 康王话音刚落,人群里便忍不住响起憋笑的声音,开始只是偷偷乐,突然不知道是谁忍不住了,兀得“噗嗤”出来,这声音像是一个火苗,立刻感染了一众寒冰派弟子,一个接一个,全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不好意思……噗……”明若楠自己也没忍住,强忍了半天,才勉强把话说全,“那个诸位王爷将军见笑了,我这师弟隶属疾风阁,主要习轻功什么的,虽然寒冰掌也练,但是吧……才一重。”明若楠笑得咳了几声才接着道,“我说一重,您几位可能不明白,这么着。”明若楠说罢朝路北北招招手。 路北北从头到脚羞成了紫红色,紧咬着嘴唇别过头,不想搭理明若楠。 “师父说了,大小姐给带的字画,你随便挑。” 路北北一回头,对上汤圆眨巴眨巴的天真大眼睛,咬咬牙,把心一横站了出去。 “来北北,给大家表演个寒冰掌!”不知道是哪位师兄起哄,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路北北瞪了眼师兄们,朝禁军抱拳道:“哪位军爷愿意出来让北北打个样?” 指挥使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点了手底下功夫最好的人出列。此人身高八尺,站在路北北面前,像座大山。可路北北却丝毫不惧,抬头望着这人行了一礼:“那我开始了。” 只见路北北一气呵成,因为全身用力运气而脑门、手臂上皆暴出青筋。众人皆是提着一口气,聚精会神地盯着此处。 “哈!”一掌下去,路北北收了势再次抱拳行礼:“献丑了!” 众人原本既紧张又期待的表情纷纷僵在脸上:…… 这位禁军里的高手也被这气势吓了一跳,慌忙摸了摸自己胸口,却好像一点没事。 禁军皆是表情尴尬,而寒冰派弟子们却笑成一团:“北北,进步好多!能冻上一缕胡子了!” 听着大家的调侃,此人才想起摸摸自己的胡子,只捋下几颗不成型的冰碴子……人确实一点儿事儿没。 “额……这……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禁军指挥使忍不住扶额,“这孩子的身手,别说拍碎您的神武了,怕是连只鸡都拍不死……” 康王也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这路北北一看就不是当时那人啊!他正在愣神,就听着明若楠一拍巴掌,似是恍然大悟:“肯定是有人冒充我们寒冰派弟子在外行凶!” 众师兄弟看着明若楠这模样,心里皆是默默翻了个白眼,只是脸上必须还强撑着,配合着演一演。 “北北你是不是惹什么人了?怎么冒充你呢?” “就是啊,是谁竟然有胆子敢冒充我们小师弟?” 大家说着说着画风便岔了。 “谁这么缺德,让我们小师弟背黑锅?” “哪个杀千刀的不干人事儿,竟给我们寒冰派抹黑!” “就是,成天不干正事儿,竟给我们添麻烦合适么?” 众人平日里因为打不过少主,攒下了不少抱怨,这会儿全一股脑倒豆子了,而且还越说越起劲。明若楠听着大家伙这么明目张胆地骂自己,眉头直突突,竟然还没办法发作……只得吃了这闷亏。 康王被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懵了,看着瑞王尴尬道:“好像真不是他……” 瑞王愣了片刻,知道再待下去也占不得理,可又不想无功而返,只见一人在瑞王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就见得瑞王突然勾起嘴角道:“也有可能他在佯装自己不会功夫!不如交给刑部审一审,到时候……” “据民女所知,这皇亲国戚的案子,是要三司会审的。虽然民女还没正式出嫁,可二位王爷怎么说也是贵人,不如我们这就去大理寺,请刑部和御史台的大人也一起来?” 第十五章 三司会审 台上大理寺少卿额上的汗自打这几位进来就没落下过。这康王和瑞王一皱眉,他便慌忙屁股离坐,上去鞍前马后。这明若楠一起身,他便以为这女魔头要砸了府衙,整个人立刻吓得一哆嗦。他在心里把自己躲去老家的上司好一通骂,可面上对谁都得乐呵呵的不敢得罪。 “王少卿,你倒是说话啊!”康王啪得一拍桌子,吓得王利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王利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尴尬道:“咱们还是等刑部和御史台的大人来……” 正说着,就见着两个人互相谦让着来了。 “廖侍郎,您先请!” “您别客气,唐中丞。” 来人正是御史台和刑部的官员,王利看着他们,更想骂人了……派了个从四品的侍郎和五品的中丞来,还是自己官大!到时候又得把锅推过来…… 两人还在谦让,突然觉得屁股上“咣当”被踹了一脚,两位大人先后一个踉跄,便跌着进了门。 刚想回头骂,却见厅堂内的人各个表情怪异。两人互相搀扶着站稳,回头一看,哎,怎么是这尊大佛! 只见一人拎着鸟笼子悠哉悠哉地迈进了厅堂,他外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几缕头发散在耳边,胡子邋遢的脸上露出个嘲弄的笑来:“呦,挺热闹啊!” “舅舅,您上这儿来干什么……”康王表情尴尬地看向来人,和边上的瑞王对视了一眼,皆是茫然。 “嗐,我看着门口一堆禁军围着,挺稀奇的,就来看个热闹。” 众人心道,你倒是哪儿的热闹都不落下,这本来就复杂的事又来了个**烦…… “呦!这谁啊?这姑娘莫非?”凌国舅拎着鸟笼子凑近了明若楠,围着打量了几圈,“啧啧啧,面纱!这难道是我外甥媳妇儿?” 明若楠看着这老头,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给国舅爷请安。” 她恭恭敬敬鞠了一礼,倒是让凌国舅乐呵地捋了捋胡子,只是这话出口,明若楠却有些哭笑不得。 “姑娘,你看看,这位是康王,有过战功,这位是瑞王,府里特有钱,你看上哪个了跟我说,我去帮你跟皇上求去!” 康王跟瑞王一听,脸色瞬间变了,整个人登时慌张起来,齐齐摆手。 “舅舅您竟说胡话!” “啊?你们喊明姑娘来不是来相亲的?” “您瞎说什么!我们是来抓路北北的!” 国舅爷把鸟笼放下,王利慌忙请他上座。 “路北北是谁?” 路北北见明若楠点点头,便上前一步抱拳行了个礼:“回国舅爷的话,在下路北北,两位王爷抓不着真凶,所以想抓了小人来顶罪。” “你放屁!” 瑞王身边喊话的家丁,长了颗带着长毛的痣,明若楠觉得这长相分明就是话本子里活不过三页的人。她观察了下在场的众位 “哎呦,这位小哥火气这么大呢?”明若楠笑着朝各位见了礼:“这不是请各位大人来做主么,刚才确实已经证明了不是路北北,可二位王爷偏生说北北是装得自己功夫不好,这可真是冤枉我师弟了。” 王利刚想说话,就见着瑞王冷嘲热讽道:“明姑娘,并非本王不信,您得拿出证据来才是。” 明若楠仗着自己躲在面纱后,别人看不见,情不自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道这瑞王是不是傻。 康王倒是比瑞王聪明那么一点儿,立刻明白了自己弟弟想做什么,附和道:“不如这样,王大人上刑具,咱们审上一审,便知此路北北到底是不是彼路北北了。若他是装的,必然扛不住酷刑。” 明若楠此刻算是看明白了,这哪儿是来三司会审,这分明是来严刑逼供北北,好逼自己跳脚的。这皇家的人果然和爹爹说的一样,心眼儿比马蜂窝都密。 明若楠此刻心里只有去他奶奶的几个字,但说出的话却只能忍着:“大人万万不可!” “王大人?”瑞王冷着脸转向王利,“你还在等什么?” 王利擦了擦额头的汗,朝边上的唐中丞和廖侍郎求助,可二人皆是擦着汗笑呵呵道:“全凭王大人定夺。” 王利心里把他们好好骂了一番,衡量了下利弊,硬着头皮喝了声:“来人,上刑具!” 府吏刚想上前去抓路北北,寒冰派跟来的几位弟子立刻站在路北北身前,将府吏拦住。一时双方僵持在原地。 “你们想造反吗?”康王指着寒冰派众人怒吼,“抓起来,谁再扰乱秩序一起办了!” “我看谁敢!”明若楠怒而起身,扫了眼在场众人。这群人似乎是感受到了明若楠的目光,皆是缩了缩脖子,觉得后脊梁发凉。 明若楠冷哼一声,昂头背手,丝毫懒得再给那些所谓的尊贵之人任何颜面:“二位王爷,若如你们所说当日在众目睽睽下北北拍碎了您的神武,那您随便找几位来作证就是了,但凡眼没瞎的一看,都知道是有人冒充北北。但若您执意要屈打成招,那我明若楠也不怕去告御状!还是说诸位是一定想坐实我们毁坏神武这名声?若如此,我们寒冰派也不怕再多个拆了大理寺砸死王爷的罪名!” “大胆!”瑞王气得站起身来,指着明若楠吼,“你以为你是……” “我以为我是谁?”明若楠再也懒得装什么大家闺秀,直接打断了瑞王的话,“你们不是知道我是谁么?没打听过?不知道我什么脾气?还是觉得我明若楠做不出?又或是觉得我不敢?”她边说着边朝两个坐着的王爷逼近,吓得他们纷纷躲在家丁身后。 “二位王爷难道不了解我?不像啊,若是不了解,那派人暗杀我干哈子?” 瑞王脸色一僵,更加心虚了:“你……你你……你瞎说什么!” “哼,我瞎说?”明若楠觉得这瑞王果真是个草包,身边的谋士不说话,他自己立刻便乱了方寸。 “汤圆!” “好嘞!”汤圆蹦跶蹦跶地到门口,拱起双手朝外大喊,“师叔!上人啦!” 众人皆是诧异,不知道这明若楠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只有凌国舅勾起唇角,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觉得甚是有趣。原本他是不想来的,不过半个时辰前,林茨突然登门,而且还带着那副凌国舅一看便想把他撵出去的笑容。 林茨对着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用同情的眼神望向国舅爷,拳头掩着嘴,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殿下说,您自己选的外甥媳妇,您自己看着办。” “不是,哪儿是我选的,明明是梁太师……”凌国舅话没说完,林茨人便一溜烟没了影。 而此时此刻他竟挺庆幸,差点儿就错过了一场好戏。 此时瑞王额头上已经开始沁出汗来,虽然他心知肚明那刺客铁定不认识自己,但他心里明白,去刺杀明若楠的,怕是只有自己,而且先后还派出两拨人,这万一…… 没等他琢磨明白,寒冰派的弟子已经把两个“凶徒”拎上堂了。 众人本以为这被明若楠抓住的刺客,怎么着也该是遍体鳞伤,被打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型。可这两人却白白胖胖,脸上油光水滑的,倒是一点儿不像受过严刑拷打。 “你俩自己交代吧。” 汤圆一句话说完,两人便是一个哆嗦,似乎才想起自己是谁,慌忙跪地磕头:“各位大人啊!我们只是收了钱才去暗杀明姑娘的!还请各位大人开恩,请明姑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们兄弟一条生路。” 两人巴拉巴拉边说边掉泪,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而他们每说一句,瑞王的冷汗便多上一层。幕僚偷偷上前,在瑞王耳边低声道:“王爷莫慌,咱们之前准备过后手的。” 康王看着瑞王的模样,哪儿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来自己只是想为神武出口气,现在竟能看上这一出好戏,倒是也不错。他还不忘凑热闹地问:“竟有此事?为何明姑娘遇刺都没消息传回京中?” 凌国舅也凑热闹:“就是啊,外甥媳妇儿,你也不早说!” “回国舅爷的话,民女进京以来,除了李嬷嬷还没其他人来过别院,让民女朝谁说去?这礼部的钱侍郎和禁军中军许将军都知晓民女遇刺一事,民女也好奇呢,怎么这二位竟没通知京里?” 凌国舅一拍大腿,十分气恼:“真是太过分了!这俩孙子呢?喊来喊来!怎的我外甥媳妇儿进京也没个礼官来管管?过分!太过分!” 王少卿此刻汗已经湿透了衣衫,他哆嗦着看了看瑞王的眼色,见他没有制止,便慌忙吩咐手下去请。 第十六章 蛮子 几人焦躁地等待了足足半个时辰,钱侍郎才擦着汗匆匆赶到。 “王大人,那许将军前日领了任命,去荆州赴任了。” 府吏回了王少卿的话,凌国舅和明若楠皆是冷笑一声。心道早不去晚不去,一接完明若楠就溜了,倒是会挑时间。 再看钱侍郎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看着堂上这一堆不好惹的主,登时腿都软了,忙结结巴巴直奔主题:“不过是几个不足挂齿的山匪,下官不想劳动京城的贵人们忧心,便想着自己处理了。” 明若楠:“哦?照钱侍郎如此说,您与许将军审问过后,竟真认定了那是山匪?” 钱侍郎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能想到这事儿还能有后续,这会儿一听明若楠的质问,一时只本能答道:“那姑娘以为……” 汤圆踢了跪在地上的人一脚,两人立刻道:“我们只是收钱办事的小门小派,但觉不是山匪啊!” “那……那兴许是我……是我记错了……”钱侍郎满头大汗,“这个,当时没审完,他们就服毒自尽了,我也不知道啊!” “你胡说!我们兄弟们是出来挣钱的,钱没挣着,谁还傻到把命搭进去?傻子才服毒!” “就是就是,毒那么贵,我们哪儿买的起啊!” 钱侍郎没想到地上的两个人会如此说,再一看他们的装束,可不就是和那天的刺客一模一样么! “钱侍郎,你审讯这些刺客,虽人没了,那物证总有吧?” 经瑞王这么一提点,钱侍郎恍然大悟,赶忙道:“瞧我这脑子,带了带了!快拿上来!” 钱侍郎的手下抱了几把剑进来,朝着众人行了一礼:“回诸位大人的话,这是那日山匪带的兵器。” 瑞王朝手下示意,一个穿着得体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先生便向前迈出一步,捡起地上的剑端详了一番。 “这是云鹭门的标志!诸位大人请看,这佩剑上刻着的标志正是一只白鹭!” 王少卿见这情形,登时大喜,慌忙道:“对对对,一定是这江湖门派寻仇!” 钱侍郎也赶忙附和:“这云鹭门太可恨了,不管是劫财还是寻仇,都是大罪!王少卿不如快快……” “且慢!”明若楠打断了几个人尴尬的做戏,摸着玉镯冷冷道,“说来也巧,民女与这云鹭门门主是旧识。” 刚出列的幕僚面色一僵,还没想到应对的对策,自己的傻王爷便又开口了:“铁定是他跟你有仇,记恨你!” 明若楠淡淡扫了眼瑞王:“实不相瞒,但凡您叫的出名的江湖门派,皆以民女为尊,您不妨去打听打听,哪位敢刺我?我敬他是条汉子!” 瑞王尴尬地看向幕僚,幕僚只能补救道:“明姑娘,口说无凭,即使他们没显露,难保他们心里对您不敬。” “先生所言有理,不过……”明若楠缓缓勾起嘴角,“云鹭门门主恰好送过我柄剑,不如把两把对比看看?” 路北北说着拔出自己的佩剑,在场众人皆是面色一僵,照这情形看,这明若楠来之前便是准备好了要将他们一军啊! 不过瑞王的幕僚却对自己制作的云鹭门兵器极有信心,他曾无意间捡到过一把云鹭门的剑,这次仿造的兵器都是照着那剑复刻来的,自不会出错。于是山羊胡老先生刚要接过路北北手里的剑,却见路北北又把手收了回来。 “劳烦先生稍等。”路北北说着拆下自己腰间的玉佩,挂在了剑柄上,“先区分下,免得一会儿诸位又指鹿为马。” 王少卿脸色骤变,指着路北北怒道:“你这孩子,怎的如此说话!” 路北北把剑递给山羊胡幕僚,恭恭敬敬朝王少卿鞠了个躬:“既然王大人觉得我是胡说,那北北静待您秉公审理。” 王少卿脸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知道这山羊胡是瑞王殿下的心腹,所以朝他说话的语气也是极为恭敬:“先生可瞧仔细了?” 山羊胡幕幕僚自信地昂起首,把两把剑都呈上:“大人请看,在下检查过了,两把剑一模一样。” 见明若楠站着不动,也不说话,王少卿琢磨估计是她没了后招,心道总算能把这事结了!他看了半天两把剑,确实毫无差别,瞬间松了口气,朝诸位惹不起的人道:“二位王爷,国舅爷,下官看过了,确实无差,二位大人可要再检查检查?” 廖侍郎和唐中丞对视一眼,慌忙摆手。 “我瞅瞅!”没承想国舅爷来砸场子。 凌国舅看了看两把剑,确实也不知道明若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抬头一看,只见这人仍是昂首挺胸,悠然地站着。 “外甥媳妇儿,这两把剑有什么差别吗?” “自然有。”明若楠淡淡回了一句。 山羊胡幕僚冷笑道:“哼,姑娘莫要信口开河,我们这么多人,都没瞧出差别来,倒请姑娘赐教,究竟哪里不同?” 明若楠斜瞥了了眼山羊胡,冷冷道:“那我就勉为其难指点你们一番。北北!” 路北北领命上前:“诸位不妨移步堂外。” “你这孩童,卖什么关子?”王少卿本来懒得理,却见国舅爷放下鸟笼子,溜达溜达着出去了。 长辈都出了门,瑞王康王对视一眼,也只得灰溜溜跟着出去。剩下几位哪儿还敢留着,全跟着出了门。 一堆人凑在一起,看着凌国舅举着剑在日光下端详,不片刻,就见这邋遢老头“咯咯咯”笑起来。 “真是妙啊!这剑身竟刻了字!” 熠熠反光下,健身上的字忽隐忽现,直到对准了角度,众人才看清,竟是刻了编号! “这云鹭门,每把剑都有自己的编号,所以北北这把为真,而您收来的那些所谓证据,无非是为了栽赃云鹭门而做的赝品!” 钱侍郎汗如雨下,哪儿还敢直视明若楠。 凌国舅拍着大腿叹息:“哎呦,我的外甥媳妇儿诶,你可受苦了!你们查!必须得好好查,给我查出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多谢国舅爷,不过我今日倒是给诸位大人备了份薄礼。” 明若楠望向地上的人,只见他二人哆哆嗦嗦指着瑞王身后的人道:“就是他!就是他雇我们的!” 明若楠当时之所以留下这二位而不是别人,正是因为看出了他们是那群人里的小头目,理应是与雇主接头的人。果不其然,瑞王那位脸上一颗大痣的家丁,自打这两人被拎上来后,便开始疯狂冒汗,此时已抖得像个筛子了。 在场众人闻言皆是脸色一变,瑞王也是紧张,向山羊胡谋士求助。只见这老先生皱着眉,明显也是措手不及,但仍是指着地上两人怒道:“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康王心内喜悦地恨不得直拍巴掌,朝手下扬扬下巴,手下人立刻会意,一脚便把瑞王的大痣家仆从人群中踹了出来。 大痣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明眼人一看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明若楠把头转向瑞王,语气冷冷道:“敢问王爷,现在这情况,该如何处置?” 谋士朝瑞王摇摇头,瑞王准备死鸭子嘴硬到底,谁知他刚要开口,边上便有一把大刀晃过,紧接着鲜血飞溅,家丁惊恐的双眼直直瞪着砍向自己的人,却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出口,便倒在地上。 在场众人皆是惊愕得瞠目结舌,瑞王更是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王少卿好不容易才把哆哆嗦嗦的自己稳住,拍着大腿哀嚎出声:“康王殿下啊!您这是作何?” 康王把刀还给身旁还愣在原地的府吏,接过家丁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脸上的表情淡然,似乎刚刚他杀的不过是牲畜。 “既然是罪魁祸首,那自该处以极刑,你说是吧,五弟?” 明若楠冷哼声,朝着康王拱手道:“民女多谢王爷主持公道。”她扫了眼在场众人,心内着实不屑,“我们走。” 她说罢带着寒冰派众人转身离开,而还跪在地上的人早已吓得动弹不得。待反应过来后,慌忙四肢并用地爬向门外,哭喊道:“明姑娘,求你救救我们,求你……” 可哪儿还有寒冰派众人的影子。 汤圆脸皱巴巴的,还在为刚才那人郁闷。 “师父,这京城里人……都不好!野蛮!” “噗嗤!”明若楠没忍住乐了,“你这要让他们听见,不得笑掉牙,人家都说西南蛮子,西南蛮子,说咱们野蛮呢,你怎么还嫌弃别人了?” 路北北根本乐不起来,担忧地朝明若楠道:“少主,本以为这康王也是个草包,可今天他这一刀下去,既显得我们咄咄逼人,又坐实了瑞王派人暗杀您这事儿,这瑞王根本连还口的机会都没。” “爹爹说,这京城的人,心眼儿都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明若楠笑着拍了拍两个小的,乐呵呵往回走,“管他们呢,一群跳梁小丑,兴不起什么大风浪。这事儿迟早传到陛下耳朵里,他要是装聋作哑,那我们怎么伸冤也不会有人理。” 汤圆还在恶心,整个人恨不得挂在路北北身上,路北北无奈地把他脑袋朝外掰了掰:“那我们就这么算了?” 明若楠伸了个懒腰,笑道:“着什么急?迟早让他们还回来。他们不是想要皇位么?咱们让太子殿下坐稳了便是。报复人何必动刀动枪的,伤体面。” 路北北总算也露出个笑容,乐呵呵把自己师姐扶上马车:“就这么办!” 第十七章 百花宴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别院的后门,以头纱遮面的女子纤纤玉手伸出,齐羽扶着女子下车,俩人相携进入。 “盟主大恩,素素……” 见千素素又要叩拜,明若楠慌忙朝齐羽使眼色:“姐姐可千万别再拜我了,直接把我拜飞升了可如何是好?” 刚准备抹泪的千素素一听明若楠这句,也轻笑出声来。 “刚来的路上有人跟着,被我甩开了。”齐羽说话时,眼睛始终未从千素素身上移开过,生怕一眨眼,人便没影了。 明若楠引着千素素在椅子上坐好:“素素姐昨日果然还是惹了人注意,日后千万要收敛些了。” 千素素点点头,有些忧心地看着明若楠道:“盟主明日要去参加百花宴?” “姐姐可是有什么要叮嘱的?姐姐日后是要嫁入我寒冰派的,还是跟着师兄弟们叫我少主吧。” 千素素被明若楠一说登时脸涨得通红,齐羽也清了清嗓子掩饰羞涩。 “少主,最近京城不少人都在议论这场百花宴,素素平日里听到些传言,还是想着来提醒少主几句。” 东宫内,林茨着急忙慌地冲了进来,见到坐于石阶上的太子时,方急急停了脚步。 “跟丢了?” 林茨大惊:“殿下怎知?” “早听闻寒冰派众人耳聪目明,定然是发现你了。”元靖翻看着手下拓来的军报,“至少证明这素芊姑娘却与寒冰派有关。” “要不要派人去别院盯着?” 元靖笑着用笔敲了敲林茨的脑袋:“你怕是人刚到朱雀大街,别院里的人,便会察觉到你了。对了,这素芊的身世可曾查到?” 林茨摇摇头:“问了些人,只说是半年前,这素芊姑娘突然在怜香楼挂了牌子,至于从何来,家住何处,一概不知。”林茨帮着元靖研墨,见殿下不说话,只在密报上批了一行字,有些担忧,“殿下,明日的百花宴需不需要我们提前准备下?” 元靖挑起嘴角,将密报塞入竹筒:“不必,我倒想看看这明若楠是否如传闻中所讲,三头六臂能通天。” 这日五更天,明若楠便被揪了起来,麻团和果子忙着帮她梳洗上妆,生怕有一丝一毫的疏漏。千素素更是早早来了,亲自帮着选衣服梳妆打扮。 “素素姐,我昨日和安儿说过了,你抽个时间去他那儿看看。这玉容丸伤身得很,更别提你足足吃了五粒,需仔细调养才是。” 千素素无奈地帮明若楠点上花钿:“少主此时还忧心素素作何?要在宫中整整一日呢,您还是多想想怎么保持好自己的仪态吧。” 千素素成功一句话把明若楠代入了低谷,只见明少主生无可恋地任大家摆弄,直到上了马车,摇摇晃晃进了宫门,仍在恍惚之中。 “少主,快看!”果子激动地指着车窗外,“真大啊!比咱们寒冰派还大!” 马车夫是宫里派来的,接过不少达官贵人,听见果子的感叹,琢磨这西南郡来的可真没见过世面,心里不禁看轻了几分。 明若楠漫不经心扫了眼窗外,不屑道:“大是大,不过这琉璃瓦,玉石砖,比咱们西南制的可差远了,实在寒酸。” 寒酸……马车夫给贵人们驾车十余载,头次听见有人把这俩字安在皇宫上…… 怀疑人生的马车夫抵达后,不禁冒着忌讳多看了明若楠好几眼。 “麻团。”明若楠喊了声。 麻团领命掏出些碎银子塞给车夫,车夫感激地望向明若楠,心道这未来太子妃看着多和气啊,跟传闻中的一点儿不一样! 和传闻中不一样的明若楠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一处宫苑中。 “你就是老八未来的媳妇儿?”有些傲慢的声音在明若楠身后响起。 她顺着声音回头,发现是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长得倒是伶俐,看起来和自己年龄相仿,而且同自己一样,还未束发。 “给七公主请安。” 来人明显一愣,但仍是故作镇定道:“你怎知是我?” 明若楠心道:整个大宣这年纪还没嫁人的,除了我就是你。 “早听闻七公主样貌不凡,今日得见,果真非同凡响。” “哼,算你有眼光!” 明若楠回想起昨日千素素对自己的交代“七公主元宁,皇上疼爱得紧,为她择了好久的婆家,千挑万选,择了定远侯之子,结果五年前定远侯战死,小侯爷守孝三年之期眼瞅要到了,自己却又得了病,没一年就不行了。这七公主的婚事一波三折,至今还没嫁人。所以她脾气有些古怪,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下人们都怕她。” 此刻的明若楠打量着用鼻孔看自己的元宁,心内为她定了性:纸老虎。 “你叫什么来着?” 明若楠面纱后虽无任何表情,但语气却做足了谦卑:“回殿下,民女明氏若楠。” “哦。”元宁估计是还满意着明若楠刚才的话,没再刁难她,只自顾自走了。 引领太监刚才收了明若楠的银子,这会儿殷勤地很。 “明姑娘这边请,女眷们都在云锦阁,茶会后各位贵人都会集聚在大庆殿为您和太子行定亲仪式。” “多谢公公。”明若楠朝太监见了礼,心里一堆猫狗打起架来,不先用午膳吗?这破宴会竟然得饿到晚上? 与云锦阁遥遥相对的琼华阁中,全京城最显赫的男子们集聚于此,有些议论着近日的局势,有些人炫耀着自己新得的墨宝,而更多的则是在偷偷议论今日的主角——太子妃。 瑞王元霸举着酒壶,撞了撞太子的肩膀,撞得太子差点儿倾倒,一点儿没有对待储君的礼仪。只是众人早已习惯了太子的窝囊,并没有人打算指出这些不妥。 “老八不着急去看看媳妇?” “五哥,还未开宴,不可……不可饮酒。”太子元靖怯懦地避开元霸的双眼。 “就是啊,殿下不着急吗?”有好事的问。 “哼,娶了个丑八怪有什么好着急的?”魏国公之子向来口无遮拦,众人皆是心道:再丑也不好当着太子面说呀…… “无妨,晚些时候就见着了。”太子元靖被一堆目光注视着,似是有些紧张,慌忙吃起自己桌上的糕点,生怕身旁人再问。 可这仍挡不住自己兄弟们来调侃的热情。 “老八,那丑八怪放家里就成,三哥带你去怜香楼。” “三哥,你怎的不带我?”齐王元方委屈巴巴扯着元泩衣服。 元靖尴尬插嘴:“那烟花之地,哥哥们万不可再去了……” 众位皇子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元靖,元靖慌忙接着吃糕点,假装什么都没说过。 康王元泗看着元靖懦弱的样子,鄙夷到了骨子里,但脸上还是带着笑调侃:“大哥送你副铠甲当新婚礼物,以后这丑八怪万一动手,你也能保个命。” 众皇子皆是捧着肚子大笑,可心里却齐齐在想,你神武都没了,先保护好自己在说吧! “哈哈哈,那五哥送你个盾!” “三哥还是送你房妾室算了。” “三哥,你怎的不送我?”齐王再次委屈。 秦小侯爷小声朝边上人议论着:“这乡野来的丑八怪,也不知道有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 “着什么急,过会儿茶会,一帐之隔,什么笑话你看不成?” 众人哄笑,而此时的明若楠已然坐在矮几前自若地吃着糕点了。 第十八章 此画意境高远 明若楠完全没想到自己除了去青楼还能有机会坐在这么多女人中间,不过这群世家小姐,可不如青楼的姑娘们讨人喜欢。 “你看她,像是饿了几百辈子。” “太没出息了,也不跟旁人聊,就知道吃,估计和传闻中一样是个怪人。” 这可吓坏了边上的果子和麻团,她俩都能听见,更何况自家小姐了!她们生怕自家少主暴起,分分钟屠了一整个云锦阁。 可明若楠面纱后的表情虽然万分精彩,但依旧朝嘴里塞着糕点如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麻团皱着眉头,有些无奈:“少主,您快别吃了。” 明若楠歪过头来,抖了抖一面纱的点心渣子:“难不成她们是靠喝水活着的?” 她还没抱怨完,就觉得自己眼前的光被遮了。 “你就是明若楠?”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的小丫头站在明若楠桌前,趾高气扬,“你怎么能嫁给太子哥哥?你摘下面纱让我看看!” 明若楠:…… “喂!”小丫头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本姑娘跟你说话呢。” 四周围人都顾着看热闹,还有人在小声议论。 “这孙国公家的小姐怕是疯了吧?敢这么朝女魔头说话?” “这孙小姐一心想嫁给太子,结果还没等到自己长大,太子妃便定下来了。” “怪不得如此气势汹汹,这是来会情敌了!” 这些话一句不落全入了明若楠的耳朵,她再次:…… 她抬起头打量着孙姑娘,多亏是明家二姐亲手织的头纱,透光度极好,此时她看着眼前的姑娘,觉得倒是个可人儿,可惜了,脾气不好。 如果这时哪位能听见明若楠的心声,怕是忍不住要咆哮上一嗓子,这女魔头竟然嫌弃别人脾气不好?! “小姐是?” 孙茹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明若楠:“你管我是谁,你把头纱摘下来给我看看!” “小姐不告诉我你是谁?我又为何要为你露面?而且大宣礼仪,定亲仪式完成前,小女这面纱,都不可摘。” “哼,谁准许你嫁给太子哥哥的?” 明若楠对这京城里的人情世故突然有些看不明白,这孙小姐口不择言,竟无一人上来拦着她?不过明若楠这会儿也吃得差不多了,倒觉得闲来无趣不如找个人解解闷子。 “孙小姐不如跟我讲讲,为何我不能嫁给太子?” “因为……因为……我不告诉你!” “哦,你不说我也能看出来了,你是喜欢殿下吧?” “你……你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这种话?” 明若楠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姑娘:“为何不可?莫非你不喜欢太子?那你又管我作何?” 孙茹看着四周窃笑的人,脸急得通红,明若楠还想接着逗,谁知这丫头竟哭着跑开了…… 明若楠又一次:…… “你们听说了吗?那女魔头把孙小姐气哭了。” “孙小姐?就是那个喜欢太子的傻子?” 不小心听到了这话的太子元靖:…… “可不是么,你说这女魔头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另一边的明若楠,因为孙小姐这一哭,再次成为全场焦点。 “她怎的如此欺负人?” “哎,可怜了孙小姐一片痴心。” “此女子果真不好相与!” 明若楠:……我还是吃东西吧。 这简单的茶叙是给世家小姐们聊闲篇的,但可惜明若楠坐在这儿足足一个时辰,也没人敢主动来同她攀谈。她们三三两两聚成个小圈子,各个小声说笑着,只有七公主和另一位女子身边经常会出现些恭维的人。 “梁太师,士族之首,她的孙女梁小柔自然也是众星拱月。此女子从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如果不是太子太过怯懦,梁太师不允,这太子妃之选,自然应是她的。” 明若楠回想起千素素的话,再看这女子四周环绕的人如此之多,心下了然,她定是梁小柔了。 终于挨过了茶叙,众人移步幻影阁就坐,中间以一纱帐相隔,皇子世子们在左,女卿们在右。 其实这纱帐像足了摆设,除了坐的离纱帐较远的太子与未来太子妃外,近些的早已耐不住透过纱帐互相观察了。大宣民风开放,这茶会,宛如一场士族们的相亲会。 “梁小姐果然如传闻中那样落落大方,谁娶得她,便是三世的福气!” “李小姐生得真美!” “还是魏小姐更美。” 女子们也没歇着:“这张公子果然器宇不凡。” “贤王殿下果然风流倜傥。” “可你没听说贤王喜欢去那种地方么?” “那肯定是王妃不合心意,若是我……” 明若楠摇摇头,不懂这些姑娘们何苦去揣测一个可怜的王妃,她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琢磨得想办法找人打探打探天寒冰的具体位置,近些日子没练功,她手实在痒痒,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更别提这么多跟着自己的师兄弟了。 “各位贵人,今日陛下赐了两副画作,拿来给诸位助兴。” “这诗会说白了就是一群贵人们相互炫耀,摆上自己新得的墨宝,互相品鉴,少主铁定觉得无聊透顶,但也千万得沉住性子。” 明若楠谨记着千素素的叮嘱,手撑着下巴无聊地望着前方挂出的画,然后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画有些眼熟。 麻团趴在明若楠耳边悄声道:“少主,这是大小姐的画。” 明若楠经麻团一提点,再一看这画里的章,可不就是“茗山居士”么!不是自家大姐又是谁。 “在下斗胆,先谈谈自己的浅见。”一位公子起身,朝皇子们见了礼,侃侃而谈,“茗山居士的画向来意境绝美,这山川气势磅礴,其上竟有一人亭亭而立,恰有郁郁而不得志之感。” 众人皆赞许地点点头,还有人附和:“听闻茗山居士屡次科考而不中,此画怕是心境之作了。” “哈哈哈!”明若楠没忍住笑出声来,笑完才发现,众人目光都朝自己投来,包括纱帐的另一边…… “那个……”她尴尬地扫了眼众人,“诸位继续。继续。” “兴许明姑娘有不同见解?”贤王元泩笑着为明若楠解围,“又或许是听着大家说得好,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自然是情不自禁……”明若楠拭了拭额上的汗,本以为就此可逃脱,谁知元泩这一开口,可惹红了不少想嫁于贤王做侧妃的人。 “那不如明姑娘给大家讲讲?”有姑娘家冷哼道,众人皆知这女魔头明若楠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此话一出,便是摆明了要看明若楠的笑话。 可如果明若楠没记错,这刚才被众人理解为亭亭立于山巅的茗山居士,不过是茗山居士本人手抖时甩上的一滴墨…… “明姑娘若是看不懂就直说,我们自然不会嘲笑你,哈哈哈。” 第十九章 琴艺高超 她看着众人眼里都是忍不住地嘲弄,立时把什么叮嘱什么谨言慎行的一律抛在了脑后。 面纱后的明若楠缓缓勾起嘴角,语气听起来竟还有些委屈:“那……我随便说两句……” 三年前自己大姐看着这画上的一点墨,着实头痛:“小妹,你说要不要扔了?” “我觉得画挺好……” “哪儿好?” “嗯……”明若楠心不在焉地看着这山山水水,怎么看都一个样,实在不知该如何夸。 “傻丫头,瞎扯都不会!”明招娣用毛笔敲了敲明若楠的脑袋,摇头笑道,“听着,你得这么夸。” 三年后的明若楠,以纱遮面,不急不许道:“这画妙在水,而不在山。” 众人皆是微愣,刚才第一位起身的公子着实不服气,感觉自己被质疑了:“姑娘倒是说与在下听听!” “这水纹的勾勒如此精妙,硬着山景,便是高江急峡,礁石林立,惊湍跳沫,江面如沸。而这重点恰恰在江上一小舟。” “何解?” “水流如此湍急,确有一小舟泛于其上,且船头逆势,此自是作画者心境之写照。” “不随波逐流,不畏途艰险,当自得于身,逆流而上。”贤王元泩敲着扇子,不助感叹,“妙啊!实在是妙!” 贤王素来风雅,他这一赞叹,众人脸色皆是好不精彩。明若楠透过面纱扫了眼在场众人,见梁小柔竟是攥紧了丝帕,莫非……她摇摇头,觉得自己怕是想岔了,哪儿有众星拱月的士族之首,争着抢着要去嫁于人做侧妃的?怕只是自己抢了这梁小姐的风头,惹得她不悦。 “经明小姐提点,小王才发现这画中之精妙,当真符合茗山居士的心性!” 明若楠叹气,看着这些因为自己过度解读而嫉妒又或者敬佩的人们,想起曾经问过大姐的话:“姐,你这些画真如外界说得那样是心境之写照吗?” “啊?我就是随手画,我自个儿都不知道有他们说的那些个意思。随他们吧,反正解读得越过度,越能卖个好价钱。” 除了元泩,好像并没有人敢夸明若楠,大多在私下偷偷议论,倒是没人注意的太子殿下无奈摇了摇头,明白这未来太子妃,纯属在胡扯。 得了元泩夸奖的明若楠,觉得四周围望向自己的视线更加灼热起来。不过这些姑娘们也只敢远远望着,真当明若楠抬头时,却又各个躲开,生怕对上她的视线。 好在之后的画作没人敢再让明若楠谈见解,生怕她一开口自己便没了表现的机会。倒是梁小柔表情始终揪着。直到赏画的环节告一段落,公公又抬上一架古琴时,她才抿嘴一笑,柔柔弱弱道:“那小女便献丑,为众位奏上一曲。” 曲如高山流水余音绕梁,在场众人无不投入其中,赞誉不绝于耳。一曲毕,明若楠突然右眼跳了跳,她一抬头,果见梁小柔正望着自己羞涩地笑。 她心里默念:别提我别提我…… 结果梁小柔没来得及提,就听康王元泗语气中带着嗤笑道:“不如未来的太子妃也为我们弹奏一曲?” 明若楠眉头跳了跳,看着齐刷刷投来的目光,突然有点想摔杯子。 见明若楠迟迟未动,多人嘲讽的眼神恨不得直接射穿她的面纱。 “明姑娘若不通琴艺,但说无妨。” “就是,不会就说,我们也不会笑话你。” 一群人自己说完,先行乐了一大场。 明若楠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们不是传闻我是女魔头么?怎么各个都敢来招惹我?不怕我一冲动如传闻中吃个孩童,或者直接露出三头六臂,拍爆你们的脑袋? 当众人以为明若楠铁定是不敢上前时,只见这女魔头缓缓起身,自若道:“那小女便献丑了。” 众人尤其以梁小柔为首,脸色皆是一僵。 “不知明姑娘准备弹奏何曲?” “弹首花鸟山涧,不知诸位可曾听过。” “花鸟山涧……”元泩拍着扇子再度激动起身,“此曲不是早已失传?” 明若楠隔着纱帐朝对面微微欠礼:“民女有幸得真人亲传,可惜未得其精髓,只能仿其一二。” 麻团和果子交换着眼神,满是茫然:小姐何时会奏琴的? 元泩拍着太子的肩膀叹道:“弟妹真是一妙人!这花鸟山涧,据说指法极难,未失传前,能弹奏者也寥寥无几,今日当真有幸啊!” 元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他目光望向纱帐的另一端,看着明若楠一步步向前,心也跟着揪起。 明若楠感觉身旁投来的视线更加炙烤了,她缓缓走到琴边坐下,众人皆是摒弃凝神,看着她徐徐抬手,轻轻将玉指放于弦上。 梁小柔更是攥紧了丝帕,她没成想这明若楠不仅会奏琴,竟还技艺高超。康王元泗也是皱着眉头,本想着这明若楠铁定要出丑,谁知丑没出成,竟是出了大风头! 众人目光全聚集在明若楠的手上,各个紧张地探着头。 这第一个音刚起,众人便听见“啪”得一声,弦竟断了…… 太子殿下差一点儿便没忍住笑出声来。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明若楠遗憾地叹气,众人望着她的表情好不精彩。 明若楠忙起身致歉,语气中满满惋惜:“实在抱歉,今日太不凑巧,这弦竟断了……” 众人:……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 面纱后的明若楠冷冷勾起嘴角,朝自己的位置走去。心道:呵呵,跟小爷斗? 谁料她刚迈出一步,便有一正在奉茶的小宫女,脚下一绊,朝明若楠扑来。 她眉头微皱看着扑来的人,一个闪身,躲过了泼来的茶水,可没成想,这宫女竟为了平衡,伸手去扯明若楠,而好巧不巧,扯得正是面纱所在。 矮几交错,明若楠已无处闪身,说时迟那时快,在宫女的手即将触到明若楠面纱之时,她抬起脚轻轻点在宫女肩膀上,生生把她推站直了…… 在场众人瞠目结舌目地望着两人,宫女呆愣地看着明若楠,又歪过头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脚,支支吾吾半晌,只得咬着牙吐出句:“多谢明姑娘……” “哎,今后还是小心点儿,在场这么多贵人,这热茶万一浇着谁了,你的小命都有可能搭进去。” 明若楠语气里虽然带着笑,但宫女却莫名觉得全身冰冷,好一阵后怕。 此时刚被浇了一头茶水的梁小柔才堪堪反应过来,一声尖叫后,明若楠身后传来呜呜咽咽的抽泣声:“你……你怎可如此……” 明若楠纳闷地歪着头看着梁小柔:“我?” 四周人也跟着梁小柔一起指责明若楠:“你大可接了这茶水,何苦为难梁姐姐!” 明若楠:……大的哪门子可? 第二十章 这该死的面纱 明若楠进宫一下午,惹哭了两位千金,还有一位是人人追捧的梁小柔,算是彻底坐实了自己女魔头的传闻。 茶会就在这么一个不可收拾的局面中草草结束,明若楠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逛着,人人都在赏花,她却琢磨着晚宴上能不能有好酒。 “少主,这宫里的丫鬟竟也毛手毛脚的。” 四周围路过的人都小心翼翼地朝明若楠这边望一眼,然后又快步走开,像是生怕多看一眼,眼珠子就坏了。 明若楠看着天真的果子无奈笑道:“傻丫头,哪是毛手毛脚,我看那宫女手脚利落的很,直奔我面纱,一点儿没偏。” 麻团一惊:“少主的意思是?”她现在想来突觉后怕,“这些人怎的心思如此歹毒!若在定亲仪式前被他人看了去,是要触霉头的!” “他们可不就是想让我触霉头么,太子妃订婚前面纱被揭,视为不祥之人。” 另一边的凉亭里,太子殿下微微偏头,恰巧可以看得见明若楠。 “殿下,这明小姐完全不知收敛,将来恐会影响咱们的大计。” 元靖摇摇头,想起刚才琴弦的事儿觉得甚是有趣,手指敲着下巴,盯着明若楠的方向,嘴里喃喃道:“有趣,当真有趣!” 林茨看着不远处的明若楠三人,实在不懂太子殿下的趣在何处。 厅堂内,一婢女颤颤巍巍跪在地上,正是刚才故意扑向明若楠的宫女。 “废物!”穿着华丽的妇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婢女气得砸了杯子。 “娘娘莫气,今日她已得罪了众位世家千金,今后也断不会再有人与她交好。”一旁的太监扇着扇子谄媚道,“所以这太子妃即使有通天的本事,还不是孤立无援,奈何我们不得。” “哼,只盼着这明若楠今晚多出点状况才好。” “定然会,盼着太子让位的,可不止我们呢。” 当夜,大庆殿内张灯结彩,歌舞升平,世家小姐只能在偏殿用膳,而明若楠甚至连晚膳都不给吃,正在耳室内,等着传召。 直至宴会过半,才有一位比明若楠还矮半头的公公,慌慌张张跑来,喊话都断断续续的:“传……传明氏若楠……晋见!” 明若楠在宫女的引领下,迈着倩倩步履上前。二十一级白玉石阶,不知有多少人在此飞上枝头,也不知有多少人经此一夜殒命。 那高位上坐着全大宣最尊贵的人,尽管他的脸上早已沟壑丛生,却也难掩曾经杀伐决断的戾气。 “明氏若楠,蕙质兰心,温良敦厚,许配为太子正妃……” 太监再喊:“赐多子多福玉如意!” 明若楠跪在坚硬的石板地上,举起双手,恭恭敬敬等着接贵妃娘娘手上的玉如意。可在场众位后妃大臣看着,却实打实地看了个笑话。 人人皆知,明若楠无法有子嗣,这“多子多福玉如意”,当真是极大的讽刺。 明若楠刚接下这玉如意,忽听得背后有劲风袭来,她动作快于脑子,本能地起身格挡。 “有刺客!” 贵妃娘娘一声尖叫,跌坐在地上。 侍卫忙聚集在一处,团团围在皇帝和贵妃身边,然慌乱时,明若楠手中一声翠响,这多子多福玉如意竟由中间裂开!紧接着,稀里哗啦,碎了…… 刺客、碎掉的玉如意,与众人的惊呼掺杂在一起。明若楠尴尬地吸了吸鼻子扫向周围,发现大家似乎都被这玉如意的动静吸引,纷纷忘了刺客这回事。 “那个……刚才挡箭,也没个顺手的东西……就……哈哈……” 还没等四周围指责的话说出口,明若楠再次感受到数道疾风,她直接飞身而起,摘下面纱,一头拽在手中,一头飞出,将飞来的利箭悉数用面纱挡落在地。 而她这一切做完,稳稳落地之后,众皇子的神武才刚刚召出还没摆好造型,众侍卫的盾牌才刚刚集结在一处把皇上挡严实。 “这……”众人皆是惊呼,盯着明若楠,各个下巴都要掉了。只一瞬,刚还尖叫四起的大庆殿,现在竟安静得落针可闻。 明若楠见众人如此盯着自己,突然惊醒,一摸脸,心道不好,面纱…… “哎……这……”明若楠本想用袖子遮下,却觉得反正已经都看见了,遮着也是徒劳,干脆跪地叩首,“民女情急之下揭了面纱,还请陛下恕罪!” 皇上还没从刚才的行刺中回过神来,刚想说话,就见明若楠忽然起身,拔起侍卫的剑,朝远处扔去,只听一声箭与剑的碰撞,远处的大殿屋顶响起一声惨叫,随后便有一黑影坠落。众人还在惊诧之中,明若楠便又就近拔了两侍卫的佩剑,左右手齐发朝远处扔去。果不其然,又是两声惨叫。 众人这次下巴是彻底合不上了,举着闪闪发光神武的皇子们更是各个脸上都挂不住…… “还不快去抓捕刺客!” 还是康王率先喊了一嗓子,金吾卫头领才恍惚反应过来,心道这下可死定了…… 待众人终于回过神来,又想起了刚摘了面纱的明若楠,再次全部把目光聚集。 武帝看着明若楠,竟也有些晃神,明若楠看着众人望向自己的眼神,心内大呼完蛋,自己这次怕是闯了大祸,刚躲开便是,何苦要出手…… 她只得慌忙再次跪地请罪:“望陛下恕罪。” 武帝回过神来,扫了眼在场众人,冷哼道:“在座的诸位将军、皇子,竟都不如一女子!他们还没请罪,丫头,你又何罪之有?” 明若楠摸不准皇帝的脾气,一时不敢搭腔,只伏在地上不敢起身。 “救驾有功!赏!” 明若楠心里登时松了口气,赶忙谢恩。 “丫头,平身吧,既已揭了面纱,那太子,太子呢?” 太子颤颤巍巍拿着簪子从护卫身后出来,却突然愣在原地。 明若楠谢恩起身,缓缓抬起头,刚慌乱中没看清明若楠脸的人们,此时也看了个分明。 在场众人再次惊呼,一个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只见这女魔头明若楠,一双清澈的眸子似能摄人心魄,朱唇皓齿,娥眉青黛,好一副绝色容颜! 她看着众人投来的目光,想起之前千素素交代自己的话,“少主,若不知作何反应,可以笑来化解。” 于是明若楠轻轻扬起嘴角,这一笑可好,在场男子,皆是呼吸一滞,感觉心内瞬间荡漾起朵朵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太子元靖难得也有些呆愣,甚至忘了走向明若楠时本应伪装的忐忑。 明若楠看着走来的太子,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 此时太子殿下心内:呵呵,其貌不扬? 此时明若楠心内:呵呵,竟然是他! 第二十一章 太子佩簪 “佩簪!” 明若楠微微抬起头,盯着太子的脸,有些感慨。要说这窝囊太子,长得确实是一表人才,上次在怜香楼里见着时,就觉得这人长得比师兄弟们都俊,只是想起上回竹林的事儿,她又气不打一处来,碍于多人在场不好发作,只能用眼神怒瞪元靖。 元靖发现明若楠的双眼始终在自己脸上转悠,有些尴尬地撇过脸去,双颊竟映出些绯红。他缓缓抬起手,将鸾凤簪轻轻插在明若楠发髻里。明若楠抬眸,恰巧四目相对,一时两人竟都红了脸。 明若楠头一次这么近观察一个男子,这人身上的干净皂荚气息扑面而来,竟有些好闻。 元靖更是头一次离女人这么近,甚至能感受到明若楠身上散出的温度,登时心如擂鼓,不知该作何反应。 两人气氛正逐渐升温,金吾卫头领突然大喝一声:“报!” 众人本聚精会神盯着太子与明若楠的动静,皆是提着一颗心,被他这一嗓子,集体吓了个哆嗦。 “何事?”连武帝看金吾卫头领的眼神,也像是准备今日便让他回老家。 “刺客已擒,共三人,具已伏法!” 明若楠眉毛挑挑,小声道:“不对啊……我那剑没朝要害扔,不会死啊……” 太子元靖听见明若楠的嘀咕,眉头一蹙,刚忙在明若楠即将开口时,抓住了她的手。 明若楠:!!! 元靖看着明若楠瞪得斗圆的眼睛,自己也慌了神,傻愣愣盯着明若楠,不知道自己怎么急中生了这么个破智。 “你……你……”女魔头明若楠何时被陌生男子这么深情款款地注视过,一时吓得不知所措,好半天才捋顺了,想慌忙把手收回来。谁知双手竟被抓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明姑娘,得罪了……”元靖踌躇半天,只小声说出句这样的话来。 “父皇……明姑娘今夜受了惊吓,儿臣想……儿臣想先送姑娘回去……” 在场众人皆是心里惊诧:这傻子太子开窍了?竟然敢主动开口了! 武帝也是大喜,没想到太子竟然娶妻当真能改善心性,慌忙应允。 元靖同明若楠并肩走在宫殿里,灯笼微弱的光照着两人,更显得暧昧。 “明姑娘在别院住的可还习惯?” “还成,只是我们师兄弟们众多,有些住不开。”明若楠回答着,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宫女太监皆是一惊,心道这太子妃怎的还跟一群男子住在一起。 元靖的袖子刚刚不小心蹭到了明若楠,这会儿心里一阵慌乱。 “父皇以前送过我套院子,离别院不远,我明日让下人收拾妥当。” “多谢殿下。”明若楠偷偷瞟着未来相公,有些忘了自己刚才一直觉得奇怪的到底是什么…… 她上了马车,正欲转头朝元靖告别,却见他竟也跟着上来了。 元靖敲着折扇,明若楠摩挲着玉镯,一时间车上安静的只能听见车辙的轮转声。 “殿下平日里都爱做些什么?”明若楠决定先开口,虽然心内知道这人孟浪,可观察了良久,觉得还是太子殿下最有可能告诉自己天寒冰的位置,于是打定主意,先聊熟了再说。 元靖想了想自己似乎没什么爱好,唯独经常做的事,又实在说不出口,尴尬咳了咳道:“画圈……” 明若楠:……本以为是个憨包,没想到是个智障…… 明若楠叹了口气:“太子可饮酒?” “不喜……” “那太子平日看歌舞吗?” “不怎么看……”其实除了上次去青楼,压根没看过的元靖,还说的谦虚了些。 可在明若楠看来,确是这人瞎话连篇:不怎么看?那上次怜香楼里我看见的是个鬼哦! “那……舞蹈弄枪,齐射打猎肯定也不喜了?” “姑娘怎知?” 明若楠尴尬别过脸去,心里念叨,你可瞎扯吧!但她嘴上还是敷衍了句:“全大宣都知道。” 明若楠之前只是怀疑元靖可能木讷,但是万万没想到,竟能一路上一句话不说。 一心想着一路就能混熟太子的明若楠,碰了大半路的壁。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干脆直说:“我说殿下,其实咱俩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对吧?” 元靖点点头看着明若楠,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既然是一家人,那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话都要和对方说,互相照顾对方,那个成语叫什么来着?” “相敬如宾?” “好像是,记不大清楚了。”明若楠摆摆手,“哎,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我们两个有什么都要开诚布公地讲,你说是不?” 元靖眉头一蹙,只以为是明若楠发现了什么,语气也沉了下来:“明姑娘,不妨有话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明若楠眨了眨眼睛,眨得元靖心里也跟着睫毛忽闪了两下,“殿下可否告诉我,宫里的天寒冰在何处?” “你就问这个?”元靖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觉得有些好笑,挑眉问道,“你要这天寒冰何用?” “殿下,实不相瞒,民女自小便患有怪病,我们寒冰派的长老说,必须每日在天寒冰上打坐两个时辰,方可保命啊!” “哦,天寒冰自然在冰窖内。” “那冰窖在何处?”明若楠说罢才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急切了,慌忙又做回温柔贤淑状,“民女近段时间一直靠着服药来维持,实在有伤身体,殿下……” “这冰窖没有令牌进不去。” “那殿下可有……”明若楠问出口突然意识到这草包太子怎么可能搞得来令牌,问了也白问,还不如问问位置在哪,好偷偷溜进去。 正想着便听太子叹了口气道:“可惜啊,这冰窖的机关精妙异常,没有令牌,任谁都没可能进得去。” 明若楠心里冷笑:那你可真是小看我们…… “就算是你们的千机阁也不行。” 明若楠惊讶地看着元靖,有些纳闷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只这一句话的功夫,马车便停了。 “殿下,到了。”林茨在车外通报。 元靖下车,不知是不是明若楠的错觉,他此时的眼神和气质都像是变了个人,似是有些紧张地在边上等着明若楠下车。 待到他临离开时才朝明若楠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再忍忍,过段带你去。” 明若楠礼貌地站着,等着马车离开,却见这人掀开车帘道:“以后别贴胡子出去了,危险。” 明若楠也是反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这人,是说带自己去冰窖么?不对!他怎么知道胡子! 这孙子早知道自己是谁了!臭流氓! “师父师父,太子要带你去哪?” 明若楠正在气头上,听到汤圆的话,更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可怜的小汤圆,发髻再次被冻上了…… 第二十二章 其貌不扬? “殿下,这明姑娘当真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林茨有些激动地拍着自己的剑柄,“动作干净利落,我敢说这大内高手没一位是她对手。” 元靖斜眼瞟了眼林茨:“不过才几个时辰,你这态度倒是转的快。” “那能一样么,这明姑娘长得貌若天仙,却武功高强,还没小姐脾气,当真是个妙人!” “哦,那烦请明姑娘的崇拜者告诉下我,‘其貌不扬’四个字的由来?” 半盏茶后,林重跪在地上,头上顶了碗水。 “殿下,我真的写的是其貌不详!我在西南打听了好几日,人人提到明若楠的外貌都支支吾吾的,压根连个描摹的小相都没。” 林茨想了想,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殿下,按理说西南人人都知道寒冰派少主的各种花边,听闻她成日在西南郡转悠,不该没人知道她的长相啊。” “自然是有人让他们闭了嘴。” “有人?” “估摸着是某些不想嫁人的人。” 元靖看了看地上跪的林重:“你跪够一炷香再起来。” 林重委屈巴巴,瞪了眼欢儿和林茨,二人同步望天。 今晚的各家王府宫苑都不太平,人人讨论着今晚的主角,行刺这么大的事儿,竟然全被抛在了脑后。 “没成想这明若楠竟如此绝色,当真是便宜了老八!”康王冷笑着搂过身边的美人,“这么漂亮的女子即使不能生养,放在身边也好啊。” “王爷,那明若楠哪有奴家听话呀。” “哈哈哈,自然,自然。”康王搂着美人,脑子里却始终对明若楠揭下面纱那一幕念念不忘。 瑞王府,元霸看着一群谋士,气不打一处来,挨个给了他们一人一脚:“早知这么漂亮,何必让老八捡了便宜!” “王爷,那明若楠当真貌美无双?”有谋士不信。 “本王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比那怜香楼的素芊姑娘还漂亮!” 有谋士叹气:“可惜了,本想着她铁定不讨陛下喜欢,没成想今晚竟立此大功。” 贤王府,元泩喂着鸽子,嘴角始终挂着笑容:“有趣,实在有趣。” “王爷今夜可是有什么喜事?” “只是进宫见了些趣事而已。” 小厮托着装米的盘子有些不解:“今日不是那女魔头的订婚礼?” “哈哈哈,女魔头,好一个女魔头,当真是回眸一笑可倾城,几人还能记得她究竟品端德行如何?”元泩大笑着摇摇头,“老八接下来,可有的愁咯。” “殿下的意思是?” “这明若楠今日立了功,且竟有如此绝色之姿,怕是会招得不少人眼红,我那傻弟弟如何应付的过来。” 而此时此刻的别院里,被众人议论的明若楠,却正大快朵颐,掏出袖子里藏着的刚才趁乱从宫里顺出来的酒,好不快活。 明若楠吃到一半,突然脑子里一道惊雷,猛得想起今晚被遗忘的是什么。 “路北北!” 明若楠一声高呼,就听院子里此起彼伏喊起来:“北北!少主喊你!” “北北!” “北北!” “来了!” 麻团有些无奈地朝果子问:“这师兄弟们传话都靠喊吗?” 果子也是头回见,没想到寒冰派传闻中的耳聪目明竟这么厉害,明若楠不过喊了一声,隔着两座院子,前院的师兄便都能听得清楚了。 路北北只一瞬便跑了过来。 “北北,你帮我分析分析,今晚上行刺皇帝是啥子情况?” 听着明若楠说完,路北北稚嫩的小脸皱成一团:“少主是担心,此事与太子有关?” 明若楠自斟自饮,回忆着今晚上的所有细节:“直觉倒是与他无关,可他当时摆明了是想阻止我说出事实。” “那少主,我们现在只需搞清楚两件事,一,这刺客究竟是在金吾卫到之前死的,还是到之后。” “二这太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少主,如果行刺真的与太子有关,那少主这婚……” 明若楠摇摇头:“自然是不成,本来就是个憨包,还爱逛窑子,我何苦再为他担个行刺的罪名?不过太子殿下长得倒是甚合小爷心意。” “少主……您好歹是女子……”麻团忍无可忍把明若楠手里的酒壶抢走,“需矜持些。” “想那么多作何?我明若楠的夫君,要当真品行配得,纵使他要我共赴刀山火海,我自是绝不后退。但若此人心术不正,那就算太-祖托梦让我嫁,我也绝不松口。” 明若楠只是随后一说,谁知,当天晚上,太-祖竟真的托梦了…… “曾曾曾曾曾曾孙媳妇儿,你别怕,太-祖爷爷会保护你的哈,你放心大胆地嫁!” 明若楠被一张皱巴巴伸到脸前的脸直接吓醒了,缓了良久,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第二日,明若楠直睡到日上三竿,刚伸了个懒腰,就听得门外小声的议论:“喊不喊?” “还是算了吧……” 明若楠听着麻团和果子在门外小声嘀咕,懒洋洋喊了声:“麻团。” 麻团和果子对视一眼,总算松了口气,慌忙进屋开始帮着明若楠洗漱。 “您可算醒了,太子殿下都在厅里等您两个时辰了!” “啥?”明若楠一听也慌乱起来,“你们怎么不喊我!” “是殿下说让您好好睡,让我们别吵您。”麻团手忙脚乱地帮着明若楠点花钿,果子也着急地挑着首饰。 明若楠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突然一愣……自己这是在慌张什么…… 她不耐烦地把两个小丫头遣开,随意在头上插了根玉钗,便出门了。 “小姐!”任两个丫头举着一堆堆首饰如何哀嚎,明若楠都懒得搭腔,直奔前厅。 “参见太子殿下!”明若楠敷衍行了个礼,正眼都没朝坐着喝茶那位瞄。 “实在抱歉,让殿下久等了。” “我倒是没看出抱歉来。” 明若楠不接茬,只斜眼瞥了下元靖,见他人前人后果真是两副面孔,气立刻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用鼻子哼气出声:“不知殿下光临别院,所为何事?” 元靖勾起嘴角,掏出一块木牌在手里颠了颠。 “这啥?” “冰窖令牌。” 明若楠:…… “哎呦,快给殿下换杯热茶!汤圆!你这小孩儿怎的不长眼色啊!” 汤圆无辜地正在边上雕木头,突然一顶锅从天而降。他委屈地起身应了声,乖乖去烧水。 “不对我横眉冷眼了?” “您这哪儿的话。”明若楠殷勤地上前,什么流氓,什么臭不要脸,这会儿都抵不上她的天寒冰。 元靖手指点了点自己身边的椅子,明若楠乖乖跑去坐下:“太子殿下,您还需要糕点吗?我让师兄去做。” 元靖没忍住嘴角扬了扬:“不必了,今日是贵妃娘娘喊咱们去她宫里尝新茶。我特来接你的。” “那冰窖?” “吃完茶,我带你去。” 明若楠点头如捣蒜,后来一琢磨不对:“贵妃娘娘让我何时去?” “辰时,喊咱们用午膳。” 明若楠嘴角抽搐,看着三竿头的太阳不禁尴尬:“这会儿……” “午时三刻,适合问斩。” 明若楠双手架着的下巴尴尬掉落:“殿下这是盼我死啊……” 林茨看着自己主子脸上竟然又浮现出了笑容,觉得甚是稀奇。 “明姑娘莫慌,在下自会护你周全。” “呵。”明若楠心里直呼冷气,可脸上还只能笑呵呵道,“那我可谢谢您了。” 第二十三章 打情骂俏 两人到了宫中,已是未时。 明若楠就这么大张旗鼓地迟到了。连带着宫门守卫看向她们马车的眼神都是一副“吃个茶都能迟到,真没出息”的表情。 “我说太子殿下,你何苦……” 元靖把食指放在嘴边,明若楠皱着眉把话收了回去。直到他俩从马车上下来,开始步行。林茨才颇有眼力地清了清嗓子,小声跟身边的太监宫女道:“你们有没有眼色?太子和太子妃正浓情蜜意呢,你们跟这么紧作何?” 堂堂女魔头听见这话,涨了个大红脸,太子殿下也不知不觉红了耳朵根。 元靖尴尬地咳了咳,避开明若楠的眼神:“这林茨,想的什么破借口。” “哦,原来他就是林茨。” 元靖耳朵尖又红了一分。 “我说太子殿下,你这到底怎么回事,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 “哪样?” “明明挺厉害的,干啥子要装自己不会武功。” “谢谢姑娘夸奖。” 明若楠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道从这人嘴里撬出一句话可真难。这太子着实奇怪,说傻吧,看着又不像,但哪有太子成天自称“在下”的。 “殿下最好老实告诉我,不然我就……” “成亲那天自然会原原本本告诉你。” 明若楠原本气势汹汹的一句话,又被堵了个大红脸。 两人说着便来到了姜苑宫,庄贵妃满面慈祥地拉着明若楠坐在自己身边,好一番嘘寒问暖。 “靖儿可真有福气!” 元靖点点头,又恢复了那副怯懦模样。 “娘娘,都怪我耽误了进宫的时辰。” “是我……没敢叫醒明姑娘,怪不得明姑娘。” “哎呦喂,我们靖儿也会心疼人了!” 庄贵妃笑得倒是爽朗,明若楠早听闻这内宫里的大大小小事情都是庄贵妃在打理,虽然不是最得宠的妃子,但后宫被她治理的井井有条,所以也很受尊宠。 “快,明姑娘,尝尝我这新茶,比你们西南郡的如何。” 明识理爱茶,所以明若楠自小跟着爹爹,没少学着品。茶盏凑到嘴边,细细品了品,倒是别有滋味。只是这茶入口,她浑身上下的血立刻有些排斥的异样感。明若楠的体质异于常人,这也是为何她作为女子也能练寒冰掌的原因。所以这茶刚喝下去,便觉出了不对。 她扫了眼四周,见正斟茶的侍女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手中的茶盏,她随即将茶盏朝侍女的方向送了送,见侍女果然续茶的动作十分僵硬。她心下了然,微微翘起嘴角,将已经在血液中掀起风浪的毒茶轻轻逼出体外凝结成冰针,一甩手腕,射进了侍女颈侧。 “嘶。”侍女没忍住叫出了声,手一抖,茶水直接洒在了矮几上。 侍女吓得脸立刻变了色,慌忙跪地磕头;“奴婢该死!” 庄贵妃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脸上又出现春风般的笑容:“让明姑娘见笑了,下人疏于管教。” 明若楠蹙起眉头,表情好生为难:“贵妃娘娘,民女无碍,您可千万别责罚这姑娘。” 庄贵妃拉过明若楠的手,眼睛里满是慈祥:“好孩子,不罚。” 待明若楠和元靖从姜苑宫离开。他俩几乎是同时变了脸。 “你那唯唯诺诺的模样,我差点儿都信了。” “那明姑娘又何故要做出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元靖这话一出口,两人瞬间沉默了,四周氛围好不尴尬。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明若楠心里小鹿似的蹦跶蹦跶,可整个人还硬着头皮,嘴里冷冷道:“嗯,明白。” 两人又尴尬地走了会儿,明若楠才想起说正事。 “刚那茶里有毒。” 元靖:…… “所以明姑娘是眼睁睁看着在下喝了毒茶?” 元靖声音虽平静,但明若楠还是能听出他的郁闷,觉得似乎逗他也挺有趣:“哎,那我有什么办法呢?您隔我那么远,我总不能……诶?你上哪儿?” “回东宫。” “额,不是……”明若楠慌忙扯着元靖的袖子,“殿下,那个……那个冰窖……” “我这不喝了毒茶么,得回宫等死。”太子殿下面无表情,冷着脸要甩开明若楠的胳膊。 “我的好殿下,我逗你的,我们寒冰派啥毒解不了啊?"明若楠陪着笑,扯着元靖的袖子晃了晃,“过会儿上别院,我找人给你看看,没事哈,慢性毒,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元靖:…… 两人这你来我往的,路过的太监宫女们都忍不住探头看,觉得女魔头竟和傻太子在宫里打情骂俏!真是天大的花边,各个忍不住多瞅几眼,恨不得凑近了听他们在聊什么。 “所以你把毒下给那丫鬟了?” “嗯。你心疼那丫鬟?” 元靖摇摇头:“她受人命来下毒,迟早会被灭口,毕竟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元靖这话说的,明若楠不知为何后脖颈一凉,她难得地哆嗦了下:“虽然庄贵妃喝的跟咱们不是一壶茶,可我却觉得不会是庄贵妃。” “因为她和蔼?” “不是,感觉像是个一箭双雕的计谋,咱俩死贵妃这儿,贵妃和咱们一起完蛋,他坐收渔翁之利。”元靖虽然在点头,可明若楠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不寻常,“你不喜欢贵妃?” “我不喜欢这宫里所有人。” 明若楠刚想接着问,元靖便轻声道:“到了。” 林茨在四周围巡视了一圈,确定无人后,才回到两人身边。 “守着吧。” 明若楠耸耸肩,有些不屑:“其实人离得近了,我铁定能察觉出,要林茨守着干什么?” “哦,那上次怜香楼,怎的没察觉出我离开了?” 明若楠被怼得无话可说,白了眼元靖甩着袖子就要朝里走。 元靖慌忙拉住明若楠:“这门是假的,得用令牌。” 明若楠正纳闷,就见着元靖上前把令牌摆在了门旁边墙上的一个凹陷里,片刻后,这门竟凭空消失了!刚才所谓的门后竟是架着一把把钢刀。她丝毫不怀疑,如果刚才贸然踏入,这些刀早砍在自己身上了…… “这是?” “幻影石。” “那个能仿一切静物的幻影石?不对啊,不是说当年太祖飞升时做法阵用的四样物品,除了天寒冰被一分为二,留了块在宫里外,其他三样都流落民间了?” 元靖引着明若楠朝冰窖走去:“这幻影石的确在民间不错,是几个月前我五哥不知从哪儿淘来的。还有黄石玉璧,现在也在宫里。” 明若楠身体一顿,望着元靖欲言又止。 “怎么了?” 明若楠摇摇头,还是有些犹豫,她朝里走着,身体比眼睛先找到了天寒冰。 元靖看着明若楠一门心思朝着天寒冰去,忧郁道:“你昨天说的希望我们以后开诚布公的事,我细细想了想。”元靖突然转过身看着明若楠,猛一下距离太近,明若楠吓得朝后退了一步。 元靖:“成亲前,我们还是应该抽个时间好好谈谈。” “只有你瞒着我,我可没瞒你什么。“ “哦?那明姑娘不妨告诉我,为何不想嫁人?” “我没有……咳咳……”明若楠甩甩袖子,大步奔向天寒冰:“行吧,聊就聊,谁怕谁,你秘密铁定比我多。” 元靖无奈摇摇头,看着明若楠稳稳坐在天寒冰上,有些诧异:“明姑娘一眼便认出天寒冰了?” “你们看着这些冰块,可能长得都差不多,不过么,我常年练功,体内寒气早跟它有了感应。”看着元靖穿着单薄,明若楠皱眉问,“殿下不冷?” “无妨,我有神武护体。” “你有哈子?” 元靖也愣住了,这明若楠是有什么神力,怎么自己每次见着她,都藏不住……他拳头放嘴边咳了咳,尴尬道:“我有神功护体……” 明若楠眨巴眨巴眼睛,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她在天寒冰边上打坐,浑身舒畅,片刻后她突然灵光一闪,抬起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 元靖正对上这双眼,登时心如擂鼓,耳根发热,虽然知道这么个表情,铁定是没好事,不过他还是没控制住自己。 “怎么了?” 一炷香后,元靖看着正在努力切割天寒冰的明若楠,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被冻坏了…… 第二十四章 中毒 “殿下这体内……毒倒无妨,只是真气走向有点奇怪。” 元靖收回了手,朝着安儿笑笑,也不多说。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知道八成又是那什么神功的。于是问:“安儿,这什么毒,需要解么?” “哎,还以为来京城能见着什么新鲜玩意儿呢。就是半日散,喝了六个时辰后才毙命,而且无色无味,毒发后也只像是心疾。”安儿正失望着,突然想起太子殿下还在,于是赶忙找补,“那个,无碍啊,殿下,我给您调杯茶,去趟茅厕便都解了。” “安师叔这一尿解所有啊!”汤圆乐呵呵递过来热水,遭了自己师叔个大大的冷眼。 安儿白了眼汤圆,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悉数全倒在桌子上:“嗯,这俩长得好看,就他们了!”他举起一颗绿色和黄色的药丸,笑嘻嘻地一抬眼,便看见太子殿下正一言难尽地瞪着自己。太子边上那个公子更是手放在刀上,像是分分钟要抽刀劈了自己脑袋。 明若楠忍着笑,看着僵在原地的安儿。他还没汤圆高的个头,登时显得更弱小了。 “那个……殿下莫怕,我是我师父最得意的弟子。我就相当于疾风阁的齐师兄和善财阁的千师兄!”他说完才想起这比拟,估计眼前人也听不懂,干脆直接把药丸扔进热茶里,递给太子,“反正我特厉害,您放心。这茶喝了,去趟茅厕,毒立刻除了。” 太子刚要送茶入口,林茨忙伸手拦住,掏出一根银针插在了茶里。 安儿和明若楠:…… 安儿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那个……这位兄台啊……这个大部分的毒呢,其实银针都试不出来……” 举着银针的林茨尴尬僵在原地,元靖无奈摇摇头,毫不犹豫地喝下一整杯。 “殿下,您对今天下毒的人有没有什么头绪?” 见元靖皱着眉,明若楠故意说道:“我觉得庄妃娘娘人挺好,和和气气的。” “这皇城里,大都是戏子。除了我,你谁也不用信。” 元靖话说的认真,可说者无意,听这话的明若楠,不小心脸又红了。 安儿一回头看见自己少主的表情,赶忙撞了撞汤圆,喊小师侄一起看热闹。 “安师叔,你快给看看,师父是不是中毒了!脸怎么红了?” 明若楠嘴角直抽,一翻手没忍住,汤圆发髻又冻住了。 元靖嘴角无意识勾起,直接道:“下毒的人我会查,但还是劳烦姑娘今天对外称病。” “那你呢?” “东宫闹得动静自然更大些。” 一个时辰后,路北北骑着快马,在路上飞驰。 “让一让!让一让!劳驾让一让!” 路北北边大喝着边飞驰到济世堂门口,马还没下就开始喊:“师兄师兄!快跟我去看看少主吧!她……她……” 济世堂的师兄本来正帮人抓着药,听见路北北这一喊,也是吓了一跳,慌忙扔了药材跑向路北北。 “少主怎么了?刚才安儿不是……” 路北北拼命朝师兄使眼色,开始哭嚎:“你快去看看吧,师兄,少主刚才突然一下就倒地上了,全身抽搐!像是……像是心疾!又像是中毒了!” 正帮人诊着脉的师兄手一抖,心道:少主???心疾???她会中毒??? 他焦急望过去,就见路北北正拼命使眼色。虽然不知道这小师弟在整什么幺蛾子,但他还是做足了担忧的表情:“洪仔,你医术好,快跟着去看看!” 洪仔:???我不是今年才入的门??? 洪仔迷迷糊糊跟着路北北一路狂奔到了别院,马颠得他差点吐了。但心系少主的他,忍着恶心慌忙进了别院。结果一进去,就见明少主正惬在椅子里啃梨…… “来了?” 洪仔一脸懵地点点头,见自家少主面色红润,底气充足,哪儿有丁点儿中毒的样子。 这边洪仔莫名休了半天假。 那头东宫也是一番闹腾。 “这是吐第几回了?”庄贵妃急的团团转,她一听太子出了事,便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在皇帝之前便匆匆赶到,就为了万一有什么情况,能及时把自己摘出来。 “第八回,吐的都是黑的!”钟太医脸上的褶子挤在一起,似是刚经过了一场大战。 几位太医都紧张地望着他,各个擦着脸上的汗,分外紧张,有人小声道:“钟老,这您要是都束手无策,那我们……这可怎么办,这太子殿下但凡真有个好歹,咱们都得陪葬啊!” 几位太医正愁着,就听着一阵高喊,皇上来了…… 跟在他后头的,还有跑得跌跌撞撞的国舅爷。 武帝焦急问:“怎么样了?” 众位太医紧张地跪成一片:“这毒名为半日散,实属罕见,还是多亏钟老见多识广,要是我们怕都当心疾治了。” “钟太医,如何?” 只见钟太医悲痛地摇摇头,国舅爷心里瞬间凉了一大截,向后退了几步,险些直接晕倒。钟太医赶忙搀扶住腿软的国舅爷,偷偷在他胳膊上捏了捏。 凌国舅只愣了一瞬,便立即了然。忙推开太医搀着自己的手,朝地上一坐,开始哭嚎:“啊!我可怜的外甥哦!自小母后就没的早,这可怎么办哦!是哪个天杀的下的毒!” 武帝听见凌国舅这么一喊,内心瞬间被刺痛。怒道:“林茨!你给朕解释下,太子好端端的,怎会中毒?” 林茨慌忙跪在地上,整个人似是十分为难:“是……是……” 武帝怒道:“说!” “今日殿下和明姑娘下午去了……去了……” 凌国舅晃着林茨好不悲痛:“你倒是快说啊!” “去了贵妃娘娘宫里吃茶,回来便如此了!” 庄贵妃慌忙跪地,立刻开始抹泪:“臣妾今日的确约了两个孩子喝茶,可臣妾绝对没有下毒啊!” 武帝皱眉吩咐侍卫:“去别院看看明姑娘。”他说罢看向庄贵妃怒道,“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庄贵妃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大呼冤枉。 不片刻,皇帝派出的人便回来了。 “明姑娘如何?” “回陛下,明姑娘的确也中了半日散,但寒冰派的人研出了解药,听说明姑娘服下已然见好了。”侍卫说着忙把解药递给太医。 钟太医慌忙上前,接过侍卫手里的解药,放在鼻尖闻了闻。 “如何?” 钟太医面露难色:“微臣不敢笃定,这药用的凶险,明姑娘常年练功,底子好,可殿下……” “可有别的法子?” “刚催吐了八回,仍是昏迷……” “那还犹豫什么,试!” 皇帝都发了话,钟太医慌忙拿着药丸进去帮帘幕后的太子服下。边帮元靖顺着药边小声嘀咕:“这止吐药的方子忒奇怪了,不光止吐,还滋补肠胃,真是奇人,臣有空时候一定得去汇汇这位。” “别废话,我该醒了。” “好嘞。” 钟太医随即激动高呼:“成了!成了!殿下这脉象稳了!” 众位太医刚才还担心自己被迁怒陪葬,各个不敢往前,这会儿一听说成了,慌忙挤进了帘子里,争抢着帮太子号脉。 “果然!这寒冰派真的是人才辈出!” 武帝松了口气,慌忙在太监的搀扶下,来到太子床前,看着倒在榻上脸色惨白的元靖,刚才还在抑制的怒火,登时火暴发出来:“查!一定给朕查出是谁下的毒!” “那……那贵妃娘娘……” “禁足姜苑宫!事情查清楚前,任何人不得踏入姜苑宫半步!” 第二十五章 受过情伤 “娘娘,小翠死了……” 庄贵妃心瞬间凉了大半截。 “把人送去东宫。” “可娘娘……” “现在不送,之后就更讲不清了。” 另一边的康王府,康王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如何了?” “还没动静,这会儿东宫乱成一锅粥了。” 康王望着东宫的方向,微微眯着眼睛:“下月他俩便要成婚,这时候来坏我的好事……” “王爷王爷!”一个小厮喊着进门,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王爷,救活了!” “那寒冰派竟有点儿本事。” 宫内,一位穿着华贵艳丽的妇人正盘着佛珠,对着菩萨念经,丝毫感受不到她的虔诚。尽管她眼角有些褶皱,但那张脸仍是只看一眼,便能让人念念不忘。 听得来人通禀,妇人双眼微闭。半晌后,无奈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太着急了。” 别院里,明若楠正喝着茶,便听得门外急匆匆来了人。 “少主,陛下派人送了些补品来。” “哎,改明儿还得去宫里谢恩。麻烦。”明若楠翘着脚,着实感叹,“你说这太子对自己也忒狠了,安儿那药,没解药能吐到肠子都绞一块儿去。他竟然能忍这么久!” 路北北刚拿了情报进来,这会儿脸上的表情正丰富着,一听见明若楠的感慨,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查出来了?” 路北北点点头,又摇摇头。 “有什么直说,我挺得住。” 路北北叹了口气,一副少年老派的作风。 “查出来些无关紧要的,正经内幕,估计只有太子本人知道。”路北北听了听四周的动静,尽管没别人,可他还是沉下了语气,”少主可知十五年前皇后遇刺的事儿?” 明若楠点点头,路北北接着道:“当年秋猎,皇后为了照顾身体不适的太子留在湖景西苑,三百死士,直接杀了进去。当时太子的外公凌太师和两位舅舅也在,无一幸存,唯独太子被藏在水缸中逃过一劫。可醒来后,他整个人却呆呆傻傻的,神童一夜之间变成了传闻中的废柴。” “这刺杀是冲着凌家?” “后来查着幕后主使是之前镇北王的部下,说是恨陛下当年斩了镇北王满门。可……” “可陛下没事,死的都是凌家人。” 路北北叹气道:“正是了,所以坊间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因为凌家势大,被皇上忌惮,有的说是庄贵妃想当皇后,还有的说是当时太后看不惯皇后在后宫的所作所为……当然更多的还是认为和争储夺嫡有关。所以太子这些年一直不显山不漏水藏着自己,八成跟这些事有关。” “那时候他才六岁,哪儿懂那么多,怕是背后有高人。” 明若楠突然有些心疼元靖,这么来看,皇帝不废太子,也许只是担心坐实自己杀凌家的传言而已。和那些什么所谓的父子情深,一点儿扯不上边。 路北北点头:“北北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北北猜测,这人是凌国舅。” 明若楠回忆起上次见到凌国舅的情形,心下认定多半如此:“当年凌家是最有名望的士族,可被这位国舅爷败得精光,破败如此之快,看来也是有预谋的。” “虽说当时咱们这位国舅爷确实是仗着自己年龄小,游手好闲,但北北始终认为,虎父无犬子,尤其是这么些年,他上蹿下跳的愣是没把自己作死,怎么看,也是有些本事。” 明若楠哭笑不得,心道你这也不是夸人啊。 她突然有些理解太子说过的话:这宫里大都是戏子。 元靖这么些年,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还要笑着面对他们,应该很痛苦吧。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眉头皱起:“那这么些年,竟没人怀疑凌国舅和太子是装的?” “自然有,没少试探。要北北猜,应该是加冠礼上的事,给废柴太子这名号坐实了。” “哎,没想到没求成神武,竟还成了幸运的事。” “其实当时最大的嫌疑人是二皇子元海。这元海那时候才十七岁,便战功加身,而且备受朝臣推崇。品行端正,百姓也对他赞誉有加,都说他是储君最大的竞争者。” “那不就是端王……” “没错,五年前,端王元海东征时意外战死,这嫌疑人也没了。” 明若楠突然意识到,这皇城的水,实在太浑了…… “少主,还查么?” 明若楠无奈摇摇头:“堂堂凌家都查不出的事儿,我们一个江湖门派,又能查到什么。” 而正被他们议论的凌家唯一能喘气的男丁,国舅爷,正瞪着太子,气得鼻孔直哼气。 “又涉险!你是要我老命么?” 元靖微微弯着眼睛,扯了扯自己舅舅的衣角。 “别扯我,没用!”凌国舅白了眼自己外甥,气不打一处来,“还有,那明若楠才来几天啊,你就一股脑全露底了!” “就是就是。”欢儿在一旁添油加醋,“您不知道,殿下一遇上那明姑娘的事儿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今儿还带她去冰窖了呢!” “你疯了?”凌国舅气得跳脚,“要让别人看见了,你还装个屁!” 元靖扯了扯嘴角刚想解释,就听林茨补刀:“还让明姑娘割了块天寒冰带走了。” 凌国舅:…… 元靖尴尬笑了笑,准备躺床上装死。 凌国舅不依不饶地接着问:“怎么着?看上了?” 林茨抢白:“明姑娘那天姿国色!也难怪咱们殿下会动心。” 元靖懒得解释了,说自己没动心吧,他也解释不清楚现在这莫名其妙的放低原则是怎么回事。就好像冥冥之中那些原则的门槛都是为明若楠制定的,她在哪,底线原则就在哪儿…… “舅舅,你可知明姑娘为何不愿成亲?” 凌国舅纳闷道:“她不愿成亲?没看出来啊,感觉进京一套动作挺麻利的。” 欢儿笑道:“那是,能不麻利么,你们都要剿了人家门派了!” 凌国舅瞪了欢儿一眼:“你这小丫头,站哪头的?”他捋了捋胡子沉思道,“不过之前倒是听说她十五岁时候被青梅竹马的娃娃亲退了婚,是不是受了情伤?” 元靖听见“情伤”俩字,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林茨,去……算了,都是往事,查来做什么。” 凌国舅嘴角直抽,看着情窦初开并且还没意识到自己动了心的外甥,对其深表同情。 第二十六章 半日散 “回禀陛下,这半日散极为罕见,微臣认为,可以从源头查。” “给你三日,务必查出幕后之人。”司达刚要领命离开,武帝又接着道,“此事不可对外声张,无论查到了什么,都直接通报我。” 司达本想着这事儿牵扯到了明若楠,不好直接到济世堂问,可他查了足足一日,遍访京城药铺,对这毒也丝毫没有头绪。 “各位军爷,哪儿不舒服?”寒冰派的生意一向注重服务,所以几个穿甲佩刀的人一出现,济世堂立刻有人迎了上来。 “让开,军爷查案,让你们管事的出来!”禁军粗鲁惯了,而且司达的手下向来六亲不认,管你是谁家的铺子,我照查不误。 济世阁的几个师兄弟对视一眼,也不恼,只笑着应了声是。 片刻后,坐在司达对面的洪仔,整个人都是迷幻的,他回头看了看各位忍着笑的师兄,实在不懂为什么坐在这儿的会是自己。 “军军军爷……” 司达皱着眉头,不懂怎么连医者都怕自己。 “大夫莫怕,我只是有点事想向您讨教。” 洪仔僵硬地点点头:“将将将军请讲。” 司达开门见山:“先生可曾听过半日散?” 洪仔尴尬点点头:“嗯,我家少主中过这毒。” 司达用短刀柄挠了挠自己眉毛,倒是诧异这济世堂也不遮掩,大大方方便承认自己后台。 “那先生可知哪里能买到这种毒?” 洪仔觉得眼前人是不是傻,怎的问这种问题。但他还是努力维持礼貌,毕竟看着军爷不好惹:“军爷,这是毒药,药铺自然是买不到的。您得上黑市啊。” “卖药的还有黑市?” “哎,军爷,黑市,那东西全的哦!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您买不到的。我这么说吧,这半日散中主要发挥作用的便是那寒山毒蝎的血和褐翅蝉蜕。这两样东西都是剧毒,您尽管去黑市上查,同时买过这两样的人,肯定是为了做半日散,没跑的!” 司达大喜,忙向洪仔道谢:“都说济世堂医术高超,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多谢先生,司某告辞!” 洪仔尴尬挠了挠头,心道我就是个采办,这事儿我当然门儿清。 司达受了指点,当晚便乔装打扮,去了黑市。只是几位军爷一到黑市,便通通傻了眼。 乌央央……全是人…… 买卖走兽的,买卖**的……竟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抓谁。 “将军,这……” “抽个时间告诉府衙,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司达和部下巡了一圈,果真找着了毒蝎和毒蝉。 “将军,既然知道了是这人在卖,为什么不直接抓回去?” 司达白了副手一眼:“大张旗鼓抓回去,那买药的人不也知道了?” 副手恍然,派人盯着这卖药人,直跟到他家门口,等着他睡熟了。才潜入卧房,把人逮了出来。 卖药郎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睡了一半的口水还挂在脸上,望着抓着自己的一群蒙面人,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呲哇乱叫。 “你们是什么人?” “让你说话了么,让你说话了么?”蒙面人每说一句,就在卖药郎头上打一下,生生给卖药郎打懵了。 “大哥,大哥,我不说话了行么,求你别打了。” 蒙面人见差不多了,便问道,这前几日有个孙子在你这儿买了寒山毒蝎和褐翅蝉,记得长什么样么?” 卖药郎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蒙面人再度拿刀背敲在卖药郎脑袋上:“现在让你说了!” “几位好汉饶命,我不过是个药材贩子,牢您几位高抬贵手,饶……哎呦……” 卖药郎还没说完,又被敲了几下脑袋,登时缩着头求饶:“各位大哥诶,我这泄露了买家的信息,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 “那你是想在江湖上混?还是想要命?” “命……要命……大爷,我错了……”卖药郎缩着脑袋颤颤巍巍道,“我真不知道那是谁,我们这行从来不打听买家信息。” “哦?” “但……但他穿得特别富贵,瞅着腰牌,像是皇宫的物件儿。” 司达眉头一皱,掏出腰里的牌子,朝卖药郎问:“这样的?” “对对,就长这样!您也是宫里人?原来是官爷啊,您怎不早说?” 司达瞪了卖药郎一眼,卖药郎慌忙闭嘴。 “去找个画师描个小相,人先看着。” “不朝禁军衙门或者大理寺送么?” 司达摇摇头:“陛下说了,暗查。” “这司达倒是有些本事。”元靖捧着本话本子,听着林茨汇报。 林茨纳闷:怎的太子又对话本子起了兴趣。 “回殿下,司达去了趟济世堂,想是寒冰派的人提点过了。” 元靖点点头,继续研究手里的《西南寒冰派秘辛》。 “殿下,那咱们还查么?” “查,他们查下毒的人,我们查送毒的人。” 正说着,欢儿高喝着跑进来:“殿下殿下,明姑娘给你送情书了!” 元靖的话本子“啪”地掉在脸上。 元靖颤抖着打开欢儿递来的“情书”,发现全是数字…… 再一看,便明白了。这是拓的账本,记录了宫内当值的人,谁在他们钱庄近日有大笔支出和大笔进账的记录。 元靖按理说看见这嫌疑人范围缩小了,应该开心,可内心竟隐隐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失望…… “殿下,要去查这几个人么?” 元靖摆摆手:“不用大张旗鼓地查了,让孙公公给瞅瞅,这几位都是什么人。” “嗐,他们呐,一群倒腾货的,从宫里偷点儿物件儿朝外卖,好多人都这么干。”孙公公喝着林茨送来的茶,皱纹笑得褶上加褶,都叠在了一起,“还是殿下体恤老奴,知道老奴牙口不好,常送糕饼来。” 孙公公举着那几个名字又仔细看了看:“这个不对,这小丫头今年才进的宫,哪儿能挣这么多银子。” 孙公公躺在摇椅里晃悠,随手把拿手里的纸烧了:“这丫头是浣医局的,跟姜苑宫里死去那个小翠是同乡。跟花溪宫的萍嬷嬷,也是同乡。” 林茨慌忙道了谢便走,赶忙去浣医局抓人,可到了却被告知这宫女前日便称家里人重病,告假出宫了。 “你说她还活着么?” “八成早没命了。” 副手朝司达叹气,即使认出了这买药的人是谁,可这位前日出宫后,便再没回来。 “查,上天入地,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二十七章 三公子 司达将军一语成箴,出宫的这位宫女,第二日便在护城河里被捞起来了。人早泡得浮肿,死了起码三日。 案件再次陷入僵局。 可这丝毫不影响明少主的心情,她正悠哉悠哉地翻着自己名下新增产业的账本。 苏妈妈瑟瑟发抖地站在一旁,额头不断渗出来汗来。 前些日子那小公子来谈生意的时候,她也不知怎的猪油蒙了心,就把铺子卖了。现知道了买自己铺子的人是谁,简直更加想撞南墙。 “苏妈妈,这经营怜香楼,还是您有经验,从京郊花了五年,便能将铺子开到了城中最繁华之处,我信您的本事。所以我按四成给您分,如何?” 苏妈妈擦了擦汗,忙点头,卖了店,还能当股东,自然是乐意的,只是不知为何,自己腿肚子直发软,不听使唤。 “您不用担心,这经营的主导还在您,程远只负责账目,今后咱们怜香楼不管是再扩铺子或者开分店,都给您算分成。”明若楠说着抬眼看了下眼前人,笑道,“苏妈妈,我现在是大老板,那最好的雅厢,今后就只能给我留着了。” 苏妈妈笑着应了,刚才那点儿紧张,全在听见这条件后,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在她看来面前这哪儿是女魔头啊,分明是财神爷! 怜香楼的小厮们只知道新添了位大老板,并不知这老板所为何人,可但凡送去正中间雅厢的酒菜,都须得苏妈妈和素芊姑娘亲自伺候。 明若楠看完生意,难得悠哉地躲着喝会儿酒。千素素在一旁帮着烫酒,倒是惬意。 “少主,您还是少来这儿吧,万一被人看见,诋毁您的名声可怎么办?” “素素姐,我哪儿还有名声?” 明若楠话音刚落,就听着大厅里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的话题主角,好像正是自己。 “你们听说了吗?那女魔头,长了副绝世美貌,比素芊姑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的假的?不是说她貌似罗汉么?” “那都是谣传!我表叔说,那明若楠面纱一揭,大臣们看的眼都直了,皇子们看向太子那眼神,嫉妒得和兔子似的。” “我不信,铁定是你在吹牛!” “嘿!我表叔可是三品大元,怎会诓我?” 几人正议论的声音大,突然一位偏偏公子摇着扇子进来,有几个公子立刻迎上,显得十分殷勤。 “哎呦,三公子,您可算来了!” 被称为三公子的人直接坐去了大厅的桌子:“怎的今儿不上雅厢去?” “还不是怪张公子没提前来占座儿,雅厢早满了。” 三公子无奈用扇子敲了敲脑袋:“怪我怪我,该早些遣人让苏妈妈留座的。” 明若楠探出头去,觉得这三公子的声音有些耳熟。她盯着这三公子总觉得好像前几日在哪儿见过。 她刚要把脑袋收回来,这三公子竟突然仰起头来,与明若楠对了个正着。怜香楼的雅厢设置极为精巧,楼上看得清楼下的动静,但楼下却丝毫看不见上头。可设计得再精巧,也挡不住明少主好端端的非要露出个脑袋…… “你!” 明若楠慌忙把脑袋收回去,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才过片刻,雅厢门便被敲响了。 “叨扰路公子,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请路公子喝一杯?” 明若楠有些郁闷,这外头的人她刚刚想起来是哪位,实在不想同这位打照面。奈何这三公子不光叩门,还喊……一声声路公子,她真怕把其他二位王爷招来。 “少主,这……” 明若楠扶额:“让他进来吧……” 千素素缓缓把门打开,朝门外人见了礼,刚要请他进来,就听着一声高喊:“三哥你出来玩又不带我!” 明若楠只想扶额,再一看门外的三公子,脸色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紧接着一个肉球般的人便飞扑过来直接挂在了三公子身上。 一盏茶后,明若楠看着自己对面的俩人,十分后悔刚才没甩袖子离开。 “这位兄台瞅着眼熟啊!” 明若楠尽管换了胡子,可那眉眼,再怎么遮也难藏住。 齐王眼睛始终在千素素身上流连,逼得明若楠忍无可忍道:“素芊姑娘先下去吧。“ “诶,兄台你怎么……”齐王还想再喊,却见素芊姑娘直接离开,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啧啧啧,这女人啊,终究还是喜欢英俊的男子。”元泩晃着扇子,看着明若楠饶有兴致。 明若楠心里呵呵,你是真没看出我是谁?能认出我是“路北北”认不出我是明若楠? 她摸不准元泩的脾气,也不敢多说,只是看着两个来蹭酒的人心里一阵阵不爽。 “我说二位兄台,说好是请我喝酒,我怎么感觉您二位反倒像是来蹭我酒的?” 元泩大笑着喊小厮,又点了壶二十年的怜香醉来。 “我说路兄,上次与我抢雅厢的好像也是你。” 明若楠倒是自若:“呵,我还说是哪个冤大头能为了间雅厢使劲儿砸钱呢。” “我那不是头一次带我八弟来这儿,想着给他最好的体验么。” “什么?你带老八来了?三哥!过分了啊!” 明若楠白了眼大肉丸子,心道怎么哪儿哪儿你都能插上话。 她听这话,便知道元泩铁定是认出自己了,特意暗示自己是带着太子来逛的窑子。 “不然二位继续喝着,在下先行……” “别介,我有事儿跟你聊呢。” “咱俩又不熟,我没的跟你聊。” “聊聊曲子呗!”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觉得这所谓的贤王怎的也如此无赖,这摆明是威胁自己。 她冷着脸坐回去,敲了敲桌子:“聊吧。” “啧,兄台这表情,我有点儿害怕呢。” 明若楠心里骂着人,脸上却转瞬带出一个笑来:“不如兄台先说,聊哪首曲子?” “聊曲子作何?三哥,咱不聊酒和美人啊?” 元泩把齐王凑过来的脑袋摁了回去,笑呵呵朝明若楠道:“兄台可爱听京城小曲?” 明若楠本以为他要提上回茶会的事儿,没成想是开了新话题。 “就在怜香楼听过。” “欸,那香浓软语的曲子,都不讲故事,兄台应该去茶馆儿听。” 明若楠微微眯起双眼,有些好奇:“那茶馆儿里的故事都讲些什么?” “讲京城的新鲜事儿呗,这不,护城河又浮上来个人。编排地特别吓人。” 齐王听着眨巴眨巴眼,害怕地打了个哆嗦:“啊!我最害怕鬼故事了!” 明若楠顺着元泩的话问:“怎么个吓人法?” “听说那人泡的变形了不说,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根红鞓!” 明若楠脑袋里一声惊响,看着元泩更加怀疑眼前人的用心。 “这是想变成厉鬼呀!”齐胖子接着哆嗦,自斟自饮地竟似乎有些喝多了,“三哥,这人是男是女?红鞓?金吾卫?” 元泩懒得搭理齐王,只看着明若楠,露出个温文尔雅的笑容,明若楠看着他的模样,突然有点明白为何这么多世家女子甘愿为他争风吃醋了。 半晌后,明若楠勾起嘴角,笑着帮元泩斟满酒:“多谢三公子给在下推荐这京城的乐子,不知三公子希望在下如何答谢?” “不如路兄为我弹奏一曲?” “你说啥子?” “玩笑,玩笑而已。在下就想向兄台讨一间雅厢。” 明若楠冷笑声,起身拱手道:“天字一号,今后就为三爷留着了。” 第二十八章 红鞓 在明若楠离开后,齐王也醉颠颠地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元泩的贴身小厮进来,小小的身体竟能将肉团子般的齐王扛起。 “王爷为何告诉她这些?” 元泩笑着摇摇头,看着明若楠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想交个朋友而已。这信息在我这儿,远没在她手里作用大。” 东宫里,元靖敲着扇子,眉头微微皱起:“你确定三哥说的是红鞓?” 明若楠点头:“我确定,你三哥这是哪样意思?摆明是来给我送信儿的。” “林茨。” 明若楠现在听见这名字还依然会有种想揍人的冲动,元靖似乎是意识到了明若楠的反应,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林茨,你想办法给司达提个醒儿,要真有这曲子,得让司达听见。” 明若楠不解:“殿下为何不怀疑司达?” “这司达以前是我二哥的副将,现在为父皇所用,父皇之所以敢用他,正是看中了他身上那股子劲儿。如果说有谁隐藏了什么关键证据,这人一定不是他。” 明若楠观察着元靖的表情,想起关于皇后和元海的那些传闻,越发觉得看不透这人。 “人人都知道红鞓是金吾卫专属,也难怪他们要把证据藏起来了。” 元靖有些诧异:“当时在场那么多百姓,怎可能拦得住……” “那殿下就有所不知了,我来京城才几日,便意识到这京城,实在缺人情味儿。这隔着阶层,宛如隔着座大山,你们山上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山下的人们在聊什么,当然也并不在意。” 元靖皱着眉:“明姑娘这话似乎是在影射我们。” 明若楠揉揉鼻子,不以为意,准备岔开话题:“好了,你这儿我看也看过了,消息我也带到了,该去找陛下谢恩了。” 明若楠刚起身,竟发现元靖拉住了自己的袖子。 “那个……殿下啊……您这是还有事儿?” 元靖现在特别想抽自己这只不知为何探了出去的手,出去就出去吧,怎还扯人家姑娘袖子呢! “我就是想叮嘱你说话留心……” 明若楠莫名其妙地看着元靖,尴尬地把手抽了回来。 “太子真是个怪人……” 麻团看着边走边抱怨的自家主子,心里恨不得挖开她脑瓜看看里头到底是缺了哪根弦…… 当天,司达手下便风风火火地找他通报:“将军!将军!红鞓!” “什么红鞓?怎么着,觉得金吾卫衙门好了?” 来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整:“您瞎说什么,我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嗐,这哪儿跟哪儿啊……是我下午喝茶,听得茶馆里人议论这两天的案子,就随口问了几句,没承想这几日全城竟都知道红鞓这事儿了,就咱们还蒙在鼓里呢!” “怎么又扯到金吾卫了?” 手下几句话便把这事儿说明白了,原来当日从河里捞人上来时围观了不少百姓。当时那名男子被捞上来,手里紧紧抓着红鞓,不少人都看着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大理寺报上来的案卷里,并没这条记载。 “菜头,尸体你看过没?” 菜头挠了挠脑袋,无奈道:“看是看了,可我哪儿懂这些啊,还不是仵作说什么,哥儿几个就信什么。” 司达戳着眉头,着实犯愁。突然他脑袋里灵光一闪,朝着菜头道:“快快去请洪大夫!” 半刻后,洪仔站在一堆已经发臭的尸体中央瑟瑟发抖。 “洪大夫,您快帮着研究研究这尸体有什么不妥。” 洪仔哆哆嗦嗦地心里直念阿弥陀佛:“搞啥子么,我就是个采办,你们放过我好不啦?” “洪大夫您说什么?” “么说啥子……”洪仔努力保持镇定,坚决不能给寒冰派丢人,他深吸一口气,颤巍巍掀开盖着尸体的布,差点儿没直接吐出来。 洪仔想起师父教导的话:徒弟哦,你入门最晚,天分也差,但是万物皆有因果,你既然喜欢这行,就得努力,总有一天能超过你师兄们! 洪仔定了定心神,再次看向那发烂的尸体:“刀口直刺内脏一刀致命,凶手会武又或者是屠夫。伤……呕……伤烂成这样了,看不大出兵器的尺寸……不过没贯穿,又能扯下腰带……,根据死者的臂长来看,凶器应该不超过两尺。” 司达和菜头对视一眼,心里瞬间明了。只是司达有些不敢相信,这杀人竟连隐藏都省了…… 此时明若楠正喝着茶,便见洪仔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 “少主!少……”洪仔被门槛直接绊倒,明若楠十分无语,这门槛也是厉害,汤圆一天磕三回就算了,这洪仔腿都快长到汤圆胸口了,竟也能绊着。 洪仔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突然有点儿忘了刚才想说什么。 果子把他扶起来,直到喝了杯热茶,他才记起,这趟是来通禀消息的。 “少主,那红鞓八成是真的!凶手用的是短刀,禁军的人说,军营和正常的刀都三尺有余,只有金吾卫的刀是一尺九寸!”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金吾卫负责宫内安全,不允许佩长刀……这么看,倒是都说的通了,既是同谋的话,那铁定很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哎,这么明显的证据都能藏起来,看来这京城,没几个好官。” 另一边,司达正跪在皇帝面前,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确定是金吾卫?” 司达摇头:“且不说微臣的职位翻不得金吾卫的名册……就单这登记金吾卫领用物品和出入换班的记录,都是秘件,除了金吾卫大将军,别人都看不得。” 武帝冷哼一声:“这祖宗订的规矩,倒是为他们行了便利。司达,朕升你殿前都指挥使,赐你巡查权,可查这宫内宫外所有案卷,可查办所有二品以下官员,你敢是不敢?” “司达必不辱命!” “给我搜!”菜头一声令下,禁军总算扬眉吐气一回,平日里总被金吾卫压着半头,今儿一得了令,各个报名比兔子还快,都巴不得来金吾卫衙门看笑话。 “你们干什么?” “你猜。”菜头朝金吾卫骁卫做了个鬼脸。平日里这人总炫耀他们金吾卫吃得好,穿得好,比禁军讲究的多。菜头被嘲笑了多少次,这回总算扳回一城,“这摞抱走,这摞也抱走……” 骁卫恨得牙痒痒,刚要发作,菜头却掏出一块令牌来:“奉皇命巡查,你要抗旨?” “算你狠!” 菜头嘚嘚瑟瑟地抱着一堆东西回去,七八人一起翻记录,不过半个时辰,便把嫌疑人统了出来。 “新领过红鞓的有三人,领过红鞓当日未当值的有两人。先把这俩人抓回来?” 司达戳着自己眉心,总觉得还是不保险。 “让那日所有未当值的金吾卫列队。” 菜头叹了口气,心道金吾卫和禁军的梁子算是彻底解不了了。 第二十九章 比试 明若楠今天被嬷嬷带着在宫里学规矩,比练了一天功还要累。 “哎呦呦!明姑娘,女儿家脚不能翘腿!哎呦呦明姑娘,喝酒不能超过三分之一杯!哎呦呦明姑娘,你怎么能用手抓呢!”明若楠翻了个白眼朝果子抱怨,“我的天,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哎呦呦’,早知道就该跟安儿要些毒哑人的药!吵死了!” “小姐!您又胡闹!”果子跺着脚,撅起嘴好不委屈,仿佛要被毒哑的是自己。 明若楠“噗嗤”乐出声,捏着果子的脸笑道:“傻丫头,我说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她刚要上马车,便听着宫门前一阵喧哗。转过拐角,瞅见正在列队的金吾卫,好家伙,密密麻麻站了一广场。 “司将军!”明若楠朝司达挥挥手。 司达闻声望来,却不知这是哪个宫殿的亲眷或者世家小姐,皱眉准备让人将明若楠遣走。 “是我啊,将军,我,明若楠!”明若楠指着自己鼻子倒是不客气,边朝司达挥手边朝这边走来。 本来一肚子怨气正列队的金吾卫齐刷刷看向这边,瞬间一个个如打了鸡血般挺直腰杆。 连正检查的禁军也忘了自己手头的事,呆愣地望着明若楠走来的方向。 众人只盯着明若楠的脸看呆了,半晌才想起来所谓“明若楠”是哪位…… 果子扶额,心道主子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的样貌有点儿认知…… 司达嘴角抽搐,不知这尊大神来凑什么热闹…… “明姑娘。”司达拱手行礼,明显是不怎么欢迎明若楠,但碍于之前托人家寒冰派济世阁的弟子办过事,一时也不好多说什么,“明姑娘,您身份尊贵,不适合在此逗留。” “嗳,无妨无妨。什么尊贵不尊贵。哎呦,这就是金吾卫吧!”明若楠打量着面前的军人,衣着考究,身佩短刀,腰带红鞓,“啧啧啧,果然名不虚传!就是体面!” 金吾卫各个昂首挺胸,朝边上穿着土气的禁军哼了声,眼中满是嘲讽。 “将军在点兵?”明若楠明知故问,见司达欲言又止,也不再多问,只翘起嘴角状似无意道,“早听闻禁军和金吾卫里高手如云,民女一直想寻着机会讨教一番,择日不如撞日!不然今天就……” “明姑娘!我们是在做正事!”司达横眉一竖,脸上的刀疤抖了抖,吓得果子赶忙躲在明若楠身后。 “怎么着,司达将军可是看不起民女?还是怕……打不过?哎呦,一群爷们儿,真的是,当我没说。”明若楠一脸嫌弃,转身便要走。 “丁茂求姑娘赐教!”这丁茂抱拳出列,金吾卫中起哄声四起。 丁茂轻蔑地看着明若楠道:“您可是太子妃,这拳脚无眼的,万一伤着您……” 明若楠心里呵呵:那你可真是想多了。 “无妨,既是我起的茬儿,那自然明某来担。” 司达脑袋里一团团费墨,完全想不通这堂堂太子妃,宫门前喊人比武是闹哪出。他出于礼貌问道:“明姑娘先换下这身儿?” 明若楠长裙及地,里三层穗子,外三层薄纱,任谁看都不是动手的装束,不过却见这位美到让人忘了她是传闻中女魔头的主,微微翘起唇角道:“多谢将军,不必了。” 丁茂被驳了面子,脸上十分挂不住,表情瞬间垮了下来:“那丁茂便得罪了!” 他说罢一个飞身上前,果子慌忙躲远。 明若楠衣摆旋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罗纱裙在明若楠的动作下,翩翩飞起,看呆了一众兵士。 而丁茂对上明若楠的掌风,才一开始便有些招架不住,不过五招,丁茂便败下阵来。刚才有多嚣张,此时便有多丢脸。 “无趣……”明若楠撇撇嘴整着袖子,甚至都懒得抬眼看众人,“没个能打的么?” “邱重请姑娘赐教!” 这个还不错,接了十招。 “下一个。” “禁军蔡图请姑娘赐教!” 随着禁军的加入,上阵的人越来越多。明若楠一个接一个毫无意外的将他们悉数撂倒。 “殿下殿下,明姑娘在宫门前和禁军、金吾卫打起来了!”欢儿着急慌忙地跑来给元靖报信,谁知元靖竟是不慌不忙地涮着笔,只淡淡回了个“哦”。 “您不去看看?好几千人呢!”欢儿纳闷,这殿下怎的对明姑娘一会儿上心,一会儿不上心的。 她还没纳闷儿完,林茨便面色怪异的进来了。 “如何?” 欢儿腹诽,原来不是不关心,是早就派人去看了。 “明姑娘好身手……” 元靖白了眼林茨,林茨尴尬道:“一炷香,打趴二十个了,这明姑娘太张扬了……您不去管管?” “这么大动静,铁定早传勤政殿了,父皇都不管,我管来作甚?而且,她不是玩的开心么。” 欢儿看着太子殿下勾起的嘴角,觉得这明姑娘和太子当真配!实在配!都是怪人! 而宫门前的未来太子妃,确实玩得开心,却一点不尽兴。打趴一堆人,却连汗都没出,众人总算领略了女魔头的实力。 “司达求姑娘赐教!得罪!” 司达从刚才开始就手痒痒,最终还是没忍住,拱手行了礼。 两人本来只是简单的对招,过了几招后,明若楠突然兴奋起来,这司达身手竟还不错。 两人过招一开始还收着力,打着打着司达也来了兴致,不再留招。招招目不暇接,几招过后,司达意识到明若楠仍是没进全力让着自己,便提前收了手。 “得罪。” 明若楠微微欠身还礼,抬头的瞬间微不可查地朝司达低声道:“第十二排从左数第三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咱们。” 司达微微一愣,看着明若楠离开的背影半晌没缓过来。 菜头揉了揉被踹得现在还疼的腰问道:“将军,这明姑娘是认输了?” 司达摇摇头:“她是怕我当着弟兄们输了下不来台,失了威信,故意让我的……” 司达这辈子没真心服过人,元海算一个,此时的明若楠,算一个。 他望向明若楠说的那个金吾卫,眉头皱起,那人现在仍是一副昂首挺胸,镇定自若的样子,如果不是刚才那一出,司达当真发现不了他,尤其是他腰上陈旧的红鞓,任谁都不会想到他是丢了红鞓的那人。 “那是谁?” 菜头翻着名册,表情僵在脸上:“将军,你确定问的是那个?” 司达点点头。 菜头抽着嘴角艰难道:“姜若白……” 第三十章 惠州姜家 明若楠盯着对面人泡茶的手,竟不知不觉看入了神,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大姐说过,这种手,天生是握笔杆子的,只不过面前人握的将会是掌握整个大宣生杀大权的笔杆。 “明姑娘刚才说什么?”元靖抬眸,正对上明若楠似能勾人魂魄的一双眼睛,心里莫名砰砰直跳。 明若楠怔怔从刚才的晃神中醒来,看着元靖,想起自己之前问的问题:“哦,我是问,这姜若白究竟什么背景,怎的下狱两日了,一点儿动静没有。” 元靖将茶推到明若楠面前:“尝尝,玉露白,这个季节喝最好。” 明若楠品了品,回甘有些青梅的味道。 “这玉露白的产地惠州,便是姜若白的背景。” “惠州……铁矿?”明若楠皱眉,“可这铁矿不是归朝廷么,与姜若白何干?” “开采权是归朝廷,可负责开采和冶炼的,却是惠州姜家,这姜家现任族长,也是兵部姜尚书的父亲,而这姜若白便是姜尚书的嫡子。” 明若楠喝着茶还不忘咂舌:“官官相护哦,怪不得我们寒冰派出个事,他们一个个都喊着上刑,这姜若白犯这么大的事儿,都没人敢动他分毫。” “并非是护着,而是不能动。”元靖见明若楠爱喝,便又泡了第二回,“全大宣的兵器都从惠州出,兵部尚书姜宁在朝中也地位斐然,你觉得不过是个从二品的司达,又能做什么?” “也是,他们自己身上的佩刀都是姜家产的。”明若楠摩挲着玉镯,望向元靖有些诧异,“那陛下呢?陛下不知道姜宁将铁矿变成了私产?” “父皇耳聪目明,自然知道,只是他久居高位,有些事,他不想管,也不愿管。现在这平衡维持的不错,他又何必去打破?” 明若楠撇撇嘴,心道这帝王之术着实难懂,但是大概意思她是明白了,姜若白要是出事了,那姜家就不好好帮朝廷炼铁了。说白了,这是仗着自己背靠铁矿有恃无恐! “那我们这白白中了回毒,你白白吃了顿苦?” 元靖勾起嘴角:“姑娘不用心疼在下,这案子……” “心疼?啧啧啧,我说太子殿下,你这用词也是,好歹是堂堂太子呢!我这哪儿是心疼,我是觉得咱亏了啊!” 元靖的表情僵在脸上,只听眼前的太子妃语不惊人死不休。 “殿下,您尽管放心,虽然咱俩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我绝对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 明若楠甩甩袖子起身离开,留下元靖独自在东宫内凌乱。 名义夫妻…… 这四个字实实在在地砸得他半天没回过神来,心里竟有点莫名其妙的委屈,宛如一个被负心汉抛弃了的怨妇,有苦没地儿说理。 “殿下?”欢儿在元靖面前晃了晃手,见自己殿下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又要杀人的表情,以为他是中了什么邪。 “哎……”元靖无奈叹了口气,抬头对欢儿道,“包些玉露白送去别院吧。” “殿下对明姑娘可真上心。” 元靖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抬头瞪了欢儿一眼。 “您瞪我干什么?您没觉得自己对明姑娘与众不同?” 元靖微微眯起双眼,眼神肃杀,吓得欢儿一溜烟跑了:“我这就去送茶。” 元靖回想着欢儿的话,他不是没意识到自己最近的奇怪,只是他一时没琢磨清楚这是为何,古籍中没记载过,典故中更是找不到。 这头明若楠还不知道自己在殿下心里种了草,只一心琢磨着怎么解决姜若白的问题。下毒竟敢下到自己头上,要是不把人揪出来,那她还是明若楠么?这么多年的女魔头,都白喊了! 半个时辰后,坐在明若楠对面的千子澄拼命擦汗。他已经足足两年没见过明若楠了,这突然被叫来,更加觉得少主寒气逼人,分分钟要窒息。 “千师兄,京城的善财钱庄经营得不错。” 千子澄两撇小胡子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如果他没记错,自己少主通常夸完人之后,一定有要人命的事要说。 “千师兄啊,你觉得炼铁这门生意,挣钱不?” 千子澄:…… 在一旁的路北北:…… 明若楠还没觉察出自己师兄已经凉了大半截的心,只自顾自说着:“我觉得吧,这帮着朝廷开采加工的,是稳赚不赔啊!师兄快算算,要是我们吞了姜家的生意,能挣多少?” 千子澄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少主,生意这事儿吧……您不能这么看,不能只想着能挣多少,您得想想,得花多少钱才能把这生意抢来。” “那得花多少?” 千子澄提到了自己的本行,便把脖子上挂着的算盘拉到手边,霹雳扒拉边念叨边算:“隔行如隔山,这炼铁虽然咱们千机阁的弟子会,可采矿,我们得现学,这得一大笔开支。设冶炼所、请工人等等,又是一大笔开支……”千子澄啪啦啪啦算了一大通,明若楠听得脑壳直疼,她刚想打断,就见千子澄抬起头来无比郑重地说,“这其实都是小钱,如何去抢,这才是花的大钱,如此算下来,最少得备两万万两黄金。” 明若楠无奈扶额,也知道自己这回是冲动了。 “少主,北北其实有个办法,比抢炼铁的生意要简单的多。” “说来听听。” “少主,其实这姜若白虽是嫡子,但并非长子,他前面还有两个哥哥。” “那又如何?” 千子澄附和道:“咱们寒冰派和和气气的,您自然听得少这些凹糟事,不过京城这些富贵人家,大多都有这样的问题。话本子里把这叫争家产。” “你们是说,用这两个哥哥来制姜若白?”明若楠摩挲着玉镯若有所思,“这倒是个好办法。” 千子澄擦了擦汗,感激地望向路北北,本以为路北北的计划说完便会拯救自己,谁知明若楠又不慌不忙朝他道:“不过,开矿既然这么挣钱,千师兄,你怎么着也得派人琢磨琢磨,要是能把兵器所直接建在京郊……” 千子澄两撇小胡子剧烈地抽搐,因为圆润而显得和善的大脸,现在甚至挤不出一个笑。 “成,就这么着了。北北你和千师兄去善财钱庄拿账目,千师兄,咱的开矿大计正式开启了哈!” 路北北看着千师兄落魄的背影,心里为他默默唱了首悲催凄凉的小曲儿。 第三十一章 夜审 “殿下,那明若楠去见了司达。” 元泩挑起嘴角,从小厮的托盘里抓着鱼食:“常宽,谁准你去查明姑娘的?” 这常宽瘦瘦小小,皮肤黝黑,正是那日能轻松扛起齐王的小厮。 “既然殿下不愿听,那常宽今后不再告诉您明姑娘的消息便是。” 元泩伸手弹了弹常宽的额头:“就你机灵!” 常宽揉着脑门嘿嘿一乐:“要告诉明姑娘姜若白是……” 元泩兀德竖起食指,常宽立刻噤声。 “王爷,咳咳咳咳……”贤王妃脸色苍白,在丫鬟的搀扶下仍是步履艰难。 元泩慌忙起身去搀扶。口中关心地责怪:“王妃怎么出来了?夜里天凉。” “王爷,妾只是想出来透透气。”王妃说着又轻声咳了几声,“上次妾的建议,王爷考虑的如何了?” “王妃,别瞎说!我有你一人足矣。” “可妾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再这么下去……” “王妃别乱想,太医今日又配了副新药,一定能见好。” “妾听说这城里新开的济世堂,能妙手回春,便想着……” 元泩的眼神微变,转瞬又是一副深情的模样:“那江湖铺子哪儿能比宫里的太医好?别乱想了,早点回去休息。” 元泩说罢搀扶着王妃回房,常宽乐呵呵地把一把盘鱼食全撒进了鱼塘。 禁军衙门,司达看着突然造访的未来太子妃,满头雾水。 明若楠一身素衣,可丝毫不影响她那副天仙般的模样,禁军各个朝厅堂里拱着脑袋,七八十双眼睛恨不得直接长明若楠脸上。 司达着实觉得丢人,只得让菜头去赶。 “明姑娘这是?” “指挥使大人审不出姜若白,明某便想着来帮帮大人。” 司达微微皱眉:“末将听闻寒冰派有些手段,但明姑娘可能不太了解,这姜若白比较特殊。” 明若楠微微勾起唇角,司达难得地晃了神,他迅速调整自己,警惕盯着明若楠。 “将军放心,我不去,我们北北去。” “谁?”司达这才把目光看向明若楠身后的孩子,刚他只当是徒弟或者小厮,这会儿一看,这少年虽然脸上稚气未脱,但微微昂着头,倒是气质出众。 “北北以前当着禁军副统领,那位叫……” “胡统领?” “对对,当着胡统领的面展示过,功夫实在露怯,所以您尽管放心,他就算动手也没什么威力,就跟挠痒痒一样。” 明若楠笑着望向路北北,被自家小师弟怨恨地瞪了一眼。 司达虽然心里有顾虑,但现在案子确实陷入了僵局。 “那就有劳路公子了。” 姜若白在这漆黑的诏狱里关了两天,除了禁军和大理寺的人,连自己亲爹都没见着,心里早没了底。而路北北便是选在此时来攻破姜若白的心里防线。 “姜公子在这牢里吃住的,可还满意?” 见路北北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姜若白冷哼声道:“我爹让你来的?告诉他,快点儿捞我出去,这破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待了!” “您误会了,姜公子,不是姜尚书派我来的。” “不会是禁军派你来审我的吧,就凭你?”姜若白不愧是贵族子弟,即使身在牢狱,也拿足了架子,“出去吧,我没什么好说的。” “公子误会了,在下并非禁军。”路北北笑着在地上盘腿坐下,发现这姜公子的牢房里打扫的竟比寒冰派的议事厅还干净,“在下是来跟姜公子谈生意的。” “生意?四品以上官员不得私自营生,你这是要害我。” 路北北摆摆手也不着急,脸上仍是带着笑。 “姜公子,您别急,听我说完。”路北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笺递给姜若白,“这上头的名字,您看着可眼熟?” 姜若白不屑地接过,只打了一眼,脸就变了色。 “这名单里的人,都是这两日,您大哥二哥拜访过的。” 姜若白看向路北北的眼神骤然狠厉起来。 “你究竟想说什么?” “这几位在姜氏一族里是什么地位,相信您比我清楚。”路北北不慌不忙说着,这语气让姜若白根本摸不清他究竟是何打算。 “我们姜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路北北点点头仍是笑得和善:“那是自然,我只是来给您报个信。不过……姜夫人已经去世三年了,此时将妾室扶正,倒正是好机会。到时候长子变嫡长子,那您……这牢底怕是要坐穿咯。” “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您心里怕是比我清楚,两日了,姜尚书可有来探望过您一次啊?” 姜若白全身僵硬,心内寒凉,呆愣地看着手上的名单,嘴唇颤抖。 路北北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叹了口气,语气中半是同情,半是惋惜:“我说姜公子啊,我劝您还是想清楚,您背后的人,当真是愿意保您的么?如果是真,又为何连这事儿都不告诉您?” “你休要挑拨……” 路北北白嫩的小脸微微鼓起,似乎是有些生气:“哎,我好心给您提个醒儿,您怎的还怪起我来?” 路北北起身气鼓鼓地甩了甩袖子,转身便要走,结果刚要迈步,他一叹气又坐了回来。 “我实话跟您说了吧!杀那宫女,不过是小事儿,你以为我们查的是个杀人罪么?”路北北拍着大腿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你啊你!该说你什么好呢,真是傻!实在是傻!” “你怎么好端端骂人呢?” 路北北甩甩袖子,皱眉瞪着姜若白:“我是真看不下去了,不然我才懒得管这闲事!那人是不是说只要你顶了这罪,在这儿住两天,铁定有人来帮你解决?呵!天真!你仔细回想回想,他来看过你一次么?”路北北用力叹了口气,指着姜若白无奈摇头,“我敢打赌,要不是禁军把这诏狱团团围住,你早就没命了!算了算了,你爱说不说,爱死不死。我走了。姜公子,来生再见。” 姜若白被路北北说得脸色煞白,刚要喊住路北北,就听这人道:“姜公子,若你哪天想说了,或者想着重新成为姜家唯一继承人了,不妨托禁军到怜香楼给我带个话,路某一定帮您。” 路北北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姜若白一人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双眼泛泪。 “多谢指挥使大人,路某谈妥了。” 司达脸上的疤痕抽搐,心道你半天也就说了一堆废话,妥在哪里? 明若楠朝司达见了礼,司达要不是见过她上次一人挑了一群禁军和金吾卫的模样,倒是真要误以为那些关于女魔头的事儿都是传言了。 “差不多三更我们再派人来哈。您放心,伤不了姜公子。到时候还需要你们好好配合,多谢大人。” 明若楠与路北北大步离开,边走还边乐呵呵议论。 “啧啧啧,北北你这念戏文的水平可比汤圆好多了,回头好好教教这小子。” “谢少主夸奖。” 司达看着离开的寒冰派二人,觉得自己一定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同意他们的胡闹。 第三十二章 路公子救命 “殿下,你这鞋哪儿来的?”明若楠下午才朝元靖递了信儿,没想到堂堂太子殿下,晚上便亲自带着鞋来了。 元靖心里有些得意,但是脸上仍是保持着一副泰然的模样。 “偷的。”林茨抢答完,太子殿下刚树立的严肃形象瞬间稀碎…… 林茨遭了自家主子一个大大的白眼,慌忙闭嘴,不敢再说。 元靖表情尴尬地看向明若楠。明若楠见他竟因为这事儿害羞地红了脸,觉得实在有趣。便又生了逗逗太子的心思。 “堂堂太子想要几双鞋,都得自己去偷啊!” “正常,我毕竟是个傻太子。倒是你,堂堂女魔头想要个口供竟然得靠劫狱?” 汤圆在一旁看热闹,没承想自己师父也有被人一语噎死的时候,他没忍住笑出声来。 明若楠转头望向自己的小徒弟皮笑肉不笑道:“让你办的事儿都交代完了?” 汤圆仍没意识到自己即将悲剧,依旧乐呵着:“小师叔在交代他们呢,哪儿用得上我?” 林茨有些同情地望着汤圆,心道这孩子年龄还是太小。 片刻后,汤圆顶着个冻住了的发髻,委屈巴巴地走向整装待发的寒冰派弟子,又被师叔师伯们嘲笑了一大通。 元靖看着明若楠专心致志研究靴子的样子,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待他反应过来后,瞬间慌了神。完全不明白自己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太不像自己了…… “明姑娘,我明日要做些不合乎常理的事情,还望你谅解。” “要去为庄贵妃求情?” 元靖诧异地看着明若楠:“姑娘怎知?” “哎,殿下,你们这宫里的事,我看话本子都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哪朝哪代都一样。”明若楠说着突然想起,“对了,明日等我,与你同去。” 元靖点点头,望着明若楠的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好,你我同去。” 夜半三更,堂堂太子殿下,衣着翩翩,翻墙进了皇宫。 “殿下,鞋子遣人送去就好,您这是何苦。” 元靖也纳闷自己何苦,他敲了敲手里的扇子,无奈道:“林茨,让林重买些话本子给我,要那种……谈情说爱的……” 刚从宫墙上跳下来的林茨差点没站稳直接摔地上…… 而正在诏狱里惶惶不安的姜若白,翻腾了几个时辰始终合不上眼。 “大理寺提审姜若白,还请各位军爷行个方便。” 禁军不耐烦地答道:“大半夜的提审,亏你们想的出来。” 姜若白听见这话,心里“卡擦”一下,瞬间清醒,宛如听见了铡刀拉开的声音。他还没紧张完,就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咔”门锁打开了! 姜若白惊恐地起身,缓缓转头,在看见来人的服饰后,总算松了口气,确实是大理寺的装束。 “姜公子,劳您跟小的走一趟。” 姜若白架子还是做得很足,慢条斯理地穿着鞋,用余光打量着来人,见他模样看着很谦卑,心想兴许是自己爹爹派来的人,便半信半疑地跟着去了。 才出了诏狱门,拐了个弯,姜若白便觉出不对,自己这案子不至于大半夜来提人啊, 他多了个心眼,随口问:“是王少卿要审我?” 押着他的几人对视了一眼,支支吾吾道:“不是,是范大人。” 姜若白好歹是个正四品,大理寺的官员基本他都见过,竟一时想不起范大人是哪位。 他半信半疑地跟着走,越走心里越没底。 “王少卿休沐回来了?” “嗯?” “王少卿不下命令,范大人怎么从禁军这儿提我?” “哦,回来了。”领头的那人把头撇过去,摸了摸鼻子道,“刚没听清公子问的什么。” 姜若白心内警钟敲得咚咚响,这王少卿压根儿没休沐!这根本不是大理寺的人。他警惕地走得慢了些许,扫了眼四周的环境,这竟是出城的路,根本不是去往大理寺! 姜若白越看越觉得这几人形迹可疑,分明就是来杀自己灭口的!再低头一看押解人的装束,脚上那鞋上的花纹……金吾卫! 金吾卫六品以下的平日里负责京城巡逻,他之前根本不屑结交,谁知从前的高傲竟促成了今日的短命鬼! 姜若白已经明白这是将军派人来封自己的口了,说不准已经和自己的两位大哥达成了某种协议。 姜公子在默默脑补了一大通爱恨情仇后,决定无论如何不能坐以待毙。他正思索时,余光瞥见一处灯火通明处,瞬间两眼放光,果然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夜半还歌舞升平之处,不是怜香楼又是何处! 姜公子看到了生的希望,不再犹豫,拔腿就跑! 押解的人在身后追,边追边喊:“抓回来!别让他跑了!” 有人一脚踹在姜公子屁股上,踹得姜若白一个踉跄,他听见了身后拔刀的声音,顿时跑得更快了,边跑边大喊:“路公子救命!路公子!” 结果后背的衣服还是被刀划破了,姜若白顾不上害怕,也不敢回头看,他当年是花钱进的金吾卫,自知拳脚功夫根本比不上这群巡街的,他哪儿敢停,只能玩命儿跑。 “你们快追啊!” “大哥……前面是怜香楼……动静太大的话……” 姜若白见几人停了脚步,似乎是不敢进怜香楼,脚下顿时倒腾得更快了。 这怜香楼里都是达官贵人,谅他们也不敢放肆。 姜若白就这么连哭带喊地扑进了怜香楼小厮的怀里,扑得小厮朝后踉跄了好几步。 待小厮定睛一看,眼睛瞪得斗圆:“这不是姜公子么!” “路公子……路公子救命!” 这姜若白竟是被刚才那一刀直接吓晕了过去! 他再次醒来天已是蒙蒙亮了,一睁眼便看见了路北北严肃的脸。 “姜公子啊!你怎么能出了诏狱呢,你不知道现在多少人想让你死么?” 姜若白一把抓住路北北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心酸。 “路公子,你说的对,我替他们瞒着,他们却还想要我的命!这群天煞的玩意儿!我说!我全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一定帮我把这些混蛋往死里整!” 第三十三章 淑妃 明若楠一早便收拾妥当,跟着元靖去了勤政殿。 “呦,还真是楠丫头来了!我说呢,这臭小子来看我向来是空着手,哪儿知道待东西。” 明若楠嘿嘿一乐,亲自把炖盅摆上了案几,看得元靖是目瞪口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皇帝伯伯,这是我们八珍阁的师兄教我做的,别人可没这个口福,您快尝尝!”明若楠说着又把炖盅朝武帝跟前推了推,“殿下总跟我提您太勤政,顾不得休息,担心的要命哦!我就琢磨着,得给您好好补补才是。” "看看!看看!靖儿,你这当真是寻了个好媳妇!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明若楠抿着嘴笑了笑,做足了害羞的模样。他回头朝元靖眨了眨眼,直眨得元靖心都化了,瞬间忘了她和自己父皇之间这怪异的氛围。 “可不是说嘛,殿下,你必须得好好对我!”明若楠说着一拍脑门,朝武帝笑道,“对了皇帝伯伯,我这儿刚好有幅翠羽山图,我哪儿懂这些个文雅的东西啊!所以就想着给您送来。” 武帝放下手中的笔,微微眯着眼睛望向明若楠:“这是有事求朕?” 武帝见明若楠嘿嘿乐着不说话,便把头转向太子,“靖儿,你说。” “儿臣……儿臣……那个……儿臣想……”元靖说着眼神飘忽,时不时朝明若楠求救。 明若楠心道这太子装模作样起来,可比戏园子里的角儿都演的好。 她经太子殿下启发,也瞬间来了兴致,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还是我说吧!皇帝伯伯,太子殿下昨儿跟我讲,贵妃娘娘待他如此好,铁定不会害我们。所以想求您解了姜苑宫的禁。” “哼,他来求情,还拉着你当说客,倒是长本事了。”武帝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忍不住叹气。 “儿臣……儿臣,没有……儿臣只是,只是朝明姑娘私下说了句……” “出息!”武帝冷哼声,看着明若楠又换了副表情,“楠丫头,你也觉得庄贵妃冤枉?” 明若楠眉头微皱似是有些纠结:“回皇帝伯伯的话,民女其实跟贵妃娘娘不熟,但是殿下既然说不是贵妃娘娘,那铁定就不是贵妃娘娘!民女听殿下的!” 武帝在明若楠这番话后,竟半晌都没回应,只默默喝了几口汤,明若楠一时也摸不准这老狐狸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她望向元靖,只见元靖仍是不敢抬头。刚想再说,武帝便又开口了:“楠丫头,你为何喜欢靖儿?愿意嫁于他?” 明若楠心里全是疑问,啥子?是不是有啥子误会诶?我为嘛喜欢?我没喜欢啊!不是你让我嫁的嘛! 明若楠无奈,只得笑呵呵地回应,琢磨着把自己以前看过的话本子全拿来用。按话本子里的套路,通常这个时候,是要说太子的优点。 “殿下生得好看。”明若楠想了半天,竟然只想出了这一个优点……脱口而出时,自己都能感觉到四周瞬间冻上了的气氛。 武帝被明若楠逗笑了:“哈哈哈,竟是这个缘由?朕另外的儿子你也见过,老三岂不更英俊?” 明若楠竟还真的认真回想了下元泩的模样,然后摇摇头道:“贤王殿下也好看,但民女还是喜欢太子殿下这模样。” 明若楠只专心的回答问题,压根没注意到元靖表情变换之快,此时听到了这个答案,太子殿下嘴角翘得老高,好不得意。 “那你以后都听靖儿的话?” “自然!殿下便是民女的天。” 元靖微微皱眉,心道明若楠这话,可是犯了父皇的忌讳,谁知武帝竟接着问:“那朕呢?” 明若楠吐了吐舌头调皮道:“皇帝伯伯您是天下人的天,是各位娘娘的天。” 从勤政殿出来,元靖看着明若楠,仍是不自禁翘起嘴角。 “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发自肺腑的?” 明若楠纳闷地看向元靖:“什么?” “就那些……说我好看的话……” “嗯。”明若楠点点头,“殿下确实生得好看,起码在我这儿给你排个第一。不过刚才皇上问我,我还真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我琢磨他是担心牝鸡司晨,故意试我的。唉,这假夫妻实在不好演哦!处处是坑。” 元靖的脸骤然变色,甚至连明若楠也能感受到他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太子殿下一颗心哇凉哇凉,可惜泼冷水的人却还毫不自知,接着加霜:“殿下,您不高兴?那我下次不乱说了,您也不用担心这话让人听见,万一您心上人误会了什么的,我再跟她解释。” 元靖眉头突突直跳,看着明若楠的眼神仿佛要杀人,连女魔头本人都有点儿犯怵,打算拔腿儿溜。正在这时林茨慌忙跑来了,竟不是喊太子,而是喊明若楠:“明姑娘,有位姓齐的找您!已在东宫候着了,像是有急事儿。” 元靖皱眉:“怎的寒冰派都能随意出入皇宫了?” 明若楠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我猜师兄是从宫墙翻进来的。实在不好意思哈……” 元靖无奈扶额:“这宫禁对你们形同虚设……” “不是不是!”明若楠慌忙摆手解释,“才没有,只有齐师兄,大长老,我和我爹还有几个疾风阁的师兄能随意翻进来,路北北都得再练个三四年呢!” 林茨:……这人够多了…… 元靖摆摆手作罢,不想对这事儿再发表什么意见。两人一同着急回宫,谁也没留意迎面来的仪仗。 “哎呀!是谁?竟敢毛毛躁躁地冲撞娘娘凤驾?” “哼,你家娘娘是凤驾,我们还是鹤驾呢!”林茨生气地望向打头的嬷嬷,用鼻孔表示自己的不满。 那嬷嬷冷哼声十分不屑:“呦,原来是太子殿下呀,奴婢失礼。” 嬷嬷嘴上道着失礼,表现出来的仍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明若楠之前只是听闻太子不受重视,今天这一看,何止是不受重视,竟连个奴才都敢对他这副嘴脸。 她有些气愤地望向步辇上的人,见这位娘娘竟只是看着自己宫里的下人放肆,丝毫没有制止,实在白煞了她这副好容貌。立刻明白了这位八成就是平日里跋扈惯了的,那位最受宠的淑妃。 “大胆!见了娘娘竟也不行礼!”这嬷嬷扯着嗓子喊得宫墙都晃了三晃。 元靖有些为难地扯了扯明若楠的袖子,却见明若楠昂首挺胸地望着步辇上的人笑道:“原来是淑妃娘娘,给淑妃娘娘请安了。” 她说着随手抱个拳,算是行礼。 嬷嬷表情更加凶恶了,指着明若楠喝道:“放肆!你为何不跪?” 第三十四章 心如扁舟 “在下受皇上钦赐,见了陛下都不用跪,莫非您比陛下还大?” “你!你……”嬷嬷还想接着说,却被身后的宫女制止了。 步辇上的淑妃,皱眉微怒:“罢了,还赶着去给陛下送汤,不要为了无畏的人耽误时辰。” 明若楠轻轻抬眸,直对上淑妃的凤目:“哦,那倒是不用了,我们已经给陛下送过了,就不劳您……” “楠儿,咱们快走吧……”元靖扯了扯明若楠的袖子,皱眉摇摇头。 明若楠不懂元靖此刻的隐忍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看着他这副受气包的模样着实来气。 她甩甩袖子白了淑妃眼,大步离开,元靖尴尬地朝淑妃作了揖,慌忙小跑着跟上明若楠。 “哼!嚣张什么?”刘嬷嬷冷哼声,不屑地朝地上啐了口。 刚才拉住她的宫女低声道:“无妨,看他们能嚣张多久。” 另一头好不容易追上明若楠的元靖,无奈道:“你既知道她是淑妃,又何必招惹她?” 明若楠看着元靖皱着的眉,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干脆直接上手。 元靖惊讶地看着明若楠的手指点在了他眉间,缓缓推开,将那蹙在一起的眉毛碾平。此刻的太子立在玉石阶上,四周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能听见心如擂鼓的声音。他突然觉得自己犹如飘在大海上的一页扁舟,随着明若楠的手指,起伏漂流。 “殿下莫要再受这份气了,从前是我不在,我既然来了,自会护你周全。” 此时的元靖望着明若楠,突然明白了画本子里的话“初见是欢喜,爱念似深渊。”眼前这女子,兴许见着第一面时,便已种下了一颗种子,待今日发现时,这种子早已落地生根,枝繁叶茂了。 东宫内等候多时的齐羽朝元靖行了个大礼,望着明若楠欲言又止。 “需要我回避么?” “不用。”明若楠摆摆手,朝元靖笑笑,“太子殿下不是外人,不用避着。” 元靖这一晌午,一会儿掉冰窟窿里,一会儿又如落入蜜糖。一会儿是不喜欢你的名义夫妻,一会儿又是护着你的一家人了…… “殿下,少主,这……这姜若白招了。” 林茨在一旁看着齐羽一副为难的样子不解道:“那是好事啊,齐兄为何这副表情?” 元靖和明若楠对视一眼,问道:“是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 “不止是人……” 武帝听着司达汇报,眉头青筋直跳,觉得心头似有股血在倒流。 “卖官鬻爵,结党营私,这金吾卫大将军,当的比朕这皇帝也没差到哪儿!” 姜若白今早坦白了一切,司达便觉得触目惊心,本来只是查个毒害储君的案子,竟能牵扯出这么多。他不敢耽搁,整理了案卷,赶忙进宫汇报。果然惹得龙颜震怒。 原来姜若白杀那宫女时,并不知晓下毒之事,只得了命令这宫女是知道了他们的勾当,要灭口。季风林只是个金吾卫将军,却仗着自己是御前之人,没少给自己行便利。 外府畜牧贪腐已是死罪,而这季风林连金吾卫军需都不放过,贪墨军需,罪上加罪。虽然这些罪责都不足以让武帝下定决心发落他,真正至他死地的,是他没守住那个分寸。 皇上的近身护卫,自然是听到的,看到的,比别人多些,除了武帝的贴身大总管何公公,就属金吾卫最接近陛下政事。 “季风林胆子真的太大了,这怕是会牵扯出不少官员来吧……” 元靖看着明若楠,刚听着齐羽讲述时还越变越凌厉的眼神,瞬间柔和起来:“楠儿,让你受累了,还没嫁进来,便一茬又一茬的风波。” 明若楠皱眉,心道这殿下怎么不当着人面,也喊自己如此亲昵。 她晃晃脑袋让这思绪跑出,淡然道:“所以依殿下猜测,应是我在百花宴上出了头,让陛下说了些什么有利于我的言语,才招的别有用心的人下毒?” 元靖点头:“两桩,一桩是你出了头,让父皇夸赞了你,那些盯着储君位的人必然觉得会因你的功,我这废物太子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也得上个台阶,自然是着急除掉我们。” “那这第二桩?” “楠儿可还记得那日的刺客?” 明若楠不知不觉,竟欣然接受了这称呼:“那日莫名其妙死了的刺客,你还拦着我不让说呢!” “不让你说,是担心你出头太过,要早知他们仍是不肯收手,我又何苦拦着?”元靖笑着在明若楠脑门儿上敲了下,直敲得明若楠脑子不清楚了半晌。 “所以殿下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 “大概能猜到,路上刺杀你的两拨人,是我五哥派出去的。百花宴那天的刺客又是另一波人,是冲你,而不是冲父皇。” 明若楠难得地有些想不通了,她第一反应竟是:“殿下你知道有刺客,也不管管?” 元靖看着明若楠跳脚,觉得有趣:“唉,那时哪儿知道你是何等人,万一是我几位哥哥派来整我的呢?” 明若楠嘴角抽搐,冷冷道:“殿下现在就不怕我是来行刺你的?” “自然不怕。” 明若楠皱眉:“为何?” “因为……你打不过我。” 堂堂武林盟主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她立刻卷起袖子,冲着元靖凶道:“现在比试比试!” “逗你的。”元靖又在明若楠脑门上敲了下,似乎觉得手感还不错。 林茨和齐羽对视一眼,皆是双双惊讶,自家的主子何时有过这种反应? 齐羽:仙人板板!旷世奇观!师妹竟然被挑衅这么多句都没动手! 林茨:我的苍天啊!殿下居然会开玩笑了! 此时他们的主子丝毫不知道他们心里活动如此丰富,元靖接着道:“其实司达去救你,是父皇派去的,只是那日我发现五哥派出了贴身侍卫,便让舅舅给父皇提了个醒。” “如何提的?” “舅舅在朝会上撒泼,说是怎么还没进京,不行就别来了,最好有山匪劫去当压寨夫人。” 明若楠脑门直突突:“实在抱歉,没当上压寨夫人,让你们失望了。” 元靖忍着笑,回归正题:“不闹了,说正经的。那日百花宴,他们本想着揭了你面纱,却没成功,这才有了刺杀的事。不然禁宫内,守卫森严,如何能进了刺客?” 明若楠刚要开口,元靖便猜到了她要说什么:“能被你飞去的剑射中的,自然不是同你一样的高手,怎可能轻轻松松翻进宫里?” “那时你便怀疑金吾卫了?” 元靖点头,捏起一块糕饼投喂明若楠,明若楠直接张嘴吃了,竟丝毫没意识到不妥。林茨和齐羽的嘴算是彻底合不上了。 “有人顾了金吾卫和刺客,要借着行刺陛下的名义行刺你我,即使没刺杀成功,也能逼着你露怯。只是他八成没想到,你不仅没露怯,竟还出了风头。” “谁这么深的心机?这宫里的人心眼儿实在太多了!”明若楠说着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我说呢!当时的箭根本不是朝着陛下和贵妃娘娘的,这么想来,那方向,是朝你!” “正是。” 明若楠看着元靖一副忧心的模样,心也沉了下来:“看来殿下已知此人是谁……” 第三十五章 季风林 “盼不得咱们好,当日又不在百花宴的上的人,嫌疑自然最大。”元靖抬眸望着明若楠,微微勾起唇角,“盘算下来,这人你今日也算是打过照面了。” 明若楠瞠目结舌,半晌后仍是不敢相信:“淑妃?怎么会!她那副跋扈的样子,一点儿不像是有城府的人!” “正是跋扈,父皇才安心……”元靖这话的语气极低,明若楠突然有点心疼眼前这人,但见他再次抬眸时,又以笑颜相对,便心内也跟着柔和了点儿。 “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还是要等司达那边的说辞。” “殿下的意思是……” 元靖摇摇头,望着勤政殿的方向,眼神微微暗下来:“希望我只是杞人忧天……” “先抓了季风林,审审吧。”武帝一瞬间又苍老了不少,“看看还能倒出多少人,司达,你亲自审,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遵命!” 司达离开了勤政殿,看着宫殿外站得比直的金吾卫,心内不禁为他们生出些悲戚来。 司达想起今早路北北交代自己的话,内心对明若楠又敬佩了几分。 “指挥使大人,我们少主说了,这姜若白是主动朝您交代的,与我们寒冰派无关。” 司达皱眉:“这可是大功一件,司某不敢贪功。” 路北北轻笑道:“您不用急着推辞,这也是对我们少主好。女子不得干政,尤其是涉及到陛下近卫这么敏感的问题,我们自然是要回避的。” 司达知道这只是明若楠的托辞,可人家姑娘家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不好再推拒。 司达朝路北北抱拳感谢:“明姑娘他日若有用的到司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还劳烦指挥使大人派人护好姜若白,多谢。” 司达看着路北北的背影,不禁感叹,这少年才十六,却已如此周到,这寒冰派,当真了不得。 而被司达深深敬佩的明若楠还在东宫里喝着茶,欢儿像看猴戏似的,盯着未来太子妃,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我脸上有东西?”明若楠挑眉看着欢儿,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有没有,明姑娘生得真好看!跟我们殿下特别般配!” “咳咳咳”元靖一口茶呛着,十分失态。 明若楠心里扑腾一下,摸了摸鼻子竟有些害羞。 “你叫欢儿?” 欢儿乐呵呵点头:“您跟传闻里一点儿都不一样!” 元靖再次扶额,琢磨是不是该让这小丫头早日出宫嫁人…… “我来之前,大姐二姐怕我照顾不好自己,送了两个丫头给我,果子和麻团,我估计你们铁定合得来。” 齐羽无奈摇头:“师妹,分明是大小姐和二小姐怕你胡来,派来看着你的,虽然并没什么用。” 元靖忍俊不禁,用茶杯掩饰自己扬起的嘴角。 明若楠丢了面子,只得僵硬岔开话题:“那个殿下……我不太懂,为何这季风林不直接告诉姜若白杀的是什么人?” “谋害储君,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贪腐顶多是自己掉脑袋、抄家,不至于灭门。” 明若楠恍然大悟:“怪不得了,要是早知道是给你下毒这事儿,姜若白铁定不愿意掺和。” 明少主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果然对大宣律法不甚了解。毕竟江湖里,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江湖事向来江湖了,杀人偿命什么的,一直都是自行解决,官府不愿管,当然也管不了。 “所以楠儿,你今后做事儿还是不能太由着性子,这京城毕竟不比你们西南。” 明若楠点点头,脑袋里猛然间又萌生出一个想法。她一拍脑门:“对了殿下,这姜若白送您做个人情如何?” 只这一句,元靖便明白了明若楠的想法:“不必了,咱俩谁出面都一样,我还是接着演好我的废物。不过要委屈你当这众矢之的了。”元靖顺手塞了半块栗子糕给明若楠,“司达瞒得好,昨日姜尚书才得了信儿,现在八成正四处碰壁。傍晚去正合适,不急,多吃些糕饼,喜欢哪个,让欢儿帮你装些回去。” “我又不是孩童……不过这个不错,汤圆肯定爱吃,我带些给他。” 所以明若楠从东宫回别院时,便装了满满一大食盒的糕饼和满满一罐玉露白。 诏狱内,季风林与司达对坐,良久无言。季风林不愧是统领金吾卫多年,跟着武帝走过南闯过北的老臣。即使在牢狱内,仍端坐如钟,不怒自威。 “季大将军,我劝您尽早老实交代,我们也好在陛下面前,为您美言几句,求个情。”菜头拍了拍身上的佩刀,语带威胁。 季风林冷笑一声,两道竖眉凌厉。 “我上战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尿炕!谁给你的胆子来审我?” 司达也不恼,淡淡道:“金吾卫四品以上的将领现今全在大理寺狱中,将军当真认为我们审不出?” 季风林微微眯起双眼,打量着司达,似是在思索他究竟掌握了多少。 “我要见陛下。”季风林这话说出时,仍是一副傲然姿态。 “您招认之前,是……” “那你们大可查下去,我坐等司大人定我的罪。” 司达出了诏狱,戳了戳眉心,着实头疼。这季风林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有他们铁定找不出证据的把握。 “将军,真的要禀告陛下么?” “你有能让他招供的办法?” “要不再去请明姑娘?” 司达皱眉,在菜头脑门上敲了一下:“明姑娘!明姑娘!你以为自己是寒冰派的么?整日就知道明姑娘。” “那不然你说嘛!” “搜!我不信他没个账本!” 菜头刚想得了令吩咐下去,就被司达拦住:“带咱们自己的兄弟,暗中搜。这事儿动静再小,也瞒不了太久……唉,今日若一无所获,我明日早朝后便去求见陛下。” “娘娘……季风林被抓了……” 正跪在佛龛前的妇人一怔,手中的佛珠骤然断裂,散落一地。 “何罪?” “谋……谋害储君……” 妇人拦住要帮忙的宫女,将佛珠一颗颗从地上捡起。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顺着佛珠直沁在地面里。 “出去吧,本宫想一个人待会儿。” 片刻后,妇人跪在地上,捧着散落的佛珠,泣不成声。 第三十六章 指条明路 兵部尚书姜宁,从昨日开始便四处奔走。 “我这不争气的儿子……” “姜尚书啊!姜公子这次可是谋害储君的大罪!恕下官无能为力,您另请高明吧!” 仅仅一日,姜宁从上到下找了个遍,可各个都心知肚明,姜若白这次是翻不了身了,说不准还会连累整个姜家抄家灭族,哪敢掺和。太子殿下再不得宠,可他好歹也是储君,姜若白即使幕后有主使,也十有八九是救不回来了。 “老爷,您就算不顾着您自己,也得想想姜家上百口人啊!您还有两个儿子呢,将来我们再给若白……” “啪”姜宁一巴掌打在妾室脸上:“若白是嫡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 “老爷,我这是为了您着想啊!” 妾室哭得梨花带雨,姜宁生气地喊上管家,再次出府,这姜若白再不争气,他都是自己的儿子,无论如何都要再试上一试。 “大人,前面的路被杂物拦住了,要去大理寺,怕是只能下来从这条巷子里穿过去。” 姜宁掀起车帘,发现路上却是不知哪个商家散落的货物,生生把路从半截拦住。 他吩咐车夫想办法驾车绕过去,自己与管家拎着东西从边上的小巷进去。 越朝巷子里走越黑,他刚想回头喊管家亮个火折子,却发现管家竟不见了踪影。 只远远地看着一个灯笼从巷口晃荡着过来,离他越来越近。 “敢问姑娘……太子妃?”姜宁待来人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明若楠。 明若楠冲姜宁微微欠身行礼。 “姜尚书。” 姜宁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妥,可他没忘了明若楠是谁,知道自己跑也是白跑。 “明姑娘这是?” “小女是来给若白公子送生路的。” 姜宁打量着明若楠,冷笑道:“谁知姑娘送的是生路还是死路?老夫这把年纪,实在不想参与夺嫡之争,只想一家老小平平安安。更何况女子不得参政。” 明若楠轻笑声:“尚书大人误会了,我跟您谈的是生意,与殿下并无干系。我给您指条明路,您的铁矿生意分我杯羹,双赢,如何?” “明姑娘真是打得好算盘,不过恕老夫无能为力,若白生死由天,这要命的生意,不做也罢。” “唉,尚书大人当真是……”明若楠叹了口气,好不惋惜,“您可知他犯的是何罪?若只是谋害储君一条,您加以周旋,陛下念在惠州的份上,兴许会网开一面。但……” “你这是何意?” 明若楠歪歪脑袋一挑眉,很是诧异:“您还不知道?季风林,季大将军也被抓了。” 姜宁眉头微皱,关于季风林私下做的事,他也听闻过一二。 “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唉。”明若楠叹气摇头,“那我就直说了。季风林买卖御前消息的事,陛下已经知道了,这事儿若白公子也有份儿参与,包括西郊猎场的畜牧贪墨,也是若白公子一手操办的。这么说,大人可明白了?” 姜宁如何能不明白,买卖御前消息,这姜若白的头要是能保住了才怪! “尚书大人,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若白公子真的不适合走仕途。您今晚见着公子,不妨和他聊聊,民女觉得,您和若白公子之间,有些话,还是应该说开的。” “你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又有什么本事能救下若白?” “尚书大人,我这人做事,向来说得出便做的到。我认为若白公子的性子,经商还是有前途的,我是打算直接让他坐上惠州家主的位子,有我寒冰派助力,顶多两年,您觉得如何?” 姜宁眼神微暗,如何能不动心,要知道自己即使是二品的兵部尚书,却也无法掌握惠州的话语权。可对于明若楠,他又无法信任。 “尚书大人不用着急应下,您去罢大理寺再考虑也不迟。若是决定了,就让人去济世堂请个大夫。”明若楠说罢一拱手,尽管软襦罗裙,也没遮掩住她身上的侠气。 姜宁看着眼前人,一瞬间不敢相信,这竟是个女子。待他反应过来,明若楠早已走到巷口,吩咐道:“给姜大人掌灯!” 一瞬间,姜宁头顶的灯笼先后亮起,照出一条通往大理寺的路,几个黑影从灯笼之后跃出,转瞬不见。 巷口,汤圆看着自己师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师父,你说话咋这个味儿,太恶心咯!” 汤圆遭了自己师父一个白眼:“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跟他们这群老狐狸说话,就得云里雾里的,让他们听不懂!” “那这姜宁能答应咱们么?” “你师父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 明若楠早打听好了,这姜宁与夫人感情甚好,姜夫人只为姜宁生了这一个儿子,所以从小便宠溺过了,才有了今日不学无术,只想投机取巧的姜若白。 尤其姜夫人去世后,姜若白两个兄长都比自己要出息,而姜宁总嫌弃他不争气,久而久之,才有了姜若白投靠季风林,想借着季风林平步青云,却直接把自己送进了大牢这一出。 只是姜若白当局者迷,不懂“爱之深责之切”这个道理。但明若楠懂,所以才对这个计划,有十成十的信心。 姜宁到了狱内,看见的便是自己儿子蜷缩在泥塑的床上,即使这诏狱较其他牢狱条件已经很好了,但看在姜宁眼里,仍是心疼不已。 “若白。” 姜若白浑身一僵,缓缓转身坐起,看着自己父亲浑身颤抖:“爹……我……对不起,又让您失望了。” 姜若白避开姜宁的眼神,缓步走到木栏前,噗通直接跪在地上,朝着姜宁磕了几个响头。 “若白!你这是做什么啊?”姜宁好不心痛。 “儿子不孝,什么都做不好,这次恐要连累姜家,爹将我舍了吧,我自绝于这牢狱内,将责任一人揽了!” “你瞎说什么!快起来!你这是要为父的命啊!”姜宁红了眼眶,紧紧抓着木栏,“我儿放心,爹一定能把你救出去!” “姜大人,时候不早了。”狱卒催促,姜宁依依不舍地离开,一转身便下定了决心,万千家财也抵不过儿子的命。 姜宁走后,姜若白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腿上的灰,从栏杆中间探出脑袋,看着自己爹离开,才松下一口气。他赶忙邀功喊道:“路兄,我这么说可以吗?你确定我爹会救我?” 路北北笑着从阴影内出来:“若白公子放心,这事儿铁定能成。” 明若楠的生意稳步进行。可此时季风林所在的诏狱内,已先后来了两波客人。 第三十七章 到此为止 “娘娘怎能屈尊来此?”季凤林看着来人和身后宫女端着的酒壶,如何能不知道用意。 “季将军受委屈了。” “娘娘不用亲自来,季某自有打算。”季凤林双目紧闭,“牢狱内简陋,就不请娘娘久留了。” “娘娘,这酒……”宫女在妇人耳边低语,妇人摆摆手制止。 她望着季凤林,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才缓住自己的情绪。 “季江军珍重。”妇人带着宫女离开,心下了然,即使没这壶毒酒,这也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妇人坐在马车里,望着高高的红墙,只希望若有来世,能不入这深墙,身后没有这么多追赶自己的人。 季凤林望着窗户透下的光,听见门外的动静,知道该来的人,终是到了。 九五至尊亲临这诏狱,自古以来没几人能有这待遇。 “臣,参见陛下。”季风林撩起袍子,端端正正跪在地上。 武帝指着季风林,千言万语,最终只叹出一口气来。 “风林啊!你太让朕失望了!” 武帝遣了在侧的人离开,独自看着跪在地上的季风林,长叹一口气。 “你十九岁便在朕的身边伺候,朕亲手把你从一个校尉提到了今日的正二品大将军,让你常伴身侧。风林啊,朕如此信任你,可你却……” 季风林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罪该万死!” 季风林跪在地上,久久不肯抬头。 “风林,是朕待你不好?良田、金银、官职,你是有何不满?” 季风林抬眸望着武帝苍老的容貌,微微摇头:“陛下,您老了。我才四十出头,我总得为自己的今后做打算。” 武帝双眼微眯,即使满脸的皱纹,也挡不住他的帝王威严。 “陛下,您这些年用在炼丹上的时间,比批奏折的时间多。”季风林这一辈子,头一次直视武帝。 “你这是在谴责朕?你背后那人是谁?谁指使你下毒?谁指使你把朕的密折外泄?” 季风林再次磕了一个响头:“陛下,事情就到微臣这儿结束吧。”季风林抬起头,与武帝四目相对,“所有的事情,包括陛下曾让微臣做过的那些,都到此为止。” “你这是威胁朕?” 季风林摇摇头:“我是想求陛下成全。” 武帝紧紧攥着龙袍下摆,望着季风林坚定的双眼,半晌后,无语起身,甩袖离开。 季风林高呼:“风林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靖正在东宫里翻看着大婚的礼单用度,便见林茨慌慌张张跑来。 “殿下,不好了!” “何事?” “国舅爷刚派人捎话来,说这季风林……季风林独自揽了所有罪,在牢中自尽了!” 元靖眉头微皱,他没想到竟能这么快。 “谁去过诏狱?” “淑妃娘娘,还有……还有陛下……” 元靖紧紧攥着手里的册子,心内起伏不定。 “林茨……朝明姑娘带个话,约她去九里桥散散心。” 一大早明若楠还在训徒弟,就见着林茨上门来接人了。 “这么早?” 林茨拱手行李:“殿下说了,趁着清晨出城,人少。” 明若楠无奈,只得放下手里的茶壶,一脚踹在汤圆腰窝上:“说了多少回了记不住!是这么发力么?去!抱着天寒冰抱到我回来为止!” 林茨看着一哆嗦,心道多亏自己不是寒冰派弟子,这也太粗暴了。 明若楠转头才想起来林茨还在,立刻变了张笑脸:“我这就去准备准备。” 林茨本以为姑娘家梳妆打扮怎么也得半个时辰,可自己手中的茶还没凉,明若楠就出来了。 “您好了?” “啊?不然还得做啥子?”明若楠眨巴眨巴眼望着林茨一脸诧异。 林茨心道也罢,这明姑娘天生丽质,却是不用梳妆,换了套罗裙,也算是给足了自己殿下面子。 明若楠带着路北北一起上了马车,林茨很是纳闷,这出来怎么也不带个丫鬟,带着自己师弟算怎么回事。 元靖早早便在九里桥等着,看见马车便立刻起身相迎。一人之下的太子,亲自上前把明若楠从车里扶下来,眼中满是宠溺。 明若楠纳闷太子殿下看着自己,怎么是这副眼神?可她哪儿经历过这种事儿,琢磨半晌也没明白是怎么个意思。 两人在茫茫竹林中,看着溪水潺潺,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只是明少主哪儿能解这风情,直接往亭子里一坐,开门见山:“殿下这是有事儿要跟我讲?难不成是季风林死了?” 元靖刚举起茶罐,便听见这句,无奈摇摇头,接着手上添茶的工作。 “楠儿冰雪聪明,果然没什么瞒得了你。” “嗐,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淑妃娘娘下的手?咱中毒这事儿是不是就这么截了?” 元靖点点头,又摇摇头。 明若楠纳闷:“殿下这是何意?” “他自裁的,不过……算了……之前有事一直没告诉你,下毒的却是淑妃。”元靖抬眸,那一瞬间光正巧打在他脸上,明若楠一瞬间晃了神,心里惊讶,这世上怎有生得如此好看的人。 “楠儿在听么?” “恩。”明若楠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殿下接着说。” “之前死的两个宫女是同乡,她们同淑妃的贴身宫女也是同乡。” 明若楠一拍大腿,气恼道:“这么清楚明白,竟然还定不了罪。” 元靖无奈摇头,捻起桌上的杏核,亲自剥开。林茨恼怒怎的下人如此粗心,备的杏核而不是杏仁,他刚想上前,便被殿下摆摆手拦住。 林茨算是看出来了,自己殿下为明姑娘剥杏核,自得其乐。 “宫里这些事儿,你觉得清楚明白不算,陛下觉得清楚了,才是真的清楚。” 明若楠能听出元靖这话里有话,可她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该问的。 “淑妃娘娘做这些,都是为了齐王吧?” “恩,不过也是为了李家。李太傅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儿送进宫,自然是想有所收获的。” 明若楠晃着茶盏,觉得这皇宫里的弯弯绕绕实在太多:“这齐王看着不像能成大事的,也是难为李氏了。” 元靖笑道:“我这六哥啊,真正的心宽体胖,别说皇位了,要是能成天泡在吃的和女人堆儿里,他这王爷,都宁可不当。” 明若楠想起那个肉丸子,倒是认同元靖这说法。 元靖见她品着茶,突然想起这几日研习话本子的成果,决定就此来实践下。 不如先采用第一条:增加肢体接触。 第三十八章 情路坎坷 元靖心里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斗争,最终下定决心,剥了整整一把杏仁。他牵过明若楠的手,将杏仁直接放在她掌中。 明若楠整个人瞬间僵硬,她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心如擂鼓,大脑一片空白。 元靖的手温润如玉,直暖到她心间。 一阵不解风情的风吹过,让愣神的明少主猛然间惊醒,慌忙把手抽回。明若楠脸颊微微发烫,紧张地把杏仁一把塞进嘴里。 “你也吃。”塞得满嘴杏仁的明少主眼神闪躲,忙朝元靖推了推点心盘子,自己尴尬地被杏仁卡得咳了半天。 元靖勾起嘴角,轻笑道:“慢慢吃,不着急。” 他递了茶杯给明若楠,心道这话本子的办法果然有用。 只是话本子之后的办法对于太子殿下便不太适用了。 第二条,女子都心悦风趣的男子。 元靖仔细琢磨了下,最近听到的趣事,琢磨给明若楠讲个听听。 “不知你可听闻过这件趣事?有位才子做了首诗十分有趣。” 明若楠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无奈,打小儿一听诗文便打瞌睡的她,实在不怎么想听。可那是太子殿下,怎么能打断他的雅兴!明若楠只得无奈点点头,装作自己想听。 “这诗是用来打趣他妹妹,是这么说的,‘未出堂前三五步,额头先到画堂前,几回拭泪深无底,流却汪汪两道泉’。如何?是不是特别有趣?” 元靖自己先乐了一番,却见明若楠眼中满是迷茫。片刻后,明若楠才意识到这诗已经讲完了,尴尬地跟着乐了几声。 元靖意识到问题,忙补救:“似乎不怎么有趣……我这儿还有一个好笑的,‘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哈哈哈,是不是特别……” “呵呵。”刚那句明若楠没听懂,可这句“河东狮子吼”的典故她可是听过的,这是说女子凶悍,丈夫惧内啊! 林茨在一旁扶额叹息,元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整个人都慌张起来。 “楠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明少主抬头,皮笑肉不笑道:“没事,殿下,怪我不懂诗词。” 元靖百口莫辩,赶忙回忆第三条,欲擒故纵…… 这条不妥,意味着不能总是见到明姑娘,再议,再议…… 元靖思绪飘浮着,明若楠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未做的事情,赶忙喊:“北北,快来!” 路北北从竹林深处几步跑来,那速度,让林茨惊呆了。 “高手啊!” 路北北挠头羞涩道:“没有没有,基本功,我只会这个。” 林茨下巴都惊掉了:“路兄,隔……隔这么远都能听见?” 路北北十分礼貌地道谢:“过奖过奖,基本功而已。” 林茨总算明白路北北为何跑那么远了,这是耳力太好,担心听见殿下和明姑娘说话啊! “殿下,我喊着北北一起来,是想请您帮着看看姜若白这事儿。本来我觉得不急,可现在季风林不明不白的死了,不清不楚的认了罪,我担心最后这罪责,全落姜若白身上。” 明若楠把自己的想法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元靖听罢,思索片刻道:“不妥,这次序得换。” “何意?” “自古帝王皆多疑,父皇也不例外,所以司达必须先去。” 明若楠点点头,心知元靖说的有理。 “殿下所言极是,我这就去找司达。” 元靖刚想拦着,明若楠便一溜烟没了影…… 太子殿下只好叹了口气,无奈地把剥好的杏仁,一颗颗自己吃了。 六月初三,明若楠夜访司达。 “指挥使大人,北北答应了姜若白要护他周全,还望您念在之前的情分上,帮上我们这一次。” 六月初四,司达进宫求见陛下,请念姜若白坦白有功,以抵其罪。武帝不言。 六月初五,早朝,兵部尚书姜宁突然晕倒,太医诊断,忧思过度。武帝疼惜老臣,只罢免姜若白官职,遣其离京,终身不得参加科举,如无召唤,不得回京。 六月初六,姜若白朝姜宁辞行,赴惠州老家,寒冰派善财阁弟子乔装随其侧。 当日傍晚,路北北委屈巴巴地蹲在地上搓衣服,汤圆在一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小师叔,哈哈哈哈哈!这姜若白抱着你怕是哭了半个时辰吧!” 路北北白了汤圆一眼,看着自己衣服上还挂着的鼻涕,再次打了个哆嗦,忙把水换了,接着搓。 明若楠扒拉着算盘,想起即将到手的铁矿,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果子在边上扇着扇子,和麻团对视一眼,琢磨这小姐是怎么了?这几日总是乐呵,是不是跟太子殿下感情有新进展? 果子朝麻团使了个颜色,麻团摇摇头,果子无奈,只好自己鼓起勇气问。 “小姐,您跟太子殿下如何了?” 明若楠突然被果子从美梦中喊醒,愣愣地看着果子,满头雾水:“什么如何?” “就您和殿下啊!您觉得殿下人怎么样?” 明若楠按住果子的手:“我的好果子,你快别扇了,我一个练寒冰掌的人,怎么可能怕热?”她细细思考了下果子的问题,不明所以,“人挺好的,长得俊俏,感觉好像这天下没他不懂的事儿。就是吧,我总看不透他。” “您还有琢磨不透的人啊?” “呵,笑话,我琢磨不透的人可多了去了。”明若楠突然想起前几日九里桥的事儿,皱眉道,“这太子殿下吧,有点儿轻浮……” 果子和麻团对视一眼。 “不应该啊!殿下看着多么儒雅一个人,怎么可能!” 明若楠斜了眼两个丫头:“你们懂什么?我可在怜香楼见过他!天下男子都一样,靠不住的。” 麻团撇撇嘴:“您自个儿还不是去了青楼,说不准殿下也只是去听曲儿呢。” “诶?你们是殿下的人还是我的人?” 果子笑呵呵帮明若楠剥着葡萄:“我们自然是小姐您的人,不过嘛,日后您和殿下成了亲,咱们便都是一家人了!” 明若楠听见成亲俩字便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你们知道个锤子!”明若楠嫌弃道,“这太子那日竟然,竟然……哎……我都不好意思说!” 果子和麻团一听立刻激动起来,双双把手蜷在胸口,好不期待:“如何?殿下如何您了?” 第三十九章 撤离 “他……他竟然握着我的手!” 果子和麻团:…… 在院子里搓衣服的路北北都忍无可忍了。 “少主,您和殿下月底便要成亲了!迟早要那个那个的,现在不过牵下手,怎的您还害羞了?” 明若楠抄起手边的杯子便朝路北北砸去,被汤圆稳稳接住。 “师父,别耽误我小师叔洗鼻涕,哈哈哈!”汤圆笑得前仰后合。 明若楠勾起嘴角:“行啊,汤圆,最近功夫见长啊。老桥!” 老桥正刮着胡须,突然听见少主召唤,隔着两座院落,都吓得一哆嗦。 “来喽来喽!”老桥虽然叫老桥,但才十九,是千机阁长老的关门弟子。 “老桥,最近你师侄功夫见长,陪他练会儿掷物。” “啥子?” “你们不新研发了个什么投石装置么?让汤圆去接接试试。” 汤圆拿着杯子僵在原地,结结巴巴求饶:“师师师师师师师父,我……我错了……” 老桥挠了挠头:“少主哦,那个投石器投的可是一寸大的石头!” 明若楠微笑点头:“我知道,所以才让你陪他练啊。汤圆现在敏捷还成,但力度不够,得加练。” 老桥无奈领命,拖着哀嚎的汤圆,去前院练习。 路北北忙接着搓鼻涕,两耳不闻少主八卦。 果子不长眼色地接着问:“可北北说得没错,您迟早要和殿下洞房,普通百姓家的情侣,都在约会时牵着手,更何况您和殿下马上成婚了!” 明少主听见“洞房”两个字,汗毛瞬间竖起,整张脸都变了颜色。 “谁说成亲就一定要洞房?” “啊?这天底下哪儿有只成婚不洞房的?” 明若楠冷哼声:“我说不洞房,就是不洞房!” 明少主负气回房。 麻团戳了戳果子的脑门,无奈道:“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就洞房洞房的,不害臊!” 果子捂着脑门撅着嘴:“姐姐知道?” 麻团瞬间红了脸。两个丫头正打闹,便见着齐羽慌慌张张跑来。 “少主呢?” 明若楠满脸怒火地打开房门,看着自己师兄没好气道:“何事?” 齐羽朝路北北求助,路北北尴尬地边搓衣服边望天。 果子和麻团还红着脸,也望着脚尖躲避齐羽。 齐羽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说正事。 “师妹,康王府几十个家丁刚扛着家伙出了门,看方向是朝羊村去了。” “什么时辰了?” “戊时。” 明若楠双眼微眯:“月黑风高,肯定不是好事儿。”她摩挲着玉镯,思索片刻,“带着师兄弟们,速去羊村,赶在他们人到之前先把村民都撤出来。”她转头朝路北北道,“别搓了,去东宫递个话,请殿下派人接应下撤出的村民。” 明若楠不再多说,直接换了胡服,快马加鞭,赶到羊村。 刚进入梦乡的羊村村民,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被寒冰派弟子挨家挨户地喊醒。 “乡亲们,咱们先离开。” “公子,这大半夜的,你让俺们上哪儿去?这东西还没收呢!” 羊村的百姓抱怨着,谁也不愿意离开。 “大伙儿听我说,真的来不及了。” 陈伯在儿子的搀扶下,从人群中走出:“我相信恩公,我们现在就搬,家没了,能再建,人没了就啥都完了。” 众人沉默片刻,纷纷回去收行囊。 “哎呦,这个木盆就别装了!” “这木盆还好好的!” “等坏人抓着你,把你打一顿,咱抓药都得花掉好几个盆,快走了!” 家家户户都是这状态,这也舍不得,那也扔不下。拖拖拉拉,最终,赶在康王府家丁到来前的一刻,全部撤了出去。 明若楠临走前,再次看了眼羊村的地形,怎么琢磨,怎么熟悉,似乎在哪本书上见到过。除了话本子基本没看过正经书的明少主,实在记不得究竟什么情况下看了本儿正经书。 她顾不得多想,连夜带着羊村居民迁出了城。 “哎呦喂,外甥媳妇儿!”凌国舅骑着头驴,悠哉悠哉等在城门外。 明若楠纳闷,匆匆行了礼。村民也纳闷,怎么这老头冲着恩公喊“外甥媳妇儿”。 “国舅爷怎在此地?” “嗐,这不是我外甥求我帮忙么。他今儿被陛下查功课,走不开,吩咐林重给我捎了话,我这赶忙就来了。” “那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 凌国舅一路倒骑着驴,双眼始终在明若楠身上徘徊。 “国舅爷盯着我作何?” “喊我舅舅。” “额……舅舅……” “这就对了嘛!”凌国舅满意地点点头,“靖儿选这地儿着实用了好一番心思,我琢磨着多半是为了你。” 明若楠皱眉:“您作何这么说?殿下可是为了大义!” 凌国舅嘴角抽动,内心对外甥多了几分同情。本以为自己外甥是个木头疙瘩,顽固不化,可今日见着明若楠,着实大开眼界。 “外甥媳妇儿莫要嫌弃,这山脚下虽然能居住,只是房屋还未修建,怕要委屈村民几日。好在正值夏季,不会受冻。” 明若楠点头笑道:“无妨,刚来的路上问过了,村民们还是习惯住草屋。我师弟们明早来,最多傍晚,大家便能住下了。” “多久?” “您要是觉得慢了,我们就再多派十人来,半日足矣。” 凌国舅差点儿从驴上摔下来。 “外甥媳妇儿,你本来是准备派多少人?” “十五人,舅舅可是有什么好的提议?” “没有,很好,很好。”凌国舅已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这寒冰派当真是个宝贝,而这明若楠也是万般珍宝换不来的,这亲事,实在划算!回头一定要拎着酒去趟太师府,好好感谢感谢梁太师。 凌国舅领着大家抵达目的地,村民们道了谢,明若楠才反应过来。 “不过领个路而已,舅舅何须亲自来?” 凌国舅乐呵呵忙替太子邀功:“我外甥怕你万一遇上康王,到时候以你的脾气再打起来。” 明若楠低头掰着自己手指头,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我哪是那么没分寸的人……” 凌国舅看着明若楠的反应,心下知道,外甥这回的攻略十有八九是成功了。 “外甥媳妇儿,关于羊村的事儿,你接下来还有什么盘算?” 明若楠勾起唇角,望着蒙蒙亮的远方:“明早,京城府衙,击鼓鸣冤。” 第四十章 仇人相见 明若楠设想过很多种情况,哪怕鼓槌断了,鼓面破了这种事儿她都假设过。 只是万万没想到,还能有眼前这种可能。 说来这事儿也怪她自己,早知李昌和他爹在京城做官,总该提前查查,避免碰上的。只是千算万算,谁能料想到,这李昌,竟好巧不巧,在京兆尹手下做官…… “京兆尹是几品?” 路北北贴在明若楠耳边道:“从三品……我刚打听了,这李昌是司录参军,就相当于咱们郡的文书,从七品。” 明若楠不屑地鼻子哼了声气:“混得可真差。” 她这表情,全被李昌看在了眼里,登时眼中的怒火更盛。 陈伯跪在地上,见明若楠看着府尹大人表情很是多姿多彩,紧张地扯了扯恩公的衣角。 李昌打明若楠一进来,便气血上了头。毕竟是自己最恨的人,就算她化成了灰,也能一眼认出,更何况不过是换了身衣服。 这二位的仇,要追溯可远了去了。从李昌这儿说,得追溯到五年前,从明若楠这儿说,得追溯到九辈子零五年前。 因为这李昌,便是明若楠的青梅竹马,就是打小儿订了娃娃亲,害得明若楠在洞房夜送命九次那位。尽管并非李昌直接造成的,但总免不了被牵连着记恨上。 尤其是五年前李昌退婚,害得明若楠声名狼藉这仇,是无论如何清算不了的。 若不论莫名其妙的前九世,这事儿还得从五年前的八月初八开始论。 “老弟啊,现在退婚,岂不是坐实了外头那些谣言!以后这西南郡谁还敢要三丫头?”明识理和李闽是表兄弟,两家早早便订了娃娃亲。多年来寒冰派念在两家的情谊上,帮着身为西南太守的李闽做了不少功绩,收难民、筑工事、平税赋……可明识理怎能想到,自己出人出力地帮着李闽平步青云当上了京官,这几十年的亲戚,竟然一朝得势,便立刻翻脸不认人。 李闽拍着大腿,鼻头通红,倒像是自己多委屈:“表兄!这三丫头不能生,你瞒着不说,反倒来怪我们,这是什么道理?” “谁说我女儿不能生?那些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我不知道,但你怎能如此忘恩负义!” “表兄啊!你让三丫头练那种邪门功夫,早该想到今天这结果!”李闽见明识理身上散出寒气,吓得赶忙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就这么定了,咱们这亲事就此作罢。” 明识理气得浑身发抖,虽说民不与官斗,可这委屈他实在……他一转身,竟发现自己女儿愣愣站在门口,不知听了多久。 “楠儿……”明识理心里难过的紧,如果夫人还在,绝对不会让小女儿受这份委屈……在他看来,女儿是猛然间听见这些,受不了打击,才呆愣地站在那儿。 可实际上的明若楠,此时心里早已放起鞭炮,欢呼雀跃,庆祝上天的眷顾了。 “爹爹莫慌,大不了楠儿一辈子陪在爹爹身旁。” “净胡说,女儿家家,哪儿有不嫁人的道理。” 明若楠搀扶着明识理坐下,露出个明媚的笑容:“女儿最近参透了寒冰掌第七重,不如爹爹帮着看看?” 明识理刚喝嘴里的一口茶瞬间喷了出来。 “几重?” “七重啊,怎么了?” 明识理望着自己小女儿愣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然后才拍着巴掌,乐得不知所以。女儿是个武学奇才,他哪儿还能顾得上什么退婚不退婚的,抓紧培养才是正事。 明若楠本不想告诉爹爹,自己已经突破七重了,毕竟她仅有记忆的上辈子,十八岁死之前也才练到六重。虽说已经在高手之列,但资质好的师叔和师兄们,也有几位参透了六重。只是这七重是个坎,还在世,突破七重的,也只有明识理一人。 明若楠重活一世,武学上的造诣更深,参悟更快。同时,她这脾气,也较之前,暴躁了那么一点点…… 于是当天晚上,她便乔庄打扮去了春醉楼。 明若楠劲装加身,一派翩翩少年的模样。头次来到这种满是脂粉气的地方,新鲜极了,东看看,西望望,一下便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恩公,您怎么来了?”孙妈妈看着四周,心道多亏现在客人还不多,这要是让别人知道,姑娘家的名节可怎么办! 明若楠没想到这才一进门便被认出了,尴尬地挠了挠头:“嘿嘿,孙嬢嬢,你怎的这么快认出我了?” “这么白净的少年,谁都会多看几眼噶,保不齐就看出问题了!姑娘下次出来行走还是贴个胡子的好。” 明若楠点头受教,孙妈妈忙把她请到雅厢,喊小厮备了些解闷儿的小食,亲自伺候着茶水。 明若楠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孙妈妈才听了几句,便气得扯断了手里的丝帕。 “李闽这龟儿子!以后我再也不做他们父子的生意了!” “孙妈妈,民不与官斗,您千万别为了我去得罪表叔,我只想给这厮些教训罢了。” 孙妈妈看着眼前才过及笄的孩子,又心疼,又气恼。 “小恩公,你是不知道。早有传闻说李闽那混账儿子跟工部尚书的嫡女看对眼喽!这李闽一直想扒着工部尚书的大腿!这回退婚,八成就是为了去攀高枝!” 明若楠摩挲着自己的玉镯,抿着嘴,十五岁便有着让人生畏的气场。 “那我倒是有点儿明白了。” “真是对忘恩负义的乌龟儿子!咱西南郡谁不知道,他那点儿功绩,全是你们寒冰派给建的,真靠自己,他哪有本事能升官?” 孙妈妈越想越气:“小恩公,您那个传言,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未免也传太快了!就借着您练寒冰掌的事儿……这几日,在西南郡,甚至连新安郡都在传,说是您整日待在冰窖里伤了身子,早就不能……不能传递香火了。” “我呸!我能练寒冰掌,是因为小时候漂亮哥哥送我的浴火珠被我不小心吞了!合着这倒成了他们造谣的依据了?” 两人正说着,便听见楼里像有动静,孙妈妈推开门一看,瞬间觉得肠胃里翻涌,整个人回过身时,都写满了嫌弃。 “李昌来了……” 明若楠挑起眉毛,冷笑道:“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第四十一章 分外眼红 来人正是明若楠的前未婚夫——李昌。 只见这李昌长得虽说还有些模样,只是才十八,便成了青楼的常客,平日里仗着自己老爹是父母官,在这西南郡没少为所欲为。论品行,这楼里的姑娘可没一个人喜欢他。 甚至你问遍西南郡,但凡提到他和明若楠的婚事,连街边卖白薯的都在为明姑娘惋惜,觉得这李昌实在不配。 “人呢?”李昌一声吼,孙妈妈朝明若楠微微点头,关上门一转身,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 “呦!这不是李公子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孙妈妈扭着腰肢忙下楼迎。 “莺莺呢?” 孙妈妈心里泛着恶心,可脸上仍是笑盈盈的:“莺莺早在楼上候着了!” 李昌一进屋,便猴急地搂着莺莺要亲,莺莺娇羞地将他推开,用帕子掩着唇,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秋波闪动。 “公子莫慌,今日莺莺备了好酒,要给公子践行呢!” “哦?”李昌觉得这莺莺倒是知趣,真想带着一块儿上京城。 “听说公子退了明三小姐的婚?” 三杯酒下肚,李昌话照常多了起来:“哼,那悍妇,我早想让我爹去退亲了!娶了她我能有好日子过么?” “哎,这不都传言明姑娘不能有后么?可我记得听哪位寒冰派弟子告诉过我呀,说这明姑娘身体好的很,也不知道这话是哪儿传出来的,竟能传得如此迅速!该不会是哪个仰慕明姑娘的,琢磨着这么就能……” “我呸!那丫头除了长得还行,哪儿还能挑出优点?仰慕她?怕不是瞎了眼!” “那这……究竟是谁这么厉害?” 李昌一听“厉害”俩字,登时乐得找不着北,借着酒劲儿朝莺莺炫耀:“自然是小爷我!谁不知道她整日泡在冰窖里,大家早就疑心她身子了,我不过是适时地加了把柴,让他们加深这怀疑而已。不然这西南郡那么多受过他们寒冰派恩惠的人,我敢退婚么?他们还不吃了我!” “哦,那我真是多谢昌哥了。” “不用……”李昌话说到一半登时僵在原地,他看着帘幕后缓缓走出的明若楠,两腿止不住地发抖,说话也也结巴起来,“楠儿妹妹,你……你你……你别听她挑唆,我……我我我没有……” “谢谢昌哥体恤。”明若楠脸上带着笑,可李昌丝毫看不透,眼前这只有十五岁的少女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全身发抖,想要起身逃跑,却在明若楠凑近时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怎么撑着也站不起来。 莺莺看着李昌的模样,心道此等怂包如何能配得上明姑娘?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干脆直接啐了他一口解气。 “昌哥,听闻你寻了新媳妇,我呢,为表达咱们的情谊,特在酒里备了份贺礼。”明若楠一脚踩在凳子上,上半身逼近李昌,吓得他一动不敢动。 她笑着拎起桌上的酒壶,一点儿不犹豫,全浇在了李昌头上:“啧啧,昌哥,我能不能有后不知道,但是你哦,铁定是有不了咯!” 李昌颤抖地望着酒杯,顿时晴天霹雳:“你……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咯。”明若楠将一张银票压在酒壶下,迈着八字步,哼着小曲儿,愉快离开。 “明若楠,你个泼妇!我诅咒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李昌在明若楠走后才敢歇斯底里地喊出声。 明若楠耸耸肩乐道:“借你吉言。” 孙妈妈将明若楠送到门口,有些好奇地问道:“恩公,这济世阁的药当真如此有效?只喝几杯就不育了?” “我们济世阁的弟子们都医者仁心,研发这劳什子害人药做什么?” “可方才?” “方才不过是些去火的良方,我下的剂量大了些,够让他清心寡欲好一阵子了。” 自此之后,这李昌便像发了疯般地雇人抹黑明若楠,编戏文,写话本子,无所不用极其。女魔头这封号,要溯源,得记李昌首功。 虽然明若楠乐得不用嫁人,可奈何自己名声不好,连累的家里那几位操碎了心。所以明若楠此刻看着李昌,好不厌弃。而李昌此刻看着明若楠,更是火冒三丈,头顶恨不得飘出烟来。 两人对着瞪了半晌,明若楠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何这李昌到现在还如此恨自己……难道…… 她猛然间意识到这事儿,没忍住笑出声来。路北北看着青筋都暴出来了的京兆尹,尴尬地撞了撞师姐,才把明少主从幸灾乐祸里拉了回来。 “台下何人?见了大人为何不跪?”李昌作为京兆尹的狗腿子,此刻必须要厉声呵斥明若楠,彰显这是自己的地盘。 明若楠和路北北不约而同地冷笑:好一个明知故问! 明若楠仍是站着不语,路北北朝着汤圆使了个眼色,汤圆一拍脑门,立刻意识到,现在必须是师父的首徒表演时刻啊! 于是白白滚滚的汤圆,咳了声,故作严肃道。 “咳咳,大胆!我们少主见了陛下都不用跪,跪你?笑话!” 明若楠和路北北本来挺着的身板,被汤圆这一嗓子喊得差点儿吓趴了。 “演过了……汤圆,不用这么凶。” 汤圆经小师叔提点,挠着头,有些尴尬道:“那个,府尹大人,要跪,我们几个自然是可以跪的,但是我们少主不能跪。” 李昌怒指着明若楠喝道:“你不过一介平民!就算……你凭什么不跪?” 李昌自知说出明若楠的身份,铁定要吃亏,他见明若楠是乔装来的,笃定她不敢让别人知道她是谁。 于是这李昌便准备一条道走到黑,反正太子不得宠,自己背靠着瑞王,不怕这废柴太子的女魔头太子妃,大不了到时候装傻充楞朝京兆尹身上推锅便是。 明若楠如何能看不出李昌的盘算,她哪儿是能让人大呼小喝的人,登时露出个春风般的笑容来,朝着李昌,而不是京兆尹,拱手一躬。 京兆尹更气不打一处来了,这人还没朝自己行礼,竟先朝着从七品的参事弯了腰,这是什么道理? “昌哥,好久未见。”明若楠这一句,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见她这绛朱玉唇微张,徐徐道出句没头没尾的话来,“不知侄儿今年多大了?” 第四十二章 您没事儿吧? 李昌瞬间变铁青。认识他的谁人知道,他与工部尚书的女儿已成婚四载,却始终无所出。本以为是女子的问题,可他偷偷养外室也快两年了,那几个外室的肚子,仍是没有一点儿动静。 此时明若楠话一出口,李昌的脸面立刻被扔到了地上践踏。他气急败坏地便要上去掐架。可李昌那三脚猫功夫,被衙役一只手便拦住了。 尽管一堆人心里憋着笑,但此刻必须要站在和李昌同一战线。尤其是一想到他那老丈人,京兆尹清了清嗓子一拍惊堂木。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明若楠朝着陈伯点点头,陈伯鼓起勇气,哆哆嗦嗦地递上状纸。 “草民状告康王殿下强占良田!” 京兆尹万万没想到,这大清早的,竟能接到这么个令人头疼的官司。他眼瞅着到了致仕的年龄,此时哪儿敢平添麻烦。于是老狐狸灵机一动,扶着额头,开始呜呼。 “哎呀呀,我突觉一阵晕眩,快快扶我去后堂歇息片刻。” 瞬间从前一刻的中气十足老当益壮,变成了现在的体弱多病垂暮之年。 众人:…… “李参事,这官司便全权交予你处置了。” 说罢这京兆尹便上半身倒在衙役身上显得无比虚弱,可你细看他脚下,倒腾得比谁都快。明若楠还没开口阻拦,这老头便没了踪影。 “这怎么也该让少尹来啊,怎的就派个参事?”看热闹的百姓才刚刚聚集,见这动静,纷纷纳闷。 “你知道什么?这两位少尹,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他表弟,京兆尹怎么可能让他们淌这浑水!” 明若楠将百姓的议论,全听在了耳朵里。她和李昌相视一笑,这倒正顺了两人的意。 李昌也不是傻子,直接跟明若楠杠上总归冒险,于是他装模作样道:“直接请康王殿下来听这刁民发牢骚,总归不妥。既然你说是康王府家丁抢了你的地,那便请康王府的家丁来趟吧。”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是他没想到这康王府,一个家丁竟也敢摆谱,他们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康王府的人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另一位。 半个时辰前,太子殿下刚退了早朝,便被自己舅舅硬拖到了墙根。 “舅舅这是作何?” “我的好外甥,你竟然还有闲心优哉游哉溜达?” “不然?” “哎呦喂,我外甥媳妇儿这会儿都在衙门里伸冤了!” 元靖不解:“这事儿我知道。”他说着便要往回走,被凌国舅一把拽了回来。 元靖扯下凌国舅的手无奈道:“您可是担心楠儿?无妨,区区一个京兆尹,她应付的过来。” “京兆尹的司录参军,可是李昌!”凌国舅抄起手里的笏板敲在太子头上,“傻外甥,那可是李昌!” 元靖猛然间被敲醒,脑袋里“嗡”的一声……李昌……李昌! “那个李昌?” “正是那个李昌!” 虽然元靖此刻没什么过激的举动,但太子殿下早已魂游天外,人神交战了。等凌国舅再要开口,就见堂堂太子殿下便拎起袍子,飞奔离开。 “国舅爷,这殿下是怎么了?”路过的姜宁正好瞅见这一幕,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谁知道呢,估计是人有三急。” 心里急的元靖随手换了身衣服,便让林茨驾车飞速出了宫,二话不说直奔衙门。 明若楠惊讶地看着来人,很是不解:“你做啥子来?” 元靖尴尬地敲着手里的扇子,摸了摸鼻子想出个自己都想扇自己的理由:“我路过……” 唯一一个见过太子真容的人离开了,此时的李昌望着来人好生纳闷,朝边上人问道:“这谁?” 衙役们集体摇头。 “来者何人?”李昌指着堂下之人喝道,当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林茨一手架在刀上,一手指着李昌:“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指着贵人说话?” 李昌刚准备接着骂,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明若楠歪着脑袋疑惑地望着元靖,而元靖则微笑着牵起她的手。 明若楠:??? 元靖温柔道:“楠儿一大早便来这醪糟地方,累坏了吧?” 那语气柔情似水,明若楠虽有一瞬间的晃神,可她还是做出了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她将手缓缓搭在元靖额头,皱眉问:“您没事儿吧?” 元靖:…… “林茨,帮楠儿找个椅子来。”元靖啪得将扇子打开,表情严肃地为明若楠扇起风。 明若楠:…… 李昌青筋跳起,整个府衙一众人通通成了摆设…… 正围观的百姓也纳闷,现在这是唱得哪一出?这勾着手的,是两个男子?! 李昌心道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太子妃的手也敢牵!他刚准备吼,却突然脑中一道惊雷,这人……该不会是太子吧? 李昌一时僵在堂前好不尴尬,衙役提示了几回,他也不知该如何做声。 “那个……那个来告状的人,你好歹跪一跪。”他此时再开口,早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但碍于刚话说得太重,这会儿轻轻放下,倒显得自己窝囊。 谁知太子还没开口,明若楠倒先笑了:“昌哥,你这不是为难我么?我哪能朝你跪?” 元靖听着这声“昌哥”眉头直跳,转头瞪着李昌,眼里似要喷火。 四周的衙役也极合时宜地边敲着水火棍边喊“跪、跪、跪”,十分有节奏,齐刷刷的声音震天。 李昌看着如此为自己撑腰的衙役们,和怒瞪自己的太子,眼泪都快下来了:我可谢谢你们!我谢谢你们全家! 李昌心里刚准备为自己建坟立碑,就听着衙门口一阵喧嚣。 “让让,让让!”只见着几个凶神恶煞、身穿麻衣的人,粗暴地将百姓推向两边。然后一身高八尺,筋肉健硕的壮汉,从他们身后迈着八字步走进府衙,好不气派!不是康王又是谁。 “呵,这大宣朝规矩,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我还当是谁呢?竟进了这府衙都不跪,真是好大的胆子!” “给王爷请安。”明若楠拱手行礼不卑不亢。众人听她这么一说,纷纷跪拜。尤其是陈伯,吓得直哆嗦。明若楠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宽心。 康王扫了眼明若楠,眼中寒光乍现,却在看见元靖的那一刻,眼神又变成了嘲弄。 “弟妹这男装,穿得可还舒服啊?” 第四十三章 王府不差钱 康王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瞠目结舌。 康王……弟妹……楠儿…… 提示到这份儿上,哪还有人能不知道眼前的是谁! 连陈伯都没办法直视明若楠了,张着嘴,颤颤巍巍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明若楠无奈,一回头正对上围观的一群百姓。 众人:…… 人群瞬间做鸟兽散,甚至有人只顾着逃,鞋落下也不要了。大伙儿即使再想看热闹,也没忘了明若楠是谁,哪儿还敢逗留,不跑难道等着被抓来烹了吃? 明少主扶额,再次见识了三人成虎的威力。她一想起这谣言的源头,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转头瞪着李昌,好不愤恨! 可在被嫉妒蒙了眼的元靖看来,明若楠此刻正和李昌眉来眼去。 李昌看着散去的人群,一边得意自己的手笔,一边心下松了口气。忙让衙役备椅子,给这些惹不起的人坐。 “还差一把,您稍等,我去取。” 衙役刚要走便被李昌拉住:“去把后院儿那把拿来给明若楠。” 衙役一惊,低声道:“那椅子腿儿可是坏的!孩童坐下都免不了要摔倒,更何况……” 李昌瞪了他眼,衙役无奈,只得乖乖去拿。 明若楠和路北北对视一眼,心道这李昌是不是傻了?不过才一米的距离,这悄悄话,怎么可能瞒得过寒冰派人的耳朵? 路北北刚要发作,便见自家少主勾着嘴角摇了摇头。 元靖看着椅子迟迟没拿来,便起身将自己的推给明若楠。 “楠儿,你坐这把。”太子殿下在康王进来后,便又披上了那层皮,此时唯唯诺诺的,完全像是个惧内的怂包。 康王乐得看太子笑话,调侃道:“哪儿能让太子殿下站着?” “听王爷的意思……是要把您的让给我?那真是太谢谢您了!”明若楠忙跑到康王边上,殷切地望着那把椅子。 康王嘴角抽搐,明明自己半点儿这意思没有,可现在…… “那就谢过大哥了。”元靖正眼都不敢望向康王的方向,只玩着自己手指,好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 康王不情不愿地将椅子推给明若楠,李昌脸都青了,忙让衙役去后院换椅子。 这不管是康王还是太子,谁坐了那断腿的椅子,他这即使脑袋不掉,腿也得断。 明若楠看着满头大汗的李昌,心里着实觉得可乐。她摸了摸手上的玉镯,笑道:“既然王爷也到了,那咱们不如开始干正事儿?李参事,您说呢?” 康王冷笑声,看着明若楠越发生气。打他走到府衙门口,便认出了这是那个拍碎了自己神武的“路北北”,再一看太子和那个真路北北都在,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竟被明若楠耍得团团转。 但康王毕竟不似瑞王那等草包,他很快便压下了怒火,毕竟这明若楠现在成了父皇跟前的红人,又经历了上次中毒那一茬事儿,现在宫里对她宝贝得紧,自己硬碰硬总归是不划算。但羊村的事儿他又不得不亲自处理。 “不如明姑娘说说,本王究竟是犯了何事?竟牢动太子殿下亲自前来?” 元靖慌忙摆手,怯生生道:“没有没有……我就是路过……” 他回避着康王的眼神,干脆搬着凳子躲到了明若楠身后。 李昌擦了把额头的汗,哆哆嗦嗦道:“王爷,这刁民污蔑您……” “诶?昌哥,您还没审,怎么就说是污蔑了?”明若楠身份既然漏了馅儿,干脆直接把胡子撕了下来,“您状纸读完了么?” 李昌猛得被噎住,看着明若楠卡了壳。 “明若……明姑娘,你这么说就没道理了。王爷缺那几个钱么?我看肯定是这刁民贪得无厌,想狠狠敲一笔!” 李昌这话一说完,在场三位贵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明若楠和元靖对视一眼,突然意识到之前一直觉得这事儿奇怪的地方在哪儿了。 堂堂王爷,禁军前指挥使,封地富饶,怎会差这几个钱?就算是之前抱着想强抢的心思,可现在都闹到衙门了,怎么还不肯交钱了事? 康王的侍卫在一旁附和:“就是!我们王府差你这几个钱么?” 陈伯见众人质疑,急得眼泪都下来了:“请青天大老爷为草民做主啊!草民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 明若楠无奈摇头,心道这儿哪儿来的青天大老爷,只有你的青天明少主…… “民女觉得昌哥这话说的也有理,会不会是另有隐情?” 李昌不屑道:“空口无凭,我看就是这刁民胡搅蛮缠!” “哦?若康王殿下并非强征,那地契总该有吧?” 康王一愣,哪儿来的地契,他当时抢地的时候,哪里能料到这刁民竟有胆子来告状,更没想到明若楠这么难缠的人,竟也掺和进来了。 “地契呢?”康王把锅甩给身旁的家丁,并朝他疯狂使眼色。 家丁会意,赶忙一拍大腿:“哎呦,太不巧了!这地契几日前丢了!” “那便是没有了?” “是丢了,不是没有,姑娘怎的听不明白?” 家丁与明若楠对峙,明若楠刚准备让陈伯掏出地契,就听身后的太子殿下幽幽道:“大哥,竟全丢了么?那岂不是亏大了!” 康王脸色一僵,家丁尴尬咳了声道:“全……全丢了。” “要不要请禁军帮着找找?有几张啊?我朝父皇说说。” “别!”康王赶忙喝止,他此刻竟有些分不清这元靖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望着元靖吓得又朝明若楠身后躲了躲的样子,觉得自己八成是想多了。 他干脆信口胡诌:“十几张吧,具体记不得了。” “康王殿下怕不是记差了吧?”明若楠勾起嘴角望着康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元泗见明若楠的模样,明白自己刚才的答案铁定不对,干脆踢了脚身旁的家丁。 家丁是记得羊村居户的,于是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道:“王爷哪儿能管这些琐事。是二十三张,我记得清楚。” 明若楠无奈地摇摇头,家丁大喜。可元泗却总觉得哪儿不对,他还没琢磨完,就听整摇头叹气的明若楠突然轻声笑起来,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直把刚才跑走的百姓,又全数吸引了回来。 “哎,您堂堂王爷,皇亲贵戚,怎的还说此等瞎话?” 第四十四章 几卷几号 “这羊村只有一张地契,而且上面明明白白写了,此地属京郊重地,禁止私下买卖,须在官府备案,报户部核准后再行交易。”明若楠望着康王徐徐扬起嘴角,“那民女便要问问王爷了,您是在哪个衙门备的案?又是如何算出了二十三张地契?” 康王攥着手里的扳指,望着明若楠,突然大笑起来。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太子妃。本王自然是在京兆府备的案。” 康王的眼神如利刃,扫向李昌时,差点儿吓得他从椅子上滚下来。 李昌忙擦了擦头上的汗,点头道:“是,是在这儿备的案。” 明若楠冷笑:“那是哪位经的手?” 李昌接着擦汗,一抬头便又对上了康王威胁的眼神,忙道:“是下官。” 康王得意地望着明若楠,只听元靖突然一拍扇子,来了精神。 “那太好了!快告诉大皇兄是哪卷,哪号,拿出来看看不就截了?”元靖笑着扯了扯明若楠的袖子,“楠儿,咱们看完了就快回去,不在这儿胡闹了。” 明若楠指着自己鼻子,哼哧哼哧出气:“我?我胡闹?元靖,别以为你是太子便能跟着康王兄弟相护了,我明若楠才不管你们是谁!”她说着指向李昌,厉声道,“你倒是说啊!几卷几号?我倒要看看哪儿来的备案!” 李昌再擦汗:是啊,哪儿来的备案…… 康王看着暴跳的明若楠,冷冷朝李昌道:“别怕,你放心说。” 李昌此时整个后背都被汗浸湿了,他哆哆嗦嗦地准备结合着年份编一个:“第三十七卷,五百一十号。” “哪章?哪条?几页文书?几行字?” “这个……这个时间久了,记不大清楚了……” “上个月的事,又是经的你手,这个月就忘了?那不如我们现在直接去翻?北北,走!咱们帮着昌哥找找。” 康王本听着“昌哥”这两个字,还以为李昌和明若楠有私交,会维护。结果现在看来,这李昌胆小怕事,就算真有什么,他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不用不用,我记起来了。是第六十三章,七十二条,就一页,七八行。” 元靖一脸茫然地怯怯问道:“那个……我刚没听太清楚,您说第几卷来着?” 李昌:……仙人板板……忘了…… “三十……”他努力回忆,终于堪堪想起,“三十七卷。” “哦哦哦。”元靖点头,“哪条来着?” 围观的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偷偷议论:“这太子果然是个傻子,就这几个数都记不住。” “你记住了?” “我起码记住了卷号!” 而此时堂内的李昌,两腿都在打颤。 “六十三章。” “哪条来着?” “七……” “不对不对,我想问哪卷……” “五……” “不对不对,我刚问过了,哦哦,我记起来了,我是想问你哪号。” 李昌整个人内心万马奔腾,分分钟想扎太子小人。 这么被绕了一圈下来,他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内心万分后悔。 早知道刚才就该编个整数,全十十十十就完了,谁能想到这种事儿还能复查! “殿下……殿下把我问懵了,我有些记不清,卷号太多,都混了。”李昌擦着汗解释,明白多说多错,还是模糊模糊好。 “我怎么觉得这人在说谎?”围观百姓议论着。 “你才发现啊?我早看出来他是在编瞎话!呸!官官相护!” “你小点儿声,别让人听见。” 围观百姓越来越多,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开始有人扒着墙头朝里望,生怕看不见即时的动静。近前的开始给远处的递话,远处地开始朝更远处的喊话。 “李参事编瞎话露馅儿了。” “太子真的是个傻子!” 明若楠听着这些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她努力克制,装模作样地背着手道:“那不如我们一同去查查吧,喊着京兆尹大人一起,不行再喊着户部的大人一块儿。” “我记得记得,你容我想想!”李昌着急道,“第……第……” “第几卷?” “第几章?” “第几号?” “第几条?” 明若楠只开了个头,百姓竟全体跟着喊起来。 李昌大汗淋漓,恨不得坐地上罢工。 元靖扯了扯明若楠的衣角,怯生生道:“楠儿,要不……要不算了吧……” “凭什么?”明若楠朝向百姓,慷慨激昂道,“一句算了,你让羊村的二十三户人家,上百村民如何算?让陈伯曾被打伤,卧床不起的事如何算?万一以后还有豪绅霸凌,你又让这天下的百姓如何算?一句算了简单,可这背后万万百姓,是你一句算了便能算的吗?” 元靖怔怔地望着明若楠,心内更加坚定,这是自己要携手共度一生的女子。他斜了眼李昌,突然恨意全散,甚至有些感谢他的有眼无珠,成全了自己。似乎前十多年受的苦,都是为了与明若楠相遇。 “楠儿,是靖哥错了……” 太子殿下不吃醋归不吃醋,嘴上的便宜还是要争一争的。去你的“昌哥”,本王才配得上让楠儿喊声哥哥。 太子殿下难得地说了脏话,哪怕是心里活动,也是破天荒头一回。 他调整心思,望向正思索对策的康王。 “皇兄,要不您退一步,我们给钱就算了,您要是没钱,我这儿……我这儿还有……”元靖说着开始从自己的蹀躞里往外掏,康王脸色铁青,可元靖却似没看见一般,忙招招手,“林茨,你带银票没,咱们凑凑……” “够了!”康王一拍桌子,吓得周围立刻安静下来。 元靖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了几步。 明若楠决定添上最后一把柴。 “王爷,实不相瞒,地契现在还在我们手里,需要拿给您看看么?上面可没您的名字,更没有官府的印鉴!” 康王整个人青筋暴起,微微眯着双眼,恶狠狠地和明若楠对峙。半晌后,他突然勾起嘴角,用力地一脚踹倒了身旁的仆人。 康王看着仆人眼神一暗,这奴才倒是激灵,立刻连滚带爬地挪到了公案前,开始哭嚎:“都怪我一时鬼迷心窍,瞒着王爷做了此等不堪之事!我该死!我辜负了王爷的信任!奴才罪该万死!” 明若楠和元靖对视一眼,似乎是早料到会如此,无奈之下,只得帮着陈伯要了好一笔安家费,又收了笔自己帮着建房子的工本费,才将此事了结。 临了,明若楠还高喊一声:“相信为了弥补羊村居民的损失,这以后村民的安危,您一定会负责的哈?” 康王看着明若楠咬牙切齿:“那是自然。” 待明若楠搀扶着陈伯离开,百姓散去,康王才怒得踹翻了四周的案几。 “滚!都给我滚!” “王爷,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我看他们还能嚣张几天!”康王紧攥着手上的扳指,瞪着明若楠离开的方向。 “王爷大业将成,还怕他们不成?放他们再蹦跶两天,待事成之日,咱们第一个,便用明若楠祭刀!” 第四十五章 王爷很穷 “殿下在想什么?” “在想你为何不喊我靖哥……” “您说什么?” 明若楠望着元靖嘴角抽搐,元靖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脸红得像秋后的苹果,胸中比今早击得鸣冤鼓还要声音大。 “我……说笑的。”他咳了咳,尴尬掀起车帘。 明若楠歪着脑袋,觉得元靖最近越发奇怪了,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怎的一会儿发呆,一会儿脸红,眼神也经常飘飘忽忽的,十分不正常。 “殿下可是在想康王的事?” 元靖摸了摸鼻子,回避明若楠的眼神。 “是,我在想……我在想皇兄为何会舍不得这几个钱。”元靖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散去,开始琢磨正事。 “你们给皇帝当儿子,待遇不好?” “亲王,每月单俸钱便有八百两,还不算每年的三百匹绫罗,田产,还有各项贴补。” “那是有点儿穷哈……” 元靖差点儿把扇子敲折:“八百两能买良田上万亩……” “也就够上八珍阁吃个几顿……”明若楠摆摆手,无奈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你看陈伯全家一整年也才挣个一两银子。罢了罢了,殿下,走,我请您上八珍阁吃顿好的。” 元靖说到这儿脑袋里出现了个模糊的想法,但他不敢笃定,于是接着道,“而且大皇兄不似我另外几位哥哥,有的爱文玩书画,有的爱吃喝享乐。他平日里除了养几房小妾外,也没别的用度。” 马车转眼到了八珍楼后门。元靖搀扶着明若楠下车,一套动作娴熟默契,在旁人看来,这必然是关系极好,感情极深的二位,殊不知他们不过才认识一月。 汤圆上前叩门,开门的师叔一看是来人,“砰”得又把门摔上。 汤圆:…… 路北北无奈,上前叩门。 “师兄,少主来了。” 这位师兄不情不愿地把门打开,看着饿狼一般冲进去的汤圆,无奈甩了甩脖子上的毛巾,有气无力喊了声:“少主,您里面儿请。” “啧……给点儿面子撒,你这不欢迎的样子,太明显了噶。”明若楠撞了撞师弟的胳膊。 这位师弟翻了个白眼很是无语,摆明是碍于自己师姐武力值过高,才不得不屈服。 “上回您来砸坏了六百两,上回汤圆师侄来,吃了一百多两咯,少主,我们挣个钱不容易撒……” 元靖拳头抵在嘴边,轻笑出声。 明若楠转头看着乐呵的元靖,着实面子没处放,干脆扬扬胳膊指了指身后的人:“那个,这位是太子殿下,今儿他请客,多少钱找他算噶。” 元靖眨了眨眼,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师弟愣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立刻露出了个憨厚的笑容。这太子长得当真是一表人才,他摸了摸自己晒得通红的脸蛋,心道,果然是京城的,长得可真白净! “贵客里面儿请!”师弟一声高呼,便又有三四个人探出头来。 “贵客?” “这是太子!” “啥?” 不过片刻后,八珍阁的弟子及家属,哗啦啦站了一院子。 明若楠无语地望着一个个师兄弟们,觉得甚是丢人。 这群人专心致志地打量元靖,宛如在看一场皮影戏。她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你们不用做生意的么?” “王胖一个人在前头招呼就口以,我们看完换他噶。” 后厨的几位,官话说的都不怎么好。虽然元靖半猜半补得听出个大概,可他着实觉得,自己此时,有些像只猴儿…… 虎嫂望着太子殿下很是满意:“不错不错,长得白白净净,比咱们西南这些糙汉子好看多咯。没事噶,以后在这京城里你横着走,不用怕,让少主保护你噶。” 老虎把自己媳妇儿拎开,自个儿凑到跟前,捏了捏太子的胳膊,煞有介事道:“有点儿肉,还成。安儿给诊过脉没的?身体咋个样?” 明若楠忍无可忍,重重咳了声,用眼神威慑了一圈,众人才依依不舍地把他们迎进后院的雅厢。 “殿下见笑了,乡野来的,没见过世面。” 元靖头次遇上这么热情的一伙人,心里有种别样的感受。 “挺好的,我喜欢他们。” “您别怪他们粗鲁就成。殿下快尝尝我们从西南郡带来的茶。”明若楠帮着元靖满上茶水,“我们那儿酿的酒不如这京城的香,但茶绝对让你喝了忘不掉。” “就像我们西南郡的姑娘!”汤圆乐呵呵一杯茶咕咚咕咚下肚。说完才发现,路北北和林茨都忍笑忍得辛苦,而太子殿下的脸颊竟微微泛了红。 明若楠琢磨着这话,觉得好像哪儿不对,但又一时想不出,干脆不细想,接着说正事。 “这康王可有什么费银子的爱好?” “据我所知,并无。”元靖品着茶,齿颊略略沁着醇厚,香气高锐持久,“其实大皇兄也算是个苦命人。他独自守了北境四年,那银城哪儿是什么好地方,终日受北黎人侵扰,夏季日头毒,冬季风雪大,常人都喊苦,更何况他这个皇子。” “那皇上为何不派别人?” “银城,军事重地,若非全然信得过之人,怎敢派去?”元靖无奈叹气,“父皇派二皇兄东征,我们几个又未及冠,除了大皇兄,父皇无人可派。后来,我四姐嫁去北黎,这僵局才被打破。” 元靖说到此,眼神有些暗淡,似乎对福寿公主嫁去北黎的事颇有微词。 “大哥这才卸了戍边将军的职务,回京统领禁军,但禁军……总归是矮了金吾卫一头。所以堂堂皇子,在朝中,地位竟不如个毫无背景的季风林。” 明若楠皱眉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兴许如此。可他自打从银城回来后,便似换了个人。原来的大皇兄勤恳踏实,而现在……哎,楠儿也见着了。” 明若楠也不禁有些惋惜:“四年的苦难,足以从头到脚改变一人。若如此说来,康王戍边这些年,怕是受了不少……戍边……戍边!” 明若楠一拍脑门,脑子里的画面逐渐成型,她终于想起在哪看过些正经书,也终于记起,这羊村的地形地貌,自己究竟是在哪本书里见过! 她望着元靖,内心顷刻沉了下来。虽是头脑想清楚了,可明若楠心里却更加波澜,她眉头微皱,望着元靖,语气低沉道:“殿下,我想,我应该是知道康王为何缺钱了。” 第四十六章 铁石心肠 “将军伯伯,你让师兄陪我玩会儿呗!”那时的明若楠才九岁,还没洞房花烛送命夜这种糟心的体会。虽然也是个调皮捣蛋的混世魔王,可比起现今的女魔头,那时的她已算是相当天真烂漫了。 周世昌拎起明若楠的后脖领子,直接将小丫头拎出了书房。 “青谭今日必须要背熟这册兵卷,三丫头,去找你别的师兄玩会儿,听话。” 周青谭与明若楠遥遥相望,打着少年人才能看懂的眼色。 “师妹莫慌,师兄一个时辰内铁定背下来。” “你猜我信不?说好的今日去抓熊!我叉子都准备好了!” 周青谭皱眉挥手,明若楠无奈,只得采取迂回策略。 半柱香后,书房的窗户被敲响,周青谭四下看了看,见两个卫兵正在聊天,赶忙打开窗户放师妹进来。 “要让我爹发现就死定了!” 周青谭刚准备翻出去,就被明若楠扯住。 “师兄背下来了?” “回来再背,不急。” 明若楠撇嘴:“现在就背!等哈子让将军伯伯发现,一定会朝我爹告状,你师父的脾气你知道的噶,你我都得挨罚。” 周青谭摸了摸脑袋,无奈再次拿起兵法。 “这要背到几时……” “我帮你。”一看书本就犯困的明若楠,为了抓熊,干脆豁出去了,看着兵法若有所思。 “这个简单啊!师兄你看,有山有林子,地形像茶盏。你记那么多字做啥,记画啊!” 元靖听得整个人都面部抽搐,他自小便被夸为神童,这夸奖十分名副其实。他从没遇到过背不下来书这种难题…… “所以,你们靠记画,背了部兵法?” 明若楠点点头,似乎还挺得意。 “可不是么,画册多好记啊,白纸黑字才难记。我师兄才十三,哪儿能看懂那些晦涩的兵法。” 元靖扶额,不忍打击明若楠:“所以你觉得羊村的地形,同你背的画册……不对……同你背的兵法里描述的适宜屯兵之地相似?” 明若楠点头:“如此一来,康王为何缺钱也解释得通了。” 元靖回忆羊村的地形,京郊重地,山林遮蔽,迷雾环绕,实在是屯兵的不二之选。 “此事只你我二人知晓,不可再……” 吃得正香的汤圆,被吓得打了个嗝,小声道:“小师叔,我听到了咋个办……会不会被殿下灭口?” 路北北郑重地点点头:“快吃吧,这是你最后一顿了。吃饱好上路。” 元靖在一旁听得可乐,刚才知晓康王屯兵一事的忧虑,瞬间烟消云散。 他看着明若楠在寒冰派众人面前一副悠然的样子,心内不禁有些愧疚。 “楠儿,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明若楠微微一愣,没懂殿下话里的意思,半晌后才道:“无妨,咱们本来就是互利合作。你虽不是真心娶我,但你待我好是真的。今日来这府衙为我撑腰,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我也明白。” 明若楠说着,完全没意识到元靖举着筷子的手已经僵了好一会儿。 “所以殿下放心,日后您纳妾纳妃,皆随心意即可,咱们婚后,您为我在偏殿修个小院儿就成,等您继承大宝后,实在不行就休了我,让我回西南待着去。”明若楠见元靖皱着眉,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最后这话说得逾界了,也不慌,“您尽管安心,这储君之位,我既然来了,自会帮你坐稳。” “楠儿以为,我对你好,是为了帝位?” 明若楠仍不断在元靖的伤口上撒盐:“诶,殿下,我知道您不是那样儿的人,您菩萨心肠,待谁都好,绝不是对我有所图才……” 元靖直接将筷子摔在了桌子上,尽管他知道不该发这通火,可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从小到大,元靖学到最多的两字,便是“隐忍”,可今时今日,是他这十五年来,头一次失控。 “我就是对你所有图!” 明若楠一愣,纳闷儿地看着太子。 “不是,你有所图便有所图呗,你发什么火……” 元靖觉得甚是委屈。 “你……明若楠你当真是铁石心肠!” 他见明若楠依旧满眼迷茫,如鲠在喉,甩甩袖子,干脆摔门离开。 林茨好不容易才追上殿下,心里着实替殿下委屈。 “这明若楠算是什么东西!咱们殿下哪儿不好啊?要模样有模样,要能耐有能耐,她真是有眼无珠!”林重驾着马,朝着马车里抱怨。 林茨一巴掌拍在弟弟脑袋上:“闭嘴吧你!那明姑娘摆明是还没开窍!你别添乱了。” “没开窍?不会吧,我头次见比咱们殿下开窍还晚的人……” 林重话没说完,脑袋便被马车里飞出来的一本书砸了个正着。 他委屈巴巴地摸着后脑壳:“殿下不舍得嚷明姑娘,便朝我撒气。” 林茨用嘴型说了句“活该”,心内不禁为自己殿下惋惜。 “殿下,咱们在万彩堂定的兵器还要么?” “要!定都定了,何苦浪费?” 林茨朝弟弟小声道:“听见没?受这么大气,还心疼人家姑娘呢!” “哎,那日明姑娘不过说了句这兵器有趣,咱们殿下便让人连夜刻字做了个镶金的,这份儿心,啧啧啧,希望明姑娘能懂吧。” 明若楠在别院里安了个秋千,这会儿正晒着太阳,悠悠晃着。 “师父师父!” 明若楠“嗖”得起身,忙朝门外跑去:“是殿下来了吗?” 汤圆尴尬地摸了摸头:“不是,是殿下送了糕饼来。” “那他人呢?” 汤圆摇摇脑袋,圆圆的眼睛里大大的迷茫。 “来人没说,只说是殿下让他送点心来。” 明若楠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她摸了摸鼻子坐回秋千上接着晃悠。 “这人气性真大,我究竟是哪句话招惹他了……”明若楠难得地耷拉着脑袋,寒冰派弟子各个都出来瞧热闹,头次见少主吃瘪,当真稀奇。 “都七日了,东西照常送,就是见不着人!我亲自去东宫找,他,他竟然还称病!” 有人撞了撞路北北,纳闷道:“小师弟,这少主,还没开窍呢?” 路北北无奈摇头。 “你们没跟她讲讲?” 路北北叹气。 “师兄,您行您上!明里暗里四五个人,变着法儿地暗示她,可少主就是听不明白啊!反正我是没辙了。” 这位师兄是个有家室的,他皱眉不解:“少主不是爱看话本子么,那话本子里不都讲的是什么情啊爱啊的。” “呵,您去翻翻她那些话本子……武林探秘、雪花剑传奇、螳螂拳在江湖……上头密密麻麻批着的全是对人家武功招式的意见!” 众位寒冰派弟子,望着自家少主,齐齐无奈叹气,只能让太子殿下自求多福。 而东宫的元靖,也好不到哪儿去…… “殿下这鱼再喂……十有八九是活不成喽……”林茨躲在树后,离得如此之近,元靖却丝毫未察觉。 “我去找明姑娘!”欢儿撅着嘴,替自己主子着急。 “你添什么乱?” 两人正愁着,就见林重捧着一本册子,慌慌张张跑进来,边跑边高兴地大喊:“有办法了!我想到办法了!” 第四十七章 谁先开窍 “喊什么喊?你信不信殿下扔你进去喂鱼!”林茨慌忙拉住这个冒失鬼。 “哥,我找着解决殿下和明姑娘问题的办法了!” 林茨大喜:“真的?” “千真万确,我一大早便去排队,终于买回了这本册子!” 林茨一看,只见林重举着的册子,上书四个大字——情事秘诀。 林茨:…… 林茨逮着林重便是一顿暴揍。 “哥!你翻开看看啊!”林重捂着脑袋求饶,“这不是那种书!是教人如何和自己爱慕之人修成正果的正经书!” 林茨半信半疑地翻开一看,虽然用词浮夸,但似乎好像…… 他刚准备细读,便觉得手里一空。 一抬头,只见太子殿下已然若无其事地抱着册子走远了…… 元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千岁身份,竟然还需靠着一本破书去得到一个人!实在不耻! 如此想着的太子殿下,手不听使唤地打开了这“令人不耻”的册子。 【第一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册子里的话写得弯弯绕绕,元靖读了半晌,才明白这章是教人如何“欲擒故纵”。册子里说要故意晾着人,隔三日不见,元靖一算,这已隔了七日,足矣。 再读,【需待对方主动找上门,将其拒之门外】。 元靖一算,拒了两次,足矣。 【第二章如何知晓对方是否心悦于你】 元靖看着这条眼睛都亮了,嘴角逐渐扬起。 只是这人选…… 他正在犯愁,便听着外头一阵吵闹。 “孙小姐,殿下真的不在。”林茨拼命拦着,可奈何不了,这孙小姐竟愣朝里闯。 元靖不耐烦地放下册子,竟有人此时不长眼地来扰他正事。 “太子哥哥!”孙茹隔着老远便蹦蹦跳跳地挥手。 元靖正心烦,根本无心应付这小丫头。但碍于这是孙国公的小女儿,又是庄贵妃的远方侄女,他不得不露面。 孙茹今日随母亲来宫里喝茶,偷偷溜了过来,果然堵着了太子殿下,此时兴奋地嘴角扬起老高。 “太子哥哥,茹儿好想你呀!” 元靖皱眉,觉得跟个小丫头没必要较真儿,正准备敷衍几句,却突然灵光一闪,开始打量眼前人。 孙茹今年是十六还是十七他也不记得了,但这丫头出落得还算水灵,活泼可爱,虽然比明若楠差得远了,可比起正常人绰绰有余。 孙茹见元靖盯着自己,不禁红了脸,水灵灵的大眼睛低垂着,羞涩道:“太子哥哥为何……为何这样看着人家……” 林茨在一旁仰天长叹,明姑娘但凡有孙茹一半儿的觉悟,自家殿下也不至于整整七日茶不思饭不想…… “孙姑娘今日可有安排?” 孙茹蓦得瞪大了眼睛,激动地嘴唇颤抖,眼泪都快下来了。 “太子哥哥……要与茹儿……约会吗?” 元靖点点头,欢儿和林茨对视一眼,皆是皱眉摇头,不知殿下这闹得是哪一出。 盛夏日头正毒,明若楠晒得心内越发焦急,干脆收拾了自己,去怜香楼喝酒。 千素素看着坐在雅厢里的明若楠,无奈摇了摇头:“少主,您不去找殿下,又来这儿做什么?” “那个小气鬼,我才不找他!” 千素素叹气:“那我让后厨给您做点儿吃的?” “那个……那个素素姐……你上次说我寒了殿下的心,到底是什么意思?”明若楠掰着自己的手指,难得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千素素见少主的模样哪儿能不知道她这是什么心思,想当年她和齐羽也是从懵懵懂懂过来,所以此时她郑重坐下,决定帮着明若楠好好出谋划策一番。 “你说他生的哪门子气?这都七日了,气还不消。我是提了何等过分的要求?还是开了什么苛刻的条件?”明若楠越说越郁闷,干脆直接拎起酒壶朝嘴里倒。 千素素忙抓住明若楠的手:“少主,你别这样,其实殿下只是……” 千素素话还没说完,就听着一人在楼下笑声响起:“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明若楠探头一看,见元泩正仰着脖子望着自己。 “在下能否有幸得路兄赏壶酒喝?”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招招手让他上来,多个人陪着喝酒总归比自斟自饮有趣。 千素素无奈摇头,退出了雅厢,吩咐苏妈妈把酒菜备上。 “本王还说是谁有胆子,又抢了天字一号,竟果真是姑娘你!” “您好歹是个王爷,成天逛窑子像话么?”明若楠毫不见外地白了元泩眼,毕竟今日她也没心思假意应付人,装都懒得装。 “呦,这话从姑娘口中说出来,本王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元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明若楠,“姑娘有心事?” “要你管!别废话,喝酒!” 元泩摇着扇子轻笑出声:“我可是王爷,你对我说话是不是该客气点儿?” “呵,我还太子妃呢!”明若楠喝得脸颊微红,愣了下,歪头问道,“是不是太子妃没王爷大?” “自古男子为尊,你说呢?” “呸!狗屁的男子为尊,要我说,没有女子,何来男子?” 元泩听出明若楠这是心里不痛快,自己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姑娘几日前刚煞了我大哥的威风,该高兴才是,怎在此借酒消愁?” 明若楠再次白了眼元泩:“王爷消息很灵通啊?” “哎,在京城混日子,总得有点儿门路。”元泩拿扇子敲了敲头,“莫非姑娘不是为这事儿?” “堂堂一个王爷,怎么爱打听八卦?喝酒!” “是不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惹你生气了?”元泩本来只是打趣,结果他说完便见明若楠狠狠翻了个白眼。 “让我猜中了?”元泩觉得此事实在有趣,忙帮着明若楠把酒满上,“我那个弟弟啊,就是个木头疙瘩,要是哪儿得罪你了,我替他朝姑娘赔个不是。” 明若楠不屑地看着元靖喝了半杯酒,皱眉道:“王爷,你养鱼呢?” 元泩无奈一饮而尽。 明若楠见元泩又自己把酒满上,满意点头。 “成,比你那弟弟大气。不过,我说王爷,你成天地来这青楼是干什么?” 元泩笑道:“我本就是个浪荡王爷。” 酒能拉进人的距离,明若楠话也多起来:“不,你不是,你是装的。” 元泩眼神微暗:“姑娘何出此言?” 明若楠想了想:“我见过不少来青楼的男子,你的眼神不似他们那等不堪。” 元泩听着明若楠这话,一时间心内五味杂陈,他刚想开口,便听着楼下一阵喧闹。 只见汤圆慌慌张张地跑来,急得满头大汗:“师父!师父!不好了!太子殿下跟别的女子约会去啦!” 第四十八章 女魔头之怒 “王爷,我们不跟过去看看热闹?”常宽见明若楠离开才敢上楼来。 元泩摇头望着怜香楼门口,来往的人群,眼神幽暗。 “有什么好看的?” “太子和太子妃这看起来是郎有情妾有意,您该高兴才是呀。” 元泩将扇子合上,垂眸苦笑:“是啊,我很开心,老八和弟妹……真好……” 他嘴上如此说着,可心内的怅然若失却是骗不了人。 也许百花宴那晚,明若楠惊艳的不止是元靖一人…… 明若楠是从天字一号直接跳出去的,她这脑袋昏昏沉沉,一时也不知自己是怎的鬼迷了心窍。兴许是因为觉得被驳了颜面? 她心里还没想明白,人便已经站在了八珍楼。 寒冰派的人已经记不清少主这是第几次暴怒了,但如此一进门便将四周人都冻得哆嗦的情况,是破天荒头一次。 明若楠面上若无其事地走进八珍楼,可脚下却步步带着冰碴。 “东西都收好了么?” “师兄放心,贵的都藏起来了!” “藏哪儿了?” “后院,我怕少主直接把楼拆了。” “聪明啊小子!快,续茶去!” “师兄,还是你去吧,我冷……” 明若楠一步一个冰脚印,四周的百姓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殃及,但还是有胆子大的忍不住看热闹。 “这是那个女魔头吧?” “可不是么,那日在京兆衙门我见过!” “太吓人了!” “哎,在衙门时候觉得她为民请命,菩萨心肠,只是这性格怎这么的……” “嘘,别让她听见……” 看热闹的百姓当真是多虑了,明若楠此时甚至连近前自己师弟的说话声音都听不见。 她一上楼,便见着元靖正与一妙龄女子谈笑风生,好不快活。明若楠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得气血上涌,额头突突直跳。 “太子哥哥,这个好吃。”孙茹帮元靖夹着菜,眼睛盯着元靖的脸一眨不眨,恨不得直接长在元靖身上。 “多谢茹儿妹妹,这个好吃,你尝尝。” 竟然还有来有往!她此时已经认出,那妙龄女子正是一心想嫁给元靖的孙国公之女。 她竟还以为,只有自己才能让元靖如此开心,原来……呸!都是骗子! 明若楠手止不住地发抖,周身寒气不断散出,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她有股冲动,想直接拆了八珍楼,砸死……这想法一冒出,明若楠霎时愣住了。 她站在雅厢门口,望着里面的元靖和孙茹,一瞬间恍然,竟不知此时此刻,她究竟是在做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明若楠突然想起之前千素素说的话:“有些事,只能自己悟,您与殿下,并不是您想的那层关系。” “那是哪层关系?” “您问问自己的心。” 明若楠当时没问出来,这会儿却不合时宜地有些捕捉到了。 元靖余光看着门口,心里七上八下,纳闷明若楠怎还不进来?不会真的不在乎吧…… “你怎么来了?” 一人愣着,一人心里打着盘算,没承想竟是孙茹先站起来了。 孙茹一眼便认出了明若楠。她嘟着嘴气鼓鼓道:“我和太子哥哥吃饭,你作何站门口?像个魔刹似的,吓唬谁呢?” 明若楠努力压制怒火,也想质问自己,是啊,她作何站在这儿…… “我……我看看你们缺什么,我让后厨给你们加。” 明若楠苦笑着回答完,转身便要走。 元靖猛得起身,袖子带翻了一排碗筷。照计划发展不该是如此啊!明若楠不该是暴跳、发火、做出各种歇斯底里的事情么? “楠儿!”元靖忙朝外走,可袖子却被孙茹扯住,动弹不得。 “太子哥哥,她加她的菜,我们吃我们的。” “你放手。”元靖想扒开孙茹的手,可这丫头却死活不松。 明若楠冷静了片刻转身,结果一回头,看见的便是元靖与孙茹正在拉拉扯扯。 堂堂女魔头,终究还是没忍住,毕竟她从小不似元靖,学的都是“隐忍”。她打小儿在男人堆里长大,西南的汉子们交给她的只有一句箴言,“谁欺负你,别犹豫,直接打回去”。 可……一个公卿小姐,一个太子,怎么打回去? “二位不如换家吃?” 孙茹迷茫地望着明若楠眨眨眼:“为什么?” “八珍楼今日不做生意。” “可楼下这么多人,都还吃着。” 明若楠皮笑肉不笑地朝楼下望了眼:“有人还在吃?” 众人和明若楠凌厉的双目对上,只一瞬间,便散得没了踪影。 “你!你野蛮!” 明若楠冷哼声,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耐心。 “我说不做生意,就是不做生意。麻烦二位移步。” 孙茹见元靖呆呆地看着明若楠,心里郁闷,赶忙想争个嘴上输赢。 “凭什么?这你家开的店么?你说歇业就歇了?本姑娘命你现在出去!”孙茹掐着腰指着明若楠,跳着脚,耍着大小姐脾气。 元靖见自己的袖子终于被松开了,赶忙绕过桌子,朝明若楠奔去,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这回玩过了…… “巧了,还就是我家开的。” 孙茹被噎了回去,半天没想到新词,刚想回头朝太子哥哥求助,就见元靖早已跑去了明若楠身旁。 “楠儿,你这是生气了?” “笑话!我生的哪门子气?”明若楠背着手昂着头,一字一句道,“麻烦二位,立即出门,左拐,有家醉仙楼。慢走不送。” 元靖大喜,这分明是生气了! “楠儿,你听我说,我这几日……”他说着牵起明若楠的手。 “你别碰我!”怒火中烧的明少主,本能地将太子殿下一掌打飞了…… 四周人:…… 明若楠也愣了,刚那一掌力道不小,起码用了五成功力。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元靖,突然觉得自己心口阵阵绞痛,恨不得直接以头抢地。 “元靖……”她呆呆地走上前,被孙茹一把推开。 “明若楠!你太过分了!”孙茹把倒地的太子扶起,见他嘴角挂着的血迹,眼泪都下来了,“太子哥哥,你没事儿吧?我们走!不吃就不吃,谁稀罕!” 元靖毫无预兆地挨了一掌,此刻五脏六腑都被寒气裹着,血液在肠胃里翻涌,只能偷偷运功调息。 他看着明若楠慌张的表情和略略发红的眼圈,知道她刚才是气急了。 “你放开我……”元靖说着又一口血吐了出来,这下连林茨都待不住了,慌忙过来搀扶着。 “殿下,我们先回去,我这就让林重去请太医。” 元靖拼命摆手,明若楠这才反应过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殿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请安儿来,我……” 伶牙俐齿的明少主,头一回如此语无伦次。 刚刚赶到的路北北在一旁看着干着急,慌忙让人去济世堂请安儿。 明若楠僵硬地伸出手,想去搀扶元靖,却被孙茹狠狠推开:“你别碰他!你就是个疯子!女魔头!” 女魔头…… 明若楠呆呆地愣在原地,心里一股说不清的滋味直往上涌,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头一次觉得,“女魔头”这三个字,竟如此刺耳。 第四十九章 太子“重”伤 “闭嘴!”元靖喝完,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孙茹怒气冲冲地指着明若楠:“太子哥哥让你闭嘴,你还不快……” “孙小姐,殿下是让您闭嘴。”林茨无奈,扶着自家殿下,心里既生气,又无奈,“孙小姐,殿下与明姑娘,十日后便要大婚了,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林茨这话里的意思明显,可孙茹这小丫头哪儿能听懂。 只气得跳脚:“凭什么?这个女魔头有什么资格嫁给太子哥哥?她又老,又粗鲁,还不能为你传宗接代!” “孙茹!”元靖竭力喝止,“你年龄小,咳咳,本王不同你计较,但决不允许你再这么说楠儿!” “为什么……”孙茹哭得泪人一般,好不可怜,“太子哥哥,你竟然吼我……你竟然为了她吼我……她不过是皇上指给你的,你又不想娶她!” 王胖搓着拳头,一拳拳锤在桌子上:“这姓孙的满口喷粪!” 虎嫂把绑头的袋子扎紧:“老娘今天就给这憨包个教训!让她长长记性,屁口以乱放,话不口以乱说!” 虎哥忙把她拉着。 “你别添乱!” 路北北无奈:“这事儿只能让少主自己面对,咱谁都帮不上忙。” “林重,送孙小姐回家!”林茨大喝一声,看了眼四周围火冒三丈的寒冰派众人。生怕这孙茹再说下去,不是被明若楠一掌打死也要被在场寒冰派的人一顿好揍。 孙茹哭着被林重拽走,而明若楠依旧呆愣地在站原地,不知所措。 “她说的对……我……我不过是你名义上的……”明若楠说到此突然有些哽咽,原来“名义”二字,竟如此刺耳,她怎的之前从未发觉。 明若楠紧紧攥着拳头,眼里竟隐隐闪烁出泪光。 “我这就去向陛下请罪!” 元靖本以为她会再来扶自己,可太子殿下终归是高估了眼前这人,在“情”一字上的悟性。 “你回来!”元靖此时,十分想将《情事秘籍》直接摔明若楠脸上,让她背上个把时辰,好好领悟领悟。 明若楠一转头,竟是眼圈通红。她呆呆望着太子殿下,有些哽咽,待众人觉得,她终于要说出句动听的话时。却见此人竟撩起袍子,单膝跪在了地上,拱手抱拳喊道:“请殿下发落!” 在场众人:…… 元靖看着明若楠这副慷慨赴死的模样,哑口无言。半晌后,他无奈地叹气道:“你见我同孙小姐一起,是不是生气了?” “民女没有。” “没生气?你如此,是没生气?”元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觉得又快吐血了。 明若楠撇着嘴欲言又止。 “说实话。” “有点。” “有点?” 明若楠看了看殿下还略苍白的脸色,内疚极了:“刚才一时情急,没控制好,殿下恕罪。” 元靖叹气,发现这人,好像得一点点引导,怪自己揠苗助长了…… “不然先回别院,找个大夫给我看看?我这五脏都搅在一块儿了。” 明若楠一愣,慌忙吸了吸鼻涕起身去搀扶元靖。 “殿下,你痛不痛?我背你!” 明若楠说着用力一抬,直接将元靖扛上了后背…… 四周人嘴角抽搐,望着自己少主背着太子殿下风一般跑出去的身影,良久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见没,这不管多厉害的女子,心里有人之后呀,都得变成傻子。” 老虎听着虎嫂感叹,怼道:“我咋觉得,咱俩成亲后,你一日比一日更精明了?” 两人打打闹闹回了后厨,乒铃乓啷,好不热闹。 元靖在明若楠背上,着实觉得丢人,可他闻着明若楠发间若隐若现的香气,不片刻便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心猿意马,瞬间觉得胸口这一掌,挨得值! 半个时辰后,倒在塌上的元靖,虚弱地将手伸了出来,一个劲儿朝安儿使眼色。 安儿皱眉,摸着脉象,像是经脉自己在运转修复。 “殿下这伤……”安儿才要说话,便被路北北和林茨共同踢了一脚。 他捂着屁股,无辜地看着两人。 明若楠没注意到他们的动静,一心只望着元靖,焦急问道:“殿下这伤如何?” 安儿生生把原来的话咽了回去,清了清嗓子道:“殿下这伤吧,须得悉心调养几日。我这便写方子,但是殿下不宜移动颠簸,所以……” 林茨一拍巴掌发愁道:“这可如何是好?眼瞅着就宫禁了!现在殿下这样,怎么回宫……” “都这样了,还回什么宫?”明若楠皱眉,“等会儿我让北北给你腾个房间,今晚殿下就在别院住下了。我晚上和果子他们凑合凑合,等殿下伤好了你们再回去!” 漂亮! 众人在心里默默拍了个巴掌,连带着元靖也不禁朝安儿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安儿松了口气,一不做二不休:“少主,这药三个时辰喝一次,千万仔细些,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凉,不能呛着,中间还不能断。” 明若楠皱眉:“这什么破药,如此麻烦?” 林茨和路北北适时地添油加醋。 “这果子和麻团做事都毛毛躁躁的,林兄,不然你……” “我不行,我这粗糙的手,只会握刀!哎,还是有劳明姑娘吧!” 明若楠一愣:“我?可我也是习武之……” “对对对,这么要紧的事儿,还是少主亲自来做放心。” 明若楠一头的雾水,总觉得哪儿不对。 安儿诊完病,人陆续地退了出去,明若楠木讷地坐到床边,怎么品,怎么觉得今日所有人都奇奇怪怪。 “楠儿在想什么?” “我在想……”明若楠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清出去。 可她看着元靖,便又想起了今日他同孙茹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场景。 “我在想,殿下若真的喜欢孙小姐……” “明若楠!”元靖气得又要吐血了,“我喜欢谁你不知道么?” 明若楠微愣,望着元靖很是诧异:“殿下又没朝我说过,我上哪儿知道去?” “那你今日作何生气?” “我……我也不知道,突然就一股邪火。”明若楠耷拉着脑袋,实话实话,她自个儿到现在还是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元靖见明若楠眼神闪烁,只得无奈柔声道:“楠儿,你实话告诉我,你是真心希望我纳侧妃么?” 第五十章 这样那样死 “我不知道……”明若楠掰着自己手指头,心里七上八下,她这会儿已经懵懵懂懂有点儿明白了,只是命中无情,又何必强求。 她望着元靖欲言又止,良久后才摇摇头道:“殿下歇着吧,待会儿我让师兄们备些易入口的过来。” “楠儿在八珍楼喊了我的名字。” 刚起身的明若楠一愣,僵硬地回头:“那个……殿下,我今天一时情急,没留神,所以……哎……您说这事儿整的。” “以后都喊我名字吧。” “啊?” 明若楠还忙着解释,猛得听见这句,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喜欢你喊我名字。” 刚准备迈出门的明少主双腿一软,差点儿直接摔地上。 “你说啥子?” 元靖倚在榻上,望着明若楠微微露齿一笑。 “你……你先休息……” 她跌跌撞撞一路跑了出去,整个脑袋都飘忽在空中。 “少主,你上哪儿去?” 明若楠整个人都红透了,哪儿还能听清别人的问话。 一路跑去了天寒冰所在。 路北北送饭菜来时,元靖正饶有兴致地在屋里转悠。 “这是少主捡到汤圆时,他脖子上绑着的玉佩。” 元靖端详着玉佩,圆润通透做工极好。 “捡到?” 路北北点点头,把饭菜摆在桌上:“汤圆是十年前新安郡水患时,少主从难民堆儿里捡的。那时少主也才十岁,哪儿会带孩子?掌门不同意,少主便直接按着小汤圆的脑袋行了拜师礼。掌门没辙,只能应了。” “倒符合她的脾气。” 路北北看着太子殿下盯着骨雕,无奈叹气:“这是人的骨头……” 元靖皱眉,嫌弃地将摆着骨雕的架子挪开。 “这人是寒冰派的叛徒,被少主处决了,留了这块骨雕,每年给新徒弟展示用的。” 元靖看着骨雕,又嫌弃又觉得好笑。 “这人还真是……她人呢?” “抱着天寒冰冷静去了,您不用管她。师兄炒了几个小菜,您看看合不合口味。”路北北忍着笑,“毕竟您还装着伤,一会儿吃太多,少主容易看出来。” 元靖拿起筷子,突然打量着路北北若有所思。 “你们少主一直不肯成亲,是因为那个李昌?” 路北北眨巴眨巴眼睛,“噗嗤”乐出声来:“李昌?就他?” 元靖示意路北北坐下说。 “您还不知道吧,什么不能生啊,三头六臂,赤目黄瞳这些传言,可都是李昌放出来的。他为了报复我们少主,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少主怎么可能多看他一眼?没收拾他都是念在亲戚一场。” 元靖不解:“可我派人去西南调查时……关于你们少主的情况,没一个人说实话……” 路北北回想起当年的情况,无奈扶额。 “今日后,若谁再对外说我明若楠长得漂亮,他便是你们的下场!” 西南郡百姓看着台子上挥舞着双手求饶的汤圆,各个打了个哆嗦。 “哈哈哈哈,痒!师父师父,别挠了!”汤圆眼泪都出来了,边笑边喊,“师父你丑,你最丑!你丑极了!” 明若楠满意地为汤圆松绑,台下百姓皆是无语,摇了摇头纷纷散开。 自此,再没人夸明若楠长得好,所以明少主本人对自己的长相也越来越没个分寸,私以为,其实也就一般般,不值一提。 “其实我也不懂少主为何不愿嫁人,兴许是十几岁便经历了退婚,对成亲这事儿有点儿抵触。只能牢殿下多费心了。” 明若楠端着粥出现时,元靖再次恢复了那副憔悴的模样。装虚弱这事儿太子殿下向来是信手拈来。 “殿下,这粥您趁热喝。” “说好了叫我元靖的。”殿下抬了抬手,显得十分吃力。 明若楠赶忙扯了个凳子在边上坐下:“还是我来吧,你……你靠着就行。” 元靖深情地望着明若楠:“好,楠儿喂得更香。” 明若楠差点儿把手里的碗扔出去,烫手般得倒了半天,还是扔了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扯起袖子帮着殿下擦,没留意两人距离竟近得只剩一寸,一抬头,明少主和太子殿下四目相对,差点儿同步晕过去。 这么近,气息交错,瞬间两人都红了脸。 “我我我,我去重新盛一碗。” 明若楠这次跑出去,撞翻了凳子都没顾上扶。 她心如擂鼓,直接一个飞身跃起,在别院的房檐上旋转跳跃,绕着跑了一大圈,仍是脸红心跳。 明少主边跑边念叨:“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 毕竟她的要死了,是真的死。 她从别院的墙上跃下,差点儿跳齐羽头上。 “师妹,天都快黑了,你怎么练起轻功来?” 明若楠尴尬地看着齐羽,半晌后她微微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开始打量自己师兄。 “师兄,咱们还是不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妹了?” “恩?” “我要是问你些事,你是不是铁定会替我保密?” “额……” 两人偷偷摸摸地躲在墙根,确认了四下无人,明若楠才结结巴巴问道:“那个……师兄啊,你们男子是不是成亲后,都得那样……” “哪样?” “啧,就那样啊!” “哦!”齐羽无奈,“你是我师妹么?直说不成啊?遮遮掩掩的一点儿不像你。” 明若楠一拍大腿:“就那样!洞房!是不是都得洞房?” 齐羽瞠目结舌,尴尬地挠了挠头:“师妹啊……我也没还成亲……你这问题,我不好回答……不过我觉得,大抵如此吧,哪儿有成亲了不那个的道理?除非感情不好。” 明若楠叹了口气,看着缓缓西沉的落日,宛如看见了自己即将陨落的命运。 殿下纳侧妃,她心痛致死…… 殿下和自己洞房,莫名其妙就死…… 自己不同意和殿下洞房,被皇上或殿下直接赐死…… 真是多姿多彩的死法…… “师妹在想什么?” “在想京城有没有半仙……” “什么?” 一个时辰后,一蒙着面纱的女子,神神秘密地出现在了西山道馆之中,吓得算命先生以为大晚上闹了鬼。 “麻烦先生为我卜一卦。”女子揭下面纱,不是明若楠又是谁…… 明若楠偷偷摸摸地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才安心坐下,望着算命先生,露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 “您看我,适合成亲么?” 第五十一章 太子外宿 刚问了明若楠生辰八字的算命先生,此时哆哆嗦嗦地看着她的面相,总感觉再多看一眼,脑袋便要掉了。 他起卦的手仍在哆嗦,明若楠眉头皱着,十分嫌弃:“先生,您这行不行啊?” “当然行,这这这这,这全大宣,我不行,就没人行了。” 算命先生话音还没落,便被打了脸,几个铜钱竟全立起来了…… 明若楠望着立起来的铜钱,拍了拍巴掌:“先生厉害啊!我头一次见全立着的铜钱,跟摇骰子似的,这是什么卦象?” 算命先生:…… “这回不算。” 再起卦,还是全立着…… “再来!” 六次过后,算命先生满头大汗:“姑娘,不是我不给你算啊,这你也瞧见了!” 明若楠眨巴眨巴眼睛,满头雾水:“不是,我瞧见什么了?” “就这个啊,全立着,您觉得这是说明什么?” “啥?” “啧,说明天机不可泄露!”算命先生说着还朝上天拱了拱手,“您这面相乃天贵之相,您的姻缘肯定也是上天注定的,所以算不出也有可能。” “上天注定……” 这四个字让明若楠更加迷茫了。 注定她成亲洞房就得死么…… “先生,我这大婚之日,会不会直接一命呜呼了,也算不出来么?” 算命先生诧异:“您这说的哪儿的话,有谁成亲会……” 明若楠突然听得身后有动静,赶忙“嘘”声。 回头一看,竟是元泩远远走来。 元泩一转头,正看见明若楠。先是一愣,紧接着又露出他那招牌般的和煦微笑。 明若楠朝他点点头,放下一锭银子,低声朝算命先生道:“改明儿再来找您。” “明姑娘在算卦?”元泩忍俊不禁,万万没想到堂堂女魔头还信这个。 明若楠被点破有些尴尬,揉了揉鼻子。 “那个王爷来此是?” “我来求神。” “恩?”明若楠觉得有些奇怪,但自己都来卜卦了,还笑别人作甚。 “那祝王爷您早日得偿所愿,民女先告退了。” 元泩看着离开的明若楠眼神讳莫如深,将扇子插在腰间,缓缓走进山神庙。 “刚那是……明姑娘?” 元泩点点头,有些无奈:“应该没发现你。” 来人松了口气。 “说正事吧,几日能完成?” “陛下下令两个月。” “两个月?” “我只需七日,赶得上。” 明若楠回了别院,见林茨正跟元靖说着什么,元靖也是脸色越发严肃。她刚准备回避,元靖便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进去。 “你们聊正事,我就不……” “坐下一起听听吧,这事儿多少跟你也有些关系。” 明若楠不解地在元靖床边坐下。 “果子想的办法,让你师兄帮着冰了茶,先喝口顺顺。” 明若楠摆摆手:“你们接着说,不用管我。” 元靖朝林茨点点头,林茨接着道:“陛下下令蒋晖两月内完成整编。” “蒋晖,那个禁军大将军?整编什么?要如此着急。” 元靖歪头望着明若楠微微一笑。 明若楠纳闷,想起刚才元靖说跟她也有些关系…… “金吾卫?” 元靖点点头:“父皇下令金吾卫全部编入禁军。” “哎,这是要加强集权?兴许是好事……”明若楠茶刚入口,果然冰凉润心,她突然惊觉,抬起头望着元靖,“你父皇察觉到了?” 元靖摇摇头:“我也摸不准,父皇耳目遍布,若说他知道了,也不无可能,可既然知道了,又为何要如此?” “自古君心最难测,你父皇也不例外。” “也是你父皇了。” 元靖这一句话,明若楠脑袋又像锅上的螃蟹了,不仅通红,还“嗡嗡”响。 “楠儿?” “那个……那个殿下早点儿休息,别聊太晚。”明少主落荒而逃。 元靖无奈摇头,林茨看着自家殿下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开心。 “殿下这也算是守得云开了。” “就你聪明。”元靖摸着床榻,心里温暖又甜蜜,“虽然才迈出第一步,但是总归,总归是知道她心里有我。” “十日后您和明姑娘便要大婚了,到时候……” 元靖的脸骤然冷下:“林茨,我这样做真的对吗?” “殿下宽心,是他们多行不义才……” 元靖摇摇头,缓缓躺下:“我只是……只是担心楠儿知道。” 林茨挠挠头,觉得殿下陷得深了,倒是越发糊涂。 “殿下,明姑娘何许人也?铁定会知道的。” 此时的林茨倒真是多虑了,明若楠这会儿早飘飘然在楼顶上飞来飞去,哪儿还记得什么禁军,什么金吾卫的,只在自己心意与死亡之间来回摇摆游荡了。 而另一边的皇宫内,此时已像烧沸的锅,各个都翻腾开了。 “陛下,太子殿下这不是胡闹么!”淑妃朝武帝卖力地嚼着舌根,“这还没成婚,就宿在外,成何体统呀?” 武帝望着淑妃笑道:“我倒是觉得这小子开窍了。” “陛下,庄贵妃求见。” 淑妃翻了个白眼,攥紧丝帕。 “给姐姐请安。” 武帝笑道:“今儿倒是都挺有兴致的,各个来勤政殿送汤。” 庄贵妃牵起淑妃的手:“倒是不知道妹妹来了,不然我就不多此一举了。” “姐姐也是知道了太子殿下外宿的事儿?” 庄贵妃帕子掩着嘴笑道:“嗐,你说这事儿啊。我倒是听说了,不过好像是因为靖儿受了伤。” “靖儿伤着了?” 庄贵妃点点头:“可不是么,这楠儿下手没个轻重的,听说是见着靖儿和茹儿一块儿,吃味儿了。” 淑妃冷哼:“还没正式当上太子妃,倒先开始撒泼了。” 武帝斜眼看了眼淑妃,并没说话。 庄贵妃笑道:“哪儿啊,分明是茹儿年龄小不懂事。不过……”庄贵妃轻笑,“倒也算是无心插柳成了好事。” 武帝笑问:“怎的就成了好事?” “靖儿木讷,楠儿也醉心武学,臣妾总觉得他俩之间呀,就差那么一步,如今看来,这步算是成咯!” “哈哈哈,爱妃所言有理!”武帝笑道,“正巧今日礼部来问朕大婚之日送百子千孙卷的人选,不如就有劳爱妃?” 淑妃回宫砸了一堆的瓶瓶罐罐,明明是去告状,却为庄贵妃送了个大礼,当真是得不偿失。 “我倒要看看,这太子外宿能不能宿个百子千孙!” 第五十二章 十万两 “太子殿下今日没来上朝?” “哎,咱们这位太子,不是病了,就是睡过头了,没上朝再正常不过。” “呦,二位大人没听说呀?” “怎么,王大人知道内幕?” 几人一看元泩路过,忙行礼,元泩回了礼,刚要走,却又被拉了回来。 “贤王殿下,您别着急走啊。” “嗯?” 三人小声问道:“听说这太子殿下昨晚宿在别院了?” 元泩眼神微微一暗,但很快又恢复了他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他将食指放在唇边笑道:“嘘,这事儿可别乱传了。” 他这一“嘘”,彻底坐实了太子殿下外宿一事。所以当日早朝,诸位大人议论的话题,无一例外,全围绕这个。 “啧啧啧,这明若楠倒是有点儿手段。” “本以为只是个泼皮户,没承想还是个祸水。” 这消息不过晌午,就传遍了京城。 “现在各个都知道殿下在咱们别院夜宿,外头传的那些话,别提多难听了。” 明若楠听着麻团将传言翻了一遍,觉得甚是稀奇。 说什么的都有,但无非都围绕着太子不堪大用、不重礼法,明若楠不懂规矩、西南蛮夷…… “随他们说,随他们传。明显是有人想朝我们身上泼脏水。不过几日便大婚了,他们铁定是坐不住的。” 明若楠扇着咕嘟嘟冒泡的药炉子打哈欠,心里并不想搭理这些是非,自个儿的坏名声也不差这一个。 “少主!齐师兄跟人打起来了!”来报信的人满头大汗,明若楠揉了揉眼睛一看,是善财阁的弟子。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定然是有登徒浪子看上了素素姐,齐师兄才出手的。”明若楠打了个哈欠接着扇火,“而且普通的高手,师兄都打得过。” “是个什么王爷,带了个什么高手,说要来买素素姐!” 明若楠把扇子递给麻团,撸起袖子就朝外走。 “我们寒冰派的女人也敢碰,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麻团着急道:“小姐!太子殿下还等着您一块用膳呢!” “让他先吃,我去去就回。”刚跑到门口的明若楠一个急刹,“别……别说我去干什么了,让他乖乖喝药。” 林茨扶着元靖刚走到门口便遇见了风一般跑出府的明若楠。 “你们少主这是?” 麻团吸溜吸溜鼻子,和边上的果子对视一眼,尴尬道:“那个少主去给您买吃的了,让您先吃。她去去便回!” 元靖心里一阵温暖,如此着急地跑出去,竟是为了给自己加菜,看来楠儿对自己是真的上心了。 明若楠火急火燎地来到怜香楼,看见齐羽被里外三层的人群围在正中,脸上的青紫和嘴角溢出的血,明摆着是吃了大亏。 明若楠登时火冒三丈,大喝一声:“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动我明若楠的师兄?” 明少主踩着人群的肩膀,飞身跃入正中,看着齐羽身后的千素素扯着的丝帕,和愤恨的双眼,再一瞅对面的人,随即勾起嘴角来。 “呦,我当谁呢,这不是瑞王殿下么。王爷挺有兴致啊!” 瑞王元霸望着明若楠冷笑一声:“弟妹才是好兴致,不好好地伺候我弟弟,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明若楠并不在乎瑞王的调侃,她其实更在意瑞王身边的两人。 那位山羊胡子,正是上次跟着同去大理寺的谋士,明若楠对他印象极深,因为此人做事顾虑还算周全,两次刺杀应该都是出自他手。所以明若楠始终对他心存防备,之前还托人查了查,这先生姓于,落榜的进士,但是学富五车,颇有城府,因此深得瑞**任。 而另一位,如果明若楠没猜错,应当是他的贴身护卫梁雄。这会儿自己师兄吃了亏,八成也是拜这位梁护卫所赐。 “不知我师兄是哪里得罪了王爷?”明若楠抱拳,一身胡服和扎紧的发髻,显得人越发干练,丝毫没意识到四周人看她的目光。 “这是谁?” “这眉眼怎么看都是个女子吧。” “没听瑞王说么,明若楠!” “她?” “这长得不吓人啊,眉目清秀,唇红齿白,倒像个美人坯子!” 瑞王和明若楠之间剑拔弩张,他也是被人提醒了才知道,这明若楠便是当日同自己抢人的假路北北,这会儿一看穿着男装没贴胡子的明若楠,更加确定了。 “本王今日要赎了这素芊姑娘,此人偏偏要纠缠,本王打他还打错了?”瑞王腆着肚子,眼睛始终在明若楠脸上打转。 “呦,王爷要赎素芊?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少主……”千素素皱眉,刚准备开口。却被齐羽按住胳膊,朝她摇了摇头。 瑞王没想到明若楠竟如此爽快,以为是她忌惮自己的身份,又或者是怕了梁雄,当即大喜,他刚准备掏钱,就听明若楠笑道:“只是不知王爷付不付得起。” “笑话,难不成这普天之下,就你寒冰派有钱?” 瑞王带来的人嬉笑成一片,连带着四周看热闹的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明若楠是不是被太子传染了,怎的脑子也不好了?” “就是啊!别说这只是个花魁了,就算是整个怜香楼,瑞王也买得起啊。” 瑞王背着手,看着明若楠不屑道:“说吧,这素芊值多少钱?” 明若楠四周找了找,纳闷道:“这怜香楼的老板呢?” 瑞王极不耐麻烦:“苏妈妈不就在你边上站着么?” 程远好不容易才从人堆里挤进来,还好赶得上自己的戏份。 “哎呦,老板诶,您可算来了!”苏妈妈忙躲在程远后头,朝瑞王指了指这个身材瘦瘦小小,皮肤黝黑黝黑的男子,“我们老板。” 程远点点头,像是没见着四周剑拔弩张的气氛,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算盘,噼里啪啦一通打:“不多,不多,十万两。” 瑞王冷笑,心道这怜香楼倒真是敢开价,不过面子都撑开了,这会儿总没有突然退出的道理:“哼,我当多少呢,区区十万两。拿银票来!” 四周皆是惊呼,十万两!这瑞王果真有钱,花十万两只为买个风尘女子。民间的富贵人家,一年也就苦出个七八万两。可这瑞王挥挥手,便洒下重金,眼睛都不眨一眨。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金。” 瑞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正查银票的小厮差点儿腿一软直接跪地上。 “你说……什么?” “王爷,十万两金,多吉利!十全十美!”程远把算盘朝怀里一揣,望着瑞王,露出一个标准的奸商微笑,双眼散着金灿灿的精光,“银票还是金条?我们可以派人去抬,但要收每人一贯钱的出工费。您怎么付方便?” 第五十三章 奸商 瑞王和四周围的人,足足愣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堪堪恢复清明。 “你怎么不去抢啊?” 程远皱眉:“您这话说的,我们正经营生,怎到您嘴里就成了土匪强盗?” 瑞王手下的小厮不干了,梗着脖子骂骂咧咧:“不过一个卖笑的,我们给一两都算便宜你们了!” 程远摇摇头,又掏出算盘,无奈边叹气边拨起来:“王爷您这话说的就不体面了,我给您算笔账,有人愿意听素芊姑娘一曲便花三千两,一年多下来,可不止挣这个数!我们跟您要十万金都算是亲王友情价,实惠得不能再实惠了,您怎还不知足?” 瑞王心里咒骂:当真是奸商!花三千两的不就是明若楠本人么! 他越听越气,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甚至传出嗤笑声。他的面子被如此摔在地上,哪儿能甘心,可程远涉及到钱财的问题,丝毫不准备退让,越说越起劲儿,算盘也越拨越快。 程远只觉得眼前的光被人遮住了,忙朝外挪了挪。 瑞王一巴掌下去竟然打空了,鼻子都气歪了。而更令人生气的是本该挨打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仍专心打着算盘,边打还边念叨:“这还没算素芊姑娘这些年在怜香楼的吃穿用度。” “你算什么东西!”瑞王朝梁雄一个示意,梁雄领命,立刻一拳朝着程远攻去。 程远在善财阁众弟子间,功夫算是翘楚。他本能地察觉到危险,拿着算盘一挡,算珠落了一地。 程远委屈极了,这算珠镶金的!他指着梁雄怒道:“算盘五百两买的!你赔我!” 梁雄再出拳,程远嘶吼着,愤怒地冲了过去,在即将对上梁雄拳头的一刻,飞身跃起。 众人屏气凝神,没想到他竟然敢同京城第一高手梁雄对上,皆是替这小伙子捏了把汗。 “姐姐救我!” 围观众人的下巴险些没保住,各个恨不得直接脱鞋,朝当中砸去。 程远跃倒是跃过去了,但却是直接跃到了明若楠身后,躲起来了…… “你个憨包……丢爷的人!”明若楠嫌弃地推开程远,一掌对上梁雄。 梁雄皱眉,朝后滑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周山拳第九十三代传人梁雄,请明少主赐教!”梁雄说着便要动手。 “诶?梁兄且慢!” “呵,你是要求饶?” 明若楠笑着摆摆手:“那倒是不可能。只是咱们在这儿动手,万一打坏了东西怎么办?” 程远躲在齐羽身后嚷嚷:“我们楼里东西可贵了,你们打坏了双倍赔!” 梁雄朝他这儿一看,程远又赶忙闭嘴整个人缩了回去。 “不如咱们移步?” 梁雄虽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可一想起刚才的十万金,不再犹豫,转身离开。 街巷两边的店铺里站满了人,各个都探着头看热闹,十分期待。 只是足足等了半盏茶,明若楠还在涂润肤膏…… “那个……素素姐……好多人看着呢……” 千素素皱眉:“马上涂完,日头正盛,您这就大婚了,晒黑了怎么办?” “这什么玩意儿?” “济世堂新出的玉肤膏,我拿来给素素试试。”齐羽在一旁解释。 “行吧,好使的话,改明儿让楼里的姑娘帮着推广推广。” “您整日就琢磨挣银子,楼里姑娘早都用着了。” “喂!你们到底打不打?”瑞王在烈日下晒了好一会儿,十分不耐烦。 千素素白了元霸一眼,被明若楠抓着袖子晃了晃:“姐姐放心,羽哥受的,我让他一样不少,全还回来。” 明若楠转身笑道:“来了来了。啧,打个架有什么好着急的?” 元靖在别院,左等右等等不来人。想朝旁人问问,却见果子和麻团都在回避自己眼神。 “你们少主到底去哪儿了?” 麻团头一次觉得太子殿下的眼神竟有点儿吓人,正打着哆嗦,便见林重晃悠着一包白糖糕悠哉哉迈了进来。 “殿下,明姑娘还没回来呢?” 元靖疑惑:“你知道她出去了?” “嗯?您不知道么?我去买糕时候,他们都在议论,说明姑娘和梁雄打起来了。” “果子?” 果子和麻团刚要溜,便被太子殿下喊住,忙尴尬摆手:“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元靖无奈起身:“走,看看去。” “殿下去不得。”路北北忙把要出门的人拦住,“刚我去看过了,不仅瑞王在,另外几位王爷也去看热闹了,而且京兆尹不敢管这事儿,便推诿给了禁军,这会儿指挥使大人也带人过去了。所以您无论如何不能出现。” “可楠儿……” “殿下您放心,那梁雄的师父去年武林大会我们遇上过,是少主的手下败将。他徒弟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林茨惊讶得眼睛睁斗圆。 “他师父可是天下第一!” 路北北白嫩嫩的小脸上,露出个嫌弃的表情:“就他?他连周师兄都打不过,还天下第一?我看他是吹牛皮天下第一!” 元靖扶额,无奈坐下,明白自己是关心则乱。 “不行,我还是得过去看看……” 林茨着急:“路兄说的对,您不能去啊!” “我不露面,只看着。” 路北北挠挠头,无奈道:“那我带您去八珍楼雅厢,能远远看见那条街,但您可千万别告诉少主我带您来了。” 元靖抵达时,看见的便是梁雄和明若楠打得正激烈。 “周山拳,力道极大,专打人的穴位,拳风所到之处,牛骨都能震碎。”路北北朝元靖讲解,“不过他打一会儿就会发现,我们少主轻功也极好,拳风根本触不到她。现在好像是他占了上风,可很明显,我们少主正逗他玩儿呢。” 元靖仔细一看,果然是。明若楠衣摆翩翩,每个动作虽缓慢却极为优雅。她边躲闪还边笑道:“西南郡寒冰派,每年九月纳新,不论寒门还是贵子,只要品行端正,考试合格,皆有机会入门!” 梁雄气得脸都青了,尤其是边上竟真的有人开始讨论自己能不能入寒冰派一事,这让专心格斗的他,一瞬间成了个笑话。 梁雄气沉丹田,将所有力道都汇在了右拳上,朝着明若楠,全力攻去。 第五十四章 马失前蹄 “叮!”明若楠微笑着打了个响指。 梁雄脚下不知何时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面,此时他奋力攻来,却在冰面上打了滑,竟仰倒在地。梁雄用尽全力的一拳,直直朝天打了出去。 “哎,梁护卫怎如此不小心?”明若楠蹲在地上,看着仰倒的梁雄,笑着伸出手,接下被梁雄拳风打落的一只飞鸟,“啧啧啧,鸟儿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它……”她说着朝身后一扔,“师兄,帮梁护卫烤了!别浪费这一拳!” “明若楠!我杀了你!” 明若楠刚一转身,梁雄便挣扎着爬起,边嘶吼着边再次出拳。 本来这一拳接下对明若楠而言不过是碟小菜,可偏偏不凑巧。不知哪个看热闹的,看得太过专心,没搂住怀里的孩子,竟让一个孩童突然冲出,跑近了。 这孩童离得如此之近,明若楠根本无法与梁雄硬碰硬。要是不管不顾接下这一拳,那跑出来的孩童必然禁不住梁雄的拳风和自己的掌风。明若楠无法,只得加快脚步,朝孩子跑去。她刚抱起孩童,梁雄的拳头便到了近前。 孩童吓得哭闹,在她怀中不不断挣扎折腾。 她几步飞起,好不容易踩在了房顶上,琢磨总算能将孩子放下。却没留神脚下瓦片一松,明少主待要转身,梁雄的拳头又不合时宜地抵达了。于是堂堂明少主,就这样,马失前蹄,从楼上栽了下来…… 明若楠抱着孩子从三层高的楼上坠下,碍于怀里多了个一直闹腾的球,她努力了几回也没能维持住优雅的姿态,只能忍着丢人,琢磨只要别把孩子伤着便成,自己的脸皮,掉便掉吧。 只是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甚至连寒冰派速度第一的齐羽都没快过此人。 明若楠即将落地之时,竟是径直倒进了一人怀里! 这怀抱温暖宽厚,抱着她足足在空中转了一圈才稳稳落地。两人衣摆带动的身侧微风,莫名暧昧起来。 待众人堪堪回过神,四周才想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明若楠的发钗不知落在了何处,黑发随风飘散,露出女子本貌。 四周的男子皆是看呆了眼,抱着她的这位当然也不例外。 "那个,您先让我直起腰来?" 元泩难得的慌了神,尴尬地挤出个微笑,扶明若南站好,并接下了她手里的孩子。 孩童的父母千恩万谢,明若楠只摆摆手让她快看看孩子伤着没。 “没想到这女魔头长得竟如此漂亮!” “可不是,竟还是菩萨心肠!” “哟,这画面当真像一家三口!实在般配!” “我觉得相较太子,贤王殿下与之更般配些。” “看来这女子的气相,要分嫁什么人。” 啪。元靖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 路北北恍然回过神来,抬头一看,一向温润如玉的殿下,此时脸色竟比阎罗还吓人。 “殿下,您别听他们瞎说,您和少主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就是,殿下,他们哪儿了解您?这些愚民之话不足为信。她们今儿上午还说明姑娘是西南蛮夷呢,这会儿便又是菩萨心肠了!这道听途说一天一个样儿,您千万别放心上。” “我没生气。”元靖尴尬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路北北低头喝茶掩饰尴尬,心道您这要是算没生气的话,那您真生气起来,还不得跟我们少主一般,拆个楼才算! 另一边的明若楠,这会儿可气极了。她一脚踹在梁雄身上,直接踹得梁雄五脏绞在了一起,喷出一口鲜血。 “什么混账玩意儿!连孩子都不放过?我咒你生不出孩子!” 元泩扶额,用扇子遮着嘴低声道:“明姑娘,梁雄是个太监……” 明若楠有些尴尬,拢了拢头发,朝着梁雄啐了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一出手,爷爷我便看出来了,快快快!指挥使大人,您来的正好!” 明若楠见着人群里的司达,心道你也别干看着了,该干点儿正事儿了。 于是忙把他揪出来,为自己主持公道:“指挥使大人,就是他!京城外五里,行刺我那群黑衣人的头!” 司达微愣,拱手朝着两位王爷行了礼。 “姑娘话可不能乱说!什么黑衣人?梁某不知。”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她刚才丢了大面子,这会儿说什么也忍不下这口气。 “那日就是你带的人刺杀我!我确定,招式一模一样!你这蹩脚的周山拳,比你师父差的远呢!” “你血口喷人!”瑞王指着明若楠跳脚。 “我血口喷人?”明若楠冷笑道,“民女做事,向来光明磊落,而且一般都爱留个后手。王爷,实不相瞒,只要这梁雄外袍一脱,再牵只狗来,到底是与不是,定然立刻见分晓!” “我倒是听闻,有种奇香,一旦在人身上种下香味,半年都散不去,普通人虽闻不见,但犬类却十分敏感。明姑娘莫非是说……” 明若楠歪头看着元泩,见她朝自己挤了挤眼,便知这配合算是打上了。 “王爷所料不差,正是此香!” 梁雄顿时慌了神,回头朝瑞王求助。 “不可能,那日我一直在王府,从未出去过,不信你问王爷!即使真有什么香,也是你为了污蔑我,刚洒的!” 明若楠朝瑞王问:“王爷记得是哪日?” “就五月初八!” 瑞王一听,赶忙附和:“对对!梁雄那日一直在王府!” “五月初八?” “正是!” “王爷!”瑞王身旁的于先生想拦,却为时已晚。 明若楠和元泩一个对视,皆是勾起嘴角。 “我刚并未说是哪日,梁护卫又是如何得知,民女被行刺正是五月初八呢?” “你五月初九到的京城,全京城人都知道!所以城外五里,自然是五月初八!”于先生忙帮着补救,可明若楠怎会让他得逞。 “指挥使大人?”明若楠朝司达会心一笑。 司达无奈,抱拳道:“明姑娘是下官亲自护送入的京,五月初九正午入的西城门,所以按路程来推,在京城外五里的时间,也当是五月初九。”司达脸上的刀疤凌厉,望向梁雄,冷冷道,“只是五月初八,我们处理刺客的尸首,耽搁了时辰,所以初九晌午才到。而且此事,陛下下令,禁军全员保密,所以即使百官大臣都不知晓明姑娘被刺。那下官敢问梁护卫,又是哪位告诉您,明姑娘五月初八在京郊遇刺呢?” 第五十五章 用我的 即使明若楠在路上遇刺两回,是朝堂内人人心知肚明的事实,可于先生此时终于赶上提醒一回,忙警戒瑞王,无论如何不能认下。 司达见瑞王和梁雄皆是愣神,随即一声厉喝:“把梁雄拿下!” 梁雄想跑,却被明若楠踩住了后脚跟,丝毫动弹不得,只能束手就擒。 明若楠笑着朝瑞王拱了拱手:“王爷,定是那梁雄欺瞒您,您堂堂亲王,又如何会想置我于死地?对吧?” 瑞王忙点头:“自然自然!弟妹……弟妹说的是,我自然是希望弟妹,长命百岁!哈哈哈!” 元泩忍着笑,将地上碎掉的玉钗捡起,顺手将自己头上的拆下,递给明若楠。 “先用我的吧。” “多谢!回头还你。” “我可不要你还我玉簪,我要听花鸟山涧。”元泩揉了揉明若楠的脑袋,带着笑离开。 明若楠无奈耸耸肩,心道可真是个怪人。 她一转头,刚要开始盘发,就见身后一排人,看着自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死鬼,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大叔揉揉被揪得通红的耳朵委屈地看着自己媳妇儿:“你还是不是在看……” “我那是钦佩!你是……” 两人逐渐走远,之后的话明若楠没听清楚,只是她看着围观群众的表情,头次觉得这京城里的人,对自己没有敌意,也没有抵触。 “只因我的楠儿太美,他们才移不开眼。” “谁……谁是你的!”明少主被太子殿下戏弄,整个人直红到了脖子根,连带着走路都顺拐了。 明若楠走了几步,突然觉得不对,她惊讶地转过头去:“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元靖但笑不语。 “全看见了?” 元靖委屈地点点头。 明若楠有些紧张,摸了摸自己的玉镯,避开元靖的眼神:“你既然看见了,应该知道,可不是我主动惹事的啊,是那个梁雄非要和我打。” “你就朝我解释这个?” “不然呢?”明若楠眨巴眨巴眼睛,愣了片刻,“您没生气啊?” 元靖皱眉:“我作何要为这个生气?” 明若楠拍了拍胸口:“我还担心殿下觉得我胡闹呢。您没生气就好。” “楠儿该解释解释别的事儿吧?” “何事?”明若楠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明显是没察觉到自己是触了殿下哪根筋。 “……算了。” 明少主看着表情委屈的太子,也不知他是吃错了什么药,无奈接着扎头发。边扎边朝齐羽道:“快去济世堂看看吧,师兄你连个梁雄都打不过,惭不惭愧?” 齐羽白了眼明若楠:“师妹此时不该关心下我的伤情?怎还嫌弃起我了。” “我何止嫌弃你。程远呢?” 程远多精明的人,这会儿哪儿敢冒头。但凡被少主逮着,就得被拉着去练两个时辰的寒冰掌,他才没那么傻,有那功夫还不如去修算盘。 “这黑猴子哪儿去了?”明若楠刚准备插上玉簪,便觉得自己手里一空,“嗯?”她一回头,便瞅见太子殿下手里拿着玉簪,正皱眉望着自己。 “您这是?” “用我的。”元靖直接将自己头上的取下,“我这个玛瑙的,比三哥的好。” 明若楠一脸的迷茫,千素素和齐羽相视而笑,觉得就算铁树开花,也不至于像少主如此迟缓。 远处的元泩,苦笑着将手中明若楠碎裂的玉钗攥紧。 “王爷可是后悔了?” 元泩看着常宽笑道:“老八能得此佳人,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替他开心。” 他说着同常宽转身离开,刚才的角落里,凭空多了堆飘零的碧玉色粉沫。 明若楠与元靖走在街头,引来一群人围观。 明少主忍不住皱眉,好好的马车不坐,非要自己走路回去,也不知这殿下脑子里稀奇古怪地想了些什么。 只见太子殿下昂首挺胸,走出了一副气派的模样。 “殿下,您觉得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朝瑞王说了什么,才……殿下?”明若楠用胳膊肘撞了撞元靖。 太子殿下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明若楠正皱眉看着自己,不禁尴尬:“刚才,你说……” “我说瑞王来此,是不是受了人挑唆?” 元靖点点头,刚只顾着朝四周的百姓证明自己与明若楠般配,竟是此时才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妥。 两人回到别院,坐着把事情捋了遍,实在觉得这是个一石二鸟之计。 “实在厉害,既暴露了怜香楼背后的老板是我,又揪出了梁雄,让瑞王忍痛断臂。”明若楠摩挲着手镯,无奈苦笑,“我还是冲动了,这一来一回的,女魔头买了家青楼,估计又得成京城热门花边。” “无妨。”元靖敲了敲扇子,“让他们觉得你我在父皇处失了信任,反倒是好事。 “好事?” “若父皇还如此前般对你喜爱,那大婚之前,他们总还会想别的办法。不如就如此施为,让他们暂时收手,我们也好专心成亲。” 明若楠一拍桌子,吓得院子里正打瞌睡的汤圆直接蹦了起来:“我背,师父我在背呢!” 明若楠嫌弃地看了眼院子,接着朝元靖道:“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切记,千万要忍过这一时,待我们成亲后,再与他们慢慢清算。”元靖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眼神讳莫如深。明若楠此刻觉得,元靖口中所谓的清算,并不止是眼前这些仇怨。 “楠儿与三哥很熟?” 明若楠刚陷入沉思,元靖竟没头没脑地问出句这话。 “这跟清算有关系?” 元靖点点头:“有。” “若你三哥参与了,刚便不会露头了吧?” 元靖被点破,有些尴尬,但太子殿下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当即义正言辞问:“你只管先回答我的问题。” 明若楠耸耸肩:“算不上,就是怜香楼里见过几回。” “几回?!” 明若楠丝毫没听出这是个感叹句,只以为元靖是诚心问自己具体几次。 “三四次?记不得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我记来作甚?” 元靖听着“无关紧要”四个字,总算心里稍微舒畅了点儿。 “殿下是怀疑贤王?” “啊?”元靖刚出神,又被明若楠一句话拉了回来,“没……只是楠儿,这簪子今后还是别乱……” 元靖“接”字还没说出口,明若楠突然指着院子里,着急忙慌喊道:“都酉时了!” “嗯?” “快宫禁了啊!林茨呢?您快准备准备回宫了,不然过会儿又得翻墙进去。” 元靖:…… 林茨忙从院子里跑过来,看着太子殿下阴沉沉的脸,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耳朵灵了一回,好像还灵错了…… “楠儿,其实我住别院也是可以的……” “殿下这不都好了么?” “啊……这个其实……” 元靖哑口无言。 林茨看着东宫里懊悔的殿下,郁闷地喂着鱼,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即使今日不回来,后日起,他与明姑娘也见不成了。 “什么?七日?” 明若楠和元靖虽没在同一个地方,但却同时跳了脚…… 第五十六章 信鸽的吃法 “七日不能见面?”这对于刚刚确定明若楠心意的元靖来说,太过难熬。 可大宣规矩,成亲前两对新人至少七日不能见面。虽说这破规矩早已没了依据,但对于想同明少主白头偕老的太子殿下而言,还是宁可信其有,只得选择忍着心塞接着喂鱼。 不过对于此时的明若楠来说,她虽也在跳脚,但却另有原因。 “师兄,你是不是在逗我……” 齐羽按着额头,感觉自己眉脚的伤口又要裂开了。 “前日宫里差人来问,我琢磨着掌门总该有分寸,便按着原定日子回的。谁知今日竟还没到……” 明若楠脑壳都快裂了:“老头怎么说?” “说是周将军突然生了病,等了他几日,结果一直不见好,这才舍了他和周师兄出发。” 明若楠扶额:“我世伯没事吧。” “听说是**病了,每年盛夏都有这么几日发作,今年不知怎么回事,一直不见好,四长老说,兴许是因为年龄大了。” “那这老几位,出发了十日,怎会昨日才离开新安郡……” 齐羽再度叹气:“哎,掌门信里说,新安郡堤坝看着不太稳……六长老顺手修了修……” 明若楠嘴角抽搐,忍无可忍,直接将信筒扔了出去。 “这堆老头儿心里有没有点儿数?那是帝王家!怎么着?还能等他们不成?” 明少主揉着额头一阵阵心塞,心道怪不得人家要征讨寒冰派!你们一个赛一个不靠谱! “掌门还说……” “呵,他还说什么了,让我长长见识。” 齐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掌门说让您帮着想想辙瞒一瞒,他们大婚前铁定能赶到,但是出了新安郡又被几个门派的人缠上了,说要朝掌门讨教……” “赶到个鬼!一群憨包连我都打不过,还敢朝我爹讨教?” 明若楠暴躁地在屋里团团转:“去给我把那只鸽子烤了!本少主今日要吃烤乳鸽!” 半个时辰后,齐羽心痛地把鸽子递给王胖:“老王,对小白好点!” 王胖无语:“不过一只鸽子,让别院住的师弟烧下就得了,怎么还送八珍楼来?” “哎……少主不是爱你的手艺么?” “那也不至于一只鸽子就……” “掌门可能赶不上大婚了。” 王胖吓得险些直接手撕了鸽子,他冷静片刻,原地转身,忙朝后厨跑去:“马上就好,师兄稍等!” 寒冰派众人一时间全进入了紧急戒备状态,一要重新筹备原定于婚礼的诸多细节,二要想辙如何朝陛下解释。 明若楠在月光下足足晒到了三更,才叹了口气,一时见不到太子殿下,也没个商量的人,只得再等等,说不定自己爹爹能创造奇迹。 离明若楠大婚还有六日,别院里一片人仰马翻。 “青谭师兄来不了,少主您看,背您出门的人选……” “齐师兄你上!” 齐羽忙摆手道:“我出身寒门,怎么能背太子妃?” “我们寒冰派何时在意过这些?师兄便是我兄长。” 齐羽无奈,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三日后,路北北圆鼓鼓的小脸,都皱出了褶子:“催妆的人都来了……掌门还是没来。”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长叹一口气:“北北,让老王炖只鸽子,咱们进宫。” “呦,这不是怜香楼的老板么?”武帝专心批着折子,头都没抬一下。 明若楠手里的汤一抖,尴尬道:“您都知道了?” 武帝白了明若楠一眼,冷哼了声,接着批折子。 明若楠见皇帝还肯瞪自己,于是忙朝前凑了凑,把手里的汤盅递给大太监。 “皇帝伯伯,我听茶舍里都在议论,说是您想在京城里修望楼,不知道我们寒冰派,帮不帮得上忙?” 武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嫁妆后日便送到了,起码够修二十座望楼……” 武帝微微眯着眼睛:“你这是朝朕炫耀?” “没有没有,我这是跟您表衷心呢!”明若楠眨巴眨巴大眼睛,显示自己的无辜。 一旁的梁太师捋着胡子笑道:“明姑娘这话,像我们国库修不起望楼似的。” 明若楠这才定睛看了眼这白胡子老头,怎么都觉得有些面熟,但这会儿她顾不上细想,忙露出个无辜的表情来,要不是在场诸位都知道这明若楠究竟是什么人,怕也要被她这人畜无害的模样骗上一骗。 “皇帝伯伯,我爹……可能要迟到了……” 武帝微微皱眉:“梁太师,不如再请兵部拟个征讨寒冰派的……” “皇帝伯伯!我已经谴责过明识理了!太不像话了!” 梁太师忍笑看着这鬼丫头问道:“老夫倒想听听姑娘怎么谴责的?” 明若楠一派严肃,指着汤盅道:“您请看,这便是明识理朝我传话的鸽子,为谴责他,我已经炖了!” 武帝没忍住笑出声来:“你这丫头!一只鸽子便想让朕放过你?” “没没没,我周世伯不是生病了么,我爹也是心疼他,才晚了,毕竟国之栋梁……” “你少来!鬼丫头,别用这套糊弄朕。” 明若楠撇撇嘴,望着武帝眨巴眼睛,那模样好不可怜。 “皇帝伯伯,您看,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出嫁,他都赶不上,这爹,我不要也罢!” “少跟朕这儿装可怜。”武帝看着明若楠道,“东南海防,需要十万两金。” 明若楠僵在书案前,陛下这是拿她当第二国库了…… “我嫁妆差不多值这么多……” “你嫁妆不是要给朕修望楼么?”武帝笑着望向表情变幻莫测的明若楠,“那周将军之子来不了了,给你送嫁的是?” “我出!后日同嫁妆一块儿送来!”明少主忍痛放血,“寒冰派理应为陛下分忧!” 明若楠走后,梁太师无奈笑道:“这丫头这回该长记性了,姜还是老的辣。” 武帝但笑不语。 “不过陛下,如此一来,太子殿下亲自去迎亲,便不合规矩了。” 武帝点点头,看着礼部送来的单子,在太子策马迎亲一项上,打了个叉。 第五十七章 祖爷爷您挪挪 “所以谁去?”武帝当着明若楠虽是一个和蔼老者,可一上了朝,立刻又成了那个威严震四方的君主。 诸位王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出头。 康王、瑞王都与明若楠有嫌隙,怎可能去别院迎亲,不打起来都算好的。尤其这是帮太子的忙,功劳全是元靖的,自己又捞不上什么好处,傻子才朝前凑。 “父皇,不然还是我……” 武帝白了元靖一眼,元靖乖乖退回去,在朝堂上的首次发言宣告失败。 瑞王站得腰酸背痛,忍不住嚷嚷:“父皇,送她出嫁的不过是个庶民,我等亲王贵胄,怎能……” “明家给朝廷捐了个港口,捐了二十座望楼,竟然都不值得你们屈尊一接?” 瑞王灰溜溜不再言语,元靖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知道父皇铁定会安排好,只是自己不能亲自迎楠儿一事,终归还是有些遗憾。 “我觉得就让八弟去呗……”齐王小声念叨了句,又被李太傅踹了一脚,撇撇嘴噤声。 “儿臣以为,寒冰派对亲事如此不重视,我们也没必要以太子妃之礼厚待。一切从简,遣媒人去接即可。” 康王本以为自己提了个解决的法子,可没想到刚说完竟见武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 “泗儿是觉得,该朕去接?婚是朕定的,那媒人不就是朕么?” “父皇,我不是那个意思!” 康王想解释,武帝已经怒甩袖子离开了。 第二日,又吵了一个早上。 “贤王来接我?”大婚前一天,路北北去完宫里送了一箱嫁妆,便捎了这消息回来。 “是啊,足足吵了三个早朝,贤王才无奈应下的。” 明若楠叹气:“皇帝伯伯这还是要给我做面子,实在没必要啊,谁接都一样,咱们又不在乎。” 路北北见少主对自己明天就要出嫁这事儿一点儿不上心,实在无奈。 “少主,陛下给您挣面子,还不是为了给咱们西南面子?这次咱们寒冰派又帮着修了新安郡的堤坝,以后朝廷用咱的地方还多了去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几位儿子,始终觉得帮我挣面子这事儿是给自己添了绊脚石,所以谁都不愿意出头。” 路北北见少主什么都想的明白,好像偏偏是对成亲这事儿不热忱。 突然想起民间说的什么成亲前,女子因太过紧张,有些忧郁成疾的例子,赶忙开解道:“少主可是害怕成亲?” 明若楠一愣,望着路北北,诧异他是如何得知。 “哎,少主莫慌。”路北北将热茶递到明若楠手中,想让她静静心,“这是人生必经之事,自古常言,人生三大乐事,洞房花烛夜便是……” “噗!” 路北北被喷了一脸的茶,委屈极了:“您不是也喜欢殿下么,也不是嫁什么不想嫁的人,有何可愁的?” “谁说我……”明若楠刚想分辩,却发现自己后半句说不出来了。 路北北委屈地去擦脸,只剩明若楠自己在堂中愣着,四周忙忙碌碌的张灯结彩,似乎将她包裹其中,恍然起来。 “我……我喜欢殿下……” 之前见不到元靖时的失落,看见元靖和孙茹在一起时的愤怒,元靖凑近自己时的心跳加速…… 明少主在大婚前一天,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早对元靖动心了。 明若楠这下真的慌了,之前是琢磨着成亲不过是个形式,可自己竞对元靖存着这份心,明少主万分担心,即使太子殿下克制的住,她哪天也会忍不住把殿下推倒…… 这事儿还不能细想,一想起太子殿下俊俏的脸庞,明若楠竟还有点儿激动…… 她晃晃脑袋把自己这凹糟的想法丢出去,觉得实在不体面,可这思绪一旦开了闸,便同洪水似的,如何也拦不住。 于是明若楠一早朝祖宗牌位告别时,便成了如此画风。 “祖爷爷,您说我会不会又免不了洞房花烛送回命?可我觉得殿下人也挺不错的,要同他和离吧,我又有些舍不得。” 明若楠干脆直接将明天天的牌位拎到近前:“您给出出主意呗?不和离吧,这拖着殿下似乎也不妥,万一他再娶一房回来,您看我这脾气……哎,风险太大。” 这牌位在桌子上摆着,稳如泰山,一点儿没有要和明若楠对话的意思。 “不然……我试试?” “不妥不妥,我这一世活得挺滋润的,没必要自己作死。” “不然……您再救我回?祖爷爷,您倒是给个反应啊!您要是同意了救我,就翻个跟头给我看看!” 明若楠等了半刻,牌位依旧一动不动…… “翻跟头可能有点儿难为您哈。那就挪一挪,同意了您就挪一挪!怎么样?” 又是半刻,仍没反应。 明若楠心都快凉透了,一起来没留神跪久了,腿有些软,扶着案几好不容易才站稳。案几晃了几晃,明若楠大喜,明天天的牌位竟然真的挪了! 管他什么原因呢,这就算挪! 明若楠心满意足,忙哼着小曲去梳妆打扮了。 她丝毫不知道,这牌位并未寄着灵气,纵使她喊破了喉咙,这牌位摔碎了,她那正在天庭喝茶哼曲儿的祖爷爷也听不见。 六月二十六,太子大婚,京城处处张灯结彩。礼乐队绕着京城一通吹打,各个讨彩头的百姓,哪儿还记得明若楠之前是什么女魔头,纷纷到别院去领赏。甚至连孩童也忘了平日里父母用来吓唬自己的话“再闹,小心明若楠吃了你!” 今日的孩童都在别院四周玩耍,各个拱着寒冰派的人要讨糖吃。 “爹爹,真的不会吃人哦!”孩子朝爹爹兴奋地挥舞着小手,男子当场变了脸色。 忙抱起孩子捂住他的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寒冰派的人,终于把少主嫁出去了,这会儿各个乐得合不拢嘴,什么吃不吃人,魔不魔头的,他们根本顾不上理。 不管什么过分的话,在他们听来,都自动过滤成了“恭喜恭喜”。 诸位大臣,正装华服,早早便来到圣和门广场,就连平日里最为邋遢的凌国舅,今日也整齐地挽着发髻,穿着一丝不苟。而且你细看,他竟还红着眼眶…… “国舅爷,您这是……” “一想到靖儿要成亲了,我这做舅舅的,便难免伤心。”凌国舅说着又开始掉泪,四周的大臣也一改往日对凌国舅的嫌弃,各个上前去安慰。 “国舅爷当真是心疼殿下。” “国舅爷该开心才是,莫让人看见猜忌。” 国舅爷经这一劝,又开始想哭:“可是……可是靖儿这成亲就意味着断了子嗣,我实在开心不起来啊!” “嘘!慎言呀!”有大臣虽然在心里嗤笑,但一想到明若楠刚给陛下捐了二十座望楼和一座港口,便忙忍住心内的喜悦,开始巴结国舅,“您想啊,太子妃蕙质兰心,不过子嗣而已,倒时过继个便是。” 众位大神心里:你瞅瞅你说的是人话么! 可大家脸上却笑呵呵接茬:“是啊,这都不是问题。” 旁边的侍卫心里皆呵呵:这问题竟然都不是问题了? 宫里哭得热闹,而正经嫁女儿,该哭的寒冰派,却各个喜上眉梢,甚至压根没想起来,寒冰派掌门明识理,已经三天没音讯了…… 第五十八章 太子大婚 “我觉得吧,这个花钿是不是该这么点?”麻团和果子交流着,宫里来的李嬷嬷实在忍无可忍,干脆自己上手。 “多亏老奴来了,不然你们连个喜服都不会穿!” 明若楠尴尬笑道:“对不住啊,李嬷嬷,麻烦您了。我这二位姐姐和我爹一起耽搁在了路上,所以……” 明若楠脑子里“叮”的一声,突然意识到已经三日没有明识理的消息了。 “北北!” “小姐,您今日大婚,男眷不得入内……” 明若楠叹了口气,才意识到自己忙忙碌碌,把亲爹都忘了! “已经三日没消息了吧。” 果子嘴角抽搐:“小姐,您把鸽子烤了……它没飞回去……” 明少主张着嘴,半天没蹦出一个字来…… “出远门……就带了一只鸽子???” 明若楠从十三岁起便开始帮着打理门派的事,明识理当了多年的甩手掌柜,早忘了“操劳”二字怎么写。所以带着一众除了挣钱,啥都没细琢磨的老头出门,自然也是把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明若楠现在都能想象到自己大姐二姐发现竟只带了一只鸽子时得气成什么样。说不准早不想跟着爹爹同路了。 “少主快些准备,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 “这便好。”明若楠说罢扶了扶头冠一转身,惊艳了一众来凑热闹的嫂子。 只见她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着青质褕翟,上织翟纹九等,织金云凤纹。蔽膝用緅为领缘,金舄首缀珠三粒,当真是风姿摇曳,步履生辉。 “我这身如何?”一向对自己长相没明确认知的明若楠,转了一圈,心里有些没底。 “像天仙下凡!”各位嫂子笑闹着。 “跟王母娘娘似的!” “没想到咱这辈子还能见着回神仙!” “啧啧啧,这衣服只配咱们少主穿!” “我看比那皇后的礼服还要华丽!” 明若楠无奈:“嫂嫂们,多亏嬷嬷这会儿退出去了,要让人听见,怕是得扯了你们的嘴。” “呸,咱们也是未来皇后的亲朋了,我看啷个敢?” “哈哈哈哈。” 大家笑闹成一片,门外也越发热闹起来,元泩扇着扇子,望向别院的门,心里竟有些紧张,可成亲的并非自己。他不过是今日鹊桥的牵线人。 嬷嬷笑着朝内喊:“三请已过,新娘子该露头啦!” 齐羽驮着明若楠缓缓朝外走。 “师妹,上次背你,还是你八岁那年,扭了脚偏还要捅马蜂窝。”齐羽背起明若楠,然有些感慨,“这一转眼,你都嫁人了,现在倒是庆幸你嫁的晚了些。” 明若楠以扇遮面,眉目低垂:“羽哥……我不想嫁了……我这一出嫁,你们就回西南了,剩我一人在宫里,无趣。” “瞎说什么呢。殿下疼你敬你,以后便是你们二人的小日子了,别成天西南西南的,让陛下听了嫌弃你这儿媳妇。” 明若楠撇撇嘴,抽了抽鼻涕,齐羽皱眉:“师妹别哭,今儿咱们要做这全天下最漂亮的女魔头!” 麻团和果子笑着附和:“咱们小姐可不就是这全天下最美的女魔头么!” “我说你们能不能把后仨字儿去了喂!” 明若楠虽盖着盖头,可四周围观的人还是挤破了脑袋想来看看这传闻中的女魔头到底什么模样,有没有三头六臂,有没有虎背熊腰。 “起轿!” 唢呐吹响,锣鼓喧天,太子妃从别院迎进宫内,这礼遇,大宣朝二百年来,是头一遭。路边的百姓看见长长的嫁妆车队,各个脚趾头都能想明白,这破天荒的头一回缘由为何。 “新妇下轿入宫门!” 礼官一声高喝,礼乐奏响,明若楠脚踏青布绒毯,在果子和麻团的搀扶下缓步前行。 绒毯的尽头,元靖正立于白玉石阶前,焦急地等待。这一日,他不用伪装,不用遮掩本心。因为傻笑、颤抖、紧张,皆是由心而发,他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那人,心内一阵阵欢喜,脸上泛起红晕,宛如盛夏开出的迎阳花。 “康王殿下怎没到?” “哎,这几个王爷谁想来,除了贤王殿下心善,其他都是碍于陛下在,才不不得不杵着晒了半个时辰。” “听说康王殿下昨日染了风寒,怕触了大喜的日子,便朝陛下告了假。” “陛下允了?” “哪儿能啊,说抬也得将王爷抬来!” 明若楠听着大臣们的议论,总觉得似乎这几日自己总忙着婚事,遗漏了些极为重要的细节。 可她此时也顾不得细想,因为离元靖越近,她心里便越紧张,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魔头,头次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 大臣们各有思虑,二位新人各自忐忑,唯有一人望着一步步走向终点的明若楠,心内五味杂陈。 这是他亲手送出的新娘,他该高兴,该欢喜,可他却连个笑都挤不出来。 “王爷在想什么?咳咳咳。”贤王妃尽管盛夏,也裹着一层厚厚的锦袍,不过露出手腕,便虚弱地好一阵咳。 “在想王妃跟着我受委屈了。”元泩转过头,望着自己的王妃,刚还幽暗的眼神,一瞬间温柔起来,“常宽,此处风大,先送王妃回去。” “可王爷,此等时刻,妾身怎好缺席……” “无妨,你的身子重要,父皇那里,本王去解释,太子和太子妃也不会怪罪的。” 贤王妃望着元泩微愣,片刻后仍是摇摇头:“妾身不想给殿下添些没必要的口实。” 她说着将领口系紧,忍住胸口的不适,应挤出一个微笑来。 凌国舅和梁太师不知何时凑在一处站着,两人眼神打着架。 “老头,你满意了?” “国舅爷不满意?不满意你现场开始哭呗,我不拦你。” “你这老不死的!成日坑我。” “呵,我要真坑你,就该这会儿让你去城楼上站着颂诗去!” “你!你欺人太甚,你这是要我命!” “反正凌家在你这儿也绝后了,早绝晚绝都一样。” 凌国舅在眼神争执中败下阵来,只得看着即将牵上手的自己外甥同外甥媳妇,狠狠哼气。 “吉时到!跪!” 元靖与明若楠手心皆满是汗水,他二人刚颤巍巍跪下,突然宫门外一阵嘈杂,大臣们纷纷朝外望去,只见一士兵浑身是血地冲了进来。 他跌跌撞撞地跑上青绒毯,边跑边喊:“陛下!陛下!大事不……”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远处飞来的一支箭,直穿胸口。 第五十九章 谋反 “有刺客!保护陛下!” 禁军大将军蒋晖一声吼,禁军立刻整肃成一排,挡在武帝身前。 明若楠掀起盖头,一看横在路上的兵士,眉头皱起:“为了不让咱俩成亲,至于做到这个份儿上?” 元靖啼笑皆非地望着掀起盖头的明若楠,突然被自己夫人的美貌惊艳了,一时竟忘了回话。 “殿下?” 元靖脸颊微红,轻轻咳了声:“自然不至于。” “那……”她话说一半突然瞪圆了眼睛,“该不会……” 元靖笑着点点头。 “你还笑得出来?” “父皇应是早就做了准备,我们不过都是棋盘上的棋子,配合着演演就成。” 明若楠皱眉望着元靖,觉得这皇家果然如爹爹说的一般,各个心眼儿比马蜂窝都密。 “列队!”蒋晖与司达亲自在武帝身边护卫,扛着盾的兵士,在宫门前站成三排,将内里人护得严严实实。 武帝脸上的沟壑更加深邃,听着宫门外的喧闹,眼神越发狠厉起来。 大臣们哆哆嗦嗦挤在一处,生怕被箭矢击中,一命呜呼。 “还真是灾星哦!” “大婚遭遇叛军,这还真是……” 大臣们议论着,全落入了明若楠耳朵里,她以前不在乎这些。可现在碍于元靖,却听不得自己遭人泼脏水了。 她刚要起身,元靖便悄悄扯了明若楠的衣角。 “嗯?” 元靖扶着明若楠慢慢站起,在她耳边悄声道了句:“礼成。” 温热的气息顺着耳朵直钻进明若楠的心里,她瞬间红了脸,四周围顿时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哪儿该听得见别人的议论,满心满眼全都是元靖。 “夫人举好扇子,莫要让他人看了去。” 明若楠歪头看着元靖,半晌后才呆呆应了句“好”。 “报!康王兵近圣和门!” 大臣们瞬间慌了神:“康王……康王反了?” “康王谋反?” 他们这才发现,与康王交好的几位大臣,都告假没来典礼。 武帝冷笑:“他终究还是反了。” 元靖看着武帝,惊得连连退了几步。 “怎么会……大皇兄……通报的人是不是看错了?” 武帝怒喝元靖:“好好看看你的好皇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不会的……父皇,一定是哪里错了!大皇兄前日还送了儿臣新婚贺礼。” “废物!”武帝嫌弃地看着元靖问道,“他送你何物?” “一把宝剑。” 明若楠扯了扯太子的袖子,无奈道:“殿下,康王这是让您自行了断。” 武帝冷哼:“你是一国储君,竟还不如这丫头看得通透!”他说着转向明若楠,“丫头,你怎么想?” 明若楠叹了口气:“这么看,就都对上了……羊村突然被征的地,康王殿下宁愿上公堂也不愿付钱,还有昨日他突然染病……只怪我和殿下不够警觉,这才没及时发现这么明显的印证。” 武帝扫了眼另外三位王爷:“你们还有谁和老大是一伙的,不妨现在便去投靠他。” 瑞王慌忙跪地:“儿臣对父皇衷心耿耿,这元泗狼子野心,儿臣只恨自己没能早日发现他的不臣之心!” 齐王也跟着跪在了地上,但没想出新词来,傻愣愣把目光望向元泩。 元泩一撩袍子,耸耸肩,也跪下了:“大哥可看不上儿臣,他都敢逼宫,铁定也敢拿我们弟兄几个祭刀。” 明若楠晃了晃太子,太子慌忙也跟着跪下,然后望着明若楠一脸茫然。 “殿下莫慌,陛下不会疑你。” “哼,老大杀进了,第一个办的便是你!”武帝指着元靖,十分看不上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康王带了多少人来?” “回禀陛下,三万。” “哼,区区三万人,便敢逼朕?还真是心急。”武帝下令蒋晖整肃禁军,全力抵抗,活捉元泗。这模样显然是胸有成竹,早已布置妥当。 “司达,随我上钟楼。” 众大臣跪地哀嚎:“陛下,万万不可啊!高处危险,这万一被流矢伤着……” “那不如诸位随我一同登楼?” “陛下三思啊!” 武帝从容地领着一队人上了门楼,元靖牵着明若楠紧随其后。 “这……竟已攻到圣和门了吗……”有位大臣直接腿一软栽倒在台阶上。 元泗身穿铠甲,手执长矛立于马上,与城楼上的武帝遥遥相望。 “父皇!儿臣送您的礼物,可还满意?” 一位言官,情绪激动,指着远处的康王破口大骂:“你这是武逆!必遭天谴!大逆不道!你……” 一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箭矢直射进言官胸口,他应声倒下,后半句话再也没机会说出。 钟楼上再次陷入混乱,各个朝禁卫身后躲藏。明若楠看向箭矢飞来的方向,双眼微暗:“高手。” “百步穿杨,射箭的是征北军教头乌吉。”元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元靖不敢多说,只默默攥紧了明若楠的手。 “王爷知道这乌吉?” “大皇兄在北境时亲手提拔的,曾经不过是个马奴。” “英雄何问出身。” 明若楠不再多言,转头看向城外,武帝只看了倒下的言官一眼,便朝着康王喊道:“泗儿,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过了这秀水河,你便再回不了头了。” “回头?”康王大笑,“父皇,我既然攻了这城,便没想着退回去!” “康王威武!” 圣和门外,密密麻麻,站了足有万人,喊声震天,吓得一众大臣皆是两腿战栗,心内打鼓。 “父皇,不如您写份退位诏书?只要您让位给能者,我自然退兵,供奉您颐养天年。” “哼,你倒是想的美!能者?就凭你?” 康王几乎是咆哮而出:“父皇宁愿传位给那样一个废物,都不愿意给儿臣个机会?” “儿臣……儿臣……先是子,才是臣……”武帝双目紧闭,语气中满是失望,“泗儿,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攻城车!”康王一声高喝,穿透百米直击钟楼上所有人,向众人宣示着他的决心。 “这可如何是好啊!”众大臣听着轰隆隆驶来的攻城车,心里越发害怕,甚至有人生了倒戈康王的心思。 “你还在等什么?”武帝一声高喝,众人的心立刻被提了起来。 “父皇果然高瞻远瞩。”元泩话似敬佩,可在明若楠听来,始终觉得奇怪,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康王的兵士已开始架飞桥,闻此话却是没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明显是训练有素。显然康王谋反之事已筹备良久。 “泗儿,你当真以为朕会毫无防备?” 元泗一愣,将手中金枪转了一转,直穿青砖,插入地里。 “父皇莫非早有万全之策?那儿臣真的是……”元泗并未如众人所料想的那样,露出慌张神色,而是突然狂妄地大笑起来,笑罢冷冷朝着钟楼,将后半句话补全,“那儿臣真的是,要为父皇捏把汗了。” 武帝皱眉,突然意识到自己提前布置的一切,竟到现在还未触发。 “你为何还不出现?”武帝再次喊出口的话,仍是未得到回应。 明若楠头一次在武帝脸上看见了破绽,那一向威严的脸,竟也是会透出错乱。 “陛下可是在寻微臣?”低沉的声音在幽暗的角落里响起。 待众人看清时,黑漆漆的弓弩早已架在了面前。 第六十章 逼宫 “怎么会是你……”武帝望着从阴影里走出的人,震惊不已。 “蒋大将军,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弩……”问出这话的人,被蒋晖眼中闪过的杀意,吓得立刻噤声。 “陛下,还望您签下退位诏书,传位康王殿下。”蒋晖摩挲着刀柄,朝着武帝露出个狡黠的笑。 “难怪康王这么快便攻到了圣和门……” 众人万万没想到,武帝留的后手竟然在第一步便出了岔子。 武帝看着蒋晖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心神:“你太让朕失望了!” 诸位钟楼上的大臣再次陷入慌乱,望着武帝,本满心寄托于陛下还有什么后招的他们,见着此时的状况,哪儿还能不明白。瞬间各个心如死灰,就连非要跟陛下共进退的庄贵妃和淑妃现在也难得的花容失色。 “蒋晖,这可是谋反的大罪!要诛九族的!你想清楚!”李太傅指着蒋晖气急了,“虽说你与康王同在禁军大营混了几年,可也不至于为他冒此等风险!” “你知道个屁!”蒋晖怒骂一声,朝着李太傅的胸口便是一脚,尽管没用力,可太傅毕竟年事已高,当场便晕了过去。 见此,再没大臣敢当出头鸟。 明若楠环视四周,因为钟楼平台狭窄,站不下太多人,因此除了皇帝后妃、各位亲王,便是几位重臣跟了上来,加上侍从,禁军守卫,不过六七十人。 眼下,这禁军护卫突然转向,竟是把弓弩怼到了诸位贵人脸上。如此一招里应外合,将他们彻底堵死在了这钟楼里,切断了一切同外界的联系。 这是继上回在大理寺后,明若楠再次领教了康王元泗的本事。 “你几位哥哥武艺如何?” “应该不错……吧……”元靖挑挑眉,望着明若楠露齿一笑。 明若楠佩服殿下此时还有闲心演戏,干脆接着观察周围的环境。 “臣劝陛下快些准备退位诏书,也好放诸位大人尽早回家。” “呦,挑拨离间啊!” 蒋晖微愣,看着说出这话的人挑起嘴角“太子妃,您今日大婚,我不同您计较,毕竟过了今日……”蒋晖笑得诡异,“您若想保命,不如选择同太子和离,我倒可以考虑向康王殿下求求情,放过你。” 明若楠扇子仍遮着脸,但是那白眼却翻得分明。 “您接着威胁各位大臣,我和殿下坐这儿歇会,不拦你。” 各位大臣看着盘腿坐下的明若楠,脸都抽搐了。尤其是看着被扯着袖子,一脸委屈陪着坐下的元靖,更是觉得这两人根本没把他们的生死放在眼里。 “所以蒋晖,朕整编金吾卫倒是趁了你的心意。” “臣还要多谢陛下,帮我们省了不少麻烦。”蒋晖冷笑,“您早料到康王要反,所以让我尽快整编金吾卫,好将王爷瓮中捉鳖。只是您太自负了,陛下。” “没想到最后在瓮中的,是朕。” 梁太师整了整袍子,也盘腿朝地上一坐,他慢悠悠捋着胡子,丝毫没有身处险境的慌张:“你们就算围了皇城,也仍是名不正言不顺。今日若陛下有个好歹,康王同你便是欺君罔上的乱臣贼子,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所以老夫奉劝将军三思,切莫断了自己退路。” 蒋晖冷冷看了眼梁太师,心知他并不能拿这笑嘻嘻的老头如何。这梁荣可不仅是帝师,还是天下万千学子的师父,学子从达官到寒门,桃李无数,即使康王真的自立为帝,也必须给梁太师尊位。 所以蒋晖不再多言,转而将矛头对着太子:“我劝诸位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位狗屁不通的储君,再看看风姿正盛的康王殿下,究竟作何选择?诸位心里该有数了吧?” “你这逼宫的法子,未免太过上不了台面。”明若楠举扇子的手都有些酸了,实在懒得听他哆嗦,恨不得直接打一架。 蒋晖倒也不恼,只是看着明若男笑道:“蒋某知道明少主武功高强,可这铠甲在身的三万人,您当真冲的出去?”蒋晖冷笑,“即使您冲的出去,太子殿下冲的出么?陛下和诸位大臣,您救得下么?您说在下上不得台面?那我倒想让您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逼宫。”蒋晖说着,将角落处一位哆嗦嗦的大臣拎了出来,直扔在正中央。 众目睽睽下,蒋晖露出个阴狠的笑容,恻恻道:“朱大人,要怪,便怪陛下舍不得这皇位。您到了黄泉路上,可千万记着陛下的恩典。” 朱侍郎全身颤抖,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蒋晖的利刃出鞘,一刀便割断了朱侍郎的脖子。 惊叫声接连响起,平日里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大臣,此刻皆吓得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哪还有丁点儿他们成日挂在嘴边的文人风骨。 “诸位,每隔半个时辰,我便杀上一人,直到陛下传位康王殿下为止。”蒋晖眼中寒光凌厉,扫了眼钟楼上的一众人,大笑着带刀离开,留下尽职尽责举着连弩的兵士,和一众呼喊哀嚎的不中用大臣。 “唉,早不反,晚不反,偏偏小爷成亲时候反,这元泗是诚心跟我作对!” 元靖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大皇兄是为了跟你作对吗?” 他刚想接着说,便见自己父皇的目光,径直望向这里,于是忙拉着明若楠过去。 “皇帝伯伯,你当真没后手了?” “还叫伯伯?” 明若楠没想到,自己改口竟是在这样一个气氛下。她害羞挠了挠头笑着喊了声:“父皇。” 武帝身边的梁太师,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大笑道:“竟到了此时,陛下与太子妃还在意这个?” “哦,您还不是笑得挺乐呵?”明若楠小声道,“父皇,您信不信?那几个窃窃私语的老头,铁定是正商量要不要逼您写退位诏书呢!” 武帝不再开玩笑,眼神逐渐冷了下来:“朕老了,跑不动,但你和靖儿还年轻。朕知道你有本事带着他一起跑……所以只能指望你们出去搬援兵。但若万一没来得及……也算为元氏和凌家留了条血脉。楠儿可懂?” 元靖的手微微攥紧,这是他头一次听见父皇说如此沉重又真心的话。 “儿臣不走,儿臣要带父皇一起走。”元靖肩膀战栗,“儿子已经没了娘,不想再……”元靖甚至有些哽咽,一时竟无法继续。 明若楠看着严肃的诸位十分诧异,只得再次盘腿朝地上一坐,无脑挠了挠头。 “那个……父皇……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武帝叹气,摆摆手示意明若楠直说:“这境遇下,还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作何……” “那个……我本来不想提的,毕竟不确定真的能成,但你们一个个赶着交代后事的模样,我实在忍不了了……” “丫头你是有办法突围?” 明若楠挠了挠头,尴尬道:“也算不上什么办法……就是吧,我们寒冰派的人,可都在宫外。” 第六十一章 派谁突围 “师弟,我们接着喝么?” 路北北稚嫩的小脸,此刻皱成一团:“接着喝,接着闹,先等齐师兄回来。” 正说着,齐羽便跑了进来。 “一大队急行军,直奔皇宫,北北,这事不对。” 今天他们刚把明若楠送走,监控别院的人便来了,疾风阁的弟子出去探查一番,虽监视者皆是乔庄,可人数竟还不少,分明是要将他们团团围在其中。 齐羽出去打探了才知道,一大早便有几万士兵,分批将京城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速度之快,明显是早有预谋。 他在皇宫守卫处张望了会儿,才意识到问题不对,慌忙回来报信。 “师兄,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直接放了人进去,都没换守卫?” 路北北眉头皱得更紧了,今日太子大婚,却有重兵围城,那只有一个可能——有人选在今日谋反了…… “是康王?” “我看的分明,是他。” “既是谋反,为何不杀守在外宫门的禁军?为何宫卫直接将人放了进去?” 路北北突然脑中闪过一道惊雷。 齐羽此刻也听出了不对:“他们……禁军有问题……” “少主有危险!”路北北再也坐不住,起身来回踱步,脑子里飞速思索,“康王带了多少人?” “等城外的师弟回来,才知道城外的数,咱们四周围了差不多三四百,朝宫里去的估摸着快两万。” “禁军五万人,即使没全跟着造反,但一半也得两三万了,加起来……少主对付不了。” “人虽多,但她能跑出来。” 路北北摇头道:“她不会,太子殿下还在,少主不会自己出来。而且少主不是见死不救的人,铁定……” “搬救兵!” “对!” 两人达成了共识,不再多说,立刻兵分三路,几人朝皇宫里去,几人朝城外跑,剩下的在别院里喝酒吃肉,继续扮演开心庆祝、毫无察觉的傻子。 寒冰派弟子,入门皆修寒冰掌,而寒冰掌的内功心法,第一课便是教人调息,打通六时。且他们日常受天寒冰影响,皆耳聪目明,六时异于常人。因此这会儿别院虽早已跑出了几十人,那几百号监视者,竟无一人察觉。 “丫头,你不在,你爹不在,你们寒冰派的主心骨都不在,又能成什么事?况且元泗怕是早已派人将别院围了。”武帝并没对明若楠所谓的救兵抱希望,“即使你们寒冰派全能跑出来,又有多少人?” “一百人。”明若楠未将在京城里开店的各位师兄弟供出来,只提了住在别院里这些。 “禁军五万,元泗人马三万,你觉得,凭你们这一百人,能做什么?” 梁太师摸着胡子笑眯眯看着明若楠,若有所思,明若楠被他看得发毛,突然想起一人,便四处寻找。 “司达呢?” “刚上楼前便不见了踪影……罢了。” “太子妃是信任司达?”梁太师问。 “父皇信不信他?” 武帝苦笑:“我信任蒋晖,可丫头,你也看见了。” 明若楠觉得,武帝竟似一时间苍老了许多。 元靖扯了扯明若楠的袖子,怯生生道:“蒋晖统领禁军近十年,司达在禁军才不到一年。” 武帝笑道:“靖儿真的是……” “儿臣就是记性好,别的也帮不上忙。” “没错,朕是今年才将司达安排进禁军,不过即使司达可信,他手下也不到千人。” “父皇,只要我朝寒冰派弟子送个信,他们立刻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 元靖皱眉:“可是……夫人,我们,我们怎么朝外送信啊?” 梁太师捋着胡子:“此时别说报信,就单说您喊一声,都得被弓弩围上。” “倒是不用喊话,但是……” “那倒是简单。”梁太师笑得明若楠心里发毛,直觉得他没想出什么好计策。 几位王爷坐在一堆,眼睛始终盯着凑在武帝身旁的明若楠和元靖,恨不得直接奔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又怕被弓弩射中,根本不敢起身。 “三哥,你说他们说什么呢?” 元泩摇着扇子,惬在墙上,看着瑞王笑道:“估计在说派咱们几个谁突围吧。” “咱们?”齐王指着自己鼻子,吓得差点儿喊出声来。 “不然?你看这一堆,全是文臣,唯一的武将还是叛党,除了咱们仨,难不成让太子妃突围?” 齐王心里一凉,一屁股坐在地上,圆滚滚的身子,直接将瑞王挤得险些翻倒。 “明若楠不是武功高强么?让她想办法呗!”瑞王刚说完,就听自己父皇一声,“元霸,你过来!” 瑞王殿下瞬间变了脸色:“父皇,儿臣站起来,万一……万一被弓弩射中怎么办?” “哦?那传朕旨意,贬瑞王……” “来了来了……” 瑞王不情愿地爬着过去,时刻看着举着连弩人的脸色,见他们并未对自己爬过去有什么反应,才放下心来。 齐王和贤王对视一眼,元泩干脆拎着这胖子一块朝武帝靠拢。 “抱着你的玄铁刀,把钟楼上的人清一清。” 瑞王:…… “父皇,我是不是您亲儿子?” “自然是。” “您怎么不让明……不让太子妃去?” “你的瑞王妃呢?怎没跟上来?” 瑞王尴尬反驳:“那三嫂和六弟妹也没跟上来!” “你三嫂身子不好,你也是知道的。”元泩拍了拍元霸的肩膀。 齐王尴尬道:“我家王妃有孕在身……” 瑞王哑口无言,想再找词反驳,竟发现连七妹和两位后妃都在钟楼上,正紧张又期待地望着这边。 “瑞王听旨……” 瑞王苦哈哈领旨,查着人头:“一二三……一百零一……” 越查脸色越难看。 “老六,你跟我一起!” 齐王莫名被点了兵,刚想拒绝,便听着武帝道:“好,速去速回。” 康王的攻城车此刻已成了摆设,他直接堪了椅子坐在了楼下,品着茶哼起了小曲。 蒋晖缓步走来,朝康王禀报:“人已全部控制住,所有大臣家眷都扣在了一处,他们现在,纵使插翅也难逃了。” “你可别小看明若楠。” “殿下放心,除了近处的连弩,我们各望台上还架设了弓箭手,只要这明若楠敢冒头,必万箭穿心。” 蒋晖刚说完,便听得钟楼上突然响起了高声的颂诗声。 第六十二章 却扇 “太子殿下,声音不够大。再洪亮些。” 元靖再次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高声朝着楼外喊:“宝扇持来入禁宫,本教花下动香风。姮娥须逐彩云降,不可通宵在月中。” 楼下一众人,包括在钟楼上的人,都瞬间傻了眼。 “这是……却扇诗?”康王嘴角抽搐看着钟楼上的动静,“这废物是不是被吓傻了?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琢磨扇子?” 钟楼上的大臣们更是各个内心抓狂,万万没想到,头次听见太子声如洪钟,竟是在此等状况之下,虽终于看到些气势,可此时此刻,一切皆晚矣。 “这是太子作的诗?” “铁定是抄的呗,这是前人的古诗,他的水准哪儿能啊?” “我说诸位,此时是议论这个的时候么?咱们是不是该聊聊正事?” 大臣们三三两两聚成一堆,把凌国舅彻底孤立了出去。国舅爷丝毫不恼,干脆直接倒地梦起周公。 “不成!”梁太师的法子刚刚说出口,元靖便激动地站起身反对。 明若楠无奈,将元靖拉向一旁:“殿下这是做什么?此法子又能传信,又能拖延时间,为何要犹豫。” “叫我夫君。” “啊?”明若楠差点当场腿软跪地上。 “为夫让你喊夫君。” “此时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么……那个,夫……夫君……” 元靖满意地露出个笑来,明少主的心再次融化了。 元靖指着远处的几座望台:“可不止眼前这些连弩,夫人目所及之处,皆是弓箭手。” “我看见了,所以?” “我担心夫人被流矢伤着。” “我?我明若楠被流矢伤着?”明若楠白了眼元靖,“夫君怕不是在说笑。” 元靖心里明明是担心太多男子见着明若楠身穿婚服的美貌,可又找不出新的说辞。 “夫君放心,你夫人我,保证能全身而退。” 元靖拗不过明若楠,只得应下。 一炷香后,明少主听罢却扇诗,歪着脑袋,转了个圈。 “我这样真的可以?” 梁太师满意地捋着胡子:“太子妃这扮相只要是正常的男子,怕是都要忍不住多看上一眼。” 元泩附和:“弟妹即使没有这华服衬托,也衬得上绝世佳人了。” 元靖冷哼一声:“三哥眼神挺好。” 明若楠半信半疑,一跃而起,直接立在大理石勾栏之上,将遮着面的扇子,从高台直接抛下。 “您觉不觉得,太子殿下今日……”梁太师笑着问武帝。 “看来让靖儿娶楠儿,真的对了。” “他怎么上去的?"康王拍着椅子扶手,朝四周震怒,“箭手呢?” 钟楼之上,刚刚解决完一重守卫的二位王爷,累得瘫倒在地。刚怕动静太大,被人发现,瑞王和齐王动手前先将神武层层裹了布,以免神武发出的光外漏。引起楼下之人警觉。 此时他们见明若楠跳上了勾栏,以为她要开溜,瑞王愤怒地刚要起身,便见明若楠将凤冠取下,只用金簪定着发顶,其余秀发随风飘扬。这场景,一时竟让瑞王看呆了,完全忘了原来要做的事。 "殿下莫慌,这明若楠不像是要跑。"蒋晖边朝康王说着,边朝钟楼走,可才走出两步,便被钟楼上的景象吸引住了目光,再也迈不开步。 只见明若楠微微将头转过,青色衣袍翩翩,脚下步履芊芊,宛如下凡的仙子,真应了刚那首却扇诗,仙娥驾彩云来。 这仙娥朱唇轻起,声音如夜莺般动听,穿透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无论是禁军,还是私兵,通通放下了手里的动作。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这歌声似行云流水,清丽动人,这舞姿如雪花回旋,使人见之倾心。 只学了一炷香歌舞的明若男,此时并不知道,自己这一曲,竟能成了后世佳话。 即使百年后,仍有人津津乐道:“太子妃一舞,盛乐天下平。” “嘿,你别说,咱们少主唱歌真好听!之前怎么没听她唱过?” 打头的师兄瞪了这位一眼,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早让你用心学,用心学,不听,这是暗哨!" 原来明若楠这曲调,每句末尾,都掺杂着寒冰派的独门暗哨,在普通人看,不过是抑扬顿挫,可听在寒冰派弟子的耳朵里,信息便一字不漏,全传了出来。 “康王联合禁军逼宫造反,搬救兵,今晚子时,里应外合。” 寒冰派弟子得了信,忙回到别院。 路北北仍在别院焦急地踱步,此时听到这消息,终于放下心来。 他深知少主做了这个决定,便是心里有了计划,只是曲子传递出的信息太少,究竟如何作为,只能靠他与少主的默契了。 "可我才十六啊!"路北北叹了口气,有些怨恨少主将如此重担丢给自己。但他来不及多想,忙在心中拟定详细计划。 寒冰派的歌舞升平暂时告一段,全体整装待发。兵刃加身,武服穿好,再看这百人,俨然已是一只成熟的队伍。 此时的康王,眯着眼睛望着勾栏上的明若楠,始终觉得事情不对,刚想下令放箭,明若楠竟又跳了回去。似乎刚才这一舞,只为了疏解情绪。 可众位兵士皆意犹未尽,哪还记得起自己在逼宫,恨不得各个扯着嗓子喊:再来一个。 纵使训练有素,可他们哪见过如此貌若天仙之人,全都愣愣的望着城楼上,等着明若楠再次登台。 只可惜明少主只会跳这一曲,再让她上,只能舞剑了。 “我看见司达了。” “在何处?他可带了人?” 明若楠悄声道:“就在钟楼顶,他朝我比了个五,我琢磨可能是五百人的意思。” “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我刚才的眼神。” “难哦。丫头,你刚才那模样,但凡是个正常的男子,都移不开眼。我就怕这司达,早把救陛下这事给忘了。” “梁太师,您就别拿我打趣了,现在能用的上的,就是我连同三位王爷,还有钟楼顶的司达,和不知在何方的五百人。” “你们寒冰派的人?” “陛下放心,他们定然做好了接应的准备,只是这八万人,纵使我用寒冰掌,也铺不了这么大阵仗的冰。” 此时,城东鼓楼,不知宫内风云变换的兵士,还在尽职地鸣着鼓。今日太子大婚,酉时鸣鼓八回八响。 “咚,咚,咚……” 鼓声阵阵敲在众人心中,无论是钟楼上的众人,还是寒冰派的弟子,皆将目光投向鼓楼,此时距离子时,还有不到三个时辰。 第六十三章 重托 “诶?兄弟,刚才我边上的不是你吧?” 程宇黑黑瘦瘦的,同刚才的七尺壮汉,一眼便能分出差别。 “唉,他肚子疼,让我替他站会儿。” “不对……”他的“吧”字还没说出口,便被银针刺中,倒在了地上。 “洪仔,你再慢点儿,我都怕他喊出来。” 洪仔将人拖到暗处,换上他的衣服。朱雀大街上站岗的禁军,根本无人发现,建峰门上的人接连倒下,连守门的卫兵,都已换了人。 而此时蒋晖正想带着人再上钟楼,却发现钟楼门已锁上了。 “怎么回事?” “将军,没得到信号,是不是楼上生了什么变故?” 蒋晖退后几步,看着楼上没有一点儿动静,于是朝上喊道:“陛下,何必做这种无用功?” 武帝起身,俯视着蒋晖,冷笑一声:“呵,竖子不足于谋。” 蒋晖眼神微暗:“拿弓来!” “陛下小心啊!” 诸位大臣紧张地喊着,却根本没人敢真的起身来拦。 蒋晖一箭射出,武帝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挺立如山,颇有帝王威严。 利箭擦着武帝的发髻,“砰”得射进他身后的陈大夫身上。 陈大夫连哀嚎都没来得及,便倒地一命呜呼。 “诸位大臣,半个时辰后,本将不会再选人杀了。” 钟楼上的各位齐齐松了口气,可下一刻,便见着蒋晖冷笑道:“一个时辰后,本将直接攻上钟楼,诸位大人,自求多福。要怪就怪你们的陛下吧。” 蒋晖转身离开,钟楼上立刻人心惶惶。 “这可如何是好啊……” “陛下会有办法的吧?” “栾尚书,您可有什么新的计策。” “不如……” 栾尚书是户部尚书,出了名的怕死,但此时却哆哆嗦嗦,说了半天,也没敢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 钟太保起身,扫了眼四周的人。 “诸位,可否与钟某一同拼上一拼?” “钟太保,不是我们不愿,而是我们没有这个本事啊!” 钟太保表情严肃:“老夫并非此意……” 而钟楼的另一边,武帝脱下手上的扳指,递给明若楠。 “太子妃,朕将自己这条命,与这江山,托在你手上,你可受的住?” “父皇!你是不是糊涂了!” “老五你有办法?”武帝斜了眼瑞王。 瑞王刚累死累活收拾了一堆禁军,这会儿便听见父皇说什么江山托给明若楠,登时脑子一热,便呜呼哀哉。却没承想被自己父皇反问了这么一句。 “儿臣……儿臣只是……” “儿臣愿听明姑娘调遣。”元泩摇着扇子,朝明若楠点点头。 明若楠左右看了看,齐王低着头回避眼神,瑞王眼中满是愤恨。元靖看着元泩一脸嫌弃,半晌后默默牵起明若楠的手,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广袖遮着,元靖与明若楠十指交扣。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契阔。” 这话没说出口,却在眼神交汇时,传递给了对方。 明若楠跪在地上,将双手抬起:“儿媳必不辱命!” 接下这扳指,便是暂时接下了这天下,虽然她知道武帝不过是把锅推给自己,可她仍是坦坦然接下了。 明若楠再起身时,将发髻扎起,朝着楼下的康王冷笑,做出个抹脖子的动作。 康王皱眉,边上的护卫愤怒起身:“这明若楠简直是……” 康王制止住边上拉弓的人。 “你不是她的对手,别被她激了。” “可王爷怎能任她挑衅?” “无妨。杀人有什么用?要诛心。”康王的手下为他将武器取来,康王用长枪指着明若楠,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王爷!多喝几杯!我怕你日后再也过不上这种好日子了。” “笑话!太子妃不如好好想想,要不要改投我帐下?依然是太子妃,总好过嫁个傻子。” 四周兵士发出嘲弄的笑声,有些甚至口中说出些不堪的辞藻。然而明若楠却不恼,只轻轻挑起嘴角,心里谋划着接下来的计划。 “喂,我说你到底有什么主意倒是说啊!” 元泩的扇子立刻敲在了元霸头上:“听令便是,见扳指如同见父皇,怎的如此没分寸。” “三哥?” “你三哥说的对,现在楠儿的命令,便是朕的命令。” 明若楠尴尬扯了扯嘴角,她其实本打算硬闯,毕竟三个王爷,加上自己,救陛下出去不是什么问题,可问题便在于,这钟楼上满满的人。 若自己今日舍了他们,那来日,元靖即便登基,也不会受到应有的尊重。 “离这儿最近的援军是?” “江淮守备。”梁太师边答边在地上画了条线路,“即使急行军,也一日有余,加上送信过去,我们起码要撑上两日。康王不会傻到给我们这么多时间。” “先撑,北北铁定去搬救兵了,虽然约的是子时,但万一救兵没来,便只能让寒冰派弟子先进来,同我们一起对抗。”她摩挲着玉镯,环视四周,突然目光扫向众大臣时,见兵部尚书姜宁,正使劲儿朝自己挤眼睛。 此时的姜尚书,在一堆大臣中,不敢多说一句,想出又出不去,只能努力不开口,以证自己清白。 “我说各位大人,咱们都讨论了半个时辰了!这事儿做与不做,你们倒是给个准话啊!” 几个老狐狸你看我我看你,着急地跺脚、挠头,却谁也不敢先开口。 “既然如此,那这诏书,老夫来拟。老夫愿做这恶人!”钟太保义正言辞地站起身,走向刚才蒋晖为他们准备好的书案之前,朝着身后众人道,“如有愿意一赌的,可来为老夫研墨。” 明若楠皱眉,朝武帝道:“父皇,钟太保似乎……” 她话还没说完,刘国公、李参知……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 武帝冷笑:“他们终究还是选择了这一步。” “父皇。”明若楠皱眉望着武帝。 “去吧楠儿,成便成,不成便……”武帝说着做出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明若楠无奈,心道怎么这得罪人、千古留骂名的事,全是自己来做,元家倒是打得好算盘。可她看了眼太子,还是站起身来,一步步朝诸位大臣走去。心里想着,成便成,不成就……再接着劝吧…… 第六十四章 乱臣贼子 明若楠这婚服繁琐,里三层外三层,刚跳舞时便觉得麻烦,这会儿又走了几步,更是心烦。所以当明少主走近了听见这些人议论什么“太子迟早要被废”、“康王继位也不错的话”,登时脑子一“嗡”,一掌过去,将他们的书案直接拍碎。 几位胆子小的大臣,当场吓得跌坐在地上。 钟太保指着明若楠怒道:“你别以为自己现在是太子妃便能为所欲为了!也不看看时局,你还狂妄什么?” “呵。”明若楠觉得此人怕不是脑子有病,“钟太保是吧?” 钟太保背着手,也不惧怕明若楠:“正是老夫。我说太子妃,我劝您好好思量思量,也为自己找条退路。纵使你们寒冰派再有本事,也远在西南,鞭长莫及。” 明若楠见钟太保说出这话时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顿时心中了然,广秀一甩,双手一背,绕着诸位大臣转了一圈。各个在回避她的眼神,除了姜宁使劲儿眨眼表示自己对陛下的衷心外,其他人心里摆明都在犯嘀咕。 “我说诸位,年龄都能当我……咳咳,当本宫叔叔伯伯了,怎还如此容易上当?” 刘国公年龄足以当明若楠爷爷,听着这话心里火大:“太子妃你少阴阳怪气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明若楠眨巴眨巴眼睛:“呦,您没看出来啊?” “你有话直说,少卖关子!” “啧啧啧,钟太保为何劝大家一块儿写诏书,你们没琢磨过啊?”明若楠边说边查数,“一二……三十……四十……我的天,你们五十六位,就这么被钟太保骗着玩儿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有大臣站起来指着明若楠跳脚。 钟太保眼神微暗:“别听她挑拨离间!” “哈哈哈!”明若楠不禁笑出声来,“你们看见没?钟老急了!哎,要不说呢,一把年纪了,还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这么说吧,你们信不信,就算我现在把钟太保扔到叛军堆里,他也会毫发无伤。” “休要胡言!” “哎呦……”凌国舅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起身,“诶?外甥媳妇儿?你怎不和我外甥在一块?” 明若楠心道:您醒的还真是时候…… 只见凌国舅望着钟太保眨了眨眼睛,一脸诧异:“诶?钟太保你也在楼上啊?” 众人心道:你费什么话?你睡之前不知道么? “不是……你不是前两天还跟康王喝酒来着么?怎么,他要反,都没提前跟你商量商量?” 此时众人哪儿还能不知道,这钟太保分明是康王派来策反的! “你们别听他胡说!”钟太保慌张的表情,完美印证了凌国舅的话,“诸位大人,你们扪心自问,难道不想谋条活路么?” 明若楠冷笑:“活路?我明若楠说话,不敢自托一言九鼎,可但凡我说出的话,向来做的到。今日我既在这儿,便有法子护各位周全,诸位是信我还是信钟太保,牢请别犹豫,站个队吧。” 众大臣没想到明若楠说话竟如此直接,各个心里打起了鼓,好一番天人交战。 钟太保见自己被揭穿,立刻换了策略:“哼,你能有什么办法?你的寒冰派在千里之外,你入京这两个月,得罪了一大群人,等你的法子来了,我们早都一命呜呼了!” “哎,你们想想,好好想想。”明若楠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诸位这诏书一写,朝着康王一投诚,一辈子便是乱臣贼子,这四个字要刻你们脑门上,坟头上,你们子子孙孙后代都摆脱不了,诸位大人,当真是想清楚了?” 在场所有人瞬间变了脸色,他们读书、科考、士族兴衰……这几十年的奋斗,除了为此生的荣华富贵,谁不想青史留名。 “太子妃,微臣愿追随陛下!”姜宁伏首跪地。 众臣万万没想到视财如命的姜尚书竟然能第一个做出决定。 紧接着是最为胆小的栾尚书,竟也跪在了地上。 不一会儿,竟跪下了四十多人。 钟太保气急败坏地指着跪下的众人:“你们竟然将自己的命交到一个女子手上?” “钟太保误会了,他们不是交予我,而是交予陛下!”明若楠举起手心里的扳指,“见扳指如同见陛下,难道诸位大臣还要陛下亲自来请吗?” 剩下还在犹豫的几人也纷纷跪下。 钟太保一看大事不好,慌忙想跑,刚迈腿,就听着身后响起明若楠的声音:“既然诸位下了决定,那劳烦把钟太保捆了吧。” 钟太保被捆得像个粽子,刚要喊,凌国舅便把长袜褪下,将他嘴塞了个结实。 “诸位大臣也别闲着了,帮忙把钟楼上的窗棂拆下来,门能拆的都拆,会用连弩的把地上的连弩捡起来,不会的劳烦姜尚书教下。” 众人面面相觑。 “还愣着干嘛?不想活命了?” 大都是文臣,谁干过这体力活,只得笨拙地开始在明若楠的指导下动作起来。 “李大人,慢点儿慢点儿,别拆断了!” “太子妃,这个能使么?”胡大人从楼里抱出个矮几,累得满头大汗。 “可以,胡大人辛苦。大家看看,木头、铁器,都能用得上。诸位动静小点儿,别引起楼下注意。” 这头儿齐王和瑞王汗还没落完,明大祖宗又来了…… “我说二位王爷,好意思么?”明若楠指着远处正忙活的贵妃和公主,“女眷都忙活起来了,二位还坐着呢?” 齐王和瑞王对视一眼,又看了眼倚在墙角,正在安心小憩的父皇,瞥了瞥明若楠正活动着的拳头,哎,打又打不过,能如何,起来听差使吧。 “王爷,钟楼上似有异动。”天光已暗,还未点灯,左右护卫有些看不清楚楼上的动静。 “哼,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干什么?” “您说钟太保……” “不过是时辰的问题,这些墙头草,过会儿咱们的进攻开始,不怕他们不降。” 康王根本不在乎钟楼上能出什么幺蛾子,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几万人攻一座钟楼,也不过如大象踩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明若楠看着日头西落,意识到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她转身正要朝钟楼内走去,突然余光一亮,她惊喜地望向东边,只见远处的建峰门上,竟出现了寒冰派的彩旗。彩旗共三色,这三色的意思只有简明扼要的一字——妥。 第六十五章 攻城车 女眷和陛下以及年迈的梁太师等人,被明若楠安排在钟楼的隐蔽处歇息,其他人加紧开始制作屏障。 诸位殿下锋利的神武,此时皆沦为了割木头的利刃。 “王爷,这个能切三段。” 瑞王瞪了李参知一眼,李参知别过头去假装看不见,忙扔了木头便跑。 贤王的孔雀扇割不了木头,只能捡起之前被打趴禁军的刀,迈力砍着。 “夫人,在看什么?” “墙。” 元靖突然出现在明若楠身旁,太子妃还不太适应自己有夫君这个事实,看向元靖的眼神有些羞涩。 “想冻上?” “你怎么知道?!” “兴许是心有灵犀?” 元靖望着明若楠一笑,太子妃心内又荡漾成一片海洋。 “以前没发现你如此油嘴滑舌。” 元靖耸耸肩:“我发自肺腑的话,夫人还要笑话我。” “元靖……我害怕。”明若楠转过头望着太子殿下,同刚才朝众人说话时,信誓旦旦的语气完全不同,难得地透出些脆弱,“我说过要护你周全,可如今……我心里没底。” 元靖牵起明若楠的手,见她双手冰凉,心疼极了。这是明若楠第二次喊自己的名字,在元靖听来,已像是获得了莫大的奖赏。 “夫人莫怕,即使真有什么,还有为夫为你扛。” “元靖,不到最后,切忌露出你的底细。”明若楠郑重道,“我知道你在外定有安排,可这些人一旦来了,你便再也藏不住了。元靖,我说了护你,便是要护你。我只是朝你抱怨下,你不许比我先泄气。” 元靖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无奈笑了笑,刚才酝酿了一番表白的话,都只得咽回肚子里。 “当!当!……” 城中心的钟楼,戊时的钟声敲响。 康王吹着杯中热茶,缓缓勾起唇角:“攻楼。” “攻楼!” “攻楼!” “攻楼!” 消息一层层传递,兵士们扛着巨木,同时撞向钟楼两侧的门。 禁军架起人墙,想要立在墙边顺着上去,却发现不管怎么爬。都打滑…… “将军,结冰了!墙体全是薄冰,根本上不去。” 蒋晖怒道:“废物!架梯子!” “梯子也架不住……” “想办法!撒盐!放火!不管用什么方法,把他们统统给我抓下来。” 探出头的李参知慌忙来报:“不好了,太子妃,他们要放火!” 明若楠皱眉:“他们不怕不小心烧了陛下么?” “我看他们是狗急跳墙,现在什么都干的出来。” 明若楠心生一计,但又有些羞于说出口,可此时她哪儿顾得上脸皮不脸皮的。只得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道:“那个……诸位大人好几个时辰没小解了吧?” 众大臣青着脸,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统统将袖子扯下一块,用自己的尿浇湿,以防待会儿没被烧死反倒被呛死了。 “太子妃不担心他们火攻?”元泩帮明若楠摇着扇子,这孔雀扇的风,倒是利于明若楠调息。 “诏书还没拿到,他们哪儿敢火攻。不过就是想把冰烤化。等他们架起梯子,我再冻上便是。” “太子妃,他们在撞门!”栾尚书哆哆嗦嗦地喊。 “不怕,且不说我们加固了几层,就算他们真撞进来,来一个,杀一个便是。” 栾尚书心里喃喃:当真是女魔头,说起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边防护战打得激烈,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为攻钟楼,蒋晖将四周的灯火全集中在了钟楼四周。 夜色中,一声鸟鸣般的口哨响起,武装好的寒冰派弟子悄悄从建峰门溜入,朝圣和门逼近。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脚下轻盈,黑暗中,完全没有人意识到他们的到来。 “唔!”最后一排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喊,便被撂倒,无声无息地被架了出去。 前排站着打哈欠的人,根本没意识到后排换了人,虽然他们回头时,便看见身后仍是站着一排人,只是这些人无论是头盔还是铠甲,似乎都不太合身。 他们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同后排人的命运一般,被银针一刺,倒在了寒冰派人的怀里。 “这根针插太深了!”安儿这语气,若不是环境所限,铁定是要咆哮出口,“就几百根针!你这样造,我们哪儿够用!” “错了错了,师弟,我下次一定注意!才清了不到千人,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此时的康王发现,足足攻了一个时辰,竟连个钟楼门都没撞开,心里也着了急。 “命蒋晖想办法,把他们逼出来!” 稻草堆满了钟楼两端的门,兵士们堵着口鼻,也不将稻草彻底点燃,他们边点边扇风,将烟统统吹进楼里。 “咳咳咳。” “还好太子妃让我们准备了这个……”众大臣用带着味道的布条捂着口鼻,互相搀扶着从楼里跑了出来。 “是啊,不然真要被呛死。” 他们刚倚着勾栏坐定,便听着楼下蒋晖大喊一声:“弓箭手准备!” 钟楼前的一排弓箭手齐齐将箭朝向钟楼勾栏。 “放箭!” 箭雨射出,吓得诸位大臣慌忙趴倒在地上。 “铛铛铛!”箭矢齐刷刷射在挡板上。 大家此时才意识到明若楠的先见之明多么可贵,料定康王会用烟熏,便让大家提前备好湿布。料定康王逼出众人后会上弓箭,便提前将楼里能用的物件拆下,做成挡板,将勾栏围档得严严实实。 “元靖,你说下一步,他们会如何?” 元靖在明若楠耳边低声道:“攻城车,半个时辰内,他们见放箭无效,定会上攻城车。” 明若楠瞪圆了眼睛:“这楼……禁得住攻城车?” 元靖无奈摇摇头。 明若楠叹了口气,揉着额头问:“你觉得能撑多久。” “最多半个时辰。” 广场上的康王见弓箭放了半天,都没射中人,气急败坏喊道:“攻城车!” “王爷,一座钟楼而已,怕是用不上……” “本王说,攻,城,车!” 钟楼上,李参知连滚带爬地朝明若楠跑来,边跑边慌张地喊道:“太子妃!太子妃不好了!攻城车!他们要用攻城车!” 第六十六章 擒贼先擒王 咚! 咚! 咚! 攻城车每撞一次,楼上的大臣们便集体打个哆嗦。 “他们竟在破城槌上包了铁……”元泩皱眉,有些担心钟楼还能撑多久。 可明若楠却盯着他手里的孔雀扇若有所思。 “明姑娘可是觉得我这扇子有用?” 明若楠回过神来,笑着摆摆手:“没有,我只是在琢磨事儿,这孔雀扇的花纹盯着看一会儿便能沉下心来。” 明若楠朝远处的建峰门望去,只见楼上的彩旗已变成了五色,这是在报时,意在提醒明若楠时间。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揉了揉因为用太多内力而略有些僵硬的手腕。 明若楠将外袍扎紧,把多余的布料直接撕掉。 元靖帮着明若楠将发髻盘好,不知不觉,手心满是汗。 “楠儿……万事小心……” 明若楠在元靖手背轻轻拍了拍,勾起唇角躲过箭矢,纵身跃向楼下的攻城车。 “将军可愿与本宫共同抗敌?” 蒋晖愣着,纳闷这明若楠是不是疯了。康王和蒋晖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这人究竟意欲何为。 只见明若楠喊完,钟楼顶竟突然端跃下一人,他借着攻城车垫脚,稳稳落在明若楠身旁。此人身穿禁军铠甲,脸上一道狠戾的疤痕,正是一直藏匿的司达! “末将愿听太子妃调遣!” 司达把刀横在胸前,面对着即将撞来的攻城车,纵深一跃,将为首的士兵头颅斩下。 明若楠脚尖轻点在打头的士兵肩上,一掌下去,士兵倒地不起。 “司达听令!守钟楼,护陛下!” “末将领命。”司达大喝一声,“禁军听令,保护陛下!” 在场的禁军一头雾水,挥着刀向前冲的也瞬间愣在了原地。心道:我们是叛军,怎还命我们保护陛下?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 他们还没纳闷完,只见禁军中突然响起齐声大喝:“遵命!” 这些领命之人一转身,将身旁刚还在一起冲锋的同伴直接砍倒在地。 原是司达的手下竟一直潜伏在禁军的叛党之中,大多禁军并不知道谁跟着反了,谁不愿反被支了出去。所以司达的手下始终潜伏在其中,上演了一出灯下黑,只等司达一声令下。 菜头甩了甩刀上的血,大笑着看向朝着自己冲来的人:“总算轮到爷爷发挥了!” 两边打着激烈,康王长枪在手,身前护卫充足,双眼直勾勾望着明若楠的方向,生怕她有什么动静。谁知怕什么便来什么,只听明若楠突然大喊一声:“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她这话一出口,康王吓得慌忙将一群护卫全调在自己身旁,用护盾将自己团团围住。外三层长枪,里三层弓箭手,就怕明若楠直接飞过来,取自己首级。 他这一切刚准备就绪,就听着远处的明若楠竟是狂笑起来:“哈哈哈!傻子,本宫骗你的!” 康王气得大骂明若楠,谁知他刚一冒头,一支利箭便朝他脑袋顶飞来,还好康王有点功夫躲得快。这箭力道之大,直接射穿了盾牌,再晚一步,康王怕是脑袋都要被射穿。 如此一闹,康王只得专心做他的缩头乌龟,再也不敢露脸。 “太子妃厉害!” “一般一般,平时就爱打个鹿,射个雕什么的。” 明若楠一边回着楼上大臣们的赞美,一边专心将攻城车上的士兵收拾了个干净。 可叛军人实在太多,一波攻城兵打趴了,新的一波人又冲了上来,还得留心四处纷飞的箭矢。明若楠捡起地上的盾牌和长枪,有些生疏地左手持牌,右手拿枪,倒也很快适应了一枪一人。 司达的手下虽然骁勇,却也有些抵挡不住上万人的攻势,此次跟着蒋晖叛乱的禁军足有三万人,五百对三万,这悬殊的差距,没别的辙,只能硬拼,假装自己还有用不完的力气。 “兄弟,再这样下去,我们也得上了!” 这士兵看着明若楠以一敌百的气势有些发怵,哆哆嗦嗦地朝着身旁人道:“这女魔头太吓人了!一会儿让咱们冲锋可怎么办啊?” 他说完一转头,发现边上这位兄弟,好像跟刚才的不是一个人。他还没想明白,就见这位小兄弟,朝他露出了个诡异的笑。 紧接着他便不省人事,倒在了寒冰派弟子的怀里。 寒冰派弟子边拖着士兵往回走边小声念道:“竟敢说我们少主是女魔头?你才是个头!你们全家都是个头!” 广场上的人不知不觉,竟已失踪了两三千人,只是因为光线太暗,并未有人发现,后排早已空了一大截。 寒冰派弟子们个个扛人扛得满头大汗,可谁也不敢休息一刻,生怕少按倒一人,少主便多一分危险。 元泩从楼上跃下,笑着朝明若楠道:“明姑娘,我祝你一臂之力!” 三人合力,总算将攻城车击退,可飞来的箭矢,冲来的步兵,三人只得背靠背抵挡。 因环境所限,钟楼背后的门,只能人工举着巨木撞。虽然撞了快两个时辰仍是紧闭着,可明若楠仍是担忧,于是忙朝楼上喊道:“背后的门,劳驾哪位护一下?” 武帝缓缓睁开双眼,踹了仍在钟楼上的瑞王和齐王各一脚。两人回头呆呆地看着父皇,假装没懂这脚的意思。 元靖看着楼下焦灼的局势,干脆过去扯住瑞王和齐王的衣摆,皱眉道:“两位哥哥,能不能请你们帮帮忙?” 武帝指着元靖怒其不争:“没出息的废物!你是太子,他们虽是你哥哥,可也是你的臣子!你堂堂一国储君,怎能求自己的臣子?” 元靖木楞地张了张嘴,怯生生道:“我……本殿下……命令你们现在下去帮忙!” 淑妃听见这话哪儿还能忍,忙跪在地上哭嚎:“臣妾求您不要让方儿下去,方儿他还小!” 七公主元宁嫌弃地看了自己的同胞哥哥一眼,将母妃扶起。 “母妃,敌阵里的太子妃,比哥哥还小四岁。哥哥又有什么理由苟且在此?他姓元!" 诸位大臣们这会儿哪顾得上什么党朋、夺嫡,大家都怕死极了,赶忙附和:“储君的命令二位王爷难道不听了?这可是犯上!” 在众人的语言攻势下,瑞王和齐王不情愿地站在勾栏前,朝下望了望,开始沉思:钟楼这扇门开在宫内,所以此刻攻门的多数是禁军,禁军相较于外面的叛…… “啊!” 二位王爷还没琢磨完,便被一双黑手推了下去。七公主元宁淡淡扫了眼站在楼下大骂的二位哥哥,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离开,深藏功与名。 蒋晖见明若楠与司达、元泩将冲上来的兵士接连击退。忙朝乌吉喝道:“乌吉!朝明若楠放箭!” 三道利箭齐发,明若楠动作快,可这箭矢竟比她更快,直朝着明若楠胸**来,三箭的位置,任她朝哪个方向躲,都免不了被射中,眼瞅着箭到了眼前。明若楠无奈,只得纵身跃起,用小臂去抵挡…… 第六十七章 寒冰掌 “明姑娘,你没事吧?” 明若楠本想用小臂接下这一箭保命,没承想元泩竟横空冲出来,将这一箭挡下。 元泩的肩膀被利箭射穿,鲜血汩汩而出。 “王爷……你……”明若楠有些呆愣,向来是她为别人出头,这是头一次有人为她挡箭。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来不及细想,箭矢再次飞来,司达将地上的盾牌摞在一起,将两人护在当中。 “王爷没事吧?” “撑得住。”元泩咬牙将箭拔出,“得先除了这乌吉。” 明若楠运气,将盾牌附上一层薄冰:“这样能撑久些。” 元泩抓着要冲过去的明若楠的膀摇摇头:“冲不出去的,这广场上足足两万人,宫内还有三万不断补给,纵使你武功盖世,也双拳难敌四手。”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意识到元泩讲的不无道理。 “贤王放心,我自有办法。司达,这门交予你了。” 元泩将盾牌立起:“本王还能一战。” 明若楠勾起嘴角笑道:“你们这群姓元的,就你还像点儿话。” 这大逆不道的话说完,明若楠便再次冲了出去,极快地之字形移动。可速度再快,利箭仍是几度擦着她身侧而过,在她手臂、腿弯处擦出了一道道血痕。 “给本少主把东南角楼里那孙子逮了!”明若楠喊完,蒋晖皱起眉头忙环顾四周,却没见着人出来,也不知这明若楠究竟在朝谁喊。可他顾不上多想,忙拎着刀上前,心里清楚,自己必须得有乌吉帮助,才能拿下明若楠。 蒋晖大喝一声,朝明若楠冲去。 明若楠一个转身,才刚刚躲过一支箭矢,便被袭来的刀逼得连连后退。 元泩见飞箭太多,忙掏出孔雀八卦扇用尽气力一扇,箭矢通通受风向影响,没了力道。 “多谢王爷!”明若楠道谢,专心同蒋晖对战。 这蒋晖深藏不露,一把玄铁刀,比瑞王的的神武麒麟玄铁刀用的还出神入化。明若楠专心应对蒋晖,便无暇顾及乌吉的箭。 元靖在钟楼上看得惊心动魄,忍不住想要冲下去,却被凌国舅抓住了手腕:“即将子时……靖儿,忍了十五年,切莫功亏一篑……” 元靖咬牙道:“子时若是援兵未到,舅舅……靖儿便要辜负您了。” 今夜京城灯火通明,家家户户忙着收拾东西,有的甚至担心宫内的纷争会波及到自己,想要连夜离开。 可惜康王早已将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无论你想出还是想进,通通求助无门。平日里夜夜笙歌的京城,今日一改往常,家家闭户,街道上安静的落针可闻。 “来者何人?”城门上的卫兵朝着几个策马的人喊话。 “我们奉康王之命,前来支援!” 卫兵面面相觑:“没听说要支援啊。” “令牌带了吗?” “带了带了。”打头的人恭敬道。 卫兵派出一人查看,这人刚凑近便被一把匕首抵着了后腰,他哆哆嗦嗦朝楼上喊:“有……有令牌……开开……开城门……” 楼上的统领疑惑:“他平日说话结巴么?” 边上的人摇头,统领心里存疑,再度喊话:“你们是哪队的?” 城外的人叹了口气,时间不允许他们在此耽搁,干脆实话实话喊道:“我是你姥姥!” “关门!快关门!”可哪儿还来得及,一大队人策马朝着城里冲去,剩下几人将城楼上的卫兵收拾了个干净。 有个送信的卫兵刚想跑,便被一根绳索套住直接揪了回来。 “小子,想跑?呸!我们少主都跑不过的千机索,你还想逃过去?” 皇宫内的明若楠动作较刚才逐渐慢了下来。蒋晖是从攻钟楼开始一直休息到现在,而自己刚才释放了太多寒气,内力耗损过多,所以此时体力难免有些跟不上。 再次三支箭袭来,元泩想再帮忙,却隔太远,根本来不及。蒋晖看准时机朝着明若楠要害砍去。只听着头顶飞来一只利箭,速度之快,明若楠根本无暇细想。 只听“铛”的一声,这箭与乌吉的箭撞在一处,双双落地。 “楠儿,朕来助你!” 此时诸位大臣,正哆哆嗦嗦地帮着陛下把射在挡板上的箭拔出。 武帝的神武终于舍得亮了,一把潜蛟混元弓,通体闪着金光,即使年迈的武帝射出一箭,也威力十足。只是终归年迈,他射箭的速度,远远抵不上叛军的箭雨。 角楼上,乌吉三箭刚上弦,便觉得四周气温骤降,手有些不听使唤,他慌忙把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乌吉正搓着手,突然觉得两边有动静,他猛一抬头,却立刻失去了知觉。 乌吉的箭停了,明若楠终于能同蒋晖正经一战。只是元泩与司达面对万人的攻势,始终力有不逮。 她余光瞥见腿弯被割伤的司达跪在地上却不敢停歇,仍忍着痛起身抵挡。肩膀带着伤的元泩一手执扇挡下飞来的箭雨,整个人拦在钟楼之前。 正值盛夏,钟楼墙上的冰开始融化,一批步兵架起云梯,楼上的大臣,纷纷拿起连弩阻挡,可十射九不中…… 明若楠四顾不暇,可子时将到,岂能功亏一篑。 她奋力一脚,将蒋晖踢开,用尽气力大喝,一掌拍在青石砖上。 “结冰了……” “结冰了!” 前排的士兵反应过来时,早已冻成了冰雕,动弹不得。 “冻上了……竟然全冻上了……这就是传闻中的寒冰掌……” 多亏蒋晖见势不对,飞速跑开,可此时一回头,也不得不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硕大的圣和门广场上,足足被冻住了两千余人,从钟楼的墙上,到离康王不远处的石砖上。这些士兵维持着动作,再也动弹不得。广场上寒气四溢,其余的兵士,皆瑟瑟发抖,无一人敢再朝前冲。 几万人的场地,瞬间安静,明若楠甚至能听见自己血脉涌动的声音,似要喷涌而出。她心跳急促,捂着胸口,兀得喷出一口鲜血。 康王惊恐地望着用刀撑着才堪堪稳住身形的明若楠,边后退着边喊道:“给我上!她真气耗尽,蒋晖趁现在!” “遵命!”蒋晖在鞋上绑了布条,架着刀朝明若楠冲去。 元靖紧紧攥着勾栏,厉声喝道:“蒋晖!尔敢放肆!” 他再也无法忍受,刚要出手,便听着远处一声马啸,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建峰门,只听着建峰门外一声高喝:“啷个龟儿子敢动我女儿?” 第六十八章 啷个欺负我女儿 明若楠双眼惊喜地望向建峰门,只见一队人策马长枪,兵刃上寒气四起,所过之处砍倒一片。 “爹!”明若楠擦干嘴角的血迹,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爹爹!这群孙子欺负我!” “啷个欺负三丫头?” “哪个欺负我师妹?” “让我看看,是哪个这么不长眼的,欺负我们盟主!” 明若楠一愣,这才发现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打头的是自己爹和各位长老,在寒冰派众人身后,竟然还跟着一大队人马。他们穿着各异,武器也各不相同,仔细看竟还各个挥着大旗。 云鹭门、城山派、浣花楼…… “盟主,我们来助您!” 本是来表衷心参加盟主大婚的江湖门派万万没想到能遇上这种事。他们本来是想等着寒冰派掌门一同入京,谁知这明识理竟如此不着调,自己女儿的婚事一点儿不着急,连带着一众人集体迟到。 此时,见受了伤的盟主,他们哪儿还待得住,这可是打败了他们这些自诩为江湖高手的人,若是明若楠折在这儿,他们的脸也不用要了! “保护盟主!” “谁敢动三丫头,老子扎死你!”四长老霸气的一句话刚说完,便从马上摔了下来。 四周士兵刚被这气势唬住了,一看竟掉下来个老头,立刻壮着胆子上前准备砍人,谁知刚要动手,就被不知什么粉末洒了一脸。几个冲上去的人,齐刷刷利落倒地。 “切,这北边的马就是没咱们西南的矮马好骑。”四长老边抱怨着边朝前走,所过之处,皆要倒下几个人。 蒋晖见救兵来了,更加不敢停手,朝着明若楠直直砍过去。 明若楠捡起手边的刀抵上,冷笑道:“蒋大将军,当真以为我真气耗尽了?” 蒋晖见明若楠手心一转,当即吓得向后跳去。 跳出老远,明若楠这一掌也没打出。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再度横刀,刚要冲,便被人拍了拍肩膀。 “大胆!”他愤怒喝了声,以为是哪个士兵不小心撞到了自己。可他刚喊完,便又被拍了拍。 “你……”蒋晖一转头,就见一个一脸怒火的老头一掌拍在自己脑门上。他甚至没来得及喊,便成了一个冰坨子,明识理再一掌下去,蒋晖便碎成了冰块,散落在地。 众人一直以为传闻中一掌把人拍碎是以讹传讹,谁知今日见着明若楠冰封千人,又见着明识理一掌拍碎蒋晖这大内第一高手,各个都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禁军都是老油条,见着蒋晖已经碎了,哪儿还顾及别的,立刻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明识理大步向前,看着用刀撑着才没倒在地上的明若楠,气得哼了声,仰头朝楼上喊:“哪个是太子?还不下来是在楼上等着看日出么?” 明识理话音刚落,便听见钟楼门响起一阵剧烈的拍击声:“岳丈大人!放我出去!” 明识理眉毛抖了抖,见女儿朝自己露出个无奈的笑来,忙走到门前。 “让开一哈,别踹着你个废柴。” 明识理说话丝毫不留情面,一脚将门踹开,整个钟楼都受到了震动。 元靖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顾不上朝明识理行礼,忙向明若楠奔去。 明若楠回头看见跑来的元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倒在元靖怀里。 “对不起,楠儿,我来晚了。”元靖紧紧抱着明若楠,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是为夫不好,为夫再也不会让你经受这些。” 明若楠甚至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了,她望着元靖咧嘴一笑:“你没事儿就好。” 元靖瞬间红了眼眶。 几滴温热的液体划过明若楠的脸颊,明少主当场怔住,愣愣道:“殿下……你哭了?” “我没有。” 混世魔王明若楠弄哭过不少人,但这是头一次,有人为了她流泪。 一旁的元泩看着元靖将明若楠揽在怀里,肩膀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不再回看,转身朝钟楼走去。 “出息!”明识理看着自己女儿,嫌弃得要命。 他一转头,便发现竟然还有不少士兵在负隅顽抗。 “啥子情况?” “爹!那个康王还在里头当乌龟嘞!”明若楠人都直不起来了,还是情不自禁要告上一状。 二长老的铠甲,这些兵士的毛毛雨箭,根本射不穿。他几步跳到盾牌和兵士团团围住的地方,见着一群兵士举着长枪颤巍巍看着自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说话都漏风的牙来:“瓜娃子!再不投降,等着老汉儿拍碎你们?” 二长老话音刚落,盾牌前的人“哗哗”跪了一地,众位士兵直接四脚爬着离开,只留下盾牌围成的壳子,和仍躲在壳子里打哆嗦的康王。 “咚咚!”大长老走到盾牌前敲了敲,“还不出来?掌门!来把这个盒子冻上带走!” 康王哆哆嗦嗦地一把长枪刺了出来。 吓得大长老跳出去老远:“你个憨包!吓死老子了!” 二长老从地上捡起把枪,在这“盒子”上边敲边道:“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给你脸了?” 康王在这堆盾牌之中,被这敲击声震得整个人宛如一个撞钟,晃晃悠悠、晕头转向地从盾阵里爬出。 “打一顿,捆了!” 元靖抱着明若楠走到了近前,明若楠瞪着康王气不打一处来。 “师叔师伯,给我把他按住了!”明若楠恶狠狠朝抱着自己的元靖道,“揍他!” 于是……堂堂太子殿下,右手揽着站不稳的明若楠,脚下一阵猛踢:“有你这么当哥哥的么?有你这么当儿子的么?不知礼义廉耻!成何体统?!” 太子殿下嘴上喃喃着“成何体统”,诸位刚从钟楼上下来的大臣,望着太子殿下,心里也是叹气道“成和体统”…… “元泗,你太让朕失望了!”武帝在大太监的搀扶下,缓步走来。望着地上鼻青脸肿的康王,难得露出老态。 寒冰派众人将元泗松开,只在他身上扎了根银针防他再次运功。 元泗冷笑着朝地上啐了一口,嘴里满是血腥味。 “儿臣无论做什么都不趁您的意。您对儿臣从未有过期望,又何来的失望?”元泗看向武帝的眼神充满怨恨。 第六十九章 所谓封赏 “大哥你怎能如此说父皇?”瑞王指着康王很是生气,“即使你心里有什么不满,也没必要置我们于死地啊?我们可是亲兄弟!” “呵。”这声冷笑过后,康王如拦不住的洪流,骤然放声大笑起来,整个圣和门广场都在震荡,他直笑到眼泪溢出,才强忍着停了下来。 “亲兄弟又如何?难道五弟没干过残害手足的事?”康王讥讽道,“还有咱们父皇,他最知道,如何在手足与皇位中取舍了。” “元泗!”武帝眉头紧皱,“这些年朕便是如此教你的嘛?你何必要如此让朕痛心?” “父皇当真教过我吗?父皇当真心会痛么?"已过不惑的康王,眼泪止不住地涌出,“五年北地,儿臣差点死在茫茫大雪中时,父皇可曾心疼过?母妃思儿成疾,郁郁而终,父皇的心可又曾痛过?为父皇征战多年,守卫京城多年,儿臣这一身的伤,父皇又是否心里多少有些心疼过?” “你是朕的儿子,朕如何能不心疼?” “父皇若真的心疼儿子,又怎会明知儿臣要反,却依然设了这瓮中捉鳖之计?”康王泪流满面,他略显滑稽的模样,在场却没一个人笑得出来。 “父皇,跟您的皇位相比,儿臣还是输了……”康王的笑容逐渐狰狞,“你以为今日是你赢了吗?”他指向元靖癫笑着摇头,“不!元靖,你一开始便输了!还有你,庄贵妃,你纵使执掌这后宫又如何?你难道不怀疑端王是怎么死的么?” “小海……我的孩子……”庄贵妃整个人颤抖起来。 “元泗!”武帝厉声喝止住元泗将要说的话。 元靖眉头微微蹙起,刚想开口,便听司达大喊了一声:“陛下,小心!” 元靖本能地转身将明若楠挡住。待众人回过神来,司达的刀已插入康王腹中。 康王一双含泪的眼睛睁得斗圆,望向司达,是满眼的震惊与迷茫。 “末将替端王送您一程。” “你……”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人便径直向后倒去。 “泗儿!”武帝的嘶吼声回荡在圣和门上空,他悲痛地奔向血泊中的元泗。 司达跪在震惊的众人面前,俯首道:“司达请罪,末将以为康王抬手是要对陛下不利!末将该死!请陛下降罪!” 庄贵妃抹去眼角的泪痕,摇头叹道:“将军何罪之有?怪只怪大殿下多行不义……”她说着朝武帝走去,“陛下切莫太过伤心。” 武帝抱着元泗的尸身,嘴里边喃喃说着什么,边将他凌乱的发整理好。武帝仿佛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他脊背略显伛偻,颤抖着朝梁太师道:“老师,您善后吧。” 武帝在庄贵妃的搀扶下,缓缓朝后殿走去。成千上万跪在地上的降兵,竟瞬间成了静默的摆设,显得这偌大的皇宫,十足凄凉。 史称“圣何门之变”的这次逼宫持续了仅半日,便因一群江湖中人的搅局而草草收场。可这半日,却让刚刚当上太子妃的明若楠,名扬天下。 江淮护军两日后才姗姗来迟,这两日宫内的清理,降兵的关押,全落在了寒冰派众人的脑门上。 “师父,咱不是来喝喜酒的么?” 大长老敲了自己徒弟一脑瓜:“喝酒喝酒,整日便想着喝酒,咱这次属于救驾有功!要赏银子的!” 于是第三日,武帝封赏传召,明识理特意穿了身华服,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在宫里等了一晌午,又跪了半个时辰,本以为领完赏,怎么也该兴高采烈的明识理,却脸都是绿的。 “掌门,赏啥了?” “师兄,给了多少银子?” “师弟,是不是够咱们把寒冰派翻修下?” “掌门,您倒是说话啊!” 明识理嘴角抽搐,为自己浪费了一上午时间而难过。 “封了个建安君,赏了三百两,还有一堆破布。” 众人齐声惊呼:“多少?” “三百两!”明识理气得胡子直飞。 “这陛下也太抠门了吧!” 三长老戳着徒弟的脑袋:“这可是京城!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心里想想就成,别说出来。” 路北北尴尬挠了挠头:“掌门,这建安君算是个侯爵,世袭的。” “世袭有何用?每年那么些俸禄,还不够咱们门派建个碑的!” “那个……咱们少主从从一品变成了一品……” “这品级能当饭吃?不过也是长些月银!跟人家一品官差了去了!” 路北北使劲儿挠头也没想出新的说辞,毕竟寒冰派众人,满心只有武功秘籍和银子,跟他们讲封号,他们只当是一堆废纸。 明识理一拍桌子:“罢了罢了,思嗣和招娣到哪儿了?你们怎么全聚在这儿?大小姐和二小姐都不用去接一茬的?按日子现在早该到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挠挠我,我撞撞你,谁也不敢吱声。 “怎么?还要我请你们去?” 汤圆啃着梨,笑嘻嘻路过,看着满屋子人,冒进头来纳闷:“怎么都不说话?师公,您回来了?”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路北北拎着脖领子扔了进去,然后众位师叔师伯齐刷刷仰头望天。 汤圆满头的雾水,梨差点儿吓掉。 他吞了吞口水,琢磨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吃了独食,大家伙嫉妒,赶忙将梨藏在身后,岔开话题:“师父今日在别院宴请诸位掌门,师公您不去?” “我等他们把你师父的大姐二姐接来再去。” 汤圆歪着脑袋,纳闷道:“大小姐和二小姐不是回家了么?” “什么?” 汤圆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坑了,刚想跑,发现门已经被诸位师叔师伯状似无意地堵了个结实…… “汤圆,你说清楚,回哪个家了?” “大小姐回了新安,二小姐回了江南……” 明识理火冒三丈,怒气像是要把房顶掀翻。 “京城都没进呢!这就回去了?都不用跟我这个当爹的知会一声噶?” “师父……”终于有徒弟看不下去了,帮着汤圆解释道,“大小姐和二小姐今早来信,说他们已经朝家赶了……还说……” “还说什么?”明识理揉着额头,像是下一刻便要暴起。 “还说都怪您耽误了太多时辰,没赶上少主的大婚,既然喜酒都喝不上了……那来了也没啥意思,没必要浪费赚银子的时间,干脆和姑爷一道折回去了。” 明识理仰天长叹,觉得自己迟早有天要被几个女儿气死…… 比起明识理的愁闷,明若楠这会儿可就差放鞭炮庆祝了。大姐二姐不来,那意味着不用练字!不用绣花!不用背诗文!不用纳鞋底啊!该喝喝,该吃吃,尽情享乐! 心里撒着花的太子妃,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 “盟主,我敬您!”云鹭门门主咚咚灌下去半坛,“感谢您明察秋毫,不然行刺的罪名,我们铁定甩不掉了!” 明若楠竖起大拇指,把心里那点儿不妥彻底忘了干净:“门主好酒量!” 她大笑着将自己面前的酒碗瞬间清空:“大家喝!别客气!酒管够!” “盟主,啥时候让我们瞅瞅姑爷呗!”几个门派的人喝多了,在一块儿调笑着,早忘了现在明若楠是正经八百的太子妃,“您长得这么俊,姑爷也得一表人才吧!” “那是!我们家太子……”明若楠话说到一半,突然脑袋里一道惊雷噼里啪啦。 完了!把太子殿下忘了! 第七十章 太子妃入东宫 黑暗中,元靖兀得睁开双眼,默不作声地摸出枕边的匕首,横在腰间。 黑影逐渐走进,元靖的匕首刚要出鞘,便闻见一股浓烈的酒气。他缓缓转过头,发现这黑影竟一步三晃的,险些撞着边上的瓷瓶。 这身影如此熟悉,不是明若楠又是谁。 元靖好奇这人究竟要做什么,便假装合着眼,静静等着明若楠走近。 新晋太子妃摇摇晃晃走到床边坐下,盯着塌上的人看了半晌,觉得兴许是因为灯光太暗,有些重影,看不分明,于是干脆凑近了些。 元靖一瞬间心如擂鼓,全身紧绷,整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明若楠食指在元靖脸上比了个轮廓,歪着脑袋直傻乐:“生得真好看,嘿嘿,我夫君!我的!”她说着便开始掀被子,边掀边喃喃,“嗯,同床,不算同房……” 元靖觉得自己经脉都要逆流了,正想起身直接将明若楠搂进怀里,这人竟“嗖”得又坐直了。 “不妥不妥,万一……还是算了。” 明少主也就是醉了酒脑子不清醒,不然傻子也知道这么大动静还没折腾醒的,不是猪便是在装睡。 元靖内心咆哮:哪里不妥?十分妥!万分妥!妥极了! 明若楠手架着脑袋,支在元靖边上,望着太子的睡颜,嘿嘿傻乐:“本少主迟早有天把你,嘿嘿嘿……” 元靖:把我怎么着你倒是说啊? “鼻梁真高,嘴唇有些薄……是不是薄情?”明少主贼心不死,点着太子殿下的脸颊,“我夫君长得真好看,来,让本少主香一个! 情窦初开的元靖满心期待。 “么……” 她来了!她来了!元靖手攥紧了丝被。 “么……呕……” 明若楠捂着嘴,慌忙跑开,留下空欢喜一场的元靖,愣愣睁着双眼,盯着床顶欲哭无泪。 “呕……”明若楠趴在水池边吐得昏天暗地。 东宫内被这动静惊得鸡飞狗跳:“有刺客!” “抓刺客!” 太子妃慌忙举手以证清白:“是……呕……是我……” 林茨掌灯上前,凑近一看:“太子妃?” 明若楠吐得虚脱,晃了晃手,算是认下。 “散了散了!”林茨朝下人道,“快去备些醒酒的汤药。” 明若楠边吐边解释:“我没醉,我就是有些……呕……有些想吐。” 元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刚披着外袍走出,便见着欢儿正在喂明若楠喝汤…… 他皱着眉快步上前,心里默念:千万别是醒酒汤! “殿下,您醒了?” “这是?” 欢儿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道:“醒酒汤。” 元靖:……这丫鬟我不想要了。 “阿茨说太子妃喝多了,让我们喂些醒酒汤,她喝了好睡觉。” 元靖:这护卫我也不想要了。 明若楠朝元靖咧嘴一笑:“对不住,殿下,我有些晕乎。” 她这话说完,便直接朝边上一歪,人事不省。 “快快快!”外面嘈杂的声音将正在梦里称霸武林的太子妃吵醒。 明若楠揉了揉还胀痛的额头,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哪儿?”她缓缓起身,看着四周的装饰,青天色瓷瓶,黄梨木桌椅。 明若楠揉揉眼,这装饰铁定不是别院了。 按理说她就算是醉酒也从没断过片儿,除非是身边有可靠的人,比如自己亲爹…… 明若楠再次打量四周,看了眼屋内扯的红帐,窗棂上贴的喜花,这是……东宫?! 她慌忙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竟只剩下中衣! 明若楠在房中紧张踱步,心里苦恼究竟是谁帮自己换的衣服……若是太子…… 太子妃想到这儿,整个人从脑袋顶直红到了脚跟,可她突然意识到,这可是太子,堂堂储君哪会帮人换衣服,除非…… 明若楠坐立难安,看了眼挂在架子上的锦衣,慌忙换上。虽然大婚已过了四日,可这却是明若楠头一次入住东宫。 门突然被推开,正穿绣鞋的太子妃吓得差点儿摔在地上。 “醒了?” 元靖青着的眼圈,分明是在谴责明若楠昨日的恶行。只是明少主丝毫没意识到,只望着他有些纳闷。 “殿下昨日没睡好?” 元靖面无表情地坐下,看都懒得看明若楠一眼。 “昨夜一个醉鬼跑我房中大闹了一通。” 明若楠摸了摸鼻子尴尬道:“对不住,昨天开心,就多喝了几杯。” 元靖皱眉:“几杯?京城都传遍了,说昨日武林大会竟开到了城内,但凡叫得上名号的江湖门派,都能在太子妃的别院里看见。还通通被太子妃喝趴了。” “哈哈哈!那是他们酒量太……”明若楠突然意识到殿下这话,似乎不是在夸自己,“哈哈……那个……见笑了。” “欢儿给你备了些粥。” 明若楠揉了揉额头,接过递来的脸帕,突然反应过来这房里没别人。 “殿下?” “怎么?还要本殿下亲自帮你擦脸?” 太子妃慌忙摇头,心道这元靖今日怎么怪怪的,像谁惹了他似的。 “殿下,外头这么吵是在忙活什么?” “岳丈大人将你的东西运来了,果子和麻团在整理之前送来的嫁妆,东西太多,下人们正找地方摆。” 明若楠“噌”得坐起:“搬……这就搬过来了?” “怎么,夫人还想继续住别院?” 元靖这话像是咬着牙说出的,明若楠举着茶杯不敢看新婚的相公,总觉得下一秒,太子殿下便要吃人。 “那个殿下,昨日我们有没有……” “什么?” “就是……那个啊!” 元靖昨夜的火气还没过去,现听见明若楠这话,火又有要冲冠的苗头:“哪个?” “咳咳。”明若楠竟也有难以启齿的事,她不敢看元靖的眼睛,再次试探着问,“就……那个!” “哦,你说那个啊!” 明若楠见元靖懂了,慌忙点头。 “夫人是希望有,还是没有呢?” “我当然是希望有了。” 太子妃小声嘀咕,可太子殿下却一个字儿没听见。 在元靖看来,明若楠这表情摆明是希望压根什么都没发生。 “你昨夜喝得烂醉,不省人事。”元靖冷着脸转身,“先进午膳,吃罢去向父皇请安。” 明若楠听见这话,心登时凉了大半。待元靖走后,在屋里气得要拆房子。“竟然没借酒行凶!明若楠你简直废物!” 这头太子妃才刚搬进东宫,宫里宫外的另几位,便立刻得了消息。 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巴望着,看太子妃进宫后能闹出什么笑话,可偏偏有一人,听得这消息,竟一点儿开心不起来…… 第七十一章 紧急军报 常宽帮元泩换着药,见元泩脸色越来越差,摇头叹气:“王爷,您这一箭,看来是白挨了。” 元泩白了常宽一眼,刚准备说话,便听见叩门声。 “进来。” 来人正是贤王妃,见着元泩狰狞的伤口,眉头皱紧。 “王爷……” “爱妃怎么来了,快躲远些,这伤口看着吓人。”元泩温柔地望向贤王妃。 贤王妃接过常宽手里的伤药,支走丫鬟,要亲自为夫君换药。 常宽十分有眼色地退下,留下两人独处。 “王爷,太子妃入住东宫了。” 元泩眼神微暗,语中带着笑,可背过去的脸却板得冰冷。 “太子妃,自然是要入住东宫,爱妃作何同我讲这个?” 贤王妃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语中带着委屈:“王爷喜欢她。” 元泩的眼神逐渐冰冷:“王妃这玩笑开的有些过了。” “王爷看她的眼神都与旁人不同……还甘愿为她舍身挡箭。妾身听闻他二人尚未同房,自古便有兄娶弟媳的先例,王爷不妨……” 元泩转过头,目光冷冽,贤王妃从未见过夫君如此阴狠的眼神,吓得一时将话咽回肚子里。 “你是王妃,什么事该做,什么话能说,还需本王教你吗?” 贤王妃慌忙跪地,咳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妾身知错了,妾身该死!妾身……” 元泩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他看都没看自己肩膀上滴落的血,披上袍子径直离开。 留下贤王妃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咳得好生可怜。 宫内,勤政殿,明若楠同元靖双双跪地叩拜:“给父皇请安。” “平身吧。”武帝瞥了眼明若楠,“呦,我今日终于能喝上儿媳妇敬的茶了?” 明若楠乐呵呵地凑上前眨巴眨巴眼睛装无辜:“儿媳不是一直在养病嘛!经脉受损,多严重呀,哪是一两日便能养好的?” “哦?我怎么听说这京城里都召开武林大会了?” “嗐,我这不是帮您好好犒劳下这次出了力的江湖人士么。” 武帝瞪了眼明若楠,无奈道:“就你机灵!”武帝示意他们二人坐下,“太子妃对朕给你的封赏,可还满意?” 明若楠心道:封了个没什么屁用的一品,我有什么可满意的? 可她还是露出一副十分知足的表情:“儿媳满意极了!这正一品的太子妃,自古以来,可是头一遭。此等殊荣,我明若楠也算光宗耀祖了!” 武帝欣慰地点了点头,赐了明若楠一对鎏金龙凤镯。 出了勤政殿,元靖歪头望着明若楠笑道:“当真满意?”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顺道:“呵呵。” 她望着远处的圣和门,想起那日的激战,仍不禁后怕。 “我从未想过当太子妃是这么危险的事。” “楠儿后悔了?”元靖说出这话时,语气有些失落。 明若楠摇摇头:“我不管做什么都很危险,不差这一遭。只是护不了他们……这感觉不太好。” 那日她见司达双眼通红,用颤抖的手掌遮住菜头的眼睛,为他瞑目。 菜头和一众牺牲的兵士被抬走时,明若楠头一次意识到,这普天之下,她无能为力的,远不止自己一人的生死。 元靖心疼地望向明若楠,刚想宽慰,便听太子妃叹道:“也不知贤王如何了?” 太子妃说着一拍脑门,竟要现在就去贤王府。 元靖慌忙拉住明若楠,满脸委屈:“当时若非情势所迫,我宁愿为你挡箭的是我,而不是三哥!” “呸呸呸!受伤的事,有什么好抢的?要真是你为我挡了这一剑,我得心疼死!” 太子妃见元靖逐渐咧开的嘴角,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忙捂着嘴眼神飘忽。 “不是,我是说,我武功高强,不用别人帮我挡!” 元靖越笑越像个傻子,明若楠害羞地直挠头,干脆把头一埋,拔腿便跑。 “夫人,等我!” “殿下,你不好奇康王那天的话吗?”明若楠将元靖拎上东宫的屋顶,看着远处渐斜的夕发呆。 “二哥的死,明面上是东征途中突发伤病。可傻子都能知道,这其中定有隐情。只是大皇兄死前竟将此事摆到了台面上来,就怕……算了,此事还是由父皇来决断吧。” 明若楠回想起元泗死前那一长串剖白,心中虽有疑虑,可此事涉及到武帝,她不敢妄言,只问道:“殿下同端王,这坊间有些传闻……” “二哥待我极好。打小儿别人都笑我傻,只有二哥从不嫌弃我,每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记得带给我。”元靖看着远方,眼中皆是回忆时的喜悦,“我二哥是最顶天立地的人,他总说,希望我好好长大,日后待我继位,他便不用再四处征战了……只是,他没能等到这天。” “听说端王有一子,这传言是真的假的?” “真是真,只是我这侄儿已丢了快十年,怕是早就不在了……”元靖叹气,“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是能让我元靖甘愿臣服的,从前只有我二哥一人。当然现在还有楠儿你。” “你瞎说什么?殿下身份尊贵,这种胡话别乱说!” “我说真的楠儿,在见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因一女子……如此……如如此慌张无措。”元靖说着牵起明若楠的手,“楠儿,是你带给了我一道光,是你让我觉得,我也想过老百姓的普通日子,想像他们一般简单的活,只要能与你相伴,即使抛下一切,都值得。” 明若楠恍然,所以元靖才始终称自己为夫人,让她喊自己名字,从未以殿下、妃这等字眼,将他们分为两级。 “可我又凶……又爱喝酒……还爱逛窑子……我……我不值得你如此。” “值不值得,我说了才算。” 明若楠抬眼,呆愣地望着元靖,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晚霞余晖,一阵微风裹挟着几片落花,略过两人身侧时,气氛升温使然。元靖鼓起勇气,将头慢慢朝明若楠凑近。 明若楠全身僵硬,脑中一片白茫茫,整颗心蹦哒得起劲儿,像是马上要冲出胸口。 在元靖与自己的脸只剩下不到一寸之时,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元靖……我有话对你说……” 明若楠刚要开口,就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只见远处一人策马直接朝勤政殿奔去。 “这是什么人?” “看服饰是边军里的探马……探马进宫却不下马……有紧急军报……” 七月初一,紧急军报:南渊国百万大军,压境西南郡,朝大宣朝正式宣战。 (第一卷完) 第七十二章 恐怖传闻 “衙门办案,闲杂人等退后。” 四周围满了探着头的百姓。 “这是第几个了?” “第三个吧?” “第四个!还有个死在自己府中的。”这卖货郎走街串巷,消息灵通,他将自己的扁担放下,朝着旁人低声道,“府里那个是被刀砍死的,直接砍掉了半边身子!” “咦,太吓人了!”胆子小的不禁打了个哆嗦,胆子大的接着问。 “那被砍死的也写了那个什么书?” “可不是么!”卖货郎拿出汗巾擦了擦额上的汗,虽已入冬,可他依然大汗淋漓,“那叫罪己书!就是把自己的罪行全列出来。” “哎,那谁识字的,帮看看写的是什么呗?” 旁边站着个落魄的秀才,吹着胡子气道:“哼,都是贪官,死不足惜!” “孙先生,你别光骂,倒是跟我们说说写的是啥啊?” 百姓们正在议论的,是吊在水井边老槐树上的一具男尸,这尸体干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脖子上挂着块三尺多长的布帛,上书罪状十大条,末了,按着这位的手印。 “我都没脸读出来,说是因为有人追债,便杀了人家灭口,还有跟自己嫂子闹在一处去了,哎……真是禽兽不如。尤其是这条,单这个,他死十回也不够!此人本来是粮草督运,就是负责监督给部队运送粮草的官员,却为了一己私欲,将运向前线军粮里的谷米换成了陈腐的粮食……” “哦呦!这个人心肝是黑的哇!”说话的是个南方人,今日刚来京城便捡着个热闹看。他在边上听了半晌,这会儿才琢磨明白,“该不是……是送西南的粮草哇!最近也就跟南渊国打过仗……呜呜……” 他还要再说,却被边上的人慌忙捂住了嘴。 仵作检查了尸体,无奈摇头:“饿死的……这怎么看也像是……” 胡捕头忙竖起食指,让他谨慎,有些事就算心里知道也绝对不能说出口。 百姓仍议论纷纷。 “你们说最近这些死去的大官……”这人说着朝四周看看,确定没穿着官服的人,才接着道,“我觉得是那些死去的西南戍边军来复仇了!” “呸呸呸,这世上哪来的妖魔鬼怪?” “我觉得李婶儿说的有道理,不然怎么一个月了,都没抓着凶手!而且每次杀人都能神不知鬼不觉,这不是厉鬼复仇又是什么?” “阿弥陀佛!复仇千万别牵连我们平民老百姓,找这些贪官就成。” 这事儿不过一个时辰,便传遍了全京城。茶楼里,几个书生打扮的人低声议论着。 “梁兄觉得,他们这罪己书……” “八成是真的!刘先生觉得呢?” 被喊做刘先生的人长得像个螳螂,说起话来也手舞足蹈:“要不是这些人换了粮草和兵甲,就南渊那种小国,能是我们大宣的对手?” “可不是说南渊国倾举全国之力……” “呸!那可是周老侯爷的西南戍边军!周老侯爷随便喊一声,南渊国的小皇帝都得吓得尿裤子!” “不听说是小侯爷领的兵么,是不是不如他父亲?” “小侯爷十七岁便带着五千人,打败过六万人,兵法都不敢这么写!用兵如神的小侯爷,怎么可能……” “嘘!小点声。” 茶楼边,路过几个巡街的衙役,几人慌忙噤声。 坐在茶楼上的人,听着他们的议论,面无表情地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放下一锭银子,转身离开。风吹起此人的外袍,却见这人袖口竟沾染上些许墨迹。 明若楠解下斗笠,听着远处的脚步声,眉头微微蹙起。 “太子妃昨夜去了何处?” 明若楠微怔,转过头僵硬地挤出一个笑来:“夜里睡不着,出去走走。” “睡不着?你若睡不着,可同我说说话,兴许……” “不劳烦殿下,我今日去济世堂拿了些助眠的汤药。”明若楠朝元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一提药包,转身便要回房。 “收手吧!你这样下去很危险。” 明若楠转过身望着元靖,歪了歪头笑道:“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元靖蹙眉,“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只是你不能……” “天不早了,殿下。”明若楠打断了元靖的话,望着他仍是那个疏离的笑容,“您该上朝了。” “明若楠!”元靖握紧拳头,觉得自己虽与她只有一步的距离,却似乎隔了千里之遥。 “妾身告退。”明若楠笑着欠身行礼,转身离开,表情在转身的瞬间,冰冷下来。 当夜,她换上夜行衣,再次翻墙出了皇宫。她来到一座破败的庙宇,将佛龛上的烛台微微转动,佛像后竟凭空出现了一道暗门。明若楠顺着台阶一步步朝地下密室中走去。 “少主。”冯垚见明若楠来,忙将椅子摆上来。 “第几箭了?” “第七十六箭。” 明若楠看都懒得看面前血肉模糊的人,只吹着杯中的茶冷冷道:“还有十七支箭,不知同知大人可受的住?” “你杀了我吧!”罗双喜哭喊着,“我求求你,杀了我吧!” “同知大人还有力气喊?幺儿,再射三箭。” 冯垚将弓拉满,罗双喜吓得立刻哭爹喊娘。 “姑奶奶,我求求您放了我吧!罪己书我也写了!罪我认,哪怕去陛下面前对峙都可以,我求求您赏我个痛快吧!” 冯垚像是没听见他的呼喊,右手一松,箭直射入罗双喜体内。 罗同知喷出一口鲜血:“我……#¥@” 再多诅咒的话,明若楠也像是没听见般冷冷道:“第二箭。” “啊!” 三箭过后,罗双喜直接疼晕了过去。 “幺儿,上药。” 冯垚把罗双喜裹得像个粽子,皱着眉对自己扎的结始终不满,干脆又重新系了遍。 “少主,明天插三箭在这里如何?” 明若楠看着冯垚指着的地方,思索了半晌:“明日将十四箭全射完吧。” “遵命。” “你也不问原因?” 冯垚摇摇头:“只要能杀了这些贪官,少主让我如何,我便如何。” 明若楠看着冯垚有些心疼:“罢了,十四箭现在便全射了吧。太子已经怀疑我了。” 冯垚点头领命。明若楠听着身后响起的惨叫声,仿佛在为自己的前进配乐,她一步步朝着更深处走去,拉开一道小门,朝着门里微微一笑。 “师兄,我来了。” 明若楠将门合上,也不知在同谁讲话,毕竟这内室里,却除了一个牌位,再无其他。 第七十三章 罗双喜 “师兄,罗双喜死了。”明若楠眼中露出狠厉,“你们的盔甲、兵刃,全是他做的手脚,他全招供了。” 明若楠跟立着的牌位说话,不知道的定要以为她魔怔了。 “这罗双喜先是说自己家里母亲重病,又说是自己父亲快不行了……最后才肯说实话,根本就是他私自将惠州送来的新铁拿去卖了,根本没有足够的铁用来锻造,所以才以次充好。”明若楠望着牌位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撒娇,“师兄,你说人的心肝,咋个能那么黑呢?盐铁司使好像也收了钱,不过毕竟主谋不是他,而且他家里还有个七十岁的老母亲,我决定姑且留着他的狗命,他若敢再犯,我再收拾他不迟。” 她说着又红了眼圈:“还有那个粮草督运,心肝更黑!自己儿子赌钱将家里赔了个干净,他便想着从军粮里赚银子补贴。呸!狗东西!师兄你放心,不管这背后牵连有多少人,我定全帮你揪出来,一个都不放过。” 明若楠从密室走出时,天已蒙蒙亮,她示意扛着人的冯垚朝西去:“天快亮了,别去城门了,直接把人扔河里,明日午时便能冲到城里了。” 冯垚没答话,扛着人走了。 冯垚今年才十六,比路北北还小几个月,勉强算是门派的老幺。因为他本是周府买来的小厮,自幼便跟着周青谭一起长大,周青谭入寒冰派学艺,冯垚也跟着入了门。两人自小便常黏在一起,胜似亲兄弟,所以这次明若楠主动找上了冯垚合谋,是因为她心里明白,即便自己不找冯垚,他也会独自去做这件事。 “殿下,太子妃回来了。” 元靖一夜未合眼,听见这话,才算松了口气。他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朝林茨问:“失踪的罗大人找到了么?” “找了七日,怕是……怕是凶多吉少……” 元靖心又凉了大半:“这消息几日能传到京城?” 林茨抬眼看了眼自己的主子,不忍心说出口。 “说话啊!” “惠州属江淮地界,五日前送出的消息,今日怎么也该到了。” 元靖望着缓缓亮起的窗外,心里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叹出一口气来:“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此时的明若楠刚解了衣衫,好不容易躺着想歇息片刻,便被门外的低唤吵醒。 “少主!少主!” 明若楠皱眉合起外袍,将门打开,望着门外冻得鼻头通红的路北北。 “你怎么来了?”路北北一大早便来东宫,定是有极重要的事。她再看路北北的装扮,不禁眉头蹙起,“翻墙进来的?” 路北北忙不赢点头,忙四周看了看,见无人,才忙急着将门合上。 “少主……幺儿被抓了……” 明若楠的心像是被拴了块石头,瞬间沉了下去。她扶着桌子才堪堪稳住身体没倒下去:“他……他还是去了城门楼?” 路北北毕竟再老成,始终还是少年心性,此时急得直想哭:“我一直都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我早该拦着的!幺儿轻功不好,要是我去,幺儿便不会被抓着了!” 明若楠忍着心痛,用力捏着路北北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我们什么都没做过,明白吗北北?” 路北北呆愣地望着明若楠。 “任何人问起来,你都要这么说。” 路北北只琢磨片刻,便明白了少主的用意,眼泪夺眶而出。少主这是怕连累他们,即使哪日少主真的被抓了,只要她咬死全是自己所为,寒冰派的人,咬死一问三不知,那么纵使有人想要连座,其他人也奈他们不得。 “可是少主你……你和幺儿可怎么办啊?”路北北哭得整个人都在抽搐,少年老成的他,难得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宛如一个普通的孩童,“幺儿……幺儿才十六啊!” 明若楠揉着路北北的脑袋,眼中含着泪笑道:“放心,北北,本少主不会让幺儿有事的。” “可若如此,少主便必须要担下这罪责……” “本宫可是堂堂太子妃,救过驾的!他们能奈我何?” 路北北在明若楠的安慰下,逐渐冷静下来,坐下边抽着鼻涕边道:“少主,幺儿被抓,绝对不是偶然。” 明若楠点点头,摸摸茶,已经凉透了,又不想喊起守了一晚上的麻团和果子,干脆凑合着喝了。 她边喝,边朝路北北问着冯垚被抓的情况。 “网兜……箭矢……这明显是提前布置过,只等着我们入陷阱。哼,看来这朝中并非全是废物,怕早早便想好了这一出,等着我主动朝里跳。” 路北北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擦了擦鼻涕,望着明若楠道:“如若此人早知道是您,可却直到现在才设下此计,那此人定然城府极深,一直在等,在等您露马脚。” “正是。”明若楠笑道,“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幺儿太冲动。他回来后得好好敲打一番。” “您要如何?” “让他扎两个时辰马步吧。” 路北北“噗嗤”乐出声来,见竟到了此时,师姐还在安慰自己,他也只能强打着精神,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罢了罢了,快出去,我铁定是睡不了几个时辰了。你传我令,让兄弟们还在查着线索的,都停下,尤其是入门不到三年的,功夫根本不扎实,千万别让他们妄动。” 这头明若楠刚刚睡下,那头元靖可彻底睡不着了,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右眼皮跳得更加欢脱。 “殿下!殿下!不好了!” 林重衣衫都还没穿整齐,便慌张跑来,甚至被门槛绊了个跟头,都不如平日似的哀嚎一番,而是即使气没喘匀,也要先把消息传递到了。 “殿下!不好了,各位……各位大臣联名……联名上书,说要参太子妃!此时折子已经递到陛下面前了,怕是今日早朝,便要联合说这事儿!” 元靖手里的杯子骤然落地,半晌后,他望着已经大亮的窗外,叹了口气道:“林茨,更衣。” 第七十四章 他可是周青谭 “粮草怎会到今日还没到?”明若楠急得团团转,虽然太子殿送了寒冰派几块令牌,准许他们自由出入宫中,可明若楠仍是等不及消息进来,直接住在了八珍楼。 “太子妃,咱们先回宫好不好?”林茨在一旁有些为难,“陛下问几次了……詹事府也来了好几回,奴才们不好交代。再这么下去,殿下也帮您瞒不了了……” “对不住,对不住。可……可我现在心思也没功夫去应付宫里那些破事儿。而且你们的军报根本没有我们寒冰派的消息及时,明明按理说,通路应该更快。” 明若楠敷衍地答了林茨,便再次转头望向来通禀消息的寒冰派弟子。 路北北无奈地拍了拍林茨的肩膀,朝明若楠道:“您先回去等消息,别让太子殿下担心,我现在便散疾风阁的弟子出去打探,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路北北知道明若楠心急,忙安慰她道,“掌门昨日来信,他和诸位长老已经回到西南了,他一定有办法解决前线粮草吃紧的问题,您放心。” 本以为,第二批粮草迟迟未送达前线,将会是西南戍边军遇到的最大问题。可明若楠万万没想到,半个月后,再收到父亲消息时,竟是戍边军,已失联三日余。 明若楠再也等不得别人的消息,她心里着急,可碍于自己千里之遥,却帮不上忙。干脆给元靖留下一封书信,直接乔妆快马加鞭奔回了西南。只是她终究还是回来晚了…… 明若楠刚一进西南郡地界,便看见满城的白绫…… 平日里最繁华热闹的街巷,此刻空无一人,明若楠忙否决了自己心内那不祥的预感。 “驾!”她顾不得回家,直接策马扬鞭,直奔将军府。 隔着三条街巷,便听到了震天的哭声…… “小恩公……”四周身穿素麻衣的人,看着突然出现的明若楠,皆是掩面而泣。 “您节哀……” 密密麻麻的人群朝两边错开,为明若楠让出一条通路来。 她呆愣地下马,看着四周围低声抽泣的百姓,心越揪越紧。 转过拐角,映入眼帘的,是将军府挂满的白绫……府门的白色灯笼上,墨黑的“奠”字格外刺眼。 “少主……” 大家陆续发现了明若楠,皆是背过脸去,不忍心见到这一幕。 明若楠怔怔向前,望着院子正中停着的棺木,骤然停下脚步。 明若楠转向边上正垂泪的梁云问道:“嫂嫂,这里躺的是谁?” “三丫头……” “嫂嫂,你告诉我,这里面睡的是哪个?” “嘟嘟,是爹爹!爹爹躺在里面呢!” 周兴扬只有两岁,甚至连姑姑两个字都念不对,他哪儿知道这棺木意味着什么。此时孩童的戏语,让明若楠的心瞬间凉了大半。 但她仍是不愿相信:“兴儿瞎说的对不对?” 梁云紧抿的双唇,红肿的眼睛,却告诉了明若楠一切。 “三丫头……送你师兄最后……” “我不信!”明若楠大吼一声,冲上去便想要将棺盖推开。 “三丫头,别胡闹!跟爹回家。” 明若楠甩开明识理伸过来的手,继续朝灵柩走去。 “明若楠你在这儿疯啥子嘛?要疯回家疯噶!” “我不信,你们在骗我。” 兴儿抱着明若楠的腿,仰起小脑袋眨巴着眼睛道:“嘟嘟,他们说爹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说爹爹是大英雄!” 明若楠的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颤抖地蹲在地上抱着兴儿泣不成声。 “可……可他是周青谭啊!” 明若楠甚至没赶上见师兄最后一面,回到西南,便滴水未进,守了三日的灵。 九月十三,西南郡郡府,漫天飘散的“买路钱”,百姓十里相送,连太守裘可千,都身穿麻衣,协西南官员路祭。 “君今离我从容去,空留千古浩然气!” “落!” 落棺之时,哭声响彻整个西南。 “下雪了……” 从未见过雪的西南郡人,望着漫天的飞雪,心里皆存着不甘与怨恨,可作为任人鱼肉的平头百姓,他们却只能将所有的不满化成眼泪,随着雪花融化。 梁云将明若楠领到卧房,红着眼眶掏出一个绿绸缎包裹的盒子。 “青谭说,这是送你的大婚贺礼,只可惜他去不了京城,便只能等你归省时候再送了。” 明若楠颤抖地打开盒子,一瞬间泪如雨下。 “师妹,你日后要是成亲了,我便送你个蜂巢!” “啥子意思?” “就告诉你相公,娶了你就是捅了马蜂窝!要小心噻!” “周青谭!我看你是欠揍噶!” “我说笑的,蜂巢,是寓意你们生活似蜜甜,子子孙孙,幸福美满!” 明若楠仰着头,努力不让眼泪落下。 “嫂嫂……师兄是怎么死的……” “没粮、没兵甲,守了葛山关整整十日……明伯伯筹措的粮草想运进去,可去葛山关的路被巨石砸坏了,马车过不去,只能绕道。” “那军粮呢?一个多月前便该送到了。” 梁云回想起此事,便恨得双眼通红。 “军粮?呵,倒是到了,可全是馊的!将士们要打仗,竟然还运这样的东西来,糟践谁呢?” 明若楠抹干眼角的泪:“就算南渊国来了百万人,可那可是青谭师兄,十七岁便斩南渊国大将军的百战神话……” “咳咳咳……”周老侯爷在几人的搀扶下,虚弱地走进来。 明若楠望见他的时候,眼泪又止不住地涌了出来:“世伯,我……我回来晚了……” 周文柏摇头不语,只朝明若楠招招手,示意她跟上自己。 周侯爷带着明若楠来到耳室,指了指里面摆着的大大小小的木箱。 “三丫头,你看看这些吧。” 明若楠望着这些带血的铠甲,心痛不已。 “这是……” “全是咱们受伤的将士脱下来的,你拿出来看看便知。” 明若楠刚铠甲拎起,便意识到问题,自小儿她没少在将军府里打诨,所以这兵甲她见过不少。 “重量不对……” 周文柏示意身旁的人将佩剑取下,递给明若楠。 明若楠一剑朝铠甲刺去,竟轻而易举刺穿了。 “土……怎么会有土?”她惊异地看着地上落下的泥土,干脆一掌将铠甲劈裂,登时,泥土四溅。 第七十五章 卸磨杀驴 这甲胄竟只将外面镀了层薄铁,内里全是泥塑的……如此手感同真正的铠甲无差,可抵挡兵刃的效力确是天壤之别。 “看看那刀。” 明若楠慌忙将箱子里的刀拿起,放手里一掂,表情立刻冷了下来。她将这刀两手一掰,竟轻松折断。 “这装备怎如此儿戏!沿途而来,竟能无一人发现?” 梁副官双眼通红,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他们装箱时,在上一层,铺得全是真刀箭,督运兵甲的人没发现,也是有可能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粮食谷米,连作假都懒得做,隔着半丈便能闻见酸味,不可能察觉不出啊!” 明若楠眼神逐渐冷下来:“边军没上报?” “早就递了加急的折子,小侯爷说,两军交战,粮草先行,这事儿哪儿能作假?可粮草的气还没生完,兵刃又到了。您一个不用兵刃的都能看出问题,咱们当兵的成日与刀剑为伍,哪儿能看不出做了假……小侯爷一发现便派人拟了折子朝上送,只是一个半月前便送了出去,至今还没收着回信。” 周文柏刚能从病榻上能起身,却经历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说话也不似从前中气十足:“裘太守也帮着递了折子,可一个月过去了,朝廷一点儿动静都没。” “快马最多十日,加急军报通常七日便能到……这是……这是有人拦着……”明若楠紧紧咬着牙根,看着这一箱箱兵甲,攥紧了拳头。 “三丫头……五十万西南戍边军,死的死,伤的伤。”周文柏敲着拐杖老泪纵横,“这伤得不止是西南戍边军!而是整个大宣的底气啊!” 梁副官一个八尺高的大汉,此刻竟泣不成声。 “小侯爷说,折子递不出去,咱就遣人去送,兵刃铠甲不够,咱们紧着上前线的兵士用。”梁副官缓了好久才接着道,“朝廷终日怕咱们反,怕咱们西南拥兵自重,每年只给咱们补给不过十万兵士的武械,我们哪儿还有富裕?人家南渊国的士兵全部真刀真枪,可我们呢?我们拿着木刀!木枪!纵使再训练有素,也挡不住啊!” 明若楠全身止不住地战栗,连带着话音都颤抖起来。 “那求援的人呢……” “一个没回来……” 周文柏恨恨道:“青谭的本事,你我都知道,纵使兵甲不够……也不至于死伤如此惨重……” “有内奸……” 梁副官哭着喊道:“可彼时我们已经死伤十万了!小侯爷说,铁定是出了内奸,便让我偷偷带着一小队人出来求救,我便是这样苟且活下来的啊!明掌门帮着筹措了粮草和兵甲,可我们回去时,通往葛山关的路却被堵死了……葛山关有多险要,路便有多崎岖……待我们绕道过去,足足花了七日,再看见的……便是……便是……” 众人加急赶路绕到葛山关时,见到的却是遍地尸骸,残垣破壁。葛山关,他们守住了……西南戍边军,带着伤的四十万人,没米没粮,就着树皮草根,拿着泥木兵器,抵御了南渊国的百万大军。只是这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痛。 “小侯爷,举着旗子站在城楼……身上……身上中了九十三箭……” 明若楠眼前仿佛出现了葛山关城楼上的景象,周青谭高声唱着小时候他俩长哼的童谣:“葛山关,边塞险,守西南,大宣安!” 他将“宣”字大旗高高举起,纵使被箭矢射中也不愿屈膝。 “根本没人意识到小侯爷……”梁副官泣不成声,“冲锋的士兵说,他们看到城楼上的小侯爷,便安了心,谁也不知道他身上何时中的箭,又是何时没了声音……” 周青谭背靠着云梯,即便他真有了什么闪失,也能保证自己屹立于城楼上不倒,保证大宣的旗,不倒。 “咱们的兵士,被斩断了四肢,被砍断了半边身子……有的身中数刀也仍将敌人拉下马……全是因为那些铠甲……那些不中用的兵刃!甚至……甚至在账内发现了不少人……竟是活活饿死的!” 明若楠气得一掌将木椅拍碎。 “丫头,伯伯今日同你讲这些,是因为外敌未除,明日我便要赴葛山关。这不仅仅是青谭一个人的事,而是三十万冤魂和二十万伤兵,还有他们的家眷,皆需要朝廷,给他们个交代。老夫此去,不知能否……”周文柏看着明若楠通红的双眼,即使心疼,也只得无奈道,“若伯伯真有个好歹,这周府上下,百口人,便拖于你们父女二人了。” 明识理不禁也红了眼眶,可此时此刻,他们却无人可依,无人可靠。 “请援兵的折子……” “早递了,也朝新安送了信,可新安郡守备军说……说是没收到朝廷的公函,不得擅自出兵……” 明识理拍着桌子气愤不已:“都打到家门口了!过了葛山关,敌军直逼西南郡府,他们新安郡还安个屁!” 明若楠将脸上的泪痕悉数擦净,望着周文柏一字一句坚定道:“世伯,我定向陛下,向这天下,为西南军讨个公道!” 时间一晃,便到了十月初三。周文柏带病披挂上阵,不过一月,便带着一干老弱残兵与在西南郡重新整编的义士,吃着寒冰派与西南百姓筹足的粮草,自制的兵甲,将南渊国百万大军削去一半,直打得剩余残兵退回了南渊国,并乘胜追击,取下南渊东部三城。 今日是十一月十八,南渊国国主宣布投降的消息,传到京中不过半月,“圣和门之变”也才过去不到半年,诸位大臣,却已开始卸磨杀驴。 朝堂上,武帝被一群文官吵得头疼,他刚要怒得摔折子,却见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竟穿戴整齐,上了早朝。 “那是……那是太子?” “平时倒不见他如此勤奋,哼,涉及到太子妃,他倒是来得快。” “咱们这太子出了名的怕老婆,今日怕是来替太子妃来打探消息的!” “诸位大人,好歹是储君,诸位如此议论,怕是不妥吧?” “哼,有何不妥,指挥使大人还没升官,倒是先站起队了?” 众大人不屑地白了眼司达,完完全全将他孤立起来,丝毫不顾及这是当日救了他们命的英雄之一。 不过他们连明若楠都要参,不顾及司达,倒也是正常。 “你们吵够了吗?”武帝按着额头,看着堂下众人怒道,“一堆言之凿凿的折子,说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说明白,你们若是为了诬陷太子妃,那大可不必!” 大理寺卿上前一步,将芴板朝怀里一揣,信誓旦旦道:“陛下,绝非污蔑!臣有一人证!” 第七十六章 人证 元靖满怀希望地望向自己父皇,却终归忘了,自古帝王心最为难测。 “请陛下允许微臣将此人带上。” “刘大人,你当此是何处?随便什么人都能带到朝堂上来吗?” 刘全懒得理会说话这位,因为此人是新派官员之一。圣和门之变后,从上到下经历了一番整肃,当真是宁可杀错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但凡那日告假没来的官员,不是被罢了官,便是被调离京城。 而查实却同康王殿下有瓜葛的的那些,通通下狱。 武帝再次展现了他的雷霆手段,不过三月,便将康王余党肃清。提拔了不少新锐官员,大都无师从、无党派,而武帝看中的,正是如此。 这批官员自己给自己起了个封号--新派,而从前的士族大家们被这群新派官员逼得抱了团,纷纷将矛头一致对外。 而此次明若楠的事,正是合了他们的意,这是一次绝佳的新派与士族对弈的机会。虽然明若楠本人不知,可两边却早已将她当做博弈的棋子,安排的明明白白。 刘全冷哼声,朝着这位新晋的翰林学士道:“梁大人,陛下常言‘士族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尚且如此自省,旁人又有何资格能逃脱法外?还是说你也收了寒冰派的贿赂?” “休得胡言!” “你们吵够了吗?”武帝怒得将手中的折子扔了出去,“刘全,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有证据,不断抹黑太子妃!我倒要看看,你所谓的证人到底是何人?”武帝指着刘全喝道,“大理寺避嫌,李太傅,你携御史台、刑部、京兆府,将此事彻查!三日内,必须还太子妃个清白!” 元靖心里登时揪了起来,明若楠这事儿做得纵使再滴水不漏,可死去的那些人,都是与西南戍边军密切相关。而这些大臣皆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抓、被杀,能做到这些的,全大宣又能有几人。 武帝不是不知道明若楠做了什么,只是他自己没办法平西南的民愤,所以不想管。 可现在重臣逼迫,奏折上明若楠的罪证一条条一桩桩,罄竹难书,逼得武帝不得不解决此事。他口中说的是还太子妃清白,只是若真要为她脱罪,又岂会让李太傅带三司审理……元靖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那若是要请太子妃……” “还用朕帮你宣吗?”武帝甩袖离去。 留下一众大臣留在朝堂上,不知所措。 “那诸位大人,我们移步……” 李太傅刚要说话,就听大太监去而复返,捏着嗓子喊道:“陛下口谕,就在这儿审!” 众人讶异,看着大太监再度甩甩拂尘离开。 “那诸位,我们开始?” 众人点点头,宫人为几位王爷备了椅子。二品以下的官员只能接着站着,心里难免抱怨,可又不敢多言。 不一会儿,所谓的证人便被带了上来。 这人元靖未曾见过,可他看见刘全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仍是不敢放松。 “说吧,你是什么人?” 此人被捆得像个粽子,只露了个头,脸上透出些稚气。 “大人觉得我该说什么?” “我劝你老实招了!把你幕后的主使供出来。” “大人让我招什么?” “是谁指使你谋害罗大人?” 这人眨眨眼,一脸茫然:“指使?我为何要被别人指使?” “刘大人,您这证人不太可靠啊。” 众人嬉笑。刘全气得揪着这人的领子问道:“那你是承认你杀害了罗大人?” “贪官污吏。不该杀吗?” “若真是触犯了律法,自有大理寺、刑部制裁,岂容你一小儿……” “哈哈哈!笑话!”这人大笑出声,“你们没本事讨这些该讨之人,却在这里围着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口口声声律法?制裁?这是什么道理?” 此人年龄看着不大,可说起话来却不卑不亢,颇有几分风骨。 “小公子今年多大了?” “太傅大人何必同他废话。” “诶!刘大人,对待少年人要多些耐心。”李太傅笑眯眯地望着少年,“孩子,告诉伯伯今年多大了?” “十六。” “才十六啊。” “十六又如何?” “罗大人失踪了七日,如果只是你一人所为,那不妨说说。你是如何将罗大人擒住,又是如何将他带走,这几日又是将他藏在了何处?” “我自有我的办法,为何要同你讲?”这少年鼓着脸,白了李太傅一眼。 李太傅胡子微翘,勾起嘴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大家看看!这分明还是少年心性?哪儿能将此事做的如此周全?” 刘全笑到:“太傅大人说的有理!这孩子背后一定还有人!” 刘全望向众人,期待有一人接自己的话茬。可众位大臣摸不准陛下刚才那话里的意思,哪儿敢冒然出头? 刘全见无人应,便再度梗着脖子道:“定是太子妃!他是寒冰派的人!” “你这老头儿真奇怪!凭什么说我是寒冰派的?我孑然自身,就我独一个。不是哪个门派的!” 见他始终不肯多言,李太傅朝御史大夫和刑部尚书道:“不如咱们请太子妃来一趟?” “为什么要传太子妃,我不认识什么太子妃!” 元靖蹙眉,这少年终究还是太稚嫩,被一诈便露出了马脚。 东宫内,果子慌张跑来将明若楠喊醒。 明若楠揉揉眼睛,迷迷糊糊望向果子。 “小姐不好了!” “何事慌张?” “玉琼殿喊您过去!” “陛下的旨意?” 果子摇摇头,将玉琼大殿上发生的事,大致朝明若楠讲了一番。 麻团将门掩上:“殿下说,请您提前做好准备,如若真的有什么……也请您相信他,别轻举妄动。” 明若楠呆呆望着镜中的自己,笑着道:“帮我上妆,要面见各位大臣,自然要有太子妃的体面。” 果子和麻团不知为何,心里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见着小姐这副模样,心里更加担忧。 麻团不小心将明若楠的花钿点歪,她刚想擦掉重补,明若楠便抓住她的手,笑着摇了摇头:“罢了,兴许这是天意。” 明若楠说罢起身,将这身褕翟理好。这褕翟同明若楠大婚之时所穿的别无二致,是武帝特意补偿,为她重制的。 今日她穿着这身去玉琼殿,也是希望诸位大臣见到后能忆起大婚那日,自己拼死救下他们这点儿功绩。 虽说如今他们要卸磨杀驴,可明若楠并不甘愿做这傻驴。 她昂首,一步一步朝着大殿走去。 第七十七章 对峙 “还不来吗?当真是恃宠而骄!仗着太子殿下宠她,竟如此不知好歹。让我们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果真是红颜祸水!” 不过短短半年,明若楠便从堂堂的女魔头,变成了众人口中的红颜祸水。 “嘘,诸位王爷都跟着等呢!你抱怨什么?” 诸位大臣左盼右盼,终于盼来了姗姗来迟的明若楠。 跪在地上的人见了明若楠瞬间变了脸色,慌忙将头别过去。 跪地的正是冯垚。明若楠眼神瞬间变冷,她见冯垚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的衣服也被血色染红,皮开肉绽。不过才两三个时辰,就已被折磨至此,明若楠气得攥紧了拳头。 刘全望着这场景,忍不住面露喜色:他俩果然认识! 他正大喜,却见众人竟纷纷跪地。 “参加太子妃!” 明若楠斜眼瞥向刘全,冷冷道:“看来大理寺卿当真是铁面无私,见着本宫竟行礼都免了。” 刘全一看六部尚书竟全都跪了地,而梁太师李太傅这等人都拱手弯腰行礼。刘全见此等景象,瞬间变了脸色,慌忙跪在地上。 明若楠冷哼一声,气宇竟有些后宫之首的风范。 宫人忙帮明若楠备了座位,明若楠也不谦让,直接坐在了太子边上。 元靖伸手去牵明若楠的手,却被她状似无意地躲开。 “怎么着,听说诸位找本宫有事?” 御史大夫是个老油条,脸上笑眯眯地望着明若楠弓着身子道:“刘大人带了人证说是您……” “本宫如何?” “哎,说是您杀了罗大人!” 明若楠挑眉:“哪位罗大人?” “罗双喜!”刘全看着不远处那人的眼色,一不做二不休,既然都已至此,那自己也只能蒙头冲了。这么想着,刘全向前迈出一步,将冯垚朝前一推。 “放开我!”冯垚怒得朝旁挪了挪,却因绑得实在太严实,只栽倒了自己。倒下时还压到了伤口,疼得皱了皱眉,却死咬着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太子妃看此人,是否眼熟?”刘全指着冯垚,胸有成竹,但凡明若楠不承认自己认识冯垚,便能揪住这点,身后的同盟立刻能群起而攻之。 他看着明若楠眼露奸邪,众人也将目光纷纷投向明若楠。 太子妃歪着脑袋,似是有些不解:“刘大人这是作何?” “微臣烦请太子妃直接回答问题!” “哎,本宫一个女儿家,想当初为诸位挡过箭,挨过刀,命都为各位大臣差点儿送了去,今日诸位将本宫围在此处,可心安啊?” 刘全底气瞬间矮了半截,当初他也是钟楼上除了哆嗦什么都不会的官员之一。严格算来,明若楠对他也有救命之恩。待他再看向自己同盟时,却见他们纷纷望天,回避自己求助的眼神。 “太……咳咳,太子妃是不承认与此子认识吗?” 刘全紧张地说出这话,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明若楠。 “哈哈哈哈!”明若楠毫无预兆地大笑出声,元靖望着她微微蹙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可他却也心知,拦不住了…… 只见明若楠笑得直拍大腿:“刘大人是不是以为本宫会说不认识?然后朝诸位大人求同情?”明若楠摩挲着玉镯笑道,“不错,此人正是我寒冰派的弟子。” “你别胡说!我不认识你!”冯垚像个蚕似的蠕动抗议。 可根本没人在乎他如何说,如何闹。 众大臣皆是一愣,连带着刘全都有些哑然,他准备好的一大套说辞,瞬间被噎了回去。原本打好的腹稿现在全打了水漂,连带着思路都被带偏了。 他慌张地看着明若楠,脑袋里飞速运转着:“那既然太子妃承认……” “且慢!” 刘全松了口气,好像准备的稿子又能用上了。他这气刚散出去,便被明若楠突然望向自己的阴侧侧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 “刘大人且慢。本宫有件另外的事儿要跟您聊聊。” 刘全琢磨也不急在这一刻,于是道:“太子妃请说。” 明若楠虽是笑着望向刘全,可语气却格外冰冷:“还请刘大人告知,是谁将我们寒冰派的弟子,打成了这样?” 众人哗然,偌大的玉琼殿上,落针可闻。刘全愣在堂中,面部抽搐,望着明若楠,刚准备指着她的手,努力了几回,都没勇气再抬起来。 众人觉得明明已接近正午,怎么竟还冻得想打哆嗦。 有人尝试着哈了口气,竟吐出一片白。 “刘大人,是您吗?” “此子……此子不招供……微臣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哦?”明若楠双眼微暗,“既然如此,那本宫也要做些该做之事。” 明若楠起身,缓步走到刘全身旁,围着他绕了一圈,直绕得刘全双腿打颤。 “幺儿,这人用什么打的你?” 冯垚紧抿着嘴不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哑巴了?说啊!用什么打的你?” “木杖……还有……鞭笞……” 明若楠一把抢过身旁侍卫的佩刀,朝着刘全后背轻轻一击,他竟吓得跪在了地上。 “太子妃!你这成何体统啊!”众臣声讨声渐起。 “太子妃这是要微臣的命啊!”刘全见有人为自己解围,抓住时机开始在地上哭嚎,他见明若楠望着自己不说话,干脆在地上打起滚来,“微臣不过是尽本职!您何苦来伤害微臣!难道是因为心虚?” “哦?本职?严刑逼供是你的本职?那这大理寺也该换位寺卿了!” “微臣不怕到陛下跟前对峙!太子妃若是……” 明若楠直视刘全:“若是如何?” 刘全颤抖着朝前爬了爬,生怕明若楠一个不小心给自己拍死。 “您若是执意包庇杀害罗大人的真凶,那微臣不得不怀疑,是您在幕后指使!” “是啊,这事是不是真的和太子妃有关?” “我看十有八九哦……” 明若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些大臣们怕入仕前皆是学唱戏的。这会儿一唱一和的,倒是演的好。 “你再说一遍,你怀疑本宫什么?” 明若楠将刘全从地上拎了起来。这五十多的老头,在明若楠手中,像个小鸡崽般十分滑稽,吓得一动不敢动,可嘴里还嚷嚷着:“微臣怀疑,太子妃指使此人杀害盐铁司同知,罗双喜!” “啧啧啧。”明若楠直摇头,“刘大人此话不妥……本宫并未指使幺儿杀死罗大人。” 冯垚松了口气,而元靖的眉头却蹙得更紧了。 “微臣早料到太子妃要狡辩,微臣还……” 明若楠冷笑着打断刘全,扫了在场等这答案良久的众人:“哎,刚才本宫没想起这位罗大人是谁,此时才记起来,我确实没指使幺儿杀害罗双喜。”明若楠背着双手笑道,“因为罗双喜是我杀的,与旁人无关。” 第七十八章 何谓人命 “你你你你……你说什么?”刘全一时没回过神来,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我说,罗双喜,是我杀的。”明若楠边说话,边抚着自己袖口,抬眸,竟是眼中带着笑,“我认。” 众人没料到明若楠竟然认了,而且认得坦坦荡荡。 “太子妃这是认下了?”李太傅显然也并没料到明若楠此举。 “太傅耳朵是不是不太行?我们寒冰派的济世阁有不少名医,用不用请来给您看看?” 李太傅气得刚想吹胡子,突然想起此刻的情景正是乘胜追击之时,忙道:“那太子妃是否承认……” “认,本宫全认。”明若楠脸上带着笑,手轻捏刘全肩膀,这老头登时嗷嗷叫起来,可旁人看着她根本没用力。 “李太傅是想问,粮草督运刘昶、中朗驿丞褚安、中州粮仓司徒李橦是不是本宫杀的?” “你这是全都承认了?” 明若楠冷笑:“不仅他们,还有黄年、梁?、钱冒典、宗胡越……死在本宫手中的官员和奸商,不多不少,二十三人。” 在玉琼殿上的诸位大臣,此时皆是恍恍惚惚,他们望着明若楠,宛如在看一个魔鬼。 “太子妃啊!何至于如此残暴?” “是啊!那可是二十三条人命啊!” “何至于?哈哈哈哈哈,诸位同我谈人命?”明若楠大笑出声,在这大殿之上,她怒视着或站着,或坐着,或望着她满眼谴责,又或看着她满脸恐惧的人们,“诸位有什么资格,同本宫谈‘人命’二字?五十万西南戍边军的命,难道不是命吗?他们难道不是各位口中的‘人’吗?还是说,只有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才配称作人?” 殿上百名官员无一答得出,良知未泯的,默默低下了头,秉着中庸之道的纷纷叹气道:“可即使太子妃对西南一事有怀疑,也该请陛下圣断。” “是啊!咱们大宣有律法,若与南渊对战中,真有人从中作梗,那律法必不会姑息!” “律法?”明若楠听见这二字,觉得当真是可悲又可笑,“诸位大人可知,西南戍边军,派出求援的人有多少?又递出过多少封参粮运、盐铁司的折子?” 众人不言。 明若楠厉声道:“三个多月,派出三百二十人!送出一百七十多份求援、求粮、求兵甲的折子!”她扫了眼在场众人,冷冷道,“敢问诸位,这些折子,可曾有人见到过?这些人!诸位可又曾见到过?” “又没别的人证,任你怎么说都行了?” 明若楠望着说话这人摇摇头有些无奈道:“所以,各位是都没看见那些罪己书吗?” “谁知是不是你严刑逼供才拿到的?”刘全肩膀还疼得倒在地上,人便已经开始接着作死了。 明若楠瞥了眼刘全。 “刘大人刚才还说严刑逼供是尽职,现在怎么质疑起我了?” 刘全还想再争辩,却被明若楠狠厉的眼神,吓得不敢再多言。 “众位,如果觉得本宫是在胡言乱语,那本宫愿将这一个月来的成果,同大家分享一番。”明若楠说着拍拍手,只见几个宫人抬了四个大箱子上来。 她缓缓走到箱子跟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此,好奇这四个大小不一的箱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此时的元靖双眼紧紧闭着,从明若楠认下自己杀人开始,他便已预料到这事的走向。他知道这箱子里是什么,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担心与心疼。 “吱”,箱子盖缓缓被打开的声音,牵动了所有人的心。 “这第一个箱子里,装的是送到西南葛山关,送给前线将士们的军饷。” 这箱子盖才打开不久,便有一股酸腐味从箱子里散出。 “有哪位大人愿意上前看看这谷米?” 明若楠话音刚落,便见着户部栾尚书直接站了起来。 边朝前走,边小声道:“这粮饷筹备花了户部众人十个日夜,怎会出问题……” 他才凑近箱子,便嫌弃地捂住了口鼻。栾尚书慌忙从箱子里捡起谷米搓了搓,大惊道:“这……我们备的都是今年国库的新粮!这得淋多少雨才会如此?都长了霉,如何能给将士们吃?” 明若楠知道这老头怕死的很,也调查过他在此事上确实尽心了。 “本宫知道户部诸位大人辛苦,可这粮并非是运输不当,也并非是保管有失……” “还请太子妃明示。” “是那粮草督运刘昶联合运送粮草的吏官一起,将这些新谷米,统统换成了陈谷烂稻!” 众人震惊,但看过刘昶罪己书的却知道明若楠所言非虚。 这刘昶的儿子好赌成性,所以欠下了不少钱。经常有追债的人追到刘昶处,他能唬的唬,能吓的吓,唬不住、吓不了的,便干脆杀了。只是这次他儿子着实惹上了不得了的人,这追债之人是令朝廷都头疼的山贼。他平日虽说督运粮饷,贪墨了不少,可这次儿子欠下的一大笔钱,利滚利,他纵使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了。 恰逢此时,运送军饷去西南的圣旨传到,这刘昶决定挺而走险,毕竟西南山高皇帝远,到时候粮草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就说是运输途中有失,自己推干净便是。 他一不做二不休,竟联合黑心米商,将军饷全换成了陈粮,且里三层外三层用布包裹,生怕被运送的人,闻到腐味。即使真的有鼻子灵的闻到,也会被他提前收买的吏官含糊过去。 “这可是给人救命的粮食!”有官员气愤道。 明若楠苦笑:“大人此言诧异,这不是给人救命的粮食,这是救国的粮食!诸位以为这场战争,死的只是西南的三十万兵士和一位小侯爷、少将军么?” 众人汗颜,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伤的是国本!伤的是诸位将士的心!试问今后,还有谁愿意为大宣出征!为大宣卖命?” 大殿内,响起阵阵叹气声。在场武将更是感同身受,气得攥紧了拳头。 “此次牺牲的三十万兵士,有八百余人,是活活饿死的!还有二十万人,饿得只剩皮包骨头,他们揭树皮、食草根,无奈下,只能杀了心爱的战马。敢问诸位,这些连饭都吃不上的将士,如何对抗饭饱力足、兵强马壮的南渊国百万军队?” 众人哗然,有人低声道:“所以那刘昶是被活活饿死的……” “不错!我要让他也知道吃不上饭的滋味!” 明若楠前两日是喂这刘昶吃树皮、食草根,之后便彻底断了他的粮,让他好好体会西南将士们的痛苦。 众人还处在极度的惊讶之中,便见明若楠直接将第二个箱子打开。 竟全是带血的兵甲。 “这是……西南戍边军所用之物?” “不错,劳烦哪位大人来看看,西南军是用的何兵刃在同南渊兵士对战。” 姜宁上前:“兵部按兵册上书,臣记得,当时陛下命盐铁司加急备齐三倍兵械送往西南。” 他从箱子里拎出一件铠甲,瞬间簇起了眉头:“这……不对……” 第七十九章 臣青谭复奏 “我来!”司达上前一步,拿过姜宁手中的铠甲,表情瞬间冷了下来,脸上的刀疤更显狰狞。他抽出佩刀,直接将铠甲斩裂,内里的泥土迸溅而出。 在场之人皆是惊讶地望着这一幕,半晌说不出话来。 “混账!”司达气愤地看着这带血的铠甲,额头青筋暴起,“末将从军近二十载,从未见过有人将军备做得如此儿戏!” “司将军再看看那些刀箭。” 司达和姜宁同时拿起箱子中的兵刃,司达只在手中轻轻一掂便发现了问题。 他怒火中烧,直接将手中的刀斩断。 “木头……” “竟是木头做的!” 众人无一不是瞠目结舌。 姜宁吩咐人拿弓来,众人将目光纷纷汇集在姜宁拉弓的手中。他将弓弦拉满,顾不得想这是哪里,朝着大殿内木柱放箭。只见这箭矢力道虽足,可却在射中木柱之时直直落下。众人哑然,有人捡起地上的箭矢一看,气得直接将它摔在地上。 “怪不得射不入!木头的!竟连铁都懒得镀!是刷的颜料!” 见此,甚至连四周的小太监与护卫的卫兵都气愤地攥紧了拳头。 地上的冯垚哭喊道:“五十万兵士啊!只有不到十万的真刀真枪!对面上百万人,你让我们如何抵挡?全是用肉身在扛!用血肉在扛啊!” “所以罗同知是中箭……” 明若楠冷冷道:“不错,九十三箭。他失血过多,我便为他包扎,他伤口太深,我便为他治疗,定要让他受完这九十三箭再死!” “为何是九十三箭?”有人不解的话刚说出口,便被身旁的人匆忙捂住了嘴。 “因为小侯爷……”边上有知晓的人,不禁叹了口气,朝此官员解释道,“周小侯爷,为稳定军心,身中九十三箭仍举‘宣’字大旗屹立不倒,这才守住了葛山关……” 有血性的人,纷纷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亲自手刃这些国之败类! “这不仅仅是贪腐,这是叛国!”一官员气愤地咬着牙。 明若楠冷眼扫着在场众位,见一些老臣,闭紧双目,以为只要自己不看,便能将此事摘得干净。 “诸如此类的兵甲,还有一万多箱堆在西南,诸位若有兴趣,不妨遣人送进京来。” 她说罢将第三个木箱打开,里面是满满的账本和书信。 “牵连兵甲之事的官员与商贾共八人,他们的来往通信与账簿皆在此。本宫已将主谋尽数诛杀,死法也是参考西南众将士。” 明若楠说着走向人群中,露出个阴恻恻的笑,语气也透着阴狠:“比如砍掉半边身子,又比如割掉头颅,还有被长枪刺穿……” 她双眼微眯,望着那两位早已因双股打战而跌坐在地上的官员,冷冷道:“毕竟西南军无刀、无甲,为何死伤如此惨重,倒也能解释了,对吧?李大人?” 这兵部的李侍郎曾与罗双喜合谋,卖过制造兵刃的铁,也为他打通了不少关系,所以自打罗双喜失踪起,他便再也没睡着过。此时经明若楠这么一问,当场吓得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李太傅没想到事态会发展至此,现在当着文武百官,他只得硬着头皮看了眼刑部尚书。 葛尚书叹气,无奈令人将李侍郎捆了,等候发落。 “若这前三个箱子还不足以让你们大开眼界,那不如看看这第四个。” 明若楠“砰”得将箱子直接踹倒在地。 待众人看见箱子里所为何物时,皆是瞪圆了眼睛,惊得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散落一地的,竟全是染着血的奏折! 明若楠再次看见这些,身体仍是止不住地颤抖,她缓缓从里面拿出一本,“哗”得将它竖着展开。其上“西南边军”的大印,比鲜血还要醒目刺眼。 “可有哪位大人愿意念下?” “我来!” 喊话的是去年的新科状元梁惠忠,明若楠早有耳闻,这位翰林学士天不怕地不怕,得罪了不少人,是此番革政遴选出的官员之一。 “有劳梁大人!” 梁惠忠不过才接过这折子扫了一眼,便气得额头青筋跳起,出口的话也瞬间打了颤:“臣……臣青谭跪请圣安。为筹齐粮饷,请求援军,臣复奏……仰请圣……圣鉴事……” 梁惠忠才念完一封,便已眼圈通红,再拿起第二封,更加怒不可遏:“臣青谭……请圣安……粮饷无可食……” “臣青谭请圣鉴……兵甲有异,恐……” “刻即秘传……边军二营……已断粮……断粮三日……” “边军死伤惨重……青谭求援……” “青谭恐身死无法……无法为大宣效忠……请……请圣……” 明若楠紧紧攥着拳头,才不至于让自己体内的怒火喷出。 她冷冷道:“诸位大人可听见了,这是第几封?” 众人不语,甚至真的对此事有过怀疑的,也未曾想到,竟猖狂到如此地步。 “下官请圣安,西南战事吃紧,求……求援……”梁惠忠双眼通红,“这是……西南郡太守求援的折子……” “西南郡倾全郡之力筹粮草,兵甲求助无门……请圣裁……” “葛山关将破……死伤惨重,请圣鉴……求新安郡守备军……援之……” 梁惠忠念到此,声音逐渐哽咽,在场众人,似乎也跟着这些折子,一步步陷入绝望。 “梁大人,劳烦您查查,箱子里共有多少封奏折。” 梁惠忠咬着牙根,恨不得手刃这些人的是自己。 “一百七十七封……” 明若楠冷笑:“诸位可知道,这些奏折是在哪儿找到的?是褚安宅邸的花园!军报奏折,用的是我们西南产的是防火、防水的纸料,所以褚安这老贼处理不了,又怕被发现,只能埋在自家花园!” 明若楠再度质问众人:“诸位可知,这褚安为何要拦截军报折子?” 众人摇头,有人问:“可是收了敌国的贿赂?” 明若楠摇头,露出个苦笑:“褚安的罪己书可有人看过?” 刑部葛尚书皱眉道:“老臣看过,是说……难道是因为这可笑的缘由?” “正是!”明若楠眼中含泪,大口呼吸,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加急的折子送到中州驿站时,这褚安正跟中州守备军中一个校尉家室厮混,所以误了整整一日。他担心自己延误军报被罚,又怕自己同有夫之妇厮混的事儿被人知道,便干脆将所有西南来的折子一律扣下。甚至包括那些送折子的探马、兵士也被他悉数杀害……” “只是加急军报,可由边军快马直送京城,不通过驿站。” 明若楠凌厉的目光直射向人群中:“那就要问问,藏起这另外一百封折子的人了。” 第八十章 私刑 “裴大人,您埋下这一百封折子时,可曾想过这是五十万兵士的性命?” 裴兴盛看着四周投来的目光,满头大汗,眼神四处躲闪,却被身后不知哪位,直接推了出来。 裴兴盛慌张地为自己开脱:“你们看着老夫作何?你们该不会信了太子妃这胡话吧?” “那不如您解释下这些奏折,为何会埋在您西郊的藏宝室里?” “你……胡说什么?!” 明若楠从袖中掏出一烛台,直接扔在了裴兴盛脚边:“裴大人看看,眼熟么?” 裴兴盛瞬间变了脸色,这烛台他当然认识,想当初找了不少工匠才做出符合要求的烛台来,他瞪圆了眼睛望着这烛台,当即心中凉了大半。 “用罗双喜设计来抓本宫的诸位大人,是不是一直好奇本宫将罗双喜藏在了何处?”明若楠扫了眼刘全,这老儿赶忙回避她的眼神,“这便要感谢下裴大人了,他这藏宝室做的着实不错,别说诸位了,本宫也是跟了好几日才发现此地。” 明若楠朝着裴兴盛逼近,吓得枢密使大人,连连后退。 “要说裴大人这藏宝室当真让本宫大开眼界啊!我们寒冰派几万人劳心劳力地做了好些年的生意,也比不上裴大人的金山银山、奇珍异宝!” 众人望向裴兴盛的眼神瞬间嫌恶起来。 这裴兴盛从地方守备一路升上枢密使,成为全大宣最有权力的人之一。本该最懂底层兵士疾苦,最懂戍边将士不易,可他却将这些,全当成了自己贪墨的熔炼池。用将士们的血水,化成了自己的金库。 如今,众臣想着裴兴盛常挂在嘴边的“清正严明”、“两袖清风”,当真是十足十的笑话。 “你血口喷人!”裴兴盛指着明若楠跳脚,“谁知道是不是你在什么劳什子密室里藏了东西嫁祸老夫!” 明若楠冷笑:“裴大人说笑了,本宫还没大气到将寒冰派多年来挣的这点儿血汗钱全上缴国库。毕竟这次西南战事,我们寒冰派着实砸了不少钱在边军身上,家底也不剩多少了。哎,主要是指望不上京城的诸位,只能西南郡的人自己凑军饷。不然此时南渊国的大军,怕是早已攻到圣和门了。” 在场众人听见这话都是一个哆嗦,虽然人人都知道这场战事牵动大宣国本,可当此事真的危及到了自身,他们无一不惶恐。京城中的各位养尊处优几十年,上一次遇到关乎自己身家性命的事,还是康王谋反。此时若真的葛山关破,那哪儿还有人为了等你选择而让你多活片刻,更不会有太子妃为你舍命挡刀,护你周全了。 明若楠勾起唇角,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竹筒,在裴兴盛面前晃了晃:“裴大人觉得我能找到这些折子,却找不到您的账本么?” 裴兴盛暴跳如雷:“太子妃这一张利嘴,黑的也能说成白的。老夫何时有过账本?老夫为大宣鞠躬尽瘁多年,何时……” “十六年三月初五,收株洲防御使五千两,七月初八,收禹城总兵夜光杯一对,银钱八百两……十七年六月二十,收三千两银钱,夜明珠一只……裴大人,还用我接着念吗?” 裴兴盛每听见一句,脸色便白上一分。在场有些人也慌了神,他们害怕明若楠再念下去,会听见自己的名字。 太子妃扫了眼几位正打哆嗦的,冷笑着将账本合上。这便是向他们传递了一个信息:你们的面子,我给你们留。 李太傅发现事态已越发不受控制,便出来调和:“太子妃可否将这证据交予老臣代为保管?” “太傅大人是主审,这账簿自然要交予太傅大人一半,不过另一半么,本宫得留下保命。”明若楠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李太傅,眼中是无形地博弈。 李太傅望向共同会审的三司,京兆尹蜷缩在椅子中不敢冒头,御史大夫与刑部尚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他求助。 他无奈叹气:“太子妃这账簿的来源是否可靠?” “裴大人的账房先生记下的,自然可靠。” 明若楠笑着望向裴兴盛,却见堂堂从一品枢密使,竟突然跪地,朝着太子妃叩拜起来:“太子妃啊!老臣知道西南兵败,您心里不忿,可也不至于上演这么大一出戏,致老臣于死地吧?” 明若楠冷笑,不愧是老狐狸,竟到了此时还能倒打一耙。 “裴大人是说本宫冤枉你了?” “不敢不敢,您将一整套证据,环环相扣,做的如此周全,老臣即使有冤也无处可伸!” 冯垚气得啐了口唾沫:“狗贼!自己做了这些凹糟事,还要用如此下作手段逃脱!” 明若楠蹲在地上不紧不慢地帮冯垚解着绳子:“诸位大人,我们幺儿什么罪都没犯,我便先让他将这些不堪的东西搬下去了。” “可这都是证据。” “留下其他的即可,毕竟在裴大人口中,再多证据都是枉然。这些折子,本宫打算送去西南,烧了,好求诸位将士瞑目。” “既然太子妃已认下了这罪,那这小公子自然是清白的。” 明若楠感激地望向说出这话的元泩。 “少主,我不走!” 明若楠边帮着冯垚整理衣襟,边低声道:“幺儿听令。” 冯垚含着泪点点头。 “带着这些折子,去找路北北。告诉他……本少主定能全身而退。” 冯垚张张嘴,刚想再说,便见太子朝他们走过来。 明若楠皱眉转身,想摇头让太子不要过来。可元靖却似没看见似的,解下了自己的外袍为幺儿披上,做罢这一切,又默默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明若楠此刻,鼻子有些发酸。看着幺儿扛着箱子离开,她才再度起身,轻甩衣袖,一步步朝裴兴盛走去。 “裴大人刚是说,本宫污蔑你?” “老臣不敢,老臣纵使伸冤也……” 明若楠突然阴狠地一掌拍出,裴兴盛登时倒地吐血:“裴大人也是从军多年,这几年享福享的,竟然连一掌都躲不过了?” 裴兴盛咳了半晌才支着身子摇摇晃晃起身。 “明若楠!你欺人太甚!” 明若楠不紧不慢地将衣袖挽起:“本宫早料到裴大人会狡辩,只是没想到,竟还有如此厚颜无耻的诡辩。无妨,既然已将一干人等皆处以私刑,那不如……” 明若楠抬眸,眼中的狠厉吓得裴兴盛拔腿便要跑,众大臣也愣在原地,事发太突然,根本没人意识到究竟殿上生出了何种变故,只见明若楠突然跃起,一掌朝裴兴盛拍去:“不如本宫今日便为大宣除了你这米蛀虫!” 第八十一章 打油诗 “怎么还没消息?” 路北北急得团团转,齐羽拍了拍师弟的肩膀道:“北北,你要冷静,如果少主真的有什么闪失,还要指望你想辙。” 路北北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便听着外面一阵喧哗。 “回来了!幺儿回来了!” 汤圆将幺儿搀扶进屋,见他身上全是血痕,气得牙根生疼。 “混账!我这便掀了大理寺!” “回来!”齐羽厉声喝道,“别胡闹!还不知道你师父的情况。” 冯垚一把拉住路北北的胳膊,瞬间泪如雨下:“少主说……说你知道如何,她定能……定能全身而退!” 路北北顷刻红了眼,他忍住自己想哭的冲动,忙喝令道:“传少主令!” 半个时辰后,一首打油诗,在京城漫天纷飞。 【八月一,西南边,五十万英雄守葛山。残兵破甲叮当响,手脚无力饿惶惶。军报奏折长了腿,一跑跑到贪官家。贪官家里有密室,金银珠宝堆满山。夜光杯里装明珠,抱着美人乐呵呵。乐不思政军情误,救命军饷吃进肚。三十万英灵魂归土,西南遍洒买路钱。贪官污吏笑嘻嘻,西南将士哭戚戚。万死不辞为家国,贪官口中成儿戏。今为西南把冤诉,四方英灵望瞑目。】 “爹爹,这写的是什么呀?”孩童不识丁,抱着爹爹大腿着急想知道这纸上到底写的什么。 可见着爹爹狠狠攥着拳头一副严肃的样子,也不敢再问。 京城尽管不是人人识字,但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半个时辰,便传遍了。 茶楼、酒舍,甚至青楼之中,都交相传唱着这打油诗,有愤慨、有哑然,更有情绪激愤的夫子对着皇宫的方向以头抢地。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大宣危矣啊!” “师弟,如此便能护住少主和西南嘛?” 路北北望着宫殿的方向,双眼满是血丝:“能保住西南……能逼着陛下为戍边军伸冤,可少主……” 齐羽没等到路北北后半句话,可他不自禁望向皇宫的方向,心内怆然。 半个时辰前,玉琼大殿,血溅三尺。 明若楠平日里最不屑于杀人见血。她向来是用寒冰掌直接冻上,避免脏了自己的手。可如今,为了五十万戍边军的公道,她无可奈何,让自己的双手染满鲜血。 “太子妃!何至于如此啊!” “是啊,我同太傅定会还你公道,这……这可是玉琼殿!” 众臣看着这场面,震惊不已,再看倒地的裴兴盛,抽搐片刻,便彻底断了气。 “还我公道?”明若楠嫌弃地甩了甩手上的血,“诸位大人可能误会了,我可不是要为自己讨公道。” 她抬眸,眼神凌厉:“我是要为这五十万西南戍边军和他们的全家老小,讨个公道!” 即使刚才恨不得亲手杀了裴兴盛的人,此刻也被明若楠的雷霆手段吓破了胆,觉得实在过于残忍。 “是非功过,皆有圣断,太子妃如此,将陛下置于何地啊?” 李太傅一开口,便将这事儿上了个高度,瞬间变成了明若楠目空法纪,心里没圣上。 “众位大臣口口声声谈功过,张口闭口是圣上,可你们有谁真的为陛下卖过命?若今日需要诸位上战场,敢问诸位,又有几位能真的豁出命去保卫大宣?” “太子妃这话讲得着实偏颇,我们文臣武将各司其职,自古皆是……” 明若楠听着这些文臣无力的辩解,不想再多言。 “谁都可以做这事,可你不行,你是太子妃!” 不少文臣多年来的酸腐思想早已深入骨髓,他们没勇气上战场,没勇气声讨整治贪腐,可偏偏,又想对别人指手画脚,活成了个大大的‘看不惯’。所以此时,他们批判明若楠,认为明若楠过于残暴,做的不是堂堂储君正妃应该做的事。 “参见陛下!”不知谁一声大喊,众人纷纷跪地。 明若楠伏地,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眉头紧皱,心里却逐渐坦然。 “太子妃受委屈了……快快平身吧。” “谢父皇。”明若楠感动地起身,可心里却再次揪了起来。 武帝走近见着裴兴盛惨死的状态,叹气摇头道:“太子妃可是不相信朕会秉公?” 明若楠忙再次跪地:“儿媳惶恐,儿媳并非不相信父皇,只是这裴兴盛实在可恨,罪证皆在,却不思悔改,信口胡言!” 武帝叹气,一步步朝前坐回那高高的龙椅之上。 “罢了罢了……”他刚摆手要来个总结发言,边听着大殿正中一声高喝。 “臣有本要奏!” 众人皆是纳闷地回头,竟意外参知政事俯首跪地,举着一封血书。 武帝此刻已足够焦头烂额,他刚得了外头关于那“打油诗”的消息,便慌忙来安抚明若楠,此时竟又出岔子。 武帝不耐烦地看向殿中,想看看这罗参知又要添什么乱。 “何事,不能改日……” “臣要参太子妃三大罪!” 明若楠没料到这老头竟会选在此时参她一本。毕竟这种时候谁当这个出头鸟,都要冒着被自己拍死和被陛下拖出去打板子的危险。她努力回想自己是何时得罪了此人,绞尽脑汁才想通其中关节。 这老头,姓罗……似乎是叫……罗…… 她一时想不起,但大约觉得八成跟罗双喜有些关系。 元靖似是看出了她的迷茫,赶忙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罗大宏!太子妃岂是你想参便能参的?” 武帝白了元靖一眼,觉得这儿子实在太不稳重。但他私心想,若是太子吼一声便能让罗大宏闭嘴,也是个好办法。 罗大宏……罗双喜……哦,亲兄弟。明若楠想通了此处,便也明了了。她转过身,水秀一甩,傲然问道:“不知罗参知是要参我什么?” 罗大宏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写成的血书,上面的血迹还是新的。 “臣参太子妃三大罪状!其一,身为女眷,干预政事!其二,倒行逆施,不重礼法!其三,不守妇道,拒绝与太子殿下同房!” “哈?”明若楠一脸懵,众人也全是一脸的迷茫,竟是全没反应过来这罗大宏要做什么。 “故臣奏请太子殿下,休妻!” 第八十二章 废太子妃 在场众人皆是错愕,谁也没料到,这罗大宏竟不是声讨明若楠用私刑,而是……求太子休妻! 明若楠也有点儿懵,但她想通其中关节后,不得不承认,老狐狸确实是老狐狸,自己还是计短一筹。 大宣丞相一位,自凌氏被刺后,空了好些年,一直是枢密使、同平章事和参知政事共同行宰相职权。这参知政事一职虽设了三人,可论起地位来,罗大宏要算其首。 武帝皱眉,见罗大宏仍是跪着,众人仍是愣着,只得尴尬道:“爱卿先起来吧。” “陛下不准奏,微臣便长跪这玉琼殿中!” 另外两位参政看着罗大宏这架势,也慌忙跟着跪下。 “你们这是在逼朕?”武帝大怒,可罗大宏却仍跪地举着血-书,那模样当真是准备长跪不起。 “微臣不敢,只是为了国祚,为了大宣的气运,臣不得不奏请陛下,废了明若楠这个女魔头!” 众人这会儿算是明白了,这明若楠堂堂女魔头的名,刚因之前的救驾有功,得以些许缓转,这会儿再将她废了,那今后这女魔头三个字便是彻底刻在明若楠脑门上,抹也抹不掉了。 别说太子妃被休之后不得再改嫁,怕单单是那吐沫星子便能将明若楠淹死。 武帝既安抚不了西南众人,又看着参政全跪在地上无可奈何。刚死了个枢密使,八成枢密院也得牵连出一大杆子人,现在若参政再出问题,或者来个一怒之下请辞的戏码,那这朝政怕是要全乱套…… 明若楠望着不远处一脸担忧的元靖,朝他摇摇头。 本来这一出大戏,她就担心会牵连元靖,此刻既然有人愿意帮她将元靖摘出来,那她当然乐意奉陪。 “父皇,罗参政为朝廷尽心尽力多年,此时他心中有不满,那儿媳也愿意听听,自己的三大罪责究竟是什么。” 武帝无奈叹道:“罗爱卿起来说话吧,太子妃,朕允你当堂为自己辩解。” 众人十分佩服,武帝这一碗水端平的本事当真是炉火纯青。 罗大宏看着明若楠义正言辞谴责:“太子妃第一大罪状,身为女眷,干预政事!” 明若楠挑眉笑道:“您倒是说说本宫干预什么了?” 罗大宏抱拳朝着武帝一拱:“此次西南战事,自有朝廷定夺,太子妃一而再再而三地动用私行,且在朝堂之上杀害一品大员,此有干政之嫌!” 众人扶额,心道罗参政你这也太牵强了…… 可罗大宏却梗着脖子将此事说得好似自己特别占理。 “太子妃这是逼迫朝廷为西南的战事做出交代!” “不是……罗大人,我不太懂,这……不应该么?” “自然不该!可以上书,可以请奏!西南有你父亲建安君,有西南太守,有周老侯爷,还有一干有实职的官员,何至于让你一个女子来朝堂之上胡闹!” 众人:……好像说的有些道理,好像又有哪儿不太对…… 明若楠揉了揉额头,本想说要是折子能递进来,那我刚才说了几个时辰的废话都在放屁嘛?可在众人眼中,自己身为女子,是无论如何做不得这个事的。 所以她干脆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成了,罗大人,这条我认,下一条。” 罗大宏似是没想到明若楠如此轻易便认下了,忙道:“第二大罪,倒行逆施,不重礼法!” “您详细说给我听听。” “动用私行……” “罗大人,刚这条说过了……” “微臣是从另一个层面详解。” “哦,您请。” 罗大宏冷哼声:“太子妃动用私行,丝毫不把身为太子妃该重的礼法放在眼里。今日竟在玉琼殿上杀人!堂堂储君的正妃,怎能做出如此有失体统之事?” 明若楠扶额,觉得这条跟刚才那条好像差不多。但是又懒得解释,本想直接认了算,却听罗大宏又出了新词。 “竟让诸位大臣在大殿上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我们倒也算了。可梁太师,李太傅,这都是您和太子的长辈,是帝师!怎也如此不懂礼、不尊礼?” “额……成,算我错了……我在此给二位大人道个歉。” “陛下您看,她这副不知悔过的模样,分明是根本没认为自己有错!” 明若楠只想翻白眼,武帝嘴角抽搐,并不怎么想回罗大宏的话。 “那个……罗参政,不如下一条?”明若楠见诸位大臣已经开始打哈欠,她也有些倦了,竟忘了这第三条刚罗大宏说的是什么。他只见元靖双眼兀得瞪圆,拼命摇头。 “第三条!不守妇道,拒绝与太子殿下同房!” 明若楠和元靖:…… “啥?李大人,我是不是听错了?” “胡大人,我觉我刚才好像没听明白……” “我第一回听见还以为是罗参政嘴瓢了……这……不该啊……” “太子殿下虽然有些傻傻呆呆的,人又怂,但好歹是个男子。” 议论的官员越来越多,瑞王和齐王忍笑忍得辛苦。 两人一人一边肩膀,拍了拍元靖:“怪不得老八你从来不逛窑子。” “噗……”齐王极力忍住,“没事,没事,有啥不会的,哥哥可以教你。” 元靖脸色铁青,恨不得立刻手撕了罗大宏。 可罗大宏这一招胡闹般的“曲线救国”,却随了不少人的意。 明若楠两次救驾有功,身后又背靠整个西南郡,若任她这个太子妃继续做下去,对于夺嫡的各大势力来讲,极其不利。所以几个阵营在此时,都很乐意推波助澜一把。 李太傅叹气道:“哎,罗参政,此事何至于拿到台面上来说。” 罗大宏冷哼道:“詹士府一直都有统计,不少大人的折子也递到了政事堂,皆是参太子妃这肚子竟没一点儿起色,不利于国本。我们几位参政一直以为,不过才成婚半年,不着急。可最近调查了才得知,太子妃竟始终与太子殿下分房而居!” 这下连武帝也愣了,诧异道:“靖儿!此事当真?” 太子慌忙跪到地上,颤颤巍巍道:“太子妃忧心西南……故……” “胡闹!” 武帝一吼,明若楠羞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本想着同元靖一试,生死随天,可偏偏出了南渊国这档子事,哪儿还敢随便送了命去。 “太子妃不恪守妇道,不尊妇德!微臣请陛下圣裁,废明若楠另择!” 第八十三章 废太子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先开口。 武帝咳了咳,李太傅只得无奈开口:“如此说来,这三条罪状,倒是皆坐实了……只是太子妃于大宣有功,功过相抵……” “如何抵?”罗大宏不依不饶,“若她是其他人也罢,可她是太子妃!这些事别人做得,她太子妃做不得!” “是啊……” “所言有理……” “确实失德。” 李太傅叹气道:“陛下,这……” “陛下,若继续任太子妃如此胡作非为!那这朝政是不是也要由她个人的喜怒说了算?那这天下不如由太子妃来管好了!” 罗大宏的话,说得如此大逆不道,可却实实在在戳到了武帝的逆鳞。众人心道若此时发落明若楠,恐激起群愤。废妃,倒是个不错的折中之法。 “是啊,罗大人所言有理。臣附议!” “臣附议!” 附议的人越来越多,皇位上高高在上的人无奈地扫了眼在场众人,似是被逼无奈道:“太子妃,你可知罪啊?” 明若楠跪地不躲不闪,大方认下:“儿媳知罪!请陛下开恩。” 武帝的表情悲痛又惋:“哎,念在你往日有功,朕允你再嫁,封诰命……” “我不同意!”谁也没料到,此刻冲出来的,会是元靖。 “此时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凌国舅慌张地想将跪在地上的元靖拉走。 可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元靖竟跪在地上死活不肯动弹。 “儿臣不同意!”元靖再叩首。 明若楠皱眉望着元靖,心疼道:“殿下不必为了我……” “你是想嫁别人么?”元靖猛得抬起头一问,不仅是明若楠,在场众位大臣也都愣了。 “不是,殿下,这会儿是说这个的时候么?”明若楠看着四周投来的目光,难得尴尬。 元靖指着明若楠朝武帝道:“父皇您看,太子妃是想同我长相厮守的,您不能棒打鸳鸯!” 武帝:? 众臣:她说什么了?是我耳背? “胡闹!”武帝怒道,“你堂堂一国储君,怎可如此任性?” 元靖一把抓过明若楠的手,苦着脸道:“反正我和楠儿不分开!” “这红颜祸水!” “不怕她是祸水,只怕这祸水再发展下去,会牝鸡司晨……”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心想你们议论声音这么大,是存着让陛下干脆处死我的心吧? 刚才本同自己站在一条战线的新派官员,此刻看着大势不对,纷纷做了缩头乌龟。说好的革除弊政,此刻皆哑了火。 这些议论,果真触了武帝的逆鳞,他布满皱纹的双眼微暗,冷冷道:“那朕若是执意要废太子妃呢?” 明若楠冲元靖使劲儿摇头,却见元靖仍演得起劲:“那父皇便先废了我吧!” “胡闹!”武帝怒得直接踹翻了案几。 明若楠扶额,不懂向来沉稳的元靖,怎么如此冲动。 只有元靖自己知道,刚武帝提到允许明若楠再嫁时,元泩眼中放出的亮光,让他脑袋一热,便跪了过来。此时跪都跪了,只得死马当活马医。 本以为这场闹剧,会以武帝盛怒为终结。但大家显然都漏算了罗大宏常年在政事堂当值的敏感度。太子有张良计,他还有过墙梯。 罗大宏再次大喝:“臣启奏!处死太子妃!” 众人:??? 元靖心里一凉,果然听见罗大宏再次道:“明若楠扰乱朝政,蛊惑储君,其罪当诛!” 没人能想到罗大宏反应如此快,尤其是当他递出那首打油诗时,甚至没人知道,是何时,又是何人给他递的消息。 “这影射朝廷的诗,正是明若楠所做!” 明若楠看着这打油诗,心里苦笑:你也是太看得起我……还作诗……我背都背不全一首…… “这分明是影射朝廷无能!陛下……陛下……”罗大宏一声叹息,将之后的话咽了回去。可这欲语还休的效果做的十足,连明若楠本人都险些觉得自己当真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众人看着这打油诗,各个开始感慨:“当真是大逆不道啊!” “这……这反诗竟是太子妃所做?” “看来太子妃不臣之心已久。” 太子妃本人:…… 武帝按着额头,他向来不喜受人胁迫,可此时看着罗大宏痛苦流涕的模样,觉得似乎自己要是不定罪这“反诗”,便成了昏君。 “明若楠对天起誓,从无不臣之心!” 罗大宏指着明若楠,仿佛指着什么大凶大恶之徒。 “你敢说这诗不是你写的?” 明若楠叹气,她当然不敢,若不是她写的,那便是寒冰派写的,是西南郡写的,又或是西南戍边军写的。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是我写的,不过……” “那你还敢说自己没有不臣之心?” “我真没……” 罗大宏口水四溅,好不愤慨:“你仗着自己在半年前立了大功,便以为陛下不敢治你,这天下人都不敢参你了吗?” 明若楠叹了口气,刚想说没有,便又听着这罗大宏说:“那你便错了!别人不敢冒这天下的大不韪,可我敢!我愿做这恶人,为了大宣三百年的基业,我今日便以血明鉴!” 他说着便摘下官帽要去撞柱子,被身旁一众大臣拦住,几人共同坐地,抱头痛哭。 “罗参政切不可冲动啊!” “要撞微臣去撞!要明智,微臣愿……” 明若楠挠了挠脑袋,完美诠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话。 她看了眼元靖,只见元靖也是一脸错愕,但碍于殿上人多,他们也不敢有过多的交流。 武帝被吵得脑仁嗡嗡响,大喝一声:“够了!” 众人堪堪止住哭声:“朕相信太子妃并无不臣之心。”眼见着罗大宏又准备接着哭嚎,武帝忙道,“但其确失了太子妃的体统!德不配位!无关雎之德,不能为天下女子之典范,今革除其封号,交予刑部后再行发落吧。” 一些有良知的不忍心看向这边,一些终于如愿的,努力克制即将扬起的嘴角。 李太傅招招手,示意护卫带明若楠下去。 众人本以为尘埃落定之时,只听一声厉喝。 “我看你们谁敢?” 众人讶异地看着喊话的人,竟然是从未大声说过话,从未厉声命令过人的太子元靖。 元靖愣了片刻,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冲动,可话既然出口,看着拼命朝他摇头的明若楠,看着父皇和众位兄弟皆是诧异的眼神。 他牵起明若楠的手,朝众人冷冷道:“诸位一直为难太子妃,不过因她是太子妃。但若因此,楠儿便要承受这些非议,受你们的指责,还得忍着不能还嘴,那这太子妃不做也罢!” 众人纳闷这跟刚才的处置似乎没什么差别啊! 还没琢磨完,便听着太子殿下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太子,我不做了便是!” 说罢,他竟带着明若楠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第八十四章 想抱孙子 “怎么还没消息……”路北北又开始来回踱步。 齐羽看着路北北转来转去,着实头晕。 “咱们少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 汤圆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我师父是谁啊?阎王爷亲自来带走都费劲。” 汤圆话音刚落,林重便慌忙跑了进来。他脸跑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张了张嘴,半晌都没发出声音。 “怎么是林公子……” 林重扶着腿,想说话,可气实在没喘匀。 “收……收……” “收什么?收到消息?什么消息?”齐羽着急问。 林重慌忙连摆手带摇头:“……收拾……收……” 汤圆嘴一撇,委屈道:“果然还是要收拾东西跑路了么……不过也好,还是家里好,京城一点都不好耍。” 林重急坏了,疯狂摇头。 还是路北北仍存着理智,递给他杯茶道:“别着急,小林公子喝杯茶慢慢说。” 林重一杯茶全灌进肚子里,才把话说全。 “我是说,咱们得抓紧把太子殿下的华擎院收拾收拾……明日一道搬过去。” “什么?搬什么?哪个跟哪个一道?” 众人错愕地望着林重,他这才想起自己其实什么都没说明白。 勤政殿内,明若楠与元靖齐齐跪在武帝面前,大太监为武帝按着肩膀,武帝自己揉着额头,仍是觉得脑袋一阵阵发胀。 “父皇……” “你闭嘴!”武帝怒喝一声,觉得自己脑袋更疼了。 明若楠斜瞥了眼元靖,那表情的意思是:“傻了吧?看你现在怎么收场?” 元靖尴尬笑笑,似是并不觉得事态发展如何严重。 “儿臣该死……儿臣惹父皇生气了。” 武帝冷哼声,吹得胡子飞起。 “哼,刚才太子殿下的魄力呢?为了比翼双飞,转身说走便走,哦吼,感动上苍啊!” 武帝的话一出,明若楠没忍住笑出声,这话听起来怎么竟有些悦耳。 武帝瞪了明若楠一眼,抄起手边的砚台便朝她扔去。 明若楠稳稳接住,陪着笑道:“这砣矶石砚台又贵又难寻的很,我怕您后悔。” 武帝暴跳而起,指着跪在地上的两人怒道:“你们长本事了啊?竟学会用这招以退为进了?” 元靖呆愣地看着武帝眼中一片茫然。 武帝叹气,心道自己真是被气糊涂了,竟高估了元靖的脑子,他怕只是一时冲动,根本没琢磨那么多。 “朕本是想先稳住众臣,待风声过了,再将明丫头召回来便是!你倒好!”武帝想到这儿又有冲动朝着元靖砸东西了,可手边已经没什么能扔的了。 “你倒是重情义啊元靖!太子说不当就不当!你当这太子之位是儿戏吗?” 明若楠此刻也十分想将元靖揍一顿,可此时不是好时机,她只能委屈地望着武帝道:“您还是降儿媳的罪吧,太子殿下今日说的话不作数。” “不作数?”武帝气得团团转,“百官面前说下的话,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 “儿臣只是看父皇太过为难……心里又不想跟楠儿分开,便想着干脆……” 武帝刚还要吼出的话,顷刻间卡在了喉咙里。 “儿臣只是想着……父皇又为难,楠儿又委屈,全是因为儿臣不好……” 武帝的表情变化有多精彩,明若楠内心就有多佩服元靖。 武帝抬着的手僵在半空良久,才无奈地放下,叹气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这孩子真是……” 武帝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连连叹气。 半晌后才揉着额头问道:“君无戏言。你这太子,一时半会儿是当不回去了。” “儿臣本就不喜欢做什么太子,三哥、五哥、六哥都比儿臣有本事。太子应该让给他们当。” 元靖怯生生的一句话,再度让武帝皱起了眉:“朕选谁当太子还用你来教?还是又有谁同你说了这些有的没的?” “没有没有……”元靖头低得快要埋进地里。 武帝再度叹气,望着明若楠无奈道:“明丫头,你说说吧,为什么还不同靖儿圆房?” 元靖身子一抖,明若楠更是涨了个大红脸。 “真……真是没心思,父皇,您想啊!我师兄、世伯还有我的一干亲朋,全在西南打仗,我哪儿有那个……那个心思。” “那你现在是不是还得守孝三年?” 明若楠看着武帝微眯的双眼,直觉危险,慌忙摆手:“没!没!不守……不守……” “那朕明年能抱上孙儿么?” 明若楠嘴角抽搐,只见跪在地上的元靖终于又大声喊了句:“儿臣努力!” “这还差不多。”武帝叹了口气,语调再度沉下,“丫头,朕这傻儿子没了太子的头衔,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明若楠点点头。 “你后悔么?” 明若楠摇摇头。 “那朕将这傻儿子托付给你,你能护他周全么?” 明若楠再度点头。 武帝盯着两人半晌后,才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道:“退下吧,朕累了。” 明若楠搀扶着元靖起身,二人携手即将退出勤政殿之时,只听武帝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记得明年,朕的小皇孙。” 明若楠一个踉跄,差点儿跪地上。元靖忍着笑,直到四下无人,才真的笑出声来。 废太子妃瞪着废太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你胡闹什么?” 元靖拳头抵着嘴,好不容易才止住笑。 “那你又胡闹什么?”元靖食指点了点明若楠的额头,挑眉道,“是不是以为自己不当太子妃,便能将我摘干净了?” 明若楠撇撇嘴,不言语。 “是不是又以为,不过是自己下狱而已,寒冰派、西南和东宫便都能安好?” “难道不是吗?” 元靖摇头:“自然不是,楠儿怎到此刻还不明白,他们冲的是我,不是你。” 明若楠眼圈有些发红:“我知道,可是……可是我不该给你惹麻烦,但我不得不做……” “今日之前,我让你务必信我,可今日之后,见着那些血淋漓的事实,我恨不得做这一切的是我而不是你。”元靖牵起明若楠的手,额头缓缓抵上她的额头,“今日之前,我怨你不信我,可此时,我却怨自己没能保护好你,让你来面对这些……” “殿下……” “我不是殿下了……” “殿下,好像有人。” 元靖刚想说话,就听着耳边一声冷笑。 “呵呵,你也知道你不是殿下了啊?啧啧啧,还挺甜蜜!” 两人慌忙分开,只见凌国舅掐着腰,气得直吹胡子。 “舅舅……” 元靖耳朵被直接捏起,凌国舅拎着他宛如在教训孩童。 “哎呦,您也不是太子了,我也敢动手了!” 四周路过的宫女太监纷纷侧目,凌国舅怒喝道:“看什么看?” “舅舅,我也是要面子的……” “呵呵,面子?你此时此刻还有个屁的面子!” 第八十五章 金玉良缘 明若楠跟元靖一起跪在一堆牌位前,看着上面大大小小上百个牌位,一时间百感交集。 凌国舅瞪了眼跪在地上的二人,开始抱着其中一个灵位哭嚎。 “姐姐诶,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为了这女子竟连太子也不当了!” 元靖红着眼圈低声道:“这是那次行刺中,死去的凌家人,到明日,便是十六年整了……” “哼!”凌国舅冷哼声,“你还知道!” 他起身将牌位一个个拿起擦拭:“整整十六年,你这一句‘不当太子’,让我们十六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元靖紧紧攥着拳头:“舅舅,我没忘……我即便不当这太子,也一定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你继承不了皇位,即使查出真凶,又能如何?” “舅舅,我一定会帮元靖惩治那些人。”明若楠望着凌国舅也红了眼眶。 “当真?” “嗯?”明若楠突然被打断,一时没反应过来,可看着凌国舅横起的双眉,认真严肃的表情,她本能地坚定点头。 “好!外甥媳妇儿!就等你这句话了!”凌国舅拍着明若楠的肩膀开心不已。 明若楠:? “靖儿,你快去桃树下,把那对镯子刨出来。” “什么镯子?桃树下何时埋了镯子?”元靖一脸迷茫。 “啧。”凌国舅撇嘴,“让你去就去,我说有,便是有。” 元靖半信半疑地转身出去。 凌国舅笑眯眯地看着明若楠,直看得她心里发毛。 “外甥媳妇儿,你可知这是谁?”凌国舅指着其中一块牌位问道。 明若楠看着“凌嬅”二字点头道:“这是皇后娘娘……” “是,这是我姐姐,靖儿的母后。那这个呢?” “这是学子遍天下的凌太师。” “他是我父亲,靖儿的外公。”凌国舅再指。 “这是大宣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丞相凌启。” “对,他也是我大哥,靖儿的大舅……” 凌国舅沉默片刻,继续将这些祖宗牌位也挨个介绍了个遍。 明若楠越听越震撼。凌家不仅仅是出了个太师、皇后、宰相,更是代代卓绝,始终是大宣朝的顶梁柱之一。 “我今日让你看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凌家从未有过不臣之心,可仍是免不了成为众矢之的。更何况你们西南……” 明若楠不敢细想这话,总觉得这背后是自己无法掌控,不能承受的重量。 “陛下是不是着急抱孙子?” 凌国舅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明若楠红了脸。 “哼,元慕和这老狐狸。” 明若楠迷茫眨眨眼:“舅舅,元慕和是谁?” 凌国舅皱眉望着明若楠宛如在看一个傻子。 “你喊了半年父皇,不知道他叫什么?” “是皇上?”明若楠慌忙把嘴捂上。平日里,谁敢喊皇上大名,她自然没机会知道…… “你想没想过元慕和为何会愿意废了靖儿,又为何会着急抱孙子?” 明若楠经凌国舅提点,一个恐怖的念头瞬间在她脑中蔓延,可武帝慈眉善目的模样,在她脑海中和这个念头打起了架。 “想到了?” “我不敢想……” “那便是想明白了。” 明若楠听着凌国舅的话,心一瞬间凉了下来。 “所以您才将元靖支了出去。”明若楠心疼极了元靖,“他……他知道么……” “靖儿即使再聪明,可当局者迷,那是他父皇。” “可我不过是……” 凌国舅望着木柜上一列列的牌位,叹道:“若西南没有威胁,又怎会联姻?若你没构成威胁,老头又怎会甘愿废了靖儿这块绝佳的挡箭牌?” “可这是他的亲儿子啊!他怎么忍心如此利用?” 凌国舅苦笑:“外甥媳妇儿,这天下,没几人能逃过权力的诱惑,尤其是在亲身体会过这权力的魅力之后,谁不想再多当几年皇帝?”他转头望向明若楠眼眸沉沉,“但他没处置你,证明他还有些当父亲的自觉。起码按照他这个盘算,皇位也是你们儿子的,你不亏。” 明若楠有些啼笑皆非:“当初选我,也是为了保元靖的命吧?” 凌国舅眉毛一挑:“呦,丫头,还不算太傻!” “我聪明着呢。” “这点儿我和老头意见倒是难得的统一,将靖儿交给你,你认么?” 明若楠叹了口气,朝着列位灵位道:“外公,母后你们看看,小舅舅这是明着利用我,欺人太甚哦!” “你可别胡说,我这是跟你商量!” “哦,那我只能接着喽,还能咋个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瓷娃娃,只能抱着走。” “什么瓷娃娃?”元靖恰好抱着木盒推门进来,望着明若楠和自己舅舅一脸迷茫。 两人相视一笑,皆是决定将今日的话烂在肚子里。 瓷娃娃元靖将盒子递给凌国舅,明若楠脑子里突然冒出个疑问。 “舅舅,您大名叫什么?” 元靖拳头抵着嘴唇,轻笑出声。 凌国舅白了元靖眼,自动忽略这个问题。他吹去盒子上的灰,缓缓打开,其中竟安静躺着一只金镯,明若楠在看清这镯子的模样后,惊得眼睛斗圆。 “这花纹……” 元靖纳闷:“舅舅,你不说是一对镯子么,怎么只有一只?” “拿出来看看。” 明若楠小心翼翼将这镯子掏出,仔细端详了半晌这花纹。又赶忙将另一边的袖子卷起,与自己手上玉镯的花纹进行了一番比对。 两人干脆将镯子取下放在一旁,好生对比了一番。 “真的一模一样!” 凌国舅笑道:“这是牡丹,这是玉兰,中央以水波相连。” 两人迷茫地抬头。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镯子……但我从没见过我娘。” 凌国舅道:“这金镯是我姐姐,也就是靖儿的母后留给他的。这对镯子叫金玉良缘,你娘亲梁婉带这只玉镯,这花纹上的玉兰便是你娘亲,我姐姐带这只金镯,这牡丹便是我姐姐。” 明若楠和元靖对视一眼,皆没想到两家还有如此的渊源。 “傻丫头,你真以为选你只是因为,你是那劳什子武林盟主?” 明若楠呆愣地点点头,又慌忙摇摇头。 “你娘,也就是梁婉,本来要嫁的人可是我大哥!”凌国舅说起这事儿,仍是有些不忿。 那时的武帝还是承王,那时的凌嬅还是凌家待嫁的小女儿,那时的梁婉还是同凌启有婚约的大家闺秀。却没承想因为一次意外,竟与一个打西南郡来的武夫一见钟情。而那个拐走未来丞相媳妇儿的,正是说着一口西南方言的明识理。梁婉逃婚,惊动京城,但却没人知道她何时走的,怎么走的,又是去了何处?除了一人,未来的一国之母——凌嬅。 第八十六章 正经娃娃亲 那时牵着马的凌国舅才十二岁,他鼻子一阵阵发酸,望着梨花带雨的梁婉和凌嬅,一脸迷茫。 “小婉姐姐,你不想嫁我大哥,同我父亲讲便是,怎非要走呢……” 凌嬅一掌拍在自己弟弟头上,凶巴巴地伸出食指让他噤声。 “小婉姐,若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看你。” 梁婉掏出一对镯子,哭着道:“本来说你成婚时候我再送你的,但是现在……”她吸了吸鼻涕,将金镯子塞进凌嬅手里,“若今后你我生的都是女儿或者儿子,便让他们义结金兰!若今后生的一儿一女,便让他们结亲!这镯子便是鉴证!” 凌嬅点点头,两人将镯子分别带在手上,哭得越发厉害了。 “你今后要照顾好自己,西南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比不上咱们京城…这人就算祖上是开国功勋,可…可这都几代了!他现在什么都没…”凌嬅拉着梁婉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倒出,“而且西南山高水远的,姐姐何必去……” “嬅儿妹妹……”梁婉看着在一旁焦急等待的明识理,露出一个凌嬅在多年后才懂的笑容来,“等你遇上那个人,你便懂了。” “所以我娘……是京城的大家闺秀?”明若楠呆呆望着这镯子,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的记忆里没有娘亲,只有手上的玉镯是唯一的念想,现在突然见到娘亲的故人,她不自禁湿了眼眶,“我娘她……她的娘家人还在吗?” 凌国舅说到此处表情有些尴尬:“在……倒是在的。不过么……见不如不见。” 明若楠望着一对镯子有些无奈:“罢了,人家也不一定想见我。我现在可是个大—麻烦。” 凌国舅表情有些怪异,小声嘀咕道:“主要是他们也不知道你是谁……”他说起这些表情满是嫌弃“哎,总之当年小婉姐姐私奔后,我们两家着实闹了好一阵不愉快。谁让我家当时是士族之首呢,你那些舅舅姨娘为了给我们个交代,就对外称你娘早死了,丧礼都大办了一场……总之,这群势利鬼,不认也罢。” 明若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元靖看着明若楠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口中喃喃道:“母后真有先见之明。” 明若楠同元靖离开国舅府,已是傍晚。两人相携走在热闹的街巷中,四周没人知道他们是谁,更没人知道他们刚刚是从多高的地方落入尘世。只看着这一对璧人,男才女貌,好不般配。 “楠儿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今日没吵赢罗大宏,心里着实不忿!”明若楠说着磨了磨拳头,颇有要去直接找罗大宏打一架的架势。 元靖无奈摇摇头:“本以为你只是爱斗武,怎么嘴上也不肯输?”元靖的手时不时碰上明若楠的袖扣,一阵阵地心猿意马,他清清嗓子让自己思绪回笼,“楠儿可知这罗大宏是何人?” “不是参政么?” “是,但也是祥元六年的榜眼。” “十几年爬上这个位置,倒也是本事。” 元靖笑道:“他的本事可不止于此,他虽是榜眼,可那年殿试上,他上演了一出舌战群儒。将状元、探花以及一众大臣,都喷了个晕头转向,可谓是一战成名。” 明若楠皱着眉有些不太信:“你那时也才四五岁吧?怎么就知道这个了?” 元靖昂着脑袋,颇有几分骄傲:“本公子那时还是神童,准许上朝旁听的那种神童。” 明若楠白眼翻起:“哎呦呦,好厉害噶!” “公子,给你娘子买个发簪吧!”两人说话间,路边摊贩的吆喝声便传了过来。 元靖朝旁看了看,便要拉着明若楠过去。 “殿下这是做什么?” “还喊殿下?” 见元靖期待地望着自己,明若楠无奈道:“这么大人了,怎还撒娇……那相公,你这是要做什么?” 元靖勾着嘴角,得意地从摊位上拿起一根簪子插在明若楠头上仔细端详。 “公子可真有眼光,这簪子用的是上好的红梨木。” “宫……咳咳。”明若楠尴尬地左右看了看,“家里好多簪子的。” “可没一个是我送你的。” “成婚那日不是……不是有个么……” 元靖笑道:“你爱穿男装,这红梨木的素雅,配着正好。” 卖簪子的小贩看着二人,忙不迭恭维。 “我摆了这么久摊子,还从未见过如此般配的璧人呢!那叫什么来着……天作之合?” 元靖脸上始终是淡淡的笑容,多年来受的教育,让他大多时候都只能浅笑,并不会做过多的表情。不然他的嘴角怕是都要扬到天上去了。 这种温馨幸福的氛围在元靖递给小贩一锭银子时,戛然而止…… “夫人瞪了一路了,眼睛累否?” “人家要十文钱,你给了一两!” 元靖笑道:“这小贩说话着实动听,多赏点银钱也是应该的。” 元靖听见小贩的话,心里开心不假,但他开心的主要原因,还是今日竟然意外得知,自己与明若楠才是正经的娃娃亲,那什么李昌,根本就是后来者!要不是娘亲们没的早,哪儿有李昌什么事儿。 明若楠听着这话,想气也气不起来。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新簪子有些无语:“你一直这么会哄人么?” 元靖眨眨眼有些迷茫:“哄人?我何时哄人了?” 明若楠望着元靖的表情,一时不知他是真傻还是装傻,毕竟太子殿下……额……前太子殿下,装傻是一绝。 “回宫?” “嗯,搬家。” 两人才走出不远,元靖又被边上的一个小摊吸引了目光。 “这是麦芽糖,殿……相公没见过?” 元靖摇摇头,对这不断捶打敲击的食物,似乎很有兴趣。明若楠哭笑不得,掏出一个铜板递给老妪。 “甜么?” “没有娘子甜!” 明若楠唰得红了脸,说话都结巴起来:“乱……乱说什么……什么甜不甜的,净胡扯!” 元靖看着明若楠泛红的耳根,不自禁勾起嘴角,心道林重买的那本《情事秘诀》倒有点儿真货,回去可以让他多搜罗些奇书来学习学习。 两人又走了几步,明若楠突然一拍脑门。 “楠儿怎么了?” “所以舅舅大名到底叫什么?” 元靖无奈:“吓我一跳……那个,我说了,你别笑。” “我尽量。” 元靖四下看了看,贴着明若楠的耳朵小声道:“凌多多。” 明若楠耳朵一热,压根没听见元靖说的什么,等害羞劲儿过去,才反应过来。 “多多?” “嗯,外公觉得又来个儿子,多余。” 明若楠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好名字!” 不远处,一直跟踪二人的黑影面面相觑,觉得真是奇怪,明明一个刚刚被废的太子,怎么竟然一点儿不伤心?在大街上还能笑得出声? 他们提笔默默在记录的小册子上写下:从国舅府出来,逛街半个时辰,似乎心情很好。 第八十七章 呵呵,搬家 明若楠计划接下来几日,慢悠悠搬家,全当消遣。可她万万没想到一回宫便见着如此场景。 “夫人,夫人,莫冲动!”元靖拦腰抱着明若楠,才没让这人冲出去,“果子麻团,你俩还愣着干什么?帮拦着啊!” 果子麻团对视一眼,皆不动弹。果子更是撇撇嘴道:“就该让小姐揍他们一顿!” 连欢儿都出来掐着腰骂街:“呸!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小太监和宫女着急往外抬着箱子,两耳不闻宫外骂。 “要是坏了、少了一样儿东西,老娘饶不了你们!”欢儿和路北北一般大,此刻竟颇有街巷中老妇的气势。 为首的老太监乐呵呵道:“欢儿姑娘放心,我们詹士府是专业的,绝对清点妥当,一样儿啊,都不会少!” 众人望着来来往往搬运的得有上百人,心里气得各个头顶冒烟。 林茨冷哼:“平日欢儿去找他们领个东西,向来推三阻四的,这回倒是手脚麻利了!” 元靖好不容易才拦着明若楠,此刻早已气喘吁吁:“没……没事,墙倒众人……众人推,正常。” 明若楠白了眼元靖:“您心态倒是挺好哈?” “没有没有,夫人不要不开心。” 麻团年龄大些,比几个小的看得明白,她见四下没人注意,忙塞给老太监一袋银钱。 “劳烦公公,这大冷天儿的,能不能让我们多住一日?您看天都要黑了,我们这么些人,也没处去啊。” 老太监掂了掂钱袋,似是十分满意,立刻眉开眼笑道:“哎呦喂,二位贵人。这可不是老奴的主意,是上头发话了!让今夜之前,腾空正晖殿!” “上头……詹士府上头,庄贵妃?”明若楠皱眉。 元靖忙摇头:“这半年你忙着西南的事儿,贵妃娘娘身子不好,早将后宫之权移交给淑妃了。” “怪不得上次去请安时,见着贵妃娘娘脸色不太好……”明若楠撸起袖子,“我这就去找父皇!” “哎呦,不是老奴说,您现在去找陛下也没用,陛下傍晚去太庙了,要三日后才回来呢!” “呵,淑妃娘娘倒是动作快。” “淑妃娘娘也是体恤陛下,说免得咱们圣上见着二位心烦,让二位啊,快些搬出宫去,别碍了圣上的眼。” “我呸!”欢儿掐腰啐道,“打着皇上的名义欺负小辈的,算什么本事?” 林茨慌忙捂着欢儿的嘴,朝老太监道:“公公,您看东宫这么些人,一时间我们也不好……” “哎呦,林护卫多虑了,宫人们都被分到别的殿去了。一个时辰前,就分配好了,估计这会儿都已经去报道了呢!” 欢儿突然愣住,左右看看,果然除了他们几个,东宫的仆从一个都没瞅见。她纳闷地指着自己鼻子问:“那我呢?” “您打小儿跟着殿下,奴才怎么舍得让您跟殿下分开呢?” “我呸!” 林茨慌忙又捂上欢儿的嘴,低声道:“你这破锣脾气哪个宫敢要。” 众人眼看着一个个箱子被抬了出来,老太监将几个宫人手中的册子收上来,递给麻团和欢儿:“二位姑娘看看,东西对不对,咱们詹士府做事呀,保证周全!” 欢儿甩开林茨的手气鼓鼓道:“也是奇了!平日里詹士府当值的不过四人,怎么今日冒出上百个人来?” 老太监笑道:“这也是临时从六局和内侍省抽调来的,娘娘说,过不了几日,詹士府也就撤了,反正太子爷不在了,咱们这群奴才也没甚用处。到时老奴便去内侍省任职了。”他说到这儿自己先乐呵起来,仿佛此刻已经走马上任了。 欢儿和麻团扫完单子,撇撇嘴:“大致对。” “那成,交定离手,若是少了什么,老奴可不负责。” 明若楠气得脑门青筋直跳:“你们看看我那些嫁妆齐不齐,尤其是画、绣缎、首饰什么的,东宫倒没什么值钱的,少便少了。” 元靖嘴角抽搐:“夫人好歹给我留些面子……” 边上有个宫女不屑道:“呦,前太子妃好大的面子,咱们宫里缺绣缎这些么?还有什么名画,说得多值钱似的。” 果子冷哼道:“江南娣兰绣庄听过么?丢一匹,卖了你都不够赔!” “呸!不过是个丫鬟,横什么!” 边上一个宫女扯过她小声道:“确实值钱,宫里每年只有陛下的衣服是用的这家的绣缎,而且只有几件朝服是那家老板娘亲手绣的!” “那她怎么……” 宫女话还没说话,便被老太监怒瞪一眼,忙噤声。 “小姐,画少了一副。” 麻团回头看向老太监:“是不是宫人收的时候漏了墙上挂的?” 老太监笑道:“那姑娘进去扫一眼,正巧看看有没有什么漏的?” 三个小丫头进去转了一圈,果然又搜罗出好多东西来。 “哎呦,我们主子这砚台老值钱了!”欢儿故意朝着那头不屑的人群道。 果子也做姿态:“这画虽然我们拿来垫桌子用,但也是茗山居士的真迹,能买一千个势利眼奴才了!” “你说谁呢?” “略略略,就说你!” 要不是中间一堆人拦着,两边非打起来。 老太监脸上仍是挂着笑:“姑娘可都检查过了?” “回公公的话,检查完了。” “那老奴就先行告退了。” “诶!”众人齐齐喊住老太监。 老太监诧异地回头:“贵人还有何事?” “公公,这些箱子?” 老太监笑道:“娘娘说让老奴带人将正晖殿清空,可没说其他的。” “这么多箱子,你让我们自己搬?” “哎呦喂,您这话说的,咱们詹士府、六局内仕府,可都是宫内的职官,殿下现在……哎呦,我们哪儿能服务外臣呢,您说对吧?” 老太监带着一众宫人趾高气扬的离开。 留下前东宫的一众残余望着面前的百八十台箱子凌乱。 “呸!什么东西!”明若楠冷冷朝他们离开的方向骂了一句。 三个小丫头连着林茨加匆匆赶回来的林重一起同步道:“呸!什么东西!” 元靖叹了口气,看着连灯都没给留个的东宫大门,无奈道:“诸位,别愣着了,想辙搬吧?” “黑灯瞎火搬个屁!” “夫人莫生气,我让林重拿着令牌出去驾车。” 林重坐在箱子上,望着元靖长叹一口气道:“主子,哪还有什么令牌……刚我入宫时候,门口当值的说东宫令牌一律没收!” “欺人太甚!” “那这些……”元靖一时也犯了难。 “我来助你们!” 第八十八章 欢迎回家 众人朝说话人望去,竟是一身细花绛紫色襦裙的七公主元宁。 “七姐?” 元宁敷衍地冲元靖点点头,绕着箱子来回转着,像是寻摸什么东西。 元靖和明若楠对视一眼,不懂这位平日里常用鼻孔看人的公主,此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八,我找人帮你们把这些箱子抬走。” “那就多谢……” 明若楠道谢的话说了一半,便见着元宁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打断道:“但我有个条件。” 公主殿下难得的竟有些不好意思,别过眼没敢正视明若楠。 “我想要你们那副垫桌子的画……” 明若楠心里纳闷,正要问原因,便听元宁忙抢白道:“我给银子也行,只要你肯卖!” “公主殿下哪儿的话,您喜欢,送您便是。” “当真?” 明若楠直接走去装书画的箱子,从里面掏出两副来:“这是您说的垫桌子的那副,茗山居士的画。这是副前朝虞夫子的作品,千金难……” “虞夫子那老头总画些花花草草的,没大意思,我只要茗山居士的。”元宁一把从明若楠手里抢过背面还沾着两滴油点的画,生怕她反悔。 “公主喜欢茗山居士的画作?” “嗯!妙手丹青,谁会不爱?” 明若楠嘴角抽搐,原来自家大姐真的这么有影响力……早知道这些画这么值钱,自己就不用来铺桌子了。 她干脆又从箱子里刨出两副来塞给元宁。 “这次出来带的大都是前人古画,只这三幅,都赠与公主了。” 元宁之前看明若楠向来是一副睥睨姿态,可此时,明若楠眼瞅着这位公主眼中逐渐闪出光芒,望着她宛如多年挚友。 “好妹妹!” 元靖扶额,明若楠满眼疑惑。 “你放心,这些箱子,我现在便遣人给你们送去……”元宁望向元靖。 元靖无奈道:“华擎院。” “对,我给你们送去华擎院!” “多谢殿下。” 元宁将手中的画小心翼翼递给身旁的宫女,忙牵起明若楠的手,眼中波灵灵闪的满是感激:“好妹妹,日后便跟老八一起喊我七姐便是,什么公主,什么殿下的,多见外啊!” 她牵着明若楠的手直将人送到宫门口。 “我就不送你们出去了,懒得跟我母妃废话。” 直到明若楠他们出了宫门,元宁还在远处一个劲儿挥手告别。 “你这姐姐……反差挺大……” 元靖无奈笑道:“你投其所爱,她自然欢喜。” “噼里啪啦!” “噼啪噼啪!” 明若楠和元靖:…… 一堆人在华擎院里,手拱在嘴边,晃着头嚷嚷着:“噼里啪啦!” 元靖:“他们这是?” 明若楠扶额,觉得甚是丢人:“在放鞭炮……” 她话音刚落,头顶便洒下一堆柚子皮碎,元靖被砸得满头雾水,明若楠被砸得大脑一片空白。 一套洗礼完,众人才齐声鼓掌欢呼:“欢迎回家!” “你们寒冰派礼节还真是奇特。” “呵呵,见笑了……”明若楠瞪着一群人,心里琢磨这会儿将他们全冻成冰雕还来不来得及。 汤圆坐在墙头,手里还抬着刚才倒柚子皮的盆。 “师父师父!喜欢我们的惊喜吗?” 明若楠嘴角抽搐刚想发作,就听元靖抢答道:“喜欢!” 路北北朝元靖解释:“这夜深人静的,我们怕动静太大,不敢真的放鞭炮,所以只能假装下。殿下千万别笑话我们。” “那这一小块一小块的是?” 路北北忍笑:“这是切成小块的柚子皮,我们西南的规矩要用柚子叶去晦气,可在京城找了一下午,我们也没买着柚子,只能用柚子皮代替了。这皮还是我们从西南带来的呢!” “王师叔的刀工是不是特别好?”汤圆从墙上蹦下来,乐呵呵道,“殿下您看,这柚子皮切得大小都一模一样呢!” 明若楠拎着汤圆的脖子将他扔远:“是不是为师太久没考校你功课了?” “哎呀,我突然觉得困了!”汤圆将手里的盆递给路北北,一溜烟跑走。 众人散去,只剩下路北北和齐羽望着一堆箱子瞠目结舌。 “啊……忘了这些,明日再说吧。”明若楠一拍脑门这才想起箱子还没收。 “您不是卖了好些东西给西南买军备吗?” “嗯,这些书画绸缎我不懂,不好讲价钱,就没朝外卖。” “我看您是怕大小姐和二小姐骂您吧……” 明若楠被点破,尴尬抹了抹鼻子:“你们明日喊他们看着收吧。”她说着指了指身后的一队人,“日后这院里,也就住我们这些人了。” 堂堂东宫太子殿下,如今住进了这么一间三进的院落里,任谁看都不禁要惋惜一番。可元靖本人倒是乐得自在。 当二人推开正厢时,元靖本还有些紧张,想着这算是头一回同床共枕,刚要开口,却听明若楠道:“你早点休息,我先……” 她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院子一共没几间房。 东厢路北北和汤圆、齐羽住了,西厢几个丫头一起住了,耳室和倒座现在摆的都是箱子……后罩房现在做了冰窖…… 元靖皱着眉一把拉住刚准备开溜的明若楠。 “你去哪儿?” “睡觉……” “上哪儿睡?” “后罩有床。”明若楠看着元靖挑起的眉毛,自知理亏,尴尬道,“那个……我还没准备好。” “准备了半年,还没准备好?” 明若楠刚想开口,便听元靖道:“夫人又想找什么借口?” 她恍然意识到,自己那一大长串玄乎其玄的故事,不管怎么听,都像是借口,干脆一把甩开元靖的手道:“我……我挑个黄道吉日、焚香沐浴了再说!” 元靖望着溜走的明若楠,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当夜,明若楠躺在后罩的冰堆里,翻来复去睡不着。关于西南诸事还有许多疑点,她此刻还不能贸然死……若是真的死后一切能重来,那她一定要去救下师兄,可万一……这一死再没机会重来,那西南兵败,便要彻底被尘封了。 她如此琢磨着,干脆起来打坐,默念功法,想让自己静心,可念着念着,她突然惊得睁大了双眼。 刚才体内的真气似乎有新的动向…… 只见明少主眨巴眨巴大眼睛,呆愣愣地自言自语道:“我……我参透第九重了?” 第八十九章 送酒 “主子,您之前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林茨一大早便来敲元靖的门,却见自己主子一脸的疲倦,还以为是昨日他终于得偿所愿。 刚要道恭喜,却听元靖冷着脸道了句:“进来说吧。” 林茨来回看着,却发现哪儿有明若楠的影子…… “别看了,昨日没在这儿睡。” 林茨心道,怪不得元靖这气场,像是脑门上刻着“都离我远点儿”几个字。 “说吧。” 林茨将一张拜帖递给元靖:“此人名叫薛兆海,去年朝康王递过帖子。” “大皇兄没留他?” “没,他在北境时瞎了双眼,康王估计是琢磨留着也没用,给了些银钱打发了。” 元靖将帖子合上,敲着手指,有些在意“北境”二字。 “走,去会会这位薛总兵。” 林茨看着元靖乌黑的眼圈,有些担忧:“不如改日?” “此刻便去,这事一日不琢磨清楚,我便一日不心安。” 两人立刻起身出门。 “主子,早膳还没用呢!”欢儿看着匆匆离开的二人喊道。 元靖摆摆手,刚准备说不吃了,便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夫人在冰窖里,八成待了一夜,给她备些热的吃食。” 他说罢转身离开,留下欢儿瞪圆了眼睛慌忙去喊正备着早餐的麻团。 “麻团姐姐!昨夜夫人没宿在正房!” 不过一炷香,全华擎院的人都开始犯愁。 一堆至今还没成亲,只能从话本子、戏文里琢磨何为情何为爱的人,坐在一块儿集思广益。 路北北一拍脑门心中冒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少主不好意思?” 果子摘着菜,瞪圆了眼睛:“我没听错吧?咱们少主诶!会不好意思?这几个字跟她压根儿沾不上边吧!” “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呀,你们寒冰派不是好多稀奇古怪的点子吗?”欢儿急得将手里正剥的栗子都扔了出去。 汤圆正刻着小木锤的手突然停下,将手里的刻刀往桌上一拍,眼中精光闪烁:“有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后罩室里传来一声巨响。 “砰!” 几人吓了一跳慌忙噤声,你推着我我推着你,朝后院走去。 “真有意思,人家后罩室都藏着未出阁的闺女,你们竟然用来藏冰!”欢儿还没走近,便被寒气冻得不敢再上前。 路北北朝几个丫头道:“你们还是别过去了,再朝前会受伤。” 路北北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看见内里的景象,整个人登时僵在原地。只见偌大一间冰室全是冰柱,宛如隆冬的北境,竟飘着雪花。而刚才他们听见的巨响,竟是明若楠将自己冻成了冰块,又崩开的动静。 “少主……您这是……” 京城中,大街小巷全在议论废太子的事。 大家昨日的震惊和愤怒还没过,今日太子被废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虽说太子被废是迟早的事,可这下太子妃也落下地了……哎,怪可惜的。” “诶?你们还不知道么?本来要废的可是太子妃!” “嗯?王公子你快讲给咱们听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听着王公子的讲述,皆是沉默。 旁边甚至有位小公子竟开始吸鼻涕抽泣。 “兄台你这是?” “太感人了!患难见真情,没想到太子竟如此有情有义!” 另一人嗤笑道:“有情有义又如何?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算什么男子?” 有人将手放在嘴边,半遮着小声道:“你们说西南这事儿,是不是算结了?” “你没听说么?还有卖国贼没抓着呢!” “卖国贼?” “可不是么!听说那葛山的地图,可是有咱们自己人卖给南渊的!” “呸!真是心肠都黑了!这种卖国求荣的事也能做出?” “哎,只是可惜了明姑娘和西南那些……” 众人议论得火热,旁一桌的两人不声不响地起身离开。 “王爷今日不去怜香楼?” 元泩摇摇头,望着远处的怜香楼出神。 “可是想明姑娘了?” 元泩将扇子敲在常宽脑袋上:“你这厮越来越没规矩了。” 不远处,不知谁家正在摆戏台,唱得是一出应景的《牡丹亭》。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 元泩听着这唱腔,眼眸幽暗,半晌后似是自嘲地摇了摇头。 常宽看着元泩的表情,笑嘻嘻道:“王爷,咱们昨日新得了几坛佳酿。” “常宽!”元泩眼神狠厉地瞪去,怕是任谁看了都要心慌,可偏偏常宽始终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殿下昨日见着七公主,特意告诉她明姑娘有画的事。啧啧啧,竟这么把功劳平白送了人,实在可惜!” “就你聪明……”元泩望着远处的戏台出神,半晌后合上扇子一拍常宽道,“走吧。” “去哪儿?” “华擎院。” 此刻的华擎院中,路北北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明若楠抓着路北北和汤圆好一通揉,嘴角基本没下去过。 “要不买两坛酒来庆祝庆祝?” 麻团无奈地看着路北北和汤圆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实在没解救他们的办法。 “少主,不然您先吃点儿东西吧。” 明若楠嘴咧得老高,看着麻团双眼微眯:“小团团,帮本少主买两壶怜香醉可好?” 正说着便听见叩门声响起,竟是有客来访,而且这位客人,竟是人困了,便来递枕头的。足足拉了一马车的怜香醉来! 于是元靖回来时,便看见自家的院子里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元泩与明若楠正把酒言欢,欢声笑语隔着三里外都能听见。 “三哥!好酒啊!”明若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觉得不甚尽兴,“果子拿碗来!” 明若楠接过递来的碗,却抽了几次,都没抽出来,她一回头,发现递碗的哪里是果子,分明是自己相公。 “诶,你回来了?”几杯好酒下肚,昨日的事,明若楠早忘了个干净,可元靖却仍是顶乌青的眼圈,心里生着闷气。 元泩笑着朝元靖道:“老八回来了?我正跟明姑娘说起罗大宏的趣事呢。” “哦?什么笑话这么开心,也给弟弟讲讲听。” 不远处的路北北无奈摇头:“哎,咱们少主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啊……” 麻团也叹气道:“哎,人太优秀也很危险啊!” 明若楠眼中的欢声笑语,此刻却是别人眼中的刀光剑影。 第九十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 “三哥,今日好像挺闲?” “父皇去了太庙,咱们不用上朝,当然能偷点懒。” “父皇去太庙,三哥掌的太常寺不用忙起来?” 元泩望着元靖觉得挺有意思,以前他当太子的时候,连说句完整的话都难,今日倒是一句句,连珠炮似的咄咄逼人的很。 “三哥管的太常寺?”明若楠对太常寺这部门一直挺好奇,挑挑眉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挺闲的吧?” “哈哈哈,当然是闲职,累的本王才不愿意掺和。” “三哥还管宗正寺,咱们现在也都归三哥管。” 没人帮元靖倒酒,他倒是自己给自己斟满了一点儿没犹豫。 “元靖……你还会喝酒啊?”明若楠惊讶地看着元靖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元泩笑道:“本王也是头次见老八喝酒,不知道老八酒量如何?”他帮元靖满上,继续朝明若楠嘘寒问暖,“明姑娘现在住的可还习惯?这院子就是有些小了。不过等老八封了王,父皇应该会重新赐府邸。” “其实我们人不多,住着正合适。不过我琢磨想新置个院子,单做冰窖使。” 元泩一拍桌子:“巧了,我有处院子只隔华擎院一条街,一直闲着,还没出手,明姑娘要不嫌弃,哪日去看看?” “多大?” “三进小院,比华擎院小点儿。” “那合适,这个价钱……”明若楠眨眨眼,期待地望着元泩。 元泩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明姑娘要买,那起码得比市场低三成。” 明若楠一拍桌子:“爽快!那三哥也不能让你亏了啊,这样,我那些字画随你挑!” “砰”,一坛酒被拎上了桌子,动静大的,吓得远处的几个丫头差点儿蹦起来。 明若楠和元泩齐齐转头看着正拆酒的元靖。 “还开?”明若楠按着元靖的手,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才申时,要这么喝啊?” 元靖抓着明若楠的手笑道:“三哥难得来,自然要喝的尽兴。欢儿,去八珍楼抬几个菜来!今晚三哥要不醉不归!” “老八……我晚上还有事……” “诶,那三哥现在要走?” 元泩嘴角抽搐:“那倒也不用这么赶……” 明若楠突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忙岔开这个喝不喝的话题:“对了三哥,上次圣和门的事,一直没顾上登门道谢。” 元靖边帮他们倒酒边说:“就是,我还说带着楠儿去看看你和嫂子呢。对了,最近怎么不见三嫂去宫里请安?” 元泩眼神微暗:“你嫂子身体不好,天冷了,出不得门。” “恩?怪不得贵妃娘娘提到三嫂总是有些担心呢。”明若楠想了想,“这样,改日让我们济世阁的师兄去给嫂子看看。” “别麻烦了,她这是旧毛病,一到冬天就这样,太医说是体寒。” “我改日让安儿调些药给嫂子送去,体寒还是得慢慢调理。” 元泩嘴角微微扬着,但是眼里却没丁点儿情感:“那就多谢了,看来本王这院子,完全可以白送!” “那哪儿成,我买了得大改的,以后你想要回去也要不成了。” 元靖皱眉,心道两人怎么又聊上了,刚想插话,便听元泩道:“对了,我那院子里还摆着一把琴,当赠品了。” “额……三哥,你又提琴的事儿,过不去这茬了……” “哈哈哈,这不是指望着你真能学会了弹一曲么!” 明若楠扶额:“千万饶了我吧……哎,半年前在钟楼上跳那只舞已经要命了!” “明姑娘跳那么好,怎么还自己调侃上了?” “跳的好?”明若楠眼睛都瞪圆了,琢磨这元泩眼神是不是不太好使。 “太子妃一舞,盛乐天下平。”元靖的声音悠悠从边上传出。 “啊?这啥子意思?” 元泩笑道:“全大宣都传遍了,是夸你那曲跳得惊天下。” “三哥,喝!”明若楠刚要话说,元靖便直接将酒拍在了元泩面前。 明若楠瞠目结舌地望着元靖再次将三人酒碗满上。 元泩忙拿起桌上的扇子,尴尬笑道:“本王突然想起晚上还约了李公子一起看戏,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元靖皱眉,撇着嘴有些委屈:“三哥要走?宁愿同李公子看戏也不愿和弟弟一起喝酒吗?” 明若楠:…… 元泩手里的扇子“啪”得落在地上,他尴尬捡起:“那个……那个约好的,三哥不好食言。” 元泩拎起扇子一溜烟跑走,临出门前才喊:“改日再来看你哈!咳咳,看你们哈!” 元靖额头青筋直跳:“怎么跑了?我去将他揪回来!” 明若楠忙扯着元靖的袖子忍无可忍:“元靖!你做啥子?” 元靖回头看了眼明若楠,也不说话,坐下将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娘子既然喜欢饮酒,那我陪你。” 明若楠皱眉:“你今日怎么奇奇怪怪的。” “怎么不喝?”元靖没等明若楠回答,再道,“还是说娘子只是不愿意同我喝酒,但是却可以同三哥把酒言欢?” “什么把酒言欢,你在说什么?” 元靖指着落在厅里的一坛坛怜香醉:“你想喝酒我可以帮你去买,你想置办新院子,我可以帮你找……三哥能做的什么事我不能做?为什么你不愿意同我说这些?” 明若楠整个人都懵了,望着元靖一脑袋废墨。 “不是…我啥子没同你说吗?怜香醉现在是我的产业,你买怜香醉给我算怎么回事?” “我是想说这个么?” 明若楠直抓脑袋,实力演绎丈二和尚。 “额…那你表达个主题思想?” 元靖气得脑仁直疼。 “你…你随随便便就对三哥笑!” “那个,你意思是我应该哭着看你三哥?还是直接朝你三哥发脾气?”明若楠看着地上已经空了的五坛酒壶,皱眉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打小儿舅舅就练我酒量,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明若楠再扶额:“先用晚膳吧,别……” “你不知道你笑起来什么样子么?”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人铁定是喝大酒了,自己也拿起酒碗有些无奈道:“所以,我笑起来什么样?” “特别好看!好看的令人发指!” 明若楠手里的酒碗“啪”得掉在地上,还很没眼色得转了几圈才落稳。 第九十一章 吵架 “这是在吵架?”欢儿纳闷地撞了撞林茨。 林茨伸出胳膊肘撞了撞路北北:“路公子,咱们几个数你最聪明,你瞅瞅这是什么情况?” 路北北纳闷儿地撞了撞齐羽:“羽哥,你是差点儿成亲的人,你看看这是什么情况?” 齐羽感觉自己心上被“差点儿”二字插了一刀,转头望向来送菜的虎嫂问道:“虎嫂,你觉得这是……” “吼,这是吃醋了撒!” 众人齐刷刷望向虎嫂,见她身旁堆着的包袱。 “虎嫂这是?” “我搬来住哈儿!老虎讲说你们一群女娃儿,不好帮少主和姑爷收拾,便喊我过来帮哈忙。” “那虎嫂你看看,现在这什么状况?咱们得给他们帮帮忙啊!” 虎嫂刚要说话,便听汤圆带着一人,偷偷摸摸溜了过来。 路北北皱眉:“消失一下午,又去哪儿耍了?” “我去搬救兵了好不?”汤圆嘟着嘴说完,众人才看见他身后还跟着安儿。 “嘿嘿,救兵就是我!” “安师兄?”路北北看着笑得不怀好意的安儿,突然有点汗毛竖起,直觉汤圆没想出什么好主意。 他们在这儿讨论的热烈,可厅堂内,二位主子的争执还没结束。 “你说啥子?”明若楠整个人都傻了,愣愣看着元靖,连官话怎么说都忘了,“我没懂噶,你这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呐?” 元靖皱着眉十分生气:“你为何总对三哥笑,却不愿意对我笑……” “不是,我哪哈没有对你笑?”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明若楠扶额:“元靖,这句我听得懂啥意思,但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噶。” 她话音还没落,便见元靖委屈地望着自己:“明若楠你是不是心里压根没我?” 明若楠一脑门官司:“又来?” 她站起来有些着急解释,可自己在此事上也没什么心得。 “元靖,你真的想多了。” “我想多了?你不知道我三哥看你的眼神如何吗?” 明若楠只想翻白眼:“如何?我们间是君子之交,自然淡如水。” “你没发现我三哥至今仍喊你明姑娘?” 明若楠一愣:“那该喊什么?元氏?元明氏?我该冠夫姓呗?” “他该喊你弟妹!”元靖气得一口气卡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从没这么大声说过话,自己都有些吃惊自己的失态,“他在刻意撇清我俩的关系!他心里根本不承认,你已嫁于我了!” “没……没有吧……”明若楠也傻了,她这脑子,一遇上感情,比朽木还不可雕,怎么能想到这个层面。 “明若楠,你是不是也如旁人想的一样,觉得三哥同你才般配?” “啥?谁这么想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元靖说到此,人越发低落,“你定是如此认为的,不然为何迟迟不愿同我……” “啥?” “圆房。” 明若楠胀了个大红脸:“你……我没……元靖,这……这你别拿台面上说啊,怪羞人的…我有自己的理由,我希望你能等我。等我将……” “等你将他们一网打尽?等你将所有事都查清楚?” 明若楠呆愣地点点头。 “你好了没安儿?我觉得再这么下去得翻脸!”果子着急地看着战况,心里紧张极了。 “快咯快咯。” “少主说这些,怎么听都像是借口嘛!” 安儿一拍汤圆肩膀露出个阴森森的笑容:“好咯!到你了!” 汤圆坚定地点点头,整了整衣襟,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路北北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汤圆脑袋上:“让你装病,你这么精神干什么?” 汤圆望着路北北一脸委屈:“好好说话,打我做啥子?” 齐羽看着汤圆叹了口气:“再来……” 路北北又给了汤圆一巴掌。 汤圆眼里闪出泪光:“路北北!” 路北北见似乎有些成效,又一巴掌上去:“没大没小!” 汤圆瞬间眼泪哗哗冒出来。 “你……你们……” 齐羽满意点点头:“成,趁现在。” “加油小汤圆,保持住!” 几人直接把汤圆扛起,行动正式开始。 明若楠正望着元靖犯愁,便听见果子大喊着跑来:“不好了!不好了!” 明若楠和元靖齐齐转头,两人眼神中都喷着火,尤其是明若楠,那表情分明是:要没什么重要的事,你就死定了! “汤圆……汤圆不知今日在外面吃了什么,这会儿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呢!” 明若楠边抱怨边赶忙起身跟着果子走:“早说了让他别乱吃!什么都敢往嘴里塞!当自己是饕餮吗?” 元靖也赶忙跟着过去,毕竟汤圆虽然成日挨欺负,但大小算是明若楠的心头宝。 两人到了一看,见汤圆果然在地上打滚,眼泪鼻涕哗哗流。 “师父……疼……” 路北北扶额,心道要不是自己给揍哭了,就汤圆这浮夸的演技,少主看不出才怪。 “你就是功课不够!整日除了吃就是吃!这下难受了吧!”明若楠着急地将汤圆扶起,“你们愣着干什么?去请安儿啊!” 欢儿一跺脚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殿下,好像之前钟太医配过一味药丸,专治吃坏肚子的!” 元靖忙道:“那你快去找找。” 欢儿为难道:“箱子太多了,我自己也翻不过来呀。” 元靖甩甩袖子朝回走,因为心急也没细想:“我去找!” 欢儿忙道:“夫人,您也跟主子一起去找吧。” 明若楠皱眉:“什么?” “你俩去翻耳室,我跟果子和麻团去翻另一间。” 路北北忙道:“我看着汤圆,齐羽师兄去请安儿。” 明若楠顾不得多想,赶忙起身:“什么样的药瓶?” “白玉药瓶,收哪儿我也记不得,箱子太多了。” 三个丫鬟齐齐点头,明若楠慌忙奔去耳室:“元靖你翻这两个,我翻这三个。” 他俩专心翻着,“乒铃乓啷”的动静很大,丝毫没意识到耳室的门,被轻轻合上。 “这样真的行吗?”路北北有些担忧地看着耳室的木门,“这锁少主轻轻一脚就能踢开。” 汤圆抽抽鼻涕,把眼泪擦干,嘿嘿乐道:“不怕,咱有准备!”只见汤圆掏出十条千机索,圆圆的眼睛弯起,“嘿嘿嘿,看你踹不踹的开!” 第九十二章 牡丹花下 “你确定在这儿?”明若楠翻来翻去都是一堆笔墨纸砚,一点儿药瓶的影子都没见到。 “恕我确定不了,是欢儿说的在这儿。” “你说话能别带刺么?”明若楠觉得自己心里这会儿莫名火大,连带着人都热起来。 “你觉不觉得热?” 元靖找了会儿,也开始冒汗。 见明若楠脸都热红了,元靖忙拿着扇子帮她扇风,可扇着扇着,突然觉着这种热度……好像不太正常…… 明若楠扯了扯领子,突然觉得不太对,经脉流速太快,甚至手脚都开始发软。 “先不找了,有这功夫,安儿早该来了。” 明若楠说着便转身去开门,可拉了几次都没拉开。 元靖觉得此刻自己脑袋有些恍恍惚惚,总是情不自禁盯着明若楠的脖颈看。 他慌忙晃晃脑子努力让自己清醒。 “我试试。”元靖拉了几次也没拉动。 明若楠看着元靖,竟有些心猿意马。 元靖拼命克制着不让自己看向明若楠,热得干脆将外袍脱了。 “我来……”明若楠甚至声音都打着颤,她一脚踹在门上,虽然裂开,但却仍是紧闭着。 此刻的元靖,突然有点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不知该欢喜还是该生气,只哑着嗓子问道:“怎么回事?” “千机索……这群混账!看我出去不收拾他们!” 元靖望着明若楠,双眼通红。 而此刻的明若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对,她看话本子时似乎是见着过这种情节。恍然意识到,这是被算计了。明少主心里将路北北、汤圆连带着几个丫头骂了个遍。 她哪里能想到,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弟子们,会合伙将自己朝死路上推。 “你这香行不行?” “我是谁?”安儿指着自己鼻子。 “妙手回春,人间圣手……”汤圆和路北北纷纷翻了个白眼。 “安师兄,咱们少主是什么体质你也知道,这药会不会没用?” 安儿不屑地哼了声:“他们要没喝酒也就罢了,喝了酒,经脉真气流动加速,而且但凡动真气,都会,嘿嘿嘿……” “那咱们回去?” 汤圆打了个哈欠:“恩,我都哭累了。” 门内的明若楠和元靖头脑越发不清醒,元靖此刻连呼出的气都像是冒着火。 明若楠一转头,两人对视的刹那,心里狂风卷烈火,燎了一大片。 “元靖你流鼻血了……” “什么?”他整个人恍恍惚惚,有些没太听清楚。 明若楠伸出手想帮元靖擦干净。 “别过来……” 手指触到元靖时,两人瞬间像着火了般,思绪再也无法受自己掌控。 明若楠理智彻底丧失前,脑袋里冒出过千百个念头,最后明少主自暴自弃地想:不是有句话叫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啥来着……算了,想不清楚,管他的,死就死了! 红鸾星攒动,月色花正浓。一场巫山梦,共赴云雨中。 明若楠望着一片白茫茫的天地,这天地当中,独她一人。她冷笑着自嘲:还是没逃过嘛?还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做……这次可以回到更早些的时候么?能不能挽回那些逝去的…… 明若楠只觉得全身疲惫,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死,死之前又到底发生了……额,好像有点印象。她脑中一片白茫茫也阻挡不了昨晚上的记忆一点点复苏。 明若楠自己还在白茫茫中朝前走,有些无奈,也不知道这回还能不能再回去。也不知这次会回到哪个时间点。 明若楠感觉有双温暖的手轻抚着自己脸颊,她坐在白茫茫的地上,大喊了声:“祖爷爷,是你吗?” 元靖的手僵在半空,嘴角抽搐:“祖……祖爷爷?” 她这一喊,把自己喊醒了。她缓缓睁开眼,望着房梁,十分迷茫。 “曾孙女醒了?” 明若楠刚想点头,突然觉得这声音不太对。她宛如一个木偶般僵硬地转过头去,昨晚的记忆瞬间回流。 只见元靖侧身支着头,青丝如瀑,一双深邃的眼中带着含情的笑意。 “睡得好么?” 明若楠“蹭”得窜起来,扯起锦被拼命往后挪了挪,然后脸“唰”得红透。因为她的退后,让元靖露出了大半个身子。 清晰的线条,雪白的…… 明若楠晃晃脑子,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元靖挑挑眉,饶有兴致地望着明若楠:“娘子是昨夜没看够?” “你你你……” “我?”元靖的嘴角始终扬着,“为夫如何?” 明若楠瞪圆了眼睛,看着四周散落一地的衣物,整个人都凌乱了。 这是……这是还活着? “元靖?” “不然娘子希望此刻看见的是谁?” 明若楠慌忙摆手,没顾上锦被滑落…… 整个氛围怪异又紧张,明少主作为见过大世面的人,哪儿能被这种场景震慑。立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把锦被又扯了回来。 她清了清嗓子,不敢看元靖的脸,只呆呆地问了句:“我……我还活着?” 元靖一愣,正经坐起来抱着胳膊,有些无奈:“难不成我此刻是在同鬼讲话?” “不是……”明若楠伸出手,“你掐我下,或者打我下,我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元靖歪着头,不知这闹心媳妇又在整什么。 他轻轻在明若楠手上拍了下。 “用力些。” 元靖皱眉,干脆抓着明若楠的手一把将人拽进了怀里。 见过大世面的明少主整个人瞬间僵成了一根木头。 “感受到了吗?咱们都是热的。” “真的!” 明若楠激动地差点蹦起来,可被元靖一双臂膀,箍得死死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有些记不太清了……” “哦?真的不记得了?”元靖眼中透着调侃。 明若楠此刻甚至能感受到元靖呼出的热气,活下来的兴奋感让她享受这个拥抱,享受此刻的温暖。直到想起自己手里仍攥着锦被…… “被子?” 元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不只是锦被,他们计划的还挺周全,连换的衣服也帮忙准备好了,暖炉里的炭火添够了一夜的分量。还有墙角的香炉,那应该是罪魁祸首。” “汤圆……”明若楠咬得牙根响,“看我出去不……” 明若楠后面的话全被堵了回去。 因为元靖直接用唇堵住了她这张喋喋不休的嘴。 “我们要喊他们来开门吗?” “门能拉开了。” 明若楠眨巴眨巴眼睛,双颊还带着红:“你怎么知道?” “我一个时辰前试了试。” “那你不早说!” 元靖笑着揉了揉明若楠的头:“娘子乖,咱们该出去用膳了。” 大门推开的一刻,一堆人早已笑盈盈地等在了门口。 欢儿端着洗漱的盆子,汤圆抬着饺子,果子捧着果子,齐声道:“恭喜殿下!恭喜少主!” 元靖勾起嘴角,拍了拍汤圆的小脑袋瓜:“赏!” 汤圆和几个丫头笑嘻嘻,正准备打趣,就听着耳室里一声大喝:“汤!圆!” “那个……我突然想起今日安儿师叔喊我有事……” 再看汤圆,跑出了人生中的最高速…… 第九十三章 殿下有辙 安儿、路北北和汤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决定,齐刷刷大喊一声:“少主,我们错了!” 三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刚刚突破了寒冰掌九重的明若楠,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将他们全部冻上,一个不留。 “错哪儿了?” 三人交换着眼神,然后再次齐刷刷昂起头:“不知道!” 明若楠气得脑壳疼,安儿是他们里最大的,也才十九,怎么竟琢磨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明若楠嫌弃地瞪了眼安儿怒道:“你说说你,好好一个医者!怎么做……做那种香!” 安儿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问:“少主,我做啥子香了?你啷个说的我这么不堪?” 路北北小声在安儿耳边念了句,安儿气得直接蹦了起来:“少主!我堂堂济世阁接班人,才不会做那种害人药呢!” 明若楠嘴角抽搐,汤圆和路北北望着安儿也是一言难尽…… “就昨晚发生那事,还说跟你的香没关系?”明若楠揉着额头,实在觉得丢人,“而且你怎么就是济世阁接班人了?你师父同意了么?” “我医术最好,我自然是接班人!” “你是不是接班人我说了才算!” “好嘞!”安儿再次爽爽快快跪下,掰着手指头委屈道,“少主,那香的作用就是放大六识,加速经脉运转,你跟姑爷要是对彼此没那意思,不是两情相悦,你俩就算闻一夜,也最多是打上一架,发泄火力……” “你说啥子?”明若楠青筋暴起,“你的意思是本少主早就想着那……那种事了?” “拿几个孩子撒什么气?”元靖笑着走进来,将明若楠直接拉走,“林重买了桂花糕回来,咱们尝尝去。” 明若楠脸还红着,刚指着三人要继续说,就被元靖连哄带抱地骗走:“娘子听话,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说着从背后伸出只手来,示意三人赶快离开。 三人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安儿埋怨:“说好了不管出啥子事都替我扛呢噶?” “哎,你是四长老的心头宝,我师父不敢拿你如何的。” 路北北乐呵呵道:“看来就姑爷才能治得了少主哦。” 汤圆揉了揉腿:“我这脚都跪麻了。安儿,你刚才编那个瞎话还挺像,哈哈哈,我都信了。” 安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我没瞎说啊,那香真的就是活血放大六识的。不信你俩去闻两个时辰试试!” 路北北和汤圆对视一眼,呆呆地望向明若楠离开的方向,好像知道了什么能送命的事。 明若楠恶狠狠地啃着桂花糕,心里回想着安儿的话。 “娘子怎么吃个桂花糕还脸红了?” 元靖拖着下巴,看着明若楠饶有兴致。 “你看着我作何?” “你好看。” 明若楠这下脸更红了,忙起身道:“我……我去拿桂花糕给几个小丫头吃。” 她起身时差点儿带翻了桌子,忙整了整衣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果子,麻团,吃糕饼了!” 明若楠迈着八字步进了厢房,几个小丫头正在剥果壳,一见她进来,皆是捂着嘴偷笑。 “笑什么笑,还没顾上收拾你们几个!” “看小姐这春风得意的样子,不该感谢我们才是吗?”果子一句话,惹得几个丫头又呵呵乐起来。 “你们人不大,鬼主意倒挺多!”明若楠戳了戳几个丫头的脑袋,“还敢点火盆,也不怕我跟殿下直接闷死在里面?万一着火了有个好歹,看你们不哭去!” 欢儿笑得咯咯咯停不下来:“天窗还开着呢,是您跟殿下没发现而已。而且我们殿下要真想出来,有的是辙!” 明若楠双眼微眯,看着她皮笑肉不笑道:“你说元靖有办法出来?” “当然啦!” “那可是千机索!” “别说千机索,就算穿墙都行!” 欢儿说完,见果子和麻团拼命拽自己,还愣愣地回头问:“怎么了?拽我干什么?” “你们主子倒是真有本事啊!” “啊……”欢儿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总觉得哪儿不太对。 当晚元靖从外头回来,突然发现卧房进不去了…… “娘子?”屋里亮着,可敲了敲门,里头却没什么动静。 元靖纳闷,再敲:“楠儿?” 还是没动静,他用力推门,可门却纹丝不动。 再敲,里头终于有了点儿动静了。 “呦,殿下回来了?” 元靖刚想应下,便听里面接着道:“我在门上缠了几道千机索,听说殿下有辙能穿墙,也让我见识下呗。” 元靖:…… “你别听他们瞎说……我可没那本事。” “诶,没啥子好谦虚的撒。”明若楠在门里磕着瓜子,嘎嘣嘎嘣地十分有节奏。 “娘子,夫人,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先开门,我有事儿同你讲。” “呵呵,殿下的借口找的不成啊。” 元靖突然想把今早上散出去的赏钱全收回来。 “我进去同你好好讲,一五一十地讲。” “行,自己想办法进来。”明若楠话音刚落,便突然觉得门上光芒一闪,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手刚抓起一把瓜子,几根挂在门上的千机索,便纷纷落了下来。 明若楠瞠目结舌地看着元靖推门进来,整个人恍如梦中,手里的瓜子纷纷滑落。 “你……你怎么进来的?”她看了看元靖,手上空无一物。 元靖双眼微微弯着,轻轻将门合上:“好娘子,我错了。” “不是……你是……你这……”明若楠感觉自己的舌头有些打结,“你到底做了啥子?” 元靖在椅子上坐下,看着一桌的瓜子壳,有些无奈:“咱们订婚礼那日,娘子问过,我平日里有些什么爱好。” 明若楠这会儿脑子里全是废墨,寻思了好一阵才想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当时的回答,娘子还记得吗?” “额……难道是那个画圈圈?” 元靖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拳头抵在唇边咳了咳:“正是……” “那这画圈圈是?” 明若楠觉得自己这话问出口都像个笑话,可元靖却一本正经道:“画圈并不是简单的用笔画。” “那是?” “用神武。” 明若楠听见这话,几乎是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你有神武?你,你竟然有神武?” 第九十四章 这神武神了! 大宣朝太子元靖,因为爹不疼又没了娘,实在是不招人待见。十二岁被罚去太庙面壁思过时,竟然没一个下人愿意陪着。 那时林家两兄弟也还是半大的孩子,还没成为太子殿下的陪读兼护卫。所以可怜的元靖,只能独自跪在祖宗牌位前,专心抄祖训。 要说起他被罚的原因,倒也是闻所未闻,十分新鲜。大宣开国二百年,以武兴国,头回见着堂堂一个太子竟然能从被人牵着的马上摔下来! 武帝气得差点儿当场吐血,直接罚元靖到太庙面壁,不抄完一百遍祖训,不许回来。 而彼时元靖正乐得清闲,优哉游哉抄着书,突然被一道滚滚天雷,隔着太庙金殿直劈下来。 太庙的宫人们吓了一跳,但也没多想,直到去送饭时才发现,太子已经倒地多时了。 “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都遭雷劈了?”明若楠笑得直拍桌子,元靖白了她一眼。 “听我说完。” “哦。” 太医轮着诊了几日几夜,太子爷也没睁眼。正当众人准备放弃时,差点儿被劈成黑炭的太子,终于沙着嗓子喊了声“舅舅”。 这次有惊无险,让一群盼着太子一命呜呼的人,大呼失望。 待到只剩舅甥二人时,太子殿下才呆愣地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来。 “这是根笔?”凌国舅拿在手里看了半晌,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擦身都擦了多少回了,怎么没人发现?” 他这话才说完,舅甥二人同步瞪圆了眼睛:“神武?” 这支平平无奇的毛笔,正是神武,而且是一个十分鸡肋的神武。元靖研究了整整一年,也始终看不出其与普通的毛笔有什么差别。但毛的质地不错,所以元靖干脆拿它当普通的笔来用。直到有一天,他无聊地用这所谓的“神武”写字,当写到“口”一字时,元靖偷懒画了个圈。 登时金光四射,书案竟漏了……砚台笔架,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等他揉了揉眼再定睛一看,案几根本完好无损,连点儿缝都没。 “等等,所以你这破笔只能穿墙?”明若楠觉得啼笑皆非。 元靖晃了晃手里那根平平无奇的笔,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还能整理……” “啥?” 元靖无奈,一开始也只以为这笔只能在本不通透的物件上开个洞,随后又恢复原状。不过几日后,他便发现这洞还不是说开便开,一日只能使一次。而且画一个圈能穿墙,画两个圈能收拾东西…… 明若楠笑得直拍桌子:“你这什么破神武,怪不得从来不朝外掏。” “你别小看这整理屋子,例如刚才的千机索,便是我画了两个圈解开的。” “你怕不是在逗我哦!” “你自己看。” 明若楠再朝地上的千机索看去,果不其然,几条千机索全部卷成了团,整齐地叠放在一起。 “这什么破功能!” 元靖扶额,觉得甚是丢人。他隔空画了两个圈,将桌上的瓜子壳全部聚成了一个小山堆…… 明若楠望着元靖这一套动作,笑得直接岔了气。 “怪不得你从来不提自己有神武的事,哈哈哈。” “娘子笑够了?” 明若楠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眼泪,还是想笑……拍了拍元靖的肩膀笑道:“没事没事,也挺好的,居家良备!”她话还没落,直接被打横抱起。 “笑够了睡觉!” 明若楠被扔到床上之时,仍是笑得直拍床,直到床帐放下,她才意识到了不对。 “诶……那个……元靖,有话好好说。” “哦。” 明若楠此刻才意识到,元靖的好好说,和自己的好好说,好像不是一种交流。 翌日清早,元靖听着门外林茨的第三次催促,才意识到为何古人会有诗云:“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明若楠嗡声瓮气地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元靖在她发间落下一吻,语气里满是宠溺:“还早,你再睡会儿。” 他说罢起身进宫,明若楠直赖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迷迷糊糊囫囵朝嘴里塞着东西,便见路北北抱着只鸽子,愁眉苦脸地过来。 “少主……两件事,你要先听哪件?” “都不是好事?” 路北北小脸皱成一团,想了想点点头:“算是吧,一个坏消息,一个也分辨不出算是好,还是坏。” 明若楠摆摆手让他直说别卖关子。 “西南来消息了,两件事,坏消息是,新安郡太守跑了。” “哼,这老匹夫,果然是他!” “那不好不坏的是什么?” “周将军……致仕了……” 收到消息的不止明若楠,几日后,周文柏的解甲折子也递到了京城。 “解甲归田……只这四个字……”武帝在早朝上连连叹气,“你们看看自己做得这一桩桩,一件件,伤的都是老臣的心啊!” 众臣皆是低头不语,他们不管身处哪个阵营,都对周老侯爷是发自肺腑的敬佩。 周文柏的折子上,除了朝陛下请安的话,便只有请“陛下准许臣解甲归田”这一句,再无“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傲气。 “能受边的还有几人,能为国卖命的,又还有几人?” 武帝在朝会上发了一大通脾气,将在场的各位官员,骂得狗血淋透,屁都不是。 而恰恰有惹事的,非要在陛下盛怒时,提元靖封号的事…… 于是当日明若楠正在家里训徒弟,便有人送来一块牌匾,上书“誉王府”三个大字,漆还未干。 明若楠看着送牌匾的宫人们,纳闷道:“送错了?”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明若楠指了指自己鼻子,又指了指誉王两个字,问道:“难不成我是誉王妃?” 宫人张罗着挂了牌匾,又道了几次恭喜,明若楠给了赏钱,他们才闭嘴离开。 “说好了,封王了就赐府邸呢?”最近想开怜香楼分店的明少主,十分穷酸,看着华擎院摇身一变成了王府,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跳。 “北北,你说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路北北可不敢说……他望着誉王二字哭笑不得。 明若楠见路北北不答,干脆自言自语道:“这誉是不是代表名誉?我一个女魔头,他一个废太子……怎么看这封号都像是在讽刺……” 果子和麻团也磕着瓜子出来看热闹。 “啧啧啧,漆都没干,王妃你看,都流下头那杠上了,这什么?誊玉府?” “你俩改口挺快啊?” 两个丫头笑得前仰后合,麻团突然想起什么,忙道:“对了少主,咱家里还收着不少从枢密使那儿偷来的信呢,要扔了吗?” 明若楠看着这牌匾发愁,拍了拍路北北道:“去看看有没有有用的,没有就全送给陛下烧柴火吧。” 第九十五章 誉玉府 元靖刚下车,便看见偌大的“誊玉府”三个字,嘴角直抽搐,心里庆幸华擎院离闹市远,没什么人来看热闹。 明若楠笑着朝他招招手:“来来来,快来看看这劣质牌匾。” 元靖边叹气,边走过去,同王妃一起仰着头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匾是父皇故意嘲笑他们。 “要说你们元家可真逗。” “夫人何出此言?” “你看你这封号,不扎眼么?连下早朝都等不及,便让人做了送来,啧啧啧,元靖,你父皇对你意见很大啊!” 元靖气还没叹完,又听明若楠借着抱怨起来:“不过你们元家打起名儿开始就很敷衍,你看你们兄弟姐妹八个,竟然叫四海升平,八方宁靖。” 元靖瞥了眼明若楠:“这不是寓意很好么?” “呵,怎么没见老爷子再奋斗把生个老九?明显是因为想不出新名儿了!” “娘子,我觉得你脑袋怕是不想要了……” “哎,我就这么一说。”元靖刚以为明若楠感慨完了,就听她接着道,“然后你父皇吧,年纪轻轻,就给自己立了‘武帝’的号,人家都是死了才封谥号,到你们元家可好,打太-祖皇帝开始,都自己给自己封,绝不假他人之手!” “夫人这话,够咱们诛九族了。” “没事,陛下连你三族都不敢诛。”明若楠撇撇嘴接着道,“还有,我今日整理书册时见着了你箱子里的太-祖肖像,你说说你,从宫里带这些东西出来干什么,家里都堆不下了。” “额……闹半天,你是嫌咱家小了啊?” 明若楠摆摆手叹气道:“不说这个了,我正想跟你说呢,你这位祖爷爷,我竟然见过……所以我觉得你们元家,各个都是人才。” 元靖望着明若楠一头的雾水,只见新晋王妃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道:“哎,王爷,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 “你改口倒是快。” 两人相携进了厅堂,元靖本以为明若楠只是随口一说,可当她真的一本正经讲起来时,元靖越发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你别笑……” “对不住,我实在忍不住……”元靖拳头抵着嘴,努力克制,“那这么说,咱俩是命中注定。” 明若楠面无表情地望着元靖:“你好好说话。” “我说正经的,真的是命中注定。你想,我祖爷爷还特意给你托梦,让你别怕,放心嫁,这说明咱俩是上天指定的缘分。” “你信我的话?”明若楠眨眨眼睛,见元靖说这话时候也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难以置信。 她是头一次同人讲这事,因为无论怎么听,讲出这个故事的人,都像是脑子有病。 “为何不信?”元靖歪着头,心内的喜悦早遮不住了,“要不是什么‘洞房花烛夜’的魔咒,娘子怎会遇到我,嫁于我?怎会忍心不与我同房?” 明若楠双眼微眯,觉得这人怎么与认识之时,越发不一样了……当初那个温文如玉的公子去哪儿了?! 两人正说着,便见路北北慌张跑过来,整张小脸皱成一团。 “北北,怎么了这是?” “少主,信!” “谁给我的信?” “不是……不是给你的。”路北北跑去,将信直接塞给了元靖。 “给我的?”元靖一头雾水。 路北北忙摆手:“不是不是,让你看,这是前枢密使裴兴盛的信!” 元靖低头只扫了一眼,瞬间脸变了色。 明若楠余光只瞥见“端王”二字,也不禁皱紧了眉头。 “谁写的?” 元靖摇摇头,说话声音都打着颤:“我早早就怀疑,二哥身体康健,怎会在东征途中,突发恶疾。本以为是有奸人行刺,没想到……”元靖将手中的茶盏直接捏碎。 明若楠接过信,不过片刻也明白了元靖的愤怒,之前康王临死前,点破端王元海之事,明若楠知道人人心里都竖着这根刺,也想要个真相,可当这真相真的摆在了台面上,却又让人无法接受。 “我去找父皇。” “元靖!”明若楠抓着元靖的手,“你去找父皇又能如何?靠着这一封不知出处的信,便能让父皇重新查这陈年旧案吗?” 元靖愣在原地,望着明若楠竟有些不知所措。 “可父皇也想知道真相吧……” 看着他这模样,明若楠不禁有些心疼。 “元靖,这事儿我们不能自己查。” 元靖看着明若楠的双眼,逐渐冷静下来:“娘子说的对,是我冲动了。” 明若楠牵着元靖的手,将他拉回座位上,路北北在一旁帮着出谋划策:“不如你们先找贵妃娘娘?” 元靖摇摇头:“不行,贵妃娘娘和三哥若是知晓了,怕会比我还要执著于此。万一最后没查出结果,岂不是让他们平白又伤心一场?”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若有所思:“我想起一人来。” “楠儿与我想到的莫非是同一人?” 明若楠叹了口气,终于忍无可忍:“元靖,你每次这么喊我,都一副长辈的口气。” “我没有……” “而且楠儿有泪不轻弹这个笑话,已经在寒冰派里流传半年了,人人都拿来调侃我。” 元靖尴尬挑挑眉:“此楠非彼男。” “他们管你哪个南哦?”明若楠拍着元靖的肩膀,苦口婆心劝说,“你再这么喊我,我就喊你靖儿。” “突然有种母后在世的温暖……” “滚!” 元靖被明若楠这么一闹,刚才的阴霾扫了大半。 “好了,喊娘子若楠,如何?” 明若楠点点头:“这个听着比较顺耳。” “那若楠喊我靖哥?” 明若楠脑袋顶冒出一朵黑云:“元靖,你上辈子是不是折耳根吃多了?” 元靖一脸茫然。 “你怎么一说话我就恶心!”明若楠把元靖装作委屈的脸推远,正色道,“说正事,我们何时去找司达?” 元靖掏出神武,将刚刚碎成粉末的茶盏收成一堆:“不急,几位哥哥嚷嚷着让咱们请吃酒,届时可以喊司达一道。” “请吃酒?”明若楠气得直接暴起,“我就说你们元家各个是人才吧,联手把你扒拉下太子的位置,竟然还好意思让你做东?” 刚挂上牌匾的誉王府,登时像沸腾的锅,好一通鸡飞狗跳。 此时,姜苑宫内,冷冷的声音从内室传出。 “听闻,你近日与誉王妃交好。” 元泩身子一僵,想着插科打诨过去:“那丫头脾气与我投缘,也就是一起喝过几次酒。” “那不是你该念的人。也不是你现在该想的事。” 元泩蓦得抬眸,眼里似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母妃多虑了。” “是吗?最好是我想多了。” 元泩上前帮庄贵妃揉着双腿,眼里满是讨好:“儿子何时让母妃失望过?” 第九十六章 乔迁宴 一大早誉王府内便忙成了一团,多亏明若楠早早把冰窖和储物室挪去了新置办的院子里,不然单就这小院儿,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 虎嫂指挥着一大堆人左右开弓,好不热闹。 “哎呦,那张桌子不能摆那哈儿!往左挪挪,再挪挪,对咯!” “哎呦,菜等哈儿摆,到时候统一再上噶。” 誉王府不像其他几位王爷,五进院落,上百家丁。它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三进小院儿,而且用来用去,都是寒冰派的人,外加一个欢儿。 林茨很想帮忙,但是溜达了半晌,都没遇上合适能帮手的地方。厨房被八珍阁的人塞得满满的,他们不管是洗菜还是切菜,动作都快得让人目不暇接。林茨总算明白八珍楼为何上菜总比别的酒家快了。 留在京城的玉堂阁弟子不多,但他们仍是仅用了七日,便将小院儿翻修了一番。 林茨实在帮不上手,只能帮着果子麻团一起采办些桌椅。 林茨看着堆得一座小山似的案几,有些犯愁:“会不会多了些?” “不多不多,以后咱们聚会也能用噶。”汤圆摸着一个案几上的雕花,觉得立体生动,实在惹人喜欢,便一口气买了十张。 麻团笑着付了银子:“汤圆就喜欢这种刻了花的东西。算算差不多也得二十人吧?不知道几位王爷带不带孩子,带孩子的话,说不准还少了。” “哎,咱们王府什么时候能有……”林茨这话刚出口,便意识到失言了,慌忙捂住嘴。 汤圆看着林茨嘿嘿乐,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说话。林茨叹了口气,心里又为自家殿下难过起来。 麻团和果子对视一眼,小声商量:“要不要告诉他?” “不用,小姐说了,人多嘴杂,姑爷那边也先别讲,等以后有惊喜了再说。” 所以今日,林茨帮不上别的,只能帮着抬桌子,谁知还一直不如虎嫂的意。 待到客人全来到之后,小小的誉王府,瞬间满满当当,好不热闹。 明若楠这是头一次正经跟全体女眷接触,之前一直忙着各种事儿,也没登门拜访过几位嫂子,当然嫂子们也不怎么乐意跟她玩。 今日有了这机会,明若楠总算是能挨个对上号。 瑞王妃,意外的十分小鸟依人,齐王妃看来平日里跟着齐王伙食都不错,人也很圆润,而且眼睛总弯弯的,十分和善。 “三哥,怎么不见嫂子?” 明若楠刚开口问,自己的手便被元宁拉起:“哎,三嫂身体不好,一般我们聚会,她都不参与的。” 七公主直往里走,被元泩敲了敲脑壳:“你一个未出阁的,也不该参与我们的宴会吧?” 元宁搂着明若楠直朝里走:“弟妹请我了,要你管!” 明若楠笑道:“这是乔迁宴,我还请了司达,无妨的。” 而被他请的司达,此时十分惶恐,在尾端的案几上,坐立不安。无他,这看着像家宴的聚会,他的出现,怎么看都不太合适……尤其是他脸上横着的一道疤,刚才甚至吓着了小世子。 “呜呜呜呜,娘亲,这个伯伯脸上有虫子!” 奶娘忙将小世子抱起,安抚道:“没事,不怕不怕。” 明若楠见着司达尴尬的模样,上前道:“小世子乖,这个伯伯脸上的不是虫子哦,是勇敢的印记!” “什么是勇敢的印记呀?” “就是司将军保家卫国的时候,英勇奋战,身上就会留下这种印记,只不过有的人是在身上,司将军不小心,印在了脸上。”明若楠笑着捏了捏小世子的脸。 “真的吗?王妃婶婶,你没骗我?” “婶婶要是骗人,就买桂花糕给小世子吃。” “拉钩!” 奶娘尴尬地带着小世子离开,才走出没多远,就听见这人道:“小世子不要同你这个婶婶多说话,她会吃小孩哦!” 明若楠:……突然想打人…… 司达朝明若楠抱拳:“多谢明……多谢王妃。” “司将军哪里的话,咱们也是一起历过生死的人,算是过命的交情。”明若楠手掩着嘴,小声道,“其实我该感谢您才是,我们帖子发出去不少,但是没人来啊!您肯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司达害羞地挠了挠头:“那是他们没口福!” “就是!”明若楠一拍脑门,“对了,司将军,我家里有些之前枢密使家搜出来的信,琢磨给父皇送去,能不能劳你带给父皇?” “王妃怎么……” “哎,我是妇人,不能掺和这些,上次被父皇罚跪,也算是涨了些记性。”明若楠叹气,“而且这案子,我不想再碰了,万一牵扯出别的,我和陛下都不好收场。”明若楠拍了拍司达,“本来我还请了另外几位新派官员,琢磨是不是能交给他们,但……你也看见了……” 司达左右看了看,心下明白,几位王爷本就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来玩,除了他们,估计谁也不想跟一个废太子再沾上边。 司达朝明若楠抱拳:“下官一定将东西带到!” “你这整日下官下官的,喊得着实见外,我喊你声大哥,你也随意些,我跟王爷诚心交你这个朋友,不过是不牵扯政事的酒肉朋友,如何?” 司达本就敬佩明若楠为人,此刻一听这话,戎马多年的他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当即安心坐下,大口喝酒。 明若楠转过身,朝元靖点点头。元靖收到信号,忙招呼大家入座,难得有了点主人的样子。 “啧,老八,总算有点儿男子的气概了!”几位王爷各个拍着元靖的肩膀、后背,也不知是谁手下没点儿数,差点儿将做东的人,直接拍趴下。 “妹妹你打扮起来真好看,早听说你绝色倾城,今日一看,果真让人喜欢。”几位嫂嫂拉着明若楠,一个劲儿夸,“这簪子真好看。” “这是我徒弟自己做的,嫂嫂若是喜欢,我改日让他做了送你们府上去。” 二位王妃笑得合不拢嘴,七公主元宁可不在乎这些,她一心只惦记着心头好:“妹妹今日有什么好画给我们看看不?” “画咱就不看了,但过会儿,我可以带七姐去书房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明若楠游刃有余地在各位女眷中间,而小孩儿们却都跟着元靖屁股后头转悠。 “八皇叔,爹爹又让我背诗文,我记不住呀!” “没事儿,皇叔也记不住。” “八皇叔,听说你不会骑马,是真的吗?” “八皇叔,听说你不会射箭,是真的吗?” 元靖受小孩子喜欢,是因为他极为耐心,不管孩子问出什么,他都是柔声细语,慢慢回答。 “别烦你八皇叔了!三皇叔要同你们八皇叔喝酒。” “三哥,还没开宴就喝啊?” 元泩摇着扇子挑挑眉:“当然不着急喝酒。”他兴奋地大喊一声,“老五,老六,快把你们带的礼物都拿出来给老三看看!” 于是,元靖就看见一堆眼含秋波,表情羞涩的妙龄女子,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第九十七章 套孩子 “三位哥哥……这个是?” 元靖目瞪口呆地望着站成一排的八个女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虚。 元霸撞了撞元靖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别不好意思,知道你处在水深火热里,身旁也没个贴心人伺候,就一个半大孩子般的欢儿,也用不上!这不,哥哥们立刻想辙为你解忧来了。” 元靖头摇得宛如一个拨浪鼓:“我听不懂哥哥们说什么……” “你是不是傻?”齐王掐着不争气的弟弟,十分郁闷,“哥哥们都帮你计划好了,就说是我们送你的丫鬟,平日里帮着打个下手什么的,但是到弟妹不在的时候……嘿嘿……” 元靖看着这些人,无奈扶额:“我真的不懂哥哥们在说什么。” “这么多美人?你不懂我们说什么?” 元靖眨巴眨巴眼睛,满脸无辜地问道:“美吗?” “不美吗?”三人几乎是齐声惊呼。 “没有我家王妃美。”元靖撇撇嘴,再不看这几位美人。 “话是这么说,我也承认弟妹确实是绝世容颜,但……” 齐王琢磨了琢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还是瑞王直接道:“那能一样么?家花哪儿有野花香?而且弟妹那么凶,你哪儿能讨着什么好?” 元泩摇着扇子乐得前仰后合:“我早跟你们说了这礼物他不会喜欢。从前带老八逛窑子,他都一副要上刑场的模样,还有咱们送的那些通房丫头,不还把老八吓哭了么?你们一下送这么多人,我都怕老八尿床!” “三哥!” “罢了罢了,我送的东西,你铁定喜欢。” 元泩说着拍了拍手,下人便拎进一摞书来。 “看看,是不是还是三哥疼你?” 元靖将书一本本拿起。 《如何说情话》 《教你谈情说爱》 《房中秘》 …… “听说你最近在让身边人搜罗这些,三哥帮你一步到位!” 齐王和瑞王对视一眼笑得直拍大腿。 元靖嘴角抽搐,连声求饶:“开宴了,哥哥们,快饶了我吧。” 众人坐在案几前,才发现菜肴都是新奇的很,乍一看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入口更是令人流连。 “这是清风玉露,是用清晨的露水浸泡的沙果茶。” “这是瓜田李下,用的是泡李子炒的瓜皮。” “这道是风花雪月,用的是我们西南本地的一种菜,加了姜汁,降火清肺。” “这道菜叫上善若水,用的是老卤汁炖白鹅。” 众人吃得津津有味,大都觉得这八珍阁果真名不虚传,只有元泩边吃边摇头,有些哭笑不得,觉得明若楠筹备这些菜也当真是用心良苦。 “誉王妃你没想着给老八再纳房妾室吗?” “他敢!”明若楠一拍桌子蹦了起来,意识到众人都看着自己,誉王妃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赶忙坐回去恢复笑容,“我家王爷,醉心……醉心……”明若楠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元靖有什么可忙的,总不能说忙着画圈吧! “醉心厨艺,无心想那些旁的。” 元靖头一歪,朝明若楠挤挤眼表示迷茫:“你扯谎也得有点边儿啊!” 明若楠也挤挤眼:“难不成你想纳侧妃?” 元靖叹了口气,朝着投来目光的众人无奈道:“我最近在钻研厨艺,觉得做饭这事儿还挺有意思的。” “那老八什么时候让我们尝尝你的手艺?” 众人哄堂大笑。 明若楠瞬间恨上了说出这话的瑞王妃。别看瑞王妃看着小巧可人,但出口的话,不仅没那么客气,还相当气人。 “啊,那不纳侧妃,不纳妾,那这传递香火之事……”她说到一半忙捂住自己的嘴,一副失言的后悔模样。 明若楠嘴角一翘,笑道:“我家王爷醉心厨艺,我醉心武学,暂时没朝那方面想。日后再说吧。” “阿娘说婶婶不能要小孩,因为婶婶会吃小孩!” 众人一愣,瑞王忙喝道:“谁教你的话!瞎说什么?” 明若楠倒也不恼,扫了眼在场众人轻声道:“也不知这吃小孩的话,是哪儿传出来的,以讹传讹,倒越传越像真的了。” 瑞王妃上前抱着孩子笑道:“估计是奶娘在哪儿听了一嘴。” 齐王妃乐呵呵的,倒是真实在,吃得开心,话也多起来:“就是五嫂府上那个下人讲的嘛!说是以前武林大会时候碰上过誉王妃,亲耳听说誉王妃说‘等你偷个孩子’什么的,哈哈哈,我就说那人看着贼眉鼠眼的,不能信呀,怎么你们府上的奶娘还当真了呢?” “你们府上那个不也说听见过弟妹要偷孩子么?指不定是他传出来的呢!” 明若楠突然觉得这话有点儿熟,边上的路北北直扶额,他凑过来,低声在明若楠耳边小声道:“他们说的应该是套孩子。” 明若楠嘴角抽搐,觉得官话推广好像还是挺有必要的。 元宁冷哼声:“嫂嫂要是管不好府里的下人,可以送来福禄宫我给你们管,实在不行,换个更有本事的主母也成。” “你……”瑞王妃被怼了却有苦不能言,这年头谁凶谁有理,她扯着丝帕好不愤怒。 “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明若楠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放下筷子听热闹的人,无奈道“您两家的仆人都不是西南人吧?” 见二人点点头,明若楠接着道:“他们说的偷孩子这个,应该是听错了,估计是听见我说套孩子了。哎,这是我们西南方言,新安郡也这么讲,就是穿鞋的意思……我当时说的应该是等我穿下鞋。虽说叫孩子,其实是鞋子,诸位见西南三郡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哈,我就说嘛!弟妹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吃小孩!”齐王妃果真是心宽体胖的完美体现。 瑞王妃低头吃了半天终于想出句怼回元宁的话来,不合时宜地插话:“七妹,你一个没出阁的,跟我们凑什么热闹?嫁不出去嫂嫂帮你寻摸人啊!” 几位王爷接连扶额,不知这瑞王妃非要捅什么马蜂窝。 明若楠有些看不过,她一向觉得女子成不成婚都是自己的事,不该被这世俗束缚,与元宁颇有些惺惺相惜。 “我觉得……” 她话还没说,便听元宁冷哼一声,将筷子朝桌上一拍:“我要嫁也是要嫁这天下最有风骨的人,他定是傲然出红尘,立于人世间。不然我宁愿不嫁也好过嫁个草包。” 她这一句,将在场几位王妃全损了进去。 明若楠想笑,又觉得毕竟自己也是讽刺对象之一,笑也不太合适,忙端起茶盏,掩饰自己。 瑞王妃也不示弱,尖利着嗓子问道:“不知七妹口中这天下最有风骨的人又是谁?” “自然是茗山居士!要嫁便嫁这样的人!” “噗”明若楠一口茶喷溅而出,咳得停不下来。 四周寒冰派的弟子皆是瞠目结舌地望向七公主。 “你……你说谁?” 周围一时间鸦雀无声,元宁揉了揉鼻子,眼眸低垂,难得地娇羞:“茗山居士……” 第九十八章 不公 “七姐,茗山居士这人……已经成亲了……”明若楠看着元宁一副少女羞戚戚的模样,着实不忍心伤害她,只得避重就轻地说一说。 元宁听后,果然是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可不过片刻她再次眉头一皱:“我堂堂公主下嫁,还当不上主母吗?” 明若楠再次扶额,看着元宁认真的表情,扯扯嘴角僵硬道:“你俩,不大合适。她……她……她年龄大你太多。” 元宁刚要再说话,便听齐王嗤之以鼻道:“丢不丢人?上赶着给个老男人做小老婆!” 元宁怒得起身,刚要指着齐王元方开杠,便听明若楠笑道:“齐王殿下心疼妹妹直说便好,何苦拐这个弯?” “谁关心她?” 齐王别过头去,元宁也瞬间哑了火。 “其实那茗山居士有什么好的?我倒觉得他铁定配不上七姐!”元靖见明若楠狠狠剜了自己一眼,不太懂这又是触到了夫人哪根神经。他边帮明若楠夹菜边道,“开春就科举了,七姐,届时你从今年中举的人里挑一个就得了,肯定都比那茗山居士强!” 元靖的一句话,让在场几位王爷心里皆是打起了小算盘,明年的恩科非同寻常,因为之前康王党羽被肃清,让整个吏治空了好大的缺。所以明年的恩科,必然会有大批新晋官员被安到重要的位置上去。 所以有心争储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安插自己党羽的绝佳机会。 此刻瑞王心里想的是:回去要好好同于先生商讨商讨,开始准备了。 而齐王心里想的是:完了完了,这下又要被母妃整日揪着去父皇那儿卖好了! 明若楠见元靖唇角微微挑着,知道他是故意将此事摆出来,约莫着是已经准备好坐收渔翁之力。誉王妃不禁撇嘴,觉得自家王爷真是表面一副小白兔模样,内心却乌黑乌黑的,谁栽他手里都落不着好。 她想完眨眨眼,突然意识到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不禁叹了口气。扫眼在场众人,开始寻找撒气对象。 扫到瑞王妃时,想起刚才这位的所作所为,明若楠看瑞王更不顺眼了。 “听说瑞王殿下得了黄石玉璧?”明若楠状似无意地问,“之前听那姓田的提过一句,没承想还真让他拿到了。您是不知道,这黄石玉璧我当年也只见过一回,想再看第二眼时,就听说运来京城了。王爷可真厉害!” 瑞王乐呵呵地灌着酒,只当是夸奖便收着了:“哎,当时找那玩意儿,可费了我好一通力。这要说啊,也得感谢田留,那人瞅着贼眉鼠眼的,倒是有点儿本事。” 明若楠眼神中充满钦佩:“真的吗?田留能拿到玉璧?我可不信!” “那自然是本王教导有方!” 瑞王妃看着瑞王一副孔雀开屏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用鼻子哼气道:“听他瞎扯,明明都是于先生的主意!” 明若楠眼神微暗,心下记住了此人。刚准备再问,便被元泩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岔开了话题:“这酒挺不错的,是西南特色?“ 元靖撞了撞明若楠,她表情才恢复如常:“是新酿的怜香幽,怜香楼和八珍阁都买的到。还望诸位多支持帮衬生意。” 这些都是明若楠的产业,已不是什么秘闻,可皇家谁也不愿意将这事儿拿台面上讲。而此刻明若楠却他堂而皇之地讲出,在这群人看来,多少是有失体统。 只不过一心经营自己小产业的明少主并不在意,她金算盘和心里的算盘,都打得响亮又通透。 酒过三巡,齐王和瑞王带着家眷告辞,元宁也早早回了宫。只有元泩与司达还在与明若楠拼酒。 元靖虽想在旁看着,可被明若楠瞪了几回,只得假装酒醉,先被林茨和路北北搀扶回房了。 “誉王妃刚问到黄石玉璧,你可知那黄石玉璧是如何得来的?”司达喝得满脸通红,一拍桌子,愤慨道,“千影门满门啊!” “指挥使大人,你喝多了。”元泩拉了拉司达,却被他甩开手。 明若楠如何能不知,她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直接拎起酒坛拍在桌上。 只听司达接着道:“田留何等奸佞小人……千影门门主一心匡扶正义,可结果呢?却被此等小人……”他说着猛灌下一大口酒,“我只是不懂,为何这天下有如此不公之事,为何好人却不得善终,而恶人……对不起,我喝多了。” “司大哥……”明若楠攥紧了拳头,“天道自由轮回,不管是谁,但凡做了大奸大恶之事,总会付出他应受的代价,总会有人让他血债血偿。司大哥,明某这杯敬你,愿这天下再无不公之事!” “好,愿这天下再无不公!” 三人对月而饮,将满肚的愤恨、仇怨,全顺着酒流入腹中。 元泩离开誉王府时,尽管脚步踉跄,也没让仆人跟着。他独自走在冷巷中,看着皎皎明月,不自禁冷笑:“不公?何为不公?不过人心尔。” 他摇晃着朝前,口中吟唱: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明若楠摇摇晃晃地回到卧房,元靖早已翻着书卷在房中等候。 “喝开心了?” “凑合吧。” 元靖白了眼明若楠,冷哼声:“我看你们再喝下去都要拜把子了!” 明若楠摇摇晃晃走到元靖跟前,勾起自家王爷的下巴笑道:“怎么着,相公吃味了?” 被戏的王爷无奈叹了口气,拿自家借酒装疯的娘子一点办法没有。 “说说吧,非要一醉方休为哪般?”元靖纤长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醒酒汤,明若楠乖乖坐下,一勺一勺喝着,哪还有刚才拎着酒坛直灌的气势。 “我想同司达交个朋友。” 元靖将书合上,望着明若楠,正色道:“司达这个人,兴许和你想象中不大一样。” 明若楠抬头望着元靖,一双大眼睛,因为酒醉而微微泛红:“哪种不一样?” “明日,封司达为戍边将军的圣旨,应该就下了。” “戍边?戍哪个边?” 元靖挑眉望着明若楠,半晌后,这人像坐上了热锅似的直接蹦了起来。 “西南?” 元靖点点头,将人按回椅子上:“好好喝汤。” 明若楠虽然喝了四坛酒,下盘有些虚,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她只思索了片刻,便皱起了眉。 “你是想说,这几桩大事下来,受益的独司达一人……” 第九十九章 理所当然 明若楠拼命摇头,觉得简直荒唐:“我不信,这应该只是巧合。” “巧合?你细想想,司达才入禁军几年?便能当上殿前指挥使了。他不过三十五,便能代禁军大将军!”元靖叹气,望着明若楠睁圆的眼睛道,“而且骠骑大将军还有三位,都盯着西南这块肥肉,最后却便宜了司达。” “父皇衡量利弊,必然会派无党无派,又衷心的司达,这无可厚非。” “问题便在此。” 明若楠其实刚才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此刻被元靖点破,她还是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元靖叹道:“太理所当然了,一切都是无人可选、无人可用的必然。” 明若楠僵硬地摇摇头,有些自欺欺人道:“可是理由呢?司达的人品如何,你我也都看见了,我不信他会……会如此急功近利。” “有一个理由,能让他做这些。”元靖将明若楠刚才碰洒的汤碗收拾好,“半月前我去见了一人。” 半月前,元靖见着薛兆海时,乍一看以为他同常人无异,可直到近了,薛兆海才侧耳露出个疑惑的表情:“不知来者何人?” 元靖隐瞒了自己姓名身份,却开门见山,问的便是北境之事。 “我这双眼睛,便是在北境瞎的。” 薛兆海此刻提起自己的戍边生涯,还是不禁叹气,泛白的眼珠,像是映衬出北境的皑皑白雪。 满山遍野银光素裹,旁人看着是美,可对于边军来讲,却是莫大的痛苦。 “三个时辰必须换岗,不然任谁都要瞎。”薛兆海将手中竹杖放下,“我们那时同康王殿下,同食同寝,当真是比兄弟还要亲。只是……谁能忍得了常年戍边。别说王爷那种从小到大都是糖罐里长大的人,就连我们到了冬天,也受不住。” 每次大雪,边军里都要冻死几人,甚至上百人。 “朝廷的冬饷一日不到,我们便要多挨冻一日。多一日,便多死几人。所以北地不比西南、东海,是最苦人的。” 薛兆海讲述着戍边的日子,更多的是痛苦,元靖突然明白,为何大皇兄从北境回来之后,会性情大变。 “您说蒋晖?”薛兆海再度叹气,似是有些惋惜,“他弟弟蒋爽,便是在北境冻死的!才十九!” 元靖大惊,望着薛兆海半晌说不出话来。 “堂堂禁军指挥使的弟弟……” “可不是么!别管是谁,都免不了受这个罪。我们都说,宁愿战死,也不想在堡里让冰雪冻死。” 北境十万将士,炭火从来不够分,棉衣一人只一件,穿破了只能补,打湿了只能挨冻。 所以康王的恨、蒋晖的恨,明若楠听后,感同身受。 “康王是对父皇失望了吧……”她望着元靖,透过他的双眼,透出与薛兆海同命相连之感。 元靖摇摇头,眉头紧紧蹙着:“但我相信,大皇兄至死,都没打算真的将父皇如何。而且……”他将头转向窗外,看着高挂的明月,“而且大皇兄一年前根本没打算谋反。” “你说什么?” “他养私兵是去年入冬开始的。”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有人教唆?” 元靖点头:“算时间,应当是大皇兄那房外室。” 明若楠对他养的几房小妾和外室,都有些耳闻,只是具体的事宜不得而知。 “那外室现在还在?” “早失踪了。我旁敲侧击打听了一番,应是康王谋反那日,她便不见了。” “她教唆康王谋反,那她为何要当日便跑?除非我爹也在她的算计之中……她早知道康王会失败……” 元靖话未说尽,明若楠自己便想通了。 为何会恰好来京之前,新安郡堤坝出了问题,为何一路上会有那么多人得知明识理究竟是哪日、何时赴京,特意千里迢迢前来讨教。这一桩桩一件件,如果真的都是计划好的……意识到一切的明若楠僵在原地,若真是有人刻意教唆康王谋反,并将这一切因素都算了进去,那此人的心机城府,怕是远在她和元靖之上。 “我怀疑司达与此事有关,牵扯两点。” 明若楠这会儿脑子里一团团废墨,呆呆看着元靖,看着他嘴唇张张合合,却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若楠?”元靖见明若楠的反应,抓起她的手,眉头皱起,“怎的手冰冰凉?” 他将明若楠的双手放在自己掌心中焐热:“傻丫头,为何总被别人的事影响情绪。” “我只是……只是不喜欢被人利用。” 明若楠吸吸鼻子,惶惶然回过神。她望着元靖重整精神,将思路逐渐理清:“你说司达牵扯其二……” 元靖哈了口气在明若楠双手,语调再次沉下来:“娘子可曾想过,整编金吾卫入禁军的事,怎会完成的如此快?” 明若楠摇摇头,有些不解:“不是……那不是蒋晖在主导吗?” “具体实施者还是司达。”元靖再叹气,“娘子可又曾想过,为何司达能将自己的五百人混入禁军守宫的队伍里?” 明若楠这会儿越想越心焦:“若是……” “没有如果,蒋晖谋反前一日定通知过这些人,不说动员,起码人人都知道是去做什么的。他定然是确定过谁是自己人,才会带去守禁宫,不然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司达明知蒋晖要同康王一起反,却什么都没说……” 元靖揉了揉明若楠的脑袋,见她双眼呆滞,心疼道:“娘子这模样,让我后悔告诉你了。” 明若楠低头,有些自嘲:“我本以为司达是个可交心之人……果然我们江湖儿女,还是单纯了。” “而且司达不是为名利,若只是为名或为利,他大可提前知会任何人蒋晖的事,让父皇早做反应,早做准备。也不至于一群人被困钟楼命悬一线,他自己也险些小命不保。” 明若楠恍然,愣愣望着元靖,嘴张了几次,才哑着嗓子说出:“他是要康王的命……” 第一百章 七窍玲珑小心肝 明若楠觉得自己脑袋乱成一团,心里也七八股绳搅在了一起,整个人直勾勾看着元靖递过来的茶,半晌才将事情理顺。 口中喃喃,还是有些恍恍惚惚:“他要康王的命……他为何……” “你知道缘由。” “我爹说,你们京城里的人,心眼儿比马蜂窝都密。我以前还觉得自己应付得来,现在看来,我们江湖儿女这直肠子,跟你们那九曲十八绕的比起来,真的差远了去了!” 元靖捏了捏明若楠的脸,有些不忿:“娘子倒是说说,我怎么九曲十八绕了。” 明若楠白了元靖一眼,懒得理他的茬:“你既然知道司达这心思,还让我把信给他?” “怀疑归怀疑,你得印证啊。”元靖点了点明若楠的额头,饶有介是讲,“若是父皇开始彻查此事,或者有人开始查这事儿,司达都能摘干净。但若是这信扔进水里却一点儿波澜没起,那司达的问题可就大了。额……你看我的眼神儿有点儿怪。” 明若楠起身,抱着胳膊绕元靖走了一圈,边盯着他边摇头:“啧啧啧,七窍玲珑心长什么样,我也想看看!” “娘子平日看我不够,还要掏出我的心肝看?” “呵,我就是想看看你这心肝是不是黑的。” “哦。”元靖猛得将明若楠打横抱起抬到镜子前,“喏,看见了吧?” 明若楠:…… “是不是还挺白?” “元靖,你上辈子一定折耳根吃多了……” 元靖忍笑望着明若楠:“说吧,七窍玲珑的你,打听黄石玉璧做什么?” 明若楠摆摆手,望着房梁长叹一口气:“这个以后再说吧。我还没从司达那儿缓过劲儿来……而且这个我也没理太清楚,待妾身琢磨琢磨之后……”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明若楠日日在怜香楼里听墙角,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多长些见识。 每日待元靖下朝,她总要多问几句,司达有没有报上去?有没有人提议重新调查端王元海的死因,有没有…… 终于一日,元靖被问得不耐烦,干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明若楠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身边竟还有人,瞬间清醒。 “元靖!早朝!” 元靖翻了个身,将明若楠按回去躺下:“本王决定今日旷工。” “啥?” “除了休沐,我连着去了十日早朝没迟到,父皇前日竟拿奏折给我看。哎,实在危险。我若再准时上朝,夫人那日的一桌菜,便全白张罗了。毕竟想了那么多成语诗词的,也实在难为夫人。” 明若楠在元靖脑袋上敲了敲,想想也是,被元靖这现编的理由说服地心安理得继续蒙头大睡。 “今日可有消息了?” 元靖举着筷子的手一僵,没承想就算旷了早朝,也逃不过夫人的连环追问。明若楠自己问完自己还回答:“算了,这么多日没动静呢,多半让你猜对了。” 元靖叹气,望着自家执着的媳妇,眉毛一挑:“近几日流连青楼,娘子玩的可还开心?” “哎呀,庄贵妃喊我进宫呢!”明若楠说着一拍脑门,像是十分着急似的,“怎么都这个时辰了。” 她边说边朝外走,还喊着果子和麻团一起备东西。动作飞快,元靖饭还没吃完,三人便没了影。 果子和麻团抱着一堆名贵药材,跟在明若楠身后小声嘀咕:“小姐今日竟然不去怜香楼?” “估计是想打探的消息都打探到了吧。” “嗐,咱们小姐说的什么打探消息不过是去怜香楼耍哦。” “咳咳,我听得见!”明若楠嗔怒一声,果子和麻团赶忙噤声。 明若楠现在大小算个王妃,可这破锣王妃,过个宫门依然会被百般刁难。 “不是小的不给您进去啊,外戚和命妇入宫都要提前三日报备,而且您也没个凭证,空口说自己是王妃,我这么把您放进去,岂不是我失职?” 果子白了眼这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侍卫:“陛下亲准我们王妃自由出入后宫,向来不用腰牌!” “亲准?口谕可没传到咱们这儿?有圣旨么?还是有令牌?”几个侍卫对视一眼,嬉笑嘲弄。 果子气不过,刚要骂,麻团便朝她摇摇头。 “这几位小哥新来的吧?”只见明若楠将袖子挽起,抬眸望着侍卫们,笑得十分温婉,“外地调来的?” 刚说话的人愣了片刻刚要点头,便被旁边的人撞了下,于是他嘴硬道:“这跟你没腰牌有什么关系?” 明若楠袖子挽得差不多了,微笑着轻轻拍了拍侍卫的肩头:“哎,我虽然是誉王妃,但我还有个更响亮的称号,你刚来,可能没听过。” 这侍卫刚想再说话,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了,寒冬里,他竟除了脑袋,哪儿哪儿都被镀上了一层冰。 四周的兵士忙抽出佩刀,只有一人瑟瑟发抖地朝后挪了挪,背过身去,自欺欺人地希望明若楠看不见自己。 明若楠挑眉看着后头那人笑道:“看来这位小哥听过在下名号。哎,早听说江淮守备治下极严。诸位应是常年在军营里待着,对外界的传闻知之甚少。不如让这位小哥给你们讲讲?”她说罢拍了拍被冻住那位,“奉劝句,下次再收钱刁难人时,先打听打听对方惹不惹得起,小心有命挣没命花。” 这侍卫浑身颤抖,望着明若楠的双眼中满是恐惧。 剩下几人对视一眼,不敢上,也不知该不该放人。 “还不让开?”明若楠纳闷是不是自己安生了太久,江湖上传闻都少了,“陛下可不止准我出入宫自由。”她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容,吓得众人皆是一哆嗦,“就算我在这儿杀了人,父皇甚至都不会责备我一句,你们信吗?还是要试试?” 几人哪儿还敢再拦,慌忙让开一条路。 麻团无奈望着那被冻上的侍卫:“拿温水浇半个时辰,便能化开。切记,温水!” 果子白了他们一眼,高昂着头去追自家小姐。 “这誉王妃什么人啊?” 知道明若楠身份的那个小侍卫,此时还在后怕,跳着脚怒道:“你们真的是什么钱都敢收!这誉王妃可是闻名天下的女魔头!当初以一挡万的便是她!刚才多亏是她不计较,不然你们哪还有命在!” “你少吓唬人!” “买通你们的人没给你们讲她的事儿吧?这位上个月才当着百官直接撕碎了一位一品大员!撕碎你们还不是搓搓指甲的事?” 还没走远的明若楠此时只怪自己耳朵太好。 “我何时撕碎人了?” 麻团和果子忍笑,推着自家小姐朝前走:“您且放心,明日啊,这宫里便传遍了,说誉王妃大闹宫门,殴打侍卫致残。” “真的假的?长得瘦瘦小小的,不像啊……”侍卫们还在议论。 “呵,何止这个不像,今日她着胡服,等她哪日穿上罗裙,涂上胭脂,你才看不出来她是个魔头呢!” 明若楠一皱眉刚要回去理论,就被果子和麻团齐齐拉住:“他是夸您漂亮,不是骂您魔头,冷静!” 第一百零一章 吾辈从军之荣光 “明丫头有日子没来看本宫了。”庄贵妃拉着明若楠的手,眼中满是慈爱。 “最近天凉,您又咳着,我怕来了竟给您添忙。” “本宫巴不得你来找忙呢!”庄贵妃一双笑眼弯弯,和元泩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朝旁边伺候的宫女招呼,“快,拿碗刚炖好的姜茶给王妃尝尝。” 明若楠喝着这姜茶,觉得味道着实与众不同,除了姜的辛辣,还有种淡淡的花香,又像是千花万树同时盛开。 “娘娘放了花?” 庄贵妃一愣,掩着嘴笑道:“还是明丫头这张嘴刁,什么秘方都藏不住。” 明若楠同庄贵妃谈天说地,直聊到天擦黑。 “哎,您看我,叨叨说一下午了,您都听烦了吧?” 庄贵妃始终拉着明若楠的手,脸上的笑容从没下去过。 “哪儿啊,我就爱听你说宫外这些新鲜事儿。”她说到一半,眼神伤感起来,“以前小海还在的时候,也爱跟我讲这些。可后来……后来……”庄贵妃红着眼眶,哽咽道,“让你见笑了。” “端王的事……我也听过一些,天妒英才。” 庄贵妃听见这句,再也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片刻后,她才堪堪止住,艰难开口:“小海自小便孝顺,从来他父皇赏了什么东西,都要分本宫一半儿。你看那架子上的摆件儿,全是他每次出征回来时带给本宫的。” 明若楠看着满满一架子奇形怪状的木头,觉得心下也被这母子情深感染了。 “这孩子就喜欢各种各样奇怪的木头,走哪儿都要买,连着我那小孙子……” 明若楠见庄贵妃泣不成声,心疼道:“娘娘,怪我提起这些,惹您伤心了。” 庄贵妃摇摇头,强忍着眼泪:“无妨,只是太久没人陪我聊这些,他们都怕惹我伤心,可他们不知道,我多想小海,多想那个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 明若楠逾矩地扯着袖子,将庄贵妃的眼泪拭干。 “对不起,丫头,本宫哭哭啼啼,惹你烦心了吧?” 明若不禁动容,轻轻摇头道:“我娘亲没的早,看着您的模样,我就时常想,若我娘亲仍在世,应当也是如此心疼我的吧……娘娘,您别伤心,您还有三哥。” 庄贵妃面色一暗,半晌后叹气道:“泩儿他……他不像小海跟我亲。泩儿从小便带着弟弟们调皮捣蛋,小海在的时候,还能管着他,后来小海不在了,他更不求上进了。” “哪儿啊,我看三哥很孝顺您啊!” 庄贵妃笑着摇摇头:“咱们不说他了。丫头,以后有空,多来姜苑宫跟本宫说说话,讲讲外头的事儿。” 明若楠忙点头道了声好:“您不要嫌我烦便是。” 明若楠被留到吃完晚膳,庄贵妃才恋恋不舍地遣了宫人送她出去。 直到了宫门,嬷嬷见了礼,才径自离开了。 果子朝麻团感慨:“连这姜苑宫的嬷嬷都同其他宫的人不一样,忒和善了。” “人家给你个好脸色就把你收买了?” 三人正说着,明若楠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司达似是才从勤政殿方向出来。 “司大哥!”明若楠一嗓子,四周侍卫宫人全看了过来。不过司达倒是乐呵呵跑来,一点儿不介意这没规没矩的招呼。 “王妃这是?” “我去陪庄妃娘娘聊了会儿。司大哥这是?” “陛下喊我,交代了些西南的事儿。对了,还没告诉你。”司达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要去守葛山关了。” 明若楠眨眨眼,露出一副惊讶模样:“当真?” “嗯,千真万确。” “哎,你这虽然是升官,但我们西南郡,现在可是个天大的烂摊子。”她拍了拍司达的肩膀,与他并肩朝宫外走着,倒真像对认识多年的好兄弟。 “升不升官的倒无所谓,但能为大宣守疆土,是吾辈从军之荣光。” 明若楠看着司达眼中放出的光,觉得他这话倒真像是发自肺腑,丝毫不掺杂那些虚的旁的。 司达也没拿明若楠当外人,虽然口中喊着王妃,但是共历过一场生死,共喝了一场大酒,明若楠此刻在他心中,早已是交心的朋友。 “军饷这些?” “我去时带禁军三万人,亲自押送,到了西南,再从西南、新安、广南三郡招募新兵。” “何时出发?” “明年开春,怕是三四月,等路上好走些。” 明若楠笑着看向司达调侃:“说不准今后便要喊你侯爷了。” “嗐,那都是虚名!”他说着摆摆手,倒是真的不在乎,“对了,差点儿忘了跟你说,那一小箱信,我已交予陛下了。” 明若楠望着司达说起这事儿时坦坦荡荡的模样,倒觉得兴许是自己和元靖小人之心了。 她直到出了宫门,临上车前,才决心喊住即将上马的人。 “司大哥……” “嗯?王妃还有事儿?”司达见明若楠为难的表情,走近马车。 “司大哥,那箱信……我不知道你看没看,但有件事我思量再三,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明若楠眉头微皱,扫了眼四周,“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怜香楼?” 司达一愣,尴尬应了声好,只得先骑上马,去怜香楼等着。 司将军虽不是头一次来这种烟花之地,可怜香楼现在实在非同寻常。 自打明若楠收了这楼之后,楼里的女子,便都签成了活契,随时可离开,一概不强留。怜香楼挣得是昂贵的酒菜钱和入场金,姑娘们赏金自留,不管卖什么都随心,皆不强求。若真出了什么幺蛾子,还有个背景强硬的老板替他们撑腰。所以各位姑娘自从盈亏自负后,工作热情更加高涨。 司达看着此刻的怜香楼目瞪口呆。只见这歌舞升平之所,众人欢声笑语,却不落俗,比着琴馆茶楼还要风雅几分,哪儿还有半点儿青楼的样子。 司达见着热情迎上来的苏妈妈,本能地朝后躲了躲。虽然司达卸了铠甲,可也仍一眼能看出是兵士模样,苏妈妈见他看着姑娘眼也不直,琢磨这人八成是来砸场子的。刚要委婉地打听,就听自家老板的声音响起:“苏妈妈,司大哥是我的客人。” 刚迈进门的明若楠早已在马车上将自己收拾妥当,此刻分明是个玉面公子,气宇轩昂,谁还能看出这是不久前被废的太子妃。 司达目瞪口呆地望着明若楠,觉得甚是稀奇。 “愣着作何?”玉面公子一拍司达,直拍得人家一个踉跄,她转头朝苏妈妈道,“来八坛怜香幽。” “几……几坛?”司大将军突然腿软,好想回家…… 第一百零二章 端王元海 “司大哥,我敬你!” 明若楠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司达望着楼下全是举着酒盅的客人,再看明若楠拎起的碗,着实觉得誉王妃不是平凡女子。 “王妃是想问我何事?” 明若楠为司达将酒满上,抬眼一看身旁的小厮,小厮便非常有眼色地告退。 待门关严实,明若楠才正色道:“将军可知端王殿下当年东征,另有隐情?” 司达表情微怔,仔细打量着明若楠,似是想看出她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瞒司大哥,我让你带给陛下的信里,便有一封提到了此事,只是不知为何,陛下至今未重启调查……”明若楠无奈摇头,再看向司达的眼神中,满是惋惜与义愤,“今日再听贵妃娘娘提到端王和小世子,见其伤心落泪,我更是气不过。” 司达脸色突变,半晌后才立眉道:“你既当我是大哥,那我也不怕告诉你句实话,此事你碰不得。更何况,你没必要管。” 明若楠叹气:“是啊,我本是不想管的,琢磨着送去给陛下就得了。可是……我家王爷说,他小时候总被人嘲笑,只有端王不嫌弃他傻,还会在他被人欺负时,为他出头。”她抬眼望着司达,有些无奈,“司大哥,我自己亲如兄长的师兄便是死的不明不白,我不想我家王爷……哎,罢了。” 司达不语,只将酒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信我看见了。” 司达猛一开口,明若楠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给陛下的东西,必须经禁军反复核查后,交予参政处,参政处再筛一道,才能送上去。核查时,我便看见了。” “那为何……” 司达再饮一碗,脸上的刀疤止不住颤抖。 他见信后,如何能不气愤?尽管一直知道其中内情,可真的发现歹人间的信件往来,将此事印证,仍是让他恨得当场拍碎了禁军衙门的桌子。 他将信交上去,也同明若楠一般在等,等了足足七日,却没丁点儿动静。 参政处的人没提,枢密院的人没提,陛下更是没提…… 司达此时看着明若楠,纵有千言万语,却只能自己受着。 “这事情我说不清,我也管不了,我升的再快,也只是个二品的将军,我没本事管。” “司大哥……”明若楠望着司达,有些不忍,“那信里的内容……是真的吗?” 在明若楠问出这话的瞬间,司达堂堂一个八尺的汉子,瞬间红了眼。 他一拳拍打在桌上,直震得酒坛都碎了。 “是我跟着王爷一起去的……是我……” 那封被明若楠和司达同时寄予厚望的信上,只短短两行:端王毒入骨,幼子尸骨已备好,腊月一动手。 五年前,也是一个寒冬,元海望着窗外已三寸的落雪,攥紧了拳头。 “王爷,这消息不一定属实,实在没必要冒险。” “可本王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元海难得地失了理智,“念儿今日,要过十一岁的生辰了。” 司达看着元海伤神的表情,心里也跟着难受。 小世子失踪多年,众人早已不再报任何希望。可此时,东征大军刚开拔不久,便得了此等消息,难免不让人多想,是东虞国细作故意为之。 元海抚摸着手里的玉佩,喃喃道:“夫人,我可能找到念儿了……” 王妃自从小世子失踪后,便日渐消瘦,终是没熬过去年。此后,元海更是一心扑在军营里,除了进宫探望庄贵妃,再也没其他值得他记挂的事情。 “请王爷三思!” 众将士跪在雪中,再三劝谏。 元海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仰天长叹。 “诸位将军这些年,跟着本王东征西讨的,实在辛苦。”元海拍了拍司达的肩膀,“司达跟着我十三年了,连个媳妇儿都没讨到,反倒落了一身伤。” “王爷……”司达眼眶通红,望着元海哽咽不成声。 “本王本不想今年再兴兵事,哎,咱们大宣,打不动了……可父皇心里有个结啊,东虞一日不臣服大宣,他便一日念着这事儿。咱们做儿子,做臣子的,不就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吗?”元海说到这儿,跪着的各位将军全攥紧了拳头,他们心里有怒不敢言。 齐都尉一拳锤在雪地里,竟生生将手锤出了血。 “王爷,属下们替您不甘心!” 元海无奈,从自己衣摆上撕下一块,将齐都尉的手包上:“齐冲,以后脾气别这么冲!” 他起身朝众人抱拳:“若是此次,本王没回来,便由司达和怀远一起拟个折子,请新将吧。” “将军!” “王爷!” 哭喊声响成一片,可元海终究是决绝转身。 后来关于此事众人有诸多猜测,有人觉得端王或是不想再兴兵事,所以故意借此,让武帝放弃东征。也有人认为,端王心已死,早不想苟活于世,一心想陪已故王妃长眠于地下。 可只有司达知道,当时端王转身回到军帐之中,竟蓦得咳出口血来。 他看着染血的帕子,自嘲地笑了笑:“最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竟连这点儿风雪都受不了。” 司达在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你可是在怨本王?” 司达摇头。 元海拍了拍司达的肩膀,缓缓坐回披着虎皮的椅子上。 “还记得这张虎皮么?” 司达点头:“三年前咱们拔营去北境的路上,大家伙一起猎了三只,您说,咱们虽是狼,但只要团结在一块,老虎都得怕咱们。” “千万记着本王的话,你们是狼,纵然虎豹横行,也不能失了本心。”元海抬眸,眼中忧伤渐浓,“司达……若此次,本王没能回来……便上书朝廷,请旨休戈。然后……杀了洪氏。” 司达登时僵在原地,望着端王眼中一闪而过的凌厉,整个人震惊不已。 “洪夫人她……” “本王一直在想,为何此番出征,会如此畏寒,而且每次牵动真气,都会有经脉受损之感。” “您是说洪夫人……” “没错,摘了她给的香囊后,本王的症状便减轻了。”元海说到这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前日请大夫诊断,说是毒已入骨,即使用药吊着命,也活不过开春了。” 司达气得直接将佩刀拔出:“我这便去杀了那蛇蝎妇人!” “司达!”元海皱眉,望着司达,“跟了我这么多年,怎还如此沉不住气?你是想在临战之前扰乱军心嘛?” 司达气得浑身颤抖,怒火无处宣泄,干脆将手中的刀直接插进了地里。 “本王时日无多,所以……即使明知道这消息是假,也要去。我这个当爹的,想在死之前,最后看念儿一眼。” “王爷……我跟您同去!” 元海摇摇头,将手中的玉佩递给司达:“若哪日,你寻着有这块玉佩的人,记得帮本王问一句,他的生辰,是不是腊月初一。” 第一百零三章 顾怀远是何人 “后来呢?” “后来王爷一去不回,跟着他同去的人,也都没回来。”司达眼中满是苦涩,那日的景象历历在目。 楼下的歌舞升平,欢声笑语,映衬着雅厢内的二人更加苦涩。 “顾将军呢?”司达朝亲兵问,可众人皆是摇摇头。待他进账去找时,便只见到了顾怀远的一纸书信。 【司老弟,王爷独自前往我不放心,我偷偷跟过去看看。你稳住兄弟们,千万别让他们知道,我定将王爷带回来!】 后来顾怀远没有食言,他真的将王爷带回来了,他提着最后一口气,背回了全身被血染尽的元海尸首。 在众人出来迎的一刹那,他倒地不起,再也没睁开过眼,甚至没来得及道句前因后果,没来得及道声,“我们回来了”。 明若楠举着酒坛整个人僵在当场,她张了张嘴,半晌没勇气问出。因为她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巧的事。 “顾……顾怀远?瘦瘦高高,额头上有颗痣?” 司达困惑的点点头,明若楠惊得直接蹦了起来。 她揉着额头,不知是该先哭还是先笑,心内乱成一团麻,激烈的交战。待到情绪稍稍平和,她才再次坐下,猛灌下一大口酒。 “顾怀远,西南郡滦平县人士!” “顾将军的确是西南人,口音一直改不了。怎么,你认识他?” “我大师兄。”明若楠心里五味杂陈,眼里也不禁闪出泪光,“可算找到他了,生死未卜这些年,我爹嘴上不说,可心里都快急死了。” “怀远竟然是……”司达恍然大悟,“他确实拳脚功夫不错,却不善兵械,原来是练寒冰掌的,怪不得从不在人前练功。” 明若楠语中带笑,可声音却打着颤:“我爹听说他来京城做了大官,却十几年没递个消息回来,还琢磨是不是发达了就忘了我们!” “我们这些行军打仗的,自然同外界联系受限。”司达感慨,真是无巧不成书,“每次顾将军写好家书,却只塞在自己枕头里,从没送出去过,我们总嘲笑他是养了房外室怕让媳妇儿发现。可他却说若以后有机会,希望自己能亲自送回去……” 顾怀远何许人?想当年,他是明识理的首席弟子,小小年纪便突破了寒冰掌四重,被寒冰派寄予厚望。可说也奇怪,至此之后,他便再无进益。那时明若楠还是个五岁的娃娃,要半年后才会吞下浴火珠,也还没一不小心溜进冰窖发现了自己的天赋。所以十七岁的顾怀远是明识理当时最大的希望。 爱之深、责之切,压力越大,越难进益。日积月累的厚望与压力,导致师徒二人隔阂越来越深,终于,顾怀远再也无法忍受来自明识理的压力,一怒之下留书一封,自请逐出师门,从此,再也没回来。 明识理在家摔了一个月的东西。 一开始他还会怒不可遏地对来劝说的人大吼:“让他走,寒冰派不需要这样的白眼狼!” 可一个月后,明识理底气便没那么足了:“他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三个月后,明识理忍无可忍,偷偷派出疾风阁弟子四处找寻顾怀远的下落。 隔了半年,终于有人打探到了些消息,说是顾怀远从军了。 明识理依然嘴硬:“活着就行。” 又过几年,听说顾怀远在军队里当了个教头,明识理当晚便开心地多饮了几杯,拉着明若楠和周青谭车轱辘话般来来回回道:“你们大师兄真争气啊!” 结果第二日醒了,他便再不认自己说过这话。 又过了几年,听说顾怀远当了大官,具体什么职位也不清楚。明识理怒气冲冲拍着桌子骂人:“白眼狼!当了大官更记不得我们这些蛮夷了!” 可明若楠那晚起夜,亲眼见着自己爹爹在佛堂里烧香,求四方神佛保佑大师兄喜乐安康,无灾无难。 “我大师兄可成婚了?” “顾将军的儿子,算算年龄,也十二三了。” “真好……真好……”她喃喃着,不禁苦笑,冥冥中自有天意,端王的事,她现在竟是不得不管了。 “我大师兄当的什么官?大么?比司大哥如何?” “三品,当时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王爷。” 明若楠对于顾怀远的记忆还停留在五岁时大师兄牵着自己的手买糖人。 “不许告诉师父!不然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小若楠点点头,露出一个混世小魔王的专属笑容,将脏兮兮的手,一把按在大师兄的衣襟上,然后乐得前仰后合。 司达看着明若楠陷入回忆的模样,有些感同身受。 明若楠何尝不是苦命人,好好的武林盟主,好好的一派少主,偏偏因为家世太好,偏偏因为嫁了个太子,便要遭受这些…… 他思量再三,才决心朝明若楠道:“有件事,我考虑再三,还是觉得应当告诉你。” 司达灌下一口酒,才正色道,“西南太守参新安太守的折子,不知道什么原因,陛下一直压着……” 明若楠皱眉,想不通其中缘由,但见司达愿意朝她知会此等容易掉脑袋的事,她还是万分感激。 她朝司达抱拳:“多谢大哥,什么也不说了,都在酒里。” 两人对饮,好不畅快,直到二更天,才喝罢十坛酒,颤颤悠悠朝外走。 司达踉跄着拍了拍明若楠的肩膀,大嗓门道:“妹妹,今后你的事儿便是大哥的事儿!咱们兄妹惩奸除恶!匡扶正义!” 明若楠脚步也有些虚浮,但对比司达明显好上很多。 “那我今后便仰仗大哥了!” 两人对视,仰天大笑,引得夜行人纷纷侧目。 二人步履蹒跚地出了怜香楼,发现天地间竟一片白茫茫。 待冰凉凉的雪花落在明若楠温热的脸上,她才依稀有了实感。 “下雪了……”明若楠仰起头,一瞬间鼻子发酸,不能自已。 司达愣了片刻,伸出手,让雪花在掌心融化。 他猛得吸了吸鼻涕,哑着嗓子道了句:“今日,腊月初一。” 第一百零四章 雪中行 明若楠一步三晃,在雪地里踏出一个一个脚印。 酒不醉人人自醉,她享受着漫天的飞雪中的静谧。 直到一转角,发现有人早已在巷口等待。 纸伞下的人着一身暗蓝立在雪中,一抬眸,便蹙紧了眉头。 明若楠背着手,一个飞身上前,将两指点在那人眉心。 “为啥子老皱眉哦?”她说着将元靖的眉头抚平。 “王妃回来再晚些,我整张脸怕是都要皱了。” “等久了?” “还成,料定你要喝到半夜,等了一炷香。” 明若楠看了眼元靖湿透的鞋尖,料想他只是嘴硬,怕是早在雪中站了个把时辰。 伞隔去明若楠头顶的雪花,像是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我今日明白了一个道理。” “说来我听听。”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 元靖将伞朝明若楠那头倾了倾:“哦,夫人明白得可真早。” 明若楠抿着嘴,将头转向元靖,刚刚好矮一头的距离,让明少主微怒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嗔怒。 “小心我揍你啊!” “夫人真爱说笑,你又打不过我。” “我明若楠除了自己爹爹,还没打不过谁!要不要比试比试?” 元靖牵起明若楠的手,面无表情地朝前走:“我不跟醉鬼计较。” “不闹了元靖,我有事告诉你。” 两人踏着雪并肩同行,好生般配。 被废的太子,现在誉王,在朝堂上更加没地位了。 之前连着几日准时上朝,导致元靖稍微得到了点儿陛下的青眼,于是今日再来,便是另一副场景。 几排士大夫整整齐齐站着,额……站得太过整齐,完全没给元靖留位置。 “高大人,您方不方便……” 高大人跟身旁的胡大人聊着天,压根当元靖不存在。 “那个……刘……”元靖刚要喊,刘大人便转过头去跟身旁人寒暄起来。 “李……罢了……”元靖放弃挣扎,尴尴尬尬站在了路当中。 程公公出现,刚要喊,便看见在大殿中间站着的太……哦,誉王殿下。 他咳了几声朝誉王挤挤眼,可誉王殿下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一脸的委屈。 “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武帝刚坐下便看见孤零零站着的元靖,后半句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老八,你站那儿干什么?” 元靖抬头结结巴巴道:“父皇,儿臣……儿臣没地方……”他一转头便见着刚才一点儿空都没有的队伍里,大敞着个位置…… “没什么……”元靖叹了口气,默默站进队伍里。 “有本上奏,无事退朝!” “臣启奏陛下!”礼部尚书黄玉春出列,“各州郡秋试已完成多日,还请陛下尽快定夺,来年春试监考人选。” 关于此事,黄玉春上了三封折子,找陛下说了两回。可武帝不知是因为真的年龄大了记性不好,还是最近经历了太多事,遇事难以决断,直到今日,还是没有个定论。 武帝也被催得烦了,扫了眼在场众臣,最终目光停在了元靖身上。 “誉王。”武帝一声誉王,众人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所有人都将目光聚到元靖身上。 元靖如芒在背,颤颤巍巍出列:“儿臣在。” “你对此事怎么看?” 众人的心再度放回了肚子里,几道轻蔑的目光望向元靖,等着看他出丑。 “儿臣……儿臣……” 武帝扶额,本以为他成婚后多少会有些长进,可怎么还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 “关于监考的人选,七日内,拟个主考的名单给我。”武帝起身,直接甩袖离开。 程公公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靖再一起身,瞬间有种掉进狼窝的错觉。 “誉王殿下,您心中有人选吗?没有的话不如下官给您建议建议?” “誉王殿下,微臣觉得……” “您看要不要……” 元靖被一堆人吵得耳朵直嗡嗡,身边像围了十几只苍蝇。 “老八,皇兄觉得吧……” 元靖叹气,怎么瑞王也来凑热闹。 “诶,父皇您回来了?” 众臣慌张跪地,元泩拉起元靖便朝外跑。 “谢谢三哥。” 元泩白了眼元靖,一脸的无奈:“就傻站着啊?” 元靖垂眸,表情委屈极了:“这可怎么办……父皇这是……这是害我……” “什么?”元泩没忍住笑出声来,“走,三哥带你去听曲儿。” 尽管元靖百般挣扎,还是被元泩拖去了茶馆。 才下朝一个时辰,誉王府的门槛便要被踏破了。 明若楠本来好好在别院里磕着瓜子,看师弟们和徒弟练功,结果就听麻团在院子里慌张喊:“小姐!小姐!” 明若楠从冰窖里探出个脑袋,见她一脸复杂的表情:“怎么了?” “咱家……来客人了……” “恩?是七姐还是司大哥?” “都不是。” “哦?咱府上还能来客人?”明若楠觉得稀奇,拍掉手上的瓜子壳,“让小爷……咳咳,让本王妃回去看看究竟来了个什么人。” 麻团表情更加复杂:“小姐……不是一个人……” “啥?不是人?” “不是,我是说不是一、个、人。” “这……这是咱家?”明若楠来到府门前,揉了揉眼,仍是不敢相信。忙退后几步,看了眼“誉玉府”的大牌匾。 “妈诶!还真是咱家!” 只见一辆辆马车直接排到了巷口,身穿华府的一群人从车上下来,互相寒暄。 “呦!老刘!这么巧!” 这二位大人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像极了情感交好的两兄弟。可他俩手上却在暗暗使劲儿,脸上表情没变化,额头上却皆出了层薄汗。 “诸位大人,王爷真的不在府中。”欢儿在东宫多年也没见过这阵仗,扯着嗓子掐着腰,“诸位大人请回吧!” “小姐。” “嘘!” “诶!王妃!”眼尖的发现了明若楠,惊喜地大喊出声。 明若楠全身一僵,后退几步,拎起麻团转身便跑。 麻团整个人快要腾空,又害怕又纳闷。 “小姐,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她话音刚落,便被明若楠拎上了房顶。 “我怎么知道?可他们的表情,像是看见羊的狼啊!” “王妃在屋顶!”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只能拎着腿都吓软了的麻团再次飞檐走壁。 第一百零五章 收礼 誉王府这两日的访客络绎不绝,连茶盏都快洗不过来了。 “这砚台是东台县的上品。” “王爷,这是阳山郡产的黄花梨木,千金难求!” “这是七多山的雨花玉,我特意请了大师雕琢。” …… “民脂民膏!全是民脂民膏!”凌国舅看着小山一样的摆件,一边骂一边拆。 明若楠眼瞅着马上要堆满了的储物室,怒火中烧。 “元靖,真的要全收了?” “为何不收?” 凌国舅也附和:“对啊,为什么不收?不要白不要。恩,这茶不错!哇,这套壶值钱了!” 明若楠扶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两人:“要收是吧?那我请问二位,收这玩意儿是要做什么?” 明若楠举着一副包装精美的画作,十分想拿去当柴火烧了。 凌国舅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画,抱着十分宝贝:“诶,这是茗山居士的新作,千金难买!” 誉王妃的白眼要翻上天了:“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个!哦……还有这些!”她一脚踢开边上的箱子,不耐烦道,“你们收这些是准备放着生霉么?” “啧啧啧,这家绣房很出名的啊!外甥媳妇你看,你不识货了吧?” “呵!”明若楠掐着腰火冒三丈,只想将二人挨个冻成冰块扔进冰窖里。 元靖边吹着热茶,边纳闷道:“说起来,府上确实不少茗山居士的画和娣兰绣庄的绣品。” 整理东西的麻团和果子对视一眼,皆是叹气。 “呵,不才,茗山居士是你未曾谋面的大姐,而你未曾谋面的二姐呢,就是娣兰绣庄的老板娘!”她说着冷哼声,“还有啊,府上那些桌垫全用的这种绸缎,而且全是娣兰绣房的一品绣娘出品!” 凌国舅瞠目结舌,元靖举着茶杯僵在原地:“怪……怪不得……那七姐……娘子怎么从不听你说……” 果子在旁乐呵呵插了句嘴:“不才,一品绣娘,正是奴婢。” 凌国舅愣了半晌,朝果子默默投去个赞赏的眼神。 “呵。你们且收吧!” 第三日开始,大臣们倒是安生了,可各位夫人们,却纷纷开始行动了…… “哎呦,早听闻王妃貌若天仙,今儿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呢!老身可真是开了眼咯!” 明若楠心道:我为了招呼你们,累得头发都懒得梳,你打哪儿看出我好看的? 当然夫人们来也不会空着手,胭脂水粉,貂绒狐裘,还有各色小吃,真是花尽了心思。 更有不少人挖空了心思投其所好,听说明若楠喜欢饮酒,不惜拎来了自家的女儿红。 “这……这不妥吧,张夫人……”明若楠努力让自己的眼睛从酒坛上移开,“这么珍贵的东西。” “诶,王妃您不收便是看不起妾身!” 不光有送酒的,还有兵器谱上报的出名号的神兵利器。 “栾姐姐,这个……这个我不能收!”明若楠别过头去不敢看这弓,攥着拳头努力克制自己。 “哎,好马配好鞍,好弓配英雄!这放我家就是个藏品,但是送给王妃您,才能彰显它的价值!” 明若楠免为其难,又勉为其难,收下了不少东西。 “呵,夫人昨日是如何说的?” 明若楠尴尬摸了摸鼻子心虚道:“哎,我是有目的!” “哦?” 于是次日,有目的的誉王妃便从里面捡出来不少好东西,打包装箱朝宫里运。 “闲杂人等不得……”凶神恶煞的侍卫话说了一半,便将后半句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明若楠掀起车帘眉毛一挑,众侍卫齐刷刷鞠躬:“誉王妃好!誉王妃辛苦了!” 明若楠满意地放下车帘,林重撇撇嘴,架着马车径直进了宫。心道,之前自家主子可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果然还是王妃有辙。 “父皇,您看看,这让我如何是好啊?”明若楠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小太监将箱子打开,差点儿被里面的珠光宝气闪瞎了眼。 武帝扫了眼箱子里的东西冷哼声:“上朕这儿炫耀来了?” “您这是哪儿的话?儿媳分明是来告状的!” “哦?” 明若楠指着箱子痛心疾首:“民脂民膏!全是民脂民膏啊!” “那你还不是收了?” 明若楠朝着武帝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我这不是想着替您看看能寻摸着什么宝贝么?” 武帝甩甩袖子,赏了明若楠个白眼。 “父皇,您说他们这么登门,我也不好拦着对吧?”见武帝不说话,明若楠接着道,“而且人家讲的天花乱坠的,这东西,我也不好不收呀。而且我们王府就那么芝麻大点儿的地方,哪儿装的下这么多东西?” “哦,那还委屈誉王妃了?” “不是不是。我是想吧……” 武帝提起御笔刚要下朱批,就听着明若楠不怕死地道:“您不如赐我家王爷套大宅?这东西是真堆不下了……” 武帝的笔啪嗒掉在桌上,转了个圈,感情这守财奴是要钱来了! “儿媳去看各位嫂嫂时候吧,就见人家府上,都装九九八十一颗门钉!您再看我们府上那扇小门,十八颗也装不下啊!”明若楠撇撇嘴,接着诉苦,“而且最近客人这么多,我们茶盏都洗不过来,想再多雇几个老妈子,结果一想,不成啊,都没她们住的地儿!” 明若楠喋喋不休地在勤政殿叨叨了半个时辰,武帝终于忍无可忍,遣护卫将她撵了出宫。 各家王爷大臣们得了消息,都琢磨这誉王妃是不是疯了?收了这么些礼怎么还敢进宫找皇上?结果当天傍晚,他们便再次刷新了对这位王妃的认识。 因为皇上谕旨,赐誉王,一套五进大宅做新的王府。 圣旨里还特意强调,门上要钉够九九八十一颗门钉,不过“誉玉府”这块不争气的牌匾,不能换。 众人脑袋里全是废墨,看不懂明若楠的操作,也猜不透圣上的心,干脆再接再厉,继续送礼。 眼瞅着便到了元靖要朝武帝交折子的期限。这最后一天,来了位穿着朴素的山羊胡老头,两肩膀扛着个脑袋,什么都没拎。欢儿本来准备直接撵走,可这老头却递上了瑞王府的拜帖。 明若楠看着拜帖上字迹娟秀的“于广明”三个大字,双眼微眯,缓缓将嘴角勾起。 “北北,咱们去会会这位于先生。” 第一百零六章 可留可不留 “哟这不是瑞王府第一谋士于先生吗?” 于广明进门时,明若楠起身相迎。这位山羊胡子老头有些受宠若惊。他直接被明若楠请上座,更加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王妃到底是想做什么。 前几日听说她收了不少礼,自己今日空着手来,本以为多少会受到些刁难,到时再亮出底牌,好打明若楠个措手不及。毕竟前几次同明若楠的见面经历都是针锋相对,不怎么愉快,所以他对自己的计划本是胸有成竹。可此时…… “于某今日冒昧前来……”他一抬头,见明若楠竟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差点儿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先生为何事前来?是嫂嫂有事?” 于广明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想着自己好歹也是瑞王派来的,面对的仅仅是一个不得宠王爷的家眷,再次有了底气。 “誉王妃,今日于某是代我家王爷来的。” “哦?那您来的不巧。”明若楠眉头皱起,“王爷今日不在府中,您要不改日再……” “于某今日是来找王妃的。” “哈?”明若楠一副惊讶的模样,“不会吧,瑞王殿下找我能有什么事?” 于广明捋了捋胡子,笑道:“我家王爷有份大礼要赠与予王妃。” “于先生怕是有什么误会。”明若楠吹着热茶,缓缓勾起嘴角,“其一,公事我替我家王爷做不了主;其二,虽然本妃今时不同往日,没那么阔绰了,但瑞王的大礼,我很可能无福消受。” “王妃话不要说太满,不如先听听是什么再决定?” “哦,您请说。” “在下想送王妃一人。” 明若楠睁圆了眼睛,望着于广明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你怎……哼!先生当我是什么人?” 于广明一愣,不知自己哪句话惹到了明若楠。 “誉王妃,于某什么也没说啊!” “北北送客!”明若楠似是十分生气,起身便要离开。 于广明顿时傻了眼,不知道明若楠这是唱的哪一出。 “不是,誉王妃,于某说错什么了?还是您对于某有什么意见?” 明若楠回头白了于广明一眼:“你都要送本妃面首了!于先生是何居心啊?我看是您对我有意见!意见大了去了!” 于广明直接吓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脸色惨白,连胡子都在颤抖。 “我我我我我……王妃你休要胡言!于某……于某读圣贤书,怎会……怎会……成何体统啊!” 路北北险些笑出声,看着于广明全身气得哆嗦,连面首两个字都不敢说的模样,觉得自家少主还真是会玩。 “少主,北北觉得于先生应该不是那个意思。” 明若楠皱眉,再度看向于广明。 于广明赶忙点头。 明若楠叹了口气缓缓坐回椅子上。 “哎,于先生,您有话不直说,一直卖关子,哎,你看这误会闹的。” 于广明嘴角抽搐,内心咆哮:居然还是我做错了? 路北北忍着笑将于广明扶起:“于先生快请坐吧,我们少主直肠子,您别见怪。” 老头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定了定心神,才想起半天了,正事儿一句没说。 “誉王妃,在下手中有一人,您应该感兴趣。” “哦?我对新安郡太守感兴趣,难道是他?”明若楠眨巴眨巴眼睛,期待地望向于广明。 老头差点儿直接背过气去,合着对面的人打的是这个算盘!他上哪儿去找这破太守! “于某说的是田留。” 明若楠眼神微暗,拿着茶盏的手一顿,再看向于广明时,便换了一副笑容。 路北北认得这个笑,少主这是生气了。 “田留?本妃虽然同他有过一面之缘,可于先生将他做礼物送我,又是何意?” 于广明再次捋起自己的山羊胡,明若楠都担心他会把自己的两根胡子薅秃。 “于某听闻,贵派的齐少侠与千影门门主的掌上明珠曾有婚约。” “看来于先生私下调查了不少我们寒冰派的事。” “田留送给王妃,王妃帮我们主子个忙,如何?”于广明挑起嘴角,似乎是胸有成竹。 明若楠歪着脑袋,挑挑眉毛:“哦,田留好像有丁点儿用,可是也没那么有用。田留田留,可留,可不留。” 于广明一愣,本来已经准备好了结束语,可这怎么觉得像是才开始。 “我们寒冰派的手段,于先生应该也略有耳闻,确定要将田留交给我?” 于广明觉得自己拿着茶盏的手有些不稳,摸不准明若楠这是准不准备收礼。 “于某既然来,自然是诚心来送礼。” “那有劳先把人带来,我审审再决定。” “那个……您先答应……” “我又不知道这田留有没有用,又怎么知道要不要答应您的条件?” 于广明本来打算送个死人来,这一来一回,自己的算盘被拍的稀碎。 于广明回到瑞王府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瑞王着急地迎了出来:“于先生去了一晌午,事情是不是办妥了?”瑞王见于广明不说话,又喊了几次,“于先生?” 于广明堪堪回过神,见瑞王正在自己面前,赶忙回话:“禀王爷,我……” “谈没谈成?” 于广明先摇摇头,又点点头,半晌后无奈叹气:“算是谈成了一半。” “什么?一半是什么意思?” 明若楠当天亲自下厨,花尽心思,炖了个汤。 元靖回来时,看着笑嘻嘻迎出来的媳妇,总觉得后脑壳发凉。 “全是我爱吃的菜?”元靖下筷子的手有些犹豫。 “我还炖了汤,快尝尝!” 元靖叹了口气,将筷子放下:“说吧,又惹了什么祸?” 明若楠托着下巴眨了眨眼:“相公怎么如此讲我?我是那样的人吗?” 元靖眉毛挑起,也托着下巴与明若楠对望:“娘子觉得呢?” 只见誉王妃翻了个白眼,懒得废话:“你折子写好没?” “没。” “都不问我是哪个折子?” “哎,你这话是在嘲笑我?” “哦。”明若楠举起筷子,也开始吃,“你倒确实没别的折子可写。” “娘子是收了什么合心意的礼?” “差不多吧,元靖,要不咱给瑞王个主考官当当?” 他僵硬地转过头望着明若楠:“娘子这是收了多大的礼?难不成是豪宅?” “收了人哦。”明若楠朝元靖眨眨眼,语气娇柔道,“男人!” 元靖的筷子“啪嗒”落下:“你……说什么?” 第一百零七章 主考 “于先生,您说的答应了一半到底是什么意思?”瑞王急得直搓手,这科考一事,关系到未来皇储之争,他不得不慎重再慎重。虽然脑子不够用,但不妨碍瑞王想的多、想的美。 于广明叹气:“我与誉王妃谈拢,我将田留送去,她想办法让誉王将主考写成您。” 瑞王登时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可,这田留得是活的……” 瑞王大惊:“那她会不会将田留反用来对付我?” 于广明捋着山羊胡子,总算回了心神:“王爷大可放心,这田留不过是个小角色,而且您找黄石玉璧是为献给陛下,陛下不会不管您的。” “那就好,那先生为何还愁眉不展?” 于广明再次叹气:“可她说一人只能换一人,所以名单里的其他人,她不管。不过王爷放心,只要我们按计划行事,一定万无一失。” 当夜,瑞王便乖乖遣人将田留送到了誉王府。只是人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看来已被威胁过一道,让其不要乱说话了。 明若楠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人,实在想不通,如此贼眉鼠眼的长相,千影门门主怎么会上他两次当。 “这就是你说的男人?”元靖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田留,嫌弃地捂住了鼻子,一股刺鼻难以言喻的味道从田留身上散出来,“看来胆子挺小。” 明若楠朝路北北勾勾手:“北北,三天,能问出来么?” 路北北白嫩的小脸上露出个凶狠的表情:“最多两日。”他说完又皱起了眉头,“少主,审出来后要交给齐师兄么?”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半晌后叹了口气:“罢了,先别告诉他。这事儿他和素素姐担不住。” 元靖拎着明若楠的后脖领子直接将人拎起:“他担不住,你担的住是吧?” 路北北在一旁努力憋笑,被明若楠狠狠剜了眼:“你好意思笑!汤圆的寒冰掌都快赶上你了!” 明若楠挣扎不过,被元靖拎走。 “说吧,这田留到底是什么情况?” “哎,我这不是帮相公分忧嘛!” “哦?娘子为我分的哪门子忧?” 明若楠笑嘻嘻看着元靖,直接上手帮自己相公捶腿:“你看你这折子,写了七日还没写出来,还收那么多礼,不就是想让别人替你决定吗?这不,你体贴聪慧的媳妇儿我,帮你找好了出头鸟,又不耽误你安排其他人进去,岂不是一举两得?” “那我还该夸你了?” 第二日,元靖的折子按期递上,武帝当着百官的面,不慌不忙地翻看,始终面无表情。 众臣偷偷朝上瞄,都想看出点儿什么来,皆是枉然。 半晌后,武帝将折子合上:“黄玉春,就照这个办。” 众臣纳闷地齐刷刷将目光投向元靖,没想到元靖竟然没挨骂,武帝竟然一次便同意了元靖的名单。元靖再次如芒在背。 早朝过后,元靖被武帝直接召去了勤政殿。 “说吧,收了你五哥多少钱?” 元靖惶恐地“噗通”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看着武帝半晌说不出话来。 “哼,出息!”武帝白了眼元靖,又是皱眉又是摇头,“你看明丫头,收的理直气壮也就算了,还上朕这儿要东西!” 元靖心里叹了口气,再抬头又是一副无辜的表情:“您……您都知道了?” 武帝今日看见名单,便意识到了问题,尽管看不出大错,各家都平衡,选拔的人也大都是平日里无从无属的新派官员。 不过,每场恩科的主考才是关键,每一张考卷被筛选出后,最后都要有主考官的印鉴才算是完成了最后一步。所以这张考卷的主人是不是新科进士,还是要主考官按上大印才算。 “靖儿,这是你第一次自主……恩,第一次完成一件事。” 元靖点点头:“是儿臣第一次拟折子。” “是不是发现没那么难?” 元靖连连摇头:“多亏五皇兄……”他说着忙捂上自己的嘴,不敢再看武帝。 “多亏你五皇兄帮你下了决定?”武帝叹气,“罢了,朕这儿有封折子,前几日看见的,你看看,作何感想,三日内,想个解决的法子。” 武帝直接将折子扔在地上。 元靖见封皮,应是州郡呈上来的。他打开只看了一行,便皱眉将折子合上。这是参新安郡太守的折子…… 新安郡太守卖国之罪基本坐实,可这折子却还一直按着。之前他还替自己父皇找了诸多借口,现在被父皇轻描淡写的一句“解决”,印证了明若楠所有的话。 元靖从勤政殿出来,刚好见着来找陛下的梁太师。 “太师。” 梁太师也规规矩矩朝元靖回了礼:“誉王殿下最近可还练字?” 元靖点头:“在练的,老师您说过,字能显人风骨,本王一直记得。您今日亲自来是?” 梁太师有些无奈,表情尴尬道:“我家那小孙女……太磨人。” 元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刚告别了梁太师,没走几步就被揪进了假山后。 “娘子莫非觉得这样更有情调?”元靖一支手按在假山上,另一只手环着明若楠的腰,热气扑了明若楠一脸。 红着脸的誉王妃将自己相公推开:“别闹,有正事问你……” “一个问题,一个奖赏。” 明若楠直觉元靖所谓的奖赏跟自己理解的不太一样。 “问吧。”誉王殿下显然没准备放手,仍是将自己夫人抱在怀里。 “这宫里到底有多少妃子啊?不是只有庄贵妃和淑妃吗?” 元靖无奈,收回手弹了弹明若楠的脑瓜:“除了你相公我,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父皇,乃九五至尊,后宫佳丽三千,不正常吗?” “有三千?”明若楠惊得眼睛斗圆。 “哦,忘了娘子读书少。这只是句诗。后宫中还有三位昭仪,两位美人,还有去年新晋的一位才人。” “去年?父皇这么大年纪……”明若楠不自禁竖起了个大拇指,“老当益壮!” 元靖再弹了下明若楠的脑瓜:“怎么突然进宫?” “呵,刘昭仪举办生辰宴。到你之后就没小皇子小公主了,我还以为宫里没适龄的人,或者陛下……咳咳……” “你以为是这个原因?”元靖眉毛一挑,“原来后宫佳丽少说也几十上百,可惜,活下来的只剩这几位了。”明若楠分分钟汗毛都竖起来了,原来后宫跟朝堂一样危险! 她突然觉得,这刘昭仪的生辰宴,似乎也不怎么安全。 第一百零八章 刘昭仪的生辰宴 明若楠自打进了刘昭仪的羡云宫,脑壳便立刻开始嗡嗡作响。无他,女人实在太多了…… 刘昭仪过个生辰,快要赶上庄贵妃的排场了。 “誉王妃到!” 她刚一踏入这门槛,便感受到了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可她这比三十年也差太多了……明明昨天她们还誉王妃长誉王妃短的,今日便如画皮般各个换了脸。 从进门起始,明若楠走过了十多张矮几,无一人与她打招呼就算了,竟然还三三两两窃窃私语,议论的都是关于明若楠的穿着如何不得体,打扮如何不体面。 她努力按捺住自己想掀桌子的冲动,脸上的笑容也僵硬起来。 “誉王妃来了,快坐快坐。” 明若楠不是第一次见着刘昭仪,只是之前她并不知道后宫还有别的嫔妃,所以还以为她也是个什么外戚公主或者命妇之类的。这次再仔细一看,觉得这刘昭仪比起淑妃来,也丝毫不逊色,而且年龄八成比淑妃还年轻些。 难怪刚才元靖朝自己道:“这刘昭仪一直在宫内左右逢源,也颇有些本事,不然以她在父皇那儿的宠爱,八成活不过三十。” 刘昭仪嘴角的梨涡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又小了些,除了作为主人招呼的她比较热情外,还有一人,老远就将身旁的位置给明若楠空了出来。 “若楠妹妹,这边!” 明若楠朝刘昭仪见了礼,说了几句祝寿词,忙走去元宁那桌坐下。 “你怎的才来?”元宁语气中略带责怪,“我自个在这儿都无聊死了。” 明若楠叹了口气,她是一个时辰前才得到的帖子,估计是压根没想起有她这么个人。着急慌忙进宫来,哪儿还顾得上打扮…… 元宁看着明若楠的苦笑,心下了然:“估计是底下人没想起有个誉王妃,最后看名单的刘昭仪突然发现漏了你。” 两人小声笑闹着,在这场客套的宴会中,倒是逐渐找到了同盟。两人自从相熟之后,越发觉得投缘,聊得也越来越没边儿。 明若楠从前听闻元宁不好相处,苛待下人,现在想来,八成也跟自已一样,是以讹传讹,加上外表过于高冷,而造成的误解。 两人正开心,明若楠却突然觉得有道视线始终望着自己,看的她浑身不自在。她本以为是错觉,可将目光投去,却见此人竟是眼睛瞪得像铜铃……明若楠左思右想,也不记得自己哪里得罪过她,莫不是哪个仇人的家眷? 她撞了撞元宁的胳膊,小声问:“七姐,那位你认识么?瞪我半天了……” “她你不认识?”元宁勾起嘴角,露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你俩渊源可深了去了!” “真的没见过,莫非我欺负过他相公?或者兄弟姐妹?亲朋好友?” 元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相公欺负过你。” “怎么可能!”明若楠话刚出口,突然意识到,从小到大向来是她欺负别人,要真说被欺负,倒是有过那么一回。 元宁见她愣住,便料想她是记起来了,于是挑起唇角笑道:“没错,这位就是工部尚书的女儿,你那位娃娃亲表哥的夫人。是你的宿敌哦!” 哦,我的救命恩人…… 明若楠表情尴尬,看着依然瞪着自己的“宿敌”,只好拿手挡住脸。 “七姐,你这花边倒是了解的详细……” “嗐,京城里传得最快的可不就是花边八卦么。要不宫里连个守卫都不舍得给是你们府上派,估计你和老八何时圆的房,都能一一记录下来。” 明若楠双眼微眯:“您还没出阁,能不能稍微矜持点儿。” “你们都劝我不要嫁茗山居士,我怕是这辈子都出不了阁了……” 明若楠扶额,实在于心不忍,内心一番天人交战。一拍大腿,决定豁出去了:“七姐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茗山居士是……” 她刚要开口,明若楠的另一位宿敌却突然说话了。 “刚誉王妃来时候,怎没听见念礼单?”梁小柔脸上带着嘲弄,颇有成功者的骄傲在。只是明若楠始终没明白,她成功在何处,莫非是因为自己爷爷是梁太师? 这摆明挑衅的话,引起了四周围一片低语,明若楠懒得竖起耳朵,都知道这是在议论自己。 “七姐,他们都送了什么?” “梁小柔送了一副绣品,黄思思送了一对玉镯,李夫人送了一颗琉璃珠……等等,你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准备……” “我是那么不通礼数的人么?哎,我就是不知道该何时送礼而已。”明若楠心虚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堆东西来,一一摆在地上,开始小声嘀咕,“关键也不知道送多贵的合适。嗯…这么说来的话,这个应该就够了吧?” 元宁看着明若楠的动作,嘴角直抽:“你带了几万两在街上走,也不嫌沉……而且这么多东西,你是怎么装袖子里的?” 只见明若楠从南海明珠、司岚天香、天青琉璃等一众名贵物件里,挑了半天,挑出颗毓秀珠来。朝元宁问:“这个成不?” “足够了。” 明若楠朝麻团挥挥手,麻团立刻将准备好的盒子掏了出来。 “这盒子路上现买的,刚没来得及选。” 元宁忍着笑,见明若楠将毓秀珠放进去后,盒子还空着一大块……麻团一合上盒子,毓秀珠便在里头咣当当晃,响动颇大。 “誉王妃虽说之前变卖了不少家财,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铁定还是能拿出手个大物件,让咱们见识见识。” “可不是么,陛下刚赐了王府,誉王呀,圣宠不衰,铁定比咱们还富裕呢!” 明若楠嘴角抽搐,心道你们再这么恶心人,我真的掀桌子啊! 家里还挂着“誉玉府”牌子的明若楠,时刻将武帝的激励铭记在心,强忍住怒火,伸出手示意麻团将礼物呈上。 “咕隆咕隆”麻团每朝前走一步,盒子里的珠子便撞得响一回。四周人还以为是个活物,皆是朝后躲了躲。 宫女打开盒子一看,高声喊道:“毓秀珠一颗!” 明若楠对于这种大声念出别人送的礼物的行为表示十分不解,尤其是余光瞥见李夫人的表情后,她只能忙用手遮着脸,生怕与其对视。 “这李夫人怎么一副要拍案而起的表情,你这礼物招她了?也没跟她送重啊……” 明若楠叹气,尴尬朝元宁呵呵一咧嘴:“招了……这珠子是她前几日送我的……” 第一百零九章 宿敌同盟 元宁差点儿笑得要拍桌子,难怪李夫人一副又气又恼的表情。她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总不好嘲笑明若楠铁公鸡一毛不拔,送个礼都捡现成的。 毕竟李夫人送给明若楠的毓秀珠可以买两三个送给刘昭仪的琉璃珠了!她压根不敢让人知道这东西是她送明若楠的。 礼物这事儿梁小柔没膈应着明若楠,干脆又想出了新辙。 “哎,茹儿妹妹,听说孙国公为你议了门亲事?” 明若楠听她话说的声音比平日里还尖利了不少,心内惊呼:长见识!这宿敌还带拉同盟的? 紧接着她的另一位宿敌,立刻为她验证,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个真理。 工部尚书的女儿,李昌的夫人,叫什么她也不知道的这位,朝着孙茹问:“听说是位小爵爷?” 明若楠心里咆哮:救命恩人你可别凑热闹! 她心里的话音还没落,就见孙茹朝自己投来凌厉的目光,恨不得直接用眼神将明若楠粉碎。 “可家世再好我也不愿嫁!”她就说了这一句话,还莫名其妙给自己说委屈了,红着眼眶拉着梁小柔的手,那模样明若楠见犹怜。 工部尚书的女儿朝明若楠这边斜瞥了眼,转向孙茹立马又变了张脸,关切道:“再如何也好过家里有个霸道的主母,你嫁给小爵爷做正妻,总归是去享福的。” 元宁忍着笑撞了撞明若楠:“妹妹,他们含沙射影地说你凶哦。你能忍?” 明若楠面无表情,用尽全力将自己隐身。 梁小柔牵着孙茹的手安慰:“这世间的女子,能有几人嫁的随心意,人人想嫁三殿下,可又有几人能真的有那福分?” “诶,你别说,梁小柔这话说得也有些道理,三哥确实比老八强不止一点儿,要不你考虑考虑改嫁?”元宁调侃,“本公主可以为了你朝父皇求求情。” “元靖挺好的。”明若楠哼了声,十分傲娇地维护自己相公,“我家王爷长得俊。” 元宁无奈摇头:“你说你好好的,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为何要找我八弟这个十足十的傻子?” “可能像我这种女土匪都喜欢长得白净的傻子?” 两人不约而同的低笑出声,只听那头孙茹接着道:“我最近确实看元靖哥哥不如从前白净了,是不是因为娶了凶婆娘,所以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元宁“噗嗤”笑出声:“看,还得平白在这儿听人家指桑骂槐。”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觉得今日当真是来折磨自己耳根子的。 她又看了眼梁小柔,仍是觉得奇怪。 “七姐,说正经的,你觉不觉得梁小柔这表情像是已经嫁出去似的……” 元宁看着梁小柔,撇撇嘴,有些嫌弃:“切,整日装模作样,真以为自己是京城第一美了?她要是嫁个好人家,估计尾巴都得翘天上去!” 明若楠歪着头一脸疑惑:“可人家梁小姐就是京城第一美呀。” “我看你才是!” 两人闹着笑出声,刘昭仪也来凑热闹:“福寿公主是谈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也说出来大家一起乐乐?” 明若楠刚想捂元宁的嘴,就见这姐姐勾起嘴角肆无忌惮道:“我俩说小柔妹妹满面春风,像是马上就要嫁出去了哦!” 明若楠叹气,心道居然有个比自己更爱惹麻烦的。 本以为这话说出去梁小柔得恼羞成怒,没承想她不仅不怒,竟还脸红了。 一桌小碟小碟的菜肴,变着花样上来,虽然菜不少,可量实在太少,所以生辰宴结束时,明若楠还饿着…… 她刚想告辞,赶回家吃第二顿,就被刘昭仪亲切地抓住了手。 “誉王妃,本宫觉得与你甚是投缘,若日后有何用得上本宫的地方,你且放心说。” 明若楠脸上带着笑,可心里却疑惑极了。直到回府,脑子里还回想着这话,不懂刘昭仪突然地示好究竟是为了什么。 元靖放下刚收到的信筒,无奈用笔敲了敲明若楠的脑袋:“想什么呢?” “没什么……” “没想什么,你这么虐待徒弟?” 明若楠恍恍惚回过神来,看着汤圆憋青的脸,赶忙将他脑袋上的一摞书挪开。 汤圆嘟着嘴委屈巴巴:“师父我长不高了!” 路北北冷着脸从旁经过:“本来也不长了。” 汤圆追着路北北去打,元靖无奈,捏了捏明若楠的鼻子:“说罢,琢磨什么呢,一晚上都心不在焉。” 明若楠无法,只得将自己今日见着的两桩怪事同元靖讲了一番。 “梁小柔确实是要嫁人了。” “嫁谁?”明若楠惊讶地望着元靖,“这心傲气高的臭丫头不是一心想嫁三哥嘛!怎么说变心就变心了?” 明若楠说罢,见元靖不语,只是望着自己笑,登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她要嫁三哥?堂堂京城第一世家小姐要去给人当小老婆?” 元靖敲了敲明若楠的脑袋:“今日才同你说了,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当谁都同你相公我一般吗?” 明若楠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便听元靖讲着今日遇到梁太师的事,不禁咂舌:“看来就算是桃李满天下的梁太师,也拗不过任性的孙女。三哥会同意吗?” 元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梁太师都亲自开口了,这事儿十有八九要成。而且三嫂的身子你也知道,也没添个子嗣,估计……” “是不是天下男子都如此看重香火?哎呀,你打我作何?” 明若楠没留神被元靖弹了下脑门。 “你相公我不是平凡男子。” “好嘛,元不凡,还有第二件事呢,这刘昭仪突然对我献殷勤是为啥子?你看看她送我这根老参,看着就贵!” 元靖皱眉,想起这事儿便有些庆幸自己现在不是太子了。 “嫔妃若无子嗣,父皇死后,她们便只有陪葬这一条路。” 明若楠刹那间怔住,半晌后,才生出种兔死狐悲之感:“所以……他们未来的活 路,在于新帝,刘昭仪这是要把宝,压你?” “娘子怎还天真?分明是因为另外三位王妃都没赴约。” 原来是因为没注可下……明若楠尴尬抽了抽嘴角,刚准备欣赏下刘昭仪的魄力,就被元靖点破,真是白瞎了这根参。 “别想这些旁的了,有个正事。”元靖指了指桌上的信筒,示意明若楠打开。 她疑惑地展开信筒,眉头瞬间皱起。 第一百一十章 你少装可怜! “找到了?” 明若楠担心自己爹爹知道此事心里难受,有心瞒着,所以这是她头一次用了元靖的通路帮着找人,没承想这么快便有了消息。 “这顾怀远的夫人虽说住的偏了些,但不算难找。”元靖见明若楠始终皱着眉,有些心疼,“娘子准备如何安置这对母子?” “我想先去看看,实在不成,送回西南。我爹还不知道大师兄出事了……” “我二哥这事儿你得沉住气。” 明若楠点头:“我知道,再贬下去,咱俩就成庶民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哎,我懂,涉及到你们皇家的事儿,得慎重再慎重。”明若楠托着下巴望着皎皎明月,突然很想念周青谭。 元靖见她一副睹月思人的模样,突然有些羡慕周青谭。 他将人揽入怀中,声音如清风般:“想做什么便做,天塌下来我顶着。但前提是不能伤着自己。”元靖顺着明若楠的头发,低声道,“裘太守递的折子,父皇今日给我了。” 元靖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僵硬。 “你先别急。” “元靖……关于西南的事,我如何能不急!” 明若楠从元靖怀里挣开。 “为了这位新安郡太守,我们投进去多少人你知道吗?”明若楠越说越激动,“我早说是你父皇扣了折子,可你偏说是司达诓我。” 元靖哑然,望着明若楠一时无言以对。 周将军带病披挂上阵,除了打下南渊三座城池,让南渊国主签下赔款停战协议外,最大的收获,是从战俘口中,知晓了为何他们会如此轻易地攻上了葛山关。 一张十万两白银买来的地图,葬送了三十万将士性命。 整个监牢鸦雀无声,四周骤然响起的风声,像是葛山关的哭诉哀嚎。 周文柏收拾伤痛,立刻派人去新安郡抓人,可哪儿还有新安郡太守的影子。 寒冰派的人偷偷进太守府转了一圈,发现这老头跑得匆忙,东西都没顾上收,夫人家眷一概没带。此时他们才突然醒悟,长久以来,因为被仇恨蒙了眼,他们始终忽略了一件事。 之前找到了罗双喜、裴兴盛,本以为所有的问题,都出在送出去的军报和奏折上,本以为内奸不过是个斥候或者守卫…… 可新安郡太守邢连的逃跑,让他们恍然回过神。因为是战俘,所以审讯时在场的都是边军内身处要职之人,而周文柏派出去抓邢连的人,也是自己的心腹。这问题不论出在谁身上,都让这次失败显得更加残酷。 之前虽然每到夏季周文柏都会病个几日,但从未有过像今年这种一病不起的情况,甚至济世阁都认为是旧疾复发。周文柏患的是紫薇癣,每到紫薇盛开,他便要病上几日,吃了济世阁的药,再调养个四五日便能好全。前前后后最多半个月,是旧毛病,所以大家见怪不怪。可这次他却生生卧床两个月,直到周青谭战死,才堪堪能从病榻上起身。 此时再将二者连在一起细想,越发觉得心寒。 西南郡太守的折子递了上去,西南戍边军的折子也送了上去,皆是参新安郡太守通敌叛国之罪。只是这两封折子,却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周文柏和明识理带着人将新安郡府衙和太守府团团围住,可新安守备也不是省油的灯。若此次邢连罪名坐实,那当初西南求援时,他拒不出兵,便是可诛连九族的大罪了。 所以这位蔡守备,带兵将府衙和太守府结结实实护了一圈,水泄不通。而且下了军令,但凡放人进去,便军法处置。 周文柏忍无可忍,找这位蔡守备对峙,可他不是称病不见,就是外出办事。好不容易堵着他一回,却是一问三不知。 “你做什么?” 见明若楠起身,元靖慌忙跟上。 “我要进宫,我要去问问父皇究竟是什么意思!西南三十万人命,他到底管是不管!” “你别冲动!”元靖说着便伸手去拦,明若楠一掌将元靖的手拍开。 元靖干脆直接跃过去拦住:“你听我说,既然父皇将折子给了我,便是要告诉你此事。” 明若楠挣开元靖伸来的手,两人一个抓,一个挣,一个拦,一个躲,几次过后,竟然干脆动起手来。 “父皇应该只是为了安抚西南民心。朝堂现在还处在动乱里,圣和门一事,葛山关一事,耗费了太多大宣的气血。” 明若楠一脚踹出去,趁元靖闪躲的功夫,差点儿又跑开,再次被元靖扯着袖子拽回来。 “少跟我讲什么大道理!” “不是大道理,是想告诉你忍一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不是……” 明若楠冷笑着打断:“十年不晚,十六年了,你的仇报了么?” 元靖表情微愣,没留神被明若楠一脚踹了出去,她刚要推门,却发现元靖并没追来。 她推门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半晌,最后只得叹了口气,转身回去。 果然,元靖还在地上坐着。 “对不起。” 元靖坐在地上,抬头看了眼说话的明若楠,眼里满是委屈。 “元靖,我在气头上,说话过了,你别当真。” 元靖仍是不语,干脆头又低下去。 明若楠瞬间傻了,这模样,总不会要哭吧…… 她走到元靖身边,急得团团转,干脆拍了拍自己相公的脑袋:“母后的仇,我去帮你报!不如这样,我现在就冲进宫去,杀了淑妃,咱们一了百了!” 元靖再度抬头,望着明若楠的眼神里满是幽怨。 明若楠摸了摸脑门,着实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进宫,不冲动,总行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团团转的明若楠立时僵在原地,回头看着勾起嘴角的元靖,整个人火乍了毛,“元靖!!!” 誉王妃的怒吼回荡在誉王府上空。 此时此刻,佳时宫内,也是怒吼震天,四周围的宫人害怕得直哆嗦,生怕淑妃娘娘一怒之下,迁怒他们。 第一百一十一章 区区五品 “你们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 齐王一大个肉团子躲在自己妹妹身后,生怕母妃心血来潮随手扔个杯子,自己便遭了殃。 可身材苗条的元宁哪儿遮得住这胖子。 元宁朝旁躲一步,元方便跟着挪一步。 她踢了脚不争气的哥哥,又皱眉望着自己还在怒火中的母妃,叹气道:“母妃,我真的不懂,您这生的哪门子气。” “你们两个没一个让我省心!你哥哥,大好的机会,让给了老五。”淑妃边说着边将元方拽出,揪着他耳朵怒骂,“人人都送礼,怎么老五就能送得合心意?你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能有人家老三和老五一半省心我都谢天谢地了。” 元宁撇嘴冷哼道:“监考官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差事……” “还有你!”淑妃指着元宁的鼻子,气不打一处来,“你整日同那明若楠混一起作什么?” 元宁纳闷:“我同若楠妹妹一起玩,怎么也惹着您了?” “那明若楠是省油的灯吗?”淑妃气得团团转。 “我觉得若楠妹妹人挺好。” “我呸!她那是在等你们放松警惕,好助元靖当回太子!” “母妃,你真的想多了……”元宁坐下让宫女帮着倒了杯茶,看着自己暴跳如雷的母妃,无奈摇头,“若楠妹妹上次办乔迁宴,又是上善若水,又是风花雪月的,摆明是要告诉我们,老八退出你们争储行列了,求你们放过人家小两口。” 齐王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竟然是这个意思啊!本王还说呢,怎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菜。” 两人一唱一和,不说正事,淑妃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跳。 “我生你们两个还不如生个球!” 元宁看了眼自己像个球一般的哥哥,觉得母妃这话当真是一语双关,很有水平…… 齐王被自己母妃训了一通,垂头丧气地从佳时宫出来,看了眼身旁一副看热闹模样的妹妹,便想将气撒她身上:“你说你!总跟明若楠混一起做什么?竟连累本王挨骂!” “元方你有没有良心?刚才母妃让你想办法安插太傅的门生进前三甲,还是我帮你挡下的!” 两人打打闹闹地朝外走,一踏出宫门,便一个去了誉王府,一个去了怜香楼,将自己母妃的话,双双抛在了脑后。 此时誉王府内的两人逐渐冷静下来,明若楠踢了脚元靖,气道:“你下次再装可怜,看我还理你!” “我可没装可怜,刚才娘子确实伤了为夫的心。”元靖撇撇嘴,掏出神武敲了敲明若楠的脑袋,画了两个圈圈将刚才打斗中而打碎的东西的整理成一个小圆堆。 明若楠望着拿着一根鸡肋神武专心画圈圈的元靖,觉得他这模样,看起来越发可怜。 “这事儿我最多……最多忍两日。” 元靖揉了揉明若楠的脑袋,将笔揣回怀里:“没让你忍,只是让你别去找父皇。伴君如伴虎,小心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明若楠叹气,把手里的折子翻过来倒过去看。 “更何况,这有何可愁的,一个镇西大将军,一个建安君,还怕个新安守备?” “你说什么?” “我说,一个新安守备而已,怕他作何?” 明若楠惊讶地看着元靖,觉得这人怕是鸡贼成精…… 于是当日,一只因长久没做活,而过于肥硕的鸽子,跨越了千山万水,来到了寒冰派。 “是三丫头的信?她怎么说?”周文柏着急地凑过来,却见明识理看着这信表情有些复杂。 “三丫头说折子是陛下扣的……” 周文柏皱眉,刚想开口却见明识理的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这是?” “她还说……区区五品守备,怕他作甚……直接拿下。” 周文柏嘴角抽搐:“虽说要硬提人也行得通。可我都卸任了……” 明识理叹气,将信递给周文柏。 只见信里大大咧咧写着: 【没交接不算卸任,先抓了,搜完新安太守府后再交帅印。帅印一交,便是卸了任,要杀要剐,都算江湖寻仇。】 周文柏看完直接将信在身旁的烛火中点燃,花白的胡子微微颤了颤。 “老夫就依三丫头的办法,好好疯一回。” 夜半三更,新安守备军营灯火接连亮起。 卫兵慌张穿好衣服,一推开门,便见刀已在屋外候着了。 来人穿着全是西南边军服,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勇士,一旦他们染过血的刀出鞘,养尊处优的守备军,甚至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你们干什么?”被绑着的人哆哆嗦嗦问了句,可他见边军刀光一闪,立刻又把头缩了回去不敢再问。 梁副官眉头上的刀疤微微一颤,用刀鞘拍了拍他的脸冷冷道:“少废话,西南军提审新安守备,我劝你们知道什么赶紧招认,免得到时候被抄了家杀了头,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众人惶恐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汗毛竖起,不敢再吱声。 新安守备此刻正在温柔乡里大梦颠倒,突然脸被人拍了拍,他迷迷糊糊哼唧:“美人别闹。” 紧接着“啪啪”两个响亮的巴掌直接将人掴醒。 “大胆!”新安守备捂着火辣辣的脸坐起,见着站了一屋子的西南军,瞬间傻了眼,“你们……呜呜呜……” 他只说了两个字,便被一只臭袜筒塞了满嘴,五花大绑的扛走了。 西南边军各个心里憋着火,正愁无处发泄。此次老将军一开口,他们立刻像上了弦的箭,各个蓄势待发,恨不得手刃新安守备。 所以蔡守备再睁开双眼,见到的便是一屋子瞪着他快要喷火的西南军。他登时两股战战,喊出的话都打着颤:“你们这是动私刑!陛下知道了,定不会轻饶!” 他话音刚落,就见明识理慌慌张张跑来,一见着新安守备,顿时也红了眼。 “老周,第二封信到了。”只听明掌门一字一句,咬着牙根狠狠道,“三丫头说,放心审,别担心不小心打死,她扛!”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里通外敌之人 蔡守备被关在西南边军最隐蔽的牢狱之中,惨叫声始终没停过。 “你们先去吃饭,一会儿寒冰派的人亲自来审。” 两个负责行刑的士兵对视一眼,再看向蔡守备的眼神,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似乎是比自己动手更加解气。 被打得像个烂菜叶子的蔡守备吓得当场僵在原地。 西南三郡谁不知道,寒冰派济世阁,善救人,也善用毒,府衙审案子,只要寒冰派出马,从来没有审不出的。嘴最硬的囚犯也撑不过两个时辰,而且往往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悔自己没早早说出别人想知道的事情。 看门的几人检查好落锁,集体换班吃饭。在他们没注意的阴影中,一人躲过层层守卫,悄悄潜入大牢。最终停在了关押蔡守备的审讯室前。 “你是来救我的?”蔡守备盯着黑衣人,激动不已,高高肿起的眼睛艰难撑起一条缝来,“我出去后定重重赏你!” 只见此人身材魁梧,一看便是常年习武之人。 “你是我手下请来的?还是我夫人?”蔡守备喋喋不休,可这黑衣人却始终未回答他,而是一刀将牢房的锁斩断。 蔡守备大喜:“快,快救我出去,本将重重有赏!” 黑衣人举起刀,眼神微暗,此时蔡守备见黑衣人半晌不回话,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想岔了,惊呼出声:“你不是来救我的!你是谁?” 黑衣人不准备再给他机会呼喊,动作干脆地挥刀。可就在他手起刀落之时,一支利箭从他身后直射而来。黑衣人闪躲不及,被利箭直射入肩膀中,手中的刀顺势掉落在地。 牢内灯骤然亮起,四周伪装成战俘的人,从各个牢房内走出,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是你……” 周文柏此刻心像被锥刺般,只看了此人的背影一眼,便痛不欲生。这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将领,跟在自己身边近十年。根本不用摘下面巾,甚至不用他转身。周文柏只凭这一个背影,便认出了。 黑衣人微微颤抖的肩膀,印证了周文柏的猜想。 蔡守备大喊:“侯爷救命!侯爷我错了!求你救救我!” 周文柏出口的声音打着颤,在身旁人的搀扶下,堪堪稳住自身。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黑衣人知道周文柏是认出了自己,也明白此时此刻,自己是跑不掉了。他缓缓转过身摘下面罩,牢中顷刻间鸦雀无声,只能听见在场众人急促的呼吸声。他们皆是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周文柏早该想到,葛山关那一役,跟着周青谭的将领全数战死,为何只有他活了下来。 出去传信的有上百人,十多支队伍,为何偏偏在他出去后,通往葛山关的路,便遭到破坏封死。 只因为谁都没想过会是他……即使那么多明显的证据都指向梁副官,可根本没人怀疑过他分毫。 明识理的震慑,不比在场边军少。这梁副官同他一起去送军饷时,显然比自己更加着急,他对周青谭的关心,和看见周青谭战死时的悲痛,都那么真切…… “从你进入西南军起,我便时常将你带在身边。”周文柏双眼通红,“……我是哪里对不起你……青谭又是哪里对不起你?” 四周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人,同周文柏一样心痛,他们指着梁副官,声音颤抖地质问:“少将军拿你当兄弟!将军拿你当亲儿子一般!你对得起他们吗?” “你若缺钱了跟兄弟们讲,为何要……要如此……” “你为何要通敌叛国?” “我有苦衷……将军,我不想的……”九尺高的汉子蓦得跪倒在地,双眼通红,“我每日都活在自责中,夜夜梦见葛山关,耳边总是能听见少将军的歌声。”他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对不起边军。” “你是南渊人?”明识理不解。 “我不是!” “梁副官你既是有苦衷,便不要一错再错了,你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明识理着急道,“不管你遇到了什么难题,我们都会尽力帮你。” 梁副官眼中满是绝望,他朝周文柏重重磕了个头。 “我……我不能说……”他再次以头抢地,脑门上鲜血直流,“侯爷,您和小侯爷的恩情,梁力无以为报,只求来生能为你们做牛做马……”他话还没说完,口中便溢出一口黑血。 “梁力!” 梁力头缓缓垂下,最终重重摔在地上。明识理拦着要冲过去的周文柏,示意济世阁弟子直接上前检查。 这人摸了摸梁力的脖颈后,无奈摇头:“应是腹中藏了毒,他根本没准备活着出去。” “梁力!你怎能死!你怎么敢!”周文柏悲痛哀嚎,捶着胸口,半晌才喘过气来。 明识理让几人仔细检查下梁力的腰背,南渊人出生之时都要在腰窝处纹上图腾以示平安,即使后期想要毁掉,也必然会留下痕迹。可梁力身上,除了几块深浅不一的刀疤外,完全没有洗去图腾的痕迹。 “真的不是南渊人……” 此时牢房内的蔡守备已经吓得整个人都痴傻,忙喊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求你们饶了我!” 蔡守备不知何时吓尿的裤子,一股难闻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出,哪里还有平日里纸醉金迷中的体面。 因梁力一事的打击,周文再度病倒了,整整两日没缓过神来。 寒冰派四长老,济世阁阁主亲自出马,才将周文柏从鬼门关里拉了会来。 周老侯爷缓缓睁开眼,众人本想叮嘱他多休息些时日,他却抓着明识理的手着急道:“将证词与人一同送去给三丫头,走水路,别被人发现。”周文柏说完,缓了好大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将梁力……枭首示众……” 虽是十年的感情,可三十万人命,他无法为梁力开脱分毫。他更要让所有人看看,通敌叛国的下场。 西南军关押蔡守备后,将新安郡太守府和太守府衙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一箱箱珠宝被运出,四周看热闹的百姓,各个瞠目结舌,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巨额财富,却在这府衙里,遍地都是。围观的稚童尚且知道礼义廉耻,可这邢连却黑了心肠,做出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 整整三百箱金银珠宝,却没有哪件能抵得上逝去的人命。 留给周文柏的时间不多了,新上任的西南大将军司达,不知是敌是友,所以他们必须赶在司达来之前,将一切处理妥当。 腊月十九,一个沉甸甸的箱子,被偷偷送进了誉王府,于是当日,御史台便迎来了一位麻烦的客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份大礼 “誉王妃……说是要给咱们送份大礼……” “我呸!她只会送麻烦!” 御史台大夫扶着额头,在堂中急得团团转了几圈,突然灵机一动,朝椅子上一倒,哼哼唧唧道:“哎哟呦,我怎么有点儿头疼呢。” “大人,京兆尹早用过这招了,您换招新的?” 御史台内几人合议了半天,最后只得出一个办法,总结起来也很精辟,便是一个字——拖。 拖到明若楠熬不住回去了,那便万事大吉。 可一个时辰后,门前的守卫再次进来,整张脸的表情好不精彩。 “大人,誉王妃……扛了把椅子来……” 又一炷香过去…… “誉王妃开始吃糕饼了……” “誉王妃在泡茶……” “誉王妃在啃梨……” 御史大夫暴跳如雷:“她这是把整个誉王府扛过来了吗?” 明若楠丁点儿没有要离开的样子,大冷天的,她一席红裙坐在雪地里,又是吃茶,又是切水果,四周看热闹的人,丝毫不怀疑,若御史台再不出来个人,誉王妃便要开始用午膳了。 “大人,这如何是好。”众人透过门缝偷偷朝外望,见明若楠丝毫没有等累了的架势。 御史大夫叹气,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又落了几根。 “请誉王妃进来吧……” 片刻后,几个府吏扛着一个大箱子回来,身后却根本没见着誉王妃的影子。 “人呢?” 府吏将箱子落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累得气喘吁吁:“誉王妃说,给您送份大礼,她人就不进来了,相信大人定会秉公办理。” 御史大夫皱眉:“她怎不去找京兆尹?不去找刑部、大理寺?送来我这儿算怎么回事!” 他在大堂里来回踱步,知道这回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干脆招呼手下将箱子打开。 “看看里头是个什么玩意儿,该提人提人,该审审……别……” 他的后半句在箱子打开的瞬间卡在了嗓子里,只见箱子里竟是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这人瞅着似乎还有些面熟。 这人嘴里被塞着块破袜子,鼻青脸肿,躺在箱子里,左右挣扎,眼睛瞪得斗圆,哼哼唧唧朝四周求助。 御史大夫见此人胸前贴着一张帖子,忙打开,只扫了一眼,再度被汗浸透了后背。 “这……这果真是个大-麻烦!”御史台的各位大人皆凑过来,想看看究竟是送来个什么礼物。 “倒是省得我们自己盘问了……写挺细。” 有人颤颤巍巍探头看了看箱子里的人,将他嘴里的布取出。本以为这人会立即为自己开脱,却只听这被捆得结实的人竟突然开始哭嚎:“我说,我什么都说!求你们别把我送回去!” 众人哑然,这倒是省事,审都不用审…… “这……这要朝上报吗?” “你还不了解这位誉王妃吗?”御史大夫无奈叹气,“今日不报,明日咱们便会同此人一样了。你是想被装在箱子里送去大理寺还是直接送去玉琼殿?” 众人看了看蔡守备身上缠着一层层的绳索,还有心思打了个漂亮的绳结,皆是齐齐打了个哆嗦。 离元正假还有五日,众臣根本无心做事。可偏偏此时,武帝见着了这位蔡守备。 御史台的折子言辞恳切,而且丝毫不邀功,说得清楚明白是有人举报,但又没提西南一句,没提明若楠一句。倒是免去明若楠不少麻烦。 武帝震怒,责令西南太守裘可千主审,御史台和刑部各派出一人协查。 早朝过后,武帝将元靖单独留下。 勤政殿内,两父子相对无言。良久后,武帝长叹一口气:“御史台这折子,……罢了,问你也是白问,怕是明丫头也没知会你。” 元靖心内尴尬,昨日明若楠琢磨将人直接带到武帝面前,是他给拦下,还告诉明若楠,不如送去御史台。 元靖抬眸望着武帝,见他眼袋深邃,后背又伛偻了几分,不禁关切道:“父皇,您没休息好?” 武帝叹气:“父皇只是老了,说不准哪日便会去陪你母后了……” “您别乱说,您是九五至尊!肯定能长命百岁!” 武帝无奈摇摇头,看着元靖笑道:“傻孩子。” 他收下了元靖长命百岁的祝福,抬起桌上玉罐中的两颗丹药,顺水吞了下去。 元靖看着铁盒里的东西若有所思,半晌后结巴道:“父皇……他们说……他们说吃丹药不好……对身子不好……您别吃这些东西了……” 武帝皱眉:“靖儿不想让父皇多陪你些时日?” “想……可是……” 武帝看着元靖那双同凌嬅近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微微愣了片刻。 “孙国公家的小孙女要嫁人了,若你愿意,父皇可以许她给你做个侧妃。” 元靖忙摇头:“父皇,儿臣不娶别人。” “从前你不通人事,现在多少开了窍,该多纳几房妾室,为皇室开枝散叶。” “儿臣今生有若楠一人足矣。” “说的什么胡话?” 元靖声音怯怯:“父皇,儿臣不想做太子,不想做王爷,只想和若楠做对普通夫妻。” 武帝愣愣看着元靖,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是二十年前?还是三十年前?他当时望着凌嬅也萌生过这样的念头,只不过……他无奈摇头。 “老八,春试的主考是你选的,你便要负责到底。总不能老指着明丫头照顾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武帝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摆摆手让他离开。 元靖临出门时,听见武帝喃喃道:“今日是泗儿的生辰,有空去看看你大哥吧……” 元靖脑中始终回想着武帝的话,边走边叹气,可一出了建峰门,他脸上便忍不住漫上个笑来。 明若楠翘着脚,亲自驾着马车等在门口接相公。 “这么等不及?”元靖勾起唇角揉了揉明若楠的头。 “元靖你有心事。” “知我心者,谓我心忧。” “乱你心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明若楠将马鞭一扬,“相公,想去哪儿?” “怎不回家?” 明若楠想起这事,就忍不住叹气:“家里来了个烦人精……” 第一百一十四章 火折子 元靖和明若楠去九曲桥转了一大圈,回府后,那麻烦竟然还在。 元靖看着趴在自家客厅里睡着的孙茹,立刻蹙起了眉头:“她不是要成亲了吗?现在作何又跑来咱们府上?” 明若楠拍了拍元靖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表情:“你懂什么,这是女子的心呀。” “哦,娘子此刻同我讲这个?” 边上的麻团幽幽飘过:“别听我家小姐胡说,她懂得还没您多。” 元靖噗嗤乐出声,堂中的孙小姐被这动静吵醒,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 她睡眼惺忪中看见元靖,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 “太子哥哥你回来了!” 明若楠嘴角抽搐,看着这人像是被弹弓弹射出来,一瞬间冲到元靖跟前,当明若楠完全不存在。 “太子哥哥,人家等你好久了!” “别乱喊,我早不是太子了。”元靖朝后躲了躲,余光扫了眼边上明若楠的脸色,还好还好,不像是生气了。 “好的,靖哥哥!” 明若楠的鸡皮疙瘩这会儿全扒拉下来,估计能将她彻底埋了。 她斜了眼元靖,又斜了眼孙茹抓上元靖胳膊的手。优哉游哉坐去椅子上,喝茶看热闹。 这孙茹既是庄贵妃的侄女,又是孙国公的小女儿,旁人无论如何也是得罪不起的。元靖顾念这丫头没心机,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也不好话说的太重。所以此刻看着梁小柔委屈颤抖的嘴唇,他着实犯愁。 “孙小姐这是作何?” “靖哥哥,茹儿要嫁人了,可茹儿不想嫁!” 元靖不断朝溜去喝茶的明若楠使眼色,可明若楠脸上始终挂着看热闹的表情,还扬扬下巴,示意孙茹的手放的不是位置。 元靖忙又朝后躲了躲。 “你不想嫁可以去找你父亲讲,或者跟贵妃娘娘讲。” “可茹儿想嫁的是你!” 元靖正朝后躲,被这句吓得没留神脚底绊住,直接摔在了地上。 孙茹含情脉脉地朝元靖伸出纤纤玉手。 “靖哥哥,你没事吧。” 元靖自己撑着地起来,一个利落的转身,隔开孙茹半丈远。 孙茹还要向前,元靖忙伸出手,紧张大喊:“且慢!” “靖哥哥……你是不是讨厌茹儿……” “这倒也没有……” “那就是有人不想你同茹儿讲话!” 元靖看着明若楠微微挑起的眉毛,汗都要下来了,生怕自己今晚上又进不去房。 “孙小姐,且慢!”元靖尴尬扶额,伸出手制止住还要朝自己走来的孙茹,“我帮你回忆下此事的前因后果。” 孙茹歪着头,有着少女独有的天真烂漫。 “靖哥哥,回忆什么?” 元靖叹了口气,语气放缓:“孙小姐,你说你想嫁本王?” 孙茹点点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忽闪忽闪,这模样或在常人眼中,会显得天真可爱,可在元靖这儿,却实在无暇欣赏。 明若楠时常琢磨为何元靖看着可爱的孙小姐丁点儿不动心,后来见着自家戏精相公扮了几回楚楚可怜,便瞬间了然,八成是元靖本人忽闪起眼睛来,比孙小姐还要楚楚可人…… “孙小姐,本王问你,你为何想嫁我?” “茹儿喜欢靖哥哥,从十三岁就喜欢。” 明若楠倒吸一口气,心中惊呼:这么早?尽管她比人家多活了一辈子,可明若楠十三岁时,连男女有别这几个字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此时看向孙茹的眼神中,不禁多了几分钦佩。 “那你为何喜欢本王?”元靖慢条斯理地说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同孙茹授课。 “因为靖哥哥救过茹儿,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明若楠再挑眉,虽然自己书读的少,但这话后半句难道不是涌泉相报? “你说的,可是十二岁那年在御花园落水的事?” 孙茹天真地点点头不懂元靖到底想说什么。 只见元靖连连叹气,表情十分惋惜:“孙小姐呀,那你从根儿上就错了!那日救你的,根本不是我!” 孙茹闻言瞬间僵在原地:“可当时……当时只有你在场啊!靖哥哥,你一定是骗我的!” “哎,我骗你作何?本王根本不会水,又如何能将落水的你救上来?”元靖言辞恳切,眼中满是遗憾,孙茹就算不想相信,可见他的模样,心下也觉得此事怕是真的。 “那当时……” “当时救你的是林茨啊!” 不远处的林茨:??? 孙茹登时眼泛泪光,好不可怜,明若楠看了都有些心疼。 元靖再度叹气:“孙小姐,本王之前是个废柴太子,六艺都不通,又岂会通水性?” 孙茹多年感情错付,一时间整个人都乱了,她心碎地指着元靖“你你你”了半天,最终哭着跑出誉王府。 心碎断人肠,人都跑出去几条街了,甚至还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明若楠无奈叹气,揪着打着哈欠经过的路北北道:“去跟上那位孙小姐,大晚上的,别出什么事,毕竟从咱们府里出去的,回头讲不清楚。” 元靖总算松了口气,颠颠跑来明若楠边上邀功。 “你相公我将这麻烦解决的如何?” “呵呵,相公英雄救美惹下的桃花,怎能算是麻烦呢?” 明若楠甩甩袖子,转身离开,于是当晚,元靖再度睡在了书房…… 离元正节还有几日,誉王府皆是忙忙碌碌储备年货,虽说过年一大半时间都得在各宫里转悠,蹭吃蹭喝,但自己府上的东西也是得着急备着。 孙茹终于安心备嫁,没再来闹腾,不过誉王府内,还有一人,闹腾的全体脑壳疼。 “能不能给他嘴堵上?”虎嫂打着年糕,心里来气,“一天天地嗷嗷嗷,也不嫌累!” “哎,这八成是哪个丫头送饭过去了,要是小汤圆或者北北去送饭,他不敢吱声的。”林茨帮虎嫂摘着菜,俨然已经融入了寒冰派人的作息生活。 自家主子又拉着王妃出去遛弯了,二人世界,根本不需要护卫。他仰天长叹,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估计要失业。 他正想着,便见明若楠和元靖便领了人回来。 左边那人林茨认得,是王妃的师兄,总来府上,但右边那貌美的女子,他确是头一次见。只见她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透着妩媚,实在不像寒冰派的人。 元靖朝明若楠点点头,林茨便见王妃带着这二人去了关押田留的屋子。 元靖敲了敲看呆的林茨调侃:“啧啧啧,姑娘美么?” 林茨被调侃地红了脸,忙摇摇头,手忙脚乱地接着摘菜。 “主子别逗我了,我就是觉得这姑娘长得像水一般……不像是王妃会结交的人。” 元靖勾起嘴角突然有些好奇:“那你觉得王妃像什么?” “王妃虽然练得是寒冰掌,但是人像火折子,一点就着……” 元靖敲着扇子觉得有趣:“这话形象,不如咱们猜猜,火折子今日,能被几句话点着?”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逆徒 田留见着明若楠,刚还呜哩哇啦喷粪的嘴,立刻闭紧,大气都不敢再出。再一看明若楠身后之人,更是紧张地开始哆嗦。 那是齐羽,千素素的未婚夫,此时前来,难道是……难道是来索命报仇的? 如果说齐羽眼中满是愤恨,那他身旁的女子眼中几乎是要喷出火来。 “田留,你可还认得我?”女子上前,恨不得立刻将田留千刀万剐。 田留摇摇头,本能地觉得危险,偷偷朝后蠕动了一寸。 “你再好好看看,我能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赐!” “姑奶奶,仇人可不能乱认。找我报仇可还轮不着你!” “你!” 女子皱眉气得刚要动手,便被明若楠抓着胳膊拦下:“素素姐,你答应过我的。” “素素姐……”田留霎时瞪圆了眼睛,看着女子,整个人惊讶异常,“你……你是千素素?你没死?” “你以为一把火便能将知道你所作所为的人悉数解决了?”千素素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上天垂怜,留我独活于世,便是要来替千影门上下,将你千刀万剐!” 田留害怕极了,他眼中仿佛出现了火中大喊救命的千影门门主,一个又一个全身燃烧的人朝他走来,各个要他偿命。 “盟主,求您饶了我,我什么都说!我也是被逼的啊。我若是不从,便是死路一条!我也不想的,都是瑞王逼我!”他说着蠕动着跪在地上,拼命用头撞地,“女侠饶命,千姑娘,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饶了我吧!都是我的错,我千不该万不该,但我真的是受人指使!” 田留一个劲磕着头,鼻涕眼泪四溅,明若楠皱眉,嫌弃地拉着千素素道:“素素姐,你也看见了,这卑鄙小人,你杀了他也没用,不如留着做证据。” “是是是,我什么都说,只要你们饶我不死,我一定指认瑞王!”田留抬起头,脸上露出个卑鄙小人的专属笑容,应着他血肉鼻涕混在一团的脸,更加令人作呕。 “素素姐,你信我吗?” 千素素点点头:“我自然信你。” “千姑娘,您就看在小人帮您牵了份好姻缘的份上,饶小人一命吧!” 齐羽将千素素揽进怀里,捂着她的耳朵不想让她听见这田留这些不堪的话语。 千素素泪流满面:“若不是田留,你我二人也不会相识……” 明若楠叹气:“算起来,也快两年了,真不知是缘还是孽……” 那时明若楠还只是话本子里出名的女魔头,还只在西南一代有些声望。一战成名的武林大会还没开始,千素素同齐羽仍是素未谋面过的陌生人。 那一年,一向治下森严的寒冰派,破天荒地出了个丑闻。 明识理亲手带出来的徒弟,竟当街调戏了一位良家女子,还口口声声要将这女子抢回家去。 女子见他武功高强,又觉得受了屈辱,回家路上左思右想,想不到生路,便干脆投了河…… 女子的家人上寒冰派来讨人,明识理气得直接打了徒弟二十板子,并赔偿了女子家人一大笔钱财了事。谁知这人竟丝毫不知悔改,竟偷了师兄的钱,要去逛窑子。 “我们寒冰派收徒,不管资质如何,品行是首要考虑的。”明识理叹气,看着地上跪着的人,摆摆手心痛道,“我教不了你,你走吧。” 跪在地上的人满眼仇恨地望着明识理,喊了几声师父,明识理都没反应,便拍了拍裤子,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明识理因此事难过了大半天,觉得自己教了三年的徒弟,可惜了……心血全白费了! “爹,我早跟你讲了,这章森心术不正,留不得。”明若楠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躺在长椅上翘着脚晒太阳。 “哎,我就是觉得可惜啊!这孩子才三年就突破了寒冰掌四重,再练下去,说不定能跟你大师兄一样!” “大师兄?呵,大师兄还不是你骂走的!” 明识理气得胡子直飞,将手边茶盏直接朝明若楠砸过去:“你怎么在这儿,今日不是安排了跟刘公子见面嘛?” 明若楠身子一僵,心虚道:“那个……刘公子没来。八成是有事耽搁了……” “有事耽搁个屁!你徒弟呢?汤圆?” 明若楠忙从椅子上蹦下来:“我突然想起还点别的事……” 明识理揪着自己小女儿的领子,将她转正过来。 “你徒弟嘞?是不是又去帮你整人了?刘公子又为啥子来不了?” 明若楠直接一个后仰,翻了个跟头从自己爹爹手中逃过。明识理再出手,一掌过去,将明若楠的去路通通冻上。 明若楠挑眉,弯腰下叉躲开明识理的掌风。运功翻转手掌,觉得自己似乎可以跟爹爹对个掌。 两人全力打斗,四周飞溅起的冰碴锋利得能插进木桩里。边上出来看热闹的人根本不敢近身,生怕受到波及。父女俩正打得激烈,便见一人慌张跑来报信。 “不好了,不好了!章森打伤了王师弟,抢走了新运来的钱箱!” “他人呢?” “跑了!” 众人发现这位倒地的善财阁弟子时,章森早已跑远。章森几乎是下了死手,多亏这位王师弟命大,才逃过一劫。 “这逆徒!在外仗着自己是寒冰派弟子,便为所欲为,本想将他逐出师门敲打一番,竟然……混账!”明识理更加可惜自己这三年来的亲自教导。 明若楠叹了口气,招呼边上的师弟:“喊齐师兄来一趟。” 明识理皱眉:“你这会儿喊羽儿做什么?” 明若楠勾起嘴角,四周的弟子本能地觉察出危险,只听明若楠脸上虽带着笑,但语气却冷冰冰道:“天涯海角,也得将按他门规处置。” 明识理本来想拦,可想了想,拦有什么用,这丫头想做的事,几十头牛都拉不住。 明若楠吩咐齐羽,遣疾风阁的弟子,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章森所在。 “师妹,这章森虽然比你师兄我傻了不少,可比其他人还是精明太多了。” 明若楠白了周青谭一眼:“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他那么聪明,铁定有办法躲着咱们散出去的人,你找也白找。”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被周青谭的话点醒,忙喊弟子改变策略,别的地方不找了,只找各地的钱庄,带了上千两银子,铁定得找地方放。善财钱庄他去不得,那便顺着西南出去的沿线找,只要他存银子,一定能找到人。 于是七日后,终于收到了疾风阁弟子传来的消息。 “找到了。” “找到人为何不带回来?” 回话的人有些为难:“少主,毕竟不是在西南,我们不敢贸然动手,人家章森,现在可是有后台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周山香水行 “章森几日前入了这混世帮,帮主叫田留,平日里专门收留些三教九流之人,做些下三滥的勾当。” “怪不得愿意收章森。” 几人追章森追去了混世帮,却得知,混世帮武功高强的几人都去了周山。明若楠无奈,只能再追到了周山…… 齐羽叹气:“咱们寒冰派虽说在西南三郡无人不知,可出了西南,咱们的追杀令便没什么用了。” 明若楠双眼微暗,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和驿站里满满当当的客人,拦住来续茶的小二问道:“最近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几位公子难道不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武林大会?” 小二将抹布朝肩上一甩,那表情自豪极了:“咱周山难得能聚这么多人,多亏了武林盟主徐豪举办了这次武林盛会!” 路北北在明若楠耳边低声道:“这徐豪是周山派的掌门,是周山拳第九十二代传人。一套周山拳法独步天下,已连任了三届盟主。” 边上的小二笑呵呵道:“几位小公子不妨也去凑凑热闹,所有江湖上叫的出名号的门派都来了!” 见小二笑嘻嘻的模样,明若楠估摸这次武林大会的契机,他们客栈八成挣了不少银子。忙塞给小二几个铜板当做打赏。 “师父师父,我们去凑凑热闹呗!” 明若楠白了汤圆一眼:“整日就知道玩!不好好在家练功,非要跟着出来干什么?” 汤圆蹦跶蹦跶地围着明若楠转悠:“他们都说,周山的鱼特别鲜美!” 四人策马,当日下午便进了城。 “汤圆跟着北北去打探些武林大会的消息,羽哥你去打听打听混世帮住哪个客栈。” 几人散开,明若楠被这束腰勒得整个人快憋岔气了,干脆先回客栈,换身舒服的装束。 “不好意思,香水行被一位公子包下了,还请客官换个地方。” 来人十分生气,怒道:“整个周山就你一家温泉行!” “客栈也可以帮着烧水的。”老板今日心里开心,看着凶神恶煞的客人,也不恼。 “他出了多少钱?兄弟们凑凑,我们也包了!” 老板嘴角扬得老高:“客官,别怪我多嘴,您还是另择他处吧。” “老板,你开个价吧!” 老板叹气:“我老刘做生意,讲的便是个诚信,人家公子可出了一千两哦。” 众人哑然,摸了摸自己荷包,心道你这模样哪是因为诚信?尴尬离开。 边走还边骂骂咧咧:“哪有傻子会用一千两泡澡!” “就是,铁定是脑子不好!” 谁会花一千两泡个澡?当然是财大气粗的明若楠。听说这香水行用的是温泉水,她好不容易来趟周山,当然要体验点儿新鲜的。 此刻明若楠正舒坦,丝毫不知道外头老板早已挡下了十几波人。 “一千两?本公子也出的起!” 这公子一身暗黑华服,器宇不凡,一看便是贵族。 老板心道竟然又来一位财神! “我们公子出一千五百两,您看看能不能请里头的公子出来?” 刘老板有点发愁,边上的小厮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立刻喜笑颜开。 “公子,我偷偷带您去温泉上游,,少收您些银子,您别吱声让下游那位公子听见有别人。如何?” 这好说话的公子便这么被骗去了所谓的上游,不过是中间隔了个屏风。他见着这屏风,便皱起眉毛。可一想到今日因赶路而生的一身臭汗,无奈,只能当了这冤大头。 明若楠迷迷糊糊泡着温泉,却听见不远处的屏风后似有动静。她有些疑心,几步上前,却见果真有人在说话。她大怒,刚想喊老板来理论,却想起自己还什么都没穿。于是只能等着出去了再同这奸商算账。 谁知才站起要出水,便被一根不知什么线绊倒,虽然她堪堪稳住身形,可这线却连着不远处的屏风。只听轰得一声,屏风骤然倒塌。 明少主何时遇到过这种凹糟事,平日里她沐浴的池子三里外都不敢有人靠近。她一时傻了眼,见着对面朦胧雾气中那人竟也一动不动,看胸前……竟还是个男子! 明若楠暴怒:“再看将你眼珠子剜下来!” 明少主慌忙去抓衣服,还不忘顺手将四周全冻上。 刘老板正优哉游哉在院子里喝茶,庆祝自己今日便挣了两年的收成。可突然间一阵寒气袭来,他愣愣回头,整个人登时僵在原地。只见自家汤行,早已变成一座冰雕,原来冒出的汩汩热气,全变成了寒气…… 不多时,小厮扛着刚才去“上游”的那位公子跑出。 “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竟敢……” 那长相俊俏的公子拦着身旁的小厮彬彬有礼道:“敢问刚那位姑……公子住在哪家客栈?” 这俊俏的公子边走边道:“我毁了姑娘清誉,合该对人家负责。” 小厮笑嘻嘻看着自家主子,被自家公子无情地敲了敲脑袋。 “安排好了?” 小厮点点头:“今晚,云来客栈。刚好姑娘也住云来客栈。” 公子手中的扇子再次敲了敲小厮的头,勾起嘴角:“就你聪明!” 此刻的明若楠还在盛怒之中,可并没有让任何人负责的打算,那位公子不知,若此刻来找明若楠,便只有被她将眼睛剜去一个下场。 “师父师父,吃饭去呀?” 明若楠狠狠剜了眼汤圆,怒道:“吃吃吃,就知道吃!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汤圆紧抿着嘴,小心翼翼向后退了一步,躲在路北北身后。 路北北无奈叹气:“武林大会在三日后,今年要通过层层比试推选出新的盟主。说是推选,不过……徐豪的呼声很高,十有八九还会是他,近两年也没听说武林中冒出过新的英豪。” 明若楠了然,心内开始琢磨这武林大会到底是搞什么名堂。瞬间把香水行的事抛在了脑后。 “先看看吃什么,羽哥应该快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齐羽进了门,一身风尘仆仆,像是刚同人打了架。 “师兄这是?” 齐羽直接拎起桌上的茶壶,咕咕咕将一壶水全灌了进去。 明若楠皱眉,知道齐羽如此缺水,应当是刚才运功过度。 “用寒冰掌了?” 齐羽点点头,表情里满是愤慨:“这世上竟真有如此下三滥的小瘪三!” 三人:…… 明若楠扶额:“师兄,你刚是骂人了?” 明若楠认识齐羽十多年,头一次听他火暴粗口! “师兄可是遇上了什么事?”路北北这话才问出口,楼下便响起一阵嘈杂。 “姓齐的!给老子滚出来!” 明若楠挑眉望着齐羽:“不会是喊你吧?” 齐羽皱眉:“我这就下去把他们……” 明若楠拍了拍齐羽的肩膀:“师兄别急,先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楼下……” “让他喊咯!”汤圆乐呵呵,“我先去点菜,师父你们快下来吃哈!”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论耍无赖的段位 齐羽今日出门本是打探消息,却没承想,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强抢民女! 寒冰派行侠仗义惯了,齐羽眼中也是容不得沙子,所以想都没想,便冲了出去,拔刀相助。 “哐哐”两掌出去,地痞便倒下四个。 那主谋的人登时慌了神,指着齐羽质问:“何人坏我好事?”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齐爷爷!”齐羽这话还是跟自己师妹学的,这会儿讲出来倒颇有气势,果真震慑住了这地痞头子。 “你等着!” 待这几个小痞子离开,女子才朝齐羽微微做福:“多谢公子。” 女子抬眸与齐羽对上的那一刻,两人双双怔在原地。 齐羽一瞬间脸红透了,害羞地不敢直视姑娘的眼睛。 “此处偏僻,我……我送姑娘去大路上……” 姑娘也羞红了脸,低声道:“多谢公子。”竟也丝毫没怀疑齐羽的身份。 “今日若不是齐公子,素素可能难逃一劫。” 齐羽心道,姑娘的名字可真好听……他努力维持住自己心内的雀跃,一本正经问:“姑娘,这太阳快落山了,你怎独自在街上行走?” “我本是千影门人,今日不过是去武林大会递帖子,谁知会被这混账擒住。又不巧今日没带武器出门,多亏齐公子相救,不然……” 齐羽一听,眉毛皱起:“这么说,姑娘认得此人?” “这人前几年犯了门规,被我爹逐出了千影门,谁知竟然死性不改!” 齐羽不知不觉,竟一路将姑娘送回了下榻的客栈,所以才回来晚了。 明若楠听齐羽说了前因后果,忍着笑道:“到底是因为他做的事惹得师兄如此生气,还是因为他抢的人啊?” 齐羽被明若楠一句话说红了耳根,忙岔开话题:“楼下喊了十多次了,我们是不是先下去?” 大堂里,这群歹人叫嚣了半天,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 “姓齐的,你给老子滚出来!” “你再不出来我们就上去了!” 一群人喊了半天没反应,干脆把火撒到了客栈老板身上,凶神恶煞地揪住了老板的衣襟:“那姓齐的住哪间?” 客栈老板哆哆嗦嗦道:“这位大爷,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啊!” 汤圆刚点完菜,拖着下巴见这群混混竟然揪着老板开始刁难,撇撇嘴喊道:“师父,他们好不要脸呀!” 揪着老板的混混一愣,望向旁边那位:“他是说我们?” 混混乙也很迷茫:“应该不是吧……” 混混丙气愤地指着汤圆道:“小子,你说谁?” 在场众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受到波及。 汤圆滚圆的小脸,嘟得更圆了。 “略略略,就是说你们!” 几个混混被一个毛头小子挑衅,各个生气地撸起袖子冲过来。 谁知这小子竟也不躲,眼瞅着混混的手马上便要碰上汤圆,却突然从天而降一根绳子,突得缠在了混混手上。绳子那端的人轻轻一扯,这混混便踉踉跄跄朝后栽去。 “臭小子,菜怎么还没上?”明若楠嫌弃地白了眼汤圆,缓步从楼上走下来。 “怪不得我噶,是他们一直在这哈闹事,耽误了老板上菜!”汤圆委屈地哼了哼,敲着筷子以示抗议。 明若楠白了眼汤圆,将手里的绳子轻轻转动,绳子便从混混手上松开,回到了她的手上。 见几个混混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明若楠挑眉道:“敢问几位是?” 几个混混左右看看,觉得自己来的目的好像并不是这些人,于是吼道:“跟你们无关,我们是来找那个姓齐的算账的!” 这人话音刚落,便见着刚进来那位长得贼眉鼠眼、五短身材的男子,指着明若楠身后的齐羽怒道:“就是他!姓齐的,老子可算找到你了!” 齐羽叹气,指了指那个五短身材:“师妹,那个传闻中的田留……” “他?”明若楠看了眼田留,又回头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齐羽,“你确定?” “恩,素素姑娘说的,他是田留。” 明若楠无奈,伸出手掌,微微欠身道:“田帮主,咱们出去说?” 田留一听明若楠对自己用了敬语,脸上露出个轻蔑的笑:“算你识相!” 这次他来,带了二十多人,就算这姓齐的武功再高强,他也不怕! 田留这么想着,便跟着明若楠来到了街巷中。 “这样吧,你赔偿个五百两,咱们之间的事,便一笔勾销。”田留摸着自己的两撇小胡子,笑得奸诈狡猾。 明若楠歪头望着田留,一脸的纳闷:“什么五百两?谁要赔你?” 田留一愣,看着明若楠果真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干脆勉为其难为她解释一番。 “这位齐公子打伤了我的手下,让你们赔五百两算是便宜你们了!” 明若楠大惊:“真的?” “当然!” “何人证明?” “我们都在场!” “哦……”明若楠撇撇嘴,“嘴长你们身上,你们想坑谁坑谁咯。” 四周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都觉得武林大会之前能看个热闹的小插曲似乎也不错。 田留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么怼了回去,忙显露自己的无赖本性。 “我说有就有!” “那我还说没有呢,是吧,师兄?” 齐羽看着明若楠朝自己挤挤眼,嘴角抽搐:“我……我没打你。” “你是没打我,但……” “你看,你自己都承认了!”明若楠摇头,似是很愤慨,“我师兄明明没打你,你这不是摆明来坑钱的吗?” 田留平日里都是朝别人耍无赖,竟头回遇到赖上自己的…… “你……你少废话!”他朝身后的一干人道,“给我揍他们!” 明若楠忙举起手制止:“且慢!” “哼,怕了吧?” “不是,你非要动手,那万一我还手了算谁的?” 四周等着看热闹的人都忍无可忍了,有人高呼:“自然算他的!” “那成吧。”明若楠一脚踹出,“算你的!” 围观百姓下巴都要掉地上了,齐声惊呼:“他还没动手啊!” 明若楠尴尬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噶,刚才看错咯。” 众人:……我信你个鬼!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主持公道的周山派 田留平白被踹了一脚,登时恼怒地大喊:“岂有此理,给我打!” 他这次带来的都是帮派里的高手,不信收拾不了这几个人。 四周围观的百姓,见明若楠不慌不忙地还在挽袖子,都忍不住替他着急。 “这小公子怎么回事?拳头都到眼前了,一点儿不着急!” 边上一个扛着刀的插话:“你懂什么,高手都这样!” “高手?不像吧,这个娘娘腔会是高手?” 他们还没议论完,就见着明若楠手腕轻轻一转,一掌打出,冲过来的人便纷纷被震得后退了几步。 “果然是高手!” 楼上一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的景象,嘴角缓缓勾起。 “主子,人到了。” 此人正是明若楠今日想要剜掉眼睛的对象,他恋恋不舍地回到桌前,看着面前的老头,转瞬换上了一副冰冷的表情:“说吧,母妃怎么交代的。” 楼下,明若楠轻轻松松以一敌二十,这二十多个混混,甚至从头到尾,压根都没碰到过明若楠的衣角。 田留见一群废物纷纷倒地,偷偷掏出些沁了毒的飞针,趁明若楠不备朝她丢去。 明若楠嫌弃地扯过一个冲上来的混混,用他做盾牌,将田留的飞针悉数拦下。 路北北皱眉:“千影门的针?” 齐羽小声道:“他曾是千影门的弃徒。” 说话间,这被当做盾牌的混混倒在地上开始哀嚎,不片刻就断了气。 “呸!卑鄙小人,竟然用毒!”仍是刚才那位扛着刀的壮士,他狠狠朝着田留的方向啐了口,极其不耻他的作为。 人群里也是冲着田留指指点点,他听着四周的声音,脸气成了绛紫色。正在此时,汤圆不合时宜地探出个脑袋:“师父,菜都上了,有周山鱼哦!” “好,这就来。”明若楠在身上擦了擦手,朝着田留道,“对了,田帮主,你们帮里有个叫章森的,你把他交出来,咱一切都好说,要是不交,明日在下睡醒了,再登门拜访哈。” 田留脸色铁青指着明若楠怒道:“你算老几?凭什么老子要受你威胁?” 明若楠一挑眉,这田留吓得又退后了一步。 “田帮主,我跟您商量呢,您怎说的如此难听?”明若楠咂舌不再理田留,刚一转头,田留的针再次飞了过来。 明若楠不耐烦地转身过去,躲过针的同时,三步便来到了田留面前,直接一脚将他踹出二丈远:“你还有完没完?” 汤圆也在远处抱怨:“就是啊,一会儿菜都凉了!” 明若楠白了眼远处的田留:“你打不过我的,让你们帮里最厉害的来。” “我们混世帮好歹也是江湖里叫得上名号的门派,你这是看不起谁呢?”边上一个还在揉着肩膀的小混混,人都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便开始叫嚣。 田留一听,计上心头:“你不是觉得自己厉害么?怎么武林大会都没你的名字?铁定不是什么正经门派!” 齐羽气结,看着田留,觉得这卑鄙小人真是口不择言,厉声道:“你回去问问章森,我们是什么门派?” 田留擦去嘴角的血,冷哼道:“章森说了,他的师门不干正事,师父无能,师兄愚笨,他忍无可忍,才与门派一刀两断,自己出来闯荡。” “他真这么说?”齐羽气得眉头直跳,“这人还真是恬不知耻,他明明是……” 明若楠拦住即将出口的齐羽,朝他摇摇头,懒得回应田留这低劣的激将法。她转头回应道:“田帮主,实不相瞒,这章森是我派叛徒,此趟在下正是为章森而来,若是田帮主老老实实将章森交出,那咱们之前的事便一笔购销,若是田帮主不愿,那别怪明某不留情面。届时打上混世帮,您也只能认栽。” 明若楠话语间始终带着笑,但田留却看着她的双眼,不知不觉中,冷汗都下来了。 当天晚上田留回去一想,始终是气不过,但无奈打又打不过……而这章森,听说有几千两银子,算是个大财神,他又不能轻易交出去。于是第二日一大早,他便立刻拎着礼物去了周山派。 “盟主啊!他这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啊!”田留一边哭嚎一边看着徐豪的脸色,见他眉头皱起,赶忙添油加醋,“这人还说,自己天下第一厉害,若是我们不交人,他们便将我们混世帮全部杀光啊!” 徐豪一拍桌子,红红的鼻头微微颤抖:“当真是不把我们周山派放在眼里了!竟敢在周山闹事,真当我这武林盟主不存在的吗?” 边上收了田留钱的周山派徒弟赶忙附和:“就是啊,田帮主是我们周山派请来的客人,他这分明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于是,当天,明若楠还在床上睡得胡梦颠倒,便听见楼下好大的阵仗。 “周山派何有为,求见明公子。” 路北北在外疯狂砸门:“少主,别睡了!来了一大群人!” 明若楠迷迷糊糊爬起,推开窗看了眼楼下的动静,着实心烦,无可奈何,只得收拾妥当,打着哈欠下了楼。 “何人求见本少主?”她不慌不忙地坐在桌子上,看着老板复杂的表情,托着下巴扫了眼坐在堂中的几人,“是你们?” 何有为刚要说话,便见明若楠伸出手道:“老伯,您稍等哈。”她转头向汤圆问道,“早饭有什么吃的?” 汤圆撇撇嘴:“过了早膳的时辰了,师父,要不我去给你买碗馄饨?我看人挺多的。” 明若楠点点头,汤圆便颠颠跑了出去。何有为望着明若楠,嘴角直抽搐,可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还是强压着心里的火道:“公子不认得我?” 明若楠再打量了打量这老伯,又看向边上的路北北和齐羽求助,两人皆是摇摇头。 何有为笑道:“可能是公子出门少,没见过在下,不过在下的名号,您想必听过。” “哦?” “在下何有为!” 明若楠一脸懵,回头求助路北北,路北北想了想,才在明若楠耳边道:“好像是周山派的副帮主,武功也挺高的。” “原来是何副帮主啊!久仰久仰!”明若楠满脸堆着笑,何有为脸色铁青,边上看热闹的人皆是无语,心道:你明明是刚刚才知道!久仰个屁! 何有为咬着牙根执行自己的任务:“何某前来,是想帮着公子与田帮主,做个和事佬。” “大可不必。”何有为话还没说完,明若楠便驳了他这个面子,“我想您是有些误会,我同田帮主无仇无怨,我只是朝他要一人,他不愿给罢了。” “明公子此言差矣,田帮主维护自己帮派弟子,自然无可厚非。” “副掌门此言也差矣,明某只是来抓门派逆徒的,当然也无可厚非。” 何有为面色渐冷:“敢问明公子师出何门?”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寒冰派,明若楠。” “谁?”四周看热闹的人一听这名字都愣了,“他说他是谁?” “寒冰派……寒冰派?” “明若楠?那个话本子里的明若楠?”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心一意吃馄饨 “原来真的有人叫明若楠啊!” “我还以为是戏文里瞎编排的。” “那这明若楠真的是个女魔头?” 众人再看明若楠一身劲装,皆是纳闷。 怎么看都不像是女子……但好像五官还挺秀气,皮肤也不错……大伙儿正琢磨着,就听何有为语中满是不屑道:“几十年前,倒是听说寒冰派在江湖上有些名气,毕竟是当年随太祖一起征战过的功臣,寒冰掌也曾名扬一时。只是这些年,逐渐没落,实在令人惋惜啊。” “我说……您是不是注意下措辞?” 之前这老头便说他们出门少,暗示他们没见过世面,这会儿又如此讲,摆明挑衅,明若楠哪儿能忍得了。 她挑起嘴角笑道:“何副帮主。”她将副字咬得很重,只一个称呼,便让何有为变了脸色,“您不常出周山,去过的地方少,可能不太清楚,我们寒冰派,多少还是有些影响力的,至于您说的没落……我也不大明白是何处听来的谣传。您也一把年纪了,别人家说什么都信哈。” 明若楠语气和善,可话说的却一点儿不客气。 何有为整张脸铁青,瞪着明若楠,眼里快喷出火来。 “不管你们寒冰派如何,我今日就问一句,我们周山派这面子,你们是给还是不给?” 明若楠挑眉:“您听您说这是什么话,我要是不给您面子,能坐这儿听您说这么半天废话?” “你!”何有为气得直接站起身来,指着明若楠怒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除了客栈老板,外面看热闹的人,心里都偷偷盼着他们能赶快大打出手,恨不得直接把头伸到两人跟前去。 众人正看得专心,便见一个白白净净,个子不高的少年,在人群中穿梭:“劳驾让让噶,小心别碰洒了我的汤。” 众目睽睽之下,汤圆灵活地端着馄饨躲闪,来到明若楠跟前时,满满的汤竟一滴没洒出来。 周山现在住着不少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高手,此时看见汤圆端着汤的模样,皆是心内惊呼,不过看起来十多岁的少年,这脚下功夫竟如此了得。 “师父,先吃小馄饨,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明若楠用筷子敲了敲汤圆的头:“碗边上怎么有汤?” 汤圆斜眼瞟向路北北求助。 路北北无奈,只得叹气帮着解围:“少主,外头那么多人,肯定有不小心撞到的……” 边上懂行的皆是在心里惊叹:这样还不满意? 何有为见明若楠竟然真的开始吃馄饨,再不搭理他,整个人气得头顶要冒烟。虽听闻寒冰派在西南颇有威望,可在江湖中,他们周山派才是天下第一大派,今日却被如此无视,实在气结。 加之边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何有为面子上过不去,干脆直接动手。 周山拳拳风凌厉,何有为虽未尽全力,但哪怕是个高手,也没自信能接下这一击。 可明少主,此刻稳稳夹起一颗馄饨,开始朝嘴里塞,似乎根本没想着去躲何有为。 这拳眼看着便打到了明若楠脸前,她却端起碗,滑着凳子一转,躲过了! “汤圆,问老板有没有勺,这吃馄饨用筷子太别扭了。” 汤圆果真去找勺,明若楠端起碗喝汤,何有为气急败坏地双拳齐挥,明若楠一手端碗,另一手格挡,碗中还有大半的汤,竟丝毫没有要洒出来的趋势。 周围人看得瞠目结舌,汤圆喊了声:“师父,勺!” 说着便把勺直接扔了过去,明若楠抵挡何有为的手轻轻一推,竟然还有空档接下勺子。何有为气得脸色发青,可明若楠却躲开他将凳子再度滑回了桌子边,接着开始专心吃自己的馄饨。 “岂有此理!” 何有为怒得直接将整张桌子掀了,明若楠抱着馄饨碗起身,朝后躲了好几步,指着何有为朝老板委屈道:“您看见了,是他砸的,别找我赔钱!” 老板和伙计都颤颤巍巍地躲在柜台后,哪敢回答明若楠的问题。 明若楠并不正经跟何有为打,只像耍猴似的,挪一挪,闪一闪。 “果然不错!”她把碗朝汤圆直接扔了过去,“去把碗还了,怪不得这家人多了,明早还吃它。” 众人在汤圆路过时,眼见着碗里还有些没喝完的汤,明若楠刚才朝汤圆扔碗时,竟没洒出分毫。 围观的人立刻主动为汤圆让出一条路来,心里不得不对这对师徒心生敬佩。 此时的何有为,早已气喘吁吁,看着明若楠气不打一处来:“岂有……岂有此理……你……你等着!” 他自己功夫不精,但掌门总能对付的了这位。 “何副掌门,歇歇再走啊?” 四周围传来隐隐的笑声,还有人低声议论:“什么周山派,也不过如此。” 何有位气得脑门上青筋暴起,扫了眼四周,凌厉的目光看向明若楠道:“阁下可否能代表寒冰派?” “我们少主自然能代表寒冰派。”路北北皱眉,不知这老头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那好,后日的武林盛会,期待明少主的到来!” “啥?”明若楠纳闷。 “明少主莫不是怕了?”何有为冷笑,“届时江湖群雄都在,我家掌门,自会裁断你和田帮主之争。” 明若楠看着离开的何有为,摸了摸手上的玉镯。 “少主又在憋什么坏点子……” 明若楠甩了路北北一个白眼:“我听到了!” 汤圆乐呵呵还了碗回来,朝明若楠喊道:“师父师父,那边有庙会诶!” 明若楠摆摆手:“走,去逛逛。” “少主,你鞋穿错了……” 明若楠刚才下来的匆忙,这么一看,才发现两只鞋竟然鞋底完全不一样厚。 “你们等哈,我回房去套个鞋子。” 四周民众脸色骤变:“你听见了吗?她要去套孩子!话本子里的竟然是真的!” 此刻,楼上一位热闹看了很久的人,将手中的扇子插入后脖领,拍了拍身旁的仆从:“去买个写明姑娘的话本子来看看。” “主子真要对这姑娘负责?” “要你多嘴!” “那咱们启程回京?” 这人皱眉看了看窗外逐渐散去的人群,若有所思道:“再待几日吧。” 第一百二十章 汤圆不姓汤 周山街头巷尾今日都在谈论同一个问题,传闻中的女魔头,出现了! 她没有三头六臂! 她果然武功高强! 她竟然还吃小孩! 一时间话本子上的人竟活了起来。 周山的百姓兴奋极了,他们各个假装路过云起客栈,都想看看有没有运气能瞄一眼这传闻中的女魔头究竟长什么模样。 看过热闹的众人,有的刻画她是个白面书生的模样,有的说她长得妖媚,一眼便能勾魂摄魄,还有的描绘她八字立眉,一看便知不好相与,似乎下一刻便要张开血盆大口吞下人去…… 丝毫不知道自己正被众人议论的明若楠,此刻整装待发,将发辫扎得老高,胡服皮靴,走在路上,惹得不少女子纷纷侧目,都好奇这俊俏公子究竟是何门何派,哪家人士。 俊俏的公子直奔周山派,因为今日,正是武林大会举办之日。 “来者何人?” “寒冰派明若楠。” “帖子呢?” 四人面面相觑:“什么帖子?” “拜帖或邀帖,没有邀帖不得入内。” 两个守卫直接将明若楠拦在山门外:“你们让让,让后面的人过一下。” 明若楠嘴角抽搐,看着这两个守卫满脸堆笑的迎接后面的人:“李掌门,哎呦,这是李公子吗,真的是一表人才!” 路北北不服气,上前彬彬有礼道:“这位小哥,是前两日何副掌门让我们来的。” “哦,你们在边上等一下。” 路北北还要再说,明若楠却冲他摇摇头:“不急,我们等。” 汤圆干脆从怀里掏出一把瓜子来,笑呵呵递给明若楠。 明若楠勾起嘴角:“算你聪明!” “齐公子?” 四人正专心嗑瓜子,听着这声音,一转头,便见着一位长相秀气的女子,看着齐羽眼中又惊又喜。 明若楠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赶忙撞了撞路北北,邀他一起看热闹。 “千姑娘。”齐羽害羞地挠了挠头, 千素素边上的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笑道:“师姐,这俊俏的公子是谁呀?” “别闹。”千素素害羞地抬眸看了眼齐羽,“齐公子怎在此?” 齐羽尴尬地把自己手里的瓜子壳甩出去,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 “我们没帖子,被拦这儿了。”明若楠打量着千素素,嘴角咧得老高,“在下明若楠,常听我师兄提起你。” 千素素红了脸:“如果你们不嫌弃,我可以同我爹爹讲讲。” “有劳千姑娘。” 千素素朝不远处的一位老者说了句,这老者一副和善模样,胖得过于实在,导致头和肩膀连在了一处,他回头看了眼明若楠几人,双眼眯成了两道弧线。 “早听闻寒冰派行侠仗义,今日有幸得见,也是千某的荣幸啊!” 千门主对明若楠一行的语气很和善,明若楠之前也听过不少千影门的传说,能保得住黄石玉璧这上古神石的门派,必然也是江湖里响当当的。 “久仰千门主大名,今日得见,果真是一身正气。” 两人恭维着朝前走,刚才对明若楠没好气地守门人,此刻对千影门一行倒是笑盈盈的,十分客气。 在周山派弟子的引领下,不多时,他们便上到了山顶。此次武林大会便是在周山金顶召开,一路上各门派都朝千影门寒暄,明若楠倒是新长了不少见识。 千素素见四人似乎对江湖上的各门派不怎么了解,便耐心地为他们一一介绍。 几人到达金顶时,明若楠一眼便看见了章森那小人。 恰巧章森也看见了人群里的她,明若楠勾起嘴角,朝着章森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章先生,你怎的嘴唇发白?昨日没休息好吗?” 章森哆哆嗦嗦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忙摇摇头,回避明若楠投来的目光。 田留见着明若楠也是吓了一跳,之前本想着让周山派去收拾下明若楠,没承想没收拾成,倒让这厮来了武林大会。尤其是身旁还站着千影门的人,他一时心里千百种猜测,生怕别人是来报复的。 “明少主若不嫌弃,可以同我们一起坐。” 明若楠朝千门主道了谢,四人与千影门众人共同落座,倒是要看看这武林大会搞些什么名堂,这周山派掌门又是何等英豪,能让众人都心甘情愿听他调遣。 辰时,只听一阵锣鼓声响起,何有为便在众人的欢呼中登上了圆台当中。 “今日,诸位英豪汇聚我们周山派,实乃本派之荣。”他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寒暄的话,明若楠也没心思听,只打量着坐在台下的众人,各门各派,通过服饰倒是能记个大概。 “那穿得一身红甲的便是赤融帮,善使枪,帮主一把红缨枪耍的炉火纯青,能破千年玄铁所做之盾。”路北北没出过几次门,但是常年看疾风阁的消息,倒是对江湖上各事,都有所耳闻。 “那一席白衣飘飘,颇有仙气的是云麓门,善使剑。” 路北北正专心介绍,便听台上何有为喊道:“我宣布,四年一度的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明若楠只听着一阵锣鼓喧天,一人从台下骤然跃上台去,抱拳道:“禄丰派李司,求各路英豪讨教!” 明若楠挑眉,正纳闷这是作何,便见有一人跃上台去:“我来汇汇阁下!” 两人行了礼,便动起手来,明若楠看着这情景觉得匪夷所思。 千素素见四人都不甚了解武林的规矩,便朝他们解释:“这届武林大会是要选新任武林盟主,徐盟主放了话,任何人都可来挑战,胜者,便有资格挑战他。” “那他们这会儿是在比试?”汤圆看着也很纳闷,“我们寒冰派的小娃娃打架也这样。” 明若楠敲了敲汤圆的脑袋:“没礼貌!”她转头笑着看向千素素道歉,“不好意思千姑娘,我家徒儿没见过世面,让你们见笑了。” “无妨,汤公子直言直语,倒是真性情。” “我不姓汤!”汤圆嘟着嘴,很是气愤。 路北北尴尬地把汤圆的嘴捂上,笑道:“姑娘莫怪,您姑且认为他姓明吧……” 千素素眉头微微皱起,不懂他们几人是在打什么哑谜,再一看台上,那李司已被打倒在地。 边上一位举着旗子的人高喊:“猎鹰派黄璐,胜!” 这么打了一个时辰,明若楠看得眼睛都直了,因为实在无趣。正琢磨是不是直接去找何有为说正事时,便见刚上台的一人喊道:“混世帮章森,请蓝兄赐教!” 第一百二十一章 传闻中的明若楠 “少主,章森。” 明若楠勾起唇角:“我倒要看看,他不用寒冰掌能撑到几时。” 章森知道明若楠在台下,心里有些发憷,可毕竟现在听命混世帮,这一战至关重要,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得把心一横,直接起式。 两人几个来回,章森拳脚功夫不敌,干脆凝气出寒冰掌。蓦得一阵寒气,对手被震得连连后退。 “这是什么邪门功夫?”章森的对手是一个又矮又瘦,黑猴子一般的人,手骤然被冻了一个激灵,整个人都哆嗦地后退了一步。 “如果老夫没看错,这应该是贵派的寒冰掌吧?”千影门门主圆圆的脑袋饶有介是的说出这话,明若楠总觉得有些喜感。 她忍住笑点点头,朝千门主解释道:“让您见笑了,此人乃我寒冰派弃徒,我四人此趟前来,便是为了他。” 千门主点点头,看着章森若有所思:“此人招招狠厉,不是善主。” 再看台上二人,黑猴子再出招,一脚直逼章森面门,章森这回更是一掌直接将黑猴子伸来的脚冻住了,在场皆是哗然,看着黑猴子脚上的冰碴,各个惊得说不出话来。 黑猴子倒地,章森胜。 “我来汇汇章兄!” 明若楠记得刚才路北北讲了,手拿双刀,是双合派。 只见此人废话不多说,直接出刀,双刀交替,快得目不暇接,章森连连后退,不过片刻,这章森身胳膊上便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明若楠冷笑,这章森仗着自己天赋较别人高些,平日里基本功却不愿多练,所以脚下功夫虚浮,很快便被人抓着了把柄。 章森两掌接连被躲了过去,让他更加慌神。只见章森调动全身运功,躲闪不及,再次被刀划过。 “章兄不如认输?也免得再受伤了。” 只见这话说完,章森眸色渐暗,竟调动双掌之力,合力凝冰,一掌将此人拍出老远。这双合派弟子一口鲜血喷出,还没来得及求饶,章森便再接着两掌,将他眉毛都冻白了。 “再打下去,要出人命……”明若楠皱眉看着千门主问道,“为何他们还不喊停?” “擂台交战,若非主动认输,或者掉下台去,都不能停,这是武林大会的规矩。” “狗屁的规矩!”明若楠起身喊道:“你们双合派的不管管吗?他都快被打死了!” 双合派掌门竟是眼中含泪地坚强道:“这是我儿的命……” 明若楠白眼都要翻去天上了,干脆一个飞身直达擂台下,掏出千机索朝那位双合派的弟子挥去,将他直接捆上,朝后挪了挪,章森再打,明若楠再挪。 一时间,台上台下都傻了眼,不懂这是什么操作。双合派弟子被拖得头晕眼花,但总算多少得以喘息。 “这位公子,他人比试时,不得干涉。” 明若楠白了眼来制止自己的人,冷冷朝台上问道:“喂,那个拿刀的,你认输没?” “认输,认输。多谢公子相救。”这人好不容易站起了身,章森又不依不饶地一掌袭来。 明若楠直接用力一拽,直接将此人拉到了台下自己身旁,然后朝边上人道:“你看,他认输了。” 众人被这一通胡闹整懵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还是章森在台上怒喝:“明若楠,你作何坏我好事?” 众人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明若楠?” “他就是明若楠?” 双合派这位还被捆着的弟子也傻了眼:“你……你竟是女子?” 明若楠不耐烦地将千机索收了,摆摆手道:“你别管我男的女的了,快回去治伤吧。寒冰掌冻过的地方别再碰冷热水,温水擦洗,上些冻疮膏药。” “多谢。”这人一瘸一拐,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双合派所在。 看台上的议论仍未停止。 “寒冰派的明若楠?” “这几日周山都在传闻她来了,竟是真的!” 章森刚才打得有些急眼,这会儿见明若楠只冷冷看着自己不答话,才感觉到后怕。不片刻,只觉得双脚颤抖,后背全是冷汗。 寒冰派中,他连自己师父明识理都不怕,唯一怕的便是这位少主,因她要作何,从不与你打商量,也不废话同你讲道理。他亲眼见过,少主将一杀害幼童之人直接穿膛。 章森打着哆嗦,不敢看明若楠。田留在看台上笑呵呵喊道:“同门相见,真的是感人哦!” “田帮主,你是不是瞎了?哪里来的同门?”不远处的齐羽直接朝田留开怼,“这章森早被逐出师门,已非寒冰派之人了。” “诶,怎话说的如此决绝。若非你们寒冰派欺压章兄,他又怎会来投靠我?” “我呸!”汤圆气得呸了口,“真是不要脸的跟不要脸的爱扎堆,打糍粑都没你们这么粘!” 四周观战的人,皆小声议论着。明若楠左右看了看,勾起嘴角笑道:“不管我们寒冰派和章森有何等纠葛,只要他被逐出师门,便不该用再寒冰掌,诸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就好像您,田帮主,既然被逐出了千影门,又何必再用千影门的梨花针?哦,不过您是改良过的,淬了毒。” 千影门众人望向田留的眼神皆是憎恶,周围不少江湖门派,也知田留为何等小人,领教过一二,所以极为不耻,偏偏徐豪这人不常出山门,常年闭关修炼,田留来哭诉了一番,便以为是明若楠仗势欺人了。 “明少主,此处乃武林大会,皆以武会友,只要不是卑劣手段赢得胜利,又何必强求是何门何派的功夫呢?” “哼,以武会友?”明若楠一声冷笑,抬眸看了看说出这话的红鼻子老头,“那我便以武会友,我要挑战他。” 明若楠勾起嘴角,指了指台上的章森,这人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话本子里写,这明若楠凶狠恶毒,平日里动不动便杀个人来泄愤,本来大家还半信半疑,此刻一看章森的反应,皆是信了大半。 田留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章森打不过了,如此大好出风头的机会,他就章森一个法宝,怎么能轻易放弃。这人心生一计,忙朝着明若楠喊道:“明少主,你这太欺负人了!章兄的功夫铁定跟您比不了啊!您这是想用大象来碾死蚂蚁,哪儿能这么来?”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人的无耻程度再度让她的底线朝后挪了挪。 “这么着吧,章森,你跟大家伙说说,你寒冰掌练到几重了?” 章森说起这个还是极为自豪的,高昂着头道:“四重。” “你可知汤圆是几重?” “二重。” “好,那汤圆来挑战章森,田帮主总没别的话说了吧?” 看台上本来呵呵乐的汤圆,瞬间僵住,手里的一把瓜子哗啦啦全落了地,看着自己师父嘴唇颤抖,心内哭嚎,师父总让他死开,原来说的都是心里话!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到底打不打? “你怕什么?” “师父!你这是让徒儿去死啊!你这么乖巧可爱的徒儿,你再考虑考虑啊?”汤圆被明若楠和路北北硬拖着朝擂台上走,拼死抵抗,却没有丁点儿作用。 “没事,少主铁定舍不得你死,既然让你上,必然是心里有了打算。”路北北安慰汤圆,汤圆总算停止了挣扎。 “啥子打算?我没有哦。” 汤圆眨巴眨巴眼,再次开始疯狂挣扎。 “骗你的,有法子。” 汤圆生无可恋地被抬到了擂台边,明若楠在她耳边小声叮嘱了几句,他嘴角逐渐咧开。 “记住了?”路北北帮汤圆按着肩膀疏通筋骨。 “嗯呢,保证打得他爹娘都不认!”汤圆摩拳擦掌,然后看着比自己高出半头的擂台犯了难。他蹦跶了几回都没能蹦跶上去,惹得四周人笑成一片。 他撇撇嘴只得回头朝师父求助:“师父……” “丢人玩意儿!”明若楠拎着汤圆直接扔上了擂台,宛若没看见自己徒弟摔了个狗啃泥,她朝着擂台上大喊,“赢了你给你买桂花糕!” 汤圆闻言,顿时如打了鸡血,忙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挑衅道:“臭不要脸的,你过来呀!” 章森气得眉头直跳,没想到明若楠真的拿这小孩儿来打发自己。他直接一掌袭出,第一招便用上了寒冰掌。 “呦,这是没准备给汤圆留活路哦。”明若楠将刚才汤圆托付给自己的瓜子分了路北北一半,两人找了个观战的好位置,开始嗑瓜子。 千素素看着悠哉嗑瓜子的明若楠,朝齐羽担忧道:“你师妹不担心她徒弟吗?我看这章森一上来便是杀招。” 齐羽笑道:“我师妹向来最护短,她既肯让小汤圆上,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只见汤圆躲开一掌又一掌,也不出招,就是跑。 “你跑什么?”章森边出招边怒道。 “不跑等你打我么?我又不傻!略略略!”汤圆做了个鬼脸,立刻躲开。 章森打了半天打不着,气得青筋直跳,干脆用十成十的功力,准备将汤圆直接冻上。 他用尽全力出掌,没想到刚打出来,汤圆便又躲开了,跑得比结冰的速度都快。 “这是结冰了?” “寒冰掌竟如此厉害!” “这少年怕是敌不过了……一直闪躲……” 有高手不赞同他们的看法:“这少年基本功要比章森的稳许多,你们看他脚下的功夫,每个闪身,都既快又稳。” 众人听他一说,又观察了片刻,果真如此。 再看台上的章森,几掌过后,明显有些透支。 齐羽朝千素素解释道:“寒冰掌极为讲究内力调息,这章森平日不肯扎实练基本功,现在体力已经跟不上汤圆了。” 千素素见章森果真气喘吁吁,加上他心浮气躁,基本是被汤圆带着跑。 齐羽接着道:“我们疾风阁弟子最多,是因为寒冰派入门,最注重练身形,寒冰掌极难掌握诀窍,但身形,只要刻苦,都能有大成。” 千掌门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寒冰派六阁各司其职,各有所长,也难怪你们在西南一带能有如此成就了。” 再看台上,章森出掌的动作都慢了许多。 他朝汤圆怒喝:“你到底打不打?” “我这不是在打么?你少废话,你到底打不打?” 章森被激怒,再次出掌,汤圆再跑。 几轮过后,章森凝冰的速度慢了很多。明若楠勾起嘴角朝台上喊道:“汤圆,动手。” 汤圆终于等到能赚桂花糕的机会,笑嘻嘻咧开嘴角:“好嘞!” 只见他飞速绕到章森身后,拳头上凝出一层坚硬的冰碴,直接朝着章森后背打去。 章森躲闪不及,直接被打得向前栽了几步喷出一口血来。 他一转身,刚要回击汤圆,却被汤圆一脚踹在心口,向后一栽,竟掉下了擂台! 看台上想起一阵阵惊呼,不少人都惊得站起了身。 “寒冰派,汤圆,胜!”举旗的那位,被明若楠的瓜子壳砸中,才想起自己的指责,赶忙宣布结果。 “汤圆,我要杀了你!”章森一拍地面,准备再次冲上擂台,却被明若楠的千机索直接捆了个结实,丝毫动弹不得。 “擂台比试结束,不得寻私仇,您说是吧,徐掌门?”明若楠朝主位上喊了句,便将手中的千机索一端递给路北北。 明若楠飞身上台,双手背在身后亭亭立于台中,傲视四周笑道:“在下寒冰派汤圆的师父,明若楠,请诸位英雄赐教。” 不少刚才见着章森打双合派的人,都心有余悸。 “我来会会明少主。” 上台之人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头戴斗笠,一款长剑配在身边,也不知是何门何派。 “敢问阁下是?” “在下无门无派一野僧。” 明若楠朝对方拱手:“请赐教。” 几个回合下来,明若楠甚至寒冰掌都没出,对方便败下阵来。 台下皆是惊诧,这野僧在江湖中也颇有些地位,没想到会败得如此之快。 “明少主武功高强,贫僧输得心服口服。” 明若楠看着台下的章森表情越发惶恐,缓缓勾起唇角道:“不如,我直接挑战田帮主?毕竟是要朝田帮主要人。” 田留哪敢,登时吓得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明少主……说笑了,想要人,送您便是。” 徐豪见着田留这副奸诈小人的嘴脸,着实觉得恶心,尤其是想到前几日竟还帮此人撑腰,更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于是这红鼻子老头直接几步跃上擂台,抱拳道:“徐某请明少主赐教。” 明若楠看着红鼻子老头一脸懵:“敢问阁下是……” 众人:…… “哈哈哈。”徐豪用笑来掩饰尴尬,只能自己介绍自己,“在下周山派掌门徐豪,明少主刚才不还同我说过话么?” “哈哈哈哈……”这下轮到明若楠尴尬了,她刚才只是朝着那个方向喊了句,哪里知道徐豪到底是哪个! 台下众人只知徐豪一套周山拳独霸天下,却不知明若楠是否如传闻中那般,武艺高强。所以都伸长了脖子,期待地看着台上。 “且慢!” 众人脖子差点儿折了。 明若楠尴尬看了眼在擂台边上扒了半天也没勇气跳下去的人,笑道:“徐掌门稍等,待我送徒弟下去……” 汤圆刚感激地朝师父眨了眨眼,便被一脚踹下了擂台。 众人:……原来是这么个送…… 明若楠听见汤圆“砰”的落了地,便朝徐豪一拱手道:“请徐掌门赐教!”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彻底嫁不出去了 一炷香燃尽,台上仍是打得酣畅,台下众人瞠目结舌望着台上二人,甚至大多数根本看不清楚他二人的动作。 徐豪是个武痴,多年来,难得棋逢对手,此刻早已忘了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一心沉醉在对招里。 明若楠也是难得遇到强敌,顿时来了精神,她掌掌凌厉,可身法又极其诡谲,转身间,衣摆飘逸。每次明若楠动作放慢,台下众人都不禁看呆,可当她出掌时,大家便又跟着紧张挠心。 徐豪双拳速度极快,拳风将远处的树叶都震落了不少。而明若楠竟每每能巧妙躲过。 “听闻寒冰掌能凝冰成器,不如让老夫见识一番?” 徐豪每说一句,红鼻头便要抖一抖,明若楠看着想乐,险些分了神。 “那晚辈便得罪了!” 明若楠这是头一次在人前展示,颇有种献丑的羞怯,只见她一个转手,调动真气,再抬手时,掌心有一柄剑逐渐成型,再细看那剑,晶莹剔透,竟是由冰化成! “这就是八重……”路北北和章森皆是瞠目结舌地望着明若楠。 不远处的齐羽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师妹的真实功力,整个人眼睛瞪得斗圆。 有人怀疑地小声嘀咕:“冰做的剑能结实吗?” 话语间,明若楠已朝徐豪攻去。 “晚辈不善兵刃,唯这剑研习过一二。” 徐豪此时见这招式,哪像是研习一二,招招让人应接不暇,他用胳膊抵挡,本以为冰剑不堪一击,拳风便能震碎,可谁知抵挡之时,竟被利剑刺破。还好明若楠即使收着,才没让剑刺穿了徐豪的小臂。 徐豪连连退后几步,看着明若楠手中的剑,既惊又喜。他再击,明若楠一个轻巧翻身避开,两人同步朝对方攻去,几乎是同时指中了要害。 “老夫输了。” 台下的惊叹此起彼伏,周山派的弟子更是大惊:“师父!” “掌门,你明明……“ “闭嘴!”徐豪叹道,“明少主的剑离我喉头不到一寸,但我的拳却只能打到明少主上臂,何况她仍有躲闪余地,我却没了。” 明若楠将剑再次收在掌心,这剑便化成水雾,顷刻消失不见。 “老夫曾言,但凡同老夫比武,胜者,即可担武林盟主之任。” 明若楠眉毛一挑,整个人都懵了:“你说啥?” “还有人要挑战明少主吗?如果没有……” 明若楠尴尬看着台下,心道你们倒是快上来啊。 果然有人不服:“我看徐掌门是太久没出关,手生了,老身倒想试试。” “老夫不才,也想讨教一番。” 站出的人越来越多,明若楠看着哗哗竟站起十多个,有些不耐烦道:“各位就别挨个介绍了,都快申时了,你们不饿,本少主也饿了!” 其中一老妇人冷冷道:“那不如明少主说说,要先同我们谁对战?” 明若楠叹气,看着一众期待的目光,实在不知道选谁,干脆无奈道:“诸位,不然一起上吧……” 十多个人对视一眼,皆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刚指着明若楠要斥责,便听徐豪叹道:“你们一起上吧。” 徐豪知道刚才明若楠与自己对打时,虽然也尽力了,但未尽全力。倒是自己现在手还在发抖,着实技不如人。 武学讲究天分,他不禁有些酸那西南的明识理,怎的能生出如此优秀的女儿来! 众人不再废话,都想给明若楠点颜色看看,可半个时辰后,十多人中便倒了大半,明若楠刚才觉得徐豪是正人君子所以给他留了面子,可此时这群人摆明是觉得明若楠同徐豪打斗已废了不少真气,这会儿正是坐收渔翁之利的好时候。 既如此,明若楠也不用再顾忌他们的面子,为了赶着吃饭,她直接凝出一根长棍,也懒得管什么动作优不优雅,直接一棒子闷一个。不到一个时辰,上来挑战的众人已经全倒在地上了。 台下众人的嘴,自打明若楠和徐豪开始打,就没合上过。 明若楠此刻见着几人已彻底爬不起来,将冰棍在擂台上一竖,问道:“还有谁?” 看台上鸦雀无声,擂台上呜呼哀哉。 “没人?那我吃饭去了。那个……” “参见盟主!” 山呼海啸的声音从看台上传来,明若楠霎时愣在原地,竟又忘了这茬。 “啥?这就盟主了?” 齐羽连声叹气,千素素见状纳闷道:“该为盟主高兴才是,齐公子怎发起愁来?” 齐羽仰天长叹:“这下更嫁不出去了……” 千素素看着擂台上挠着头有些害羞的明若楠,轻笑出声。 徐豪拍了拍明若楠的肩膀,哪里还记得她是个姑娘,爽朗大笑:“自古英雄出少年,当真是羡慕你爹啊!” 明若楠叹了口气,琢磨盟主便盟主吧,以后赚银子可能更方便些。她将冰棍化了,朝路北北使了个眼色。 路北北点点头,轻松一跃,便上了擂台,他将自己手里的千机索丢给明若楠。这新任武林盟主轻轻一扯,便将章森整个人扯了上来。 此刻的章森,嘴唇发白,止不住颤抖:“少主,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我饶了你?”明若楠冷笑,“当初你朝王师弟,下的可是死手!但凡我们发现晚那么一丁点儿,他都没命了。你动手时,可曾想过饶了王师弟?” 众人看着台上,不懂这新盟主要整什么幺蛾子。 章森全身被捆着,一个劲儿磕头,嘴里翻来覆去都是“饶命”。 刚有人要问,就听明若楠肃声道:“今日,我既当上这盟主,便要立个规矩。”她翘起嘴角,扫了眼台下众人,“但凡武林中人,奸yi 、烧杀抢掠者,杀。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江湖寻仇,官府不管,可若谁寻仇将仇家妻儿家小一道害了,那我明若楠便管定了……”明若楠在台上说了好一长串,下面的人听得目瞪口呆,从未见过有谁当武林盟主,真的管武林之事的。 就任发言的最后,明若楠直接指着章森道:“其实我寒冰派的规矩更严,比如他。” 大家此时才想起已经磕头磕累了的章森。 “此人名叫章森,在西南调戏民女,偷盗钱财,将同门师弟打致重伤。”明若楠斜瞥了眼瑟瑟发抖的章森,厉声道,“早在那女子投河之时,我便该清理门户!” “少主饶命,少主饶命!” 章森不断求饶,可明若楠却狠绝道:“即使今日你手上还没真的出人命案,可你今日比试时招招下狠手,若不是我拦着,你手上早染血了。险些因你之顾出了三条人命,并非是因你手软,不过是他们命大而已!今日,念在你我同门一场,我便赏你个痛快。” 章森大惊,转身跪着拼命想逃,却被明若楠一掌打向后心,再也动弹不得。冰迅速蔓延,他先是由脚向上逐渐僵硬,紧接着上半身再无法挣扎,冰雕中的章森,一双眼睛瞪得斗圆,满是惊恐。 “今日,请诸位鉴证,本少主代表寒冰派清理门户,若有再犯者,依此处置。” 明若楠此话说罢,一掌拍在章森头顶,这真人做的冰雕,顷刻间碎成粉末,消散在空中。 台下众人的下巴,险些掉在地上。大家甚至连惊呼出声都顾不上,皆是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齐羽扶额,即使他声音小的如蚊子哼,可在落针可闻的金顶上仍是分外突兀,直传进了明若楠耳朵里。 “完了完了,彻底嫁不出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女魔头的名号稳了 “女魔头真的是名不虚传!只见她一人便将擂台,连着看台上所有人,皆冻成了冰坨子,当时那场面,当真是万千晶莹闪,一片雪茫茫!” 明若楠嘴角抽搐,听着茶馆先生绘声绘色地描绘,觉得他口中说着的那个明若楠,自己似乎并不认识。 “少主,话本子昨日便传出新的来了……” “师父,这回的话本子里还新增了你吃小孩的描绘,说你的嘴可以张到城门那么大!” “嗯,还说你以一挡十,是因为你有三头六臂。” 路北北和汤圆忍着笑,摆明是新出的话本子已经买来看过了。 明若楠摆摆手,她这会儿整个人都恍惚着,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大事,竟把自己女魔头这名声彻底坐实了。 “哎,原本大家都以为明若楠只是个臆想出来的人物,你顶多是在西南一带恶名昭著,寻不着婆家。可你这回在周山这么一闹,各大江湖门派回去后,铁定将你的光辉事迹到处传颂,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师妹诶,你今后可怎么办啊!” 明若楠望着宛如老妈子一般操碎了心的齐羽无奈扶额:“就当我因祸得福吧……” “你说啥子?” “嘿嘿嘿。”明若楠挑着眉毛露出个奸笑,“师兄有空愁我的婚事,不如管管自己的事?” “我?何事?”齐羽纳闷,端起面前的茶杯。 “你和素素姐姐……” “噗!”齐羽一口茶喷了对面的汤圆一脸。 汤圆无辜地擦了把脸,着实委屈。 “师妹,你别瞎说。”齐羽边咳着边避开三人的眼睛。 汤圆好不容易擦干了脸上的茶水,望着齐羽满是幽怨:“哼,齐师伯,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日,你总约素素姐出去偷偷耍,不带我们也不同我们讲!” “汤圆……你……你学坏了!” 明若楠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素素姐比我大三个月,听说上门提亲的都要踏破门槛了,只是千门主没一个看上的。” 齐羽皱眉,眼神有些暗淡。 “不过嘛……” “不过什么?师父你倒是说啊!”擦着脸的汤圆都忍不住插话。 路北北无奈,不想看自己师兄着急,便抢白道:“昨日我和少主去帮你提亲了。” “提啥子?”齐羽整个人蹦了起来,张大嘴望着明若楠,半晌没蹦出一个字。 明若楠用筷子敲了敲碗,笑道:“我本想着此趟出来没带什么贵重东西,又是个晚辈,恐千门主觉得我逾矩,可没承想,千门主竟想都没想便应了这门亲事。” 齐羽整个人还在恍惚中,万万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我琢磨八成还是因为素素姐与你情投意合,千门主宠爱女儿,拗不过素素姐。加上他对你印象还不错,当然,这好印象也得归功于我。”明若楠倒不谦虚,把主要功劳朝自己身上使劲儿揽,“所以我们明日便启程回西南,得抓紧筹备彩礼和生辰帖……师兄?” 明若楠在齐羽眼前晃了晃手,见他傻笑的模样,觉得着实没出息,她果真还是看不懂这世间男女的情情爱爱。 “师妹,你觉得这个如何?”齐羽将一串手串掏出,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明若楠展示。 明若楠本想说实不相瞒,配色实在土,几个珠子选的更是一言难尽。可刚要开口,便被路北北撞了撞胳膊,明若楠皱眉,出口的话改成:“不错,美得别具一格……” 齐羽得到夸奖,便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你撞我作何?这么丑,素素姐能喜欢吗?” “这是齐师兄亲手编的!由心爱之人亲手所做,素素姐当然会视作珍宝。“ “啊?这么丑也珍宝?” 路北北叹气望着自家师姐,着实替她犯愁:“少主,怪不得您嫁不出去。” 明若楠:…… 齐羽与千素素依依惜别,却未料这一别,竟差点天人永隔。 明若楠一行人离开的第三日,田留便在千影门山门外长跪不起,懊悔自己的过错,痛哭哀嚎。任谁看见他这模样,都要以为他是真的决心痛改前非。 田留跪在山门前不吃不喝整整三日,千门主菩萨心肠,不忍他在外忍饥挨饿,姑且让他先进山再说。谁也没料到,这是引入室了一匹狡诈的白眼恶狼。 田留进山的当夜,一场大火骤然肆虐,火油浇遍千影门各处,众人扑火无果,这才发现田留已不知所踪。四周山门被封死,千影门众人,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同门,相继被火海淹没。 “我忘不了那天……映红了整片天空……绝望的哭喊哀嚎,我每日梦回,都会在火海里挣扎。” 千素素在齐羽怀中,浑身颤抖。 “素素姐,你信我,不会让你等太久。血债,必须血偿。” 送走了千素素,路北北将关押田留的房间关严,用千机索加固了两层才罢。 “少主为何执意留着他?” 明若楠看着不远处皇宫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北北,你觉不觉得,打咱们入京开始,便一直有个无形的影子在牵着咱们走。”她心内的预感越来越盛,然自她重生开始,但凡预感,往往都成为了现实。从前她只觉得这是重生后的天赋异禀,但直到近两年她才明白,不过是自己比别人多活了些年,经验使然。 明若楠叹气:“一切都过于巧合,我感觉自己宛如棋盘上的棋子,每走一步,都像是被人安排好了。” “您是说,田留是他们故意送咱们的?” “可能不止田留……还有季风林、元泗,包括罗双喜、裴兴盛等人……恐怕还有……” 路北北大惊,张着嘴半晌无言,若如同他们心中猜想的一般,那这京城,便是个急流旋涡,再稳固的船只落入,都逃不过被它卷走的命运。 “少主……您是想再等等?”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冷声道:“我想看看,若我执意摆着田留不用,那这影子,又会朝我送什么。” 两人皆是沉默,直到林重慌慌张张从外跑来,明若楠才意识到,这影子也许不止一个。 “王爷,王妃。陛下宣你们即刻入宫。” 元靖皱眉,不懂此刻突然传他们是为何:“怎如此着急?” 林重欲言又止,难得没心没肺的人也皱紧了眉头:“主子,孙茹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有客到 武帝怒得摔了一堆东西,元靖和明若楠面面相觑,跪在地上乖乖挨训。 “你们让朕如何同孙国公交代?如何同贵妃交代?” 明若楠刚想开口,便被元靖扯了扯袖子,她一琢磨,这种事情,好像确实是元靖更有经验,忙也装出一副无辜相。 “父皇,当真冤枉,那日儿臣只是……只是朝她讲,当年救她的并非儿臣,怎能料到,她竟因为区区一句话便想不开寻了短见!”元靖表情内疚极了,仿佛是下一刻便要哭出来。 “那孙小姐爱慕你多时,你这是彻底断了她的希望!”武帝说着将矛头转向明若楠,“还有你!堂堂王妃,同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如此善妒,怎能当好王府主母?” “父皇,不关楠儿的事,是儿臣……儿臣不好……” 武帝看着两人气不打一处来。 “给朕滚去孙国公府上道歉!此事若解决不了,你们就给朕滚出京城!” 明若楠和元靖恍然,无奈只得回府打包了好些贵重的东西去孙国公府,果不其然吃了闭门羹。 “即使誉王妃于圣和门时,对微臣有救命之恩,然小女乃微臣的命啊!你们怎么能……” 孙国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知道情的,要以为是明若楠动手杀了孙小姐。 “你准备怎么办?”明若楠望着元靖,见他一点不着急,还以为他有了辙。 可元靖却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明若楠一脸迷茫:“何事怎么办?” “就孙国公啊!” “大不了为夫便随你回西南。” “也不是不行,就觉得多少是有些内疚……”明若楠这会儿再想起这位情敌,觉得她在众情敌之中,当真是最单纯无害的,不喜欢你便直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林茨,去查查,孙小姐死前还见过哪些人。” “你是怀疑?” 元靖托着下巴无奈道:“你若说她发脾气将人杀了泄愤,我倒信,但你说她自尽,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明若楠招呼路北北,让他也吩咐人去打探打探,她不了解孙茹,但元靖这么一说,倒也觉得孙茹确实不像有胆子自尽的人。 第二日,元靖去早朝上挨骂,誉王府却迎来了一位客人。 “您是?”明若楠望着对面这位美人,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春风,着实被她惊艳了一番。 “民女方冰儿,与誉王殿下乃旧识。” 明若楠听见旧识两字,双眼不自禁微微暗下。 “昨日进宫拜访方才人,圣上顾虑民女住在宫内多有不便,便安排冰儿暂住誉王府几日。叨扰王爷王妃,还望王妃恕罪。” 明若楠历来好客,可这方冰儿,实在太美了,美得明若楠心里发憷。 元靖下朝回府,见着方冰儿,竟难得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冰儿!”元靖几乎是小跑着朝方冰儿奔去,“你何时进的京?” 方冰儿眼波秋水婉转,羞涩道:“昨日才进宫拜访过姐姐。” 元靖赶忙邀请方冰儿入座:“那这回可要多待几日。”元靖回头笑着朝明若楠道,“夫人快请虎嫂备几个好菜,咱们为冰儿接风。” 明若楠霎时黑了脸,也不应声,直接转身离开,元靖没得到夫人的回应,还纳闷,赶忙跟过去,探出脑袋问:“夫人?” “听见了听见了,好好去陪大美人吧!” “冰儿你先歇息着,我们去看看后厨有些什么。” 方冰儿笑着点点头,一副看透不说破的表情。 元靖赶忙拉着明若楠朝后厨走去。 “拽我作甚?” 元靖勾起嘴角,心里突然有点美滋滋:“夫人这是吃味了?” “那你真是想多了。” 元靖将要逃跑的明若楠揪了回来,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嘴角都要耷拉到地上喽。” 明若楠甩开元靖的手,皱眉瞪着他:“这什么人?” “方才人的妹妹,这姐妹二人的祖母是父皇的乳母,父皇感念恩情,每年总邀乳母入宫住几日。所以她们小时候总被带进宫同我们玩耍,谁能料到后来这姐姐竟成了才人!” “那你父皇为何让他住咱们府上?” “住府上?”元靖这下也皱了眉,他们这二人世界过久了,突然来个人打扰,心下确实不舒坦。而且还没搬新宅,这么小的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装也不好装。 他无奈叹道:“罢了,估计也就是住几日便走,冰儿人不错,你与她相处几日便知道了。” “罢了?”明若楠双眼微眯,冷哼声道,“呦,皎若明月的白月光嘛!” 元靖轻笑出声,捏了捏明若楠的鼻子:“娘子尽管放心,为夫对你这份心,绝对日月可鉴!愿得明若楠,白首不相离。” 明若楠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只能拼命抿着嘴,推搡元靖:“让客人等太久不好,快去陪着吧。” 当日,方冰儿便在誉王府住下了。明若楠为人爽利,既然答应人住进府,便是尽心尽力地热情招呼。 几个丫鬟开始还对方冰儿的出现颇有意见,可不过才三日,众人便都改了态度。 “冰儿姑娘,这个怎能让你来做?”看着正锄花的方冰儿,麻团赶忙从她手里接过锄头,“您这纤纤玉手,万一伤着了,我如何跟我们主子交代!” 方冰儿为人和善,除了会会亲朋好友外,只要在府中,都要帮着打理一番,连明若楠都有些不好意思,拦着方冰儿道:“我的好冰儿,怎好让你做这些,你可是我和元靖的贵客!” 方冰儿来的第四日,唯有一人,十分郁闷。 只见明若楠与方冰儿谈天说地,聊得十分投缘,而元靖由于要接着装傻,只能在一旁干瞪眼。尤其是两人一聊总忘了时辰,待到明若楠聊开心了回房,也打起了哈欠,再懒得搭理元靖了。元靖本以为自己这几日休沐在家,可以同娘子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可现在都被这方冰儿耽搁了! “王爷,可是烦了冰儿?”方冰儿皱眉望着元靖,看出了他的不耐。 那一副可怜的模样,让明若楠看了都不忍心,她一拍桌子喝道:“他敢!你且放心住着,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元靖憋了一肚子火,无可奈何只能朝宫里的眼线打听,待知晓了前因后果,他当真是想把自己夫人的脑壳扒开看看,里头是不是缺了哪根筋。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除夕宴 这天是除夕,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宫里更是一片祥和喜乐的氛围。 武帝于申时设家宴,竟特意叮嘱元靖,带上方冰儿。三人一同进宫赴宴,众人看向他们的眼神皆是怪异。 “呦,老八可以啊,才几日不见,便能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了?” “五皇兄别乱讲,这是方才人的妹妹,暂住在我们府上。” 元靖皱眉,撇了下明若楠,果真见她面色不虞,本以为自己的缺根筋媳妇儿终于开窍了,可却发现她揽着人家姑娘的肩膀瞪了瑞王一眼,安慰方冰儿道:“冰儿莫听这些凹糟话脏了耳朵。” 元靖此刻丝毫不怀疑,这位武能称霸江湖,智能愚弄庙堂的女魔头,会轻轻松松栽在女人手里…… 申时三刻,众人落座,方冰儿竟被安排在与誉王夫妇同席。明若楠眉毛微微跳了跳,但仍是冰儿长,冰儿短的为她夹菜。 “看来明丫头和冰儿处的不错。”武帝笑着望向誉王这一桌。 “禀父皇,儿媳同冰儿姑娘一见如故!” “哈哈哈!甚好!甚好!” 不远处的元泩看着此桌微微皱眉,再看向赔着笑的元靖,眼神中充满异样的情绪。 “冰儿妹妹此次进京,准备住几日?”元泩双眼微暗,但嘴角仍是挂着笑。 方冰儿脸色为难,看向元靖求助,元靖笑呵呵朝她点了点头,心道:我是个傻子,我看不懂你什么意思。 方冰儿再望向武帝,武帝捋着胡子似是龙心大悦:“不如冰儿今后都在誉王府住下可好?” 武帝乐呵呵一句话,让在场的舞姬都险些闪了腰……除了乐声外,再听不见其他动静。众人都屏息凝神,望向誉王与誉王妃。 方冰儿脸唰得红透:“陛下别逗冰儿了……” “哎呦呦,妹妹你脸红喽!”方才人笑着打趣自己妹妹,丝毫没看见明若楠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武帝宛如没见着元靖一桌的紧张氛围,仍是道:“冰儿觉得老八如何?” “誉王和誉王妃待冰儿极好。” 瑞王此刻当然看清了局势,乐呵地添油加醋:“冰儿打小就与我们相熟,不如……干脆给老八做媳妇儿?” 瑞王和瑞王妃笑得十分开心,齐王刚要跟着乐呵,便被齐王妃扯了扯袖子,刚要出声的笑戛然止住。 “父皇……你……你别乱说……”元靖皱眉望着武帝,脸上是恐慌,心里却不耐烦极了。 明若楠给冰儿夹了筷子菜,笑道:“冰儿还没许配人家?” 方冰儿害羞摇摇头。 “那冰儿是觉得我家王爷还不错?” 方冰儿表情惶恐,忙牵着明若楠的手摇头道:“若楠姐姐,我没那个意思,你别多想。” “父皇,冰儿不喜欢我家王爷,您还是为她……” “我没不喜欢王爷!” “那冰儿就是喜欢老八了?”武帝笑得开怀,边上很多人也陪着笑,丝毫没管明若楠脸色的变化。 方冰儿脸色为难,着急地都快哭了,忙抓着明若楠的胳膊晃着娇声道:“若楠姐姐,我……” 明若楠已经忍到了极限,直接甩开方冰儿的手。也是巧了,此刻宫人端的热汤来到,不偏不倚,刚好撞上。 “啊!”热汤滚滚而下,众人皆愣住。 “明若楠!”武帝厉声大喝,“你太过分了!” 元靖愣神一瞬,刚要去看看情况,就被倒下的方冰儿砸进怀里。 “元靖,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冰儿去休息?”武帝皱眉,起身一甩袖子,愤而离场。 元靖为难地扫了眼四周,见明若楠眼神中的茫然,心里也难过起来,可武帝就在不远处等着……他只得搀扶起倒在自己身上的方冰儿,朝后室走去。 “冰儿没事吧?” 明若楠想跟着过去看看,却被方才人推了把:“你还想干什么?我妹妹如此喜爱你,你却这么对她!” 明若楠尴尬愣在原地,看着自己手上新起的水泡,无奈摇摇头。 “伤着哪儿了?”元泩抓起明若楠的手,眼神立刻暗了下去,忙朝边上人道:“去找太医。” 明若楠把手收回,朝元泩挤出个笑来:“我无碍,小伤而已。” 元泩眉头蹙紧:“刚才那热汤落下,大半都浇在了你身上!” “哼,早跟你说了,让你别惯着她。”元宁走过来一把抓过明若楠的手,“全红了!留疤看你哭不哭!” 几日前,元宁来府上,见着方冰儿真当自己是誉王府一员的模样,着实看不惯。替明若楠忿忿不平:“不过因为她奶奶是父皇的乳母,还真把自己当千金大小姐了!” “七姐,你别这么说。”明若楠叹气,朝不远处正同果子一起绣花的方冰儿笑了笑,“父皇派她来是什么意思我明白,可她兴许也非自己本意,花一样的年纪,怎会甘愿嫁给别人做小?” “那你就这么养着她?” “元靖说他们小时候是很好的玩伴,我若表现得太过,怕元靖会为难。不如等过了年,我为冰儿寻个合适的婆家。”明若楠用手掩着嘴,笑嘻嘻朝元宁道,“偷偷告诉你,我已经在挑了!” 此刻明若楠看着这双手,也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七姐,你说我是不是在这京城呆久了,都忘了自己是谁?”明若楠抬眸望向元宁,眼神满是迷茫,让人心疼。 元泩拉起明若楠的胳膊,二话不说朝太医院走:“别废话了,先去处理下你的手,等出宫,铁定来不及了。” 元宁在一旁跟着,替明若楠不平:“这老八什么都听父皇的,真是不明是非!” 她边说着便瞟了眼元泩,见他一脸的怒火,突然觉得仿佛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这药膏将手搓热了,一日敷三次,红的地方都要顾到,明日将水泡挑去,切忌不要沾水。”钟太医将明若楠的手裹好,叹气,“这汤上是一层热油,内里还是滚烫的,您切忌别运功,血脉运转,不利于恢复。” 明若楠乖乖听着,不过大抵还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我先送你回去。” “算了,三哥,车在……”她刚准备拒绝,突然脑袋里浮现出扶着方冰儿离开的元靖,无奈叹气道,“车还得留给元靖,那麻烦三哥了。” 元宁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缓缓勾起嘴角,待他们走远,她才自言自语道:“还好咱们大宣朝民风开放,万一改嫁也没什么。” “公主,您说什么?” 元宁摆摆手,朝溜达过来的刘昭仪打听:“那边怎么样了?” 刘昭仪无奈摇摇头:“都散了,乱麻麻一片,毕竟有人烫一下就晕倒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二人,皆是若有所思。 第一百二十七章 脆弱 “你好好照顾冰儿。” 元靖皱眉:“可王妃还在等我……” 武帝面色不虞,没再给元靖说话的机会,直接甩袖离开。 元靖皱眉望着塌上的女子,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明若楠刚才有没有被热汤溅到。 众人陆续退了出去,连林茨也以护卫不适合待在内宫的缘由被赶了出去。元靖虽觉得这情况匪夷所思,但心内牵挂着明若楠,无暇多想。 他正琢磨眼前人何时能醒,便听着一个娇弱的声音响起:“王爷……” “冰儿,你醒了?” 方冰儿见元靖惊喜的眼神,心内顿时有了把握,认为元靖果然是在关心她。她丝毫不知,此刻面前人想的是:总算能回家了! “王爷,冰儿这是怎么了?” 元靖无辜地眨眨眼,望着塌上娇弱的女子一脸迷茫:“你问本王吗?我也不知道呀!本王就听见你喊了声,便倒下了。” 方冰儿表情尴尬:“太医怎么说?” “说是受了惊吓,手上有一小块烫伤,无伤大雅。” 方冰儿听见这话,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看着上面涂得一层薄薄的药膏,竟开始抽噎起来。 “冰儿这手……以后没脸见人了!” “那个冰儿,你伤的是手,不是脸……” 方冰儿正抽着气,听见元靖这话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冰儿如此还不如死了算了。” 元靖嘴角抽搐,心道你有完没完:“你就起了个水泡而已,那热汤又没毒!” 冰儿见这元靖跟个木头似的也不拦着自己也不安慰自己,干脆连哭都懒得哭了。她趁元靖不备将帕子一甩,其中早已准备好的香粉,纷纷散了出去。 “多谢三哥。” 几个小的听见动静,都纳闷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忙出来迎。却发现回来的根本不是自家马车。 “贤王殿下安。” 贤王回身搀扶着明若楠下车,众人这才发现明若楠手上缠了好几圈纱棉。 “王妃这是怎么了?”欢儿看着明若楠的手,想细看看,又怕碰着伤,在原地干着急。 “师父!”汤圆没多想,举起明若楠的胳膊脸鼓成了个球,“是谁伤了你?看我不收拾他!” 麻团和果子从车里下来,郁结在胸口的气,到这会儿还没咽下。 “明姑娘的伤七日不能沾水,每日早中晚换药膏,而且你们注意看着她,别让她再用内力……”元泩细心地叮嘱了遍注意事项。 临走时,他看着明若楠这裹成粽子的手,实在心疼,“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可……随时找我。” “多谢三哥。” 明若楠目送着元泩离开,一回头便见着几个丫头小子抱着胳膊站成一排,齐刷刷瞪着自己。 “吃亏了吧?” 路北北叹气:“少主,早说了这法子行不通。” 虎嫂朝地上啐了口:“枉费老娘陪着她演了这么多天戏!呸!臭不要脸!” 汤圆也跟着虎嫂骂了句:“臭不要脸!” 明若楠皱眉望着几人:“你们别这样,等下王爷回来,又得为难。” 欢儿掐着腰,一副要和谁干仗的样式。 “我家主子要如此眼瞎,您不要他也罢!” 林重和林茨驾马回来,见着门口这副架势,皆是摸不着头脑。 “主子呢?”欢儿探头找了半天也没见着元靖从马车里出来。 林茨尴尬瞟了眼明若楠,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说。”明若楠心里有预感,只是她还是想亲耳听见。 “陛下让我和林重先回来,说今日……今日王爷便宿在宫里了……” “让你们回来就回来啊?你俩哪边儿的?”欢儿气得捶打林茨。 林重忙拉开她:“内室灯都吹了,我们不走能成吗?” 明若楠心里像被扎了一根刺,有点什么东西直朝着喉咙涌了上来。 “都回去吧,外头凉。” 她转身朝内走去,麻团刚要去掺扶,明若楠却摆摆手道:“今日除夕,虎嫂早点回去,别让老虎等太久,你们多玩会儿,买了好多炮仗,别浪费了。” 她说罢独自回房,身影孤零零的,几人竟是头一次觉得,堂堂明若楠,竟也能让人如此心疼。 几人将林重狠狠揍了一顿,除夕夜,万家灯火热闹的京城中,站了一排人,指着誉王府的牌子好一通骂。 正骂得起劲,便见黑夜里一人,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王爷?您怎么……”林重愣愣看着自家王爷仿佛喝了二斤酒一般,脸通红,还一个劲儿扇着扇子。 “愣着作何?” 林茨慌忙来扶,元靖扫了眼四周,觉得氛围好像有些奇怪。 “要在门外守岁?”元靖见他们各个瞪着自己,有些纳闷,但热得实在难受,便迈脚直直朝门里走,“随你们吧,我要去找我娘子了。” 汤圆猛得冲到元靖面前,摆成了一个大字。 “不许你去见我师父!” 元靖皱眉,再看了眼边上几人的反应,竟连欢儿都瞪着自己。 “你们这是在生我气?”元靖扶额,突然意识到问题,“王妃伤着了?” 林茨点头:“刚钟太医捎了话,说是让看着点王妃,这几日别运功……” 元靖怒瞪了林茨一眼:“你怎不早说?” “哼,您在温柔乡里。阿茨如何有机会说?”欢儿丝毫不给自家主子面子。 元靖着急地拨开汤圆,健步跑回。 可卧房里却黑着灯…… “楠儿?”元靖推开门,却没见着人影,只能听见微弱的呼声。他循着呼吸声摇摇晃晃走去,只见着一人蜷缩在塌上。 元靖刚要点灯,就听见明若楠轻声道:“别。” 元靖听着这声音奇怪,怎还顾得上其他,忙把灯点上。 尽管明若楠拼命藏着,可元靖还是一眼便看见了。 他眸光瞬间冷厉,伸出的手都有些颤抖。 “烫的?” 明若楠不语,只背着身子不愿转头。 元靖皱眉,本想将明若楠转过,可被褥上的一小片水渍显得如此扎眼。 他再出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竟也打了颤。 “娘子你……你哭了……” 他将明若楠揽入怀里,任凭她挣扎也不松开。 “都怪我,怪我……” 元靖刚开口,明若楠便闻见一股异香,明显是女子身上的香粉味,她怒得将元靖推开,牵动了手上的伤,疼得嘶了一声。 “元靖,是不是我在京城住太久了,连你也忘了我是谁?”明若楠眼泪止不住地下来,“你在外抱完别的女子,现在又要将我揽入怀,你当我明若楠是什么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猫心草 “夫人是不是误会了?”元靖叹气,想要伸手安抚,却被明若楠打开,“我当时去扶方冰儿,因是父皇叮嘱,我担心他迁怒于你,我这刚能抽身便……” “王爷莫非觉得我傻?”明若楠冷哼,“担心迁怒我?所以只有同那方冰儿相好一条路才能保住我吗?” 元靖皱眉:“什么相好?你在说什么?” 元靖此刻脸还红着,明若楠如何看他,都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欢愉。 元靖见明若楠在气头上,不愿同自己多说,忙大喊道:“林茨!” 林茨慌张跑来,刚准备叩门,就听见元靖怒道:“给我滚进来!” 林茨满头大汗,一进门便见着明若楠刚抹了把眼泪,心道完了完了,王妃一哭,家里怕是要翻天。 “王妃,我家王爷铁定不是自愿的,您别伤心。不过是男子都会犯的错……” 元靖眼睛瞪圆,一脚踹在林茨胸口,差点儿将人踹翻。 “你胡说什么?”元靖气得团团转,“我到底做了何事,让你们如此草率便给我判了死罪?” 林茨低头不语,有些难以启齿。 明若楠怒道:“你自己的错,何故迁怒林茨?” 元靖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林茨,你给我好好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茨颤颤巍巍抬头看了眼二位主子,还没开口,欢儿便在院子里喊起来:“自己同人家冰儿姑娘合宿了,还好意思怪阿茨没替你瞒着?”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合宿了?” “是陛下说……你今日宿在宫里……阿重说见你们熄了灯……” 元靖急得团团转,看明若楠咬着嘴唇伤心的模样,指着林茨怒道:“你们可真是我的好护卫!” 明若楠双眼通红,虽然元靖气她不信自己,可设身处地一想,若是换了位置,他可能会更生气。 “去把济世堂的安儿请来,现在就去,给你们一炷香!” “什么?” “还不快去?” “喏!”林茨顾不得向别的,快马去了济世堂。 “大过节的,你叨扰我师弟作何?” “我现在不同你争辩,等他来了,你自然明白。” 安儿正在济世堂门口点炮仗,噼里啪啦好不快活,就这么灰头土脸莫名其妙地便被拉了过来。他一脸懵地望着明若楠,蓦得瞪圆了眼睛:“少主,你爪子咋个啦?” 明若楠白了安儿一眼,懒得接茬。 元靖皱眉:“劳驾先为我诊个脉。” 安儿挠挠头,不懂这两口子闹哪样。脏兮兮的爪子在身上抹了抹,搭在元靖手腕处一探,瞬间眉毛起飞,露出一个坏笑来:“少主是嫌弃王爷不从?怎还下药?”安儿乐得直耸肩,“但您这体质任何毒进去都会自行化解,所以抓紧哦,再过最多一个时辰,毒便解了。” 元靖脸色尴尬,将手收了回来。 安儿乐呵呵回头一看自家少主,却见她这模样不像是刚下过药的人,再看这氛围,一拍脑门喊出声来:“姑爷被人下药了?” 元靖无奈点头,指着明若楠道:“告诉她,要忍住这毒,有多难!” 安儿耸耸肩:“猫心草的毒确实很痛苦,只要不那啥,都抓心挠肝一样。啧啧啧,姑爷这定力着实不错!”安儿托着下巴想了片刻,挠头道,“不过也可能跟您体质有关,调息片刻,便能将毒性压下大半,等它自行化解。” 明若楠眨巴眨巴眼看着元靖,有些茫然,脑子一时间全是浆糊。 “明若楠,你好狠的心!我还中着毒,着急回来找你解毒,你竟如此对我。” 安儿偷摸捂着嘴看热闹:“姑爷,你的毒自己不是会解么?” 元靖白了眼安儿,林茨拎着安儿赶忙开溜,临走前还帮着二人把门带上了。 “什么情况?” “姑爷中毒了!猫心草,听过么?嘿嘿,你小小年纪肯定不知道。” “师兄,你比我们大,不还用自己的童子尿入药么……” 安儿本想笑话汤圆和路北北,却被路北北反将一军,登时委屈地嘟着嘴,嚷嚷着要将誉王府的年糕搬空。 元靖叹气,捏了捏明若楠的鼻子:“我也没料到这方冰儿……哎,虽说不是官宦小姐,但好歹也算大家闺秀……怎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明若楠将腿盘着,将粽子似的手摆在膝盖上,登时来了精神:“你当时与人家重逢多开心呢!” “她祖母是父皇的乳娘,小时候总进宫同我们一起。娘子知道的,我玩伴不多,所以多少还存着点儿时的欣喜。每次见着便会多聊几句,只是没想到……”元靖叹气,看着明若楠的手越发心疼,慢慢挪去床沿,“我早猜到她来的目的,就怕娘子多想,总寻着借口出门,可谁知你倒与她混一处去了!” 明若楠眨巴眨巴眼,意识到两人好像不约而同……想多了。 当日他们挨了通训回府,武帝便动了心思,加上方才人一挑唆,他左思右想,觉得明若楠太过善妒!尤其传言明若楠八成不能生,竟还敢如此跋扈,实在不利于皇家开枝散叶。所以武帝一琢磨,无论如何得给元靖纳房侧妃,恰巧方冰儿进了宫。 武帝见方冰儿温婉贤淑,觉得简直太有贤内助的样子了,加上方才人在一旁煽风点火。这方冰儿第二日便被安排去了誉王府。 “你既早知道,为何不同我知会声?”明若楠埋怨地蹬了元靖一脚,“害我这几日演戏着实费心费神。整个院子都陪着一块儿累!” 元靖惊讶,再联想起这几日大家确实过于热情,不禁面部抽搐:“你们……哎……让我说什么好……” 两人面对面叹气,原来都是在为对方着想,却因没说透这话,让他们互相都吃了亏,还伤了不少心。 “哎呦喂,娘子还哭了,为夫好生心疼!快让我看看手。”元靖虽然语气里带着调侃,但实际心里恨不得几碗热汤都是浇在自己身上。 “娘子,我帮你检查检查别处伤着没。” “元靖……你这会儿的表情好像采花贼……” “娘子,我毒还未解……” “你别撒娇,不好使。”明若楠翻了个白眼,“安儿说了,你自己能消化。” “一直不解,对身体不好。放心,绝不碰到娘子的手,不然我得心疼死。” 明若楠看着元靖将烛火熄灭,怒道:“元靖,你一定是折耳根成了精!”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正月初一 一大早,明若楠便举着受伤的双手任元靖摆弄。 “劳驾王爷亲自伺候我洗漱穿衣。” 元靖甘之如饴,巴不得每日都能如此为夫人服务,尤其夫人手伤了,不能运功,只能怒视自己表示不满。现在想起来,他还是乐得找不着北。 “元靖,你别又露出这副采花贼的表情……” 元靖忍笑道:“我请了安儿再为你看看手,钟太医医术虽高,但估计比不上寒冰派的法子全。” 明若楠又累又困,懒得思考,任元靖帮自己簪花。突然她想起昨晚上忘了的事,忙惊讶地望向铜镜里的另一人:“方冰儿呢?”明若楠微微眯起双眼,打量着元靖,仍是心里有个结,“他们说你灯都吹了!” 元靖刮了刮明若楠的鼻子,笑道:“不熄灯,如何跑?” “那她呢?不是朝你下了药么,她没事?” “她自然还在后室内,这方冰儿是个狠人,下药连自己都不放过。不过……” 两人入宫后,元靖去参加大朝会,明若楠则去后宫朝各位妃嫔拜年。 今日初一,除了淑妃,后宫诸位,都围在庄贵妃这儿。 “快让我瞧瞧!”刘昭仪见着明若楠忙迎上去,看着她的手一副心疼的模样,“昨日我赶到太医院时,你们已经离开了。疼吗?” 明若楠摇摇头,没想到刘昭仪竟对自己如此热情:“还成,以前练功时候,比这个难过多了。” “别留疤才是。”刘昭仪牵着明若楠一直到庄贵妃跟前。 “明丫头快过来给本宫看看!”庄贵妃皱着眉头十分担忧,“昨日本宫受了风寒,告病没出席,刚听他们说你受了伤。” 明若楠笑着朝庄贵妃做了福:“劳娘娘挂念,若楠无碍。” “都裹成个粽子了,还无碍?”庄贵妃佯怒地教训,“若真是伤着脸,看你不哭去!” 明若楠与庄贵妃说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朝佳时宫走,刚走几步,便被刘昭仪追了上来。 “誉王妃等等我。” “昭仪娘娘?” 刘昭仪笑道:“我也去佳时宫,咱们一道。” “娘娘有话同我说?” 刘昭仪眨眨眼睛,倒似少女俏皮:“没什正经的,朝你说几句听来的闲话。” 明若楠挑眉:“闲话?” “恩,今儿晨起宫里便在四处传,说昨晚上啊,听见舒兰殿内室里,好激烈呢。”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舒兰殿内室,正是昨日方冰儿被安置的地方:“昭仪娘娘这是想说我家王爷?” 刘昭仪笑道:“你别急,听我讲完,后头才精彩。”刘昭仪用帕子遮着嘴,小声道,“今儿早上,宫人进去道贺,见着的,竟然是瑞王!” “什么?”明若楠眼睛都瞪圆了,“我……我没听错吧?” 刘昭仪亲昵地揽着明若楠的胳膊,笑道:“跟变戏法似的,誉王变瑞王。这方小姐呀,哭了一早上呢。” “我家王爷昨个戊时便回来了,我倒是没问怎的好好的温柔乡不待。” “诶,那方冰儿哪儿有你生的美?换做本宫是誉王,也不想多看她一眼呢。” 眼瞅着到了佳时宫门口,刘昭仪拍了拍明若楠的肩膀道:“别的不说,单就誉王昨个没掉方小姐的温柔乡,这人就值。” 明若楠笑着应和下,但心里却觉得刘昭仪这些示好着实奇怪。 她们一道进了佳时宫请安,淑妃娘娘仍是一副高高在上谁都不愿搭理的模样。 只是明若楠看着她手里的一串佛珠觉得纳闷,这淑妃平日如此跋扈,实在不像是修佛信佛的人。 元宁朝明若楠拼命使眼色,那意思是:母妃看着,便不与你多聊了,改日再去找你玩。 明若楠会意,跟着刘昭仪一起朝外走。 “是不是好奇,怎么淑妃还修佛?” “娘娘看出来了?” 刘昭仪笑道:“这宫里呀,很多人都不是你看见的那副模样,从前淑妃刚进宫时,也是大家闺秀温婉模样,但未能得圣眷,反倒是脾气乖张后,一路扶摇直上,加上本身生的美,又为陛下添了一儿一女,才一直圣宠不衰。” 明若楠皱眉:“淑妃娘娘入宫之时,您顶多十岁吧?” “都是听宫里的姐姐们讲的,这后宫的事儿啊,谁也说不准,就拿这佛堂来说。庄贵妃如此和善的人都不供养,但淑妃却初一十五吃斋念佛一样不落。” “兴许是亏心事做多了。” 刘昭仪见明若楠口无遮拦,摇摇头有些无奈:“总之在这宫里,没几个能信的人,元宁公主倒是真性情,我嘛,讨好你,也有自个儿的目的,所以,也不必念我的好。” 明若楠看着摆摆手离开的刘昭仪,一头雾水。这刘昭仪……难道真如元靖所料,是为了站个队?而且如此没眼色,就站最没夺嫡希望的誉王? 她无暇多想,圣和广场的盛会马上开始了,她还得敢去看热闹,什么事都比不上她去看别人唱歌跳舞重要。 喜庆的乐声响彻整个皇宫,偏有一处阴暗中,一女子泣不成声,近了一看,竟是方冰儿的姐姐,方才人。 她哭得泪人一般:“我也是想帮王爷分忧,没想到会如此!那明若楠真的是……” “王爷……”方才人骤得被卡主了脖子,整个人腾空而起,窒息感传遍全身,她双腿拼命挣扎,死亡的恐惧,让她双眼瞬间漫上红丝。 男子冷冰冰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猛地松开掐着方才人的手。 “咳咳咳”方才人剧烈地咳嗽,全身颤抖地捂着脖子。 “这是提醒你,今后若再敢动她,她受了多少,我便在你身上拿回双倍。”男子隐在假山后,脸上的光忽明忽暗,身上散出的杀气令人生寒。 “我知错了,王爷。”方才人骤得跪在地上,声音沙哑,全身颤抖,“我……我不知誉王妃是您的人……我要早知道,您借我十个子,我也不敢伤她一分。” 男子冷冷道:“你好自为之。” “王爷,我妹妹……” “有本事就自己挣个瑞王侧妃当当,没本事,就找条白绫解决吧。” 男子走的决绝,丝毫没给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儿多一点眼神。方才人仍是止不住地颤抖,刚才命悬一线的恐惧,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第一百三十章 元宵节 “这刘昭仪确定不是你的人?”明若楠见元靖摇头,更加迷惑,“怎觉得她奇奇怪怪,虽然话语间是想对我示好,可又摸不准她的意图。” 元靖道:“想不通她图你何,便姑且认为她是在押宝吧。” 明若楠撇嘴:“那她可真是太不会挑了,就爱押冷门?” 元靖将手里的帖子又扔出一封,忍俊不禁道:“我可听说,当初也不知是谁信誓旦旦讲,既然别人不想让我继承这皇位,那便偏要让我坐稳了太子之位!” “汤圆!”明若楠咬得牙根嘎吱响,没喊来汤圆,却见着欢儿蹦跶着跑来。 明若楠皱眉,见着欢儿这模样,实在佩服汤圆这影响力,才多久,就把欢儿走路的模样也带偏了。 “王妃,汤圆腾不开手,让我朝你问问何事?” 元靖忍笑:“哪儿是腾不开手,分明是知道他师父要收拾他!” 欢儿昂着脑袋,照着对好的词说:“汤圆在忙着准备东西呢,顾不上。” “准备什么?”元靖纳闷,“十五的灯笼?” “不是,我想去趟易阳县,让汤圆陪我一道。” 元靖皱眉:“若想安置你师兄的遗孤不急于一时,等春试后,我陪你一道。” 明若楠摆摆手让欢儿该干嘛干嘛去,自己帮着元靖收拢帖子。边扔边叹气:“我心里总放不下这事儿,听父皇的意思,你过完十五便要进贡院关着,我自个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出去逛逛。” 元靖无奈,好好地跟媳妇儿出去游山玩水的机会,要为了莘莘学子放弃了… 明若楠看着这两日府上逐渐多起来的拜帖,无奈全扔进了废纸堆。 “娘子不帮着看看有没有什么人才?” “我才不看,要文化我没有,这些人我也一个不认识。你既随意丢在这儿,八成也没甚能看上的。” “知我者,夫人也!”元靖挑眉,将手中的名册团成了团丢了出去,“今年春试,梁惠忠提议,要用封弥制。” “蜂蜜?” 元靖用笔敲了敲明若楠的脑袋:“夫人还是多读点书,少去几回青楼吧。” “又是汤圆么……” 她刚要喊,便被元靖按住:“没人出卖你,想都知道你伤好了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找热闹。”元靖忍笑,在纸上写下封弥二字,“封弥,前朝便用过,要求考生自糊姓名,此次梁惠忠之意,是择专人将考卷之首统一封印,如此一来阅卷时,便不知幸甚名谁,寒门学子的机会也多了。” “这梁学士倒是个做实事的。那跟你们提前去关着又有什么关系?” “阅卷官的名单要正月十六才能交到礼部手上,届时才知由谁阅卷。你想啊,前几回春试,学子都提前一年便要开始各处拜访,送礼求入门。今年如此,他们就算想走后门,也难咯。” 明若楠若有所思,再看了眼地上那堆帖子:“不对啊,你父皇怎的别人不提,就公布了你这一名考官?” 元靖叹气:“兴许是为了找个靶子?” 他把地上的拜帖朝远处踢了踢,实在也觉得大过年还要处理这些麻烦的人,着实心烦,可是无奈,最近武帝的一系列动作,让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先是春试主考提名,之后又是方冰儿,现在干脆直接让自己当了阅卷官,如何看,都觉得父皇的心性生了些许变化。 他俩这几日心烦的不只是春试之事,孙茹的死,宛如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柄利剑。 孙茹当日同往常一样,进宫拜见了庄贵妃,出宫后又去了太师府。之后,又同梁小柔一起去逛了胭脂,买了首饰,还偷偷去八珍阁吃了东西,实在没什么异常。 “难道问题出在那几家店里?” 两人异口同声,只得令再查得详细些,毕竟孙茹之死,若查不出个所以然,两人心内皆是有个结。 正月十五,满城挂满了花灯,明若楠和元靖牵手走在街巷里,宛如一对平凡夫妻。 四周路过的人,双眼都止不住在明若楠身上停留。甚至有些男子看呆了,直到被边上夫人揪着耳朵,才想起继续前进。 “他们…是在看我?”明若楠一脸迷茫,望着四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投来的一道道火热的目光,整个人都宛如在梦中。 “自然是看夫人你。” “看我做什么…” “突然有天仙下凡,他们好奇。” “折耳根,你又来了。” 元靖忍笑拉着明若楠来到湖边,两边男女也是不约而同看着这一对璧人。 “我以前从未觉得自己长得还成。今日你们偏让我这么打扮出来逛庙会,还真有些不习惯。” 元靖将买好的莲花灯,放入湖中。 “所以我得感谢李昌,不然娘子这天仙般的模样,哪儿能便宜了我。” 明若楠皱眉:“元靖,你面无表情地说出这话,怎的有些渗人?” 她突然挑眉:“对了,那李昌的夫人,我前段倒是见着了。” “哦?工部上书之女?” 明若楠点头,见元靖冷笑,不懂为何。 “你可是知道什么内情?” 元靖牵着明若楠,要去猜灯谜。 “这工部尚书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倒是详细说说呗。” “管他作甚?过几日御史台到了新安郡估计能查出不少东西,这工部十有八九跑不了。”元靖拉着明若楠挤进人群,“别想那么多了,来猜灯谜。” 一场下来,尽管明若楠很专心看题,但猜灯谜这娱乐,着实不适合她,元靖在她耳边小声提示了几回,竟然这位还能将答案听错, 元靖捧腹笑了一路,明若楠别扭道:“去射箭!” 势要在面子上找回一局。 射箭这项目,元靖都不用装傻,因为他压根从未涉略。 平日里实在没什么功夫练,所以弓握在手里只能同它面面相觑。 明若楠便不同了,从小打猎打鸟没少拉弓射箭,这么近的距离对他来说,简直是……她一将弓提入手中,便立刻皱了眉。 “这弓和箭都有问题。” 元靖挑眉看着明若楠,琢磨自己的面子终于要保住了,谁知明若楠这话刚说完,便正中靶心。 元靖:…… “老板咱们比试比试?”明若楠将弓在手中掂了掂,勾起唇角,直接将弓朝斗笠压得颇低的老板扔了过去。 元靖纳闷,可见着老板脸上刻着的“囚”字和零落的客人,他对这人的身份瞬间了然。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神箭手 “草民不过是个小商贩,还请贵人别为难小的。” “怎么,是不敢?”明若楠挑衅地看着此人,脸上一副戏谑的表情,“若是不敢比,便直说,这天下第一神箭手的名声,我勉为其难领了!” 男子眼神闪烁,根本不敢同眼前的人对视。 明若楠的声音不小,加上她和元靖站一起本就惹眼,四周渐渐聚起人来。 “这怎么是个死囚犯?” “怪不得他摊位上都没人。” “这个人太危险了哥哥,我们要不要躲远点?” 明若楠见眼前人表情越发难堪,冷笑道:“考虑清楚没,比么?赢了我,便给你十两银子。” “十两!”人群里响起惊呼,毕竟最火爆的猜灯谜,老板一晚上也就挣个十多两。 男子微微将脸侧过,努力遮着脸上的刺青,不敢让旁人看见自己的模样。 “不早了,草民该收摊了…” 明若楠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拎起摊位上的一把弓,一箭将自己的荷包射在了靶上。 “这里是二十两,比一场,不管输赢,它都是你的,比完我便不再缠着你。” “这人是不是傻?二十两啊!” “也不知犯的是何科,竟还能出来。” “八成是典狱官也嫌他脑子不灵光。” 男子皱眉听着四周的议论,将手中的弓握紧,他犹豫再三,一咬牙,抬头朝明若楠道:“好,就比一场。” 两人来到湖边,男子问:“比什么?” “抛花。” 路人纳闷不是比射箭么,怎抛起花开。元靖从旁的摊位上抢来两朵泡茶用的菊花,待两人摆好架势,他便大喊一声:“起!”然后将两朵花抛上天空。 夜色深深,众人根本看不清,这花去向何处,但却同时见着二人拉起弓弩。 一、二、三…… 几乎是同时,两箭飞出,只听嘭得一声,利箭划破夜空同时射入了对岸的楼上,楼内的人吓了一跳,推开窗户怒道:“仙人板板!是哪个……” 王胖骂到一半,后头全卡在了喉咙里。明若楠朝窗边努努嘴,王胖叹气,将边上的两支箭拔出,喊道:“箭头上都插了朵花哦。” “离花蕊的位置呢?” “差不多,看不出来。” 男子皱眉:“在下已与贵人比试过,是否……” “五十两,三朵花。”明若楠不依不饶朝着男子扬扬下巴。 男子表情更加为难,四周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人竟有两下子。” “真是傻子,随随便便一比,银子就到手了,冤大头碰上傻子了。” 男子有些憋闷,将斗笠摘下,剃了半边的头发,让众人再次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竟然是奴隶!” “我就知道,看这憨傻的模样,就猜到了!” 男子脸色越发难堪,慌忙将斗笠带回,耳中嗡嗡作响。 “拿起你的弓,让他们看看你是什么人!”明若楠厉声大喝,四周人都被这气势震慑一番,没想到如此美貌的女子,身上竟隐隐有些霸气和侠气。 男子看着手里的弓,眉头微微颤抖,他眼神忽变,将手中的弓攥紧举到胸前。 “来!” 明若楠朝元靖示意,却见自家相公一脸迷茫。 “三花怎么抛……” “我们自己来。” 明若楠无奈,从元靖手里抢过一堆花,分给男子一半。 两人几乎是同时将三支箭拿在手中,元靖喊了声开始。两人先后朝天空抛出三朵花,三支箭同时上弦,飞出。围观众人全瞠目结舌地看着离弦的箭。 只见他们的箭速度极快,纷纷射在了对岸的八珍楼上。 明若楠看着远处入墙的箭,摇摇头笑道:“我输了。” 元靖茫然问:“娘子如何判断的?” 王胖委屈巴巴还得指着墙上的箭大喊:“是啊,师姐,六支箭都插着花呢!” 边上的男子眼神也不再闪躲,回话之时嘴角竟还微微扬着:“王妃三支箭排的不齐。” 众人齐刷刷倒吸了口冷气,纷纷转头看过去,果不其然,男子三支箭并排而立,而明若楠却有一只,突兀在外。 围观的人不禁叹服。 然后突有一人反应过来,忙将嘴掩着,小声道:“他喊她什么?” “是不是喊了声王妃……” 明若楠勾起嘴角,眼神冷冷地看向不久前还对着自己流口水的两人:“不错,我是王妃,誉王妃。” 众人大惊,没人顾得上什么礼数不礼数,不片刻后,做鸟兽散。 元靖忍笑道:“娘子可比死囚犯更吓人。” 明若楠白了元靖一眼,接过王胖跨越整个湖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她转头看向眼前的男子,眉头皱紧:“乌吉,我千辛万苦将你保出,不是为了让你来庙会摆摊的!”明若楠说到一半,又望着他的摊位叹了口气,“而且谁摆射箭的摊子,会用你这么重的弓?” 元靖在一旁附和:“怪不得没客人。” 乌鸡低着头,脸上的“囚”字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更为狰狞。 “乌吉,你是草原上的狼,不该在此。” 这男子正是圣和门一战中,唯一能伤明若楠的神箭手,乌吉。 “刻上了这字,又是奴籍,我还能有什么去路?王妃当初还不如让我随着康王殿下一起去了。” “康王赏识你,你便能为他赴汤蹈火,甚至不惜谋反,怎的我赏识你,你就偏要自暴自弃?” 明若楠气得想踹乌吉,实在怒其不争。 乌吉表情难过,干脆跪在了地上:“王妃救命之恩,乌吉感激无以为报,可我现在……” “你这双手就是天生拿弓的手!”明若楠最终还是没忍住,一脚踢在乌吉胸口,乌吉也不躲,就那么挺立着。 明若楠掐腰急得团团转:“你问问你自己的心!想想你刚才握着弓的感觉,你放的下吗?” 乌吉不语,肩膀微微发颤。 “好,既然你不想再射箭,那这些,还有这些!”她将摊位上的弓与箭通通抱起,朝湖边走,“留着它们作何?不如我替你扔了!” 乌吉本能地拦住明若楠的去路,此时才发现自己的真心…… 他情不自禁两行热泪滚出。明若楠叹气,将手中的东西全丢扔在了乌吉脚下。 乌吉掩面,泣不成声。 半年前,他因谋反下狱。本已一心等死,却突然被自己的敌人从牢里捞了出来。 去接乌吉时,明若楠没要求他感激涕零,只郑重道:“好好珍惜的你手,珍惜你的眼,这是上天赐予你的恩惠,好好活,你是草原上的狼,别再任人摆布当京城里的羊。” 当时放走乌吉的明若楠万万没想到,她惜才地救下了乌吉的命,却没救了他的心。 第一百三十二章 阴沟翻船 乌吉这段时间不是没努力,只是太多次打击消磨了他仅剩的傲气。 “多地招兵,虽不看门第,可大都还是第一关就卡了下来。” 明若楠皱眉,看着乌吉脸上的刺青和剃去一半的发,觉得实在扎眼。 “乌吉,你想去西南么?寒冰派。” “寒冰派?” 明若楠点头:“我们寒冰派没人在乎你曾经是不是死囚犯,又或是什么阶级。”明若楠见乌吉一脸惊异,挑眉道,“但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寒冰派是苦修,门规极严,你可受的住?” 乌吉望着明若楠,黝黑的汉子,顷刻间眼眶中便满是泪水。 “我……”乌吉哭着朝明若楠磕头。 元靖示意乌吉起来说话:“我家夫人惜才,既然允了你进寒冰派,便是给了你条新的活路。” 乌吉再抬头看着此刻的元靖,总觉得他同哪里不太一样,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当初若楠为了保你,寻了好些个门路,没少花银子,你别辜负她的苦心才好。” 乌吉感激涕零,看着明若楠的眼神如再生父母。 “乌吉,你箭射得虽好,但六识除了眼力,其他都不过关。而且隐匿自己的本事也忒差,圣和门那事,竟那么轻易就让人抓着了。” 乌吉呆呆点头,望着明若楠认真听训。 “你到了寒冰派,好好修习,待有所成后,天下第一神箭手才当之无愧。” 回家路上,元靖看着自己夫人,始终觉得越看越有魅力。 “看我做甚?” “我夫人天下一等一的美!若你是男子,便再没有比你更适合做帝王的了。” 明若楠翻了眼他:“折耳根,你又来了。怎的这回还加上大逆不道了?” 元靖皱眉:“你说这折耳根是何物,改日我一定要尝尝!” “等哪日去了西南,自然要让你好好吃一顿!凉拌折耳根,整整一大盆!” 两人相携回府,路过一对对牵着手提着灯笼的璧人,也不自禁将双手握紧。 湖心一莲花灯静静随波漂着,上一排恢宏大气的正楷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契阔。——元靖明若楠 正月二十,元靖乖乖被关进了贡院,等待即将到来的科举。而明若楠则带着汤圆策马,直奔易阳县。 这易阳县果真偏僻的很,明若楠一路走一路打听,足足找了七日,等到了易阳县县界时,她和汤圆已经累得够呛。 两人在客栈洗漱了一番,重整旗鼓,继续找寻,却发现……到了易阳县才只是个开始。这顾怀远之子,竟然住在山上! 明若楠和汤圆对视一眼,心想那就爬呗。 谁知两人刚要上山,便被一老翁喊住。 “喂!” “老伯,您喊我?”明若楠见老翁点点头,便朝他走去。 只见这老翁,穿蓑带斗,身后还背着一个大箩筐,里头放了不少珍稀药材。 之所以说珍稀,是因里头的花花草草明若楠大都不认识,所以猜测,八成都是好东西。 老翁沙哑的声音道:“你们要进山?” 两人点头。 “哦呦,山里头豺狼虎豹老多咯!” “我们不怕!”汤圆自信地昂着头,“我师父特别厉害,豺狼虎豹都怕她!” 明若楠微微眯眼,望向自己的小徒弟,汤圆赶忙吓得捂上嘴。 “即使不怕豺狼虎豹哦,最好也不要进去。这里头好多好多的弯弯,你们绕不出来的呀!”老翁沙哑的声音,配上这方言,总让明若楠觉得货不对板,十分怪异。 “老伯,这山里容易迷路?” “是的呀,你们外地人,铁定找不到的呀。” 明若楠看了看老伯满是泥泞的鞋,心里有了主意:“老伯,您方不方便带我们进山?” “哦呦,我要去卖药材的呀,这些东西不赶快给药材贩子,就坏了。” “您这药材多少钱,我全要了!” 老伯半信半疑地望着明若楠和汤圆,撇撇嘴:“要二十两咧!两位小公子,你们有那么多钱咩?” 明若安掏出银子塞老伯手里:“这是二十两,您带我们找着地方,我再给您加十两。” 老翁立刻喜笑颜开,忙把银子揣进怀里。 “不知小公子,要找哪户人家?” “我找一个寡妇,姓肖,她还带着个十多岁的孩子。” “哦呦,肖寡妇哦,她家住的老远了!”老翁似乎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才忍下了脸上的不情愿,“要走三天呐,太耽误我赚银子啦。” 明若楠嘴角抽搐,又从怀里掏出十两来,递给他。 老翁终于开心了,乐呵呵地带着明若楠和汤圆进山寻人。 “这山里路绕的很呦,二位公子千万跟紧我。” 老翁带着明若楠和路北北风采露宿,竟在山里走了足足三日。 两人累得双眼放蓝光,呆呆地望着老翁指着的方向,果真有一个竹篱笆围着的小院,孤零零立在不远处。 “多谢。” “不谢不谢,我多谢二位小公子才是。” 两人目送着老翁笑呵呵离开,刚要抬步去目的地,明若楠突然被地上一物的反光晃了眼。 她蹲下将地上之物拾起,竟是汤圆的刻刀…… “汤圆,你刻刀是哪天丢的来着?” 汤圆挠挠头,认真回想:“进山当天就丢了!” 明若楠嘴角抽搐,回头哪儿还有老翁的影子,她朝四周看了看,眉间突突跳:“你看着周围的的环境……眼熟不?” “你别说师父,还真有点眼熟!” 明若楠扶额,纵横江湖多年,竟然阴沟里翻了船…… “师父怎么了?” “这老头带我们在原地绕了一大圈!” “哈?那么和善的老伯伯,是骗子吗?”汤圆撸起袖子,气愤道,“要不要抓回来?” “算了,全当买个教训……” 平白花了几十两冤枉钱的两人朝小院走去,只求这老翁没坏到骨子里,带到的这人家确实是他们要找的。 汤圆上前叩门,过了不多时,便有一妇人出现。 “来了来了。”妇人打量着风尘仆仆的二人有些诧异,“你们这是……是要找水喝吧?” 明若楠看了眼汤圆的狼狈模样,估摸着自己八成也好不到哪去,忙摇头道:“不是的,我们是……” “哦!迷路了是不是?”夫人一拍大腿,露出一个跟刚才的老伯一模一样的笑容,“好办,十两银子,我带你们出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汤圆与小宝 “那个,您可能有点误会。” 明若楠粗略打量了下对面的妇人,虽然粗布麻衣,但收拾得干净得当,连头发丝都一丝不苟地拢着,没落下一点,一看便知,也是享受过富贵日子的人。 “冒昧打扰,想问下顾怀远的夫人是否住在此处?” 妇人皱眉打量着明若楠,半晌才发现虽被吹得乌漆嘛黑,但她服饰华贵,应当是城里来的贵人。 明若楠见她半晌不说话,再次和气道:“您应该就是顾夫人了吧?在下寒冰派明若楠,是怀远师兄的旧识。” “寒冰派……”妇人恍然,这才将门敞开,邀请二人进去。 他们走进这小院,地上悠悠探着脖子的鸡,见着顾夫人经过,以为要开饭了,激动地朝他们聚拢,吓得汤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忙搀着明若楠躲她身后。 “师父!” 明若楠嫌弃地白了眼自己徒弟,朝顾夫人尴尬笑道:“您一定就是顾夫人了?” “我一个山野寡妇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妇人表情一言难尽,似是这些年早已习惯了田园生活。 待坐下后,明若楠才朝顾夫人诉说了自家爹爹这些年是如何打探顾怀远消息,又是如何思念他,到处托人问他过的好不好,在外有没有吃苦。 顾夫人先是微微皱眉听着,但越听表情越委屈,听到后面竟情不自禁开始掉泪。 “你们稍等。”她说着转身回屋,拿出个小盒子来,“这是怀远的遗物,当年我看不懂这些信,只知道他心里藏着事,没想到……” 明若楠拿过盒子打开,里面竟是一封封略略泛黄的信。她手指有些颤抖,深吸一口气将信从信封中掏出。 【三月初八,师父,今日是您的生辰,我却不能道贺,哎,我还真是不孝。做了父亲之后,我才明白您当年的苦心。小宝一岁多了,调皮捣蛋,我训他时,突然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应该也是这么惹您心烦的吧……】 【师父,我升官了!端王人很好,待我们这些下属像亲兄弟般,我现在在军营里算是二把手了,说话特别有分量,寒冰掌也已经到五重了!每次进宫,我都要偷偷溜去冰窖坐上一会儿。待我学成之时,我一定回寒冰派给您看看!】 【夫人、师父,之所以一起写这封信,是因为我要陪着殿下出征,马上就开拔,来不及分开写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家,万一……我只希望小宝开开心心长大,师父您长命百岁,夫人,你若等不上我,便改嫁吧……】 明若楠看着这些泛黄的信,不禁鼻子发酸。 “当初怀远说自己没爹没娘,但却有个亲人。我当时还不懂,琢磨一个门派,不就是学个武功,能如何亲,而且他很少当着我说这些。可直到他们带回这些信……” 明若楠望着顾夫人,一时感慨万千,幼年时的记忆纷沓而回:“大师兄虽不是我辈最长,但却是我爹收的第一个徒弟,是实打实地当儿子在疼,可惜两人都是嘴硬心软……” 明若楠与顾夫人相对无言,纷纷流泪,却听一少年突然推门进来喊道:“谁欺负我娘?” 明若楠微愣,回头看着这少年,脑子里,他与顾怀远的影子瞬间重叠在一起。 “这是……小宝?” 少年五官皱在一起,打量了明若楠片刻问道:“你是谁?” “小宝,休要无礼,这个是你的长辈!是京城里来的贵人!” 明若楠听见顾夫人这话,眉毛微微皱起,再次转头望向少年,见这少年似乎十分不愿搭理自己,便问道:“小宝今年?” “十三了,但是特别懂事。”顾夫人看着小宝眼中满是宠溺。 小宝将手中刚打来的野兔扔在地上,搬了小凳坐在顾夫人身旁。 “真好,比我们汤圆还小四岁,就知道照顾家了。” 汤圆撇撇嘴:“咱家又不用我照顾……” 明若楠接着踩汤圆捧小宝:“我徒弟别说打猎了,整日什么都不稀罕,就喜欢雕木头。对了,小宝可上学堂了?” 顾夫人叹气:“哪儿供得起啊,怀远死后,我们孤儿寡母的在京多有不便,来深山里住着,倒自在多了,只是读书识字这些,别说山里没有,整个易阳县也没几家孩子能识字。” “那习武这些?” “他小时候,他爹教过他些,但……”顾夫人说着又要抹眼泪。 明若楠手摩挲着玉镯,心里思索片刻,朝顾夫人道:“嫂子不瞒您,我这次来,就是想为你们母子做些事情,也好弥补我爹心中的遗憾,若是您不嫌弃,愿意挪地方,我想请您和小宝到西南郡去。” 顾夫人惊讶地张了张嘴看向儿子,却见小宝突然站起身摔门出去。 顾夫人摇头无奈:“这孩子打小就这样,你别见怪。” 明若楠朝汤圆使了个眼色,汤圆难得的读懂了,忙开门跟了出去。 “无碍,孩子心性都这样。我也不急着走,嫂子您可以再考虑考虑,一来寒冰派很多怀远师兄的故人长辈,铁定是真心实意对你们母子好,二来,小宝去了,我爹定然给他请最好的先生,他也可以跟着师兄们一起练功。”见顾夫人的眸子闪了闪,明若楠知道她心里已下了决定,于是接着道,“如果您没意见,我倒是想收小宝做徒弟,只不过到时教导小宝的事,怕是会被我爹抢了去。” 门外,汤圆看着劈柴的小宝,眉毛弯弯曲曲险些要打结:“这木头真好看,可惜了。” 小宝看着汤圆宛如一个傻子,白了眼他继续劈,直接将木头劈飞了。汤圆忙躲闪开来,皱眉道:“你这么劈柴是闹哪样?发力方式根本不对!” 小宝并不理他,接着摆上木头。汤圆看着实在着急,忙伸手过去,想教他,却被小宝一巴掌打开。 汤圆作为寒冰派小霸王,除了挨自己师父欺负,可没在别人那儿吃过瘪。于是他再次将手伸出,小宝皱眉,要再拍开他,却被躲过了。 小宝拍了个空,眉毛也皱做了一团,毕竟是孩子心性,又拍了一巴掌,再次被汤圆躲开。他干脆将斧头一扔,专心去拍汤圆的胳膊,汤圆昂着脑袋,一副傲娇模样,腿也不动,只晃胳膊和上半身,可小宝偏偏就是不论怎么使劲儿,也碰不着他的胳膊。 小宝撸起袖子,干脆双手齐上,可仍是被汤圆躲过。明若楠和顾夫人出来时看见的恰巧便是这一幕,顾夫人刚要说话,明若楠就拦住了她:“嫂子不急,让汤圆试试小宝也好。” 小宝一通乱打,就是够不着汤圆,气得脸都鼓了起来。 “你正经跟我打不见得能打过我!” “哼,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撂倒!” 小宝不信,大喊一声:“你来呀!” 然后转身就跑,明若楠见这模样只想扶额,他这脾气,不收了当徒弟都说不过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又托梦了 小宝才跑出没两步,汤圆便一跃从他头顶越过,直接堵在了他面前。小宝一跺脚,转身朝回跑,仍是被堵了。他一个扫堂腿,汤圆一跃轻松躲过,他再一拳出,却被汤圆直接抓住了胳膊,轻轻一扯,小宝“噗通”摔在了地上,一个狗啃式。 他将嘴里的泥“呸呸”吐掉,气鼓鼓瞪着汤圆道:“再来!” 汤圆倒也不客气:“好呀!” 反手又一扯,小宝再次摔在地。 “再来!” 小宝每次都有新样式,汤圆每次都能化解他的这些小花样。几次下来,顾夫人有些看不下去了,忙过去扶起小宝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别闹了!再摔下去,门牙该掉了!” 小宝不服气,抹了抹脸上的泥,瞪着汤圆道:“你等着,明天我一定想到办法打倒你!” 汤圆吐了吐舌头,挠着头嘿嘿乐:“好,我等着。” 明若楠无奈,只得带汤圆先凑合住下。期间同顾夫人讲了不少顾怀远少年时的事,两人倒是聊得投机。 第二日午饭后,小宝竟又和汤圆杠起来了。 “再来!” “不来咯,不来咯,我怕把你打坏咯。”汤圆的小脸终于又恢复了白嫩,今日顾夫人特意给他们炖了只自家养的鸡,汤圆吃得肚子滚圆,此刻只想去躺着晒太阳。 小宝也不跟他商量,直接一拳打过去,汤圆有些不耐,皱着眉闪过,他再出拳,汤圆随手推了他一把,便将他推倒在地。 几次下来,小宝手都有些酸了,全身摔得青一块紫一块,可就是碰不到汤圆。 第三日,明若楠一出屋,见到的仍是这副场景,汤圆越发不耐烦,整日被小宝缠着,他都没空出去玩了。 汤圆望向自己师父求助,明若楠却满是笑意地朝自己徒弟扬扬下巴。 汤圆撇嘴,又轻轻一点,再次将小宝推倒。 这一次,小宝竟然没有再站起来,而是坐在地上,望着手上的泥,抽抽涕涕哭了出来。 汤圆顿时傻了眼,朝明若楠无辜道:“我没用力呀!” 小宝哭得声音越来越大,直接引来了顾夫人,她看着小宝无比心疼,忙要上去安慰。明若楠拦住她,笑道:“交给汤圆吧。” 顾夫人担忧地望着院子里,只见汤圆挠了挠头,纳闷道:“不是,你哭啥子哦?不就是打不过我咩?练练就成了撒!你今日已经比昨日进步好些啦!” 小宝抽抽鼻涕望着汤圆,止不住地吧嗒吧嗒掉眼泪:“我想当我爹那样的大将军,可我……可我什么都做不好!” 汤圆蹲下,拍了拍小宝的肩膀,笨拙地安慰:“我还想当我师父那样的高手咧!谁还没个梦想啦?” 小宝眨巴眨巴眼睛,抹了把眼泪,抹的脸上一道道黑泥。 “你师父是大英雄吗?” “当然是!”汤圆说起这个便十分自豪,“整个武林都以我师父为尊的!她匡扶正义,为民除害,人人都敬佩她!” 小宝嘟嘴:“可她不是个女子吗?” “女子怎么了?”汤圆掐着腰站起身来,一副严肃的模样,“你没见着我师父打人的模样,可过瘾了!” 小宝半信半疑地望着汤圆,问道:“你师父是我爹的师妹?” 汤圆点点头:“你好好修炼的话,总有一天,也能跟我一样厉害!” “修炼?” “嗯,练武啊!”汤圆突然眼睛里闪出贼光,总算找着一个能跟自己同甘共苦,当然主要是共苦的人了,而且还比他小,又不像幺儿一样有人撑腰,到时候,他汤圆也有人可以欺负啦! 他这么想着,露出一个无比温暖的笑容来:“小宝,你想不想跟我一样练寒冰掌啊?寒冰掌很厉害的!” 小宝眨巴眨巴眼睛,更加迷茫:“跟我爹练得一样吗?” 汤圆点头如捣蒜:“你来当我师弟吧!” 明若楠望着汤圆揽着小宝肩膀的模样,觉得这孩子似乎是真的长大了,有点儿做师兄的模样了。 本来事情刚有了着落,可当夜,明若楠竟久违地又做噩梦了。 她正睡得迷糊,便被一皱巴巴的老头拍了拍脸。 她蓦得惊醒,刚要喊,却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也压根出不了声。待冷静了片刻,再一看这老头贴得自己如此近的脸,似乎有些面熟……哦,元靖的祖爷爷。 “曾曾曾……曾孙媳妇,你快别睡了!我的曾曾曾……曾孙出事了!” 老头说完这话,便消失不见,明若楠这次才真正从梦里醒来。 她趁着蒙蒙亮的天坐起,望着窗外还挂着的皎月,有些茫然,分不清刚才真的是太-祖托梦,还是自己胡梦颠倒。 她思索半晌,听着外面的鸡鸣三声,心里的慌乱越来越重。 “这么快便要走了?多住几日多好。”顾夫人似有些不舍。 “我心里不踏实,担心家里可能出事了。嫂子,过几日我派人送你们回西南,你和小宝抓紧收拾收拾。”明若楠转头望向小宝,揉了揉他的脑袋,“今后你便是我徒弟了,这是你师兄雕的木簪,暂且送你当拜师礼,之后到了西南,师父再补你个好的!” 小宝看着手里的簪子,眼中溢出说不出的神色。他点点头,望着明若楠微微皱眉,似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明若楠没再多说,带着汤圆回到县城。还好,这易阳县虽然骗子多,但客栈诚不欺我,马还在。 两人策马一路飞驰,顾不得休息喝水,只用了三日便回到了京城。可一推开王府门,她便察觉出了不妥。院子里死寂沉沉,就算最吵的汤圆没在,平日麻团、果子和欢儿三个丫头,也能叽叽喳喳吵翻天,可今日,她进门这么久了,却连个人影都没见。 “麻团姐姐?”汤圆皱眉朝里喊,这才有人探出头来。 麻团推了推边上的果子,颤声道:“小姐回来了!” 几人像见到救星一般慌忙从内室跑出,看着明若楠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欢儿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望着明若楠支支吾吾半天却没说出个所以然。 几个丫头哭哭戚戚,却不见林茨和林重的影子,连路北北也不知去了何处,明若楠立刻意识到家里出了大事。 “别急,慢慢说。” 麻团抽了抽鼻子,道:“我去八珍阁寻北北回来,我们都讲不清楚。” “汤圆跑得快,汤圆,你去。” 不片刻,他们才断断续续将事情说了个大概。前日,突然来了伙官差,带着圣旨,说要来搜什么东西,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不说,而且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什么誉王犯罪,本该诛连,但念誉王妃过往功绩,只下狱誉王一人。 “犯了何罪?竟然要将一位亲王下狱?” 明若楠皱眉,心里突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想。 刚要问,路北北便回来了,小小少年,眉头不展,见着明若楠那一刻,内疚与自责交替着,差点儿直接哭出来。他眼里含着泪,委屈地朝明若楠道:“少主,是我……我没保护好姑爷,您罚我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元靖下狱 元靖进贡院关了足足七日,每日便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又不好表现出对此次恩科的兴趣,只得继续扮演废柴,成日游手好闲,被不少同袍考官好生嫌弃。 待题出得差不多,瑞王也被关进来了。他一进入贡院,宛如搬来了整个瑞王府,众人忙着阿谀奉承,更加将这位废柴王爷甩在了他处。 元靖倒是乐得清闲。他闲来无事,觉得不如趁此机会,为明若楠做幅画,于是便在房间内悠然地作起画来。 二月初一,春试正式启动,元靖这阅卷官也正经走马上任。 他看着熙熙攘攘进入贡院的举子,不禁也为之动容。可二月初二傍晚,元靖便莫名其妙被下狱了。 连他自己都没明白怎么一回事,便以泄露试题一罪被投入了诏狱。 大理寺诏狱,这可是刘全的地盘。元靖到此,如羊入虎口,刘全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元靖与外头的一切联系切断,对外称:得了陛下圣喻,必须要查出个结果来,未免有心之人藏匿证据,故禁止任何人出入诏狱探望嫌犯。 元靖望着刘全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心里冷笑,可面上仍要做足功夫,演出十分害怕的模样。 “刘大人,你们这……这究竟是为何呀……” 刘全胡子都要翘起来了,望着元靖就想起当初明若楠在玉琼殿上对自己做的一切,现在终于是时候找回来了。 他冷哼声,看着扒着狱门的元靖,好不痛快。 “誉王殿下,微臣劝您早日认罪,免得到时受苦。” 元靖皱眉,扒着狱门将头贴近,显得更为无辜可怜。 “可是……可是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誉王殿下,泄露考题,可是要杀头抄家的大罪,微臣劝您早日坦白。毕竟您是亲王,陛下顾念父子之情,兴许会从轻发落。” 元靖看着刘全,眼中露出一闪而过的狠厉,转瞬,又恢复如常。 “刘大人,你可莫要妄言啊!我何时舞弊?还没开始阅卷,我又如何能舞弊啊!”元靖紧张地为自己争辩,可在刘全眼里全转换成了不屑,毕竟他并不关心元靖究竟是不是愿望的,他只想要个答案,尽快结案的同时,扳倒誉王和明若楠。 他冷笑着捋了捋胡子,撂下句:“本官给你一日,若不招,那别怪本官不客气!” 刘全走后,元靖扫了眼四周,刘全倒是“体贴”,为他安排的是最深处这间牢房,初春乍暖还寒,这最潮湿阴冷的房间,简直就是第一道酷刑。 二月初四申时,誉王府内,明若楠听路北北理了个大概。 武帝震怒主要是因各项证据皆指向元靖,而且指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毫无可争辩的余地。 证据有三,一是传递出的试卷小抄,字迹是元靖的;二是舞弊的那位举子送的一对夜光杯,竟在誉王府内搜出了;三是元靖关在贡院时,唯他,在独自一人时,用过笔墨,耗过纸。 “好好关着吃吃睡睡演好傻子不行吗?作何要笔墨纸砚?” 路北北摇头,他也不明白平日里谨小慎微的姑爷,怎会犯这种傻。 “字迹容易模仿。” 路北北点头道:“我昨日已遣疾风阁弟子去查,京城乃至京城周边,临摹的高手,尤其寻找那些突然间发财的。”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思索片刻后摇摇头:“太过耗时……两条腿走路,去派人请我大姐来趟,只是不知这几日她又在何处云游……通知漕运全线去寻。” 路北北恍然:“竟忘了大小姐!” 明若楠接着道:“我记得当时留了册子,这夜光杯是年前哪位大臣送的吗?” 路北北无奈摇头:“根本不是。当时我们几个被拦着,他们拿着圣旨横冲直闯,我们也不好动手……我估计……” “那群官兵有问题。” “是大理寺的人。” 明若楠冷笑:“备的倒是齐全,那被抓着的举子呢?” “写下认罪书,便自尽了。” 这举子当时将答案誊抄在内衫上,带入场内,在监考巡查时,恰巧被发现。 他被抓之后,一不为自己开脱,二不为自己求情,竟对罪行供认不讳。而且还主动告知巡查,这买来的试题究竟放在了何处。 “笑话,他留着买来的试题作何,难不成要留着纪念?” 按说这随便想想便能想通的不妥之处,可偏偏这事不知怎么就让其他应试的举子知道了。 他们联名血书,陈情圣上尽快查出舞弊之人,并在贡院之前静坐示威,以示决心。 武帝无奈,只能命大理寺尽快查清,礼部、刑部与御史台酌情配合。 谁知一查便查到了元靖头上,而且举子们群情激愤,恨不得立刻将元靖拖出去杀头。 “还未查实,是谁将这消息泄露出去的?” 路北北摇摇头:“无人知晓是谁第一个传出的消息。这两日,林茨各处奔走,凌国舅昨日在勤政殿跪了整整一日,武帝却始终未召见。” “元靖如何了?” 路北北再次摇头:“大理寺封的死,禁止任何人探视。国舅爷说让我们别硬闯,怕正中歹人下怀。” 明若楠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麻团,去给齐师兄和林茨传话,将能动的所有人散出去,找那名考生的家人,他这么豁的出去一定有所求,自己一命呜呼了,那铁定是为了家人。”明若楠起身,顾不得换下风尘仆仆的一身,“北北,跟我去趟贤王府。” 路北北皱眉:“您确定贤王殿下愿意帮这个忙?” “总不好去找庄贵妃和七姐,此时女眷干涉,怕是更要激怒他们。舅舅和元靖的暗线也不能动,京城我们只能指望三哥和司达了。” 路北北无奈,只得跟着明若楠策马去往贤王府,可才走了半路,就迎面遇上了元泩。 “三哥!” “吁!” 两人在路中央停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怜香楼。” 苏妈妈一看二人严肃的表情,立刻意识到问题,慌忙遣小厮将天字一号四周的人遣散,把雅厢团团围住。 “三哥,我需要见元靖一面。” 明若楠直接开门见山,让元泩颇是为难:“我昨日求见父皇,想着是不是能先让老八从牢里出来,毕竟诏狱环境恶劣。可父皇……” “我明白,三哥肯定尽力了。” 元泩无奈:“举子们群情激愤,父皇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明若楠心里冷冷道:狗屁的下策,分明是自己解决不来,推儿子出来当挡箭牌。 但她面上没显,只道:“父皇铁定不会同意,所以我来麻烦三哥,是想求些别的门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诏狱内的人 元泩望着明若楠半晌,最终皱眉道:“我想想办法。” 他顶着贤王的名声,确实办起事来利索得多。 当天晚上,明若楠便以一身斗篷掩饰身份,进了诏狱。 “我这次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所以……” 明若楠见元泩为难,忙道:“三哥放心,我不会冲动。” 两人在狱卒的指引下,一路朝里走。直走了好多房间,才进到最里。可当她真的看见元靖的那一刻,却无法抑制想要拆了这诏狱的冲动。 她刚要抬手,便对上了元靖那双闪动的眸子。 “我去外面等你,切莫冲动。”元泩看了眼狱中的元靖,也不禁皱眉叹气,转身离开。 明若楠推开狱门的手都在颤抖,她看着浑身血淋淋的元靖,瞬间双目通红。 元靖艰难起身,朝她招招手,露出个笑来:“我无碍。” 明若楠顷刻间泪如雨下:“我这就去杀了刘全!” “楠儿!咳咳咳……” 元靖剧烈的咳嗽,引得明若楠慌忙回到他身旁,心疼得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你……怎能让他们这么对你!” 元靖抓着明若楠的手冲他摇摇头,暗示隔墙有耳。 他附在明若楠耳边小声道:“不可轻信任何人,千万沉住气。” “可他们竟然……竟然这么对你。” 元靖遭受了整整两个时辰的严刑逼供,鞭笞拷打,狱卒上了不少手段,为的就是拿到他的认罪画押签名。刘全被武帝逼得狗急跳墙,又恰好落在手中的是元靖,哪里还管什么亲王不亲王,只想着抓紧让元靖招供,管他是不是冤枉。待他签下认罪书后,再找人好好诊治。届时,便神不知鬼不觉,既立了大功,还能顺道为自己出口气,真是算盘打得噼啪响。 此时明若楠见着的元靖,恰好是刚刚受过酷刑不久。她望着皮开肉绽的元靖,止不住颤抖,既想触碰,又害怕会牵动他的伤口。 元靖附在明若楠耳边小声道:“楠儿,你冷静些听我说,我的伤在复原,恐怕如此下去,会被刘全发现。所以,我需先将神武交你保管,以保证伤势如初。” 元靖的神武,虽然平时用处不大,但治疗伤病倒是一流。之前元靖不断躲过各种明枪暗箭,一来是自己小心,另一方面,便是这神武,在助他修复体内损伤,加速恢复。 此刻元靖将神武交予明若楠,就相当于将身家性命交予了她。他撑着虚弱的身子挪到背光处,掏出神武递给明若楠,两人本还想着如何能带神武出去不被发现。毕竟这破笔通体金光,实在惹眼。谁知明若楠才刚刚接过,这神武竟在她手心消失了。 “东西呢?” 明若楠和元靖双双傻眼。 元靖突然心内有了个猜测,忙道:“你试试翻转掌心,念着这笔。” 明若楠依照元靖的话一转手腕,神武果真出现在了手上。 “啥子情况?” 元靖摇摇头,突然地勾起唇角,映衬着他这憔悴的模样,更加凄惨。 “所以楠儿,咱俩真的是天生一对。” 明若楠抵着元靖的额头,心里一阵阵酸楚,看着他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更加心疼。 “元靖,我一定救你出去。” “一直说要护着你,可每次,却都是你在护着我。我这相公,还真没用。” 明若楠抹了把眼泪才想起问正事:“你好好的究竟要了笔墨纸砚做什么?” 元靖表情尴尬,无奈道:“画画……” “画什么?无聊了吃吃睡睡作何不行,怎想……” “画你……” 明若楠的后半句,戛然咽回肚子里,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罢了……” “对了,还有一事……”元靖眉宇微蹙,将自己的所见之事详详细细讲了遍,明若楠边听,边握紧了拳头。 元泩在门口转悠,正琢磨进去催,便见明若楠走了出来,一身的血污,双眼红肿,一看便是哭过一场。 回去的路上,她一路无话,元泩多次想询问,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元泩的马车将明若楠直接送回了誉王府,待她即将离开之前,元泩才鼓起勇气道了句:“老八会没事的。” 明若楠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朝元泩点点头。 元泩皱眉,心内竟生出那么一丝怪异的希望,希望此刻在狱中的,能是自己。 明若楠缓步走入庭院,看着一双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勉强牵出个微笑:“无碍,王爷一定没事。” 明若楠直到进了房才狠狠将手中的杯盏捏成了碎末。 “少主。” “进来。” 路北北推门进入,发现了地上的碎末,皱眉道:“姑爷情况不好?” “很不好……” 路北北叹气:“少主,我今日细细想来,仍是觉得一切太过凑巧。” 路北北将时间点从头到尾缕了一编,尤其是誉王被抓的第三日,明若楠才恰好回京,此时举子已示威过,武帝抵不住民愤,朝大理寺施压,大理寺狗急跳墙,朝元靖用刑,刚刚好明若楠此时回京。 “您此趟出行,可有什么异常?” 路北北这话一问出口,明若楠恍然,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此事在准备。 她苦笑道:“被算计了,本以为自己处理的来……没朝此处想,是我大意了。” “被算计?难道是……”路北北皱眉,毕竟此等情况,太寒人心。 明若楠刚被那老伯坑钱之时,就觉出了不妥,坑钱为何还偏要带她在山里兜圈子?现在再一想,便明白了,皆是为了拖延时间。 而且明若楠早就察觉顾夫人也有问题,当时她朝小宝说,明若楠是京城来的贵人,可她之前强调自己多年未出山,一直与世隔绝。而明若楠也只说过自己是西南人士,从未提及他们二人是打京城来。当时以为是自己多心,现在再一想,自己早已一步步落入他人的圈套。 “北北,派人将顾氏母子接去西南。” “少主,他们如此,您还未他们考虑?” “始终是大师兄的遗孀,提醒我爹堤防着点儿。算了,我爹靠不住,提醒世伯和裘太守盯着些,信里只写多多照拂,他们便能懂。”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望着窗外的皎月,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北北,我总觉得,明日要有大事发生……” “若您提过的那个看不见的影子真的在,那明日让一切加剧,正是好时候。”路北北叹气,看着自家师姐,心里无比心疼,“他是在逼您……” “是啊……只是我明若楠向来不愿受人胁迫,不过……”明若楠摇头叹气,“他确是技高一筹,这次,触到我的软肋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群情激愤 明若楠彻夜未眠,坐在冰窖内,将前因后果顺了一遍。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安儿看着倒下的明若楠叹气道“这香只能作用三个时辰,以少主的内力,怕是不到午时便醒了。” 路北北叹气:“能睡上三个时辰也好,汤圆说他俩一路跑回来,整整三日,未曾合眼,生生跑死了两匹马。这样下去,我担心姑爷没救回来,她自己先倒下了。” 明若楠睡梦中蓦得惊醒,推开门一看,竟已日上三竿。 麻团听见动静,慌忙端水过来。 “小姐,先洗漱下,吃些东西。” 明若楠刚想摇头,可看见果子和欢儿探出头来,那担忧的模样,她只得应下,好安他们的心。 可她却破天荒的头一次吃不下东西了,脑子里全是元靖衣衫上渗出血的模样。 硬逼着自己吞下几口,刚放下筷子,路北北便匆忙跑来了。 “少主,不好了。此次应试的举子和太学生联合,去大理寺讨公道了!” 明若楠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麻团,果子,为我上妆。” 明若楠深吸一口气,看着远处巍峨的宫殿,双眼中逐渐露出狠厉。 “今日,若不严惩誉王,那我们十年寒窗苦读,又有何用?” “严惩誉王!” “处死誉王!” “同侪们,我们一起冲进大理寺,亲手将誉王处置!” 群情激愤,大理寺动用了不少官兵,却拦不住这成百上前的文弱书生。 众人僵持之时,只听身后响起一声厉喝:“处死誉王?你们好大的胆子!” 梅花钿,金步摇,绿萝襦裙,只见这天仙模样的人儿纵身一跃,直来到大理寺府门前的石阶上。 不少人看呆了,一时间忘记了朝前冲,集体愣在原处。 “这是……” “同侪们,我们十年寒窗苦读,怎能被美色迷惑?” 明若楠直想扇这说话之人的脸。 “处死誉王!” “严惩舞弊之人!” 学子们再次高喊,但他们中的很多人,眼睛根本无法从明若楠身上移开。 “冲啊!” 不知谁喊了声,这群书生,竟真的被煽动起来,要一起朝前冲,刘全躲在不远处看着这情况,一时间满头是汗,不知该如何是好。 “去请太师了吗?” “请了请了,大人您别露头啊!”大理寺少卿忙扯着刘全一起躲起来,只露出一只眼睛,观察着外头的动静。 明若楠见学生们又要朝大理寺涌,厉喝一声:“我看谁敢上前!” 众人再次被震慑住,他们也纳闷自己怎会怕一个貌美的女子。 明若楠一挥衣袖,众人竟不自禁地朝后退了一步。 这下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指着她高呼:“她一定是明若楠!这是誉王妃!” “徇私舞弊之人的家室,当受诛连!” 此话一出,竟无几人应和。 毕竟明若楠是何人,即使他们不看话本子,不听戏,那也无法忽略她在京中这近一年的所作所为。这女魔头连一品大员都能直接处以私刑,对付他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还不是宛如捏死一只蚂蚁般轻易。 “张兄,怕不必如此吧……誉王犯错,当一人承担,无辜诛连妻小,实非君子所为。” 这人话一出口,不少人也跟着点头。一半人心里真的如是想,可另一半人则是实在害怕,不敢与明若楠真的对上。 “是啊,张公子,我们的目的是要严惩誉王,不该牵连旁人。” 可被称为张公子这位却不依不饶:“收受重礼,受益的是他们整个誉王府,她明若楠又怎么独自摘出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该听谁的。边上不知哪位围观的百姓十分没眼色地说了句:“人家寒冰派缺那点儿贿赂么?” 明若楠扶额,果不其然,这句话就如引线一般,再次点燃了众人。 不知谁喊了声:“这寒冰派挣得都是民脂民膏!不然他们一个江湖门派,哪儿来那么多钱?” 学子们再次被煽动起热血,开始挥着胳膊喊:“严惩誉王!打倒明若楠!” 明若楠刚才还想着这些都是书生,不想动手,好好讲道理总是可以的。但现在却发现这些书呆子怕是读书都读傻了,读圣贤书多年,却仍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过的好,仍是消除不了某些固执的偏见。 明若楠冷声笑道:“打倒我?你们今日敢伤我一分一毫试试!看后世会如何评说你们!” 明若楠的声音清冷洪亮,在这拥挤的大理寺门前,竟生出种莫名的威慑力。 “诸位寒窗苦读,难道不是为了建功立业,有天能名垂青史?但你们伤我明若楠,那必然会留下千古骂名!我倒要看看,谁敢第一个动手,来遗臭万年!” 学子们望着明若楠一时都被震慑住了,但那张公子仍是喊得起劲:“你说挨骂便挨骂了?史书又不是你编的!” 明若楠冷笑:“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又怎会是一人一家能决定的?”她一甩衣袖,睥睨众人。 “圣和门,我一人抵挡上万叛军,保护陛下之时,这位公子,敢问你在何处?我惩治贪时,这位公子,你又在何处?” “我们寒冰派收容难民,帮着朝廷修筑港口,修建堤坝,分文未取!葛山关失首,是寒冰派捐钱捐粮!是寒冰派弟子代替伤病冲锋上阵!不然诸位以为,如今你们还能安心在此闹事,还能安心参加恩科吗?”明若楠手指扫过之处,学子皆是不禁避开她的目光,“你们扪心自问,后世究竟会如何评说今日要打倒我的诸位?” 众人僵在原地,一时间面面相觑。 “你们转去四周看看,京城六十四座望楼,一半是我们寒冰派出的钱!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家王爷收了一对夜光杯,如何如何,我就纳闷了,这一座望楼,难道比不上一对夜光杯值钱吗?” 明若楠的一席话,让在场众人皆是沉默,连四周围观的百姓也在窃窃私语,觉得这群学生怕不是读书读傻了。 有人喊道:“你一定是心虚,搜刮了太多民脂民膏,心虚!” “对啊,不然你为何要做那么多好事?” “你处置贪官还不是为了给你们西南的人报仇么!” 明若楠简直想挨个将这些人的脑子劈开看看构造。 “我说诸位。”她声音冰冷,“你们寒窗苦读多年,竟还说的出这种话?真是让我打开眼界。难道这世间,无论做何事,都要以利趋之吗?我为西南的人报仇?难道没了西南,还能有你们?你们一个个的,书怕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舌战群儒 她睥睨众人,看着这些学子,失望不已。 “你们讲我们寒冰派搜刮民脂民膏,我倒是想问,何为民脂民膏?我们寒冰派,十之有三是孤儿,十之有七八是各地流民。 世人皆好奇,为何偏生我们寒冰派如此会赚银子,经商之道只是其一,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寒冰派的人,大都苦过、饿过!所以他们才比别人更努力!寒冰派收容西南三郡难民之前,只有六百人,也未曾富甲一方!” 此时,寒冰派众人早已挤入了围观群众之中,明若楠朗声问道:“寒冰派弟子!告诉他们,你们修行时,何时晨起?” 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同时答道:“每日寅时二刻!” 围观百姓与诸位学子皆是惊呼,这寅时二刻,竟比他们太学的学子起得还要早,街边的早餐摊子,也只比他们早起一刻。 “程远!” 众人只见一个瘦猴子模样的人,直接从人群中一跃而起,脖子里还挂了个金算盘。 “你告诉大家,寅时二刻起后,你都做了些什么。” 程远将算盘摇了摇,脸上一副商人的算计笑容,却说着最朴实的话。 “我是个孤儿,七岁入的寒冰派,十二岁前,寅时三刻演武堂集合,扎马步一个时辰,辰时早膳,蛙跳半个时辰,负重登山一个时辰。午时午膳,下午去学堂,酉时晚膳后冰窖内修习到亥时。” 众人本已十分惊讶,这穿着富贵的人,怎过得如同苦行僧,可程远却还没说完:“十三岁,我入了善财阁,上午和晚间修行不变,但下午换成了学习商贾之道和算经。” 明若楠说着示意程远举起双手。 “诸位不妨看看,这双手。” 只见程远的十只手指,除了小拇指外,皆是生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十三岁后,每日要练一个时辰的算盘,我比别人笨些,便每日多练半个时辰。” 众学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笔的薄茧,突然有些汗颜。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其他我不敢妄言,但程远的算术,一定在做诸位都好!不信便尽管来试!” 有人不信邪,真的试了几题,程远竟不用算盘,都能极快地说出答案。 围观之人大都心悦诚服,偏偏有些爱诡辩的,不服吼道:“不过是算术而已,我们寒窗苦读,读的是圣贤书,努力不比他们少,但我们仍是清贫,难道读书就活该清贫吗?” 明若楠周围望着发生之人,只想抽他,这无故地引起士农工商的阶级矛盾,实在其心可诛。 四周有些小商贩窃窃私语:“合着你们读书就是正事,我们做别的都不算么?” “就是,不是有那句什么话么……”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呸!” 她扫了眼四周,大喊一声:“路北北!” 路北北越过人群,来到明若楠身旁,行礼道:“少主。” 路北北背着手不卑不亢地望着学子们道:“诸位读书是为何?” “自然是为了报效朝廷!学有所用!” “那我们寒冰派为朝廷修堤筑坝,修建工防,算不算报销朝廷?” 刚喊出这话的人瞬间哑火,路北北接着道:“那我们收容难民算不算为陛下分忧?” 众人皆是沉默。 “读圣贤书,却未从中学到圣贤明辨是非的本事,诸位的书,倒真是白读了。” “可你们挣那么多银子……” 此人这话刚喊出,路北北便眉毛皱起,问道:“我们寒冰派挣得可是不义之财?” “我不是那个意思……” “既非不义之财,我们又为大宣、为万民谋福利,何来民脂民膏一说?诸位可去过济世堂看诊?” 人群中有人点点头,默默赞许着济世堂的医术。 济世堂在全大宣几十家分店,家家都奉行一个原则:先救人,后收费,付不起,哎,算了。 “我们济世阁开的济世堂全大宣有三十多家,却每年都未有盈余,大家伙扪心自问,济世堂的收费如何?济世堂的医术又如何?那诸位不妨猜猜,门庭若市的济世堂,为何从未为寒冰派赚到过银子?” 众人不语,他们怎会不知。人群中一老叟喊道:“我一个乞丐,济世堂都愿为我诊治,分文不取。” 另一个富绅也忍不住发声:“是啊,我上次给济世堂的赏银也是自愿的,他们竟然都没坑我的钱!” 四周围人跟着富商,一同乐了几声。 路北北接着道:“此位仁兄说民脂民膏,你可知民脂民膏一词的出处?” 这人望着路北北怔住,片刻后争辩道:“难不成你知道?你不过是个习武之人,我读书人都不知的事,你……” “出自孟昶《戒石文》,尔俸尔禄,民膏民脂。” 众人哑然,更有一学子无奈摇头:“不错,正是出自《戒石文》。” 路北北眉头微微皱着,倒有一副老学究揪着自己不成才学生训诫的模样。 “民脂民膏是百姓的血汗钱,我们寒冰派的银子难不成是大风刮来的?就拿八珍阁来讲,师兄们每日刀工便要练两个时辰,手腕常年绑着沙袋,不然哪有今日八珍楼里的美味佳肴?玉堂阁的师兄们成日不取分文帮街坊四邻修房,为的就是提升自己,早日能接到更好的工事项目。” 路北北叹气,看着学子们皆是汗颜,知道时候差不多了,才接着道:“古语有云,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君子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诸位仅仅因为还未查实的谣言,便如此将罪行强加于誉王之身,甚至牵连整个寒冰派,那在下不得不为诸君遗憾,书当真是白读了!” 还有人想争辩,却张了张嘴,始终未再说出话来。他们望着路北北,突然觉得这少年尚且明白如此道理,他们又怎会如此轻易便任人摆布了。 “是我们唐突了。”一身着学子服饰之人率先朝明若楠致歉,“不该在还未查实之前妄言,耳闻之不如目见之,今日见誉王妃与路公子,果真如传言中一般。也难怪寒冰派在西南三郡名望颇高。”这学子躬着的身子半晌才直起,朝明若楠拱了拱手,眼中满是敬意。 周围不少学子互相看了看,也是心内愧疚,皆是默默朝后退。 大理寺府吏终于松了口气,可谁知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声:“那指向誉王的证据,不妨也给我们个解释吧!” 众人目光再次望向明若楠,姗姗来迟的林茨刚想挡在明若楠身前,便见她勾起嘴唇角:“既然这位公子问起,那我也想请问下大理寺卿,这些证据又是从何而来?” 躲在柱子之后的刘全身子一僵,眼瞅着大家顺着明若楠的目光望向这根他们栖身的柱子。 “出来吧,刘大人,趁着举子们都在,不妨公开审理过程,也好明明白白给诸位个交代。” 第一百三十九章 屈打成招 刘全心内一惊,公审?怎么可能,誉王舞弊的事,全是漏洞,哪儿经得起公审…… 他脸上的皱纹情不自禁地跟着内心抖动,连胡子都微微颤着,怒视明若楠片刻,心内暗暗下了决定,死咬着不松口。 众学子齐齐将目光聚在刘全处,却见这老头优哉游哉道:“本官也不怕朝诸位公布誉王的罪证,一是誊的试题,二是搜出的夜光杯,三是消耗的笔墨纸砚。” 刘全说出这三条时,本想着是要激起学子们的愤怒,谁知竟有人问到:“誊的试题是如何证明出自誉王之手?” “自然是字迹一致。” 明若楠挑眉:“比对过了?字迹一致,完全一致?” 刘全胸有成竹道:“自然。” 明若楠冷笑着望向刘全,突然他刚才的胸有成竹,被一阵寒冰冻没了,立刻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别着急审啊刘大人,我们这么说,你一句我一句的,能说出什么结果?”明若楠歪头,露出一个冷笑来,“当事人都不在,怎能算是公审呢?” 刘全被她这笑,激得汗毛都立起来了。他哆哆嗦嗦道:“我没得到要提审的令。” “我们不着急,您现在去跟陛下申请,公审,起码嫌疑人得在场吧。” 举子中有人高喝:“大宣律法,凡三百人以上请-愿的案件,可公开审理,哪里用朝圣上请旨?” “就是啊,刘大人,我们这里有将近千人,可以公审了!” 百姓也跟着起哄,明若楠看着满头大汗的刘全,眼中露出狠厉:“刘大人,劳驾您将嫌疑人提出来。您躲躲闪闪,莫不是有什么猫腻?” 刘全无奈,最终只得吩咐手下,将誉王带来。但众人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见着四个府吏,抬着一个破旧的竹架,而那架子上的誉王,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刘大人莫不是用刑了?”明若楠眼神微暗,看着元靖刚刚被换上的干净衣服,表情冰冷的能将四周的人顷刻冻上。 “没……没有……” 路北北道:“王爷出门时穿得是兰娣坊的水蓝长袍,怎会是这粗布衣服?” “总要洗漱……换洗……换洗了便是如此了。” 有的学子小声嘀咕,这大理寺卿说话怎结结巴巴的,再一看元靖的衣服上,竟渗出了红。 “血……”眼尖地指着誉王瞬间惊讶出声。 众人哑然,誉王虽然在大家心中一直算个废柴,可好歹也是堂堂亲王,对皇亲国戚尚且如此,要是普通人,进了这大狱,哪儿还有活路。 大家再看向刘全的眼神,皆是掺杂上了别的情绪。 林茨看着自家主子倒在地上,几度想撑着起身,却终是没能成功。他瞬间红了眼眶,哑着嗓子吼道:“刘大人这是准备屈打成招?” 明若楠默默攥紧了拳头:“刘大人前日朝学子们起誓,说要尽快查出真相,原来用的便是这么个法子。当真是好手段。” 刘全百口莫辩,刚为元靖上了止血的伤药,可无奈昨日打得太狠,这从诏狱挪来此处,难免让他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汩汩,多少伤药都止不住。 “安儿!” 安儿背了太多东西,怕用轻功会坠着别人的脑袋,只得一步步朝里挤。瘦小的身子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进来,可看见元靖的那一刻也是恨不得将刘全直接一针扎死。 大理寺府吏将朝元靖走去的安儿拦住。 “刘大人是准备让我家王爷死在此处吗?” 明若楠声音冰冷,刘全满头大汗。 大理寺少卿见众人焦灼,抢白道:“不过是抽了几下,何至于死啊!” 刘全慌忙去捂他的嘴,可为时已晚,众人看着他们眼中,都是冷厉,没想到堂堂大理寺,竟想屈打成招一位王爷。敏锐的人立刻联想到了党派争斗,这刘全八成是哪位要争储王爷的手下。 刘全示意府吏让开,明若楠几人才忙去扶倒在地上的元靖。 “我无碍。”元靖努力扯出一个笑来,却让那张惨白的脸,更显憔悴。 学子们各个探着头朝里看,在元靖外衫褪下时,他们见到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脊背…… “这是抽了几下?” “他们明明就是想屈打成招!” 学子们此刻哪儿还能不明白大理寺打得什么算盘,刘全满头大汗,望着门前的学子,觉得他们简直是想用眼神直接将自己杀死。 “证据确凿,誉王抵死不招认,我们也只是想早日给学子们个交代。”刘全说的冠冕堂皇,竟将这锅直接推给了学子们。 而恰巧此次来闹事的,大都是读死书,没甚自己的主见,所以听着刘全的话,只是觉得哪里不对,但始终没明白到底哪儿不对。 但刚才率先朝明若楠道歉的那位,显然不是此般了。他眉头微蹙望着刘全,不解道:“刘大人这是要将责任甩给我们?”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望着刘全皆是变了脸色。 明若楠这时才正经看了眼此人,只见这学子,看起来二十出头,虽然一张四方脸,长相平平无奇,但身上却有一种读书人的傲骨在。 元靖忍着疼,微微侧头看了眼此人,也默默记下。 “本官没那个意思。”刘全这老头抿着嘴,把头别过去,不敢直视明若楠,也不敢看门前望着自己的学子,他尴尬道,“若誉王有冤,那罪证又如何解释?” “罪证?难道是你所谓的那些?”明若楠朝元靖点点头,让他安心疗伤,自己缓缓起身,朝着刘全一步步逼近,“刘大人不妨拿出罪证让本王妃同诸位学子一同看看。” 刘全虽因打了元靖有些理亏,但这罪证倒是实打实,所以他再次恢复了那小人得志的嘴脸。干脆将书案椅子搬了出来,在大理寺门前,设下个小的审讯堂。 虚弱的元靖被安置在木椅上,因伤得太重,他甚至无法倚靠,只能虚虚扶着,远远看去,身影无比凄凉。 不一会儿,两样物证便被呈了上来,那张誊抄的泄露出去的试题,更是被贴在了告示板上,供四周人都能看见。 参加过恩科的举子不少都皱起了眉头:“竟然真是原题!” 刘全还将元靖之前抄写的佛经与之摆在一起,怎么看,都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还是刚才那位方脸学生,朝明若楠拱手行了个礼道:“誉王妃,此字无论如何看,都像是出自誉王殿下,这……” 明若楠朝向这位学生说话的态度都柔和了几分:“莫慌,本王妃特意请了位书画大师,来评判一二。” 刚明若楠如此大张旗鼓地舌战群儒,一则是要为寒冰派争个清白,二则是为了拖延时间,因为她要寻的人,还没赶到。 此时见麻团搀扶着人缓缓挤入人群之中,自然也是时候解决这些证据了。 众人齐齐纳闷,这世间书法名家不少,知名画家也不少,可书画都占的只有一人,而那人从未在人前露过面,所以大家脑子里只微微闪了一下,便再没朝那人身上琢磨。 可当明思嗣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掏出手中之笔时,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第一百四十章 茗山居士 “这是翚毫!” “是翚毫没错了!” 明思嗣手中的笔,笔杆是罕见的桃花竹,笔毫是更加罕见的西南特有翚兔所做,五彩斑斓,在日光的映衬下,五光十色、熠熠生辉。 之所以学子们一眼便能认出这支笔,是因为此笔名叫“翚毫”极为珍贵。 说这支笔珍贵,一来是因为制作材质难寻,二则是因为这制作工艺极其复杂,明思嗣手中这支,是千机阁的一堆师兄弟帮着琢磨出来的。而最最难能可贵的一点是,这桃花竹和翚兔毛,都不同于普通笔的材质,书写作画时极难掌控,大多数人都无法得其要领。可若这笔能掌握得当,便能似皇家的神武对待习武之人的意义一般,能将书法画艺提升至新的境界。 而这天下,唯有一人,掌握了此笔的用法,那便是大名鼎鼎的茗山居士。 “草民明思嗣,拜见诸位贵人。”明思嗣草率地行了个礼,压根没对准任何人,极其敷衍。 众人却顾不上管她这礼数周不周全,因为他们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在心内惊呼: 茗山居士居然是女子! 茗山居士居然露面了! 茗山居士……等等……茗山士……明思嗣!!! 明思嗣一席白衣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却有着同明若楠像一个模子刻出的凤目,只见她轻瞥了眼密密麻麻挤着的众人道:“有人愿为本居士研墨吗?” 人群里起初鸦雀无声,人们望着明思嗣皆是一脸的错愕。明若楠刚想问自己大姐这是闹哪样,便见众人像被点燃的火引子一般,纷纷疯了似的喊道:“我我我!” 因的明思嗣一句话,人群再次陷入混乱…… “那个……姐,你这么兴师动众……不合适。”明若楠扶额,打小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自己的两位姐姐,所以此刻她朝明思嗣说话,连声音都不如平日里张狂,“你看你妹夫,他都快不行了……” 明思嗣回头一看,好像椅子上是坐着个虚弱的人。但茗山居士本人眼神实在不好,倒不是因为没练过寒冰掌,而是因她两丈之外,男女不分,五丈之外,人畜不辨。 明思嗣只是想试试自己在京城的影响力,此刻见众人簇拥,倒是十分满意。 点了两人,一人帮着铺纸,一人帮着研墨。 刘全在边上站着,嘴角抽搐,心道:这人是什么情况?一出场,公审变诗会! 但他见明若楠时不时便看着自己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不自禁腿肚子打颤,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 大伙也不问明思嗣究竟意欲何为,只见她舞起翚毫,不片刻便写下一首,“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待明思嗣遣人将这诗贴在告示栏上,众人才发现,这并非是茗山居士的字,仔细一看,倒与誉王的字别无二致。 “不过临副字而已,有何难?临摹可比写出自己的风骨简单多了。”明思嗣觉得实在无趣,琢磨那老头八成是主审,便朝着他冷哼道,“你这昏官,如何断的案?” 刘全争辩:“临摹虽简单,但你也没证据证明这不是誉王写的!” 明思嗣翻了个白眼,没想到这老头不依不饶。 她无奈,走近了告示栏,又看了眼那两副字。 众人此时才恍然回过神来,原来刚才明思嗣只粗略扫了眼这字,便能临摹出近乎一模一样的来! 他们还没感叹完,便见这位居士,裹着发髻的飘带晃了晃,回头皱眉朝学子道:“有没有字写得还不错的?” “王兄。” “是啊,王兄的字好。” 被他们推举出的王兄,正是那位方脸学生。他也没再谦让,朝茗山居士拱手作揖道:“学生王文斌,曾拿过国子监第一。” 元靖和明若楠同步微微点头,将这名字暗暗记在心里。 不过明思嗣可不管他叫什么,而是招招手,让他过来,指着三副字道:“来看看,能看出差别么?” 王文斌研究了半晌,仍是没看出。 明思嗣白了他眼,心道:这就第一了?真是后继无人! 她无奈提示:“字如何能写的好?夫子可曾教过?” 王文斌点点头,突然恍然,再将目光专心聚到这字上时,立刻看出了不同。 王文斌朝众人道:“临摹只是摹了笔锋!” 众人不解,王文斌接着道:“诸位请看,夫子曾言,小楷要枕腕写,要将手腕置于台面上。” 有人附和道:“不错,传统书法名家,也是用的此等方法。” 王文斌指着告示栏,侃侃道来:“这佛经与这小抄字大小相近,也皆是用的枕腕写小楷。但纸张柔软,长时间枕着,总会留下印记。” 学子中有人点头:“王兄所言不差,我们平日里抄书,也是如此,总会在纸上挫出一道痕迹,有时不慎挪得快了,将纸搓破也是经常的。” “是啊,有时会留下汗渍,有时会沾上墨痕,最怕誊书了,经常花脸。” 众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甚至还有人轻笑出声。 王文斌激动道:“问题便出在此处了!这佛经上的也有此等墨迹,是在字的右侧。” “肯定在右侧啊,毕竟是右手执笔。”这抢白的学子说完,立时瞪圆了眼睛,“该不会……” 王文斌点点头,拉着这人一起上近前看,那誊抄的试题,竟在左侧有一行不怎明显的汗痕! “这人是个左撇子!” 众人惊讶,仍有几人不死心地上前去看,果不其然! 明思嗣看着这群腐朽的书生,挠着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无奈道:“你们读书当真是只读其表,我妹夫这字写的入木三分,这仿的字不过仿了个型而已。这都看不出,你们多年的字,算是白练了!” 众学子皆是惭愧,有的举子今年已是考得第八回,快五十的年纪,竟还被人如此教训…… 但四周的围观百姓可顾不上想这些,他们只敏锐地听见一个词——妹夫。 “所以茗山居士是……是这女魔头的姐姐?” “对啊,都姓明……” 众人皆是感叹,这明家还真是出人才辈出,只是他们不知明若楠的二姐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不然怕是惊得下巴都得掉在地上。 明思嗣刚想说我妹夫这字根骨不错,一看就是有内力之人,可见三妹拼命朝自己使眼色,便知道后头的话,不能再说了。 明若楠只见自家姐姐一甩手,大笔一挥,再次写下一行字来,“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王文斌颤抖地将写好的字举起,看着这八个大字,当真行云流水,不愧是名师大家。 在场学子皆是沉默,读书多年,竟因别人的几句话,便被轻易煽动,此时越发觉得惭愧。 王文斌算是太学子的表率,朝明思嗣深深鞠了一躬,道:“您的话,我们记下了。今后定当以此为戒。” “不错!”苍老但洪劲有力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文斌,将此字装裱,挂在学堂正中,不光帝王要有此觉悟,将来众位为人臣子,也应当以此惊醒自身!”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所谓罪证 学子们看着这徐徐走来的老者,皆是躬身行礼。 “参见太师。” 刘全也是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 梁太师捋着花白的胡子,眼睛在明思嗣脸上滴溜溜转了一圈,莫名点点头,一副满意的表情。 明思嗣和明若楠对视一眼,那眼神是问:这谁? 明若楠用口型比了个“梁太师”。 明思嗣恍然点点头,恭恭敬敬也拱手行了个礼。 梁太师身后跟着的是一脸憔悴的凌国舅,他这模样明显也是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凌国舅在见到元靖的那一刻便攥紧了拳头,心内被愤恨充斥,可他面上却努力克制。哭喊着推开守卫,尽职扮演着一个婆婆妈妈的长辈。他奔到元靖身旁,哭哭啼啼道:“我可怜的外甥啊!你母后死的早,他们便如此欺负你!怪舅舅没用!呜呜呜……” 元靖嘴角抽搐,朝凌国舅小声道:“舅舅,你压我伤口了……” 凌国舅身子一僵,慌忙挪了个地方,接着哭:“可怜的外甥哦!要是你母后在,你外公在,定然不会让他们如此欺负你!” 围观众人望着这舅甥俩期期艾艾的一幕,竟真的心内也柔软起来,还有几位为人娘亲的,竟忍不住抹起眼泪。想着若是自己哪日不在了,儿子女儿会不会也遭受此等冷遇,人常说,有后娘便有后爹,没想到帝王之家也是如此。 明若楠见着围观群众皆是变了脸色,琢磨不透他们的心思,但却知道这第一条罪证算是彻底解了。 刘全慌忙为梁太师备了椅子,老头倒也不客气,安稳坐着,边捋着白花花的胡子,边扫了眼在场学子。 众学子皆是低头,不敢看他。 梁太师是帝师,也是元靖还是太子时的老师,更是太学最受尊崇的老师,统领国子监。 他们这些国子监的学生,在外做坏事,被抓包就算了,竟然还是被太师抓包,各个都羞愧难当。 举子们虽是头一次见梁太师,也心内对他充满敬意。即使自己不是太师的学生,但自己的老师,自己老师的老师,也有可能是梁太师门下之人。而且读书之人,谁会没曾读到过梁太师批注过的诗文。 所以众人此刻皆是沉默,整个大理寺门前,除了几个妇人偶尔的抽泣声,竟再无其他动静。 明若楠此刻倒是对这刘全有些刮目相看了,知道自己拿学生们没办法,便喊了梁太师来镇场子,倒也算聪明。 梁太师叹气,冲着学子们无奈摇头:“此次的事,也是给你们个教训,何为真,何为假,一定要亲身去实践,去评判,即使付出的代价再大,也要勇于试错,而不是一味听信他人。” “学生知错了。”来示威的众人齐声恭敬道,“谨记老师教诲。” 刘全见着此时第一条罪证竟被明若楠轻易化解,而学生竟隐隐有站在她那头的趋势,瞬间慌了神。 要知道,这元靖若是能定罪,那他用刑也只是迫使嫌犯招供的手段,顶多受顿责罚,大不了贬谪罚奉。但若元靖无罪,那他这般对一位亲王用刑,怕是免不了要掉脑袋! 刘全越想越害怕,慌慌张张道:“即使这小抄真的不是誉王所做,也可能是找别人代笔!” 明若楠挑眉,望着刘全,眼里全是冰冷,吓得刘全又朝太师身后躲了躲。 “刘大人,我家王爷脑子虽不太好,但是您这理由,也不怕让人笑话,怀疑您脑子是不是也不怎么好?” 元靖尴尬地抽了抽嘴角,看着学子们望着自己的眼神,怎觉得他们是在同情自己…… 刘全的绿豆眼,慌张地都要对在一处了,他指着明若楠道:“就算这个说不通,那你家里搜出的夜光杯又作何解释?” 路北北眉头微皱,望着刘全摇头叹息:“刘大人,官做了几十年,您怎的基本的礼仪都不懂?王妃是你可以指着说话的人吗?虽然我们王爷王妃不是太子太子妃了,但我家主子一品的品级还在。” 刘全没想着自己竟被一个少年怼了,当即乱了阵脚,气得胡子飞起:“三样罪证,你们只解了一样,若另两样说不出个所以然,那誉王便仍是有罪。” 众学子此刻已恢复了冷静,热血劲儿退下去不少。所以此刻望着刘全宛如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明思嗣皱眉小声道:“三妹,你在西南时候,会允许别人这么指着你跳脚?啧啧啧,看来这京城,果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话声音虽小,但刘全站得近,他举着夜光杯的手都是颤抖的,玉琼殿上揪着自己宛如揪小鸡仔一样的场面,他至今还是忘不掉,但事已至此,他哪儿还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刚。 明若楠扫了眼这夜光杯,觉得真是什么玩意儿也敢称作宝贝。 明思嗣也是对这夜光杯极为不屑,刚要出口嘲讽,就被路北北慌忙拦住。 “大小姐,慎言。” 明若楠无奈地将心里的吐槽全忍了回去,招呼程远来看:“你瞅瞅,这杯子值多少银子?” “还算通透。”程远将杯子对着阳光端详了一番,摇摇头嫌弃道,“制作手艺一般,挺好的材质,浪费了。最多一千两。” 明若楠对于寒冰派一致嫌弃的表情,着实头疼,但面上不好发作,只能沉着声音问:“最少呢?” 程远手在算盘珠上摸了摸,道:“市面上最少也要三百两吧,毕竟是好料子的。” 从一千到三百,这行价水分之大,也是让众人开了眼界。 明若楠点点头,朝围观的人群喊:“有没有懂行的?劳驾掌掌眼。” 边上有人推举:“肖老板,您是行家啊!” 然后这位肖老板便笑呵呵迈着八字步托着肚子,好不容易才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草民是珍宝阁的掌柜,可否借草民一观?” 肖老板大腹便便,一双肥厚的手掌,却灵活地捏着杯子打了个转。 “公子好眼力,估价极准。这夜光杯,肖某恰巧见过。”肖老板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一道弧线,“若草民没记错,去年,这夜光杯经草民之手倒过一遍,当时收来的价格不方便告知,但卖出的价格是五百两。” “肖老板确定没记错?” 肖老板嘿嘿乐着,周围有人替他答道:“肖老板怎会记错,他这些算得精着呢!” 路北北朝刚赶到不久的齐羽示意,齐羽点头,将手中调查到的情况,递了上去。 明若楠缓缓将手中簿册打开,看着其上“董元浦”三个字,不禁叹息。 “诸位可知此次舞弊的学生家状如何?” 众人皆是摇头,明若楠纳闷:“难道未曾有一人与之相交?” 人群中终于有一人举起手来:“我与董兄同住一间客栈。” 明若楠接着问:“他住的可是上房?” 此人摇头:“老板腾出一间客房,打地铺八人一间,价格也便宜些,他住那儿。” 众人早听闻有些客栈老板不忍心来应试的举子们,晚上在破庙里凑合,便改了房间,又不亏,又能让寒门出身的学子不必在外受冻。 此话一出,人群里立刻有人疑惑道:“既如此贫寒,又怎能买得起夜光杯?”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油饼一张一文钱 “说不准是偷来的。” “说不准如此节省就是为了找人行贿舞弊。” 明若楠有些替这位董举子委屈,她无奈叹气道:“这位董兄,本不是什么奸诈之人,他家中落魄前,父亲也是当地有名的先生。他上有一位年迈的老母亲,身子不好,常年多病,稚子又年幼,家中全指着他与瘸腿的娘子苦苦撑着。如此之人,怎会去舞弊?又怎会在被撞破后,选择自尽?” 众人哑然,他们竟然完全没调查过董元浦此人,便来此地讨公道,实在是唐突。 有人诧异道:“既如此,那夜光杯……难道不是他的?” 路北北见众人脸上皆是迷茫,怒其不争:“董元浦家住淮阴郡羌武县,快马一日便可往返,所以我们自行前去走访了一番,却发现这董家实在是家徒四壁……他的老母亲更是身患重病,医药费都付不起。四邻皆言,董元浦的妻子和母亲,都指望他早日金榜题名,好光宗耀祖。” 学子们皆是戚戚,若真如此,不傻的都明白了,这董元浦不舍得吃,不舍得花,为的就是给自己母亲凑钱看病,更是希望他日能高中,好带着全家一起过上好日子。如此一人,怎会轻易自裁? “莫非,董兄是收了银子想为母亲看诊?” 路北北点头:“几日前,董家收到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二百两……买一条人命……” “若这董元浦提前知道夜光杯价值不菲……那……” 大家惋惜董元浦一步之差,酿成大错,寒窗苦读多年皆化为泡影。 可正在大家感慨之际,明若楠却再次将这氛围打破。 “难不成诸位真的以为,这夜光杯是董元浦送给我家王爷的?” 刘全更加慌神,着急抢白:“那……那不然呢?就是在誉王府搜出来的!” “真的?”明若楠的气势更盛,也不在乎多少人围观,步步朝刘全逼近,“刘大人倒是说说,是谁搜的,又是在何处搜出来的?” 刘全一个劲儿朝太师身后躲,腿肚子直打哆嗦,连带着说话也越发不利索。 “大理寺……大理寺的府吏亲自去……去搜的!” “哦?哪位府吏?敢出来对峙吗?”明若楠见梁太师似乎并不太乐意挡着刘全,干脆直接将刘全从后头拎了出来。 小老头再次悬空,瞬间吓得晕了过去。 明若楠手僵在半空中,十分尴尬,望了望台下的学子道:“我……我啥也没干啊,你们可得为我作证……” 大理寺卿晕了过去,少卿大人早已溜之大吉,明若楠左右看看,无法,尴尬朝梁太师请示:“那个……太师,我能不能把他喊醒?” 梁太师笑着捋了捋胡子,道:“誉王伤得重,经不起耽搁了,誉王妃随意吧。” 明若楠心道这老头倒是识相,忙示意路北北。 路北北见着少主的眼神,立刻福至心灵,遣人去井口打了盆水来。 二月,清晨还结霜的天,许多富贵人家还穿着大麾貂绒。这一盆从井里刚打上来的水,竟还冒着气……不似热气,倒像冷雾。 寒冰派众人将盆一路送来,一路放着寒冰掌,接力到此,这水早已刺骨。 路北北将盆交给林茨,林茨没忍住哆嗦了一下,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双眼微暗,狠狠将一盆水朝刘全泼去。 老头瞬间惊醒,嗷嗷叫着打哆嗦。 围观众人看着,都情不自禁打起哆嗦来,感同身受般搓了搓胳膊。 刘全双唇打着战,双目半晌才聚了神。 “你你你你你们……你们……” 明若楠望着刘全,露出一个春风和睦的笑容:“既然刘大人醒了,那我们继续?” “阿嚏!”刘全裹在毯子里,一个劲儿发抖,“阿嚏!刚……阿嚏!刚说到哪儿了?” 梁太师微笑着朝刘全道:“说要请去搜誉王府的人来对峙。” 刘全此刻恨不得再晕死过去,忙朝手下问道:“是谁去的?” “是老于……” “他人呢?” “他请了探亲假,您忘了?” 路北北朝刘全冷冷道:“未免太巧了吧,刘大人。” 围观的人也皆是议论纷纷。 任谁都觉得这个时间请了探亲假,实在太过巧合,倒像是跑路。 刘全冷汗混着冰水滴了满脸。 “去他家找!去他家搜!”他朝手下吼道,“咳咳咳!现在就去!” 明若楠挑起嘴角朝身边人道:“北北,搬个椅子来,咱们陪着刘大人一起等!” 明若楠不仅周到的自己搬了椅子,还遣王胖他们朝学子们发了水和干粮,寒冰派的弟子边派饼边说:“下次再有这种活动呀,记得自己带些吃的喝的来噶。哎呦呦,看给学生们饿的,怪可怜的。” 四周围观的群众朝寒冰派人喊道:“我们也饿了!” “油饼,一文钱一张!” “怎只朝我们要钱,学生怎不要?” 有百姓不满意地喊。 程远在一旁笑道:“我算着的,学生和举子统共吃了九百三十六张饼,到时候我们找太学和贡院统一结。” 众人皆是表情尴尬,心里默默道声:果然会做生意。 明若楠笑着朝梁太师道:“太师您看,这个学生们喝的茶水……” “一文钱一碗,朝国子监结账。” “好嘞!” 明家大姐白了明若楠一眼,道:“一二两银子的事儿,也值得你斤斤计较?” 明若楠咬着嘴唇,突然双眼一弯,笑道:“茗山居士说了,诸位学生的油饼,她请了!大家尽管吃,尽管喝!” 八珍楼老早就看出这事儿午时之前完不了,从一个时辰前便开始加急制作油饼,烧热水泡茶,果不其然,真派上了用场。 此时大家伙吃着油饼,齿颊留香,却又不觉得油腻,当真再次刷新了对八珍楼厨艺的认识。 “你们这饼真好吃!” “那客官您可多买点,今日算是给诸位试吃,过了今日啊,就长成五文钱一张啦!” 薄利多销,不过一个时辰,八珍楼竟卖出五千多张油饼。连带着推广了不少自家的点心小吃,倒是赚了个盆满体钵。 正当众人吃饱喝足之时,去于府吏家搜查的人也回来了。 “大人……”带头的人欲言又止。 刘全直觉不好,可看着梁太师的脸色,和四周围人怀疑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无奈道:“如何,你倒是说啊!” “老于,整个家……都搬空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人好手段 “刘大人,好手段啊!”明若楠眼神狠厉,近乎是咬着牙说出这话。 四周围观的人看向刘全的眼神,此刻全变了。 刘全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对上明若楠的视线,恨不得再晕一场。 梁太师看着愤慨的围观群众,无奈摇了摇头:“刘大人,既然证实了誉王殿下是被冤枉的,那便尽快放人吧。” 刘全忙点头:“是啊是啊,快带誉王殿下回去疗伤吧,治伤要紧。” 明若楠望着刘全勾起唇角,这笑容,让他不禁头皮发麻,汗毛竖起。 “别着急啊刘大人,我家王爷都没急呢。” 安儿高喊:“不用急,王爷太怕疼!已经吓晕了!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围观群众心里默默感叹:这倒是符合这位王爷的作风,刚才一直没动静,差点儿对他改观,没想到竟是因为晕过去了。 明若楠看着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心里着实替元靖委屈。 她无奈,接着道:“安儿,王爷这伤,治下来得多少钱?” 众人皆是纳闷,这明若楠此刻提这事儿是作何打算。 被她问的安儿嘴里边念叨,程远边噼里啪啦帮着算。 “八十两。” 明若楠点点头朝着刘全笑道:“八十两,刘大人您看这医药费……” “我出,我来出……” “王爷那身兰娣坊的衣服大概一百二十两,给您打个折,算一百两。” 安儿喊道:“还有王爷调养的补药,算你便宜些,二百两吧。” “你们抢钱啊!”刘全胡子都气飞了,指着明若楠暴跳如雷。 旁观众人看着明若楠,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刚还夸奖济世堂医者仁心,没想到翻脸这么快……不过,倒是大快人心。 “哦,您不愿赔钱也成,还是直接赔衣服吧。”明若楠低头挽着自己袖子,“兰娣坊的这件长衫,估计市面上一百五十两都买不到,现在怕是已经炒到三百两了一件了。” “我赔……” “还有补药您要不赔就每日送颗老山参到王府来,送个十几日,估计就能调理差不多了。”安儿说得饶有介是,“要百年以上的,最好是……” “我赔钱!” 刘全使劲儿抚着胸口,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 “哦,对了,刘大人,临走前,有件事,我想还是需要告诉您下。” 刘全直觉不好,默默道了句:“大可不必。” 可明若楠就跟没听见似的接着道:“我大胆做个猜测,我家王爷之所以平白遭受冤屈,定是挡了谁的道。” 刘全差点儿再次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这一句话,让他后背上的锅更重了。 “你你你你……你别乱说……” “诶,都说了是猜测。”明若楠皮笑肉不笑,刘全更加头皮发麻。 “刘大人,举子们寒窗十年,为的就是科举这一日,我劝您还是早点找出真正舞弊之人,早日给广大学子一个交代。” 刘全顶着谋害亲王这么一个锅本来已经小命不保,明若楠这一句话,再次将他放在火炉上炙烤。现在怕是全尸都留不住了。 “另外,我明若楠今日再次将话放在此处。”她睥睨众人,知道其中不少都是有心之人,派来潜在人群中,监视自己此次作为的,她冷冷扫过人群,厉声道,“劳烦诸位回去告诉自己的主子,我家王爷既说了,不当这太子,便是不当了!若诸位再不愿放过我们,如此逼迫,那我可不确定,我们会不会为了自保,再同各位争上一争!” 明若楠说完这话便潇洒离开,但围观的学子们心里却都被种下了一根刺,看向四周同侪的眼色,都掺上了别样的情绪。 “行了,别装了。” 元靖倒在明若楠身上一副虚弱的模样,丝毫没有要醒的趋势。 明若楠虽然心疼,可刚才她早已趁人不备,将神武还给了元靖,此刻他的内伤,应该已在康复了。 元靖被识破,尴尬整了整衣服,却想起自己还是一身麻布粗衣,似乎也没整的必要,干脆又倒回媳妇怀里。 “夫人,我伤的太重了……” “呵呵。那你好好休息,我让欢儿帮你腾间厢房。” “为何?” “你伤太重了,我怕晚上睡觉不老实,压着你的伤。”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了。” 元靖慌忙坐正,嘴角微微扬起,却不慎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眉头微微皱了下。 明若楠心疼极了,望着他脸上的青紫,颤声道:“平白让人欺负成这样……这鬼日子,忍让……忍让……你到底还要让人欺负多久?” 元靖牵起明若楠的手,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不会太久了,舅舅说很多东西都查得差不多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一定能将母后被刺的事,查个水落石出。” 明若楠此刻直想喊出口,别查了,别忍了,最后伤的都是自己!可看他那期待的目光,却终究还是将话吞了回去。 “对了,那于府吏真的跑了?果真是他?”元靖朝明若楠竖了个大拇指,“夫人真厉害,一下便找到了问题的要害。”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我根本不知道是不是他放的东西。” “什么?” 昨日,明若楠半夜突然想到,除了字迹之外,夜光杯的问题也必须要解决。于是便遣路北北和齐羽半夜潜入大理寺府衙,翻查出勤记录,发现那日带着去翻查誉王府的是一位姓于的府吏,而这于府吏好巧不巧地请假回了老家。 “少主,十有八九,是这个姓于的做的,要不要派人去将他抓回来?”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眼中的光线,在月光的映衬下忽明忽暗。 “来不及了。北北,这于府吏家中还有何人?” “母亲和媳妇儿好像都在老家,京城里就他一人。” 明若楠歪头朝路北北一笑,他立刻心领神会,带着人就溜进了于府吏家,将金银细软和值钱的东西,收拾了大半,连铜盆都没放过。 所以今日府吏去查探时,便见到了一片狼藉,一看便是匆忙逃走,再也不准备回来的景象。 “夫人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明若楠白了眼元靖:“你说谁是魔?” 元靖揉揉鼻子,慌忙岔开话题:“五皇兄的事,查如何了?我还以为今日你会一起捅出来。” 明若楠听见这话,眉头蹙起,半晌后摇了摇头:“人证物证皆没有,只能看看之后会不会有人真的有本事,重新查阅考卷了。” “哎,只是可怜了这届的举子,辛辛苦苦进京赶考,却遇到这些凹糟事。” 明若楠望着元靖难过的模样,突然觉得今后不同人争也挺好,元靖这性格,终究是过于仁慈了。 她正感慨,却听着外头的马车突然被勒紧,林茨似乎是降下了马车的速度,语带尴尬道:“王妃……七公主在府门口……” 第一百四十四章 花木香 “七姐……”明若楠跃下马车,一步步朝元宁走去。 只见元宁双目赤红,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愤怒,一看便是来兴师问罪的。 明若楠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七姐,怎不进去?” 她刚要去拉元宁的手,便被她一巴掌打开:“别碰我!” 元宁瞪着明若楠,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明若楠自知理亏,忙低声哄道:“七姐,你要打要骂都行,别生气好嘛?” “别生气?我凭什么不生气!” 明若楠皱眉,心里内疚,忙低三下四求饶:“七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不提前跟你说这事儿。我一开始也想主动坦白来着,但每次都被打断了,日久天长,我也不敢说了……” 元宁皱眉,一副诧异表情,似乎被明若楠连珠炮般的话弄懵了。 “七姐,我真的早想同你讲了,但是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 元宁眉头皱得更深了,忙举起手来:“等会儿,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明若楠也懵了,望着元宁,眨巴眨巴眼睛道:“你不是生我气吗?” “我当然气了!”元宁一提起来,又要跳脚,“出这么大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还拿我当朋友吗?” 明若楠呆呆道:“你不是气我没告诉你我大姐的事?” 元宁无奈白了眼明若楠:“这个也气!” “三丫头,我住哪儿?”只见一身白衣的明思嗣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将发髻上的飘带绕到身前,看着元宁一脸诧异,又看了看明若楠,恍然大悟,这才是自己小妹。 明若楠扶额,朝自己大姐问:“你不抓紧回去?我怕外甥想你。” “不急,既然来了京城,便多住几日,拜访老友。”明思嗣说着便朝府里走。 明若楠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刚要再拦,却见元宁突然眼睛亮起,直接将她一把推开,大步奔到明思嗣面前。 “您您您……您就是茗山居士吧!”元宁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双眼像盯死在明思嗣脸上了一般,明若楠仿佛看见她头顶飞起了一片片百灵鸟,各个欢舞高歌。 “您是?”明思嗣望着元宁,一脸诧异,穿着倒挺好的,长得也不错,可惜了,是个口吃。 “我我我我,我是……我是……” 元宁说了半天都没好好说出来。 “这是元靖的七姐,福寿公主,一直很喜欢你的画。” 明若楠替元宁将后半句补齐,元宁疯狂点头,一把抓住明思嗣的手,激动不已:“你的好多画,我都珍藏了!没想到今日能见着真人!” 明若楠扶额,见自己早已被元宁抛在了脑后,无可奈何摇了摇头,突然想起马车里好像还有一人。 被遗忘在马车里的元靖,等了半天也没见着自己夫人扶自己。还是林茨记得自家主子,忙将主子背出来,朝家扛。 元宁看见林茨背上的人,才恍然大悟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但她此刻已经顾不上了,总之自己弟弟还活着,应该没甚大碍。最崇拜的在眼前,哪儿还顾得上别人,她忙搀扶着明思嗣朝府里走,边走边喊:“欢儿,快沏茶!” “麻团,快腾间厢房给居士!” 麻团忍着笑朝一脸懵的欢儿解释道:“这是我们家大小姐,也是七公主心心念念,常挂在嘴边的茗山居士。” 明若楠挠了挠鼻子,十分郁闷:“我本以为七姐是怪我没告诉她茗山居士的事……” 元靖无奈道:“夫人,你是不是先管管我?” 明若楠这才恍然大悟:“元靖,你怎么样了?” “额……还活着……” 她慌忙搀着元靖回房,再次看见那些伤口,仍是触目惊心,安儿跟着过来,搭上元靖的手腕。 “在恢复了,真神!” 元靖看着安儿此刻的笑容,突然觉得他这眼神有些可怕。 明若楠一巴掌拍在安儿的脑袋上,无奈道:“你想都别想!趁早死了那条心!那是神武,你种不出来!” 安儿撇撇嘴,委屈巴巴,似乎十分失望。元靖嘴角抽搐,这才发现安儿是琢磨将神武磨了入药的事…… 安儿给元靖上药,刚在户外,味道不明显,此刻这药膏的味道,满屋子都是,明若楠抽了抽鼻子,突然觉得这味似乎有些熟悉。 像花,又像木…… “这味道好熟,是何种药材?” 安儿惦记着神武磨药的事,没好气道:“好多种药材,你问哪个?” “就是有点花香,又像是草木香,我说不上来。”明若楠撇撇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好像是在哪儿喝过这个味道的茶,当时觉得味道还挺特别。” 安儿抹药膏的手突然顿住,回头看着明若楠眉头皱起:“少主喝过这个味道的茶?” 明若楠点头,突然灵光一闪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是在姜苑宫喝到的,当时我还朝贵妃娘娘要秘方,她还不舍得给呢!” “少主,最近可还喝过?” 明若楠点点头,不懂安儿这表情是为何。 “上个月,贵妃娘娘见我爱喝,给了我包,让我带回来,我昨日还喝了。” 安儿突然紧张:“少主伸手,我给你诊脉。” “做啥子?” “伸手!”安儿突然一声大吼,明若楠吓了一跳,慌忙把手伸出去。 安儿是个大夫,平日里和和气气,一副孩子模样,可一旦遇到不听话的病人,立刻会暴躁起来。 此刻,明若楠见安儿表情越发严肃,也意识到问题,忙小声问道:“安儿,这药材是……” “别说话!”明若楠赶忙噤声。 元靖招呼边上的林茨道:“去把王妃从姜苑宫带回来的东西都找出来。” 安儿放下手时,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自责地原地转着:“我早该意识到……我早该发现的!” “到底是怎么了?我是中毒了?” 安儿摇摇头,敲着自己脑袋,不断自责:“我一直在想,你们两个身体健康,听林茨说你们还夜夜笙歌,我就说,怎么会这么久了,还没一点儿动静。” “林茨……”元靖正想找林茨算账,却突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动静?” “没怀上啊!我就纳闷,怎么师姐这肚子一直没个响!” “夫人,你能怀?”元靖整个人从榻上蹦了起来,看着明若楠欣喜不已,伸着胳膊朝明若楠奔来,“我以为……我以为……哈哈……” 明若楠白了眼元靖,将他一把推回床上:“所以这香味有问题?” 安儿点点头:“这花木味,是麝香……” 第一百四十五章 防不胜防的姜片茶 安儿将东西一样样凑近鼻尖,有的还放入口中咀嚼,越检查,表情越是严肃。 明若楠意识到事态严重,忙问道:“这些食物都有问题?” 安儿摇头:“目前只有这姜片茶,用姜片的辛味来掩盖麝香的味道。实在高明……”安儿将口中的茶叶吐出,“这茶叶被红花和益母草泡过……还有麝香……真是好手段。” 安儿又查了几样东西,拿起其中的一盒香膏问:“这是作何的?” “说是擦身子的霜……”这是麻团刚刚拿来的,本来只是查庄贵妃送的东西,但是元靖刚才却道,要将所有别人给的物件,统统查一遍。 明若楠皱眉:“这是谁送的?” “瑞王妃。”麻团记性好,这些琐碎的事,她记得清楚,“还有这些红枣干也是瑞王妃送的,这些花果干是齐王妃送的。” 安儿闻了闻花果干:“这个没问题,红枣也没问题,但这霜也是放了麝香,用量极少,一两个月都见不到效果,但长久涂,一年半载的,倒是天然的避子良方。” 明若楠叹气,觉得真是防不胜防,他们寒冰派的人六识优于常人,尤其是练就寒冰掌九重的明若楠。也正因此,她才尝的出茶里的麝香味。若换个普通人,怕是喝一辈子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喝得是什么蛇蝎毒药。 元靖手指敲击着床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明若楠却感受到了一阵冰寒,元靖整个人宛如一块活着的天寒冰,四周的人,分分钟要被冻死。 “还好喝得不多,只是轻微失调。”安儿无奈,“日后不是信得过的人送的东西,还是别用了。还有吃的用的日常采办都仔细些,有必要的话,可以提前送去济世堂查一遍,或者派人请我们来府里查。” 安儿难得正色的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想了想仍是觉得不妥:“我朝师父写封信,询问下有没有好的法子,能一劳永逸。这防不胜防的,万一一个疏漏,哭都来不及。” 明若楠一听安儿要给四长老写信,忙道:“偷偷的,别让我爹知道……” 麻团在一旁气得眼泪直掉:“这些人真的太过分了!心肠比蛇蝎都歹毒!” 明若楠无奈叹气,拍了拍麻团,让她别显露,毕竟元宁还在外头坐着,她家里有那么一位虎视眈眈的母妃,万一让元宁说漏了嘴,到时更麻烦。 “出了这门,你们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再送,咱就拿着。不能用,不能吃的,送给西街的乞丐。” “少主!”安儿都看不过去了,“你这是闹哪样?你以前可不会这样,都让人欺负到头上了!” 麻团跟着明若楠的时日短,但她也听说过明若楠的性格,这位传闻中的女魔头,从未有过有仇不报,如此忍气吞声的境遇。她皱眉看着自家小姐,心疼不已。 “无碍,只是忍一时……” “都怪我没用!”元靖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明若楠摇摇头,觉得这皇宫内如此纷杂,说到底,还是元靖更苦。二十年活在这种勾心斗角防不胜防之地,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才走至此。 她不忍心破坏元靖隐忍十六年的成果,只笑道:“我明若楠是谁?自然要让他们都还回来,只是还不到时候。” 众人连声叹气,连着林茨都把手攥得咔咔响。 “那个……别让我姐知道。”明若楠有些哭笑不得,“她也是个疯子。” 明若楠推开门,发现元宁正托着下巴望着明思嗣满面春光。 “若七姐对男子也能如此,怕是早嫁出去了。”明若楠无奈叹气,将刚才的一切皆抛诸脑后,她笑着朝石桌走去,心里默默将给元宁相亲的事,提上了日程。 明思嗣出门会友,好不容易才把跟屁虫一般的元宁甩开。 元宁坐在明若楠对面,仍是痴痴呆呆地笑着。 “居士人如其作!当真仙风道骨!” 明若楠嘴角抽搐,心道你要是见过她揍孩子,铁定不会这么想。 “居士是要去诗会吗?”元宁眨巴眨巴眼睛,哪儿还记得明若楠得罪自己的事。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什么诗会,八成是去黑市了,淘淘有没有什么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 “啊!居士当真是高人!” “啥子?去黑市就高人了?” “居士去黑市同普通人能一样吗?她定然是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流落民间的笔墨纸砚,免得暴殄天物!” 明若楠挑眉,见着元宁宛如智障的表情,十分想将茶水浇她头上,给她灌个顶。 “居士家里是不是摆着万卷书册?” 明若楠扶额,十分无奈地点点头,刚要开口,却听元宁自己补充道:“定然是了!我都能想象到居士月下,书读正酣畅时,提笔泼墨!” “月下……怕是看不清书吧……” “你懂什么,读书哪能只读其表?” 边上的麻团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要知道大小姐万卷书册一半都是话本子,三小姐打小爱看话本子这毛病,便是打这儿来的…… 她尴尬在身上擦了擦手:“我去……我去给你们拿些小食。” 元宁犯了半晌的痴病,险些忘了宫禁的事。明若楠好不容易要将这呆呆傻傻的七公主送走,她却突然转过头来,此刻才想起正事。 “我说你到底拿不拿我当朋友?” 明若楠慌忙点头:“自然是朋友,不用说宫里,这京城里,我只你一位朋友!”明若楠刚说完,突然愣了下,有些尴尬地道,“还有三哥和司达也算……这回真没了!而且你是最最要好的!” 元宁眯着眼睛,嗔怒道:“那你有事不找我帮忙?” 明若楠无奈:“七姐,在这京城里,到处都是陷阱,我怎能自私地拉你进这旋涡当中?” “明若楠!”元宁掐着腰怒道,“我元宁怕这些吗?” 元宁这一句话,让明若楠心下登时温暖融化。 “七姐,有你这话便够了。女子不得干政,这恶名我一人背便罢。” “好咯好咯,知道你是臭名昭著的女魔头,全天底下最厉害是吧?”元宁白了眼明若楠,“只此一次,下次再有事不找我帮忙,咱俩便割袍断义!” 两人说着同时“噗”得笑出声来,明若楠看着元宁上了马车,突然觉得,纵使这京城千难万险又如何,至少她有元靖,还有真心待她的朋友。 她刚要转身回去,便见到远处扬起一阵烟尘,似有何人匆匆策马而来。 待这人走进了,才发现竟是元泩。 “老八如何了?” “好多了,多谢三哥记挂,正巧今晚上炖了补汤,这会儿还热乎,我让麻团给你盛一碗。” 元泩眼中的情绪有些辨不清楚,他摆摆手道:“不麻烦了,我就是来告诉你们一声,御史台和礼部,要复审此次恩科的所有试卷。父皇命我督查,我现在便进宫领命去。告诉老八,他的冤屈不会白受!” 元泩说罢便调转马头,匆匆离开,明若楠在原地品着他的话,最终却懒得细想。无奈摇摇头,转身回府。 第一百四十六章 棋子应尽之责 科举一事关乎国本,可却出了如此大的乱子,一时间街头巷尾全在议论,此次恩科,究竟该不该重考。 贤王元泩,带领三十多人在贡院里住了整整三日,将试卷一份份翻阅,仔细对比,却仍是没有头绪。 元靖在家养了三日,身子早已大好,可他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托着病体进了宫。 “父皇。”元靖跪在勤政殿内,整个人显得十分虚弱憔悴。 武帝心疼地将他扶起:“快免礼吧,朕才没看护你几日,便将自己整成了这副样子!” 他说着还略带谴责的撇了眼边上的明若楠。 明若楠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差点翻起的白眼,心道:要不是你,他何至于被整成这样?你可真是亲爹。 但是脸上却挂上一副委屈极了的表情,竟在一旁抽泣起来,嘤嘤嘤得好不伤心。 武帝挑眉,望着明若楠,胡子微微颤抖,那眼神分明是:跟我来这套?你还嫩了点。 但明若楠也不示弱,反正她本人时间多的是,你不问,我就使劲儿哭。 太监给元靖摆了椅子,元靖虚虚朝椅子上一靠,便听见自家王妃“嘤嘤嘤嘤”。他再望向自己父皇,却见他翻起奏折认真看着,完全没有要搭理明若楠的意思。 一盏茶后,武帝被哭得实在心烦,揉了揉额头,忍无可忍地将手中奏折扔了出去:“有事快说!” 明若楠的哭声戛然而止,抽抽涕涕、断断续续好不委屈:“父皇啊!我家王爷,此次遭了大罪了!” “哼,若是他早日纳了冰儿,也不至于没人帮着操持家里,哪会混进去什么夜光杯!” 明若楠一顿,没想到老头还记着这事! “那冰儿和五皇兄两情相悦,您老扯我家王爷做什么?” 武帝白了眼明若楠,提起这事儿就气得胡子飞起,再次抄起手里的折子朝她扔去。明若楠不着痕迹地一手擤着鼻涕,一手将折子接住扔回了案几上,竟还十分准确地回到了原位。 武帝冷哼:“别当我不知道!老五怎会在那房里?你敢说不是你搞得鬼?” 明若楠回避武帝的眼神,只接着卖自己的委屈:“哎,您说五皇兄这人,我上次帮了他和方冰儿,成了他的好事,他怎不记得这份好?竟成日琢磨着害我家王爷呢!” “楠儿,别乱说!”元靖忙拦着明若楠,表情似乎十分为难。 武帝双眼一暗,将手中的朱笔放下,知道明若楠这才进入正题,于是正色道:“让她说。” “父皇,您可要为我家王爷做主啊!”明若楠用力擤了下鼻涕,红着双眼,将元靖在贡院看到的一切,一个细节不漏地讲了出来。 原来那日,元靖半夜起夜,竟见着瑞王元霸同两位官员,在假山后密谈,具体的元靖没听清楚,但大致听着了要害,只要届时什么照一照,便可知姓名,做上记号之类的。 武帝蹙紧了眉头,问元靖:“靖儿,你可听清楚了?” “没听太清楚,只听见了,灯照、知其名姓和记号三个词……”元靖低着头,怯怯讲出这些。 明若楠气得直拍大腿:“就因我家王爷听见了他们的密谋,他们便要栽赃我家王爷!想致我家王爷于死地啊!呜呜呜……父皇,您说我们上哪儿说理去!” 明若楠撒起泼来,杀伤力可是一等一,武帝此刻看着她这副一定要讨个所以然的架势,心里既生气又无奈。 “靖儿,他们当时发现你了?” 元靖挠了挠头,表情十分无辜:“倒也不能这么说……儿臣本来只是起夜了睡不着,恰巧路过,要不是楠儿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谁能想到他们是在说科举的事儿……儿臣当时也不知道,就……就走过去跟五皇兄打了个招呼……” 武帝嘴角直抽,望着自己的傻儿子一言难尽,本来让元泩带人去重阅试卷,只因梁太师提议,要给诸位学子个交代。可如此一来,此举倒是算歪打正着,不得不为之了。 “逆子!朕还以为他这次能做出件像样的政绩来,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明若楠拿着丝帕擦拭着眼角:“要不是我再三逼问我家王爷那日有没有遇见什么特别的,他都没把此事当回事儿呢!他这脑子,哪儿能想明白是被自己亲哥哥算计了啊!” 元靖尴尬搓着手指头,心道媳妇儿的演技真是越发青出于蓝了。 “楠儿,我始终觉得,五皇兄当日并非是那个意思……此事应当也只是刘全一人所为……” 武帝此刻才想起关心儿子的伤,忙问元靖:“你的伤如何了?” 元靖点点头,眼中立刻闪起光来:“多谢父皇,已无大碍,多亏济世堂调理的好。” “这刘全是得好好收拾收拾,胆子也太大了!” 元靖皱眉,刚想说什么,却又被明若楠白了一眼,武帝敏锐地见着了这一幕,挑眉道:“还有朕不知道的事?” 明若楠气道:“王爷八成想帮着刘全求情,但是父皇,您当时是没见着我家王爷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模样,要不是济世阁的弟子医术高明,那……那兴许您今日便见不着……见不着我家王爷了……” 明若楠期期艾艾好不伤心,武帝无奈,知道这是她在逼自己表态,只得道:“待此次科举一事尘埃落定,这刘全也跑不了,朕定要将大理寺一起查办!” 武帝又嘘寒问暖了几句元靖的身体,见明若楠似乎还有话说,只好耐着性子又问:“明丫头,有话便说,别一直拽朕的儿子。” 元靖尴尬挠了挠头,望向明若楠。 只听明若楠似是有些为难道:“之前五皇兄为父皇寻神武……用的方法手段,不太正当……” 武帝微微皱眉,明若楠立刻意识到,他怕是早已有所耳闻,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这次明若楠必须要将此事摆在台面上来。此次元靖下狱,她能感觉出,幕后之人,并非是针对元靖,而是在针对她。那人是想让她明白,棋子便该尽棋子的责,别妄想跳出棋盘,不受执棋之人的控制。不然这次,元靖只是受伤,下次,便不知会有什么危险了。 因此她不管武帝脸色如何变化,只自顾自将千影门一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武帝脸色越发难看,最后,沉着声音冷冷道:“待此事过后,明丫头,你若有实证,那朕……必然给千影门冤死的满门,一个交代。”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有些事,由不得你 元靖同明若楠一同从宫里出来,两人在马车上默不作声,好一会儿,元靖才皱眉望着明若楠道:“楠儿,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明若楠将脸别过去,不知此事该不该朝元靖说,正犹豫之际,便听着马车外一阵吵杂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将车拦停了。 她撩起车帘,警惕地看着窗外,却对上了凌国舅一张大饼脸…… “舅舅……” 凌国舅也不管这小两口欢不欢迎,飞速爬上马车,笑呵呵望着外甥和外甥媳妇。 “您这表情,是有什么喜事?” 凌国舅点点头,笑道:“自然是大喜。” “何事?” “瑞王在试卷上的记号,找着了!” “什么?” 明若楠没想到还真有人会明目张胆地在试卷上做下记号,她不禁替今年的举子着急。 元靖更是愁容满面,心里一阵悲戚升起:“五皇兄……这次怕是逃不过了……” “你同情他?”凌国舅皱眉,“靖儿,他将你害成那样,你竟还同情他?” 元靖摇头,说不清楚心中究竟是何滋味。 “兄弟们一个个离开,大皇兄走后,我和父皇一样,都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位兄弟姐妹了。” 明若楠同凌国舅对视一眼,对瑞王他们只有罪有应得四个字相送,但却忍不住心疼元靖。 凌国舅倒是乐得他们倒台:“你这些哥哥自己作死,不是省得我们去清理了?” 明若楠此刻和元靖同步懵了,皆是面面相觑,齐声朝凌国舅问道:“舅舅,清理什么?” “清理你争储的障碍啊!” 两人再次同步沉默。 “那个……舅舅……”明若楠欲言又止。 元靖把心一横将明若楠挡在身后道:“舅舅,我们说放弃这争斗,是真的……” 凌国舅登时晴天霹雳,捂着胸口整张脸都变了色,他伸出手指着两人气结道:“你你你你……你们……你们……” 凌国舅抚了抚胸口,面部全线抽搐:“你们在逗我,是不是?” 两人齐齐摇头。 凌国舅差点儿直接晕过去:“这不是权宜之计?不是为了晃他们故意这么说的?” 两人再次齐齐摇头。 凌国舅当场晕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可怜兮兮的凌国舅在誉王府醒来,他望着跪在床边的两人,气得破口大骂。 “元靖!十六年!我白准备了十六年!忍气吞声这么久,装了这么久的落魄败家子,你说不当太子就不当了!说不争储就不争了!我这十六年喂了狗吗?” 元靖尴尬道:“舅舅,当初说好的,咱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查母后遇刺的真相,我自始至终也没说过,一定要当太子,一定要坐上皇位啊……” 凌国舅直接从床上蹦了下来:“你不当皇帝,怎么处置那些人?怎么为你母后,为你外公,为你大舅还有上百口凌家人报仇?” 元靖叹气,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明若楠拍了拍元靖的肩膀,朝他道:“你先出去,我同舅舅讲。” “可……” 元靖无奈,只得听明若楠的话暂时离开。 明若楠二话不说,直接朝凌国舅磕了个响头。 “舅舅,这个头,算是我替元靖朝您赔罪。”明若楠叹了口气,望着凌国舅,缓缓道,“您扪心自问,元靖这性格,您真觉得他坐上那位置,能保护好自己吗? 他口口声声说,这些人都是戏子,要对他们多加提防,可他何时真的对他们下过手?别人还好,若说方冰儿,算是他怜香惜玉,可瑞王这么大的事,他也想处罚下了之。您觉得,他这性格,真的适合当皇帝吗?” 凌国舅一时愣住,望着明若楠半晌无言。 “我让你护着他,不是这么个护法儿……” 明若楠有些无奈地露出个苦笑:“我护人,便是要这人活得开怀,活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您说的这道理,我虽不爱读书,但也明白。舅舅,我只能答应您,若元靖哪日改主意了,我明若楠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助他登上大宝。”她说到此时抬头望着凌国舅,眼中无比赤诚,“但现在,他很快乐,不是吗?” 凌国舅愣了半晌,看着跪在地上的明若楠,无奈摆手:“罢了,起来吧。只要你跟靖儿好,什么皇位不皇位的,随它去吧。” 凌国舅想着龙椅上那位,翻脸无情,也不知是他本性如是,还是被那位置日久天长的影响了。这么琢磨,兴许这两个晚辈,才是看的最清楚明白的。 “舅舅同意了?”元靖焦急地朝屋里望,却始终没见凌国舅出来。 明若楠点点头,也望了眼内室,道:“给他些时间,毕竟筹谋多年,一夕清盘,需要时间消化。” 凌国舅就这么坐在屋里,整整一下午,呆呆望着窗外,将自己从十多年前到今日的所有谋算,仔仔细细想了个遍,日落时分,他一拍大腿,总算得出个结论:人,不能撤! 有些事情,并非能由自己做主,总会有无形的力量推着你朝前走。也许元靖与明若楠此刻是自由的,但说不准哪一日,这只手,便来推他们了。 皇宫内,刘昭仪刚刚从御花园里晃当出来,刚拐过宫墙,便见着了等在宫墙尽头的人。 刘昭仪朝边上的宫女示意,宫女领命,转身去转角望风。 她笑着走过去行了个礼。 “您这几日倒是悠闲,这都第几回在宫里见着您了。” “诶,他们不让我省心,我当然得亲自出马。” “您冒险来宫里见我,是有何要事?” “顺路罢了,不过确实有件事,想让你帮忙提个醒。” 刘昭仪抱着胳膊撇嘴,一脸的不情愿:“您直接自己露面多好,何必让我出这个头。您没听说啊?誉王不准备争储了!” 这人这人笑着摆摆手道:“随他争不争……”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本宫的未来可全压他身上了!人家还琢磨着当个快乐的太妃呢!” “你想多了,这俩人以为自己退让了,别人便会放过他们?皇家,哪有如此划算的买卖?” 刘昭仪有些不解,但眼前人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他的判断,很少有失误的时候。 她望着此人远去的身影,朝身旁的心腹道:“明日请誉王妃来宫里坐坐,就说……本宫想她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汤圆这个名字 “刘昭仪想我?”明若楠吃着青瓜,实在纳闷,“她想我干什么?” 元靖忍笑:“自然是有事找你,难不成直接让人传话,说找你有事谈?”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让人以为我同她多亲近似的,也不怕连累了自个儿。” 元靖伤已好了大半,此刻正在看递来的军报。 眉头始终舒展着,应当是四邻太平。 明若楠嘴角勾勾,觉得这人真有意思,要让别人瞅见,八成又得觉得他争储之心不死。 元靖将手中的信笺扔入火盆中,朝明若楠道:“不管这刘昭仪身后是何人,这后宫里,能活到现在的,各个是人精。庄贵妃你自己见识过了,上次刘昭仪说的淑妃的事,我细细琢磨了下,倒也有可能,确实自从她嚣张跋扈后,便圣宠不衰了。可能父皇偏爱这种?”元靖摇摇头表示不解。 明若楠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好像男子都喜欢不大聪明的女子。” 元靖挑眉:“谁说的?我不就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的?” “你这又朝谁学的词?” 元靖常年养在深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城外九曲桥。明若楠一直认为他同大家闺秀一模一样,所以这话,铁定是从汤圆那儿学来的。果不其然,汤圆一听见明若楠这句,便夹起尾巴,点着脚要溜…… “汤圆!” 汤圆身子一僵,一口气喊道:“马步扎完了,今早上爬过山了!上午冰窖打坐了一个时辰,路小师叔让背的书也背完了!” 明若楠扶额,看着汤圆紧张的样子,忍俊不禁:“今年十七了,该给你说媳妇了。” “你说啥子?”汤圆差点直接蹦了起来,从小扎在男人堆里的小汤圆,女子对他来说,就像洪水猛兽,一听见明若楠这话,慌忙求饶,“我要一辈子在师父身旁伺候您!” 明若楠嘴角抽搐,甩了甩腿将汤圆踹开:“我何时用你伺候过?你又何时伺候过我?” 汤圆尴尬抽了抽鼻子,笑呵呵又凑过去,殷勤地给明若楠捶起腿来:“您看,这不就伺候了么。” 元靖在一旁忍笑:“汤圆何时生辰?” “八月十五。”明若楠撇撇嘴有些无奈,“他自己挑的,大约是觉得那日好吃的多。” 元靖纳闷:“八月十五,怎不叫月饼,要叫汤圆?” 明若楠看着元靖,宛如看一个傻子。恰巧路北北路过,笑得险些直不起腰来。 “姑爷以为汤圆叫汤圆是因生辰?” “不然?”元靖望着汤圆,一脸茫然。 路北北捏着汤圆的脸,使劲朝外扯了扯,扯得小汤圆撅起嘴来,狠狠将小师叔的手拍开。 “汤圆这张脸,从小到大都这模样,白白嫩嫩,就像个糯米团子。” 明若楠点头,煞有介事道:“不错,当年我在汤圆和糯米团子中间,犹豫了好久!” 元靖简直佩服自家媳妇的起名水平,不自禁伸出个拇指。 “那麻团和果子?” 路北北笑道:“这倒是冤枉我们少主了。麻团是大小姐起的,因为麻团脸上有黑脸沙……不过用了我们寒冰派的玉肤膏,已然好了。” “那果子是?” “这是二小姐起的,当日买果子回来时,二小姐正巧在街边买了果子吃……” 元靖觉得这三姐妹的起名水平果真一绝,再次不自禁伸出个拇指来。 明若楠突然想起一事,朝汤圆道:“去年生辰没顾上给你过,十七岁生辰,为师要帮你大办!” 汤圆撇撇嘴,深表不信:“你不揍我就谢天谢地了……” 明若楠双眼一眯,汤圆立刻扯起嘴角,假装兴奋道:“谢谢师父!师父最好了!” 待汤圆离开,元靖才问:“你准备如何为他大办?” 明若楠徒手劈开第二个青瓜,拿刀刮着朝嘴里塞,眼珠滴溜溜转:“没琢磨呢,但打算先将玉佩还他。” 元靖皱眉,之前听路北北提到过,明若楠捡到汤圆时,身上带着块玉佩。 明若楠朝元靖嘴里喂了块瓜,将捡到汤圆那日的事,缓缓道来。 这事还要从约莫十年前说起。 武帝继位的第十三年,与西南郡相邻的新安郡突遭天灾,路江决堤,洪水汹汹,一夜之间,万千百姓流离失所。 “大人!您行行好!” “求您让我们进去吧!” “求您啦!” 西南太守李闵立于城墙,望着跪在地上不断叩首的流民,急得直冒汗。 “大人,不然我们……” “开不得!上万人!全进来就乱套咯!”李闽急得在城墙上团团转,正思索该如何时,便突然看见一个女娃娃,背着手悠哉悠哉穿梭在流民中,一身锦衣华服,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也不知是怎么溜出的城。 “大人,这……这……像是寒冰派的小丫头……” 只见刚过完十岁生辰的明若楠看着头都磕出血的老妇人,眉头微微皱起:“嬢嬢,你们这是做啥子?” “您是哪家的贵人?求您帮我们求求大人吧!”妇人泪如雨下,“我孙子已经三天没吃上东西了,再这样下去……” 明若楠歪着脑袋有些纳闷,为何这天下竟有人会饿死,先生昨日才讲到饿殍遍地,哀鸿遍野,她本就不爱读书,更是理解不了这话的意思。 “嬢嬢,您等等哈,我去问问。” 妇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小明若楠已经借着城门前的槐树,跃上了城墙。 流民们看着明若楠全惊讶地忘记了磕头。 半晌后才跪在地上拼命朝着城墙处拜起来。 “哎呦,小神仙哦!” “是神仙!神仙来救我们了!” 明若楠突然跃上三丈多高的城墙,吓得李太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表叔!” “你……你这小丫头!乱跑什么?” “表叔,你咋个不开城门咧?”明若楠眨巴眨巴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若不是在场众人都被这小恶魔整过,铁定要被她这张稚嫩的小脸骗上一骗。 “你懂什么?这么多人,进来了我们如何安置?别添乱了!姑娘家哪儿有成天在外头乱跑的,快回家去!” 明若楠摸了摸自己手上宽宽大大,缠了两圈红线的玉镯,又望了望城楼下跪着拼命哀求的众人,突然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一个任谁看了都想摸摸她头的可爱笑容:“表叔,我们寒冰派正纳新呢,咱们装得下。”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神仙 半个时辰后,寒冰派几位弟子直接在城门外开始摆桌子。 “你说小师妹这招好用么?” “铁定好用,师妹跟咱师娘一样,冰雪聪明,连将军府的先生都说她是神童呢!” 几位弟子把桌子摆上,便有位声音洪亮的小哥清了清嗓子喊道:“乡亲们!好消息!寒冰派,招人喽!只限男子,能吃苦耐劳,会算盘、厨艺好,会工事的优先!只要认真练功,认真做事,在今年内测试合格的弟子,就可以分地分种子噶!一人入寒冰派,全家都能吃饱!” 人群立刻开始躁动起来,但弟子又喊了:“诸位莫慌,若是进了咱们寒冰派,必须要接受每月考核,若考核不合格,就会立即被赶出西南,再不能入城!不过,如果不想进寒冰派也没关系,可以在我这儿领个号牌,明日起我们寒冰派会联合郡府在城门外施粥,大家可以凭牌子来领,能领一个月噶。两条路,都是选定离手,不能后悔!” 难民们窃窃私语,有人好奇问:“这寒冰派考核难么?” “寒冰派都是要在冰窖里练功的!那冷的滋味可难捱的很!好多人挺不过都冻死了!” “哦呦,这种要命的地方还是不要去了!儿子,咱还是领牌子吧!一个月怎么也能找到办法的!” 人群里有不甘的人开始吵嚷:“凭什么听他们安排?老子今日就要进城!管他娘的什么门派!” 一个身高七尺的壮汉撸起袖子,竖着眉毛朝城门冲去。他这一路畅通无阻,流民见他一身腱子肉,一看便是练家子,也存了份观望的心思,琢磨要是能不入寒冰派也能进城,自是更好。 在城外的寒冰派弟子正忙着做登记,懒得出手拦。四周人觉得好生奇怪,竟然官兵和寒冰派弟子都当没看见他横冲直撞似的。 只是在他即将触到城门时,却被人拦住了去路。只是这人实在太矮了,他一路冲来都没瞅见。 “喂,小孩儿,让开!” 明若楠个子虽小,说话却一副老成语调:“叔叔,如此不妥,你要去排队!” “滚开!少拦着老子,不然老子管你是大人小孩,一样打!” 流民里看不惯这壮汉欺负孩子,刚想站出来,就见明若楠一个飞身竟跳上了壮汉的肩膀。 “我爹爹说,不听话的人都会变成木头桩子。所以叔叔,你还是听话去排队吧!” 壮汉见这孩子竟让自己如此没面子,一时间更加火大,瞪圆了眼睛,鼻孔张得斗大,伸手想把明若楠从肩上拽下来:“滚开!死丫头!” “姑娘,小心!”人群里不乏善良的想来帮着救下孩子。还有很多人看着纳闷,怎么寒冰派弟子只顾着登记,这孩子都要被欺负了,却一点儿反应都没,还有城楼上的老爷们怎么只顾着看热闹,一点儿没动静。 不过很快,他们就明白了原因…… 只见明若楠在壮汉肩头轻盈地跳了几下,她边跳嘴里边念叨:“让你不听话!让你不乖!” 这小姑娘竟是一点点,把壮汉钉在了地里! 众人瞠目结舌地望着刚落地的明若楠,只见她撅着嘴不悦道:“都跟你说了!不听话会变成木头桩子,你还不乖!” 壮汉整个人都吓傻了,此时听着明若楠奶声奶气的斥责,才后知后觉地边挣扎边大哭起来:“姑奶奶!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去排队!求您大人有大量放我出来!” “哼!”只见小丫头甩了甩袖子,眼神再不多给这位一个。 有好奇地待明若楠走远了,慌忙凑过去看,只见壮汉半个身子都栽在了土里,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法从土里出来。众人纳闷,这土是松的,何故人进去了就爬不出来。 有聪明好事的见着土的颜色同四周不同,便踏了踏地面,登时整个人惊讶地跳了起来,忙又伸手去摸了摸,激动地近乎语无伦次,大声朝旁人喊:“冻上了!这土竟冻上了!” 明若楠刚想回去,却余光瞥见树林里的人影,几步跑了过去,甜甜喊了声:“将军伯伯!” 周将军无奈朝身边的老者笑道:“我说什么来着?三十丈内,这丫头的狗耳朵定能听见咱们的动静!” 老者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看着明若楠满意点点头。 “丫头,爷爷问你,若是这些灾民家里没儿子,你们寒冰派就不管了吗?” 明若楠不知道这老者是何人,只昂着脑袋答道:“自然不是,只是我看人群里,嬢嬢不多,而且大多都一大家子一大家子的,就没让他们细说。看哈最后还剩多少人,我们寒冰派铺子多,各处都需要嬢嬢帮手的。” 老者摸了摸明若楠的头,觉得这孩子着实招人喜欢。 看着明若楠背着手蹦蹦跳跳的离开,老者摸着胡须感叹道:“当真跟婉儿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性格怕是比她娘更泼辣。老夫断言,这丫头,日后必成大器!” “怎么,您看中了?” “我看的中哪儿好使,得公子能看中才行!” 周将军翻了个白眼,胡子都要气歪了:“老头我告诉你,要不是她早跟太守的儿子订了娃娃亲,哪能轮得到你们?早该是我家谭儿的媳妇!” 老者捋着胡子乐呵:“周将军啊,要我说,这西南小小一屿,哪儿容得下她展翅?你瞧儿好吧,迟早有一天,这彩凤凰得展翅高飞!” 至此,十岁的明若楠,成了三万流民心中的活菩萨。之后又是一年水患,三万变十万,十万变二十万…… 只是没人注意到,明若楠蹦跶到城门口时,突然愣在了原地。 她第九次洞房花烛夜毙命,再次醒来,回到的便是此刻,她扫了眼四周,迅速理清自己身在何处。还没从迷糊中回过神来,她只想快些回家歇着,好将地府这一遭,快些忘掉。 却不料,竟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而今若让明若楠回想,是从何时开始与前世不同的,那便是此刻了。 “所以汤圆是你的福星?” 明若楠点点头,望着汤圆离开的方向。 “我是这么觉得,再次回到十岁那年,一切变数的起点,便是汤圆了。” 第一百五十章 小神仙,我要拜你当师父! 明若楠低头看了眼自己腿上挂着的东西,嘴角抽搐。 她此刻刚刚从地府走了一遭回来,整个人又困又累,实在想早些回去歇着。 只是这肉团子,像是绑在自己腿上了一般,她朝前走一步,就得牵着这肉团子也朝前一步。 明若楠无奈,不管过了几世,她都算个混世魔王,耐心着实不好。 “喂!”明若楠敲了敲这肉团子漏出来的脑袋,一脸不耐烦,“小孩儿,松开我!” 这肉团子抬头,吸了吸鼻涕,愣愣看着明若楠,然后突然咧嘴一笑,傻呵呵道:“小神仙!” 明若楠扶额:“我不是什么小神仙,你先松开我好不好呀?” 肉团子摇摇头笑道:“我松开你,你就跑啦!” 虽然明若楠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就这么被戳破了,实在尴尬。 “孩子,你爸爸妈妈呢?” 肉团子摇摇头,眼瞅着鼻涕快流到明若楠脚上了,她全身一僵,赶忙掏出一张帕子递给肉团子。 “快擦擦!” “谢谢小神仙!” 明若楠无奈,朝着四周喊道:“这是谁家孩子?带走!” 众人都忙着去寒冰派登记,压根没人回应她。 半晌后,一个老叟拄着拐杖,晃晃悠悠挪过来:“是个野孩子,我们逃难路上撞见的,见他可怜,便带着跟一起上路了。” 明若楠低头又看了眼这孩子脏兮兮的模样,心里有些无奈,干脆蹲下问道:“你记得自己家住何处吗?” 肉团子摇摇头,衣服破破烂烂,脚上还有虫子啃伤的痕迹,应当是流浪了不少日子。明若楠吹了声口哨,招呼寒冰派的弟子过来:“带着孩子先去洗洗,治治伤。” “是。”这位师兄正纳闷少主说话怎么这个味,就见自己手中这孩子死死抱着少主的腿,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老叟十分无奈,忙朝孩子道:“快松手啊,小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咧!” 明若楠眼见着这肉团子在听见“好吃的”三个字时,吞了吞口水,眼睛也发了光,可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又恢复了那副傻呵呵的模样。 “我说,给你吃的也不走,你抱着我作何?” “师父!” “你说啥子?”明若楠被这一声吓得差点儿直接摔在地上。 “小神仙,我要拜你当师父!” 明若楠扶额,看着这肉丸子,十分无奈。 “你知道什么是拜师吗?就乱说!” 肉团子眼珠子又大又明亮,像两颗成色极好的黑曜石,他眨巴眨巴大眼睛,明若楠瞬间心软了一大半。 “我知道!”肉团子忙点头,“赵叔叔喊李伯伯就喊师父,就是跟着学本事的!” 老叟在一旁笑呵呵道:“就是那两个。”她指着不远处正在排队的两人,“老李是木工。” 明若楠朝肉丸子道:“乖,你先松手,我不跑。” “真的?” 明若楠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肉团子歪着头眨巴眨巴眼,明显没懂这话的意思,但还是听话的松了手。 他见明若楠果真没跑,便再次傻呵呵乐起来,鼻涕横飞。明若楠叹气,指着帕子道:“擦擦,脏死了!” “师父!” “可我才十岁!”四周围了好几个寒冰派弟子在看少主的笑话,明若楠干脆盘腿坐下,语重心长朝肉团子问,“你今年几岁了呀?” 肉团子伸出手指头算了半天没算明白,呆呆地将自己的十根手指头,扒拉来,扒拉去,明若楠无奈,只能放弃这个问题。 “你看,我没比你大多少,我也还是个孩子啊!” 肉团子歪着脑袋,明显没明白,明若楠是个孩子,和收自己当徒弟这两件事间有什么关联。 有师兄见着小孩死犟着,便劝道:“孩子,我带你进寒冰派,你拜别人为师可好?” 肉团子撅起嘴,疯狂摇头,指着明若楠,那表情意思是:就她!别人都不行。 这师兄不懂:“告诉叔叔,为什么一定要拜她为师呀?” 肉团子噘着嘴道:“她厉害!她会飞!” “我们都会……” “她还把那个人冻住了!” “这个我们也会……” 肉团子明显是没词了,又不愿意妥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瞬间,黑耀耀的眼睛中波光闪闪。明若楠刚想说你等等,肉团子已经开始嚎啕大哭了,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呜呜呜,我不要!我就要她!她厉害!” 明若楠扶额,看着这孩子哭得如此伤心,叹气道:“做我徒弟很苦的!” 肉团子抽着鼻涕,呜呜道:“我不怕!” 明若楠摆摆手,最终只得妥协。 “罢了罢了,收便收吧。” 肉团子还在哭,老叟忙拍了拍他的头笑道:“娃儿,别哭啦,快叫师父!快磕头!” 这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却没忍住,一个接一个打起嗝来。 “嗝,师父!” “快磕头啊!” “嗝……磕头?”肉团子有些纳闷,显然不明白磕头是什么意思。 明若楠摇摇头道:“罢了。” “师父!” 她刚要吩咐师兄带着孩子去洗洗,就见着小娃娃笑呵呵地开始从衣服里掏东西。 明若楠此刻非常担忧他会掏出个跳蚤来。 不过她的担心倒是多余,只见这孩子抹了把鼻涕,掏出一块精美的玉佩。 “给!礼物!” 明若楠惊异地接过,拿在手中翻看了一番,竟然成色还不错。 “你的?” 孩子疯狂点头:“我的!” 老叟惊讶地看着这玉佩,脸上竟出现了好生后悔的神态。 “一直带着个玉,怎也不让嬢嬢们帮你保管呀?” 娃娃撇撇嘴,摇摇头道:“我的!给师父!师父的!” 明若楠看着玉佩上写着“慕和七年”,又看了看娃娃大概也就五六岁的模样,问道:“谁给你的?” 孩子想了想,明显没想出来,重复道:“一直在,我的!” 明若楠心中了然,朝边上人道:“照着这玉画个模样,看起来应当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去新安郡问问,谁家有孩子走丢了。” 她柔声朝肉团子道:“你的玉佩,为师先替你保管着。那师父带你去洗白白?” “嗯嗯!” 孩子伸出脏兮兮的手,笑着去拉明若楠。 明若楠也不嫌弃,直接牵着他的手离开。此刻十岁的明若楠突然有了主意,既然自己此生不准备再嫁人,那得个儿徒,倒也不错。 只是没想到,汤圆这父母,明若楠找遍了西南三郡也没任何头绪。按理说,小孩子走不远,八成就是新安郡丢的,但却丝毫没线索。一年又一年,转眼间,这儿徒,竟已比明若楠高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刘昭仪的消息 “所以汤圆是你的福星?” 明若楠点点头,笑道:“正是!十年前,第一个变数,便是从这肉团子开始的。” 汤圆从屋子里探出脑袋茫然道:“师父,你喊我?” 元靖望着眨巴着眼睛的汤圆,倒确实是像个糯米团子,让人十分想捏捏他的脸。 “元靖,你觉不觉得……”明若楠看了看汤圆,又看了看元靖,若有所思道“嗯……是不是长久住在一起,人都会长得越来越像?” 元靖诧异地望着明若楠:“什么?” “我觉得你俩吧,说不出来哪里长得有些像。” “有吗?” 欢儿听见这话也过来凑热闹,望着汤圆瞪得眼睛都累了,又仔细端详了下自家王爷,忙摇头道:“没有吧。王妃你怕是眼花了。” 元靖嫌弃地望着明若楠:“你看谁都长得像,你之前还说梁太师面熟,不也……” 明若楠猛得一拍脑门,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对了!老头!白胡子老头!”明若楠拍着桌子,大喜,“我终于想起来了,我竟琢磨了一年这事!” “何事?” “就梁太师啊!”明若楠勾着嘴角笑道,“我想起来了,我确实见过梁太师!” “嗯?” 明若楠刚回忆收养汤圆的一幕,突然就记起了那树林里的老头,因为两辈子加起来过了约莫二十多年,她早忘了这茬。竟此刻才想起,当日在城外,站在周伯伯身旁的老头,可不就是梁太师嘛! 只不过那时他的头发尚未全白,胡子也没长得如此长。但那笑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线的模样,分明就是同一人! 元靖听着明若楠的话,微微皱起眉头:“梁太师为为何要去西南?” 明若楠摇摇头,她哪知道这些。 “此事,先莫同他人讲。”元靖道,“虽说梁太师算咱们的媒人,但此刻敌友未分,他又身居高位,虽无兵权,却有天下学子的心……” 明若楠点头,对这些政事似懂非懂。 刚要再说,却听麻团道:“小姐,时候不早了,得抓紧进宫。” 明若楠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事没做,慌忙收拾进宫。 明若楠到时,刘昭仪正坐在池边喂鱼,明若楠无声无息走近,轻声行了个礼。 刘昭仪抬眼望着明若楠,见她只是在一旁站着,像个石墩,无奈问道:“怎不说话?” “怕惊着娘娘的一池鱼。” 刘昭仪笑道:“无妨,这鱼胆子大的很,你来了也只会以为是来了新的食物。” 明若楠挑眉,分不清刘昭仪这话,是在说鱼还是说人。 “吃茶么?”刘昭仪笑着问了问明若楠,可话刚出口,她又摇摇头道,“算了,这宫里的东西能少吃便少吃,毕竟谁知道有没有下过什么东西。” 明若楠歪头望着刘昭仪脸上的笑容,摸不透,实在摸不透。 “您这儿的东西,我敢吃。” 刘昭仪突听得这话,喂着鱼的手一顿,忙乐呵道:“成,既然有人敢吃,那我今日亲自下厨!” 明若楠想了想,没拦着刘昭仪的热情,干脆同她一起进了厨房。 “刀工不错。” 明若楠笑着应下刘昭仪的夸奖。 “我平日爱跟师兄们凑热闹,也跟着他们学了些。” “誉王妃还真是上得了厅堂下得厨房!” “娘娘抬举我,只会切菜,其他就不成了。” 明若楠比同龄人多活了十年,所以生活也比同龄人多姿多彩了些。毕竟很多别人还在学的,她已经滚瓜烂熟了。 过于无聊的明少主,成日在六阁里溜达,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读书少,只能多在疾风阁和八珍阁转悠。也正是这个原因,她练就了一身好刀工。 在六阁里转够了,她又无聊起来,纳闷女子都闲在家里绣花,好生无聊,怎男子都如此爱去青楼,难道那里有好玩的? 结果自己去过一次后,便上了瘾,浓香软语,轻歌曼舞,明少主瞬间乐不思蜀。 所以她逛窑子的好习惯要归功于……实在太闲,学东西又太快…… 明若楠今日当真是大开眼界,刘昭仪直接杀鱼杀鸡都自己来,根本不用明若楠和丫鬟帮手。 “其他宫的娘娘也这样?” “她们跟本宫能比么?”刘昭仪自豪地扬了扬嘴角,“丫头,把那头蒜递给本宫,本宫给你蒜蓉个元贝。” 明若楠下巴都惊掉了:“那个……不是说,宫里的娘娘从不吃蒜?” 刘昭仪指了指自家冷清清的宫门,笑道:“你看我这儿,像是陛下会来的样子么?我生辰请了那么多王妃,可就你来了。她们啊,消息比我自个儿都灵通!” 明若楠有些尴尬,因为武帝不常来她宫里,所以大家便认定她是不得宠的妃子。贵人们自然也懒得多在她这儿费工夫。 明若楠看着刘昭仪挽起袖子认真拍蒜的模样,将自己心里一直以来的疑问问出。 “娘娘,您……您为何选择我家王爷?是因为那日只有我来了?” 刘昭仪回眸,望着明若楠,觉得这丫头挺聪明的人,就是这个毛病不大好。 “有些事啊,一知半解的最好,知道的多了,反倒对自己不利。” 明若楠把刀直接砍入菜案,望着她双眼微暗:“怎么着,您还要灭口不成?” 刘昭仪噗嗤乐出声,明若楠也无奈笑道:“哎,您怎么就乐了,我如今已经这么不吓人了?” 刘昭仪笑了好半天才停下:“总之你知道,我是友非敌就得了。” “那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还敢吃我东西?” 明若楠笑着拍了拍胸脯:“放心,不管将来如何,您的命,我明若楠保了!” 刘昭仪看着明若楠拍胸脯的样子,突然鼻子有些发酸。忙转过去,小声道:“这葱还挺呛。” 明若楠看着她手中拿着的蒜,并没将这层话挑破。 直到将汤炖上,刘昭仪才拉着明若楠去池边看鱼。 “要说正事了?” 刘昭仪无奈白了眼这丫头:“你如此直接,我倒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了。”她望了眼池中游动的鱼,正色道,“听说你们在调查孙茹的死因。” 明若楠身子一僵,“孙茹”两个字,一直扎在她心内,虽几乎能确定她的死与自己无关,但一想到她死之前去家里闹过那么一场,之后便无故身亡,总难免多想。 “娘娘知道内情?” 刘昭仪摆摆手:“内情谈不上,但是她那日去了何处,又见了何人,倒是有些消息。” 第一百五十二章 鱼的快乐 明若楠苦笑:“这个我也查到了,若是说……” 刘昭仪摇头笑道:“路径,你查全了,只是见这些人时,究竟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你可知?” 明若楠摇头:“我们一直认为,是在胭脂铺子或是酒楼出的问题,还没查清楚。” “嗐,在这两处查,当然查不出个所以然!” 明若楠一惊,瞪圆了眼睛望着刘昭仪:“您是说……” 刘昭仪点点头,朝着池中挥去一把鱼食:“方向错了。” 明若楠闻言,登时僵在原地。若是方向错了,那嫌疑最大的无非是两人,一是孙茹的亲姨母庄贵妃,另一位,则是京城万千男子的梦中情人,梁小柔。 无论是谁,都是孙茹最亲近的人。 “她……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又或是听见了什么……” 明若楠望着鱼池,心内对孙茹突生怜悯,却听刘昭仪无奈道:“孙国公怕是早知道自己女儿死因是何,不过是将火朝你们撒,借着你和誉王,来掩盖真相。说不准,是他自己动的手呢。” 明若楠心里乱成一团,这话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庄贵妃。可明若楠实在不敢相信,那可是亲生女儿,孙国公如何下得去手! 刘昭仪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尘世间,最迷人双眼的便是权和利。”她指着池中的鱼,“你看它们,吃饱便是天底下最大的事,但人不同。孙国公背后是整个孙氏和尤氏的利益,这错综复杂的两大家族,每个人迈出的每一步,都身不由己。” 明若楠皱眉,刘昭仪本以为她是在忧心这话,却听着位逻辑奇才问道:“谁姓尤?” 刘昭仪嘴角抽搐,望着明若楠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整日在庄贵妃那头喝茶聊天的,不知人家姓什么?” 明若楠惊讶道:“她姓尤?不是姓庄?” 刘昭仪忍无可忍,直想将鱼食盆子扣她头上,但是一看见明若楠这张脸,又只得耐着性子讲:“庄、淑,这些都是封号!淑贵妃也不姓舒!” “这个我知道,淑贵妃姓李……原来如此,庄贵妃竟然姓尤……” 刘昭仪十分纳闷,这人一会儿精明一会儿傻是怎么回事。 她正琢磨,就听见明若楠接着问道:“那您姓刘吗?” 刘昭仪微愣,无奈笑道:“我姓刘,但此刘非彼刘。”她见明若楠望向自己的笑容很是复杂,发现这丫头大部分时候还是精明的,“我是刘国公的义妹。” “哦!所以您跟庄贵妃一头的!” “名义上是这样。” 明若楠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名义上……” “你在套我话……” 明若楠将头别开,忍笑道:“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刘昭仪叹气,觉得不能再聊了,再聊下去,怕是自己老底都要被揭了。她忙借口起身去厨房看汤。明若楠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内突然有了个猜想。 “你猜刘昭仪是你娘的故人?” 明若楠点头:“你是没看见她的眼神。” 元靖疑惑,不懂这眼神中,如何能看出身份。 明若楠解释道:“她每次望着我的脸,都会露出一副……怎么说呢,很复杂。有时是思念,有时又会像一个长辈。我们家的六位长老,望着我出嫁时,就是那副表情。” 元靖若有所思,敲了敲笔杆:“难道不会是你爹的故人?” “呵,我爹一辈子就来过一回京城,来京城就干了一件事。” “拐走了你娘?” 明若楠无奈点点头,对于自己老爹年轻时干的这破事,着实心累。 “我爹欠凌家一个媳妇。” 元靖笑道:“这不是用你还上了么。” 明若楠白了眼元靖,但不得不承认,好像确实是这么个事。 “要不要查查刘昭仪?” 明若楠想了想,忙摇了摇头:“既然是友非敌,总有一天,会告诉我的吧。” “那孙茹,你打算怎么办?” 明若楠提到此事有些犹豫,摩挲着玉镯想了好久,最终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 刘昭仪告诉明若楠这事儿,无非存着几个心思,可能是想让他们帮着庄贵妃添项罪名,也有可能是想让明若楠留心庄贵妃,最有可能的是,这并非是管孙茹的闲事,而是孙茹不小心听到或者见到的事,与明若楠有关。 元靖看着明若楠眉头皱起,伸出食指,将她的眉毛展开。 “以前都是我皱眉,现在竟换你了。” 明若楠从思绪里抽出,看着元靖内疚的眼神,浅笑道:“管他的,多行不义必自毙,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下得去手,迟早老天会收拾他们。” 明若楠这话说完,一转头,便见着汤圆在正院子里就这月光看信,她有些好奇,便凑近去看,结果汤圆一见她,赶忙合上。 “看什么呢?” 汤圆噘着嘴,瞪着自己师父:“怎能偷看别人信呢?” 明若楠登时眉脚跳起:“别人……你师父我是别人吗?” 元靖见自家媳妇声音抬高,忙上去拦架:“汤圆长大了,也该有自己的秘密。” 汤圆见自己师父气鼓鼓掐着腰,虽不知她在气什么,但是忙扯了扯她的衣角道:“好啦好啦,给你看!是师弟写信给我,问我每日的修行有没有偷懒的法子……” 明若楠的表情总算舒缓了点,冷哼道:“还想偷懒?十二岁才开始修行,比别人已经差了一大截了!”她这话只是说给汤圆听,但实际上,小宝写信的目的不言而喻,“你们经常通信?” “这是第一封,他还问我京城好不好玩,嘿嘿,师父要不将小宝也接来京城?”汤圆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明若楠心里满满期待。 “不成。” 元靖有些疑惑地望着明若楠,不懂为何说起此事如此决绝。 路北北刚同明思嗣逛完黑市回来,此时手里抱了一大摞书,恰巧听见这对话,便从一摞书后探出个脑袋来:“你一个已经够让少主头疼的了,小宝还是给师兄们带着,养差不多了再接来吧!”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若说汤圆没头没脑的,连明若楠有时候都拿他没办法,但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路北北,却每每总能一句话结束战斗。 汤圆撇撇嘴,有些不悦:“好吧,那我给他回封信,就说让他好好练功。” 明若楠刚想补充,路北北便笑着将书摆在了桌上,道:“你信里可别提京城这些事,他本就羡慕你能在少主身边,你要说太多京城的事儿,怕是要把小宝气哭呢!” 汤圆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对啊!小师叔,你来帮我写个呗,我怕我万一哪句写的过了,让小宝伤心。” 路北北笑着接过小宝的来信,朝明若楠微微点头,然后便从边上抄起笔,就着月光研墨:“你想跟你师弟说什么?” “我想说……” 元靖皱眉问:“那小宝……” 明若楠摇摇头,有些无奈:“孩子能有何错?母子俩被人利用罢了。” 正说着,就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明若楠身后汗毛立刻竖了起来,她刚准备溜,便听见自家大姐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三丫头,我淘来本书不错,给你两日,看完了我们一起探讨。” 第一百五十三章 瑞王被擒 “这些人,都招了?” 元泩无奈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供词递了上去。武帝险些直接背过气去。 “父皇,您注意身体……”元泩赶忙上前帮武帝顺着胸口,“您别生气。” 武帝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气顺匀,他摇晃着坐回龙椅上,脸色苍白。 元泩慌忙将桌上的小玉瓶打开,倒出两粒丹药。 武帝吞服了丹药,脸色总算恢复了些。 他刚刚屏退了四周,怕的便是这事被有心之人听见,寻着蛛丝马迹找到源头,又或者揪着丁点儿证据不放,将事坐实坐死。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回竟是铁证如山。书生们压根不经打,有的甚至用刑具一吓,便什么都招了。 武帝看着证词上一条条一桩桩的罗列,心下凉了半截。这回,纵使有十个明若楠,也帮着洗脱不了了。 “老三,有没有法子……”武帝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愁容,望着元泩,明知是何答案,仍要问一问。 元泩皱眉,无奈叹了口气:“父皇,兹事体大……若不处置,怕是……会犯众怒啊!” 武帝揉着额头,好不容易才强打着精神没晕过去,他望着书案上的玉玺,不知是不是所谓的报应,自己的儿子,竟一个接一个…… “拟旨……” 武帝二十四年,二月二十三,一队禁军,毫无征兆地将瑞王府围了。 “你们干什么?” 司达亲自带兵,要将这调任前的最后一仗完美收官。 “给我搜!”司达的刀疤在阴云的映衬下,更显狠厉。 瑞王府家丁皆是被带刀的司达吓得连连后退。 瑞王正与方冰儿厮混,突听得外头一阵喧闹,骂骂咧咧地起身去看。自打将这方冰儿纳进门后,瑞王几乎成日与她腻在一起,将瑞王府的其他侍妾统统抛在了脑后,这光天化日的,竟也不忘与她腻歪。 他火冒三丈地只披了件外衫便冲了出来,倒要看看是谁扰了他的好事。 “哪个不长眼的在此喧哗?” 家丁们一见自家主子出来了,各个再次有了底气,气焰嚣张地指着司达怒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竟敢在此撒野?” 司达冷哼声,朝身后一挥手道:“拿下。” 家丁们还愣着没反应过来,便见禁军二话不说,直接将瑞王押了。 瑞王挣扎着骂道:“司达,你不过是我们皇家的看门狗,是谁给你的胆子,本王也敢拿!” 司达冷笑着招呼手下接着搜,自己拿刀背拍了拍瑞王的脸,冷冷道:“不如瑞王殿下猜猜,我这看门狗,是得了谁的令?” “将军,搜到了!” 瑞王看着禁军从后院捧出来的盒子,整个人瞬间变了脸色,拼命挣扎:“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禁军自从去年整顿后,令行禁止,军纪严明,此刻无论瑞王如何咒骂,他们都似没听见般,只将东西递给司达。 瑞王歇斯底里吼着:“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本王的家也敢搜!本王要参你们!要去父皇那里参你们!” 司达翻了翻盒子里的东西,面无表情道:“带走。” 瑞王挣扎着甩开按着自己的人,表情凶狠地朝司达出手,要抢他手里的东西。司达的武功比明若楠虽差了很多,但相较瑞王倒是绰绰有余,瑞王的神武还没掏出,已被司达再次捆了个结实。 “王爷,我劝您省些力气,不然进了诏狱,我担心您抗不过去。”司达说到这里似是调侃般道,“不过,也不见得,誉王殿下都抗的过去,说不准您也成。” 瑞王想到元靖被打得血淋漓的模样,登时吓得脸变了色,扯着嗓子吼道:“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 司达不再理会他,只命手下直接找东西,将他的嘴塞上,毕竟陛下说了,暗中收押。 只是如此一大队禁军,光天化日围了瑞王府,再如何暗中,也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将军,其他人?” 司达道:“出来结果前,任何人不得进出王府。” 明若楠正在冰室打坐,就听见路北北慌慌张张在院子里喊,忙回了声:“我在这儿。” 路北北一推门,看见冰窖内四处的冰凌,再次被震撼了一回。 “少主……您这功力……进益太快了。” 明若楠活动了活动筋骨道:“有些关窍想通了,整个便都通了。“ 路北北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忙说正事:“瑞王被收押了。” “这么快?” 路北北点头:“司达亲自带人去的,估计是搜着东西了,有位师兄看着他们出来时,手中拿着一个盒子。” “八成是账本,对了,那位于先生,可千万别让他跑了,我还有话要同他好好聊聊。” 路北北恍然,忙道:“我这就请几位师兄去守着!保证一只鸟也飞不出来!” 明若楠将体内寒气散尽,朝路北北道:“去之前,记得朝虎嫂交代声,这几日将田留喂得胖些,免得活不到对峙那日。” 路北北听见这名字,情不自禁眉头蹙紧。 “少主……” 明若楠摸了摸路北北的头,笑道:“无妨,自从我去大理寺那日起,便是决定了要对此人妥协。只是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必须要妥协的事等着我,走一步,算一步吧。” 路北北看见明若楠身后的一块冰上刻着乱七八糟的线条,有些好奇地歪头去看。 “少主这是在冰窖里作画了?” 明若楠嘴角抽搐:“就几根线而已……” “那这是?” “哎,就是琢磨这京城的脉细,实在太乱了。刚打坐无事,我便理了理。”明若楠指着一堆乱糟糟的线条,朝路北北讲解,“你看,孙国公的夫人,是庄贵妃的妹妹,刘国公的女儿又嫁给了端王,算是庄贵妃的亲家……所以孙、尤、刘三家是一个团。” 路北北看着这个乱麻麻的圆,再识别出里面竟是写的姓氏后,终于跟上了明若楠的思路:“刘国公后继无人,所以现在只剩孙和尤。” “不错,这另一个团,是李氏……里面的人,我还在填。应当是武将和六部的居多,虽只是一个家族,但掌握的都是大宣的实权。” “那另外这两个圈呢?” “这个是瑞王,这个是……梁太师……” 路北北不解:“梁太师也是一个团?” “梁家虽只有一脉,人丁不盛。但他身后站着的,可是整个大宣的中坚力量和未来……”明若楠说罢,托着下巴又沉思片刻,干脆将这个团与孙尤的乱麻麻团圈在了一起。 “少主是觉得梁小柔嫁给贤王,是三家联手的信号?”路北北想到此不禁皱起了眉头。 明若楠将手中的冰凌扔在地上,无奈摇头:“但愿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夜探瑞王府 瑞王府,一片兵荒马乱,各个人心惶惶。女眷们与孩提的哭泣声不绝于耳。“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方冰儿脸上,只见瑞王妃怒视着方冰儿浑身颤抖。 “都怪你个扫把星!自打你进门后,家里就不太平!” 瑞王妃将怒气全撒在方冰儿身上,再要打第二巴掌时,被方冰儿直接抓住了手。 “你个贱人,竟敢还手?” 瑞王妃怒极了,边上的丫鬟也指着方冰儿骂道:“你不过一个侍妾,竟然也敢反抗王妃!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四周的小妾看着这动静,全都害怕极了,忙捂住孩子的眼睛耳朵。 “这才叫还手。”方冰儿冷笑着,一巴掌扇在瑞王妃脸上,一字一句恶狠狠道:“瑞王能出的来,您再耀武扬威吧,瑞、王、妃! 众人震惊,看着方冰儿潇洒地回去后院,瑞王妃怒得攥紧了拳头。 “洪嬷嬷,待能出去了,将她卖进窑子!这人留不得!” 洪嬷嬷叹气:“王妃还是心太软了,既然留不得,老奴今日就去将她……” 她说着做出个抹脖子的动作,瑞王妃没再说话,却看着书房,突然灵光一闪:“对了,于先生呢?平日王爷有什么都请教他的!”瑞王妃想到这,瞬间大喜,忙道,“快请于先生来!” 小厮去侧院转了一圈,回来时却一脸的茫然。 “于先生没在府上,东西好像也没在了。” 寒冰派的人刚到瑞王府,就听见了瑞王府第一谋士于先生竟不知何时跑了。 这无疑证实了明若楠的猜想,瑞王所做的一切,十有八九都是受这位于先生挑唆。 挑唆齐王谋反的人到现在都没找到,而教唆瑞王的这位又在眼皮子底下跑了。一时间明若楠也犯了难,足智多谋,能文能武的明少主,少有的遇见了完全不受自己掌控的情况,本就成了案板上待宰的羔羊,任人鱼肉,现在宰自己的人没找出来不说,连自己手里唯一牵着的线都丢了…… 明若楠手指摩挲着玉镯,路北北甚至能从呼吸声里听出她的心乱了。敲玉镯好像没什么用,她干脆换手敲了敲金镯。 路北北都快睡着了,才听见明若楠猛得起身道:“元靖问起,就说我去怜香楼了。” “可姑爷不喜欢您去怜香楼。” “我知道,不过他应该更不喜欢我去瑞王府。” 路北北皱眉,看着自家师姐换上一身夜行装出了门,正揪着心的时候,突然觉得身后凉飕飕。他一转头,便看见王爷臭着一张脸站在自己身后。 “你们少主去哪儿了?” 瑞王府外,几个禁军尽职地守着,站着笔挺。明若楠看了也不禁要赞扬下司达,这人果真有两下子,之前的金吾卫整合进了禁军后,竟能半年便训练成这副模样。本是一群不服管的纨绔,此刻倒真是有模有样。 她不想连累禁军的士兵,便借着另一座小楼,直接将龙爪勾甩进了瑞王府的墙,借着绳索,轻盈跃入了瑞王府。 夜半三更,明若楠在瑞王府内转了一炷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于先生住哪儿。 她推测,心腹的先生,必然住在好传唤的地方,定然是在紧挨着正院的侧院处。 可明若楠七拐八绕好久,才绕完一间小院子!花园也是好大的一个,找了足足半个时辰,她才琢磨清楚哪间是正院,顺着正院,她才找到了侧院的位置。 誉王妃不禁叹气,他们寒冰派何时在气派上输过给别人?再一想自己那寒酸的誉王府,着实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儿一冲动,拍断那棵看着便很值钱的树。 最终担心被人发现,明若楠只能气得把花盆里看起来很贵的花摘了个精光! 她刚撸干净这花,却发现花盆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月光的映衬下,反射出零星的光点来。 明若楠敏锐地在手中凝出一把冰匕首,开始刨。竟刨出一个竹筒来!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这竹筒,发现其中竟是放着一封信。 天长日久,信件上的字有些模糊不清,但明若楠趁着月光还是依稀辨认出“元海”二字…… 她将信件装进口袋,突发奇想,将四周围的花盆挖了个遍,果然又在一个盆里找出了个信筒。 明若楠掐着腰,看着这一大个园子,琢磨得找个时间,好好将这整片园子刨一刨。 不过到底是为了找信筒,还是纯粹嫉妒人家的园子大,便不得而知了。 她揣上信筒,直奔侧院,一间间听墙角,终于听出两间没人住的屋子来,明若楠推开右手边的,是间杂物间,再推开左手边,看其中摆设,八成是找对了。 这屋里装饰简陋,墙上挂着字画,书案上无他,只散乱放着两本书和笔墨纸砚,床铺也是极简,最关键的是,明若楠打开柜子,发现东西竟清的差不多了。毫无疑问,这正是那位山羊胡子于老头的房间。 明若楠翻查了下四周,敲敲墙,跺跺地,竟都没什么收获。她抬头看着房梁,心里琢磨,应该不会……毕竟这老头看着实在不像是会功夫的,但她还是飞身上去,看了一眼。 谁知竟发现在房梁上一不起眼处,竟藏着个小木盒。 明若楠惊喜地将木盒取下,拿起桌上的一根毛笔,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挑开。 倒是没有机关和毒气,可近了一看,她便对盒子里的东西有些嫌弃。 “真是怪了,今日怎么到处是信件。” 她怀疑地拿起一封展开,才看了一行,脸色变瞬间冰冷起来。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举着信件,手止不住地颤抖。 明若楠努力克制自己体内散出的寒气,冷着脸将整个盒子装起。火速朝外冲去,甚至不惜惊动了守卫。 “谁?谁在那儿?”待家丁走近,却发现根本无人,只有一阵清风略过。 守在府外的禁军只感觉到头顶飘过一个黑影,忙派人去王府内查看,却发现毫无异样。连刚才明若楠翻得乱糟糟的庭院,都恢复如初,没有半点异常。 第一百五十五章 量身定做千机索 明若楠风一般地朝诏狱奔去,只觉得身后似乎有谁跟随,几次想甩掉,都没能成功。但此人的速度明显跟不上她,再次转过一个拐角后,明若楠便不见了踪影。 她顾不上去想跟着自己的是谁,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便是那诏狱中的人,该死。 明若楠直接奔去诏狱,趁人不备,将看守打晕。 她警惕地扫了眼四周,听得远处似乎有人在逼近,一掌伸出,刚想建道冰幕,却突然被一道绳索缠上了胳膊。 速度如此之快,如此之轻,直到逼近,明若楠才察觉到它,可为时已晚。 “千机索?”她如何会不认得自家的宝贝,皱眉望向千机索的另一头,竟是元靖。 “拦我作何?” 元靖扯着千机索朝后拉,明若楠被扯得一个踉跄,低声怒道:“你疯了?” 明若楠想要挣开千机索,可这千机索是千机阁为了少主量身打造的,平日里唯一用途便是拿来抓少主。 明若楠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挣开,只能怒道:“你别拦着我!” “楠儿,你别冲动,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若楠这会儿脑子里全是刚才见到的那封信,根本听不进去元靖的话。 元靖无奈,只得用力试图将人拽过来。 明若楠踉跄一步,脚下扎稳想与元靖争夺主导权,却反倒被元靖又朝身前拽了拽。 “你松开我!” “跟我回家,不管什么事,都要从长计议。” 明若楠气急了一掌袭向元靖:“狗屁的从长计议!” 元靖皱眉闪躲,她再次出掌,元靖干脆将千机索缠在腰间,专心抵挡明若楠的攻势,连着挡下三掌,又担心用真气会伤着自家夫人,只得加固千机索,以挡为辅,以绑为主。 明若楠越发火大,干脆手脚并用。 “我明若楠打架还从没输过!” 她一个飞踢,被元靖躲开,元靖再次牵着千机索将她朝前拽了拽。 明若楠见自己离诏狱门口越来越远,忙加快了动作,噼里啪啦,掌风飞快,脚下也变幻莫测。 “娘子最近功夫见长。” “你少废话,快把我松开!” 元靖摇摇头,再次将千机索在手上绕了圈。他用尽气力把索猛得一拉,直接将明若楠拉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你冷静些!” “我如何冷静?你知道瑞王做了什么吗?”明若楠气得浑身颤抖,“他……他……” 元靖见明若楠双眼赤红,知道她是在瑞王府上搜出了物证,忙道:“不管你看见了什么,冷静想想,这东西可信度多高!” 元靖这一吼,明若楠立刻回想起发现这盒子的位置。 元靖见她不再挣扎,知道她八成是想明白了。 “别被仇恨冲昏了头,是找到了跟周小侯爷有关的东西?可恰好在此时,发现这物件,你难道不觉得太过巧合吗?” 明若楠愣愣望着诏狱的门,见着被元靖一声吼惊动的其他侍卫匆匆跑出来,只得叹气道:“是我冲动了……回家说。” “刚才……跟着我的是你?” 元靖此刻还气喘,无奈地望着自家一点就着的媳妇,摇头叹气。 “累死为夫了!”元靖刮了刮明若楠的鼻子,“这日后万一你想离家出走,我追都追不回来!” 明若楠失笑:“你准备如何惹我,好让我离家出走?难不成娶房侍妾?” “那怕是不成,没有娘子,我夜不能寐。” “又说胡话。” 元靖见她终于展颜,心内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回家?” “嗯,回家。” 回去路上,她才知道,自己中途没顾上隐藏气息,已经引起了守卫的注意,若不是元靖提早赶到瑞王府,用神武将府内狼藉一片的花园收拾干净,那明若楠这次,铁定要露马脚。 “没想到你这神武还有点用处。” “自然,居家必备良品。” 明若楠眼珠滴溜溜转,元靖望着她觉得八成没琢磨什么好点子。 果不其然,这人简直是狗脾气,一刻钟前还气得头顶冒烟,此刻,便正经开始琢磨给这神武起什么名字了! “扫帚笔?”元靖差点儿一个踉跄摔地上,刚想阻拦,便听得她自己否认了,“不妥不妥,你那些哥哥们,都叫什么金翅流星锤,孔雀八卦扇……你这个起码也得五个字……” 对于不学无术的明少主,想出五个字,还得押韵,实在有些难。 “不然咱们先琢磨正事?”元靖担心自家媳妇过于费脑子,忙制止她接着想。 却见这人一拍脑门,眼中精光一闪。 “有了!就叫收家第一名,干啥啥不成!” 元靖:…… “这有十个字了……” “嗯,我知道,所以咱们简略一些,各取几个字,就叫收一名啥笔!” 元靖嘴角抽搐:“娘子,我觉得这名字有些不妥……” “就这么定了!” 元靖委屈巴巴,突然有种汤圆附身之感。 誉王府内,三人围在书案前,就着灯火看着明若楠带回来的东西。 “我就说,那姓于的山羊胡子,怎么可能把盒子放这么高的地方!” “夫人,你刚才差点儿就冲去诏狱了,要不是我多个心带了千机索,现在五皇兄怕是已经凉了……” 明若楠看着元靖和路北北皆是埋怨地望着自己,尴尬抽了抽鼻子:“哎,这个……我就是一见着跟西南军有关的东西,就忍不住上头。不过,也不一定不是那位于先生放上去的……”明若楠此刻冷静下来,脑子清透了很多,心里将事情也理顺了些,“说不准你五皇兄做这些事的背后,都是这位于先生的手笔。” “少主的意思是,他们想借你的手,杀瑞王!”路北北大惊,现在想起仍是后怕,多亏直接告诉了姑爷少主的去处。 明若楠接着道:“所以这盒子,他是故意让我见着,而且放得极为难找,就是为了让我觉得这物证可信。” 元靖将信打开,见着内容,也是皱起了眉头。 这是瑞王与裴兴盛的往来信件。 信件中多用代号,没有明确的指代。 一封是裴兴盛朝瑞王交代近段收成不好,希望瑞王耐心等几日。 而另一封是瑞王的回信,提到不管好不好,他那份是一定不能拖。 再一封信件,是裴兴盛讲有笔大买卖,问瑞王该不该参与。 之后瑞王十分肯定地回复了他,并言,会在朝中给予他帮助。 而这日期好巧不巧,落在裴兴盛收受罗双喜贿赂的不久之前。 如此巧合,也难怪明若楠会以为,瑞王与裴兴盛聊得是收罗双喜钱的事,认为西南的折子被拦,瑞王也有份。 元靖将扇子掏出在手中一下下敲着,明若楠再次看了看信,觉得说的如此模棱两可,也就是自己太心急,才会一心觉得此事与西南有关。 “这信八成是真,此人做局如此精细,不会用假的信冒险。但他们信中提到的应不是收罗双喜贿赂之事,收罗双喜贿赂,怎需要在朝中给予帮助,应是盼着众人都不知道才对。” 明若楠点点头,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但一时间却又没有头绪。 “这样,我先找人查查五皇兄和裴兴盛之前做了什么生意,你别冲动,等我消息。” 元靖见明若楠乖乖点头,突然想起那狼藉的花园。 “对了,楠儿,你好好的,拆人家花园做什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 花盆里的信 明若楠提到此事有些尴尬,揉了揉鼻子选择略过一些事:“我发现那花盆里有东西,就刨出来看看。” 路北北不禁露出个钦佩的表情:“果然少主功力进益后,六识也跟着提升了!” 明若楠尴尬扯了扯嘴角,忙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拍桌上:“喏,花盆里刨出来的。上面的字迹不大清楚,当时光线又暗,我没看出是什么东西,但这上面……有元海两个字,我便想着先带回来再说。” 元靖一听“元海”二字,表情再次严肃起来。 他们三人对着信看了足足一两个时辰,只看出零星几个字,似乎是在土里埋太久了,信件有些霉,大多字都识别不了了。三人再次陷入沉默,对着信,干瞪眼。 “有了!”路北北突然一拍桌子,吓得明若楠和元靖同时一激灵。 路北北向来老成稳重,这么使劲儿地拍桌子,定然是想到了好主意。 一个时辰后,明思嗣伸着懒腰一推门,便见着三张鬼脸杵在自己房门口。 居士显些花容失色,但居士毕竟是居士,要维持仙风道骨,超然尘世的做派,她忙揉了揉睡眼,准备假装没看见。 “姐……” 明思嗣吓得后退了一步,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沙哑的声音,是自己小妹。 “你们三个杵在这里是要吓死我噶?” 明思嗣这会儿清醒了大半,才看清鬼脸是他们三人顶着厚重的黑眼圈,着实无奈:“有什么事快说,我今日约了诗会。” 明若楠听见诗会,脑中便浮现出一堆之乎者也的文绉绉公子,不禁替自己姐夫捏了把汗。 “就这?”明思嗣听完路北北的请求十分失望,还以为是什么鉴定字画的工作,没想到竟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等哈儿,我去拿哈儿工具。” 明思嗣半晌后优哉游哉回来,戴了副羊肠做的手套,手里拿了个小刷子,饶有介是。 “这是?”元靖看着大姐这手套觉得甚是稀奇。 “这是羊肠做的手套,十分贴合,方便做精细活计。” 元靖想了想宫里奉为珍宝的蚕丝手套,比起这个来,逊色了不少。 明思嗣扒拉着信件,不过一个时辰,便将大部分字重显了出来。 “这几个是虫子啃过,恢复不了,但整封信的大致意思有了,你们自己慢慢琢磨。”她说着起身将手套摘下,瞥了眼元靖,似乎有些不满,终于还是没忍住,道,“小妹来京城不到一年,竟遇着乱七八糟的事。听说上次康王谋反,她在床上躺了三天?” “姐……” “我妹妹从小到大,别说没受过需要躺着养的伤,就连皮外伤,我们都不舍得让她受!从来只有她打别人,别人伤不着她!” 元靖表情难过:“大姐,是我没保护好楠儿。” “你们这信,我大致扫了眼,应该也是件危险重重的事,但是元靖,小妹想做这事,我拦不住,可若你再敢让我妹妹受伤,那我绝饶不了你!” 明若楠愣愣望着自家大姐,鼻子发酸。元靖朝着明思嗣郑重道:“大姐放心,我绝不会再让楠儿受伤!” 明思嗣摆摆手,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道:“麻团,帮我收收东西,我今日回新安。” 麻团刚做完早膳,探出头来纳闷道:“大小姐怎不再多住几日?” “我本来就是回家路上被你们逮过来的,我家小魔王没人收拾,八成已经将房顶掀了。” 明思嗣摆摆手,潇洒转身。 元靖叹道:“你大姐真的……人如其作。” 明若楠无奈:“你见着她揍我,跟揍我外甥时,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两人凑在信前,再一看,果真字已经清晰多了。 元靖看了,不禁眉毛皱起。 “这不像是五皇兄写的信。你看日期,是武帝十一年腊月,那时候五皇兄才十四岁。” 路北北仔细看了看道:“这根骨,像是女子的字。” 元靖恍然,忙喊林茨道:“你去趟太庙,将之前几位嫔妃抄过的佛经,都拿出来看看。” 明若楠道:“不妥,工程量太大,北北,你誊一份,带着去比对。” 第二封信的内容是武帝十二年元月,上面只书了一行字:事已办妥,安。 明若楠望着这信,眉头皱紧,朝元靖问道:“办妥?是办了什么事?十二年元月,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元靖敲着扇子,实在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趁着路北北他们去了太庙,他干脆将明若楠打横抱起:“别想了,先歇会儿,等北北回来再琢磨。” 明若楠双脚腾空,确实折腾了一夜,困得要命。还靠在元靖怀里便睡着了,甚至没等到回去塌上。 午膳时,元靖才将明若楠喊醒,路北北仍没回来,明若楠焦急地望着门口,一口口戳着饭没丁点儿胃口。 元靖干脆直接朝她嘴里喂食:“明少主,有林茨在,无碍的。虽然比起你我的功夫,林茨算不上什么,但是对付普通的高手,他绰绰有余。” 明若楠这才安心吃起饭来,可刚戳了两筷子,仍是忍不住叹气:“哎,北北也是怪了,资质不差,武功就是不见进益,再这么下去,我要如何同老家的他师父,我师伯交代哦!” 她刚说完这句,便见元靖突然停下了筷子,猛得抬头望着明若楠,眸子闪动。 “怎么了?” “我……我想起武帝十二年元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元靖说出这话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愤怒夹杂着哀伤,让明若楠吓了一跳。 “第一封信上写着,于川化行动……川化,是我二嫂的老家……刘国公的封地……” 那年的元靖也还是个孩子,对于多年前的事没有过于深刻的记忆。但此刻听见老家二字,他脑中突然灵光一过,终于记起来“川化”二字在哪儿听过。 十二年元月,发生了件大事。 那年端王妃带着小世子回川化省亲,路上遇到劫匪。护卫拼死抵抗,才将王妃救下,而小世子至此之后,再无音讯,生死未卜。劫匪的老巢之后被端了,却也没找到丝毫关于小世子的痕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明若楠霎时愣住,望着元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在瑞王府内发现的信件,不管是否是瑞王藏的,但铁定都与他有关。 可小世子那年顶多四五岁,不过是个孩子,若真不是山匪所为,那这幕后之人的目的…… “元靖,若此事是真的……” 元靖呆呆望着桌上的饭菜,有些不知所措,几度拿起筷子,又几度放下。 此时,路北北突然从外冲了回来,手中还抱着一本册子,朝着明若楠和元靖刚要说话,却又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找着啦?” 路北北点头,望着元靖,似乎不知该不该说。 第一百五十七章 学子们的信 明若楠无奈摇头道:“说吧,大致猜着了。” 路北北叹气,将手中的佛经与那信放在一处对比,字迹果真十分相似。 “刚我还去酒楼找了趟大小姐,大小姐给看过了,是同一人。” 元靖颤抖地翻过佛经的封面,硕大的“惠妃”二字,让他心内再次被刺痛。“惠妃娘娘待我很好……” 惠妃是瑞王已故的生母,别看瑞王如此跋扈,而他的母妃惠妃贤德,常年与人为善,太庙里,最多的佛经,便是她抄录的。 明若楠多少也听过些惠妃生前之事,知道此刻元靖一时间难以接受这反差。刚想出言安慰,却见元靖突然皱紧了眉头,望着明若楠声音颤抖道:“楠儿……你说这些事之间,会不会都有关联……” 明若楠身子一凛,避开元靖的眼神,朝路北北道:“北北,先回去休息吧,累多了不长个儿。” “少主……”路北北欲言又止,明若楠摇摇头,示意他安心回去休息。 林茨刚将马拴好回来,此刻看着厅内诡异的氛围,不知发生了何事,随口问道:“今日早朝可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元靖闻言一呆,明若楠也是尴尬扯了扯嘴角,呵呵一笑:“早朝……王爷,您又忘了……” 元靖闲散惯了,虽然武帝再三叮嘱他不得旷朝会,但他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是起迟了,便是忘了。连带着武帝将明若楠一起恨上了,觉得她没起好贤内助的作用,不然也不会有之前方冰儿一事。 元靖被林茨这一打岔,瞬间将刚才的情绪忘了大半,但早朝二字倒是提醒了他,瑞王下狱,不论武帝是否心软,此回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倒是应该去听听诸位大臣会吵些什么。 明若楠琢磨,之前元靖被下狱,虽说是刘全自作主张用的刑不假,但送进诏狱这事儿确实是武帝为平众怒而亲手送自己儿子出去当的挡箭牌。 此次瑞王这事,若也如之前般沸沸扬扬,那武帝不出意外,会再推瑞王出去。 明若楠想得明白这层道理,但元靖蹙在一起的眉毛,却像是将此事想入了死角,钻不出来了。 明若楠伸出两根手指,心疼地将元靖的眉头撵开,柔声道:“安心,一切都会有结果的,不管是我师兄的事,还是你二哥的事,又或是瑞王的事,既控制不了,便做好自己吧。” 元靖抬眸看着明若楠担忧的表情,无奈只得招呼林茨去外打探情况。 果不其然,当时元靖众人是怎么演绎的,这回,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复刻版。 第一步,茶馆里不知是谁不小心说漏嘴,说是试卷的复查竟真的查出了问题!然后众人皆是一副“我早知道”的表情。大家要这位再说,这位却使劲儿推脱,不肯多言,将欲拒还迎演绎地恰到好处。 然后当晚便有举子说自己贡院扫地的亲戚喝多了,不小心透露给他,竟然真的有人舞弊!紧接着一夜之间,一传十十传百,学子们不出意外也都知道了,大家群情激愤,发动所有力量打探,结合瑞王府被围,各种传言与猜测,一时间充斥了整个京城。 三人成虎,不过一日,这传言便几经膨胀,同元靖当时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此次学生和举子虽然愤慨,却没再聚集游行,而是联名写了封信,一同递到了御史台。 这联名信写的言辞激昂,十分令人动容。大意是大宣朝二百多年,多少名臣将相,皆是选自恩科。学子们寒窗苦读多年,为的便是这一刻。此处着重描写了诸多学子如何如何艰辛,如何如何不易。 煽情够了,便开始强调科举的意义,科举从四年一度,改成如今的两年一度,为的,便是选拔人才为大宣所用,关乎国本!此处将几位为大宣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人拉出来溜了溜,做了个案例。 例证够了,便是谴责。谴责一,考官选择欠考虑;谴责二,贡院安全纪律欠考虑……十项罪状掷地有声,说得礼部无地自容,各个想回炉重造。 谴责最后,引用古人言: “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官不私亲,法不遗爱,上下无事,唯法所在。” 这信在御史大夫手里转了一圈,不敢怠慢,直接递到了武帝面前。 武帝苍老的面庞,对着此信,止不住双手颤抖,想起自己年少时的雄心壮志,他连声叹气,觉得这些年,当真是老了。 “这写信之人……” 同一时刻问出这问题的还有元靖,他看着这信竟也难免热血沸腾。 就连明若楠一个不爱看文绉绉话的人,读着此信却也觉得内容深入浅出,十分受感染。 “回主子,这写信的人您也见过,正是那日在大理寺门前的一位太学生。 “王文斌?” 明若楠激动地直接蹦了起来:“铁定是他,我当时就觉得他特别有风骨,文人就该是他那副样子!” 元靖微微眯着双眼,望向明若楠,皮笑肉不笑道:“文人该是你相公我这样子才对。” 明若楠:呵呵。 “你少来!我是说他身上有书卷气!”明若楠无奈道,“之前觉得这倒是个驸马的好人选。” 这次轮到元靖呵呵了:“王公子辛辛苦苦义正言辞地求个正义,而娘子竟忙着为人家安排儿女私情?” 明若楠勾勾手指头,元靖乖乖把脸凑过去,只见自家夫人眼眸流转,好生妩媚,娇滴滴笑道:“儿女私情耽误正义吗?楠儿耽误王爷建功立业了?” 元靖被明若楠撩得整个人双眼放光,忙摇头道:“娘子说的对!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 元靖说着便要伸手去搂自家媳妇,却被明若楠一把推开,笑呵呵朝他道:“所以啊,这事儿耽误不得,我得抽个时间朝父皇建议建议。” “师父,有句俗话叫狗拿耗子!” “你骂你师父是狗?”明若楠双眼微眯。 汤圆举着水桶吓了一跳,差点儿将桶里的水洒出:“我没!我就是说你多管闲事!” 他说罢便觉得自己后脊背一凉,慌忙躲开,将水桶放地上。 明若楠笑道:“可以啊,徒弟,脚下功夫有进步!” 她一时兴起,朝着汤圆就攻了过去,汤圆叫苦不迭,却只得抵挡。 明若楠见汤圆身形已然轻盈了很多,心里更加欢喜,忙伸手凝冰,朝汤圆道:“试试。” 汤圆瞬间愣住:“师父,寒冰掌八重才能凝冰成型!” 明若楠白了眼他:“我知道你知道?让你试就试!” 第一百五十八章 好师父 汤圆嘟着嘴,觉得自己摊上这个神经师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他只能尝试着将寒气凝集在手掌,半天却没个动静。 “你看……没动静……” 他刚说完,脑袋上便被打了一巴掌。 “专心!” 汤圆委屈巴巴地噘着嘴,揉了揉脑袋,接着凝,这次竟真的在手中出现一股寒气,慢慢变出个冰疙瘩来。 明若楠在他肩头和手肘处捏了捏,摇摇头道:“这两日在冰窖打坐够两个时辰了么?” 汤圆眼神闪躲,结巴道:“差……差不多吧。” 明若楠一巴掌再次拍在他脑袋上。 “师父!总打头会傻的!” 明若楠捏了捏他的脸怒道:“再来!” 汤圆无奈,只得再试,明若楠将手指点在汤圆后心处,喝道:“真气没从这儿过!” 汤圆被吓了一跳,撇撇嘴,再试,这次竟在手中凝出一根冰棍来。 “师父师父!你看!你快看!”汤圆高兴地蹦了起来,“冰棍!我凝冰成型了!我八重了!” “放屁!”明若楠刚想敲汤圆脑袋,想了想还是把手收了回去,“八重哪是那么好练的!明明是我爹那破法子不成,你这内力,顶多三重。” 汤圆瞬间又耷拉了耳朵,但明若楠紧接着便道:“若每日打坐足两个时辰,你今年内突破四重不成问题。” “您瞧儿好吧!” 汤圆说罢直接奔去冰窖,饭也不吃了,一心要打坐。 “这尴尬的儿化音是你教的?”明若楠回头朝元靖纳闷问,“太难听了!果真我们南方人不适合儿化音!” 元靖笑着摇摇头,指了指正在院子里洗菜的欢儿。 “不过,夫人这儿字化得倒是不错。” “哎,没办法,我这人,就是太过聪明,学什么都快的很。” 元靖嘴角抽搐,自己媳妇怕是脑子里根本不知道“谦虚”二字如何写。 “你这样能成吗?汤圆为了打坐连饭都不吃了……” “呵,你以为他这模样能维持几日?顶多两天的热情,说不准一个时辰后就在冰窖里睡着了。” 元靖觉得好笑,但想起刚才明若楠教导汤圆的有些好奇:“你能从真气判断出寒冰掌几重?” 明若楠点点头,接过麻团递来的果子盒道:“他经历的这些我都经历过,之前重新回到十岁,意外发现这个法子练得更快。本想朝我爹建议,可想了想,一来我爹这人固执的很,八成不会听我的。二来,这么做,怕会惹人怀疑,便没多说。不过你们这些不懂寒冰掌的嘛,倒是也法子判断这人的寒冰掌究竟使得好不好。” “如何判断?” 明若楠指了指院子中的两根冰棍,笑道:“能看出哪个是汤圆的,哪个又是我的嘛?” “融化的快的是汤圆的?” 明若楠的冰棍此刻还是一副完整的样子,与刚凝成型时无异。 她示意元靖将汤圆的冰棍拿起,掰断,竟没费什么力气。 明若楠又示意他将自己那根拿起,元靖掰了几次,竟都枉然。 “娘子厉害啊!” “哼知道就好,平时没打过你,那都是我手下留情,没出杀招!” 元靖捏了捏明若楠的鼻子笑道:“是咯是咯,多谢娘子高抬贵手!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是个好师父。” 明若楠微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眨巴眨巴眼,示意元靖再说遍来听听。 “头一次有人觉得我是个好师父……” 元靖看着冰窖的地方,无奈笑道:“虽然汤圆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应当也是这么想的。” “虎嫂,今日加个红烧狮子头!” 虎嫂笑呵呵从厨房里探出头:“好咧,汤圆最爱吃这个咯!” 明若楠从怀中看着家中来信,其中有封,是小宝来的,她将信展开,看着其上:师父,小宝已经可以在冰窖里练功啦!小宝和娘亲都安好,师父勿念! 心内突然又柔软了几分,好师父……但愿她也可以教好小宝。 瑞王在诏狱中,同元靖的情况,可大有不同。因好多人托刘全求情,包括瑞王的舅父,忠武将军申友亮。 “舅舅,救我!”瑞王一直以为父皇只是吓吓他,不会真的如何,可在诏狱里关了两天,他心里早就没了底。 申友亮看着自己从小没受过丁点儿苦的外甥,此刻哭得眼泪鼻涕横飞,心疼极了,但是想起他做的那些事,却又怒其不争:“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舅舅,我只是想培植些自己的人,若不是这次被元靖看到了,我绝对不会……” “啪!”申友亮一巴掌打在瑞王脸上,怒道:“你是不是傻?推给谁不好,推给誉王?那誉王妃是疯狗!” 瑞王扒着申友亮的腿,哭得稀里糊涂:“舅舅,你一定要帮我!快救我出去!” 申友亮叹气,望着明若楠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放心,什么都不要认,给我几天时间,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将军,来人了。” 在外把风的人通报,申友亮捏着瑞王的肩膀,低声道:“若是……你放心,舅舅还有后手,舅舅那些老部下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唉……” 元靖一下朝回来,便开始唉声叹气,听得明若楠忍无可忍。 “早朝上发生了什么?” “唉……” 元靖再次叹气,今日早朝,简直是一团混乱。 众大臣吵得不可开交,李太傅的门生欢呼雀跃恨不得跳脚指着瑞王的派系嘲笑。 瑞王的党羽殊死一搏,说什么也不承认瑞王舞弊。 在瑞王家搜出的往来账簿,铁证如山,舞弊举子们的口供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瑞王党羽就是一口咬定:瑞王秉公监考,这些罪证定是有人诬陷! “朱大人,瑞王的罪证昭昭,您竟还替他开脱?” “黄大人,何来的罪证?全是诬陷!” “你说诬陷就诬陷?” “那些举子定是收了他人钱财!” 武帝揉着额头,头痛欲裂。 元靖叹气,着实觉得大家吵架吵得脸都不要了。他正琢磨着,就听见这些大臣吵架竟还捎带上了别人。 “陛下,瑞王定是受人诬陷!” “呦,车轱辘话来回说有意思么?你倒是说说,受谁诬陷?” 这位朱大人怒目圆瞪,猛地转向正摇头叹气的元靖,恨恨道:“就是他!” 第一百五十九章 哭鼻子的王爷 元靖尴尬扯了扯嘴角,一脸茫然。他朝左挪,朱大人的手指也朝左挪一分,他朝右,朱大人的手指依然跟随着他。 他无奈,声音打着颤,指着自己鼻子问道:“朱大人,你……你指我?” 这位朱大人梗着脖子,遵循只要声音大,别人便能信的原理,朝着元靖扯着嗓子喊:“誉王殿下,为了洗脱自己的罪名就污蔑瑞王,您可真是好手段!” “那个……朱大人……”好手段的誉王殿下,满脸纠结地望着朱大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您此话不妥……” 瑞王这些党羽,无非是找了个好捏的软柿子,别人他们也惹不起,只能找元靖。 “誉王,您就算为了自己脱罪,也没必要拉瑞王殿下下水吧?”有人冷哼着,话语中透满了不屑。 这下连四周中立的大臣都看不下去了,明知道这是指鹿为马,可竟然还真的一个接一个跳出来。 梁惠忠出列,朗声喝道:“诸位大人在此处争执又有何用?瑞王究竟有没有罪,一审便知!” 朱大人冷笑:“梁学士,难不成,您也有份与誉王串通?” “你……你含血喷人!”梁惠忠虽是一介书生,但吵起架来可不含糊,毕竟是殿试魁首,当初对答武帝提问,可是从善如流,而今不过是吵个架,他又如何会甘居下风。“随便谁说一句,就能将我与誉王殿下绑在一起,那我还说朱大人您与瑞王结党营私呢!” 朱大人瞬间变了脸色,“结党营私”四个字,“哐当”一下子,扣在了自己脑门上,砸得他懵了好半晌。 “你才血口喷人!”这两人吵架的位置瞬间对调。 元靖叹气,担心这么吵下去,会牵连梁惠忠,左思右想也没好的法子,干脆吸溜溜抽泣起来。 众人刚开始没听明白这是什么声音,耳朵尖的忙让身边人噤声,堂上不片刻安静了下来。众人这才发现,堂堂前太子,而今的誉王,竟然哭了! 武帝:…… “那个殿下……”钟大人一大把年纪了,自己孙子也同誉王一般的年纪,此刻看着他抽抽涕涕,有些不忍,安慰道,“没什么大事,他们说便任他们说,清者自清!” 然后他谴责地望向朱大人,狠狠剜了他一眼。 朱大人瞬间心里发毛,尴尬道:“不是……这么大人了,怎么说哭就哭……” 他这话一落,誉王哭得声音更大了,还泣不成声地开始小声念叨:“都怪我不好……如果,如果我不跟父皇讲就好了……” 众人:…… “誉王殿下,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诸位大人也消停会儿!看把人逼得!” 朱大人和几个同僚对视一眼,皆是茫然:我们也才说了一句话啊! 委屈的誉王接着抹眼泪:“父皇,五皇兄当时兴许,兴许只是在聊闲话,您别定他的罪,都怪我不好,我不该乱说。” 武帝看着元靖,本是又气又恼,觉得这孩实在不争气,男子汉大丈夫,大庭广众,还当着文武百官,怎么能哭鼻子? 可此刻一听这话,便将哭鼻子的元靖抛在了脑后,因为他满心都只剩一个问题,当时他已屏退了左右,理应无人知道,是元靖朝自己告的密。明若楠担心元靖受追责,铁定也不会将此事外传。如此一捋,可能将这话传出去的,便只剩一人,贴身伺候的大太监——刘河金。 武帝眉头紧皱,看着台下哭泣的元靖,心内五味杂陈。 众人听着这话也是一僵,忙问道:“誉王殿下的意思是,曾撞到过瑞王?” 这敏锐的人,正是梁惠忠,他是上一届的状元,本就对科举舞弊之事深恶痛绝。此刻听闻元靖的话,一下便抓住了重点。 元靖接着抽鼻涕:“五皇兄只是跟几位大人聊闲天而已,怎么能说他是舞弊呢!定是有什么误会!父皇,您先将皇兄放出来吧!” 齐王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元靖,道:“哎,老八,父皇自有决断,你快把眼泪擦擦,男子汉像什么样子!” “谢谢六皇兄。”齐王的帕子全是香粉味,元靖差点儿没忍住打出喷嚏来,心道昨夜六皇兄铁定又没回家,不知道去哪个楼厮混了。 齐王被李太傅踹了一脚,只得揉了揉鼻子朝元靖问:“老八,你什么时候看见的五皇兄?在贡院里吗?” 元靖点点头。 “深夜?” “嗯,我起夜时看见的。” 齐王一拍元靖的肩膀,笑道:“老八,别怕,大点儿声说嘛!”他乐呵呵,觉得自己抓到了诀窍,忙接着问,“跟谁聊可看见了?” “嗯,我跟皇兄打招呼来着。”元靖眼神中满是迷茫,看着众位大臣期待的目光,他皱皱眉,抽了抽鼻子道,“为何……为何都看着我?我真的没有冤枉皇兄,我相信皇兄是无辜的!” 朱大人嘴角抽搐,琢磨不透这元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刚想插嘴制止,便被元泩拍了拍肩膀。贤王何煦的笑,却让人丝毫轻松不起来。 “朱大人,别着急,让我弟弟说完嘛,说清楚了,有什么误会,到时候也好解释清楚。”元泩笑嘻嘻地朝元靖挤挤眼,“老八别怕,哥哥们给你撑腰,说,你看见的是谁?” 元靖怯生生道:“我看见……看见礼部的车侍郎,还有国子司业钱大人,嗯……还有右文殿修撰……那位大人姓什么我不记得了……当时他们在假山后,其实说什么我也没听清楚。” “哼,大半夜的,几人凑在一堆,能说什么?猜也猜到了!” 朱大人跳着脚,垂死挣扎:“污蔑!这定是污蔑!” 元泩无奈叹气道:“朱大人啊,这几位,恰好负责的是封弥与阅卷的工作,老五夜会这几人,还能是为何事?” 元靖的表情更茫然了,刚想说话,便听武帝道:“够了!” 武帝起身,扫视了眼玉琼殿的诸位大臣,无奈叹道:“老三,你这几日带着人将所有舞弊的试卷找出,将这些学子记录在案,永生不得参加科考。着大理寺,将车伦、钱众、胡光穹收押,刑部、御史台、大理寺联合查办,朕限你们三日内,审出全部同谋。” 御史台大夫同刑部尚书面面相觑,只有三日,审的又是如此轰动的大事,如论如何看,都会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活。 看看刘全这几日脖子都快挂不住脑袋的模样,两人着实心里发毛。 武帝起身,见他们半天没领旨,怒其不争道:“誉王监审!” 两人一听,顿时眼睛都亮了,誉王监审,那就是能搬誉王妃出来! 那女魔头来了,还有什么审不出来的?两人忙跪下领旨。 “臣等必不辱命!” 朱大人再次暴走:“陛下三思啊!陛下,誉王与瑞王有嫌隙,万万不得……” 他话还没说话,武帝便甩袖子离开了。留下元靖茫然地站在玉琼殿内,看着笑呵呵朝自己跑来的御史大夫和刑部尚书,头皮阵阵发麻。 第一百六十章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元靖叹着气整了整刚被两位大人抓得皱巴巴地衣服,感觉身后一阵风袭来,果不其然,元泩再次挂在了元靖的后背上。 “老八!这回又是个重差哦!” 元靖小声委屈:“三哥就别笑话我了……我哪儿能监审啊……” 元泩摇晃着扇子好不乐呵:“这你就不知道了,父皇是想让弟妹来审,让你监审不过是挂个名号。” 元靖睁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元泩,忙捂住他的嘴:“三哥,你可别乱说!这……这女子哪儿能参与此事啊!” 元泩望着元靖,眼底的光忽明忽暗,嘴角却仍是挑着:“别担心,听三哥的,回去跟若楠好好商量下,她肯定有主意的。” 元靖听见“若楠”二字,默默磨了磨后槽牙,乖乖点头道:“多谢三哥。” “老八,我觉得你成亲后……”元泩转着圈打量了下元靖,笑道,“说不上,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同了。” 元靖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自从二哥去世后,同他最亲近,待他最好的便是三哥了。可这些年却每每同三哥说句话,都要在脑中过个三四遍才出口。他好几次险些脱口而出,可现如今,再想起庄贵妃那满是恶意的姜红茶,他最终还是挠了挠脑袋,显得呆呆傻傻道:“啊?哪里不同了?” 待他转身后,元泩望着自己这位废柴弟弟的背影,眼神微微冷下,敲着扇子喃喃道:“你究竟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誉王府内,元靖依旧叹着气。 “啧啧啧。”明若楠摇着头不禁咂舌道,“狡猾,实在狡猾!” “我啊?今日怎何事都朝我身上扯。” “王爷,您这一句话,立刻触了父皇的逆鳞,我实在佩服!” 元靖笑道:“我这也是自保,只是可怜了五皇兄,谁让他们平白要拉我下水。” 元靖今日一句话,点醒了武帝,贴身伺候他的大太监刘河金,可能在朝外传递消息,尤其可能是瑞王党羽。 帝王最忌讳两个词,一是“功高盖主”,二是“结党营私”。而瑞王若结党直接结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那武帝定然不会再放任他下去。 李太傅一脉也定然会抓着这关节不放,而中立人士,也因元靖这一哭,纷纷倒戈。别人打得不可开交,从头到尾,倒是只有元靖一人摘得干干净净。 明若楠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因哭了场鼻子,而将几家争端挑起的夫君,着实感叹,多亏自己跟他是一边的,多亏他心地善良,不然…… “啊呀!” 正想着便被夫君刮了刮鼻子,元靖笑道:“快去给为夫承碗汤喝,今日哭累了。” “唉,民间怕是又要写新戏文咯,誉王当着文武百官,哭鼻子,哎呦,真是好丢人。” 明若楠边抱怨着边朝厨房走,麻团抢着道:“小姐放着,我来。” 明若楠摇头笑笑:“他就是想使唤下我,显示下自己的男子气概,毕竟今日哭鼻子了。” “楠儿别笑话我,你哪回上父皇那儿哭不是干打雷不下雨?倒是朝为夫学学啊!”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将汤递给元靖:“是啊,梨花带雨的誉王殿下,快喝些汤补补啦!” 她正说着,就听见了叩门声,明若楠忙示意自家相公好好喝汤,不管外头是牛鬼还是蛇神,她来应付。 “林茨,招呼看看。” 明若楠换了身衣服,才姗姗出来迎客。 “哎呦喂,这不是甘大人嘛!” 明若楠笑得十分何煦,五十多的御史大夫甘永达,险些被这美景晃了眼。 甘永达亲自到访,等了明若楠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也不恼。 只见这老头,始终面带笑容,一开口便是表达慰问关怀:“王爷如何了,今日早朝,王爷当真是受委屈了,不知此时可有好些?” 明若楠翻转着茶碗,脸上的笑容一直挂着:“谢大人关心,本来啊,您说您来府里,我家王爷无论如何也该出来迎的。但今日实在是心情不佳,哭伤了身子,我请了大夫给看看,说是得好好修养几日,这才没喊醒他。” 甘永达一听,差点儿直接兴奋地笑出声来,但仍是努力维持脸上的为难:“唉,此次朱大人也是太过分了些,他们狗急跳墙,非要拉誉王殿下下水,实在令人发指!” 明若楠微微皱着眉头叹气:“我家王爷身体弱,根本不禁吓,本就内疚是不是自己失言害了皇兄,此刻又被如此说,怕是这一病,又要躺好些时日了。” “啊……那这……这可该如何是好啊!”甘永达搓着手,无比焦急,五官恨不得皱在一处,“陛下责令微臣和卜尚书,三日之内一定要将同党全部查出,请誉王殿下监审,可如今誉王殿下这……” 明若楠叹气:“我家王爷这情况,怕是要耽误诸位大人的进度了……不然,我去朝父皇求情,请他再宽限几日?或是找别人来监审?” 明若楠这话一出,甘永达立刻变了脸色,忙摆手道:“不妥!” “嗯?” “王妃啊,此事要让陛下知道了,怕是又会对殿下……”甘永达的话未说尽,但那无奈的表情,却完全补全了后头的意思。 明若楠也跟着叹道:“是啊,父皇总嫌我家王爷不争气,这么一来,怕是又会让父皇失望了。那依大人看,此事可有万全之法?” 甘永达朝四周看了看,鬼鬼祟祟小声道:“不如这样,王妃代替王爷去,我和卜大人绝不会朝外说,咱们尽快将此案结了,也好早日给陛下和学子们一个交代。” 明若楠微微张着嘴,似乎十分吃惊。 甘永达眉脚的痣微微颤抖,摸不准明若楠此刻这表情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忙接着道:“您放心,虽然人在刘全这儿,但是他现在理亏,说句不好听的,他整条命都在您手里,绝不敢多言!” 明若楠叹气为难道:“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我这人吧,有个毛病,特别不好。”她似是有些难为情,“我啊,就看不得那些磨磨唧唧审人的,我们寒冰派,是江湖门派,您也知道,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审人倒是快,但监审吧,我就怕我忍不住插嘴……可我毕竟是个女子。” “王妃放心!虽说是监审,但是陛下的意思便是由誉王大人来主审了,所以您尽管放心,您该开口就开口,您在,便是誉王殿下亲临!” “大人既如此说,那咱,就这么定了?” “定了定了,哈哈哈哈!”甘永达心内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忙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道自己混迹官场多年,怎么跟个小丫头说话,能吓成这样。 明若楠满意地喝了口茶,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好好伺候狱中的几位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红衣监审 “呦!刘大人!”明若楠一进来,便先朝着刘全打了个招呼。 刘全现在本能地看见明若楠就腿软,更别说现在还朝着他笑!老头靠在椅子上,扶着扶手,站了几次也没成功。 “呦,刘大人不欢迎我啊?” “没没没……没有……” 刘全哆哆嗦嗦,刑部尚书卜兴旺嫌弃地瞪了眼刘全,特别担心他一句话,让誉王妃不高兴,撂挑子不干。 “哎,我开个玩笑,大人别介意噶。”明若楠一席红裙,显得人更加明艳,但也更令人生惧。 明若楠扫了眼铁链锁着的几位,这几位曾经气焰嚣张的人纷纷打了个寒战,望着红衣明若楠,宛若看着地狱来的魔鬼。 卜兴旺和甘永达忙请明若楠上座,明若楠倒也不客气,坐下便端起茶盏:“诸位大人直接问,该如何审,便如何审。” 卜兴旺摸不准明若楠的意思,望向甘永达求助。甘永达眼神示意他安心,直接掏出罪状问道:“此次科举舞弊,你们可认?” 明若楠拿着杯盏的手一顿,有些无语,万万没想到审人,竟是就这么直接问。 她看向三人,果然都是梗着脖子,一副誓死不认的表情。 “冤枉啊大人!我们真的没有做过!让我们如何招认!” 明若楠用力叹了口气,这喊话人的后半句尴尬直接卡在了嗓子眼。 甘永达笑呵呵转过头,问道:“王妃可是有话说?” 明若楠放下手中的茶盏,止不住摇头,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三人,又是好一阵叹气。 “唉,诸位大人,你们可知,我今日为何穿红装?” 众人:……这会儿是说这个的时候? 刘全被修理怕过,知道明若楠不管问什么,乖乖配合总是没错的,忙颤巍巍道:“为何?” 明若楠牵了牵嘴角,露出个苦笑道:“唉,衣服沾了血不好洗,所以只好穿身红,就算沾上血也不怕了!” 众人:!!! 连平日大刑伺候过不少人的卜兴旺,也被明若楠这一句话,吓得汗津津,忙颤巍巍道:“王妃果真思虑周全。” “是啊……” 车侍郎是当年亲眼见过裴兴盛尸体的,肚子上斗大个洞,她现在想起仍是不寒而栗,此时听见明若楠这话,哪儿还有梗着脖子的气势,瞬间跌坐在地上,吓瘫成一滩烂泥。 甘永达一看,好么,这语言威吓竟然比用刑还管用! 明若楠说完这句,接着喝茶,也不插话,由他们接着问。 “我劝你们将如何与瑞王密谋,又是如何舞弊,收了多少钱财,从实招来,不然……” “我我我……” 车侍郎刚结结巴巴想开口,就听见边上的钱司业虽然舌头打着结,但仍是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们没有做过,为何还要让我们攀扯瑞王?你们这是污蔑亲王!是死罪!”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觉得这话倒是耳熟,她摸了摸手边的茶,有些凉了,便懒得再废话,悠悠然起身,示意几位大人歇着,她来。 刘全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把头别过去,担心接下来的画面会引起自己不好的回忆。 可明若楠并未动手,只是围着几人转了圈,笑道:“若是诸位这次以为瑞王还能完好地走出诏狱,那真是太小看本王妃的手段了。” 三人身子齐齐一僵,明若楠勾起唇角,俯视他们:“你们可能还不了解陛下。他既然肯送你们进来,便是有心要定瑞王的罪。” 几位大人脸色一僵,互相对视一眼,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剁了,实在是不想听这杀头的话。 “而且我猜,钱司业您的妻小,八成都在瑞王手里吧,昨晚我刚好空着,去了趟你家,朝府里的家丁打听了打听。原来自打你关进贡院那日起,妻小便不知去向了。还有胡大人,您虽只是个修撰,但此次正好负责弥封之工,想必,瑞王应也是以家小相胁吧?” 钱众整个人都发着抖,胡光穹也双眼通红,甘永达扫了眼三人的反应,便知明若楠全部言中。 “哎,你说说五皇兄,既然用了你们,又不相信你们,还要将你们妻小看押,这是什么道理?” 明若楠语气愤慨,他们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内却波澜四起。 此刻三人在狱中已关押了整整一日,滴水未进,恐惧又遭罪,虽然只打了几鞭子,并未用重刑,但心态早已逐渐瓦解。此刻明若楠的出现,像洪水般直接冲垮了他们的心防。 “我们寒冰派找人,还是有些法子的,不如这样,给我半日,我将诸位的家人找到带来,诸位再招认,如何?”明若楠见三人互相看了看,知道他们仍在犹豫,于是接着道,“我届时定会朝陛下求情,请圣上从轻发落,您几位,早日招认,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卜兴旺和甘永达对视一眼,皆是纳闷:这也行? “一言为定!”钱众竟然真的答应了!这让三个老头更加怀疑自己多年来审案断案的方法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待出了监牢后,卜兴旺皱眉道:“王妃,此举会不会太过冒险?” “是啊,还剩不到两日,我不是不相信寒冰派能找到人,只是……”甘永达也有些犹豫,可看着明若楠胸有成竹的模样,又有些怀疑是否是自己见识少了。 “二位大人的担心若楠明白,所以刚才只是托词。” “什么?”卜兴旺简直要跳脚。 “所以还劳烦刘大人,我走后,接着朝三人用刑。” 卜兴旺和甘永达微微怔了片刻,皆是拍手称赞:“王妃实在是高!” 也不知是真的懂了还是假的懂了,总之得罪人的活全让刘全去干,这法子听着就靠谱! 刘全有苦没处诉,只得打落牙齿混血吞,准备一会儿将气撒在三人身上。 明若楠说找他们的家人,也不是空话。她昨日意识到瑞王为了排除风险,将几位直接参与者的家眷藏起来后,便立即遣了人去寻。 “回少主,瑞王的几处别院都找过了,没人。”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思索着瑞王究竟会将人藏在何处,路北北在一旁也是跟着分析。 “十多个人,总该有个藏的地方吧,肯定不会分开藏,不好看守,一定都住一个地方……”路北北皱着眉,喃喃道,“这么一大群人,吃喝拉撒都是问题……”路北北仍是没头绪,便想着是不是该从头查起,“少主,瑞王府内的人,查不?” 明若楠望着路北北,觉得这孩子越发激灵了。 “查!少了几辆马车,少了哪些家丁,通通挖出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好汉饶命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瑞王府的管家这几日,本就担惊受怕,觉都睡不踏实。之前迷迷糊糊时候还纳闷,今日怎么入睡如此快。可没承想被人拍醒时,一睁眼看见的,便是这副要老命的景象。 老管家腰间拴着一根绳子,整个人被吊在悬崖边,在空中晃晃悠悠,吓得险些尿裤子。 一个蒙面人站在悬崖边,用刀拍了拍他的脸问道:“老老实实交代清楚,就让你上来。” “好汉啊!你好歹告诉我让我交代什么吧?” 蒙面人这才挠了挠头,意识到好像是忘了说,只顾着照戏文里演了,竟然忘了正事。 “咳咳,瑞王去贡院之前,是不是从府里支了不少家丁出去绑人?” 老管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昂着脑袋完全不敢朝下望,生怕看一眼就吓晕过去。 “我不知道啊!这些事都是于先生在负责,我……啊啊啊!” 蒙面人一松手里的绳子,竟没扯住,松多了,吓得老管家尖叫了两声,直接吓晕了过去。 “唉……”他叹了口气把绳子又朝回拽了拽,再次用刀背将人拍醒。 老管家欲哭无泪,恨不得自己是一直晕着,或者直接赏自己个痛快。 见蒙面人眼睛铜铃般闪烁,他忙喊道:“出去十多个人,带走了三辆马车,现在也没回府!” 老头气喘着道:“剩下的我是真不知道了,好汉饶命!” 蒙面人眨巴了眨巴眼睛,心里感叹,这老头说的果然跟路北北说的一模一样! 他忙又松了下绳子,待老管家“啊啊啊”的哭喊够了,他才道:“你再回忆回忆。” 老头被这么一吓,倒真想起点儿:“老秦!老秦是中间儿换回来的!他一定知道地方!” 蒙面人满意地把老头拽了回来。老管家只听他嘿嘿嘿乐,突然头皮发麻,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被打晕了…… 再醒来时,老管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宛如做了一场噩梦。 半个时辰后,鼻青脸肿的老秦,上了停在离瑞王府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这车上载着三个黑衣人,朝城东疾驰而去。 “各位好汉,你们只有三个人……” 林茨冷冷道:“若不是为了驾车回来,一人足矣。” 老秦看着几人,想了想刚才像拎小鸡仔一般将让自己从院子里飞出来的好汉,知道这回是遇着硬茬了。 明若楠正迷迷糊糊躺在院里的摇椅上摇着,马上便要睡着了,便听着汤圆风一般地跑了回来,围着自己开始转。 “师父师父,我太厉害了!你都不知道,我今日演多好!” 明若楠猛得被喊醒,脑袋嗡嗡作响,此刻她黑着脸看着汤圆,见自己徒弟不过执行了一次任务便如此嚣张,觉得自己不打击下他的气焰,都枉为人师! 汤圆被冻了个发髻,委屈巴巴朝着路北北求安慰:“小师叔,师父不夸我就算了,怎么还冻我!” 路北北叹气:“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绳子放出去好大一截,差点儿直接送老管家归西!” 汤圆抽抽鼻涕,转战元靖:“王爷,我刚才可厉害了!” 元靖很给面子地听汤圆吹嘘,时不时还点头夸赞。 明若楠再次打了个瞌睡后,林茨便带着人回来了。 “主子,人都救下了,如何处置?” 元靖笑着拍了拍明若楠道:“听王妃安排便是。” “少主,用不用让他们先休息下?” 明若楠勾起嘴角,展了展衣服直接起身:“不用,就是要现在这副模样,走,去大牢!” 卜兴旺和甘永达一把年纪了,还要半夜被拎起来去审案子,着实要老命。可拎他们起来的是誉王妃,他们纵使万般不情愿,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们整着衣服进了大牢一看,好不热闹!差点儿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一大群人哭哭啼啼,互相嘘寒问暖。 “相公,他们怎么将你打成这样……”钱众的夫人望着钱众一身的伤,两行热泪止不住淌了下来,“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体弱多病,你又怎会涉险做这些事……” 钱众看着夫人和儿女安好,也是红了眼眶:“为夫无碍,你们没伤着,我便安心了。” 钱众三人被打得奄奄一息,而他们的家眷这几日明显也没受到应有的待遇。尤其是孩子瘦得最为明显,平时爱美的妻妾们,也各个全身脏兮兮,好生狼狈。 家眷们看着三人心疼,而三人望着受了委屈的家眷,更为心疼。 刘全揉了揉眼睛,看着这一幕,实在觉得匪夷所思,这里哪像在大狱,分明是刑满释放的犯人才会出现的场景。 明若楠厉声一喝:“刘大人!” 众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刘全登时觉得大事不好,感觉头顶好像有什么阴影越飘越近。 果不其然,只听明若楠冷哼声道:“我走之前,再三强调切莫动刑!你是将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刘全一愣,终于明白了自己头顶上的阴影是何物,分明是个巨大的黑锅啊! 卜兴旺和甘永达对视一眼,见刘全额头青筋暴起,想要为自己辩解,忙一拍他的肩膀道:“刘大人!这便是你的不对了!” “是啊,知道你破案心切,可王妃都交代了不能用刑,你如此……唉……” 明若楠仰天长叹,无比悲戚:“刘大人,您这是让我失信于三位大人,我明若楠无言面对诸位……” 被二位比自己品阶大的抓着肩膀,刘全有苦说不出,只能巴巴张嘴,可半晌只蹦出句:“微臣知错……” “王妃!”钱众兀得跪在地上。 钱众夫人忙哭着去扶:“夫君,你这是干什么啊?” 钱众朝钱夫人摆摆手,“砰”得朝明若楠磕了个响头,道:“王妃,蒙您搭救家小,钱众无以为报,只能将所知,尽数告知,还望王妃看在罪臣的愿意坦白的份上,朝陛下求情,免罪臣抄家灭族之祸。” 明若楠点头,刚刚受过元靖培训的她,眼中饱含热泪:“钱大人放心!只要我明若楠在,不止是您的妻儿,您的命,我也一定尽力保下!” 车伦和胡光穹对视一眼,也是纷纷跪地:“罪臣招认,请王妃开恩!” 卜兴旺和甘永达默默对视一眼,心道未来,可如论如何,不能与这位王妃为敌。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司达离京 明若楠坐在椅子上吹着杯中的茶,听着两个老头的恭维。 “誉王妃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不过才半日,便能结案了!” “是啊,誉王妃有勇有谋,当真是女中豪杰!” 明若楠并不大乐意听这些,只是面上功夫依然得做足了。 “此次还要多亏二位大人,不然我家王爷又要受父皇责罚了。”明若楠笑着朝两人拱了拱手。两人忙连连摆手不敢邀功。 甘永达纵横官场多年,很少见到如此有手段,且能将众人的面子全部顾及的人,更别说还只是位女子。居功不自傲,遇事有章法,他不禁感叹,若誉王有明若楠的一半,这储君之争,究竟该站谁,他绝不会犹豫。 “哎呦,我这没瞧时间,天竟都蒙蒙亮了。那二位大人,咱们先回?” 卜兴旺有些犹豫,虽然刘全在整理案宗,但无论是刘全还是之后他们即将面临的种种,刑部和御史台,都不敢妄言。 “誉王妃……”卜兴旺有些犹豫,刚想伸手拦着要离开的明若楠,又尴尬地将手收了回来。 明若楠纳闷道:“卜尚书,您有话不妨直说。” 卜兴旺朝甘永达求助,甘永达明显也还在犹豫,但一想到诏狱里那位,只能无可奈何将头一伸叹气道:“誉王妃,实不相瞒,之后瑞王这边,还是得劳烦您。” 明若楠听闻此话眉头微微皱起,表情极为为难:“可瑞王毕竟是亲王,我再怎么说也是一介女流。” 甘永达已经有些能摸出明若楠的脾气,明白她这不过是欲拒还迎,干脆把心一横,直接跪在了地上。 “甘老,您这是……这是折煞我啊!”明若楠慌忙扶起甘永达。 甘永达边起身叹气:“王妃啊,您是不知,这瑞王的亲舅父,是那忠武将军申友亮,虽然他这些年在京中不显山不漏水。可他从当年的淮阴守备一路走到今日的大将军,曾经的部下,现如今不少都身居要职。” 卜兴旺也跟着叹气:“是啊,这瑞王入狱已经五日了,可刘大人别说用刑,重话都不敢说一句。” 明若楠心里呵呵:哦,是想找我当挡箭牌。 卜兴旺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也是忌惮申友亮,忙道:“王妃放心,只要咱们证据确凿,他们纵使再有兵权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是啊,届时申友亮的旧部肯定也不会站在他那边,所以咱们此刻,只需将证据凑齐……” 明若楠蹙着眉头,眼眸流转,十分犹豫:“可五皇兄毕竟是亲王,我来审……怕是不妥啊。” “王妃……此次陛下虽说没下旨限制,可万千举子全都看着,我们哪儿敢怠慢啊!”甘永达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急得直跺脚,“老臣真的是……真的是没办法了,不然怎好叨扰王妃!” 明若楠叹气,无奈摇摇头道:“大人快快请起吧,此事,我明若楠应下了。”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是:呸!老狐狸! 但此回明若楠有私心,对瑞王审讯的事,需更加谨慎:“但若真要我去审五皇兄,怕是还需二位大人替我瞒一瞒……而且……” “王妃但说无妨!”卜兴旺一听有人愿帮忙,哪儿还顾得上其他,忙道,“您可是还有其他顾虑?” 明若楠十分为难,朱唇微微抿着,半晌后,才犹豫道:“此次审讯,我希望全用自己人。” 甘永达一听,这是要将他们全都撵出去,单独审讯瑞王,若她公报私仇,瑞王出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明若楠凤目轻瞥,唇角微不可查地勾起,又落下。 “不过二位大人放心,我定不会用刑,此举只是防止我审王爷的事儿,被人传出去。毕竟若让外人知道,对您二位也不好。” 甘永达看了眼卜兴旺,心里暗暗下了决定,毕竟案子审不出来,八成也要被推出去当挡箭牌,难免丢个官掉个脑袋的,如此看来,值得一赌。 二人应下后,明若楠仍有些游弋:“刘大人那处……” “王妃放心,刘全交予我二人。今日戌时,我安排人带您进诏狱。” 明若楠与二位大人见了礼,一转身即变了脸色,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到了今晚。 她刚回到家,便见家中有客。 “司大哥?”明若楠眼底的喜悦快溢出来了,“这大将军的衣服,你穿上还真合适!” 司达一身戎装站在府内,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来朝你辞行的。”司达说明来意,明若楠这才意识到,已经三月了,司达启程去西南的日子到了。 “你到了西南有什么需要的,千万别客气,尽管跟我爹讲,整个西南郡,报我名字都好使!” 司达朗声大笑,脸上的刀疤此刻丝毫不狰狞,倒被他的笑牵得有些喜庆。 “妹子,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是……若是有什么需要,跟大哥说!” 明若楠点点头,拍了拍司达的肩膀,听着铁甲的响声,突然周青谭的脸出现在脑海中,与眼前的司达重合在了一处。 她露出个明媚的笑来:“司大哥,无论……罢了,好好守边,葛山关,就交予你了!” 她说着突然想起,朝边上的麻团问道:“汤圆呢?怎没见人?” “跟安儿去山里采药了,估计傍晚才能回来呢,北北在补觉,小姐找他有事?” 明若楠摇头:“罢了,本来说请司大哥帮忙捎去汤圆给小宝的信呢。” “小宝?”司达一惊,“怀远兄的儿子?” 明若楠点头笑道:“现在是我徒弟了,你到西南便能见着他了。” 司达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强撑着露出个笑来:“能跟着你,是小宝的福气。”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司达才离开,他孤苦伶仃一人,手下都在南门外,同家人亲朋依依惜别,只有自己……想了好一大圈,也不知道该朝谁告个别,不知不觉,便走来了誉王府。 他此刻看着明若楠塞给他满满一包路上带的伤药和吃食,心里越发触动,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开口告诉她,可最后仍是只能决绝地转头,大喊一声:“好好照顾自己!” 元靖“啧啧啧”地从屋里走出,看着司达离开的背影甚是感慨。 “你啧什么?” “啧啧啧。”元靖摇头叹气,“哎,感觉这大宣,遍地都是本王的情敌。娘子,他刚才好像有话对你说。” “我始终觉得司大哥是个好人。” “啧啧啧,遍地是情敌……” “呵呵。”明若楠白了眼自家的傻王爷,也回笼补觉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又没说不说! “刘大人,喝!” 刘全再次被灌了一杯酒,整个人开始飘飘忽忽,他实在不懂,不过是拿到了三人的证词,其他下文都还没有的时候,为何要喝这场庆功酒。 可是卜兴旺和甘永达都是二品大员,他一个从二品的,只能乖乖被灌酒。 “刘大人,你这不成啊,我和卜大人都三巡了,你这一杯还没喝完。” 刘全晕晕乎乎,一杯一杯朝肚子里倒,不一会儿,便没了知觉。 甘永达招呼身边的小厮:“找位美人儿,好好照顾照顾咱们大理寺卿。” 另一头,刘全的人皆被卜兴旺和甘永达替换了下来。 此刻看着明若楠带着路北北和安儿优哉游哉走来,守着的人皆是纳闷,王妃竟然就带了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参见誉王妃。” “无需多礼,待会儿我们进去,你在外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明若楠看出他的疑惑,朝路北北示意。路北北上前一步,稚嫩的脸上,露出个老成的笑来:“小哥莫慌,我们寒冰派的人皆守在暗处,你放心。” 守卫这才放下心来,遵命在外守着。 明若楠一路走过,发现瑞王竟然在朝阳的牢房中,心里更加不忿。 她甩甩袖子,路北北敏锐地察觉到了少主身上的寒气,小声朝安儿道:“东西带齐了没?过会儿恐怕会都用上!” 安儿撇撇嘴,颠了颠身后沉重的背囊:“我你还不放心噶?” 说话间,明若楠便看见了正躺在塌上呼呼大睡的瑞王。这人睡得十分酣甜,打着呼噜磨着牙。 “美人~别跑啊!” 竟然还做着美梦! 明若楠看着他的软塌,再联想起自家王爷那待遇,气更加不打一处来,刚要拍碎牢门,便被路北北慌忙扯住:“少主息怒……莫要让二位大人为难。” 明若楠强忍着收回手,甩了甩手上险些喷射出去的冰碴,冷冷道:“开始吧。” 安儿将牢门打开,瑞王竟仍在美梦中,一点儿没醒。 路北北叹气,实在无奈,只能抄起身边的水朝瑞王兜头倒了下来。 “唔啊啊啊!”瑞王尖叫着从床上跌落,惊恐看着四周,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何事。 只见明若楠一席夜行衣坐在椅子上,晃着脚,双眼直勾勾看着自己。 “明若楠!你是不是有病?”瑞王哆哆嗦嗦地想披条毯子,却发现床上的被子湿得能拧出水来。 明若楠见他还有闲心做这些,冷笑道:“瑞王殿下才知道我有病?” 瑞王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地终于找到件衣服披在了身上。 “说吧,大半夜来找我干什么?是不是发现元靖那货不行,来皇兄这儿寻找慰藉了?”瑞王挑挑眉,那表情猥琐极了。 而明若楠听见这恶心的话,竟也不恼,只是笑着扬扬手指道:“北北,捆人。” 瑞王正纳闷,便见一根绳子朝自己飞来,忙闪躲,可这绳子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任凭瑞王躲闪,仍是灵巧地缠绕上了瑞王的身子,瞬时将他捆了个结实。 “这是何妖物?”瑞王惊恐地看着捆着自己的绳子,大喊道,“明若楠,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何这绳子挣不开?” 明若楠无奈,没想到瑞王竟这么快就被捆上了,功夫实在太差。 她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道:“北北,陪瑞王殿下玩玩。” 于是路北北便轻轻一扣绳上的机关,这绳子瞬间收了回去,瑞王一脸纳闷,刚起身想跑,又被捆上了…… 如此几次下来,瑞王的脸,黑得堪比外头的夜色。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累得气喘吁吁,“你想从我口中知道科举的事?你做梦!” 明若楠挑眉,饶有兴致地望着瑞王勾了勾唇角:“我做梦?”她起身默默转过去,道,“我还真挺爱做梦的。” 见明若楠背过身去,路北北和安儿四只手,飞速开扒。 “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我好歹是亲王!你们如此,就不怕被降罪吗?”瑞王使出浑身解数反抗,可仍被捆得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两人就跟没听见似的,不片刻便将瑞王扒了个干净。 安儿抽了抽鼻子,朝路北北道:“你扎我扎?” 路北北摇摇头,指了指安儿道:“还是你来吧,我怕我一针直接将他扎废了。” 瑞王一听这话,立刻紧张起来,整张脸皱巴巴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安儿在这方面一向很擅长,比起汤圆的演技好不少。他忙露出个恶人笑:“嘿嘿嘿嘿,你猜?” 瑞王整个人都吓僵了,只见安儿十只手指,每个指缝间,都藏了最少三根针! “你你你你……你想做什么……” “嘿嘿嘿……”安儿发出一阵怪笑,哗啦啦,四十根针纷纷扎进了瑞王体内。 瑞王登时觉得自己动弹不得了,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惊恐地瞪圆了眼睛,听见安儿拍了拍手,朝明若楠道:“好咯!” 明若楠这才转过身,瑞王身上被披上了个件薄薄的里衣,可仍是大部分都露着。 “元霸,你现在已经中了我们寒冰派的绝门四十针,我就想问你,到底说不说?” 路北北叹气,后悔每提前跟少主对好名字,这现起的名儿,果然要耳朵的命。 瑞王急得眼中的血丝都暴起了,他全身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 明若楠叹气:“这针,也没别的功效,不过是会让人七窍流血而死。” 瑞王呜呜哼哼半天,明若楠才发觉不对,转头看向安儿,安儿挠了挠头:“要说话噶?” “我要审他,你觉得呢?” 安儿无奈,拔了根针下来,这针竟然不片刻,便在安儿手中融化,再无影无形。 瑞王此刻才觉得自己喉咙能动了,可他被这场景吓得仍是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你别唬我!” 他嘴硬喊了声,就见明若楠歪着头笑道:“怎么?王爷想试试真假?” 瑞王的五官好一阵纷飞跳跃,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你,你你敢乱来,父皇一定不会饶了你!” “笑话,我明若楠有不敢的事?”明若楠扬了扬手指,示意安儿,“动手。” 瑞王登时吓得都带上了哭腔:“你要问什么倒是问啊,我又没说不说!” 安儿本一脸兴奋,这会儿听见这句,只得悻悻把手收了回来。 明若楠在手中凝出一根长棍,在瑞王脑袋上敲了两下。瑞王疼得龇牙咧嘴,用尽全身的力量想躲,可全身没一个地儿听他使唤。 明若楠似乎是觉得不过瘾,又敲了五下,直到看着瑞王有些晕了,才不慌不忙道:“所以接下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审讯 “我没有在科举中舞弊……”瑞王这话说出来,明显他自己都不信,眼睛来回瞟着,根本不敢直视明若楠。 “哦,那还是动手吧。” 瑞王慌忙又道:“我觉得我可以再想想!” 明若楠惬在椅子上,抱着胳膊望着瑞王,不耐烦道:“我这人没什么耐心,你到底有准没?说还是不说?” 瑞王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竟然还在琢磨点子。明若楠耐心告罄,让安儿再次将他喉咙封上。 安儿立刻兴奋起来,将一根右肩上的针朝深处一按,瑞王整个额头登时青筋暴起,眼珠子都要暴出来了。 明若楠摆摆手,让安儿再次将封他喉咙的那根针取下:“感觉如何?” 疼得连嚎叫都顾不上的瑞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我说……我……我确实在科举中,舞弊了……” “如何做的?” 瑞王本想着即使现在告诉了明若楠,到时候别人问起来再一口咬定不是自己,是明若楠污蔑便是。 不过没想到这女魔头竟还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见她犹豫,明若楠朝安儿扬了扬下巴,安儿乐呵呵,再次将一根针狠狠按了按。 瑞王脖子上的青筋立刻突起,整个人五官扭曲到一处,比起刚才的疼痛又重了几分。 “元霸,我这针尖上淬了不少毒,我劝你尽快交代,不然到时毒入骨,怕是神仙来了,都回天乏术。”明若楠敲了敲手上的金镯,见瑞王恶狠狠瞪着自己,心中十分满意。毕竟今日自己来,逼供只是其次,主要还是为了将元靖受的罪,让这位加倍偿还一下。 瑞王疼得直骂娘,一会儿诅咒明若楠十八代祖宗,一会儿又要灭了明若楠全族。 代理监审掏了掏耳朵,着实有些无奈:“我说瑞王殿下,你骂够了没?再骂会儿,小心直接一命呜呼,我可不会替你收尸。而且不怕提醒您句,我这全族,现在也包括你啊,皇兄,你在九族之内呢!还有我朝上查十八代祖宗,可是飞升的神仙,你这么骂神仙,也不怕天打雷劈?” 瑞王尴尬噤声,哼哼唧唧,将话全囫囵在嘴里,不知又骂了几句什么,眼珠滴溜溜转着估计在衡量利弊。在明若楠再次准备扬手之时,他再顾不上多考虑,赶忙大喊:“我说!” 明若楠朝路北北点点头,他便展好笔墨开始记录。 “说吧,收了多少举子的钱。” “三个。” 明若楠皱眉:“安儿。” “二十三个!”瑞王几乎是喊了出来。 “名字。” “不记得了……谁能记得这个!” 路北北提示:“少主,名单司达搜出的账本里都有。” 明若楠这才想起来,情不自禁翻了个白眼,用棍子敲了敲瑞王的脑袋,嫌弃道:“你说你,哪有人做坏事证据留这么全的?你又不用账本保命,留着干嘛?等着砸自己的脚咩?” 瑞王提起这账本也是想哭,委屈道:“谁知道他娘的账本藏那么隐秘,怎么让他们找着了!当初于先生说,有个账本到时候好用来要挟这些举子和官员,谁知道会害了本王自己啊!” 明若楠狠狠朝着瑞王脑袋上敲了下,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你是不是傻?”她不解气又敲了下,“你已经是最上头的人了,要挟他们干啥?于先生说啥你都信,他让你去死,你会不会去死啊?” 瑞王委屈极了,这会儿整个人被敲得晕头转向,身上还一阵阵疼,但仍是嘴硬道:“你懂什么?于先生是我手下最聪明的谋士,他算无遗策!” 明若楠心里呵呵,是啊,算无遗策,将你耍得团团转。 “下一个问题,为何要算计元靖?” 瑞王眼神闪躲,结巴道:“谁……谁算计他了……” “安儿……” “谁让他看见我和车侍郎碰面了!”瑞王近乎喊出声来,颤颤巍巍道,“就算我不害他,他也会去父皇那里告我的状!” “也是于先生跟你讲的这个道理?”明若楠蹙眉,默默攥紧了拳头。 “就算于先生不说,我也懂!” “哼,好一个于先生。”明若楠嘴角勾起,摸着玉镯,心道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此人,不然日后必成大患。 她一棍子狠狠敲在瑞王腿上,直接将他小腿敲折了。 “啊啊啊!”瑞王疼得嗷嗷直叫,明若楠还在他的断脚上用棍头打了个转。 “元霸,说你傻,你还真傻!”明若楠气急了,“元靖何许人?你们都喊他废柴,喊他废物,他若是会告状的人,何至于让你们欺负至此!” 瑞王嗷嗷叫着根本听不进去明若楠的话,只边哀嚎着边喊:“母妃说,我不害他们,他们迟早也会害我!” 明若楠闻言,将手中的棍子收了,品着这句话,再想起那位整日抄佛经的惠妃,突然觉得她竟还不如淑妃通透,起码淑妃是明着跟大家撕破了脸。而这位已故的惠妃,却是笑盈盈地朝你捅刀子。 她无奈地看着瑞王整个人一副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模样,示意安儿将他的腿接上。 “元霸,接下来一个问题,你想清楚回答我,当年端王元海的事,你有没有参与?” “何事?” 他这话一出口,明若楠心里的猜测便验证了大半,但她仍为了确认,再次问了遍:“就是端王元海的死,你有没有份?” “我可没!虽说本王挺盼着他死的,但我不过是在父皇向百官问该不该东征时,投了一票而已。” 明若楠紧闭着双目,突然觉得此事,豁然开朗不过一刻,便又有更大的阴谋在其后埋藏着。 她猛得睁开双眼,瞪着瑞王问:“你同裴兴盛,做的到底是什么生意?” “刚不说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嘛!” “安儿!” “我说,我说!”瑞王整个人疼得想打滚,可是又动弹不得,只能强忍着疼,支支吾吾道,“私盐……” “什么?” “私!盐!”瑞王怕明若楠没听清,便扯着嗓子喊出声,他还忙着补充,生怕漏了什么关键,“裴兴盛的表妹夫在盐铁司,任渝州盐铁转运使,专司食盐转运,我们偷了盐卖啊!” 明若楠愁得真想将瑞王脑袋瓜刨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你……你一个王爷缺钱吗?” 瑞王无比诚恳地点点头:“缺啊!本王一大家子要养的!” 明若楠气得一棍子直接将瑞王敲晕了。 路北北尴尬扯了扯嘴角,试探着问道:“喊醒?” 明若楠点点头,路北北只得叹气,又拎进来一桶水,全数浇在瑞王脑袋上。 瑞王嗷嗷叫着醒来,仍是挣扎不了。 苦着脸喊道:“姑奶奶,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还要问什么啊?” 明若楠揉了揉额头,现在看见瑞王便忍不住要揍他:“最后一个问题。” “这都好几个最后了!” 瑞王的抗议无效,明若楠眼神冷下,沉声问道:“这位于先生,你哪儿找来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十分详细的供词 “王爷,我要拔针了,有一点点的痛,你忍着点噶。” 瑞王看着安儿笑得如此开怀,觉得这模样,应该不是有一点儿痛。果不其然,第一根针拔出去,瑞王便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三十九根针,瑞王几度疼晕过去,又几度被浇醒,待针全拔完时,早已不成人形。 守卫在外一直听着这牢狱内的动静,似乎听到了惨叫,但是二位大人说了,无论发生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打扰誉王妃审案,所以此时他也只能趴在狱门口,竖起耳朵朝里听着。 直到听见了脚步声,忙站回原位。 “回去告诉你家大人,这是按了手印的供词,瑞王对自己罪行供认不讳。” 守卫看了眼路北北手中的另一张纸,有些好奇,刚想再问,明若楠便道:“那是草稿,无碍的。你快些换了班回去休息吧。” 他见誉王妃身后瘦瘦小小背着个木箱的人,明显比进去时更兴奋了,也不知他在乐呵什么。 守卫忙朝明若楠道了谢,殷切地问用不用送他们回去。 明若楠摆摆手笑得无比温婉,同刚才牢房内的罗刹根本不似同一人。 “不用了,今夜您也受累了。”她刚要转身,突然又想起什么般道,“对了,瑞王殿下可能染了风寒,刚才喂了他些药,但可能还得养几日,记得帮他换条厚些的被子。” 明若楠说罢转身离开。 守卫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禁感慨,不愧是王妃,与传闻中一点儿不…… 他这话还没琢磨完,便看见了地上奄奄一息的瑞王,心里将刚才的话燃烧了个干净…… 跟传闻中当真一模一样! 卜兴旺和甘永达听着手下的汇报,简直眉毛都要飞起来了,一时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当真没受伤?” “嗯,偷偷请了大夫仔仔细细查了一遍,身上一点儿伤痕都没有,连一块儿淤青都没!” 甘永达有些不相信,反复问:“只是染了风寒?” “嗯。虽然我进去猛一看见吓了一跳,以为瑞王殿下被折磨死了,可请了大夫一看,确实是只染了风寒,而且还喂了也不知是什么灵药,说是最多明日便能好。” 他们哪里知道,安儿的冰针这么一扎,不论什么顽疾都有康复的希望。 卜兴旺虽不知明若楠是用了什么法子,但他刚看见瑞王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确实吓得老命抽离了半条,此刻虽然将命找回来了,却仍不知怎的手止不住颤抖,杯子险些拿不稳。 甘永达也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手中的供词,更加汗流浃背。要知道,这供词可不止是招认了,还将事情原原本本还原,一个细节没漏。 瑞王自打成为主考那日起,便在谋划,直到想出了做记号这个主意。 今年的弥封制使得不少已经收了钱的监考,无可奈何将所收所得尽数退了回去,但在于先生的启发下,瑞王想出了个好点子,便是在卷子上做上记号,如此一来,阅卷之时,便能对号入座,顺顺当当帮人作弊。 一开始,本只是琢磨出一条偷题的路径。瑞王进入贡院后,将题目誊在小抄上,然后再将小抄由贡院扫地的大叔递给收泔水的杂役,如此一来,便将试题传了出去。 这本是常规的作弊手段,瑞王也是如此办的,只是于先生再三提醒,如此不稳妥,不如阅卷时,再上一重保障。于是,瑞王便叫着之前本已取消任务的二位阅卷官,与负责贴封条的胡光穹,一起在假山后密谋。 好巧不巧,就被元靖撞见了,而元靖又好巧不巧,惊动了院子里的猫,无奈之下,只好出来朝瑞王打招呼。于是便有了之后的一堆破事。 几位大臣看着供词,皆是感叹,这科举舞弊果真是防不胜防,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胡光穹竟会想到水渍这个点子。若真的有人见着,也只会以为是不小心沾上的,谁能知道,这些竟是有“身份”的试卷。 而瑞王这一套操作下来,即使不能保证自己的人全部进入殿试,但中举一半总归是没甚问题。 堂堂御史大夫,举着供词,再次犯了愁,这舞弊审是审出来了,只是这供词朝不朝上递,又成了问题。 因这供词中,不止牵扯科举一事,还有派人行刺来京的明若楠与贩卖私盐两项罪责。 卜兴旺也是在堂中走了一趟又一趟,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甘永达一拍桌子,皱眉道:“老夫今年五十三了,愿赌一把,若卜尚书有顾虑,不妨这罪责,由老夫一人来担。” 卜兴旺额头上的沟壑更深了,他望着甘永达,一时摸不清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赌一把,是赌什么,不言而喻。他们是要赌瑞王再无翻身的可能,赌陛下已将这儿子,做了弃子! 可万一陛下有那么丁点儿不忍,那等到瑞王翻身之日,便是他俩葬身之时。 卜兴旺突然眼睛一亮,抓着甘永达的手激动道:“甘大人,不如换个赌法?” 甘永达何许人也,摸爬滚打至二品大员,早就深谙官场之道,此刻卜兴旺一个眼神,他便意识到了转机。 两人此刻心里想的是,赌瑞王翻不了身,不如赌誉王能得圣眷。 二人连着刘全一起,跪在勤政殿内,颤颤巍巍,不敢多言。 武帝看着这供词,止不住地全身颤抖,脸色一阵阵惨白。他没想到瑞王竟做了如此多事。 若说行刺明若楠这事能压下来,可这舞弊之事,众人无一例外都招认了,加上之前的物证,还有贩卖私盐的往来信件,铁证如山,再无洗地的余地。 武帝抚着胸口,直觉得喘不上气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们,为何会一个比一个不争气。他看着跪地的三人,横眉微怒:“这是你们审出来的?” 三人对视一眼,不敢欺瞒:“回陛下,请誉王,帮了些忙……” 武帝闻言,着急问道:“老五可还好?” 甘永达眉头皱起,担忧武帝因关心瑞王,而心软,忙道:“昨日染了风寒,今日已经见好了。” 卜兴旺忙附和:“殿下能吃能睡,身体十分康健。” 若说刚才武帝还是关心则乱,此刻听见“康健”二字,便瞬间火冒三丈。 “起驾,去诏狱。”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方冰儿坠崖 武帝一进牢房便看见了正呼呼大睡的瑞王元霸,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冷声道:“开门。” 刘全不敢怠慢,忙亲自将门打开。 武帝见瑞王睡着还笑呵呵流口水,气得一脚将他从软榻上踹了下来。 瑞王猛得摔下床,迷迷糊糊揉着自己的腰,骂道:“哪个龟儿子踹的本王,不想活了吗?” 武帝咬着牙根,恨不得直接在此处将自己儿子一掌拍死。再次一脚踹在还在揉腰的瑞王胸口。 瑞王“嗷”的一声飞了出去。 几位大臣在身后看着,无不感叹,陛下真是老当益壮! 瑞王刚要再骂,便让人踹醒了,一看眼前的人,吓得忙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说不全话来。 “父皇……儿臣……儿臣给父皇请安。” “请安?”武帝冷哼声,双眼微暗,“朕为了你的事几日几夜的睡不着觉,如何能安?!”武帝眉目几乎要竖起,怒道,“你倒好!高床软枕,美梦逍遥!当真是朕的好儿子!” 瑞王哆嗦着,不敢抬头看武帝的眼睛,忙道:“儿子,整日……整日都在检讨自己的过错……” 武帝失望地看着元霸:“你便是如此检讨的?”他双目紧闭,半晌后冷冷道:“若真知错了,便自请去守皇陵吧。” 明若楠得知这消息时,正在冰窖打坐,元靖早朝归来,便也扎进了冰窖,坐在她身旁皱着个眉头。那模样,脸上仿佛刻了三个字:“求安慰。” “案子结了?”明若楠扫了眼自家夫君,继续打坐。 “嗯,楠儿不妨猜猜如何定的罪。”元靖眨巴眨巴眼,整张脸委屈不已。 明若楠无奈,只得配合夫君的惆怅:“车侍郎三人罢官流放永世不得录用。” “不错,这还多亏了娘子捐补的城墙和工匠。” “举子下狱,扫地和倒泔水的,本就是平民,是充军还是流放?” 元靖说到此处眉头皱得更深了。 明若楠无奈,与元靖相对而坐:“还以为你在同情瑞王,没想到竟是同情他们。” 元靖叹气,明显是在朝堂上忍耐了良久。 “是斩首。” 明若楠摇摇头,虽同情,可她也理解武帝的想法:“父皇是想以儆效尤。不过仅仅因为身份,便如此差别……”明若楠伸出双指将元靖的眉头熨平,“人做错了,便该为自己的错承担后果。车伦三人,虽是保住了命,但流放要受的苦,比徭役更甚。死有时比活着痛快。” 元靖望着明若楠,愣愣点点头:“是为夫狭隘了。等这些事了了,我要同你一起,去看看这世间的山川河流,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 “是不是发现你不如我见多识广?” 元靖笑着摇头,直接将明若楠打横抱起:“该吃午膳了。” “……那也不用抱着吃吧。” 明若楠午膳时才知道,元霸自请去守黄陵赎罪。 命铁定是保住了,但是今后无诏令,再不得出皇陵。 瑞王府一片哭哭啼啼,方冰儿却不紧不慢地收着东西。 瑞王妃那日派出去杀方冰儿的老嬷嬷再没回来,此刻她的气没处撒,只能全数宣泄在方冰儿身上。 可没了瑞王,方冰儿更加不是他们能随意拿捏的人。在瑞王妃抬手之际,她便毫不犹豫抓着瑞王妃的手甩了出去。 “有这功夫,你还是想想今后能不能熬得过去吧。” 瑞王府上下除了小世子过继给了无所出的旁支去养,其余悉数充军发配。” 而方冰儿却完好无损地出了府,坐上一辆豪华的车架离去。瑞王妃跌坐在府门前嚎啕痛哭,哀嚎自己与幼子的命运。 申友亮在不远处,不自禁握紧了拳头。 “将军,要不要……” 申友亮伸手制止身后人的话,恶狠狠道:“不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迟早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此次铁证如山,纵使申友亮再如何运作,也无法帮瑞王脱罪。联想起之前康王谋反失败的下场,申友亮无奈,只能暂时退让隐忍,以留得青山在,好为日后做打算。 方冰儿上了马车,整个人顿时欣喜非常,眼波流转的都是情谊与欢喜:“主子让你来接我的?” 驾车的人笑嘻嘻点点头,也不多说话,只飞速驾着车朝城外奔去。 马车一路飞驰,方冰儿突然觉得不对,掀开车帘一看,车竟是在朝城外去。 她皱眉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可驾车人却不答,只始终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她突觉得后脊梁发凉。 这驾车人突然回头朝她笑道:“冰儿姑娘快扶稳了。” 方冰儿瞪圆了眼睛,眼见着驾车人直接跳下了马车,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喊,便随着飞驰的马车,一起坠下了山崖。 驾车人看着方冰儿双眼最后透出的惊恐,无奈摇摇头,觉得自己主子的桃花债,惹得可真多。他笑着望向身旁的货郎:“该如何说知道了吗?” 货郎全身颤抖,哆哆嗦嗦应着:“知…知道…瑞王府侍妾驾…驾车逃跑……马车失控…坠落山崖。” 这人笑着拍了拍卖货郎的肩膀,便一转身没了踪影。 卖货郎跌坐在地,此时才发现,自己后背早被汗浸透了。 当夜,誉王府便收到了方冰儿的死讯。 “驾车逃跑?”明若楠冷笑,“你猜我信不信?” 元靖听着这消息有些怅然,无论如何,毕竟是儿时的玩伴,突然横死,多少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明若楠见他这模样,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嗔怒道:“王爷心痛哦?” 元靖抓着明若楠的脚直接放在腿上,再不松开,无奈道:“别说你不信,我也不信。我当初便觉得方冰儿来府上,是受人指使,只是一直没抓着什么实据,现如今来看,怕真是如此了。” 明若楠一愣,没想到元靖竟比自己想得深了一层:“我只以为她是想飞上枝头……”她摇摇头,将自己这傻想法甩出,忙道,“无妨,方才人还在,可以从她那儿下手。” 元靖刮了刮明若楠的鼻子,道:“其实可以放着不管的。” “不成,被人算计了,我睡不着觉。” 两人正在打趣,就听着外头突然有人哭嚎,动静还不小。 多亏他们住的偏僻,不然这哭声怕是会引得不少人围观。 “汤圆,外头是谁在哭?” 汤圆蹦跶蹦跶从外头回来,嘟着嘴道:“是个来求情的,好像是贡院扫地那人的媳妇。小师叔正同她讲道理呢,师父你不用管啦!” 汤圆话音刚落,就见路北北带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走了进来。 明若楠歪着脑袋有些纳闷,路北北应当知道自己不是会心软的人,怎会带着求情的人进来。 谁知路北北皱眉望着明若楠,有些艰难地开口:“少主,她说她是梁力的表妹……” 明若楠手中的杯盏“啪”地摔在地上,滚了几圈。 她张张嘴,半晌才堪堪问出:“你说的梁力…是……” “回贵人的话,我表哥梁力也是西南军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夜探皇陵 梁力何人,正是西南军当时出的那位叛徒,梁副官。他跟着周将军十年,却最终选择了背叛。而且在意识到自己是被人利用之后,甚至宁愿以死谢罪,也不肯说出幕后主使之人。 他们一直没查出缘由,也一直不明白梁力既然并非南渊的细作,又何至于如此。 “梁力已经死了,你没收到消息吗?” 路北北这话一出,跪在地上的妇人,明显慌了,她一介平民妇孺,消息闭塞,平日里总拿自己表哥在西南军里做官来显摆,突然得知了这消息,一时间整个人都乱了方寸,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出。 妇人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爬着来到明若楠脚下,一个劲儿磕头赔罪,请誉王妃网开一面。 明若楠皱眉:“你求情为何会找上我?” “他们说这次的监审是誉王殿下,我想着我有西南军这层关系,您一定能替我在誉王面前求情的!” 这说辞倒是合理,明若楠扬扬手指,麻团和果子,强拖着这妇人朝外走。 “我家小姐既让你进来了,便是答应了你的请求,回家去等消息吧。” 妇人又朝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才请愿被拖着离开。 路北北小脸皱成一团,搓着衣角,实在难以分辨真假。 “分辨不出?” “嗯,少主,这京城里真真假假的事情太多,我现在也琢磨不透,这究竟是真的信息,还只是别人想告诉我们的信息。” 明若楠笑着揉了揉路北北的头,看了眼不远处亮着的书房,小声道:“既然分辨不出,就自己去查,看看这妇人平日里同什么人来往,她若不是早就安插下的眼线,那说的话,定然是真。你跟踪她几日,若此人有问题,也一定能找出端倪来。” 路北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望着明若楠突然又有些郁闷:“少主,我是不是很笨?这点小事也想不通,功夫也练不好。” 元靖刚从书房出来,恰好听见路北北这话,有些忍俊不禁:“北北十七了?” 路北北点点头:“下个月的生辰。” “哪有十七岁的孩子像你如此周全?别成日跟你师姐比,她虽然比你聪明些,但是她没读过几本书,不像你,博古通今。” 明若楠微微眯着眼睛,瞪着嘲笑自己的元靖:“踩高捧低倒也大可不必。” 路北北“噗嗤”乐出声来:“我明白姑爷的意思,我这就让人去查。” 待北北离开,明若楠反复琢磨着刚才妇人的话,这梁力既父母早亡,那若说他真的听命于谁,必然是那个当初将他接走的贵人。这无疑是解开了一直萦绕在他们心中的疑团。 据那妇人说,梁力七八岁便没了爹娘,整日在亲戚家吃百家饭长大,直到有一日不小心撞到了一位贵人,那贵人不仅没生气,还将他接走,说是要带回家做家仆。 至此之后,梁力逐渐淡出了他们的生活。直到后来去了西南,算是彻底跟亲戚们断了联系。 妇人只言当初接走梁力的妇人穿着华贵,尤其是衣服上绣着彩色的鸟。 “彩色的鸟……彩稚?铁定是宫里的妃嫔或亲王妃。”元靖朝明若楠解释,大宣朝对衣着的刺绣虽无明文规定,但大家心照不宣,凤凰只有皇后可用,彩稚也只有命妇服上才能绣。 梁力十岁被带走,三十六岁自尽,如此算的话,二十六年前,王妃们,可还没长大…… “若是按年龄算,只有庄贵妃和已故的惠妃、梁妃几位合适。淑妃娘娘当时都还未嫁于父皇。”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思索道:“惠妃已故,若是真是幕后指使,那定于瑞王脱不了干系。再有,便是庄贵妃……” 明若楠想到此,心里又是一阵难受,担心若真的是庄贵妃,那心便又要再痛一次。 她思索半晌最终还是坐不住了。 “楠儿?” “我去趟黄陵,有些事不朝瑞王问清楚,我心里始终坠着颗石头。”明若楠刚起身,便被元靖拉住了胳膊。 “别急,我陪你去。”元靖无奈,“你路不熟,纵使去了,也找不着五皇兄在哪儿。” 明若楠本不想让元靖同自己一起,毕竟这是西南的事情,她不想拉元靖下水。 可看着自家相公一双赤诚的眼睛,她心内瞬间柔然成一片。 “好。” 两人趁着夜色出了门,快马加鞭,到了黄陵,也已是亥时。明若楠只在成亲的第三日来祭拜过一回祖先,多亏了元靖带着,不然单凭她自己,怕是连门在何处都摸不到。 元靖带着明若楠从后山上去,此处隐蔽,且看守不多,他们将马拴在了山脚下,不多时,便来到了瑞王所居之处。 “此时灯还亮着?”元靖有些纳闷,伸手拦着想要过去的明若楠,“太庙冷寂,五皇兄不是那种会挑灯夜读的人。” 明若楠也皱起了眉毛,望着那屋里的灯火,忽明忽暗,竖起耳朵听了片刻,双眼猛得瞪圆:“有人!还没走远!” 明若楠不再多说,指了指屋宇道:“你守着,我去追。” 明若楠听得这人脚步声沉重,不像是会功夫的,本信心满满一定会追上,谁知刚刚看见此人的衣角,便有一支箭矢从远处飞来。她留心躲过,再一看,却不见了那人的踪影。只听一阵马蹄声惊啸而过。明若楠气得跺脚,即使她速度再快,也跑不过这名驹快马。 明若楠跺着脚回来,一脸的怒火。 “没追上?” 她气愤点头:“有接应。还有赤驹!” 元靖挑眉,看着自己一脸愤怒的媳妇,觉得不可思议:“看见马了没见着人?” “没见着马!” “那你如何知道是赤驹?” “听马蹄声啊!苍劲有力,还有高亢的叫声,一听便知是赤驹。” 元靖不禁竖起大拇指,扬着下巴指了指前方:“先去找五皇兄?” 明若楠点头,确定了四周无人,便直接上前叩门。 元靖还小声喊了一嗓子,可屋内并未有人应。 “是不是睡太死了?” 元靖话音刚落,明若楠突然警觉,鼻子嗅了嗅从屋内传来的味道,脸立刻变了色:“血腥味!” 她一脚将门踹开,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皆愣在了当场。 只见满屋都是飞溅的血,瑞王倒在血泊中,已人事不省…… 第一百六十九章 倒地的王爷 瑞王倒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瞪,透着全是死前的震惊与绝望。他后心处插了把匕首,明若楠上前探了探脉搏,朝元靖摇了摇头。 两人正要检查四周,明若楠便听见不远处有人接近:“有人来了。” 元靖皱眉,只冥想了一刻,便朝明若楠道:“楠儿,你先走。” “此种情景,我如何走?” 元靖摇头:“我自己应付的来,可若你在,他们的矛头便有了指向。” 明若楠虽有些犹豫,可也明白元靖所言不假。 “你自己小心。” 她匆匆将地上自己留下的血脚印悉数擦乱。 元靖也慌忙退到门边,道:“将我打晕,别留痕迹。” 明若楠顾不上多想,只能依照元靖的吩咐来做,他俩最后扫了眼屋内的景象。 灯火越来越近,明若楠只能一掌劈在元靖后颈,任由他倒在冰凉的石板上,自己下山离开。 林茨在府门口值夜,见着明若楠回来,竟牵着两匹马,他朝后又望了几次,却仍没看见自家王爷的身影。 “王妃,怎就您自己,王爷呢?” 明若楠此刻跑得一身是汗,忙朝林茨道:“你快带着人去趟皇陵,就说殿下今日去祭拜祖先,仍未归家,前来要人。” “究竟发生了何事?” 明若楠无奈:“顾不上解释了,你带着北北一起,不管发生了什么,见到何人,都随机应变。” 林茨忙与路北北驾了马车,朝皇陵奔去,马车的速度比不上快马。明若楠在院子里焦急踱步,若那歹人还有同党,那不省人事的元靖便危险了……当时还是太过草率,应多带个人,好歹能留下照应。 她忙抱起自家的祖宗牌位,朝着明天天磕了个头:“祖爷爷,您千万保佑元靖无事。” 元靖缓缓睁开眼,觉得自己后颈处仍有些酸痛,他看着四周围的人,皆是官兵,只有一位太常寺少卿,他略微有点印象。 “哎呦殿下,您总算醒了!”这少卿急得头上全是汗,一位王爷死了,一位王爷倒地,他几个脑袋也不够赔,“誉王殿下,您可还记得发生了何事?” 元靖揉了揉额头,似是在努力回想。四周人焦急地望着元靖,期待他说出些什么。可元靖脸上却突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紧接着叫出声来:“血!好多血!” 话音刚落,他竟又晕了过去。 不过这次,他是装晕。 这位少卿简直想哭,刚才按了半天的人中才将人按醒,这怎么一句话没说又晕了…… 他刚想再上手,便听着外面有人禀报。 “大人,山下来人了!” 少卿腿一软,心道千不该万不该今夜出现在此。 他扶着床沿好不容易站稳,问道:“来了何人?” 回禀的官兵明显也是有些不清楚状况,挠挠头道:“来了两拨……” 他吩咐手下看着人,自己忙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来的第一波是京兆少尹,他认得,毕竟刚才遣人去报了官。可第二拨人,他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您是齐少卿?”这少年彬彬有礼鞠了一躬,也不含糊,直接出示了誉王府的腰牌,说明来意,“实不相瞒,我是来寻我家王爷的。昨日说是来祭祖,可半夜也没见着人回去,我家王妃担心王爷出了什么事,便着我来看看。” 齐少卿见终于有人来接这位祖宗了,忙引着人朝里走。 “誉王殿下正在后室休息,恐是受了惊吓。” “正好听闻誉王殿下是本案的第一目击人,下官也有些事要朝他请教一番。”这京兆少尹是京兆尹的儿子,本名张世炀,比起他那老狐狸爹,颇有些小狐狸的风范,只是不如他爹那般世故。 此次太常寺遣人来报案,半夜敲响了老狐狸的府门,京兆尹本来十分不耐,不懂何事能让人大半夜找来。结果一听是瑞王遇刺,当场吓得瘫倒在地,还是他的小儿子张世炀头脑清醒,忙问明了情况,请自己父亲趁夜进宫去通报,而自己先来皇陵看看情况。 而另一位大半夜被喊起来的太常寺少卿齐良玉,完全是因为住的离皇陵近。 当时太常寺的一位主簿带着人见着了晕倒的誉王和背上插了把匕首的瑞王,整个人也是吓傻了,忙遣人去通知齐少卿和兼任太常寺卿的元泩。 所以这位住的很近的少卿赶到时,誉王殿下仍在地上躺着,无人敢动……他十分后悔,自己没将家安置在城中,为何要图便宜住在西郊,摊上这等麻烦事。 齐良玉此刻战战兢兢地引着路北北和张世炀朝里走,心里把喊自己来的那位主簿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您二位这边请。” 张世炀见路北北看着年龄不大,脸上还透着稚嫩,便有心要从他口中套话:“不知今日誉王殿下怎恰好来此地?” 路北北皱眉叹气:“少卿大人有所不知啊,前段时间我家王爷进了诏狱大难不死,却又听闻自家皇兄也进去了,着实心里难过,便想到皇陵来找祖宗祈福,求太祖皇帝保佑,求身边人诸事顺遂。” 张世炀觉得奇怪,问道:“下官不解,王爷为何不去皇宫西南的太庙,反倒不顾远,要来这西郊的皇陵?” “王爷觉得一定要亲自讲给祖宗听,对着牌位总觉得差了些。” “王爷来此身边竟没跟着人?” 路北北叹气:“自然是有的。本来是有侍卫跟着,但到山脚下,这侍卫不知被哪里窜来的蛇咬伤了,唉,我家王爷菩萨心肠,见着那侍卫脸色奇差,便好心让他回去。王爷说到皇陵不过爬几级台阶,这路他还是认识的,自己能上山。” 张世炀打量着路北北,一直想从他的表情或是眼神中看出破绽来,却始终无所收获。只得再次试探:“王爷真是心善。可那侍卫回去后,王妃怎没立刻遣人来?竟到了这个时候?” 路北北再次叹气:“那侍卫半路就晕了!咬他的根本就是条毒蛇,要不是王妃疑心王爷这个时辰了还不回府,让我们来看看,我们都不会知道他竟晕在路上了!” 张世炀看着路北北又气又无奈的模样,心中的疑虑逐渐打消,但仍是纳闷,觉得此事疑点重重,这说辞虽毫无矛盾,却又处处透着莫名的不和谐:“皇陵,竟会有毒蛇?” 路北北加快了脚步,觉得这张世炀不是个好对付的,还是快些见到王爷,串好供,免得过会儿露了破绽。 张世炀一路上琢磨着案子,他刚去看过瑞王的尸体,那把匕首淬了毒,且从后心插入,位置十分准确,瑞王应当是还没来得及反抗便一命呜呼了。 只是他凸出的双眼,着实让张世炀疑心,这摆明是死的那一刻十分震惊。究竟是何事让瑞王震惊,是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又或是……根本想不到,此人会要自己的命…… 第一百七十章 心善的王爷 没待张世炀多想,便见着了又昏过去了的元靖,正躺在塌上双眼紧闭,眉头仍是皱着。 “这……刚齐少卿不是说,人已经醒了?”张世炀诧异地望着塌上之人。 路北北慌忙上前去,望着王爷那小脸上全是担心,眉头都蹙成了一团。 “王爷!王爷您怎么了?” 齐少卿叹气,无奈摇摇头:“刚才,王爷确实醒了,掐了好半晌人中才醒。只不过你们来的时候,王爷刚醒,估计是想起自己晕前,见着什么了,便又吓晕了过去。”他无辜地望着路北北。 张世炀看着齐良玉为难的模样,不禁同情,多亏这是誉王,要是其他王爷,他怕是人中都不敢掐。 路北北看着元靖演的认真,无奈,从袖中掏出个小瓶,放在他鼻尖处晃了晃。 元靖闻见一阵清凉的气味,忙缓缓睁开眼,虚弱地望着路北北,茫然问:“北北?你怎么来了,我这是……” 路北北扶他起身,元靖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后颈,看着屋内的一堆人,满脸茫然:“我这是在哪?我记得之前……” 他话说到此,再次露出了那副惊恐的表情,齐良玉心里一紧,心道:我的祖宗,您可别再晕了! 路北北忙配合元靖的演出,顺着他后背,轻声安慰:“王爷莫怕,北北和林茨都在的。” 张世炀见元靖的机会不多,这算是头一次正经观察。这么一看,这位王爷,当真是如传言中一般,不中用。 他上前一步,行礼道:“京兆少尹张世炀,参加誉王殿下。” 齐良玉也颤巍巍上前:“太常寺少卿齐良玉,给王爷请安。” 元靖微微皱着眉头,明显是还没搞清楚状况,怯生生道:“二位大人,快起身吧。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刚才做梦,梦见五皇兄……” “王爷……”路北北语气中满是不忍,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告诉了元靖这消息,“您那不是做梦,瑞王殿下确实遇刺了……” 刚齐良玉在路上将事情同路北北讲了个大概,所以此刻路北北知道的不多,能做的,只有配合自家姑爷唱戏。 元靖整个人瞬间僵住,脸上的悲恸之情,不时便感染了四周的所有人。 “你骗我……” 路北北也被元靖这模样影响了,声音跟着颤抖起来:“王爷,您节哀。” 张世炀看着元靖眼眶中顷刻间噙满的泪水,也有些于心不忍,忙道:“王爷节哀。” 元靖此刻的悲伤并不是作假,康王走的时候他也好生伤心了一番,只是此次,恰好看官都在,他便将内心这伤痛不断放大,不断深刻,最终“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王爷,莫要太伤心,哭坏了身子。” 齐良玉也安慰了几句,可元靖仍是哭得伤心,无法从悲痛中自拔。 张世炀有些不忍,但他与其父亲大有不同,他破获了不少大案要案,所以年纪轻轻,便当上了五品的京兆少尹,也并非是全数依靠家中。 他扫了眼在场众人,见众人都将目光聚在了元靖处,明显也是受到了誉王与瑞王兄弟之情的感染,表情十分沉重。 看不出任何端倪,但眼瞅着天蒙蒙亮,他只能不合时宜地朝元靖问道:“誉王殿下,切莫太过伤心,此刻,更重要的是如何能将杀害瑞王殿下的凶手绳之以法,以告慰殿下在天之灵。” 元靖咬着嘴唇,点点头,忙上前扯着张世炀袖子,像个孩童般,哽咽着道:“还劳烦张大人,一定要早日抓到杀害我皇兄之人!” 张世炀见元靖水汪汪的眼睛闪烁着,更加于心不忍,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不少。 “殿下,还得劳烦您将当时所看见的,一个细节不漏地告诉下官。” 路北北将塌上的靠垫,放舒适,扶着元靖靠好,才道:“殿下,山脚下林重被毒蛇咬伤的事,我已经朝张大人说过了,您直接讲您进入皇陵后发生了何事便可。” 元靖点点头,明白路北北是在给自己对供,忙看着齐良玉与张世炀道:“二位大人也快请坐吧。今夜给你们添麻烦了,本王实在惭愧。” 齐良玉与张世炀对视一眼,皆是心内纳闷,只知道传言中誉王不中用,是个废柴,可没深入了解过,竟不知这位王爷,对待普通人一点架子都没,虽说做什么都怯生生的,但是心善却能从细节中看出。这王爷除了做不成大事,倒是个好人。 元靖断断续续将事情讲了个大概,张世炀皱着眉头觉得疑点颇多:“所以王爷当时是见到有人从瑞王住处出来,便追了过去?” 元靖摇摇头头:“倒也不是……我本有些找不着路,误入了林子里,见着有个人的身影有些熟悉,便想着过去朝他问问路。” “熟悉?王爷不怕是坏人?” 元靖眨巴眨巴眼睛,天真又无辜:“既然是熟悉的人,怎么会是坏人?” 众人:…… 连张世炀也有些尴尬地咳了咳,调整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问道:“王爷为何不请太常寺的主簿来接?自己迷路这也太……” 誉王抿着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没朝父皇和三哥说,自己便跑来了,哪好意思麻烦别人为我领路。而且都来这么多回了……实在……实在没想到能迷路啊!” 张世炀看着一脸委屈的誉王,着实哑口无言。 路北北叹气道:“您回府,又得挨王妃骂了。您说您,好端端地,非要来皇陵作何?王妃说多派几个人跟着,您还担心祖宗嫌您排场大……” 元靖撇撇嘴,白了眼路北北,有些埋怨地道:“你不说我不说,楠儿便不会知道我迷路了。” 张世炀再次沉默良久,才调整好接着问:“王爷可看清了那人是谁?” 元靖摇摇头:“我眼看着快追上了,就听见一声马叫,这人便没影子了。” 应是上马跑了,张世炀遣手下记录着,心里琢磨这人竟然能被誉王险些追上,应当是不会武功之人,尤其是杀害瑞王用的是淬毒的匕首,也是此项的作证。 “之后您就去找瑞王了?” 元靖点头:“就那间屋子亮着,我便过去了,叩门也无人应,只得自己推门,谁知……” 他说着又开始抽泣。 “王爷当时可是吓晕的?” 元靖眨巴眨巴眼,满是茫然:“我也不记得了,就是突然一下便断片儿了。可……可能是吧……毕竟满地都是血……” 齐良玉嘴角抽搐,扪心来讲,他刚看见瑞王的死状时,也吓得腿软了好一阵,就誉王这性格来看,被吓晕过去,倒是正常。 张世炀琢磨着元靖的话,心内仍是没有头绪,正想着究竟是让元靖先回府还是先收押,便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门骤然推开,双眼通红的元泩看着塌上的元靖,愣了片刻,便忙朝他走去。 元靖呆呆望着元泩,结结巴巴道:“三哥……五皇兄他……他……” 元泩一步步走近元靖,捏了捏元靖的肩膀哽咽道:“三哥都知道了……乖,不哭,三哥在……” 第一百七十一章 儿臣不敢妄言 元靖在路北北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仍是不放心地探出头去:“三哥,你一定要抓住杀害五皇兄之人!” 元泩目送着元靖的马车离开,眼中的悲伤逐渐散去,扬扬手指,常宽便从边上的树林里窜了出来。 “殿下,匕首是普通的匕首,街边都买的到的。” 元泩点点头,有些无奈:“走吧,最后去看老五一眼,也是时候该进宫,去安慰下悲痛的父皇了。” 常宽仍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您觉得誉王说的话是真是假?” 元泩看着离去的元靖,双眼微微暗下:“真真假假,又何须深究?不过我更希望,他是真的傻。” 两人不片刻便隐在了树林中,惊起了林中沉睡的鸟兽。 元靖将车帘放下,目光渐露冰寒。 “王爷,刚林子里有人。” “我三哥的侍卫。”元靖叹气,“好像是叫常宽,整日神出鬼没的。” 路北北刚险些没察觉到此人的气息:“这常宽的武功深不可测。” 元靖手指敲着膝盖,吩咐林茨加速。他回到家衣服都没顾上换,便一身脏污地跟着明若楠进了宫。 垂垂暮年的武帝,用尽手段方法,想帮瑞王留条活路,只是天不遂人愿,也不知是不是报应,最终还是半夜横死在太庙之中。 元靖赶到时,武帝正呆呆望着窗外,群臣跪在身后,皆是无言,整个寝殿鸦雀无声。 明若楠是女眷,只能在殿外等候,可听着寝殿内半晌都没有动静,也意识到此次对武帝的伤害之大。 元靖望着自己父皇的背影,苍苍白发,暮暮垂已。心内难免再次悲凉,尽管元霸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可他从未真的想过将元霸如何。一是血浓于水,再如何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二来,他不忍见父皇伤心,正如此刻。 众臣无人敢多言,直到太阳升至头顶,武帝才僵硬地转身回头,一眼便看见了眼睛肿得如核桃般的元靖。他无奈叹了口气,摆摆手道:“都回去吧,朕无碍。”他说着望了眼元靖,无奈道,“靖儿留下。” 众人离开,此刻心内都七上八下,刚武帝宣他们来此,应是存了再立太子之心,可此刻竟又什么都没说,便又让他们离开,众人皆是摸不准,猜不透。尤其是最后武帝将元靖留下这一举动,究竟是问罪还是要复立太子,实在捉摸不透。 “周大人,您说这瑞王之死,会不会和誉王殿下有关?” “您别逗我了,要真是和誉王有关倒好了!” “是啊,宋大人,若真是誉王所为,那起码证明他不是个废物。” 众位大臣议论着朝外走,元靖独自留在殿内,看着自己父皇悲伤的背影,一时间内心百感交集。 “父皇,您……您别太伤心。” 武帝望着元靖,发黄的眼珠因悲痛,带上些血红。 “靖儿,你老实告诉父皇,你五皇兄的死,跟明丫头有没有关系?” “没有!”元靖几乎是喊出了声,“当然没有!” 武帝皱眉,手颤颤巍巍朝元靖伸去,元靖慌忙起身,扶着他找了处坐下。 他招呼管事太监倒茶来,却发现寝宫内的太监宫女都换了批,看来刘河金已经被办了。 元靖默不作声亲自伺候武帝喝茶,嘴里喃喃道:“楠儿杀人,还用不着匕首……” 武帝叹气,他如何不知。 昨日一早那千影门的后人便上京兆府鸣了鼓,他担心再为元霸添项重罪,便吩咐京兆尹将此事压了下来。 明若楠要为千影门讨一个公道,更希望元霸认罪而非在他认罪之前便死了。只是他此刻不知该朝谁发泄情绪,也不知该将火撒在何处。 “朕老了……只想让几个儿子都守在身边,是朕错了吗……”武帝说着再次红了眼眶。 回忆起元霸儿时的林林总总,他更加悲从中来。 “父皇,我以后要当大将军!”还留着小辫儿的元霸抽抽鼻子,挥舞着小胳膊,笨拙却可爱。 “好,哈哈哈!父皇等你开疆拓土!” 他眼中噙满了泪水:“朕错了……” “父皇……” 他心内悲怆,兴许从元海那时起,他便错了……又或是更早…… “靖儿,你五皇兄的事,你如何看?” 元靖抿着嘴:“儿臣……儿臣不敢妄言。” 武帝叹气:“靖儿,你不能事事都躲在明丫头身后。” 元靖皱眉,盯着自己鞋尖半晌,像是鼓足了勇气般抬起头:“父皇,我见着那人了!” 武帝全身一僵,颤抖着问出:“杀老五的人?” 元靖点点头,眼圈再次红了:“我只看到了他的背影……可是我觉得……那人应当是五哥熟悉的人……” “京兆尹怎么说的?” 元靖摇摇头:“父皇,儿臣也是嫌疑人,张大人并未将情况悉数告知,但楠儿早说过,五皇兄府上那位于先生不像好人,儿臣见那人的背影像他……” 元靖帮自己父皇揉着额头。武帝此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同了,不知是不是因成亲后,成长了许多,又或是这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一步步从那一方天地中走出。 “靖儿,今后……” “儿臣之前说不想做太子,是真的。”元靖突然再次提起这个话头,连武帝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父皇,儿臣无能,不知是谁杀了五哥,也不知五哥为何会铤而走险要在科举中舞弊,儿臣只希望父皇您好好的,哥哥姐姐们都好好的。”他说着再次哽咽起来,“四姐这么多年连信都很少写,儿臣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三嫂身体一直不好,三哥很担心她,儿臣想帮着他们寻良药……“ 武帝望着元靖,有那么一瞬间,看到了已故皇后的影子。 “陛下,嬅儿不想做皇后,只想同您和靖儿,一直在一起……” 武帝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他想起这些年的总总,一时分辨不出,究竟值或不值。 明若楠在外等了良久也没见元靖出来,心内虽担心,却也不敢妄动。闲着四处踱步,一拍脑袋,干脆去找元宁做件正事。 明若楠一来,便见元宁正在翻书。 “你竟没在哭鼻子?” 元宁白了她眼:“五皇兄多行不义必自毙,谁知道是哪个仇家复仇?” 明若楠无奈摇摇头,看着爬老高找书的元宁,觉得她活得如此通透,倒也不错。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找本公主什么事。” 明若楠挑眉:“就不能是我想你了?” “我呸!你这没良心的成日同老八厮混,哪儿还记得我。” “羡慕啊,羡慕我去替你寻个夫婿?我都寻摸好了,就等你点头!” 元宁白了眼明若楠,缓缓从梯子上走下来,不耐烦道:“说不说,不说就别扰我看书。” 明若楠扯着元宁的袖子,露出个谄笑:“有事儿!” 第一百七十二章 慌张的方才人 半个时辰后,明若楠和元宁一起,来到了方才人的内宫。 明若楠本以为方才人见着她,会因之前的事,歇斯底里撵她出去,又或者对她冷嘲热讽,总之铁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可方才人却在看见她之后眼神闪躲,连吩咐下人倒茶,都手忙脚乱。更没有丝毫要撵走她或恶语相向的意思。 “我和若楠来,是因为听闻冰儿的事,特来安慰下你。”元宁语气十分敷衍,傻子都能听出她并非出自真心,可眼前人听见“方冰儿”三个字,却吓得手中的杯盏都没拿稳,险些扔在地上。 元宁皱眉,同明若楠对视一眼,有些好奇方才人的反应,但见方才人并没应话,只当她是忧思过度。 “多……多谢。” 明若楠朝元宁使了个眼色,元宁也以眼神回复:用完我就一脚踹开? 明若楠:乖,送你画。 元宁无奈,起身冷冷道:“本公主出去透透气,你们聊。” 她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方才人眼中露出那么一瞬的惊恐,似乎十分害怕与明若楠独处,但她仍是努力维持着笑容,只是不自然的表情,出卖了她的内心。 明若楠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反应,也不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我来,是有些事想问你。” 方才人的茶盏最终还是落在了地上,宫女慌忙收拾,有些好奇竟然今日没挨骂。 她顾不上去看地上的茶盏,低声应道:“誉王妃,请……请讲。” “请”?明若楠挑眉,她俩的关系,说话用这么客气? 她看着眼神闪躲的方才人,心内更加纳闷,可暂时没头绪,只能按之前打算地问:“不知冰儿姑娘生前,可有仇家?或是有何相熟之人?” 明若楠话问的含糊,可方才人在听见“相熟之人”四个字后的反应,却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只见她突然瞪大了眼睛,抢白道:“没有!” 明若楠勾起嘴角,没有仇家正常,但相熟之人岂会也没有。 “我今日来,只是想给你提个醒。”明若楠勾着唇角,吹着盏中之茶,这模样,让方才人心里更加没底。 “冰儿姑娘的死,你这个做姐姐的,想必比我更加清楚。且不说她是否真的会驾车?你认为,究竟是她驾车出逃,还是……”她说到此处故意停顿,看了眼方才人的表情,果然慌张无措,“还是有人希望她坠崖?” “我妹妹……我妹妹是畏罪潜逃!” 见方才人额上已渗出汗,可仍是嘴硬,明若楠无奈摇摇头,叹气道:“我说句实话,虽然你在宫中,但也应当知道,以那人的手段,想要取你的命,必是易如反掌。” 方才人听闻这话,吓得猛得起身,望着明若楠,眼中满是惊恐:“你……你知道了什么?” “该知道的,我自然都知道。”明若楠微微一笑,“若你想清楚了,准备另投他处,我倒是能给你一方庇护之所。” 方才人眼波微闪,可不片刻竟又恢复如常:“誉王妃说什么,本宫听不懂。” 明若楠也不急,笑道:“无妨,您若想通了,随时可来找我。不过冰儿姑娘已死,我恐怕下一个……” 她并未将话说全,而是无奈叹了口气后,起身离开,留下方才人独自愣在原处,像丢了魂般。 “问出想问的了?”元宁在门外等着,没想到明若楠这么快便出来了。 “哪能如此快。” “怎么着,连我也瞒?” “哪儿能啊?”明若楠笑道,“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诈一诈她。” “看你这反应,是诈出来了?” 她无奈摇头,叹气道:“只是印证了之前的一些猜想。”她说着戳了戳元宁的胳膊,“你少管这闲事,知道越多,死越快。” 元宁白了眼明若楠:“我死不死的对他们谁都没影响,几个哥哥谁当皇帝,我都是公主,万一四姐不小心没了,我就是长公主,地位可尊贵了!” 明若楠扶额:“您倒是想得开,万一是你弟弟当皇帝呢?” 元宁:“呵呵,那我也是长公主,你奈我何?弟妹?”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地望着她:“也就是本王妃不想跟他们争,不然有他们什么事?元靖要是真当了那啥,我第一件事就是给你配个驸马,硬配!管你喜不喜欢!” “滚!” “堂堂公主,怎能骂人?” “实不相瞒,就是跟你学的。你罪过可大了去了!” 勤政殿内,武帝虚弱地倚靠着,将玉瓶中的丹药全倒入口中。 元靖皱眉,若他没记错,父皇吃丹药的次数越发频繁,数量也较之前多了不少。 他刚想开口劝阻,武帝却已将丹药咽了下去。 “朕,只剩三个儿子了,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你们三人可听明白了?” 武帝突然屏退左右,喊他们三位皇子在此,为的便是提醒一番。 除此外,他一句没提瑞王之事,只是问了问三人的近况,让他们闲暇时,有空可以来宫里同他说说话。 三人出了勤政殿,皆是沉默着朝前走。 齐王率先叹出口气来:“父皇怎么突然说这么多奇怪的话?” 元泩也跟着叹气,他揽过元靖的肩膀无奈道:“父皇这是希望咱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元靖听着这话,鼻子发酸,眼眶又染上了红:“三哥……我心里难受,大皇兄和五皇兄都走了……” 齐王也将手揽上元靖的肩膀:“哎,老八,让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难过。” 兄弟三人搂在了一处,在这狭窄却空荡荡的红廊中,显得凄凉又感人。 气氛正洽,元泩突然皱眉,嫌弃道:“老六,你朝外挪挪,你太胖了!” 齐王本来正鼻子发酸,听着这话,一撇嘴,不乐意了,干脆硬朝里又挤了挤。 元泩被挤到了墙根,更加气恼,也朝外挤。 “二位哥哥!挤着我了!” 两人笑呵呵一个对视,再次一起朝元靖挤去。 三人笑着闹着将悲伤的情绪抛在脑后,一路上引得不少宫人的目光。 “三位王爷关系可真好……” “哎,那瑞王平日里如此不可一世,没想到竟有今天。” “嘘,竟乱说话,小心砍你脑袋。” “强公公,你说这三个里,哪个最有可能当太子?” 被称为强公公的小太监不过也才二十出头,武帝将大太监刘河金一党洗了个干净,于是他年纪轻轻便平步青云熬出了头。 但这强公公虽年轻,可人却圆滑得狠,他笑着点了点小宫女的头,嗔怒道:“臭丫头,也不怕掉脑袋,再让杂家听见你们私下议论这些,小心撕了你们的嘴!” 宫女们笑闹着朝强公公撒娇,纷纷离开,这强公公待宫女散去后,脸上立刻换上了副少年的笑容,朝不远处正晒太阳的老太监笑道:“老祖宗,您看我这内官当得如何?”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打了,有客到 “颇有杂家年少时的风采。”孙公公笑着躺在摇椅中,平日里不太灵的耳朵,今日倒是很好使。 “老祖宗,又在吃桂花糕了?果然还是殿下带的才香!” 刚还笑得慈祥的孙公公,脸瞬间冷了下来:“乖孙儿,隔墙有耳。” “是我失言了,老祖宗恕罪。”陈强跪在地上,小心伺候着孙公公,低声问道,“老祖宗,那丹药的事……” 孙公公脸上又恢复了那和善的笑容:“乖孙儿,你记着,殿下虽然心善,可我们做奴才的,永远要为主子分忧。” “孙儿谨记。” 陈强起身离开,再次恢复了那副八面玲珑的内官做派,与刚才的少年郎,判若两人。 誉王府内,林茨朝明若楠回禀今日打探到的消息。 “孙小姐进宫后,只去了姜苑宫,出宫时神态倒也没什么异常,八成是听见看见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明若楠和元靖听了这话皆是沉默,孙茹正是大好的年纪,却只是因不小心听见或看见了不该听着见着的东西,便被至亲之人舍了性命…… “元靖,这京城,我待不下去了……” 元靖抚着明若楠的头,有些无奈,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我们能做到的,唯有独善其身。”元靖眸中也有些失望,“我十年前,从水里救起她一次,现在想来,从水中救人,比从人手中救人,简单多了。” 两人如此相互依偎着,坐在庭院之中,看着日落,享受片刻的安宁。 “真希望,时常如此刻般岁月静好……”路北北无奈叹气,不忍上前打破这份安宁。 瑞王出殡后三日,千素素便从大牢中被放了出来。 当日武帝为压着千影门之事,将击鼓鸣冤的她,直接关入了大牢,既不问罪,担心逼急了明若楠,也不审问,担心为瑞王多添项罪证。就如此让千素素在牢里住着,不闻不问。 明若楠当时并不着急,只是她没料到,那位于先生竟如此等不及…… 齐羽扶着千素素进了后院,望着明若楠,竟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明明大仇得报,可千素素心内却并未有畅快之感。 “少主……我们千影门的仇……真的报了吗?” 千素素眼中尽是水波,明若楠望着她的双眸,本要说的话,悉数堵在了喉咙口。 “素素姐,瑞王已死,田留也被判了斩首。” 千素素望着明若楠,欲言又止,胸口横亘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 她重重磕了个头,哽咽道:“少主,今后素素纵是做牛做马,也要报您之恩。” 未尽之言,未出口的真相,两人心照不宣,无奈双双将事情尘封。 半月后,午门外,监斩官一条条念着田留的罪行,围观的百姓无不唾骂此人。 可反常的,田留竟没有哭嚎,没有发抖,只沉默地跪着,直到头滚落在地。 千素素趴在齐羽肩头,止不住地哭泣着。明若楠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何时动身?” 齐羽皱着眉,有些舍不得开口:“今日晚些便走了。师妹……你自己……” “嗐,哪儿是我自己,这不还有北北和王胖他们陪我么!” 齐羽有些心疼地望着明若楠:“我走之后,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跟姑爷有话好好说,别吵架。不管办什么事,多交给汤圆和北北,都是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你别成日的不放心。” 明若楠鼻子有些发酸,望着齐羽笑道:“师兄怎像个老妈子似的,啰里啰嗦。” 齐羽敲了敲明若楠的脑袋:“我说真的。” “是咯是咯,我知道啦!你和素素姐成亲的时候,我一定回西南噶。” 齐羽点点头,良久后朝明若楠道:“师妹,若是……若是这京城待的不开心了,就回家。” 明若楠努力克制住自己快要涌出的泪水,微笑着点点头:“嗯!不开心就回家!” 送走了齐羽和千素素,明若楠始终想不通,为何从去年开始,自己的眼泪便如此不值钱,动不动就在眼眶里打个转,眼窝不知浅了多少。 她独自在院子里练功,元靖走来时,正见着此等情景。 “练多久了?” 路北北在边上皱眉看着,语气里有些着急:“两个时辰,平日少主不开心了,生气了,都会上冰窖去,今日这……哎,怕是齐师兄走,她舍不得又嘴硬着不肯说……” 元靖拍了拍路北北的肩膀,示意他安心:“交给我。” 元靖说罢,纵身跃起,朝着自家夫人攻了过去。 明若楠敏锐地察觉到身后袭来一拳,脚尖轻轻一点,便转身侧过这拳风。 “元靖,你的兵器呢?” 明若楠之前只知道元靖练得并非是拳脚功夫,但从未见过他的随身兵器,这次倒是个机会,让她好好领教领教。 元靖勾起嘴角,朝着边上观战的林茨道:“林茨,剑。” 林茨从身上直接将佩剑取出,朝元靖扔来。 “你没自己的佩剑?”明若楠有些不解,因武林中人,但凡是有所成者,都要有趁手的兵器,而且通常是量身打造,方能发挥武器的最大功力。 可元靖竟随手拿了把剑来用,实在是有些看不起她了。 只见誉王殿下眉脚轻挑,望着自己夫人眼中满是笑意:“御兵刃,在人不在器。” “不懂!”明若楠撇撇嘴,“少废话,本少主现在寒冰掌九重了!我也用剑来汇汇你这什么在人不在器的!” 她说着便出掌,势要一血之前几次都败在元靖手下的前耻。 只是元靖刚那话,并非随口说说,他人剑合一,快得几乎看不清出招。最离谱的是,几招对下来,明若楠的冰剑竟然断了! 明若楠望着自己手中断裂的冰剑,整个人都懵了,九重!寒冰掌九重!玄铁都削不断的冰,竟然……竟然断了! 她气不过,干脆直接出掌朝元靖攻去。 “娘子如此不留情面,咱们府上怕是又要冰天雪地了。” 明若楠被元靖挑衅的话激了,更加不管不顾。元靖无奈摇头,但自家娘子的功夫确实精进不少,他刚为了躲闪一掌,竟让明若楠得着机会,将自己剑冻上了。 两人你来我往,观战的人群,只得披上棉被,目不暇接。 麻团此刻完全找不到自家小姐到底在哪儿,只见她窜来窜去,眼睛还没寻到,人便又换了地方,她无奈,只得朝着天上随口一喊:“小姐,吃饭了!” 明若楠刚想说我不吃,突然听得不远处有动静,忙收了势,朝元靖道:“不打了,有客到。”“颇有杂家年少时的风采。”孙公公笑着躺在摇椅中,平日里不太灵的耳朵,今日倒是很好使。 “老祖宗,又在吃桂花糕了?果然还是殿下带的才香!” 刚还笑得慈祥的孙公公,脸瞬间冷了下来:“乖孙儿,隔墙有耳。” “是我失言了,老祖宗恕罪。”陈强跪在地上,小心伺候着孙公公,低声问道,“老祖宗,那丹药的事……” 孙公公脸上又恢复了那和善的笑容:“乖孙儿,你记着,殿下虽然心善,可我们做奴才的,永远要为主子分忧。” “孙儿谨记。” 陈强起身离开,再次恢复了那副八面玲珑的内官做派,与刚才的少年郎,判若两人。 誉王府内,林茨朝明若楠回禀今日打探到的消息。 “孙小姐进宫后,只去了姜苑宫,出宫时神态倒也没什么异常,八成是听见看见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明若楠和元靖听了这话皆是沉默,孙茹正是大好的年纪,却只是因不小心听见或看见了不该听着见着的东西,便被至亲之人舍了性命…… “元靖,这京城,我待不下去了……” 元靖抚着明若楠的头,有些无奈,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我们能做到的,唯有独善其身。”元靖眸中也有些失望,“我十年前,从水里救起她一次,现在想来,从水中救人,比从人手中救人,简单多了。” 两人如此相互依偎着,坐在庭院之中,看着日落,享受片刻的安宁。 “真希望,时常如此刻般岁月静好……”路北北无奈叹气,不忍上前打破这份安宁。 瑞王出殡后三日,千素素便从大牢中被放了出来。 当日武帝为压着千影门之事,将击鼓鸣冤的她,直接关入了大牢,既不问罪,担心逼急了明若楠,也不审问,担心为瑞王多添项罪证。就如此让千素素在牢里住着,不闻不问。 明若楠当时并不着急,只是她没料到,那位于先生竟如此等不及…… 齐羽扶着千素素进了后院,望着明若楠,竟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明明大仇得报,可千素素心内却并未有畅快之感。 “少主……我们千影门的仇……真的报了吗?” 千素素眼中尽是水波,明若楠望着她的双眸,本要说的话,悉数堵在了喉咙口。 “素素姐,瑞王已死,田留也被判了斩首。” 千素素望着明若楠,欲言又止,胸口横亘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 她重重磕了个头,哽咽道:“少主,今后素素纵是做牛做马,也要报您之恩。” 未尽之言,未出口的真相,两人心照不宣,无奈双双将事情尘封。 半月后,午门外,监斩官一条条念着田留的罪行,围观的百姓无不唾骂此人。 可反常的,田留竟没有哭嚎,没有发抖,只沉默地跪着,直到头滚落在地。 千素素趴在齐羽肩头,止不住地哭泣着。明若楠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何时动身?” 齐羽皱着眉,有些舍不得开口:“今日晚些便走了。师妹……你自己……” “嗐,哪儿是我自己,这不还有北北和王胖他们陪我么!” 齐羽有些心疼地望着明若楠:“我走之后,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跟姑爷有话好好说,别吵架。不管办什么事,多交给汤圆和北北,都是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你别成日的不放心。” 明若楠鼻子有些发酸,望着齐羽笑道:“师兄怎像个老妈子似的,啰里啰嗦。” 齐羽敲了敲明若楠的脑袋:“我说真的。” “是咯是咯,我知道啦!你和素素姐成亲的时候,我一定回西南噶。” 齐羽点点头,良久后朝明若楠道:“师妹,若是……若是这京城待的不开心了,就回家。” 明若楠努力克制住自己快要涌出的泪水,微笑着点点头:“嗯!不开心就回家!” 送走了齐羽和千素素,明若楠始终想不通,为何从去年开始,自己的眼泪便如此不值钱,动不动就在眼眶里打个转,眼窝不知浅了多少。 她独自在院子里练功,元靖走来时,正见着此等情景。 “练多久了?” 路北北在边上皱眉看着,语气里有些着急:“两个时辰,平日少主不开心了,生气了,都会上冰窖去,今日这……哎,怕是齐师兄走,她舍不得又嘴硬着不肯说……” 元靖拍了拍路北北的肩膀,示意他安心:“交给我。” 元靖说罢,纵身跃起,朝着自家夫人攻了过去。 明若楠敏锐地察觉到身后袭来一拳,脚尖轻轻一点,便转身侧过这拳风。 “元靖,你的兵器呢?” 明若楠之前只知道元靖练得并非是拳脚功夫,但从未见过他的随身兵器,这次倒是个机会,让她好好领教领教。 元靖勾起嘴角,朝着边上观战的林茨道:“林茨,剑。” 林茨从身上直接将佩剑取出,朝元靖扔来。 “你没自己的佩剑?”明若楠有些不解,因武林中人,但凡是有所成者,都要有趁手的兵器,而且通常是量身打造,方能发挥武器的最大功力。 可元靖竟随手拿了把剑来用,实在是有些看不起她了。 只见誉王殿下眉脚轻挑,望着自己夫人眼中满是笑意:“御兵刃,在人不在器。” “不懂!”明若楠撇撇嘴,“少废话,本少主现在寒冰掌九重了!我也用剑来汇汇你这什么在人不在器的!” 她说着便出掌,势要一血之前几次都败在元靖手下的前耻。 只是元靖刚那话,并非随口说说,他人剑合一,快得几乎看不清出招。最离谱的是,几招对下来,明若楠的冰剑竟然断了! 明若楠望着自己手中断裂的冰剑,整个人都懵了,九重!寒冰掌九重!玄铁都削不断的冰,竟然……竟然断了! 她气不过,干脆直接出掌朝元靖攻去。 “娘子如此不留情面,咱们府上怕是又要冰天雪地了。” 明若楠被元靖挑衅的话激了,更加不管不顾。元靖无奈摇头,但自家娘子的功夫确实精进不少,他刚为了躲闪一掌,竟让明若楠得着机会,将自己剑冻上了。 两人你来我往,观战的人群,只得披上棉被,目不暇接。 麻团此刻完全找不到自家小姐到底在哪儿,只见她窜来窜去,眼睛还没寻到,人便又换了地方,她无奈,只得朝着天上随口一喊:“小姐,吃饭了!” 明若楠刚想说我不吃,突然听得不远处有动静,忙收了势,朝元靖道:“不打了,有客到。” 第一百七十四章 哪里来的书呆子 “你怎么来了?”明若楠望着元宁,十分不解,这公主殿下,在即将宫禁之时,又溜出宫是为哪般? 元宁推开明若楠,一点儿不客气,一副来兴师问罪的模样。 元靖眼神询问,可明若楠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七姐,您这是?”不管发生什么,先认怂总是没错的。秉着这个原则,明若楠直接将茶端到了元宁手边。 七公主斜眼撇着明若楠,直用鼻孔哼气,也不答话,就靠哼哼表达自己的不满。 元靖刚要开口,元宁便白了他一眼:“你别说话,我是来找你媳妇儿算账的,你回屋去!” 明若楠嘴角抽搐,看着元靖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只能硬着头皮赔着笑。 “七姐,不知我这是犯了什么大罪?” “呵!你犯了死罪!”元宁明显是真生气。 明若楠也不再打趣,朝她对面一坐,正经问道:“我惹你了?” 元宁气鼓鼓哼了半天,才说出今日来问罪的缘由。 “明若楠,你是不是朝父皇提我的婚事了?”明若楠一愣,平白天降黑锅。 元宁根本没打算听她的回答,自顾自道,“就算不是你,但若不是你那日打趣我和王文斌,这破状元今日怎么会朝父皇请旨赐婚?” 嫌疑犯无辜地眨了眨眼,望着元宁,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但她实在掩饰不住心内熊熊燃烧的那股劲儿,忙将即将上扬的嘴角压了下去。 “那状元郎看上了你,你找我问哪门子的罪?” 元靖在墙根偷听,没忍住笑出了声,被元宁狠狠瞪了一眼,只得灰溜溜回房去。 元宁气恼:“要不是你朝父皇说,他怎么会同意?” 明若楠抑制不住地嘴角扬起,元宁眉毛都气竖了起来:“你!你还笑!” “嘿嘿嘿,七姐,闹了半天,你这是来朝我报喜来了?恭喜啊!” “呸!喜从何处来?”元宁站起身,掐着腰指着明若楠怒道,“好好的,我为何要成亲?” 明若楠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话倒是将她问倒了。 “七姐不喜欢王文斌?那我去朝父皇说,这胆大包天的人,当什么状元郎,不如撵他回家种地!” 元宁愣了片刻,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受控制:“本宫不是这个意思……那个就是让他取消婚约就成,我朝父皇说,父皇不同意……” 明若楠挑眉,这才反应过来:“哦,合着七姐是来找我帮忙的?” 她瞬间恢复了一副惬意状,晃着腿,同刚才的模样完全反了过来。 “你少这副架势,要不是你那日拿我俩逗趣,这书呆子如何会发这份疯!” 前几日,殿试后,前三甲跨马游街,十分荣耀,元宁正偷偷溜出宫,同明若楠在八珍楼里试新菜,恰好状元郎坐在高头大马上,胸前挂着一朵大红花,身后长长的礼乐队伍敲锣打鼓地从八珍楼底下经过。 明若楠好奇地探头出来看热闹,正巧对上了仰头朝楼上的百姓们打招呼的王文斌。 这状元郎一看见楼上的明若楠,忙特意下马,拱手行礼:“誉王妃!” 明若楠看着四周伸长脖子看向此处的人群,尴尬摸了摸鼻子:“那个……免礼,免礼……” 四周群众里还有人纳闷:“哪儿呢?誉王妃在哪儿?听说长可漂亮了,也不知道真假?” 外地来的货郎纳闷:“不是说是个女魔头,有三头六臂么?怎么可能长得漂亮。” 众人瞪了眼他,无不嫌弃他没见识。 王文斌摘下胸前的花,道:“二位兄台接着巡就成,我有事,先告辞了。” 礼官头次见着巡街巡一半跑了的,他刚想开口阻拦,却突然从八珍楼里飞出来一锭银子,不偏不倚恰好落他怀里。 一小二探出头,用着不太流利的官话道:“这是誉王妃赏你的噶。” 礼官得了赏银,巡街也巡得差不多了,便干脆就地解散了队伍,众人乐呵呵地各回各家。 “我本以为你今年没参加恩科。”明若楠请王文斌进来坐下,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模样,纳闷道,“找我有事?” 王文斌欲言又止,自打进来,便没了刚才那副状元郎锦衣的光彩,恨不得将“我是罪人”四个字刻在脸上。 元宁皱眉,看着这个大方脸状元,实在纳闷,朝明若楠挤挤眼问:什么情况? 明若楠也以眼神回复:估摸着是心情复杂。 “我说你这人,有什么不能直说,在这支支吾吾的,净耽误我们吃东西。” 王文斌张了张嘴,似乎这时才看见边上还坐了个人,他看了眼元宁,无奈叹出一口气来。 “姑娘……姑娘有所不知,我这几日,本一直在踌躇,该何时去誉王府赔罪,谁知今日便恰巧见着了王妃。” 明若楠和元宁对视一眼,那眼神是:我说什么来着! 元宁纳闷:“你赔什么罪?” 王文斌的表情十分内疚,明若楠正想将此事主动翻篇,却见这状元郎竟兀得一撩袍子跪在了地上。 “额……你这是?”元宁更诧异了,怎么明若楠只在叹了口气后,便开始自顾自喝茶,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人。可更奇怪的是,这人怎的说跪就跪啊! “学生不知该如何赔罪,便只能跪地,求王妃责罚。” “王公子,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该跪我。” 元宁好久没见过明若楠这么文绉绉说话了,一时不大适应,起了身鸡皮疙瘩。 “当初不明真相,便带头闹事,是文斌之过,文斌心内一直备受煎熬,使誉王殿下蒙受不白之冤,您应当请求陛下取消了学生的中举资格的……” “王公子快快起身吧,这是折煞在下和王爷啊。”明若楠叹着气将手中杯盏放下,“若王爷这身伤,能换得王公子的一番自省,那也算是他伤得值!” “啧啧啧,我弟弟在你这儿怎如此不值钱。” 明若楠白了眼不合时宜开口的元宁,知道她这是有心化解这气氛,便嗔怒道:“他在你们那儿更不值钱吧!” 元宁撇撇嘴,看着呆呆望着自己的王文斌,笑道:“不才,正是本宫我。” 这王文斌刚起身还没站稳,又忙跪地上叩首:“参见福寿公主!” 惹得元宁和明若楠“噗嗤”乐了出来。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人才叩拜完,竟又开始自我检讨了。 “此次不仅使誉王殿下平白蒙冤,还……还险些成了有心之人的帮凶。实在惭愧。若不是王妃此次提点,那文斌何以有面目活于世间!” 明若楠手里的筷子差点扔了出去,她望了眼元宁,两人果然都是同样的表情:这是哪儿来的书呆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个香囊 王文斌接着道:“誉王妃帮着我们这些人讨回了公道,可我们之前,竟然……竟然……” 竟然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明若楠想起之前他们说王文斌殿试之上口若悬河,句句都是掷地有声,可再看现如今他这模样,着实有些怀疑之前那是以讹传讹了。 “王公子啊,我没怪你。”明若楠担心他不信,还朝着王文斌递了块糕点,“只是你日后切莫要再受有心之人利用,学子当有学子的清明。” 王文斌朝着地上磕了个响头,突然又要开口,明若楠实在担心他啰里吧嗦地没完没了,忙拉了元宁当挡箭牌:“对了,王公子,我七姐读书时正好有个不大明白的地方,你知道的,我又不爱读书,所以帮不了她,不如你们谈论看看?” 元宁皱眉,恶狠狠瞪着明若楠,恨不得直接用眼神将她宰了。 明若楠指了指地上一脸茫然的王文斌,元宁无奈,只能尴尬随口胡诌了个问题。 没想到这么一聊,俩人竟一递一句地扯了好一阵,明若楠一壶酒喝完,两人正还聊得酣畅。 明若楠看着他俩你来我往的样子,突然觉得还挺般配,于是打趣道:“王公子可娶亲了?” 王文斌突然被打岔,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只茫然摇摇头,明若楠见此眉毛一挑,撞了撞元宁笑道;“巧了,我们七姐也没许人家呢!不如哪日我去帮你们合合八字……” “明若楠,你脑袋怕是不想要了!” 明若楠乐呵呵看着王文斌从耳朵直红到了脖子根,觉得甚至有趣,便又打趣了几句。 可当时她确实也只是随口一说,哪能料到这书呆子竟当了真。而武帝的心态八成也跟自己爹爹差不多,别管女儿嫁谁,能嫁出去就是万幸,更何况还是一堆大臣贵卿抢着收做女婿的新科状元!简直如天上掉馅饼,路上捡银子! 明若楠想起当日王文斌陈词激昂的请愿书,扯了扯还气鼓鼓的元宁笑道:“七姐,我是觉得这王文斌是真看上你了。” “你瞎说什么?” “你先坐下,我这么仰着脖子好累。” 元宁不情愿地坐下,望着明若楠一脸哀怨。 “我说真的。”明若楠将热茶递给她,语重心长宛如个长辈,“这王文斌殿试时的表现你听说了吗?” 元宁不耐烦道:“略有耳闻。” “他殿试时,竟可以让群臣和陛下赞不绝口,那岂会是毫无主见之人?” 元宁本想反驳,可明若楠这说辞却又让她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反驳之处。 明若楠接着道:“我是觉得这王公子不仅有主见,而且还是个敢作敢当之人!” “不就是个书呆子嘛……” “啧啧,你这话偏颇了,你仔细想想,他当日竟敢联名写请愿书,让父皇正视五皇兄的案子,这是何等有勇有谋之人!” 元宁怀疑地望着明若楠,抿嘴道:“你是不是收他银子了?” 明若楠撇嘴:“他爹不过是个江州太守,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想啊,琼林宴什么场合,他竟敢直接求陛下赐婚,这气魄,哎,也就是我嫁人太早!” 元宁皱眉,白了眼明若楠:“罢了,我说不过你……” “我就知道你对那王文斌有企图!” 元靖不知何时又探出了头,明若楠瞪了眼他,和元宁异口同声道:“有你什么事儿?” 元靖再次灰溜溜回房。 “七姐,我倒是有个主意,你听听?” “你说。” 路过的汤圆看着自己师父一脸坏笑,刚想问她是不是在憋什么坏点子,就被眼尖的路北北拖走,十分有先见之明地避免了一场血光之灾。 “你不妨跟父皇说,你不了解此人,必须与这王文斌处上三个月试试。等三个月一到,你再朝父皇说你不乐意嫁,那时候也不会有人觉得你是在无理取闹,父皇偏爱你,定然不会多言。” 元宁思索片刻,一拍桌子,下定决心:“就这么着!” 她拍完桌子才想起自己还有个消息带来,险些忘了。 “对了,半个月前方才人突然染了天花,听说昨儿夜里,人就没了。” 明若楠不禁皱眉,这方才人刚死,宫里却还能大张旗鼓地办琼林宴,帝王的情谊,果然不能当真。 只是方才人的死,再次让她本来已有的那么丁点儿头绪,陷入了绝境。早知当时应当用些手段,逼她说出幕后主使之人,只是现在为时已晚。 她突然灵光一闪,抓着元宁的胳膊问道:“她埋哪儿了?” “天花!”元宁宛若看着一个傻子,“你又胡琢磨什么呢?得天花的病人,死了立刻得扔火里,连带着衣服,用过的物件儿这些,一概不能留。” 明若楠愣了半晌,直到将元宁送走,仍是处在恍惚中。 天花……果真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办法,即使有什么暗通他人的证据,这一场火,也足以将一切烧个干净。 她无奈叹气,心内还有些异样,若那日她没从方才人处下手,没去找她一遭,那方才人她是不是便不会送命…… 明若楠在家中伤感了半日,觉得自己如此实在太过颓废,便连夜潜入宫内,到方才人的住所,想要找出点线索。 “大半夜来,你不怕天花?”这声音兀得在身后响起,吓得明若楠差点儿反手一掌。多亏及时听出这声音是自家相公的。 “你跟来做什么?” 元靖叹气:“我帮你画个圈咱就进来了,为何非要费那撬锁的功夫?” 明若楠正撬锁的手尴尴尬尬僵住,白了眼元靖,手上用力一转:“开了!” 两个进了方才人的住所一番探查,却毫无所获,东西被清理地干干净净,宫里对待瘟疫的警惕性一向很高,绝不会有一丝一毫没清理到的角落。 明若楠无奈敲着桌子,朝元靖道:“你信她是天花吗?” “与你谈过三日后,便染了天花,未免太过巧合。” 明若楠也是如此想的,只是他们翻查了好一番,却一无所获。 元靖叹气,帮着明若楠将面罩扯好:“回吧,明日我朝宫里问问,看看这方才人的死有何蹊跷。” 明若楠无奈点点头起身,刚要走,却敏锐地听到,自己所坐的位置在她刚才起身之时,似有些异响。 她朝元靖示意,元靖忙将神武掏出轻轻在此处画了了个圈,竟见其中果真有一处暗格! 他们将暗格中的盒子取出,却发现其中只有个绣了鸳鸯的香囊,并无其他。 “为何会藏个香囊?” 元靖摇摇头,也是没有思路。 “别急,拿回去让安儿研究研究是什么东西。” 于是这几日,明若楠巴巴在府中等着安儿研究的结果,结果安儿没等来,倒是等来份圣旨……还是一份匪夷所思的圣旨…… 第一百七十六章 莫名其妙的圣旨 明若楠在手上掂了掂这黄澄澄的圣旨,觉得自己八成是早上没睡醒。 “你父皇不是说啥子女子不得参政,啥子牝鸡司晨的,他现在这一出又是闹哪样?” 别说明若楠摸不着头脑,连从出生起便在君侧的元靖此刻也是一脸茫然。 他拿过圣旨再次看了看,半晌,只蹦出个“嗯……” “这圣旨是不是假的?” 元靖摇摇头,指了指上头的玉玺大印:“真的不能再真了。” 明若楠不解:“那给我这差事?” “啊……我也纳闷呢……” 元靖敲着扇子琢磨半晌,突然脑袋里一道光闪过。 “父皇这是同意了!” “同意什么?” “我之前朝父皇说不想当太子,不想当储君,父皇是用这法子来回复我。” “啊?” 只见摊开的圣旨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道,着明若楠做此次武举殿试第一轮考试的评判。 大宣朝二百多年,女子做评判,开天辟地头一回! 让明若楠做主考,这无疑是在朝所有人宣告,元靖彻底退出,储君的人选,只剩下齐王和贤王。 常年在朝中摸爬滚打的诸位老狐狸,这圣旨一下,便明白了武帝的用意。 明若楠和元靖一开始没朝此处想,此刻想通了这关节,明若楠自然乐得接下此项差事。 各位一心朝着武状元奋发图强的武举人们,此时还不知道这个噩耗。主考本人倒是闲了颇久,闲到连方才人的死,都让她神伤了好一阵,所以此刻她乐呵呵朝元靖问着武举殿试考什么,颇有打破砂锅的气势。 “考校骑射和武艺。” “那是我出题目吗?” “难不成是我?” 明若楠眯着眼睛,打量着阴阳怪气的元靖。 “元靖,你说话怎么这个味儿?” 元靖虽没答话,但紧接着殿试临近,几位考官碰头之时,明若楠便知道了他如此说话是为哪般。 “三哥?” “没想到吧,我才是主考。”元泩歪着头,看着明若楠嘴角扬着,眼底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我还以为这次都是我说了算呢。” 元泩摇着扇子走来:“别人当主考不好说,但我当主考,便是你说了算。” 明若楠品着这话,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咱们怎么考?就我一个评判?” 元泩“噗嗤”乐出声来:“明姑娘竟想美事儿。” 明若楠耸耸肩,另外几位评审和考官陆续前来,她发现大都是武将,各个身上都透着杀伐之气,一看便是上过战场的将士。 她本以为众人会对她区区一个女子,多有不服,却没承想大部分人竟都对她恭敬有加,且有事事以她为尊的趋势。 明若楠本有些不解,可不过聊了几句,她便知道了缘由。 这些武将并非是因她武功盖世而另眼相看。 其中有位是周老将军曾经的部下,明若楠儿时还见过他。他朝明若楠皆是,这些武将,一部分是敬佩她在康王谋反之时以一敌万,而另一些则是敬佩她为西南军讨说法时的勇气与魄力。因她此举,并非只单单为西南军讨了个说话,更是为天下的将士,讨了个公平。 所以明若楠误打误撞,竟在军中有了些口碑。 此次明若楠做这评判,竟未收到丁点儿武将的阻碍,也令武帝十分诧异。虽然文臣中有零星反对的声音,但他们意识到这是武帝放弃元靖的信号后,也倒是乐见其成。 于是此刻,明若楠在说出三轮考试规则后,众人只琢磨了片刻,便统统认可了。 殿试参与者共二十人,分三轮,一考武,二考阵,三考兵法。 第三轮兵法由陛下亲自出题考校,李太傅做评判。 第二轮列营阵,由俞中郎主考。 第一轮虽只有一个“武”字,但却是考校马步枪、拳搏、击刺、骑射四门功课,且主考是元泩,评判是明若楠。而相较另两轮的评判,这位评判,可是亲自上阵。 所以诸位武举人站在圣和门广场,正荣光万丈地被唱名时,突然听见了这消息,腿不受控制地有些发软。 “评判是那个女魔头?” “楚兄,我们会不会死在第一轮……” “周周周周兄,莫莫……莫怕,武举而已,不至于……不至于有危险。” “李公子,你说话怎结巴了?” “陈公子,你是在哆嗦吗?” 大多武举人心里都在发憷,但唯有一人,听见这消息,竟双眼都在放光,心中一阵阵窃喜,觉得此趟来京,果真是值了! 明若楠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在举子们心中的印象,竟还在介绍完第一轮考试规则后,上前一步,抱拳喊道:“还请诸位,多多赐教!” 众人看着一身劲装的誉王妃,英气十足,在被她明媚的笑容晃了片刻后,他们突然意识到祖宗说过的话果然十分有理。 越美,越危险。 大宣朝重武,所以初期对武将的选拔极为重视。只是随着内忧外患越来越少,国定安邦,武将们逐渐在朝中失了势,就连大将军,也才从一品。恩科每两年一次,武举却每四年才一次。武将们皆是心内忿忿,所以无一不是关注着此次的武举。 武举不似文举,一日便能考完。三轮考试全完成,少说也要十日,因第一轮的四门科目,便要考校最少四日,多则六日十日也有例可循。 不过此次明若楠做第一轮的评判,倒是开创了先例。 演武场内,明若楠凝冰成一把长枪,飞身一跃上马,左手牵缰绳,右手将长枪一挥,扬起嘴角朝诸位举人喝道:“谁先来?” 李太傅本就看不惯明若楠,此刻见着她如此嚣张,竟要一人做所有科目的评判,更是心忿忿,朝着武帝半似开玩笑道:“誉王妃竟要亲自测试,怕是不妥吧,毕竟一女子,这马、步枪又是军中才练的武艺……” 武帝在李太傅说话时,竟始终盯着武场内的动静,笑道:“无妨,明丫头的马步枪,可是周文柏亲自教的。” 元靖在一边怯生生附和道:“娘子说,她的马步枪在西南军中能排前三……” 武帝听着此话,不禁开怀大笑:“明丫头真是一点儿不知道害臊!回头朕写块牌匾送她,就一个字‘谦’!” 众臣皆是随着武帝的话附和着笑了起来,不论真假,总之心内大都明白了。这回陛下心里是向着明若楠的,尤其是在此事上,他们还是乖乖闭嘴的好。 此刻场上,一位举子刚穿好铠甲,翻身上马,拱手朝着明若楠道:“学生陈云,请誉王妃赐教!”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知疲倦的明评判 明若楠一身薄甲,动作起来,较这位陈云轻松了不少,明若楠与其对阵,只用了三成气力,便将他挑下马来。 陈云落地,刚拍了拍身上的灰,就见着明若楠一跃来到自己面前,将枪一横道:“来,步枪。” 陈云刚从马上摔下,全身似散架了般,此刻还没顾上揉,便又要再次出战。几招来去,明若楠轻轻松松用长枪将他的铠甲挑落在地。 明若楠将枪一竖,皱眉喊了声:“陈云科一,丙三!” 待考的人皆是唏嘘,这才一盏茶的时间,便考完了一人的马步枪?考得快也就算了,这陈云几乎是毫无还手招架之力,若是自己上场,岂不是会被拆了? 陈云悻悻离场,自己好歹也是襄垣守备参军的儿子,从小在军中耳濡目染,竟然输得如此惨淡,实在丢人。 谁知第二人上去后,他突然发现此人虽然多对了几招,但明若楠却摇了摇头,喊了声:“丁二。” 众人皆是纳闷:这评判是如何算的?怎多接了几招的反倒是丁? 纳闷的大都是文臣,四周观战的中郎、参军们看着这一幕,却皆是拍着腿叫好。 “不愧是周老将军亲自教导的!这小子比起刚才那个,差太多了!守卫漏洞百出,攻击又无力,几次那么明显的破绽在他面前,都看不出!” 更有人叹气道:“这届武举人……水平怎如此不堪……” “哎,兴文废武,我大宣已不重武咯……” “嘘,曹中郎慎言。” 众人正说着,便见又一人出列,策马朝明若楠冲去。这人似乎十分兴奋,脸上始终挂着笑,整个人侧挂在马上,朝明若楠腿侧攻去,出手既快又稳。 明评判考了七八人,终于见着个像那么回事的,嘴角也不禁扬起。 此刻元靖看着明若楠和演武场上之人对战,情不自禁在心内感慨,纵使自己武艺在她之上,但这马枪耍得,可是远远赶不上自家夫人,甚至连对面的考生,都不如。 只见这考生攻左不成,便以马为中心,直接转到了右侧,再出枪。 几招对下来,明评判相当满意,直接从马上跃下,笑道:“来,步枪。” 众人见评判竟然笑了,心内也对这位考生的成绩有了猜测。 明若楠故意漏了几次破绽,此人竟都一一看破。几招过后,她将此人的枪挑落,兴奋地高喊声:“甲一!” 之后还有十多人,听着这成绩,皆是震惊,刚才都是丙丁,这人竟然是甲,还是甲一! 观战的将军们也是望着此人眼中冒出精光,纷纷希望能将他收入麾下,必是一员猛将。 “多谢明少主赐教!”这人捡起长枪恭敬地行了个礼,看着明若楠的双眼中,不自禁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明若楠被这眼神看得诧异,这是第九位考生,却是第一个没喊王妃的。 “你叫?” “肖阆权!”他高声喊出自己的名字,期待着看着明若楠。 却见明少主只是点点头,朝他道:“肖阆权,我记下了,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 肖阆权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失落,但最终还是坚定地点点头,抱拳喊道:“定不会让您失望!” 主考元泩眉毛挑起,看着这肖阆权觉得似乎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看台上的元靖远远望着这肖阆权,突然嗅出了些危险的味道,但却一时又找不出源头,这危险之感从何而来。 只考了一个多时辰,明评判便将科目一的二十人全部考完了。 元泩听罢成绩的汇总,朝着诸位将军问道:“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摇头,只是心内不免叹气,二十人,竟只有一个甲等,三个乙等,这武举,当真是没落了。 武帝看着台下,也似若有所思,朝李太傅道:“此次武举状元,直接封三品,入枢密院,榜眼探花,封从三品,准殿内议事。” 众人闻言皆是心内震动,这旨意,明摆着是要给武将抬一级,武状元直接入枢密院,这可是抢破头的位置,众人都巴巴望着,此刻再将武状元替换成自己人已然来不及。 他们之前并不重视武举,所以也压根没朝此处想,现在只能期盼到时得一甲的都是好像与的人,争取早日拉到自己阵营中来。 将军们听见这消息犹如吃了定心丸,更加期待下午的拳搏测试。 从未有考官,一天内连着考校两门,更别提还是亲自上阵了。 这拳搏考校,明若楠采取的是同上午一致的评判标准,一是看其攻,二是看其守。 上午有位成绩丁三的,下午直接步履轻浮,一看便是学了没多久便来考试了,明若楠有些好奇地朝趴在地上的这人问道:“我说你是怎么混到殿试的?” 这人趴在地上,门牙险些磕断,委屈极了,他就是因为背书背不好才来考武举的,谁知竟也被修理这么惨。 边上记录的主簿朝明若楠解释道:“武举是擂台制,听说跟他对擂的那位,前夜拉了一夜肚子。第二位对擂的在上一次对战中断了手……” 明若楠恍然大悟,看着委屈巴巴的这人,笑道:“原来是运气好。金离乙三!” “他?乙等?”有人质疑明若楠公布的成绩。 明若楠倒不恼,笑着朝大家解释:“这你就不懂了,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他这运气好,便会占尽天时,岂不该乙等?” 众人哑口无言,却又觉得似乎好像有点道理。 令明若楠惊喜的是,上午甲一的那位肖阆权,下午竟然也拿到了乙一的成绩。 “多谢明少主赐教,在下不善赤手,后两门科目一定再拿下甲等!” 明若楠眨巴眨巴眼睛,望着这小子,觉得此人倒是有点儿意思。 “好,等你。” 她看了眼日晷,竞才申时,于是伸了个懒腰朝着看台问道:“要不把兵刃也考了?” 看台上的众人先是集体一僵,紧接着齐刷刷摆手:“看不动了,改日,改日。” 武举人们,皆是松了口气,他们是正经打不动了…… 元泩笑着朝明若楠走来:“你快放了他们吧!好歹也让他们回去擦些跌打药膏再来啊。” 明若楠一回头见着考生们委屈的表情,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真是一个能打的都没。” 她失望地将铠甲解下,道:“明日考校兵刃,就一项,不如晚些?” 元泩点头:“那便巳时二刻开始,一个时辰也该够了。” 两人达成共识,明若楠便转身离开,肖阆权帮着金理将错位的骨头掰了回来,眼睛始终在明若楠身上打转,看着她离开,眼中既兴奋,又失落,只能期待明日的考试,早些到来。 看台上的武帝,嘴角有些抽搐,刚元泩与明若楠一合计便将考试时间改了,问都没问他这位主考同不同意……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你还记得我! “再来!” 第二日的测试,这些武举人用上兵器后,总算像了点样子,明若楠凝冰成型,只用了一把剑,便将他们的刀枪剑戟一一拿下。 “你基本功太差,回去扎马步!” “你反应太慢,回去找个人陪你练飞刀。” 这人听着有些纳闷,茫然从地上爬起来问道:“可我的兵刃不是飞刀啊?” “谁说让你使了?他扔你抓!” “抓?”这人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不是躲?” 明若楠有些嫌弃:“躲如何练反应?是个人都能躲开!” 在场众人皆是嘴角抽搐,想起之前听她提到过的寒冰派地狱般的训练,起初还有些半信半疑,现在看来,倒是真得不能再真了,难怪眼前这人是武林盟主。 举人们来考个试竟然还能得到一番指点,对于习武之人而言,这次就算没考取一甲,也来的值了! 此次最后上场的是肖阆权,他手持兵器上场时,明若楠皱眉,突然觉得这架势有些眼熟。 只见肖阆权双手各执一柄弯刀,举刀起式。 明若楠眼睛一亮,望着肖阆权笑道:“你是那个!咱们见过!” 肖阆权听见这句,立刻笑成了一朵花,拼命点头。 “是我,您终于想起来了!” 不远处,元泩看着他的双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小子。 明若楠打量着肖阆权,觉得挺有意思。 “不错啊,小子,当初被揍成那副熊样,这两年功夫见长!” 肖阆权害羞地红了耳根:“谢谢盟主夸奖,我的修行,一日没落下过。” “你马步枪考的不错,特意练过?” 肖阆权点点头:“我叔父在军中任职,小时候,朝他学过些。” 肖阆权何人,正是两年前,明若楠参加武林大会时,救下的那个险些被章森打死的双流派门人。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小子,应当是双流派掌门之子,当时那老头还嘴硬不准备叫停来着。 此刻明若楠看着他筋骨结实,相较两年前,根本判若两人,难怪一时之间没认出来。 元靖看着演武场上,明若楠同这武举人有说有笑的,一时间又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恨不得直接趴到第一排,去偷听二人谈话。 尽管是旧识,但明若楠对待旧识向来更加严格:“小子,出刀吧,让我看看你这两年有没有长进。” 肖阆权笑得整张脸通红,忙点头,正经起来,双刀耍起,倒真是有模有样。这双流派的双刀到肖阆权他爹这辈,有些没落,因得他爹的资质一般,又能吃能睡,变成了一个十足的胖子,所以刀舞起来,难免有些被身形掣肘。 而肖阆权便不同了,他本就是这辈的佼佼者,这两年因为受了明若楠的影响,潜心修行,武艺更加精进。 明若楠见这双刀互为补充,左右交替,让人应接不暇,刀影之快,竟让她也不得分心。 “可以啊,小子,我认真了啊!” 明若楠不再谦让,出剑凌厉,冰剑与双刀碰撞之处,叮叮当当,火光四起。四周懂行的人,都不禁感叹,这才是刀光剑影四个字的真谛。 明若楠轻盈接着这刀,也不用寒冰掌,只用兵刃对兵刃,但是招招又是存着心思试他的功夫。当这肖阆权一把刀被打落时,明若楠还不过瘾,笑着问:“还打么?” 肖阆权抹了抹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打。” 于是两人再次过招在一起,肖阆权能感受到,明若楠是在教导自己,一招一式,似乎都是在纠正自己的动作与形态。 肖阆权整个人无比兴奋,虽然最后被明若楠一剑指在了胸口,但仍是内心欣喜地难以自已。 “果然是盟主!”他整个人输了却丝毫不气恼,看着明若楠双眼放光。 边上不知是谁起身喊了声“好!” 四周便纷纷想起接二连三的叫好声。 肖阆权有些懵,扫了眼四周,这才发现,这些欢呼声竟然都是给自己的。 明若楠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少年可期,用不了十年,你定能与我一战。” 这夸奖对他来说无疑是如蒙大恩,肖阆权整个人嘴角恨不得咧上天去,傻呵呵笑着:“我……我可以吗?” 明若楠点点头,朝着记录主簿喊了声:“甲一!” 肖阆权一回到举子中,便被众人淹没了,全是来祝贺的,甚至有人觉得总算有个举人能为他们争口气。 可他的双眼却始终看着离开的明若楠,脸上仍是一副憨憨的笑容。 看台上的元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觉得这人,果然是危险!可元靖这担心还没过,竟发现场边上,又来一位不省心的。 只见元泩笑着朝明若楠走来,一阵嘘寒问暖。 “明评判,感觉如何?” 明若楠笑着将手中的剑融了,看向那位肖阆权:“这孩子算是我的旧识,才两年,进步让我刮目相看,只要他接下来仍能沉下心来,必有一日,能成为武林之中的翘楚。” 元泩挥着扇子忍不住笑道:“咱们选的是武状元,是来做官的,你要武林的翘楚作何?” 明若楠“噗嗤”笑出声来:“忘了这茬了。” “我看你一直在喂他招。” “嗯,人家孩子来一趟,总得有点儿进步吧,万一后两门没考好,也不算白来一趟。” 元泩摇头,有些无奈:“这位肖公子,一来,只比你小一岁,别孩子孩子的喊。二来嘛……” “二来什么?” 明若楠见元泩笑得狡猾,皱眉道,“三哥,你别迈关子,二来如何?” “明大盟主看来很关心他?” 明若楠白了眼元泩:“你这话让元靖听见,估计得大哭一场。” 元泩听这话,心里有些苦涩,但脸上仍是笑得灿烂:“二来,这肖公子之前的笔试,可是拿了一甲的,所以军事策略的考试,你且宽心。” 明若楠点点头,自顾自道:“我就知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是对的。” “我也赞同。” 明若楠有些纳闷,歪头看着元泩:“三哥懂我这话的意思?” 元泩愣了片刻,笑道:“我随口一说。” 明若楠没多想,望着被举人们一同抱起的肖阆权道:“这孩子……呸……这小子我很看好,希望明日的骑射考试,他不会让我失望。” 一间暗室中,一黑衣人朝着主位之人低声道:“将军,一切皆已准备妥当,只等他们入林。” 这人冷哼一声,双眼中尽是狠厉:“我倒要看看,这明若楠是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 第一百七十九章 陷阱 第三日,明若楠仍是满心欣喜地来当评判。 此次考校是在密林中进行,没有看台,没有旁观者,因为这场考的是骑射。 为防作弊,东郊猎场外,出入的几个要塞,皆布置了一小队官兵。 “此为武试最后一场,考骑射!”主簿念着规则与评判标准,诸位考生本来想着是来打猎,还有些兴奋,可待他念完,各个又兴奋不起来了。 明若楠定的考试规则,要求众人在两个时辰内,按射到的猎物来积分。 虽说同是狩猎,但猎鹰却比猎兔子要难,猎兔子又比猎羊要难。猎豺狼虎豹的,不仅难,还得冒着生命危险。 所以本场测试,明若楠难得体贴,为每位考生发了个竹哨,为的是在他们无法进行下去,又或是遇到危险之时,能吹哨求援。 诸位考官也等距分配在不同的点守着,以保证,考生吹哨时他们能第一时间赶到。 待明若楠抵达自己所守的位置时,竟意外发现元泩也在。 “三哥你作为主考,为何不坐在账内休息?” 元泩将扇子插到后颈处,无奈撇撇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些事。” “也好,自己无趣,正好有人聊聊天。” 明若楠将马拴好,倚在树上,翘起二郎腿,元泩看着她这副惬意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 “朝外说你是大家闺秀,八成谁也不会信。” “不瞒你说,我其实自己都不信。”明若楠朗声大笑,“打小儿我便这副模样,跟着师兄们有样学样,回回都能把我两位姐姐气半死。 元泩也席地而坐,与她对着,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你小时候铁定是个小魔王。” 明若楠挑眉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不懂事,我们西南郡的百姓都被我闹怕了!赐了我个混世小魔王称号,只不过后来我发现……” “发现什么?” 她提到此处,便有些想家,笑容中带着些苦涩:“后来我发现,他们都那么大个人了,怎会看不明白我的把戏?不过都是为了哄我开心。别说我了,说说你呗,三哥,我猜你小时候定然也不是个省心的。” “何以见得?” “感觉。”明若楠故弄玄虚,她才不会承认是从元靖那儿听来的。 元泩无奈摇摇头:“我小时候……挺爱闯祸的,每次,都是我二哥替我善后。” 她看见元泩提起元海时,眼中复杂的情绪,不知是不是自己惹他回想起了伤心事,忙道:“若是端王殿下还在,见到你,应当十分欣慰。” 元泩抬眸望着明若楠,眼中闪过一丝惶恐,让明若楠不禁以为这只是她的错觉。 “我比我哥,差远了。” “怎么可能!你可是贤王!”明若楠边说还边比划,“虽然我没见过端王,但你可是大名鼎鼎的贤王殿下,实不相瞒三哥,要是从你和那位胖子里选位皇帝出来,你胜算简直十成十!” “净胡说,这大逆不道的话,我听听就罢了,千万别乱朝人讲。” “我说真的。众臣铁定也是这么想的。” 元泩看着明若楠的笑眼,一时分不清她这是试探的话,还是发自真心。 他意识到这个念头时,突然对自己十分失望,也记不得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别人的话入了他的耳,都要分辨一番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们称我贤王,无非是因我爱与那些公子哥们喝酒玩闹。” “三哥可别小看这些公子哥,他们家里占了这朝中的半壁江山。” 明若楠说得煞有介事,本想说他还有庄贵妃提携,可在想到这人时,自己心里又不免别扭。 “贵妃娘娘……应当很想让你做太子吧。” 元泩眼神一闪,看着明若楠说出这话时的眼神瞬间变了味,心内像被针扎般,难过,却又苦涩无奈。 “母妃她……她不喜欢我。” “怎会不喜欢?她就你一个儿子。” 元泩笑中夹杂着这些年来郁结在心中的苦涩。 “她只爱我二哥,我记得小时候,二哥磕着碰着,她都会心疼半天。可若是我磕着碰着,她会先问,我是不是在哪里闯了祸。母妃常讲,哥哥是她的骄傲,而对于我……不过‘尚可’二字。” 明若楠看着元泩眼中的失望如此真切,安慰道:“兴许她只是不爱讲这些,并非是真的不喜欢你。” 元泩摇摇头,露出个苦笑:“这些年,我无论多努力做好,她都会觉得是理所应当,我若哪次做的不好,她便会将我斥责一番,丝毫不留情面。” 明若楠从没想过元泩与庄贵妃是如此的母子,此刻再想起庄贵妃的所作所为,她竟有些不确定,这是出于母亲对儿子的爱,还是单纯出于她对权力的渴望。 她刚想接着安慰元泩,却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哨音。 元泩起身,看着不远处的哨音传来的方向皱眉道:“才过了不到一炷香,会是何事?” 明若楠拍了拍身上的灰,侧身上马:“我去看看,三哥你在这儿等着。” “我与你同去。” 明若楠本想说你这尊贵之躯万一出了事,我如何同他们交代,可见着元泩执着的表情,她意识到劝也没用,时间紧急,她担心考生真的出事,便干脆不再多说。 “驾!” 两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策马疾驰,不过走出一里,明若楠突然觉得不对,刚才一直以为的树叶沙沙声,越来越紧凑,四周似有人在逼近。 她紧急勒紧缰绳,喊道:“三哥小心,有埋伏!” “吁!”元泩忙将缰绳勒紧,可马蹄却突然陷落,整匹马不受控制地朝早已布置好的陷阱栽去。 元泩整个人重心不稳,想跳下马去已然来不及,眼瞅着元泩同马一同朝深坑坠去,明若楠飞身跃起,一手甩出千机索,一手忙朝元泩伸去。 元泩堪堪抓住明若楠手时,马便整匹落入了陷阱之中。 两人在空中晃晃悠悠,好不容易稳住,这才看见这一丈深的陷阱不仅布置的隐秘,底端竟全是利刀,摆明是不准备给人留活路。元泩的马甚至都没来得及挣扎,便没了动静。 第一百八十章 箭阵 二人借着千机索,爬上不远处的树干,元泩将八卦扇掏出,将四周的落叶与杂草扇飞,寻着一地安全之处,才从树上下来。 “冲你还是冲我?”明若楠有些不解,这禁军重重把手的东郊猎场,如何会混进人来做出这么精密的陷阱,起码准备了足足一日。 元泩看着陷阱里的尖刀:“说不准是冲你我二人。” 明若楠皱眉,正想再问,却敏锐地察觉到危险袭来。 “小心!”她高声提醒元泩,自己忙跃起躲闪。 原来这陷阱只是其一,两丈外的树上,竟蹲了不少弩手,距离极近,连弩飞快,明若楠只顾得上自己躲闪,根本无暇去救元泩。 元泩看着四周突然出现的弩手,忙掏出八卦扇,可弩箭太多,他的风根本影响甚微,甚至小小的扇子根本抵挡不住如此多的弩箭从四面八方飞来。 “不行,得先解决这些人。”明若楠朝元泩说罢,便借着树干之间的位置,跳跃在树间,朝弩手攻去。 可她才出去一丈,这些弩手竟突然变换了位置。 元泩躲闪地满头大汗,见着此情此景,惊讶道:“他们摆的是兵阵!” 明若楠再择了一个方向奔去,这人竟又变了地方,几回合下来,元泩力有不逮,险些中箭。 明若楠觉得此法行不通,干脆边躲闪着边凝出一个人型大小的冰盾。将她与元泩先行遮住。 “三哥,这兵阵有什么讲究,我没读过兵法,你看看。” 明若楠不敢凝冰太多,因得这箭阵不知何时能结束,她不敢消耗太多真气。 “我得想片刻。”元泩皱眉看着明若楠,“你能挡多久?” “挡到你想出来。”明若楠勾起嘴角,自己好歹堂堂九重,逮不着人就算了,要是挡都挡不住也太丢人了!说出去着实掉面子。 所以明若楠将手中的盾凝得越来越厚,可不过片刻,她突然眉头一皱,望着远处这些变换的弩兵抽了抽嘴角:“三哥,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元泩诧异问:“预感?” “额……我刚才突然勒马是因感受到了四周有百人正在朝此地逼近……但你看,这儿只有十多人。” 元泩这下脸也木了,那双桃花眼,此刻满是无奈。 “明姑娘,这话你该早说。” “所以这阵……” 元泩叹气:“还什么阵不阵的,我猜远处会布上一圈弓箭手,从四面攻来,这箭雨……你这盾成不?” 明若楠叹气:“成是成,但是,我突然又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说……他们会不会火攻?” 元泩整个人表情精彩异常,抿着嘴点点头,彻底笑不出来了:“我猜会,因为我觉得此刻好像有些热。” 两人透过冰盾,看着外面闪过的点点火光,齐齐叹出口气来。 元泩扯了扯嘴角,好不容易挤出个笑来笑着:“火也会吸引救兵来的,对吧?” 不像是在询问,倒像是自我安慰。 明若楠抿着嘴,不知该不该高兴:“三哥……咱俩都打不过,另外几位将军……能打过不?” “他们好歹人多。” “有道理。” “哎……”两人自我安慰罢,再次齐刷刷叹气。 明若楠突然灵关一闪。 “三哥,你举着盾,我凝把弓出来,你射箭如何?” 元泩忙点头道:“还成,三丈能中要害。” 他说着从地上捡起些掉落的弩箭:“你凝冰太累,我用这个就成。” 明若楠想了想那些弩手似乎离自己不过两三丈远,只能赌一把了。 于是两人合作,明若楠举着盾朝前不断移动,元泩探头出来,朝弩手射击。倒竟真的倒下两人。 只是这密密麻麻的火光,着实无法让他们松气,盾牌开始融化,明若楠只得不断用内里加固。 只是这些弩手实在太过训练有素,有人倒下,边上的人竟立刻变换队形补上这空缺。 元泩探出几次头后,突然灵光一闪:“明姑娘,坎三的人补位时,应当会有一段时间的空档。” “多久?” “查到十……” 明若楠深吸一口气,将手中之盾扔给元泩,道:“够了,杀出一条血路!” 元泩拉住明若楠,摇摇头:“我去。” 明若楠一把将他推开:“算了,你踏实待着,我去胜算大。”她说罢朝元泩令道,“射!” 元泩一箭射出,艮三的人应声倒下,明若楠立刻朝着这方向冲出。 “一、二”她将地上的连弩捡起。 “三、四”她接着朝前冲去,躲过箭矢,果真发现个空缺。 “五、六”她将两边的弩手击倒。 “七、八”明若楠一个侧身,躲开飞来的箭雨。 “九!十!!”她将树上的弓箭手一脚踹落在地。 箭雨形成的圈,竟真的被她如此撕开一条缝来。 元泩跟在明若楠身后,气喘吁吁跑出了箭阵。 弓弩手尽管很快地再次完成了箭阵变换,但明若楠和元泩却已顺利地跑出了包围。 “参将,人跑了。” 被喊做参将的人,看着二人的影子逐渐消失,冷笑道:“那明若楠中了箭,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跑多久。王校尉定然会替本将,好好伺候他们。” 元泩见身后的人没追来,才终于松下口气。此时他才发现明若楠的小腿竟不知何时中了一箭。 “你受伤了!”元泩担忧地追上明若楠。 明若楠倒是不大介意,还有心思开玩笑:“是啊,不然我速度怎会如此慢。”她满头大汗,扯起嘴角,“无妨,这箭没淬毒。” 元泩看着她的表情一阵揪心,拉住明若楠皱眉道:“不跑了,先拔箭。” 明若楠刚想摇头,却突然耳朵一动,眉头再次蹙起,顾不上解释,忙拉起元泩朝前接着跑:“有追兵!” 元泩看着自己与明若楠牵在一处的手,整个人心如擂鼓,根本无暇多想,甚至有那么一刻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三哥,我觉得他们是在将我们朝那处逼,那是何地?”明若楠感受到三面都有人逼近,偏偏一处毫无动静。 元泩这才回过神来,忙看向明若楠说的方向,脑子里地图一闪,慌忙停下了脚步。 “怎么停了?”明若楠回头看着拦住自己的元泩焦急问。 “前方是悬崖……” 明若楠经元泩一说,才意识到迎面扑来的风与丛林中不同,像是少了很多遮挡。 只是他们根本没时间去想对策,明若楠微微皱眉,猛得将小腿上的箭矢拔出。 “若楠!”元泩看着她,心疼地惊呼出声。 明若楠朝他摇摇头,没空纠正他这称谓,只缓缓勾起嘴角:“无妨,已然来不及了。” “我再想想对策……” 明若楠活动了活动手腕,笑道:“想个屁的对策,就一个字,打!”她朝林中一声高喝,“出来吧,藏着掖着,算什么英雄好汉!”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刺网 明若楠话音刚落,便有一群蒙面人,从丛林中纷纷冒出,他们刚才身穿树叶蓑衣作为遮挡,与鸟兽的气息混杂着隐在林中,明若楠险些没察觉到。若是换成普通人,只怕是人到了眼前,他们才能发现自己中了埋伏。 为首的那人,直挺挺立在不远处,似乎丝毫不担心明若楠会擒贼先擒王。 “二位在一处,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元泩无奈摇摇头,朝明若楠无奈笑道:“本王说什么来着,果真是冲咱俩。” 明若楠还没理明白情况,就听元泩接着朝这蒙面人道:“申将军派你来是想要我们的命?” 这人也不否认,眼中透着轻蔑,看来今日是十分有信心将元泩与明若楠一起结果在此。 明若楠此时听见元泩提到申将军,才恍然明白眼前这伙人是怎么回事。 瑞王死了,这申友亮始终隐忍不发。明若楠本以为他是为了自己的官运明哲保身。谁知他这一个多月,竟都在蛰伏,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报仇时机,也真是沉得住气。 瑞王的事,元泩是复审阅卷之人,而明若楠是主审,两人确实都对元霸的死有责任,但却并非是直接导致元霸横死之人,所以报仇首选他二人,这让明若楠着实不解。 “你们不该去抓杀害瑞王的凶手么?何必在我俩身上费心思?待抓着那人再来惩治我们也不迟。” 明若楠朝这位看起来似主谋之人讨价还价,可此人却冷笑一声道:“那不过是个小喽啰,要杀的就是你们这些大鱼!” 明若楠无奈,明白申友亮自己不肯出现,便是根本没打算给她们留商讨的余地。 而且这些歹人,同平日里戏台上演的那些坏人完全不同。明若楠本想靠话术拖延些时间,可他们竟然招呼都不打一个便直接攻了过来。 还没等二人想好退路,一张满是倒刺的大网便开始徐徐朝他们逼近。明若楠环顾四周,三面皆是刺网,唯有一面空着,是悬崖。 “唉,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元泩算是发现了,明若楠这嘴,宛如开过光,每次预感完,必应验。 他脸部抽搐地看着一大堆箭矢再次飞来,十分想为明若楠镀个金身。 他们躲着箭矢,还得想辙应对即将近身的刺网。 而且这申友亮似乎专门想出了克制明若楠的招数,飞来的箭矢上全点着火。四周的温度逐渐升高,明若楠冰盾融化的速度极快,她内力消耗加巨,眉头不禁皱紧。 元泩见明若楠双手逐渐青紫,额头上却是汗涔涔,感觉自己心被什么揪起,疼极了。 “如此不行,你先跑。”元泩抓着明若楠想要再次凝冰的胳膊制止,“不用管我,他们不敢拿我如何。” 元泩知道明若楠若自己跑,定然有辙离开,如此耗损真气,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 而明若楠也知道,元泩这话简直就是在放屁,这群人摆明是想将他们一起结果在此处,怎会不敢动元泩? 两人对视一眼,罢了皆是齐齐叹口气。明若楠再凝出冰箭想要射向远处的弓箭手和举着网逼近的人,可射出的瞬间便绝望了。 只见这箭在触碰到刺网后,径直落地。 “孔太密,箭头穿不出去。”元泩看着那铁网上密密麻麻的孔,眉头皱紧,“弓箭手都在高处,箭的射程达不到。” “不对……纵使再密,也不该……” 明若楠的箭有多少力道她自己清楚。所以此刻看这情形,心中一紧,立即意识到这刺网有问题。 她忙凝出把冰剑来,躲闪着箭矢,朝刺网砍去,刺网后的人被震倒,可这网却仍是在朝他们移动。 “怪不得移得如此慢!”明若楠将手中的冰剑攥紧,手背震得生疼,“这网是千年玄铁所做,没百八十个人根本移不动!申友亮可真舍得花钱。” 千年玄铁,砍不断明若楠的冰剑和护盾,但那是在正常的情况下,此刻她真气损耗不少,加之四周火烧火燎,她整个人又满头大汗,明若楠的剑和护盾此刻已然不能和这刺网对抗。 “从天上走。” 明若楠只思索了片刻便不再犹豫,直接拉起元泩,准备借着四周的树木,用轻功逃离这快一丈高的刺网。 可两人才刚准备跃起,却突然听着天上传来一声鹰啼。 “不好,申友亮的鹰!” 元泩一声惊呼,明若楠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险些被天上巨鹰扔下的刺网砸到。 “仙人板板!畜生也敢扔你祖宗!”明若楠朝着天上的鹰骂完。刚朝边上挪了挪,却觉得头顶的天突然间阴了。 明若楠和元泩双双仰起头,看见空中的一幕,心里皆是一阵绝望。 竟有四只鹰抬着一个巨大的刺网出现在了他们的头顶。 四周皆是要命的网,烈火点燃他们身旁的落叶和新草,越烧越旺。 一声口哨,鹰爪齐齐撒开。 “三哥,今日恐怕要委屈你了。” 明若楠叹了口气,拉起元泩便朝悬崖处跑去,这网落得极快,她根本无暇多想,只拼了命地跑,凌冽的风,险些将明若楠的大喊吞没,“三哥,若我们大难不死,就去怜香楼喝个三日三夜!” 元泩咽了咽口水,大脑空白了只一刻,他转头看向明若楠,竟觉得似乎此等状况,也还不错。 “好!” 只听元泩一声大喝,两人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下万丈悬崖,那领头的黑衣人忙过去查探。 悬崖峭壁,云雾遮绕,再看不见二人的踪影。 “怎会有火光?”军帐中留守的人,本只是出来解个手,竟见着有烟雾在山头上缭绕。他忙朝帐中人禀报,俞中郎出帐一看这浓烟,顿时皱起了眉头。 “不似自己烧的火,倒像是……山火。”俞中郎看了眼地图,“那处是誉王妃和贤王殿下所在,怎没听见他们的信号?” 这时边上的一个主簿才颤颤巍巍道:“刚有几声哨音,但想着应当是他们二人前去查探了。哨声分明停了好久了啊。” 俞中郎皱眉,将刀握紧:“若是山火,四周人怎会没有发现,此事不对。张豹,你去宫里禀报,童安,你带人,随我一同去看个究竟。” 第一百八十二章 悬崖 俞中郎常年征战,对狼烟极为敏感,因此,此刻看着这烟,立刻意识到事出反常。 可待俞中郎带人赶到时,这烟火早没有踪影,甚至连那些陷阱都被填埋了,毫无痕迹…… “有些烧焦的树干和叶子。” 听着手下回报,俞中郎蹲下看了眼地上的痕迹,早被落叶掩盖干净,无迹可寻。 “王妃和殿下的马呢?” “没找见,四周都看过了,没人见过他二人。” 此时,举人们已经纷纷聚拢在此,考官都丢了,谁还有心思考试! 肖阆权看着一群考官们聚在一起各个表情严肃,偏偏不见明若楠,他忙朝别人打听。 “明评判呢?怎不见她人?” 这武举人刚听了一耳朵考官们的话,小声朝肖阆权道:“誉王妃和贤王殿下都不见了!” 肖阆权紧张问道:“有没有听清楚?明评判会不会有危险?” “你们说,他俩不会是私奔了吧?” “你别瞎说!” 有人白了眼这胡诌的人,这人也不气恼,只吊儿郎当地笑道:“谁知道呢,这四处都没有打斗的痕迹,以他俩的功夫,总不可能是被人绑走了吧?” “不会吧,这二人看着也不像那种人啊。” “你懂什么?誉王痴傻,这誉王妃跟着他说不定是守活寡!哪有跟着贤王逍遥自在。” 肖阆权扶了扶身上的佩刀,一向温顺的双眸中,骤然间闪过狠厉。 “明评判岂是你们能议论的?谁再乱嚼舌根,休怪我不客气!” 众举子看着肖阆权的双刀,皆是悻悻闭了嘴。 俞中郎听见这话,不自禁朝这边看了眼,皱眉道:“你们几个,先将考生们和猎物带回去,考试结束,分数以此刻结算。” “遵命!” 众人听命遣着考生离开,只有肖阆权说什么也不肯走。 “俞中郎,您让我留下来吧,我可以帮忙。” 俞中郎看着他眼中的关切和坚定,无奈摇头道:“你留在此,不仅帮不上忙,还有朝考官贿赂的嫌疑。为保公正,你必须回去。” “可……” 俞中郎伸手制止他即将出口的话:“我知道你忧心二位考官,但你应当也不想让他们失望吧?若你在此纠缠,届时为了避嫌,只得取消你的成绩,你认为誉王妃会开心吗?” 俞中郎看透却并未将话说透,多亏肖阆权虽然实在,但人不算太傻。他只得无奈随着人群离开。 宫里很快来了人,这是丢了王爷和一位一品的王妃,不论如何,算是天大的事情。 元靖马车都顾不上坐,被路北北和林茨再三劝着,才和他们同驾着一匹马而来,总算没在人前露了真。 刑部的老头们还在路上,宫里派来的是年纪轻轻的强公公,所以此刻能出上主意的也只有俞中郎。 “俞中郎,如何了?有没有什么线索?”元靖焦急地朝俞中郎询问。 俞中郎也顾不上行礼,忙朝元靖道:“人不在,马也不在,两种可能,若不是他们自己离开的,那就是……毁尸灭迹。” 这四个字,让元靖腿一软,险些绊倒在地,他心如刀绞,甚至顾不上去思索如何伪装自己。 “北北,林茨,带人巡山!” “遵命!” 二人带着人再次沿着山查探,路北北带着寒冰派弟子仔细检查着俞中郎所描述的看见浓烟之地,不过片刻便皱起了眉头。 “王爷,有处掩盖过的陷阱,还有……” 元靖颤抖着问道:“还有什么?” “树上,有擦痕……可能是箭留下的。” 元靖踉跄着上前,看着那处陷阱里,惨死的马匹,整个人止不住地血液都要倒流。 “找!说什么也给我把人找出来!” 元靖这声喊,让在场众人纷纷将目光聚到了他处。誉王殿下何时如此过,包括下令如此果决,在他们眼中,此刻的元靖仿佛换了个人。 路北北拉着元靖进到帐中,皱眉道:“姑爷,您先冷静下来,您要是乱了,那少主岂不更加危险。” 元靖揉着额头,心内一阵阵后怕,箭矢,火,他想起了十六年前,别院里那场刺杀,想起了自己倒在血泊中的母后,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若是他的楠儿再出事…… “一支箭都没有?” 路北北摇摇头:“陷阱也掩盖的极好,定然是训练有素的人。不是杀手便是……” “便是军人……如此快便将现场清理了干净……” 路北北皱眉,心里更加慌张:“应是一大群人,早有预谋!” 两人正说着,便有人来报:“回禀王爷,在山顶也发现了箭痕!” 元靖忙起身,直接策马上山,一路竟都未发现有人走过的痕迹。 路北北看着地上有些烧糊的树叶,皱眉道:“这些人应当是有备而来,若我所料不差,他们在箭矢上抹了火油。” 一旁的俞中郎不解:“他们为何要用火油?岂不是更容易被我们发现?” 路北北看着远方即将接近的山崖,眉头紧紧蹙着,带着哭腔道:“他们……是为了克制少主的寒冰掌。” “王爷,前方是悬崖……” “王爷,地上有大量焦糊的树叶。” “再探。”元靖紧闭着双眼,既想得到新的消息,又害怕发现新的痕迹。 路北北蹲在地上,看着四周的痕迹,只见远处的师兄也是发现了这情况,朝他点点头。 元靖看着路北北的表情,心内有种不祥的预感。 “发现了什么?” 路北北眼圈有些发红,但仍是努力让自己出口的话平稳,努力克制,不让眼泪溢出:“焦黑分布成了一个半圆。” 元靖心登时被猛得撞击:“缺口……” “缺口在悬崖处……”路北北最终还是没忍住,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抽泣着喊道,“他们是在将少主朝悬崖处逼!” 匆匆赶到的强公公,此刻看着元靖惨白的脸,心下预感不好,忙朝手下人道:“快回宫禀告陛下,请陛下加派人手,搜山!” 在场众人看着元靖攥紧的拳头,不知为何,有些胆寒,这明明是个废柴王爷,可此刻他的气场却让四周人不寒而栗。 “派人去崖下找。”元靖说着转头望向俞中郎,双目通红,“俞中郎,派人好好查查,这些歹人如此大的阵仗,是如何混进来的!” 俞中郎有些颤抖地跪在地上,忙领命爬起来。 曲太仆掌管东郊猎场,此次出了如此大事,他早已吓得后背都湿透了,看着元靖此时的气场,突然有些发憷,本来想说的话,却张了半天的嘴,也没说出口。 可元靖却像是侧边也长了眼睛般,冷眼扫向他,厉声道:“有话快说!” 曲太仆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回禀……回禀王爷,这山崖下是个山谷……四周围皆是峭壁,若贤王殿下和誉王妃真的……真落入,恐……恐凶多吉少……” 第一百八十三章 坠崖 众人出了营帐,皆是发现自己后背早已被汗浸湿。 有人低声议论:“这誉王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哎,本来丢了贤王已经够我们掉脑袋了,现在又来了个麻烦的誉王。” “誉王妃丢了,比贤王丢了更可怕!陛下还没赐死你,寒冰派的人可能已经将你生吞活剥了!” 众人议论着不禁又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我说诸位,还聊呢?快找吧!在这儿等着掉脑袋吗?”强公公从远处走过,看着帐中暴怒的誉王,微微皱起了眉头。 元泩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走着,四周茫茫,似乎只有自己一人。明若楠呢?她在何处? 元泩似乎停不下来,一直在朝前,前方似有零星的光泄出,让他趋之若鹜。 “三哥!” 似乎有谁在叫他,他脚下停了片刻,不知为何会被这声音吸引,可是前方的光他太想奔过去了,那光芒似乎也在呼唤他,告诉他只要到那处便能放下一切,只要到达目的地,便能卸下所有的重担。 他再次被那光线诱惑地迈出了脚。 “三哥!”这声音再次响起,他心脏被紧紧揪着,腿不知为何,再迈不开步。 “你快醒醒!” 这是明若楠的声音,元泩朝四周找寻着,却没发现明若楠的影子,只有一片黑暗,他再不朝前走,转身朝着黑暗中狂奔,紧接着一阵冰凉之感朝他袭来,宛如清风拂面,元泩缓缓睁开了眼。 “你总算醒了!”明若楠一身血污地望着元泩,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元泩看着眼前人为自己着急的样子,突然想起坠落山崖前的话,缓缓勾起嘴角,虚弱道:“怜香楼,你请客。” “砰”元靖将这太仆一脚踹开,指着他双眼通红,哽咽地半晌都没说出句话来。 路北北哭着拍了拍元靖的胳膊,朝他摇摇头:“我们王妃吉人自有天相,若……若谁再说这话,我定不饶他!” 路北北边哭着边厉声讲这话,旁人看来十分滑稽的场景,却在他这处平添了几分哀伤。 元靖双眼微暗,扫了眼在场众人:“架天梯也好,挂麻绳也罢,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人给我救上来!” 明若楠刚带着元泩一起跳崖时,其实并未多想,只是琢磨着无论哪个方向都是死,这么赌一把说不准能活。 就算不小心没赌对,还能看看祖爷爷给不给面子。 可她跳下去之后,也不知自己算不算是命不好,一路坠落,这崖壁上光滑异常,既没能拴住千机索的凸起,也没挂在崖上的树。她试图踩着崖壁降个速,但除了略微改变了些坠落的方向外,毫无作用。 坠落之时明若楠始终抓着元泩的手,生怕他落得速度比自己快。直到他们绝望地看见了山下的一堆怪石……这么下去,不死也破相…… 等等!树!明若楠欣喜地发现,距崖底还有二三十丈的崖壁上,竟有颗歪脖子树! 她将千机索甩出,在即将接近这树时,牢牢在上缠了圈。 一阵剧烈地震荡摇晃,他们总算停止了下落。 明若楠松了口气道:“多亏带了千机索……”她忙朝元泩问,“三哥你没事吧。” 元泩嘴角抽搐,扬了扬下巴道:“我没事……但树……可能有事。” “啊?”明若楠缓缓仰头。他们下来的速度太快,这歪脖子树不堪重负,竟从根上裂开,她刚想开口,这树却如同应景般“咔咔”响了两声,明若楠一口气还没叹完,他们便跟着树一起,再次开始下坠。 元泩几乎是本能地,抓着明若楠的胳膊将她拉进怀里。明若楠还没来得及纳闷,他们便摔在了崖底,失去知觉。 明若楠缓缓睁开双眼,全身一阵剧痛,四肢纷纷罢工,她的头还枕在元泩胸口。若不是紧要关头元泩拼死护住了她,恐怕此刻,自己不仅仅是断了腿骨。她缓了好一会,才一只手撑着艰难爬起。 “三哥!”她晃了几下元泩,倒地的人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明若楠着急,可看着四周却根本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只能一狠心,用力将断腿接上。 另一只腿折的太厉害,她无法,只得朝前挪了挪,虽然距不远处的水潭只有百步,可她确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从衣摆处撕下一块,浸透,又托着残躯回去,将丁点的水,悉数挤在元靖脸上。 “三哥,醒醒!” 元泩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明若楠一身的血污,心疼极了。他缓缓起身,发现自己的肩膀脱了,忙苦笑道:“摔成残废了。” 明若楠皱眉:“别胡说。”她捏了捏元泩的肩膀,“无碍,忍着些。” 她将元泩的骨头掰了回去,元泩甚至连眉都未皱一下。 “这是崖底?”他活动了活动关节,头一阵阵眩晕,身上也有几处火辣辣的疼。 “慢些起来,你脑袋里可能有淤血。” 元泩缓了好久,眼前才逐渐清明。 多亏他们摔下时,被崖底的树挡了一道,没摔在那些石头上,不然纵使命再大,从那么高摔下来,应当也活不成。 元泩此刻才发现明若楠的腿,姿势有些奇怪。 忙起身去检查。 “无碍,应当筋骨裂了,回去让济世堂看看便成。” 元泩看着明若楠手上沁湿的布条和百步外的水潭,恨不得立刻将她揽入怀中。 明若楠此刻见元泩望着自己,眼中那神情,突然心底有些异样之感,可一时间又分辨不出,他眼中的情绪是什么。 “三哥……谢谢你。” 元泩抬眸,望着明若楠满是血污的脸,露出一个笑来:“哪儿能让这么美的姑娘垫在底下呢?” 他缓缓起身,发现自己除了一只胳膊有些使不上力外,倒是能正常行动。 天色渐暗,也不知他们昏迷了多久,两人相互搀扶着起身,朝水潭挪去。 好不容易才挪到了水潭,元泩看着水中的自己,也是摔得满脸是血,哪儿还有丁点儿翩翩公子的气派。他忙将自己收拾干净,明若楠忍不住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三哥还有心思洗脸。” 元泩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在水中沾湿递给明若楠:“姑娘家家的,倒是一点儿不知羞。” 明若楠撇着嘴,擦了擦脸,碰到伤口时,疼了“嘶”了声。 元泩皱眉,抢过她手里的帕子道:“我来。” 她刚想说不必,可元泩那眼神中,清晰可辨的心疼,明若楠竟没忍心说出这话。 元泩皱着眉,轻轻擦拭着明若楠的脸颊,小心翼翼绕过她脸上的伤口。此时此刻,他的心中,除了忍不住的心疼,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悸动。那瞬间,他一直横亘在胸口中堵着的话,险些要脱口而出。 第一百八十四章 崖底 “三哥,我真有福气,就算我有个亲哥哥,也不一定有你待我好。” 元泩的手一僵,望着明若楠眼中的情绪闪烁不定。 “真的三哥,要不是我嫁了元靖,都想跟你结拜!诶?有这先例没?择日不如撞日,咱俩就结拜吧,大哥!” 元泩眼底满是苦涩,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如常。 “你如此说,是准备让我喊你小弟吗?” 明若楠被这话逗得哈哈乐起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又疼了呜呼哀哉了好一阵。 两人洗漱干净,又喝了些水,天色漆黑,估摸着酉时已过。 “若我们没昏一天一夜,那应当已经在崖底四个时辰了。”明若楠打量着四周的环境,面前是他们落下的那一片崖壁,实在太过光滑,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铁定是爬不上去了。就算是朝上喊,足足几百丈,说不准上千丈,也没人能听见。 元泩叹气道:“我断了胳膊,你断了腿,唉,一对儿残废,也别琢磨从这儿爬了,不如朝前走走,看能不能找出个人或者有能爬上去的地方。” 明若楠点点头:“三哥你朝前走走吧,我这腿不太方便,竟拖累你。” 元泩二话不说,直接朝明若楠伸出自己算不上完好的那只手,笑道:“你独自在此处待着,三哥如何能放心?万一来个野兽妖精的,将你这美人儿拐了可怎么办?” 明若楠失笑,也不再推辞,托着断腿跃上了元泩的背。 “那三哥你悠着点儿,我可不似普通的女子,能踏飞燕。” “怎么,老八抱不动你?三哥可以啊!你嫁给三哥,别要老八了。” “成,下辈子吧。”明若楠敲了敲元泩的脑袋,嘿嘿一乐,“这是你拿我打趣的惩罚,啧啧,这王爷的脑袋挺好敲,说不准……说不准还是未来皇帝的脑袋,嘿嘿,我敲过皇上的脑袋,今后有的吹了。” 元泩大笑出声,玩笑话没人当真,可他自己却沉浸在这玩笑中,无法自拔,乐了好久。 后来的一年里,他时常会想,若当日同明若楠一起在坠崖时,双双殒命,又或是两人没走出这崖底,会不会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他真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他背着明若楠朝前走的这一刻…… 两人趁着夜色,走了二里地,再次看到了一处令人窒息的崖壁,比刚那面还光溜,甚至连个凹进去的坑都没。 “唉。”两人齐齐叹气,只能先找地方坐下歇着。 “三哥,以我的经验,若咱们明日还找不到出口,咱俩这胳膊腿,怕是就要废了……” 元泩摇摇头,笑道:“无妨,为你废,值了!” 明若楠白了眼元泩:“你这人说话真是……怪不得那么多姑娘整日为了你争风吃醋。” 元泩无奈摇了摇头:“本王的苦,你不懂!”他起身,去树上摘了些果子递给明若楠,“先垫垫。” 明若楠接过果子才发现元泩手上全是青紫和割痕,她不禁皱起眉头:“你的手……” 元泩一双桃花眼轻轻眨了眨:“若是心疼我,就喂我颗果子吃。” 明若楠直接朝着元泩砸过去一个果子:“如此油嘴滑舌,外头那些千金小姐,怕是不知你如此轻浮吧!” 元泩笑道:“是她们非要追着我,我又没说喜欢她们。” “是咯,你心里只有三嫂!” 元泩无奈摇摇头,明若楠觉得他这笑里似乎有很多未尽之言,只是她这大大咧咧的性格,实在不想打探人家的闺房之事。 “再走走?”元泩将外袍解下,披在明若楠身上。 “我不冷。” 元泩像没听见这话似的背过身去,等着明若楠跳在自己背上。 两人如此朝另一处又走了两个时辰,却仍是一片悬崖。 “歇会儿吧三哥。” 他喜欢听明若楠贴着他耳边说话,尽管满头大汗,可他仍是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累,找路要紧。” 两人又转了一圈,彻底死了要爬上去的心思。月光正好,悉数映在崖壁之上,清清楚楚地照出这光溜溜的崖壁。 “哎,东郊猎场这地方选的可真好!” 元泩听出明若楠这话是在抱怨,无奈道:“这可是太祖选的地方,风水极好,听说是龙脉所在。” “额……你们整日在龙脉上狩猎,龙脉它乐意吗?” 元泩大笑出声,在这空旷的山谷夜里,回荡了好久。 “我刚好像听见有人在笑……”汤圆兀得抽了抽鼻涕,把眼泪抹干净。 路北北紧张地抓着汤圆的胳膊:“可是崖底?” 汤圆哭得话都说不连贯:“没听清楚……会不会是师父?” 路北北看着一群在悬崖边上打瞌睡的官兵,怒喝一声:“换人,加速!” 元靖在军帐中,双眼通红,看着地上的鹰,冷冷朝俞中郎问道:“这鹰是谁猎的?” 俞中郎擦了擦头上的汗,看了眼鹰身上的箭,道:“是那位叫肖阆权的举子。” “你好好看看这鹰!” 元靖这一喝,俞中郎的瞌睡醒了大半,他将灯火凑近,仔细观察着这鹰,竟见鹰爪上似乎有什么印记。 “鹰爪着火印……”俞中郎眼睛蓦得睁圆,惊讶地张着嘴,半晌后才颤抖着道,“鹰将军……申友亮……” “俞中郎,人是如何混进来的,还用本王教你去查吗?” 俞中郎慌张跪在地上,一身铠甲“叮当”作响:“末将这便让手下去查,两个时辰内,定将这细作揪出!” 路北北此时恰好进到帐中看着俞中郎跪在地上,见着四周无他人,忙扶起他,并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俞大人是聪明人,出去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心内要有分寸。” 俞中郎见着这少年虽然长得白嫩,可说出这话时,望向自己的眼神却让他后脊背发凉。 “末将……末将是听了路公子的话,去查细作,与誉王殿下无关。” 待俞中郎出去后,路北北才恢复了那副焦急的表情,朝元靖道:“汤圆听着崖下有动静,但没听真切。” 元靖抓着衣角,眉头紧紧蹙着:“安儿可在?” 路北北点头:“一切就绪,只是我们人手不够,若是……” “人不够就去宫里哭!我不信庄贵妃不想让她儿子活着!” 路北北从未见元靖如此过,他向来与人为善,能忍着绝不多言,简单地惩罚,绝不出手报复,可他突然有种预感,这些日子,改变的兴许不止是自家少主,还有眼前的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梯 太阳逐渐升起明若楠仍在熟睡中,兴许是太累了,真气消耗过多,她竟难得地除在元靖身旁,仍能陷入熟睡。 元泩被鸟叫声扰醒,迷糊睁开眼睛,看着离自己仅有一臂之遥的明若楠,安静地靠在树上,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脸上,那景色太过美好,令元泩有些移不开眼。 他抬起手在明若楠脸上描摹了一圈,用尽气力才轻轻触碰了下她的脸颊。 明若楠鼻子抽了抽,元泩慌张地将手抽回,再看明若楠,却并未被吵醒,仍是均匀地呼吸。 他欣喜地看着自己的手,那一瞬间,心简直跳到了嗓子眼,元泩眼睛弯着,贪恋这片刻的感觉,他朝着明若楠坐近了些,正要整个人都凑过去,便听见不远处有声音响起。 “贤王殿下!贤王殿下!” “少主!” “王妃!” 呼唤的声音越来越近,明若楠皱了皱眉,睁开双眼,看见自己身旁的元泩,纳闷他怎么是这个姿势。 “怎么了三哥?” 元泩缓缓扯起嘴角,露出个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勉强的笑容:“我正说叫醒你,好像有人来找咱们了。” 元泩话音刚落,喊声又起。 “少主!” 明若楠双眼一亮:“是王胖的声音!” 她忙大喊道:“王胖!我在这点!” 元泩见明若楠兴奋地喊出了家乡话,无奈摇摇头,知道他那份眷恋,此刻正式结束了。 众人看着明若楠和元泩的这一身伤,心疼的心疼,后怕的后怕。 “师姐……”王胖望着明若楠,眼里闪着泪光,平日就属他抱怨少主抱怨的多,可此刻他看着明若楠衣衫褴褛,身上血迹斑斑,不禁红了眼眶,“你咋个这么笨!一身的伤!” 斥责的话,却透着心疼和关心,明若楠无奈笑道:“还不快来扶着本少主?”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先扶谁。 元泩皱眉朝匆匆跑来的常宽道:“常宽,扶我去……” 他后半句话兀得梗在喉咙口,因他看见明若楠双眼突然一闪,望着不远处缓缓咧开嘴角。 只见人群纷纷朝两侧后退,将中间的一条路让出。元靖双眼通红地跑来,看着此处微微愣了片刻,便风一般朝着明若楠奔来。 元靖泣不成声,抱着明若楠整个人止不住颤抖:“吓死我了……你真的……吓死我了……” 来来回回反复这两句,明若楠失笑,拍着元靖的后背:“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地像什么样子?” 四周围全看着堂堂八尺多高的一位王爷,抱着王妃一把鼻涕一把泪。 若是只有他二人,此情此情怕是温馨感人,可此时边上站了快上百号人……明若楠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主子,您轻点儿,我手快断了。”常宽笑嘻嘻指了指被元泩攥紧的胳膊。 “本王的手才是真的断了!”元泩气得喊出声来。 元靖这才停止了哭,抽抽涕涕地打量着明若楠:“伤哪儿了?快让我看看。” 明若楠白了眼这人:“哭够了?跟开闸了似的,哄都哄不住。” 元靖抹了把眼泪,这会儿也觉得十分丢人,不过他当太子时,丢人丢惯了,此刻只要把眼泪擦干,便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若楠,你腿还伤着,让常宽背你走吧。” 元泩这话刚落,四周人皆是不自禁倒吸了口冷气……尤其看见明若楠身上还披着元泩的外袍…… “我来!” “我……我来!” “还是我来吧。” 一起下来的几位有军衔的都慌忙抢着这差事,生怕两位王爷因这一声“若楠”,而不合时宜地在此处打起来。 元泩说出这话时其实并未多想,只是担心明若楠腿上的伤,此刻见着大家的反应,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明若楠在感情这方面向来缺根筋,所以也没意识到氛围怪异,只是纳闷怎么大家都抢着背自己,她转头朝一边看热闹的王胖道:“你,背我。” 王胖挠了挠头,刚想答应,就见元靖半蹲下来,朝明若楠扬了扬下巴。 “这么多人……”明若楠扫了眼四周,担心人太多,元靖如此做不符合常理,也让人看笑话。 可元靖却不说话,就这么蹲着,一动不动。 明若楠无法,只得跳上了他的背。 元泩眉头微微皱了下,立刻恢复如常,朝愣着的一大群人道:“走吧。” 明若楠趴在元靖背上,小声问道:“你们怎么过来的?我和三哥找了一夜,也没找着路出去。” 元靖不开心地抿着嘴,见明若楠这模样,想也知道昨日找出路,铁定是元泩如此般背着她走的。可这人是自己哥哥,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他实在气结。 “你过会儿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明若楠看着自己昨天摔下来的地方,竟挂着个一直通到崖边的梯子。 “这……” 元泩望着这天梯震惊不已:“哪儿买了这么多的梯子?” 一位校尉在一边叹道:“誉王殿下,连着寒冰派,几乎将全城的梯子都搬空了。” 另一位也附和道:“多亏寒冰派的人厉害!” 原来这梯子,靠的是一人一人的接力才从崖边一路将梯子挂了下来。 玉堂阁的边蒙和林茨打头阵,两人腰上绑着绳子,身上扛着梯子,顺着十余丈的梯子缓缓爬下来,再将身上的梯子与已挂好的梯子绑在一处。 他们在梯子与绳索中探讨了好久,悬崖虽光滑,但崖壁时常磨损绳子,恐下不来太多人,绳子便要重绑,不如放梯子。 但梯子一次性放下太多,打在山崖上,又有被震裂的危险,可时间太过紧迫,边蒙无法,和路北北研究了半晌,只研究出了这么个笨法子。 他们将这梯子拴好,接下来又会有几位官兵扛着新的梯子下来,如此一梯栓一梯,不过两个时辰,便做成了这堪比天工的天梯。 明若楠看着这天梯,整个人惊讶不已。 “边蒙呢?”她忙转头问道,“这四百多个梯子,他还好吗?” 元靖点点头:“梯子架好,便累趴了,林茨扛他回帐中休息了。” 明若楠在元靖背上晃了晃脚:“我这样儿的,誉王殿下扛得上去么?” 元靖笑着将明若楠与自己绑在一处,扎紧了绳子:“自己媳妇儿,哭着也得背上去。” 边上的元泩听着这话,心里一阵阵发酸。 而元靖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偏偏要背着明若楠在他前头爬。元泩这一路,都得看着他俩甜蜜的背影。 常宽乐呵呵爬的飞快,却不得不考虑到自己主子的心情,逐渐放慢了手脚。 “怎么速度降了?” 常宽笑道:“如此更稳。”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识相 明若楠被元靖一路不停,直接背到了帐中,此刻她看着帐中的景象,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好些个口吐白沫,穿着禁军铠甲的兵士。而角落处有几个禁军被捆在了一团,瑟瑟发抖,眼神涣散,明显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这是?” 路北北还在崖边善后,此刻只有汤圆跟着,他抽了抽鼻子,指着不远处睡得呼呼的人道:“安儿扎的噶。” 安儿在虎皮毯上睡得人事不知,累了一整夜,还得焦心着自家少主,得知明若楠获救的那一瞬间,他便蜷在毯子上,传信的话音还没落,他已经打起了呼噜。 明若楠看着安儿,又看了眼眼睛肿得像个核桃似的汤圆,心疼极了。 “都怪我太不小心,日后我一定不……” 元靖打横将明若楠抱起放在椅子上,打断了她的自我检讨。 “此次申友亮是有备而来,所有的布置,都是专门来克制你的,就算你再小心,恐也难逃脱。” 洪仔为明若楠检查着断腿,不住摇头:“从千丈悬崖掉下来才断个腿,少主,你真是命大哦!” “我怎觉得你是在嘲讽我?” 洪仔撅着嘴摇摇头:“不敢不敢,您多大义凛然啊,自己都快完蛋了,还得救别人!” 元靖无奈,心里虽然也埋怨,但让洪仔这么一说,好像舒坦了不少。 “三哥刚说……多亏你,他才能活下来。” 明若楠挑眉,心道三哥怎么如此谦虚,忙摆手道:“哪儿啊,多亏了三哥。他摔下去时候拼死护着我,不然我肯定不止是断条腿说不准要毁容咯!” 元靖双眼微暗,心里酸极了,可见着媳妇摔成这样,又不好埋怨,只能蹲下帮着洪仔扯纱带。 “对了,三哥如何?” 明若楠这话里透着关心,元靖没好气道:“死不了,断了三根肋骨,小臂也断了,能背你这么久,倒是奇迹。” 明若楠歪头看着元靖,有些纳闷:“我救了你哥哥,你不感谢我?怎还阴阳怪气的?” 洪仔白了眼明若楠,用力将固定板子的麻布系紧。 “嘶!”明若楠疼得皱了皱眉,“没摔死倒要让你绑死了!” 洪仔哼了声:“大家都担心你一晚上,你倒还顾得上担心别人!” 洪仔背起药箱扔给元靖两个小瓷罐:“先抹红的,干了再抹绿的。”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留给明若楠一个傲娇的背影。 “你看见没?本少主都这样了,他居然还甩脸子!” 明若楠气不打一处来,气鼓鼓指着洪仔埋怨。这模样倒将元靖逗乐了,刚才的酸也散了大半。 洪仔出了帐,刚好遇见赶回来的路北北。 两人像对暗号似的,小声交流。 “都照你教的说了。” “姑爷脸色如何?” “好多了。” 路北北点点头,拍了拍洪仔的肩膀,忙整了整衣服,拍了拍脸进去,生怕明若楠看见自己憔悴的模样担心。 他约摸着两人擦药得温存会儿,便在门口站着,谁知刚站到门口,就听明若楠道:“北北吗?快进来。” 路北北叹气,琢磨少主也太不解风情了!如此你侬我侬的大好时机,竟非要自己打破。 明若楠此刻看着路北北顶着个大黑眼圈,实在心里难受。 “听说为了我哭鼻子了?” 路北北不答,只岔开话题:“少主,姑爷,山里都检查完了,共发现六处陷阱。” 明若楠皱眉,心道这群人怎么今日对自己都这个态度。但也无暇多想忙接茬问:“这些人都是申友亮安插的?” 她指了指地上倒的那些禁军,也不知道安儿是下了多大计量的药。 路北北叹气:“没错,昨夜都招了,只是……”他说着朝元靖望了眼,欲言又止。 元靖拍了拍路北北的肩膀,让他先在边上的椅子坐下。 “我朝俞中郎下了令,任何人今日内不得出猎场,违者就地斩杀。” 明若楠还没细想其中关节,倒是先忧心起来:“你伪装了那么久,如此一来,岂不是要露馅?” 元靖叹气,接着为明若楠在脸上抹药:“哪儿还顾得上这些,俞中郎若足够聪明,便不会多言,若是他非要多回嘴,那倒是可以让他去琼州守备军待段儿。” 琼州是个正儿八经,穷乡恶水,刁民无数之地,好几任守备,都是死在了任上。明若楠啧啧摇头,竖起拇指感叹:“相公这狠起来,比我牛多了,平日装的一副小白兔模样,肚子里却住了条毒蛇!” 元靖白了眼明若楠,纳闷他竟还有心情开玩笑。 “申友亮的兵权,父皇已经削弱了不少,但是死忠于他的部下不少,虽谈不上一呼百应,但是一呼十应总归是有的,他的这几位死忠散在五六个郡,还有禁军和边军中也有。” 明若楠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若是要收拾申友亮,得有完全的准备。” “准备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 “要快。” 两人对视一眼,明若楠皱眉:“那父皇的意思……” 元靖盯着手里的药膏,半晌后叹出口气来:“我是想……先斩后奏。” 明若楠猛得抓住了元靖的手腕,朝他摇摇头,眼底全是心疼和自责:“十多年的伪装,不能折这这儿……”可明若楠思索了半晌,似乎也没更好的法子。她连连叹气,待膏药抹完了,才向路北北道,“去朝三哥说声,问他愿不愿意一块儿收拾申友亮。” 元靖虽不愿明若楠与元泩再有瓜葛,可此时,纵观大局,也只有这法子行得通。 一炷香过后,元泩拖着残躯,来到明若楠的帐中。 俞中郎也颤颤巍巍进来,他看了眼元靖,眼中飞速闪过一丝惊恐,毕竟昨日倒在地下的禁军是如何招的,他看的一清二楚,八成未来一段时间,做噩梦离不开他们口吐白沫的场景了。 “参见二位王爷,参加誉王妃。” “俞中郎快快请起吧,此番若不是你拼力救援,我和三哥怕是看不见明日的太阳了。” 明若楠望着俞中郎笑得无比甜美,可那闪着冷光的眼神,在俞中郎看来,分分明明是威胁! 那话外的意思是:你好好说,要是说了不该说的,可别怪我不客气! 俞中郎擦了擦额头的汗,忙颤声道:“末将不敢居功,多亏……多亏寒冰派众位公子,不然末将这脑袋,怕是早搬家了。” 明若楠见俞中郎挺识相,忙招呼汤圆:“汤圆,快给俞大人拿个椅子,这孩子,怎么如此不懂事!” 汤圆撅着嘴放下手里的刻刀:“想给师父你雕个护身符,竟然还不领情!” 明若楠扶额,朝边上人无奈道:“见笑了各位,我这小徒弟不懂事。” 元泩此刻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也不是第一回见汤圆了,可此刻汤圆扔下木头的模样,竟有些莫名的熟悉之感。他晃了晃脑袋,只当是自己彻夜未眠又伤了筋骨,整个人有些恍惚。 “不知……誉王妃与贤王殿下,招末将来是?” 第一百八十七章 甲一 明若楠叹了口气朝元靖道:“你累了一夜,先去椅子上凑着睡会儿吧,回府时我再喊你。” 元靖皱眉,本想拒绝,但无奈知道明若楠此举是在保护自己,只得配合地打了个哈欠,佯装不开心地去躺下。 边上的俞中郎恨不得在心里为元靖鼓掌喝彩,心道这人怕不是在戏班子里培训过! 元靖人虽然倒下了,但耳朵仍是竖着,只是听着听着却因真的太累,一夜未合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元泩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全是棉纱,还有板子,此刻仍能端坐在此处,让人不禁对他又添了几分钦佩。 “三哥,这申友亮的情况,我还不太清楚,所以我是琢磨,请俞中郎和你一起,咱们合计合计,怎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擒住。” 俞中郎道:“我已派人将几位考官和考生都守着了,贤王府的府兵和寒冰派的人,在山下各个关卡把手,如无意外,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朝元泩问道:“三哥的人,可靠得住?” 元泩点头:“都是常宽打小儿养起来的,信得过。”他敲了敲扇子,朝俞中郎问道,“你们是如何知道此事是申友亮谋划的?” 元泩这话一出,俞中郎登时紧张了起来,好在路北北还醒着,忙道:“这得多亏了那位考生,他上缴的猎物中,有只鹰。幸好俞中郎眼尖,看见了鹰爪处的火印,不然谁也不会想到你和我们少主是遇刺了。” 俞中郎忙擦着汗附和:“是啊是啊,多亏了他。” 元泩还在思索路北北的话,明若楠却已激动地要拍桌子了:“那巨鹰虽大,可灵活的很,是谁这么有出息?必须甲一!” 路北北叹气:“您都如此了,还琢磨这个呢?” 俞中郎也佩服明若楠这敬业程度,忙道:“正是那位肖阆权,看来武试第一,非他莫属。” 明若楠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想起还在商讨正事,忙接着问:“俞中郎是否了解这位鹰将军?” 这申友亮十五岁便从军,承载了整个申家的希望。他自身也足够努力,不负众望,在一群士族子弟中杀出一条血路,二十便成了校尉,不到三十便成了参军,不惑之年,已当上了大将军,一路扶摇直上,可谓是给申家挣足了面子。 要说这申友亮,治军打仗确实有一套,二十年前,正是人才辈出的年代。申友亮不如其他几位将军用兵如神,便琢磨出了一套自己的法子——熬鹰。 这群鹰一上战场,申友亮便似多了一群会飞的眼睛,敌军一旦靠近,他便能立刻知晓,敌军排兵布阵出了什么新策略,他也会敏锐地察觉到。所以这群鹰,当年在战场上,让四邻闻风丧胆,这才赐了申友亮个“鹰将军”的称号。也正因此,申友亮四十出头便得了“镇国大将军”的封。 明若楠有些发愁,从军快四十年,这军中仍忠于他的手下,定不在少数。 元泩见着明若楠皱紧了眉,桃花眼一弯笑道:“申友亮纵使部下再多,可他现在也是闲人一枚,京周守卫里,只有三人肯听他调遣,只要先将这三人擒了,申友亮就算自己变成只鹰,也定然飞不出去。” 明若楠眼中带着笑,心里却有些惊奇,三哥表面上是个闲散王爷,可私底下看来没少做功课。 “此回咱们是瞒着父皇,会不会……” 元泩用扇子挠了挠脑袋,笑道:“父皇早看申友亮不顺眼了,这回正好替他端了,岂不是为君分忧?” “三哥所言甚是!”明若楠一拍大腿,欣喜道,“那这抓人的事,由三哥调派,我们寒冰派定当从旁协助。” 几人商量定了,便不再犹豫。 “将军,他们派人进宫了。” 申友亮眼框边的刀疤,微微颤着,问道:“可有马车?可见到那二人?” 地上的蒙面人摇摇头,回禀道:“只有一队人马匆匆进宫,但大部队还在山里没撤出来。” 申友亮松了口气,这架势应当是还没找到人。可没见着明若楠和元泩的尸体,他总有些不安心。 “再探。” “遵命。”蒙面人转瞬消失在密林深处,申友亮望着晃动的竹叶,再次陷入沉思。 帐中,路北北在明若楠边上,看着京城地图,不知不觉眼皮打架。 明若楠轻轻在他后颈的穴位上点了点,他便倒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元泩看着明若楠怜惜地望着路北北,无奈摇摇头,她其实对谁都是如斯,对自己也未曾有何特殊,沦陷的不过自己罢了。 “若楠,你也歇会儿吧。” 明若楠抬眸望向元泩,摇了摇头:“三哥若是累了,便歇着,我想再等等。” 一个时辰后,一只胖乎乎的鸽子,蹦跶蹦跶地到了猎场里,王胖刚想拿它,这鸽子便扑棱着翅膀躲开了。 边蒙笑得前仰后合:“这鸽子以为你要炖了它!” “你不再睡哈子?” 王胖白了眼边蒙,边蒙打了个哈欠摆摆手:“睡了两个时辰足矣,在毯子上睡不踏实。” 边蒙拿起鸽子腿上的小竹筒,忙朝账内跑去。 明若楠见来的是边蒙,便有些忍俊不禁:“那畜生不肯让王胖碰?” 边蒙笑道:“可不是么,寒冰派谁都能碰鸽子,偏偏八珍阁的弟子们碰不得。估摸是身上有肉味。” 元泩也被逗笑了,看着明若楠拿着纸条,皱起了眉头,忙问道:“人不好抓?” 明若楠将纸条在手上拈了拈,直接擎成碎末。 “其他人倒是都在府上或者营中,只是……”明若楠是说到此,眼神暗下,“申友亮不知所踪。”明若楠敲了敲手上的金镯,冷冷道,“传信,按原计划行事,先缴了兵权,我倒要看看他能藏在何处。” “遵命。” 边蒙领了命出去,一身腱子肉在日光的映衬下,黝光发亮。王胖看着不禁羡慕:“我也算是练手臂功夫的,怎不像他这哈瓷实?” 老虎哼了声,指了指刚扛过来的梯子:“你抬抬看。” 王胖抬了半天,这梯子却是只挪不走…… “刚老边扛了一百来个梯子,你一个都扛不动,你这手臂功夫,跟人家玉堂阁的能比么?” 王胖撇撇嘴,把菜刀一挥,从举子们交来的考试成绩里,挑了只肥硕的山鸡。 “我是耍刀的!不用那么壮!”他自欺欺人地颠了颠肚子上的肥肉,一转眼的功夫,将这山鸡扒了个干净,光溜溜扔进了刚架起的石锅里。 半个时辰后,三十里外,两个官兵快马加鞭,冲进了军营,手里举着圣旨,表情严肃又焦急。 “紧急军报,速速开门!” 第一百八十八章 抓人 守门的见着令牌和圣旨,不敢怠慢,忙将大门拉开,放二人进去。 这二位宫里来的官爷策马一路直闯到将军帐中。 “报!紧急军报!” 二人毫不客气直接推开门进入账内,其中一人冷声喝道:“李参将何在?” 塌上正小憩的人,突然得被吵醒,八字眉一横,显得十分凶狠。 “哪儿来的龟儿子,扰你爷爷清梦!” “紧急军情,李参将接旨!” 李参将忙连滚带爬地从塌上下来,刚想朝着二人跪,突然一愣,皱眉道:“是军报,还是圣旨?” 这举着圣旨的人,清了清嗓子,乍这么一被问,懵了片刻,但立刻恢复正色道:“既是军情,又是圣旨!” 李参将双眼微眯,看着这二人冷笑道:“二位将军从宫里来,怎连铠甲都没穿好?” 这脸上还透着些许稚嫩的禁军,抽了抽鼻子,不是冯垚又是谁。 他微微一愣,已然知道自己漏了馅儿,直接将圣旨朝李参将脸上一扔,喝道:“让你接旨,哪儿那么多废话?” 边上的真禁军瞬间傻了眼,他刚被揭穿,还没从慌张中回过神来,没想到这小孩儿竟然直接动手了。 冯垚不打商量地直接将圣旨砸过去,这李参将也是懵了片刻。但他行军打仗多年,反应却是极为迅速。立刻用手接着这砸来的物件,他刚想喊出声,便觉得自己四肢发软,头重脚轻,指着冯垚又气又恼:“你……卑鄙小儿!竟然用毒……” “废哪样话?不用毒,你不就喊出来了咩!” 冯垚口中振振有词,上前搀扶着李参将,将他扶到榻上,捆了个结实。 这位真禁军一脑门线团,尴尬开口问道:“那个小公子……这毒,我没事吧?” “无碍,手碰着才会中。” 他看了眼冯垚手上的手套,叹了口气,心道这寒冰派损法子倒是不少。 冯垚将人捆了,突然挠了挠脑袋,一脸茫然朝边上人问道:“大哥,咱们怎么把他运出去?” 这真禁军听闻此话,两腿一软,险些直接惊呼出声。什么意思?管拉不管埋? “你们少主下命令只下一半?” 冯垚抿着嘴,这才意识到好像哪儿不对,有些恍然道:“可能是一张纸太小,没写下?” “额……小公子,那纸的背面会不会有吩咐?” 冯垚恍然大悟,忙将纸掏出,然后果然见着还有一句话,他一拍脑门,笑着将纸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吃了。 这兵士无语极了,望着吧咂嘴的冯垚,突然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来之前忘了吃饭。 “你们少主怎么说?” “哦,少主说,绑了人,就等信号。” “什么信号?”这人皱着眉,嘴上虽然还恭敬,但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因是司达的老部下,司达临走前,特意交代,若明若楠有事相求,一定要倾囊相助。他便接了这份差事,可谁知这明若楠和他们寒冰派的一众竟如此不靠谱! 他这口气刚叹出,就听着营帐外一阵躁动:“着火了!着火了!” 冯垚从皮帘后偷偷探出头,看了眼不远处冒气的滚滚浓烟,忙清了清嗓子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速速去救火?” 这声音一伪装倒是浑厚了不少,只是同李参将明显有着差别。好在外头乱作一团,也没人顾得上细细分辨,忙领了命,朝火场奔去。 这兵士虽然不如冯垚如此多本事,但好歹力气大,飞速将李参将扛上马,二人扬长而去,马蹄荡起尘土滚滚。 待有人反应过来他们马上放着一人时,二人早已冲破了闸门,消失不见。 另一边正在自家府里泡澡的王校尉,突然觉得有些飘飘然,晕乎乎,不片刻,他竟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王田!”他这声刚出口,便发现自己喊得有气无力。刚意识到不妥要爬出浴盆,王校尉便“噗通”一声摔回了浴桶,彻底失去了知觉。 “动作快哈,再等哈儿,要被淹死咯!”说话的声音从屋顶传出,王校尉竟被一根绳索拴着,徐徐拉出了浴桶。 而被他喊做王田的人,此刻正在大门口同人吵架。 “明明是你家的狗咬了我!”这妇人歇斯底里地在门口哭喊,引来了不少围观的路人。 这妇人痛苦哀嚎,说话还不知带了点儿哪儿的口音。 “疼死了!我的腿,怕是咬断了咯!” 王田看着这人血肉模糊的腿,自己也有点发慌,忙道:“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府邸?竟敢在此撒野!” 这是京郊的县城,比不上京城里,一块板砖砸下来,砸十个,得有八个是五品以上的大员。而在此处的县城,王校尉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普通的百姓也无人敢惹。 此刻见着有人竟敢在门口胡闹,立刻摆出了官架子。 众人一见王田这模样,便忍不住纷纷对其指指点点,什么“为富不仁”、“仗势欺人”、“以权压人”,百姓们会的四字成语,差不多都快用上了。 王田一时紧张,便叫着家丁一起,抄着家伙,想要将这妇人撵走。 王家所有人都聚集在大门口,连着左邻右舍也出来看热闹,丝毫没有人发觉,在王家后院,光溜溜的王校尉从房顶上被吊了出来,还因这三个“歹人”图省事,瓦片拿下的不够,所以不小心让他的某些部位在瓦片上狠狠划了下,险些让晕过去的王校尉疼得醒了过来。 几人互相埋怨着将王校尉塞进麻袋,扛起便跑。 正在王家大门处哭喊的虎嫂,见着家丁们齐齐挥着棍子朝自己过来,忙一溜烟爬起,还不忘做出一瘸一拐的姿势,边后退边咒骂:“算你们狠!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人群中,一人朝着虎嫂点了点头,虎嫂双眼一亮立刻拖着残躯,飞快跑走。 看热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已再寻不到这妇人的影子。 怜香楼里,一络腮胡子正怀抱着美人,十分惬意。美人娇羞,将酒杯举起,眼波流转:“大爷,您喝嘛!” 这络腮胡就着美人的手,开怀地将一杯直接灌进肚中。 可不过才三杯酒下肚,这人突然脑袋一晕,“砰”得倒在桌上。美人不慌不忙地站起,展了展自己的衣服,敲敲推开门,朝楼下的苏妈妈使了个眼色。 一盏茶后,一堆官兵诧异地在苏妈妈的带领下,推门进来,看见衣冠不整的周参军倒在床上。 “军爷,就是他!他一个当兵的竟然喝花酒!” 大宣有令,服役者不得喝花酒,尤其是在军中任职之人。不过这群官兵来抓人之时倒是恍恍惚惚,哪有老鸨自己举报自己客人的!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您确定要我们抓他?”来抓人的头头有些不解,但看着苏妈妈坚定地点点头,他只得尴尬扯了扯嘴角,对苏妈妈的行径表示感谢。 “不谢,我们是合法商贩,这是我们应尽的义务!” 第一百八十九章 竹林 东郊猎场,军帐中。 “少主,就差申友亮了。”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觉得时机差不多,刚要开口,却听元泩道:“申友亮既不在府中,又不在军帐……会不会在申家老宅?” “何以见得?” 一旁的俞中郎也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极有可能!申家老宅在京郊的山脚下,四周有竹林环绕,易守难攻,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哼,这申友亮倒为自己考虑的周全,丝毫不管为他卖命部下的死活。”明若楠叹气,对申友亮的作为着实不耻。 俞中郎叹气:“申友亮治军,向来严苛,手下也多是草莽之辈,这些人不惜命,他也不心疼他们的命。并非各个都如王妃般仁心仁德。” 明若楠挑眉,见俞中郎踩申友亮的同时,竟还偷偷拍了拍自己的马屁,实在佩服这只老狐狸。 “我让常宽派人去探……” 明若楠想起元泩身边那叫常宽的小厮,自己一直对他的功夫心存疑虑,每次这人都能将气息掩得极好,若他修炼没有旁的辅助,那明若楠恐怕此人的功夫,同自己不相上下,说不准还在自己之上。 明若楠笑着点点头,眼睛在这笑嘻嘻的小厮身上好好打量了一番。武功高强,深得信任,却没有封官职,如论如何看,都很奇怪。 “让阿离跟着去吧,此处除了北北,他跑得最快,带着信鸽,到时能及时传信回来。” 傍晚时分,便有信鸽飞回。 明若楠将信展开,只看了片刻,便勾起唇角道:“果然在。” “如何?”元泩焦急问。 “常宽已经去请了禁军,将竹林围住了。”明若楠说着像是开玩笑似的勾起了唇角,“这常宽倒是聪明。” 可元泩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话里的调侃。 明若楠此刻心里生出一分怀疑,元泩常年讲自己是个闲散王爷,可在武帝没下令的情况下,他如何能动用的了禁军?自己是同司达私交在,请他的手下帮忙念得是旧情。不知元泩,又是动用的何等关系。 明若楠将手中的纸碾碎,朝元泩笑道:“三哥,俞中郎,既然人已经围着了,不如我们移步?” 元泩有些犹豫:“既大势已定,不如派人去宫里传个话?” “也好,不如将此重任交给俞中郎吧,您是此次的考官之一,又是父皇当年亲征时的老人,不如……”明若楠话说到一半,看着俞中郎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滑落的模样,忍笑道,“不妥不妥,还是得三哥去。” 元泩诧异,指着自己:“本王?” “嗯,三哥你这一身伤,去了父皇定然不忍心苛责你。而且你是他亲儿子,就算先斩后奏,他也拿你没辙。” 元泩抿着嘴,看着明若楠笑嘻嘻的样子,尽管心里想的是:你可胡扯吧! 但脸上却仍是情不自禁流露出宠溺:“罢了,那本王便拖着这残躯跑一趟。” “那末将也去准备准备,带些得力的部下,咱们这便出发。” 待众人离开,元靖才从塌上坐起。 “为何偏要三哥走这一趟?”元靖看着元泩离开的背影,心内突然对他平添了几分同情。 “何时醒的?” 元靖走近,将明若楠的脑袋直接掰了过来:“别岔开话题,说吧,又琢磨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小心思?” 明若楠双眼微暗,望着驾马离开前,还朝自己露出个清风般微笑的元泩,心里一阵苦涩。 “我只是想知道,申友亮为何要杀他。” 元靖表情微怔,这才发现,明若楠身处危险中,又经历了死里逃生如此大的变故,竟仍然是那个头脑最清醒的人。 “若是发现五皇兄的死,是他下的手,你当如何?” 明若楠没想到此话竟是元靖问出,她眨巴眨巴眼,深思了片刻,笑道:“爱谁谁,实不相瞒,你五皇兄又不是什么好人,他死不死的与我何干?” 元靖被明若楠这袒护的语气气得心里一阵酸,干脆直接将明若楠打横抱起,放在马上,硬要与自家娘子共乘一马。 四周不少寒冰派的弟子,都吹着口哨起哄。 明若楠指着他们没好气道:“你们都不用开铺子的嘛?这么闲?” “逮那孙子去,还看个狗屁的铺子!”王胖大喊着将鸡汤端给明若楠,如此跑着,这汤竟一点儿没洒出,“快喝两口,哥几个自个儿盛,吃饱了咱们逮那孙子!” “逮孙子咯!” 一群人大喊着干了这碗鸡汤,边上俞中郎和他的部下们,也不知是该先流口水还是该先感叹这声势震人。 众人来到竹林之时,已是傍晚。 阿离传信回来,正是逮着几个从林子里出来的人,打晕后,在他们身上找出了申友亮的腰牌。 此刻的申友亮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已被团团围住,只是竹林深处始终风平浪静,毫无动静,就连明若楠也有些捉摸不透。 “他为何不攻出来?”明若楠望着在风中摇曳的竹子,眼神微暗,活动了活动手腕,也不管别人的意见,直接勾起唇角笑道,“罢了,管他出不出来,逼他出来便是!” 她刚要出掌,便遭了元靖个白眼。 “逞什么能?” 明若楠伸出的手僵在空中,朝着元靖无奈道:“那你说咋个整嘛?” 她此刻还有些忌惮之前申友亮的那些火,总感觉一踏进这竹林,便会有一堆染着火油的箭矢纷纷飞来。 行军打仗排兵布阵,明若楠并不擅长,所以此刻纵使围着这竹林,她也摸不准从何处入手更好。 元靖抬头看了眼上空,朝林茨道:“去捉几只兔子来。” 明若楠理解了元靖的意思,忙朝俞中郎使了个眼色,让禁军也去帮忙。 “主子,这兔子要宰了么?” 元靖指了指林子,林茨会意,直接将兔子放入竹林中。 可几只兔子欢脱地跑进了竹林中,不片刻便消失了踪影。 “看来并无机关,不如我们……” “且慢!” 曹参将刚要迈脚,明若楠便将他拦住。她望着地上若隐若现的一根银丝,眉头微微皱着。 “曹参将,借您的刀一用。” 曹参将不解,见俞中郎点点头,忙将身上的佩刀卸下。 明若楠瞅准角度,将这刀扔出,直奔那银丝。就在刀尖触碰到银丝的那一刻,只听一声清脆的铁器碰撞,数支飞箭从竹林中窜出。 第一百九十章 箭矢 靠前的几人慌忙躲闪,这箭的力道竟能入土三分。 “这真是防不胜防啊!”曹参将此刻看着脚下距离自己只有一寸的箭矢,不禁后怕得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明若楠扫了眼遍地密密麻麻的箭矢,突然眉毛一挑。捡起地上的箭,边看边摇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叹了口将此箭扔给身后一位寒冰派的弟子。 “老瓦,眼熟不?” 这被喊做老瓦的,是千机阁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他将这箭在手里转了一圈,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少主,确实是。” 四周人皆纳闷,俞中郎问道:“这箭可有何特别之处?” 明若楠无奈朝他们解释,这箭特不特别倒是其次,主要这箭,它出自寒冰派…… 之前那位梁力的表妹,要救自家相公找上门来。歪打正着地让明若楠知道了关键消息。她琢磨不能白占人家便宜,便想着不论如何也得把人救出来。 她本打算偷偷摸摸地找个死囚,花些银子将人替换下来,谁知死囚还没来得及找,这人便要被提前问斩了。 明若楠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宫,去求武帝开个恩。 武帝一见财神爷来了,心内大喜,立刻答应了下来,不过有个条件。 明若楠已经快将自己兜掏得比脸都干净了,此刻听着武帝说出“条件”二字,本能地想朝地上跪。 谁知武帝此回倒没张嘴要东西,而是冲明若楠要人。 要的,正是寒冰派千机阁的弟子,请他们为朝廷研制一批新的兵刃,那种放之四海皆会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兵刃。 明若楠虽为人大方,但自己也不是冤大头,为了一个虾兵蟹将,她不至于费这么大功夫。 于是天下唯一敢同皇帝讨价还价的明若楠,再次厚着脸皮讲了条件,兵刃可以,只研发两个,弓和箭,保证弓更轻更耐用,保证箭更锋利。 武帝当时看着明若楠的模样,知道也没什么可商讨的余地了,便满意应下。心里琢磨的却是,她如此爱闯祸又爱管闲事,迟早有一天,还能得着把柄。总有机会能再敲一杠子,不急。 所以他们眼前这箭,便是不久前千机阁弟子研制出的新兵器,射出力道足,且箭头锋利,箭羽稳又轻。明若楠此刻,颇有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苦痛。 “大家小心,这林子里应当不少机关。”明若楠话说完不自禁叹了口气,“这箭是我们寒冰派研制的,所以较普通箭羽更加危险。” 俞中郎道:“这样,我派人去抓几只羚羊。” 元靖望着西沉的太阳,眼神微微冷下:“天色已晚,若我是申友亮,便在戌时之后冲杀出一条路来。” 元靖看了看四周,人有些多,他本想开始布置,却被明若楠抓着胳膊摇了摇头。 元靖眉头微微蹙着,虽说有暴露的危险,可都这个时候了,若让申友亮就这么跑了,他得急死。 可明若楠却执意让他藏着,自己朝着不远处大喊一声:“北北,睡醒了没?” 路北北揉揉惺忪地睡眼从马上翻下,几乎是本能地迷迷糊糊朝明若楠走过来。 众人皆将目光投在这少年身上,不知这被驮在马背上带来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 昨夜救人之时,这少年便是一边哭着一边指挥,让不少将领,从一开始不的服气,到之后心内默默的钦佩,来了个神级大转弯。 可不少禁军今日才被调来,只是负责守着此处,实在不懂,都这个节骨眼了,怎么俞中郎和誉王妃仍是不慌不忙等着这少年。 路北北只走到明若楠这边十几步的功夫,便醒了神,又恢复了他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背着手,打量了番四周的地形。 俞中郎忙吩咐曹参军为路北北详细讲讲。 “申家老宅在山顶,山下皆是竹林环绕,最远相隔十多里,末将以为,若是如此把人散开守着,怕是得两万人才能保证不被申友亮冲出。” 元靖当心明若楠腿脚站不住,忙扶着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明若楠刚坐下便朝路北北道:“还得小心他那鹰,我们若是有人进去探,十有八九会被发现。” 路北北平日里也爱读兵书,此刻看了番地势,对这申友亮竟还有些敬佩。他藏在此处,逃跑成功的几率近乎十成十,只不过他千不该万不该招惹明若楠。 路北北此刻心里有了个主意,回头朝明若楠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地下。 明若楠点点头,那意思是此法可行,都依你。 路北北得了少主的肯定,忙朝众人吩咐。旁人都不解,这二位姐弟打的什么哑谜。 可待诸位将士听完路北北的安排后,皆是陷入沉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计谋。 好是好,俗话说兵不厌诈,只是这计谋如何看,都有些要为自家少主顺道出口恶气的感觉。 明若楠四下看了看,见常宽不在,便冷静下来,调息片刻,并未感受到有旁的气息在四周,于是便朝路北北点点头。 路北北领命,随即一声令下。大伙儿叹了口气,立刻行动起来。 千机阁和玉堂阁的弟子们,凑一堆儿,花了一炷香的时间,研究出了个图纸。 将士们忙着砍竹子,劈竹子,绑竹子,不一会儿,便将这图纸中绘制出来的竹管做了出来。 “公子,如此对么?” 寒冰派的弟子帮着检查了一番,感叹人多力量大,才半个时辰,便将竹管全部做好。 “将军,他们在劈竹子……”申友亮派出去查探的人,一脸茫然地回来。 申友亮听着这消息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莫非是想将竹子劈了好躲过机关?又或是单纯要去除些遮挡? 申友亮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让手下再去探。 明若楠本来正悠哉悠哉地刨出颗被遗落的春笋,琢磨回去让虎嫂炖个什么吃。可她还没琢磨出到底炖什么,便耳朵微微动了动,勾起唇角有些无奈地笑道:“哎,竟有胆子如此大的兔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 烤肉 元靖纳闷地转头看着自己媳妇儿,只见她不慌不忙地从地上拔出根箭,朝着远处正绑绳子的一人道:“小哥,借你背上的弓一用。” 元靖明白她应当是听到身后有动静,可朝后看了看,却没见着人。 明若楠将弓弦拉满,猛得转身,朝着高出射去。 众人只听一声哀嚎,紧接着便是有东西坠落在地的声音,竟还牵动了个机关,又飞出几支箭来。 “这……这怕是……怕是得三十丈吧……” “我现在都没看见人在哪儿!” “她这眼睛比申友亮的鹰还厉害!” 正劈竹子的兵士们,偷偷议论着,心里默默又为这位女魔头记上了一笔,心道着实不好惹,以后见她还是绕远些吧。 元靖终于看见了地上落着的人:“娘子还真是全能……我才看明白那个黑影,是个人。” 元靖叹气,除了武功,其他各项技艺都被自家娘子踩在脚下,还真是有那么点儿不是味儿。还好自己能文能武,起码比她多个文。 明若楠招呼那小兵来取弓,可这人却惊得下巴都快落地上了。哆哆嗦嗦半晌后,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给您用吧,我拿着它就是个棒槌……” 她见这小兵有些意思,心里默默记下,笑道:“明日抓着申友亮,他手下的弓,任你挑!” 小兵听见明若楠这话,登时双眼发亮,兴奋不已。 “少主,差不多了噶!” 远处的边蒙喊了一嗓子,浑厚有力,四周兵士齐齐抬头,等着接下来的布置,明若楠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十分担心边蒙这大嗓门,直接让申友亮听见。 刚才除了众位参军以上的知晓了路北北的计划,其他兵士皆是莫名其妙地砍了半个时辰的竹子。 “你们接着劈,剩下的跟我走。” 曹参军和老瓦,带着众人,开始绕着山脚架竹子。 别说申友亮派出的探子都没回去,就算是能回去,这会儿看见他们的阵仗怕是也得懵好一阵儿。 上千人劈出来的竹子,将这山头团团围住,竹管之间,皆用藤蔓绑在一起,架在看起来更为粗壮的竹子上固牢。 每隔一丈,便有根是中间钻了几个洞的。黑暗中,众人将竹子削成的利刺顺着山势倾斜插入竹管之下不远处。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听见一声哨音此起彼伏地从远处传递而来,知道万事具备,此刻只等申友亮入套了。 “将军,他们在山脚下架起了火,似乎开始休整了。” 申友亮眼神中透着阴狠,拿了块生肉喂给身旁的猎鹰。 “没想到这明若楠竟如此命大!”他的手下愤恨地咬着牙,“我这就去将她的头颅斩下献给将军!” “不急。”申友亮一个眼神,这人便慌忙定在了原地,“他们是在何处扎营?” 回禀的斥候思索了片刻,在地图上打了个圈。 申友亮冷笑:“此处确实是最隐蔽之处,由上而下地势也占优,若是换做常人,定会从此处下山。不过这明若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终归是女流之辈,哪懂什么行军布阵。” 申友亮看向刚才口出狂言的手下,命令道:“今晚子时,你带着人佯装从此处突围,给你个斩杀明若楠的机会。” 此人兴高采烈地应下:“末将必不辱命!” 边上几人闻言却相互对视着皱起了眉,之前王校尉他们布置了好久,才能将这明若楠逼下山崖。而此刻她又带了近万人在此守着,这人下去,十有八九是送死。 申友亮扫了眼面色不虞的几人,双眼微暗,但是口中仍是一副关心下属的口气。 “诸位可是担心于教头此趟会有危险?” 众人被识破心思,尴尬扯起嘴角,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笑面虎。可申友亮反倒问完后,自己大笑出声。 “你们没听斥候来报么?这明若楠摔下山崖,腿都摔折了!况且她不过区区女儿家,又受了重伤,怎会是于教头的对手?她的伤若真无碍,早带人攻上来了,何苦等到此时?况且夜半时分,他们吃饱喝足,正是困倦懈怠之时,届时突围,定能一举冲出去!” 几人面面相觑,觉得申友亮似乎解释的有理,忙道:“是末将想岔了,还是将军思虑周全。” 申友亮见众人恭维着自己,心里松了口气,行军打仗,最忌军心不定,更别提是类同于造反,不允许失败的仗。 刚犹豫的几人,并非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终归还是有异心,出去时候,不可再用。 “子时,本将带你们下山!” 众人齐齐单膝跪地,大喊道:“将军威武!” 是夜,山中安静异常,除了风吹竹林沙沙的响动,便是偶尔的鸟鸣与狼嚎。 禁军们身心俱疲,望着山头两眼发直。其实本来也不至于如此犯瞌睡,实在是因为这寒冰派的人,太不务正业。 一个时辰前,寒冰派众人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竟然生活烤起了肉……山鸡、野兔、羚羊……山里能烤的,他们都给串起来了,架上火,铺上竹叶,毫不留情地将这些野味,变成了一道道佳肴。 “大哥,明明咱们平日也烤兔子,烤鱼,怎么就做不出这味儿?”这人吃的满嘴流油,因自己算是个小兵长,吃着的也多,此刻朝这教头感叹,引得边上没吃着羊肉的人,纷纷咽了咽口水。 “那可不是。”这教头吃得更多,此刻正剔着牙,还打出个饱嗝来,“你们听说过八珍楼么?” “嗯,知道,我媳妇儿说,那八珍楼的菜可贵了!都是达官贵人才吃的起!隔着好几条街都能闻见香味儿,可馋人了。” 这教头骄傲地张了张鼻孔,众人赶忙惊奇道:“大哥,你是不是去吃过?” “咱大哥是谁啊?铁定吃过!” 这教头点点头,十分傲娇:“我自然吃过,那八珍楼里的东西,吃一回,保证你再也不想去别的酒楼了!” 众人羡慕地咽了咽口水,就听这教头接着道:“这八珍楼就是寒冰派弟子开的!“ “啊!怪不得烤的东西真么好吃了!” 众人配合着感叹大哥真的见多识广,又拍了好一番马屁。 晚餐吃得如此满足的并非这一队人马,守在山脚下的众人恨不得直接将寒冰派弟子抢回军营做炊兵。 而大伙儿吃饱喝足后,便发现一个问题,吃太饱了,着实犯困…… 好在山中更深露珠,尽管过了清明,却仍是透着寒意。他们冻得有些发抖,这才没彻底迷糊过去。几人正发着呆,突然一声哨音从东南角传出,众人皆是一个激灵,立刻进入战备状态。 明若楠嘴角缓缓挑起,看着不远处冲下来的一队人马,朝路北北笑道:“上钩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小心地滑 只见这伙人来回闪避着山中的陷阱,一看便知是申友亮的人马,只是明若楠听动静也能知道,这顶多只有百人,申友亮选了老宅藏身,起码证明他还是惜命的。如此惜命之人,又怎会只带百人突围? 禁军们吹完勺子,立刻重新抖擞精神,拔刀出鞘。可奇怪的是,他们仍是隐在山脚下自己分配的位置上,并未朝着东南角移动。 “大哥,我们不用过去支援吗?” “你懂什么,当年我可是跟着司将军一块儿,见过誉王妃抵挡康王的!听誉王妃的铁定没错!” 司达花了一年的时间,将京内的禁军整肃成了一支军纪严明的队伍,所以此刻上头下了令不许动,他们便令行禁止,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接着躲在草里、树后,等着进一步的指示。 那大言不惭要斩了明若楠首级的于教头,下坡时却冲得小心翼翼。说下如此豪言壮语,怎么着也该是个莽撞人,但是很显然,这位于教头还不想在看见明若楠之前,一命呜呼。所以他十分仔细地躲闪着每一处陷阱。 明若楠眼神实在太好,刚才他们在数百丈之外时,她便看见这一小块移动的影子,此刻已经过了一炷香,这黑影还没移到跟前。明若楠头都转累了,这队人竟还在慢慢悠悠挪。 汤圆打了个哈欠,朝自己师父道:“师父,我都睡一觉了,他们还没……”他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了山上正朝下挪的人…… “咋个这么慢,这个憨包是不是腿不好?”汤圆挠了挠脑壳,十分不解。 明若楠不耐烦地将手里的弓递给汤圆:“宝贝徒弟,你平日不是嫌师父不教你射箭吗?来,这会儿试试。” 汤圆欣喜地接过弓箭,看都不看,便一拉弓,箭嗖得射出,他身旁的几位不明所以的士兵慌忙捂着头盔躲闪。 “小公子,你看着点儿啊倒是!” 明若楠无奈扶额,吼道:“着个哪样的急?对准哈再射!” 汤圆被师父凶了,不开心地噘着嘴,想起师父平日里拉弓的模样,有样学样地将弓弦拉满,瞄准那黑影,猛得松手。 箭“嗖”地飞了出去,汤圆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师父师父,你看,我是不是射中了!” 明若楠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自己是小神童?头回就能射中?” 她看着这箭飞得倒是挺远,说不准练段时间,还真能有所小成。 明若楠让汤圆射箭,倒并非是指望他能射中,她主要是想…… “嗖嗖嗖”树林里的机关被触动,数根箭矢乱窜,吓得下山的那伙人,齐齐后退了几步。 “师父,你该不是早知道我会射中机关吧?” “诶,只要坚持练,迟早能射中人的,加油!” 汤圆被自己师父哄得,又射了好几箭,又触发了新的一堆机关。 这群下山突围的人,山脚还没到,已经全懵了,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是箭没射准?怎么看着像在为自己开路呢? 他们一路迷茫地冲了下山,然后和守在此处的禁军毫无意外地砍杀在一堆。 “杀啊!” “冲啊!” 申友亮的人更加晕了,这些禁军耳朵出问题了?怎的嗓门如此之大? “将军,喊杀声很大,人应当是全聚过去了。” 申友亮点点头,听着斥候的回报,心想果然如自己所料,于是一挥手下令道:“突围!” 西北处,一巨石后,突然冲出黑压压一大队人马,若不是他们身上穿着铠甲反射了月光,怕是要到临近才能被发现。 哨音再次响起,在山谷中回荡。 “将军,他们是不是在传信求援?” 申友亮冷冷道:“就算是又如何?我不信他们能立刻回到隔着十里外的此处!冲山!” 众人领命,一声高呼,朝着山脚下冲去。 而在这哨音响起的同时,本在打瞌睡的寒冰派众人,纷纷重整精神,齐齐将手伸进面前的竹筒中。 这竹筒是近万人,今日花了两个时辰才完成的大工程,环绕在山脚下,另一头直通山涧的一汪清泉。 一群人将手伸在冰冰凉的水中,屏气凝神,同时将真气凝于掌心。 “这……这便是寒冰掌……” 俞中郎和曹参军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场景,瞠目结舌。 只见竹筒中的水,徐徐冒出烟雾来。他将手凑近,竟全是寒气。 这水流得飞快,从西北角,众多镂空的竹筒中纷纷渗出,在落地后不久,便凝结成冰。山脚下,不过片刻,竟凝结出了一条“冰河”! 这奇景千载难逢。 “这是如何做到的?”曹参军不禁咂舌。 俞中郎感叹:“我猜,他们是将真气通过水流,绕山围了一圈,但因水始终在流动,便未凝上。可当这水渗入土地中,便停止了流动,立刻冻上了。” “真乃奇景啊!” 此刻围在竹筒边上的禁军皆是各个下巴都要惊掉了,怪不得刚才寒冰派的弟子们使劲儿吃肉,原来是等着朝这儿使劲儿呢! 申友亮的人此刻大喝着冲下上来,山下比山上更暗,他们看不大分明山下的景象,但听着毫无动静,便以为无人防守。于是乎,冲的更加欢脱了,恨不得一冲到底,直接冲出大宣。 明若楠耳朵微动在东南山脚下打了个哈欠,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命令面前的禁军,别停,接着喊。 她其实挺想不通的,申友亮那头不是逃跑么,为何还要如此大喊着冲来?是生怕他们不知道他此刻在西北角么? 而此刻根本不担忧自己行踪暴露的申友亮,立刻用行动验证了一句“骄兵必败”的真理。 他们如此声势浩大地冲了下来,却在临近山脚时,发现地上有些反光,但此刻没人顾得上多想,毕竟将军没下令停,他们也只能朝前冲杀。 紧接着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滑到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一路滑了下去,像串肉串般,悉数插进竹刺中。 “啊啊啊啊!”每个人都是一路惊呼地顺着山体滑下,即使看见了前面竹刺上插着的人,他们却也控制不住自己下降的速度,只得认命。 “小心地滑!” 申友亮忙下令急停,他这才发现,前方密密麻麻地长竹刺,与竹林中的竹子交叠着,刚根本没看出来。此刻再定睛看去,仍是看不大分明前方的情况。 “报!”最前端的部队总算回来一人,“将军,他们在地上铺了一层冰,山脚下插了竹刺……有一百多个弟兄没逃过……” 申友亮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此刻便手刃了明若楠,可他现在首要做的,是想辙逃跑。 “将军,不如我们改道?” “也好,我不信他们能在整座山都铺上冰!” 申友亮立刻下令像西挪二里,重新突围。 第一百九十三章 小心竹筒 此次他明令禁止众人再喊杀,而是派斥候探了多次,确定无人后,才下令朝山下急速行军。 众人匆匆朝山下走着,还得顾着躲避陷阱,所有人的心都提在嗓子眼,不敢有丝毫的分神。 一声哨音再次在山谷中响起,申友亮微愣,暗道不好。 “需要在他们人聚在此处之前,冲出去。” “报!地上没反光,不滑!” 众人这才放心地加快了脚步。只是几个斥候来看的时候明明是没冰,可此刻人快到山脚下时,却突然见到地上好像有水渍。众人慌忙停下了脚步,却仍有没来的及停的,因刚冲得太猛,不慎将前面的人撞了出去。 谁知这人本以为自己要玩儿完,却在踏进水潭的一刻,惊喜道:“是水!化了!冰化了!” 申友亮大喜,忙让部队加快。 后面的人有些纳闷,这人怎么一直笑着朝他们招手,可当他们踩进这水里,却发现自己顷刻间冻僵了,别说放下手,就连嘴都张不开,进入水里的人,缓缓变成了一堆冰雕。而他们之后的士兵,竟完全没意识到此事,也纷纷踏进水里。再之后的人,便又恢复了“啊啊啊”尖叫着插入竹签中的命运。 申友亮暴怒地一脚将带头的校尉踢飞。 “冻成冰块了你都看不出来吗?” “谁能……谁能想到,这都快五月了,地上的水还能说结冰便结冰啊!” 此人委屈地哭嚎,自己损失了二百人,此回说什么不能再打头了。 申友亮叹气,半晌后,无奈喝道:“燃火把!” 即使冒着要被发现的风险,他也不得不如此为之。当初他用火攻对付明若楠,此时他十分怀疑,寒冰派的人,是在用冰,来报复他。 众人燃着火把在山中穿行,行踪顿时一目了然。 刚才守在山脚下的禁军还需在哨音响起后,慌忙将竹筒上的开关打开,让水流出,而此刻,火龙这如此明显的信号,他们完全可以不慌不忙地将竹刺和手中尖利的矛备好,随时准备请君入瓮。 申友亮再择了一处出发,前排试图用火把将地上的春草点燃,可似乎天公不作美, 昨夜才下过一场大雨,夜晚,露又多,他们点了几次,这草就是不着。 申友亮无法,只得派人举着火把一路朝前,在即将抵达山脚下时,将火把放低,徐徐朝前,以防再中招。只是他们朝着地上挥了半天的火把也没见着冰,甚至连水都没看见。 顺利过去了一百多人,申友亮大喜,忙下令大部队继续前进,丝毫没察觉到,竹林中有两个黑影正在竹子中间来回跳跃。 一群人刚朝前走了不到十丈,便感觉头顶似乎有水滴落,他们好奇地抬头一看,竟发现天上密密麻麻有好些根竹子。可细看,又像是加工过的竹筒。这些竹筒与竹子绑在一起,被藤蔓缠绕,他们纵使眼力再好,也没本事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看清楚这是特殊制作的竹筒! 他们仰着头正纳闷这竹筒是何物,就被兜头盖脸浇了一身冰水。 瑟瑟发抖的一群人,还没抖完,便纷纷失去了意识。 申友亮大骂出声,可仍是拦不住脚下打滑冲向竹刺的手下…… 此次折损竟一千多人!申友亮气急败坏地将一个冻成冰雕的手下踹翻在地。 “废物!一群废物!” 他此时才意识到,前两次地上的冰,无非是在将他朝此处逼,为的便是让他的主力都折在此处。 申友亮大怒,可又不能在山中等死,半晌后,他终于下令退回山里,就地扎营,天亮后再行进。 明若楠此刻看着蒙蒙亮的东方,缓缓勾起嘴角:“你猜申友亮还能活多久?” 元靖望着明若楠,眼神中无限温柔,而出口的话却是:“若是落我手里,自然活不过今日。” “那他会落你手中么?” 元靖轻抚着明若楠的头笑道:“不如娘子同我订个赌约?就赌……” 明若楠直觉元靖脑子里没憋什么清澈的主意,白了他眼道:“这人让你了。” 路北北再次回来时,只朝自家少主笑了笑,便转头去找元靖了…… “这是?这是孤立我?” 明若楠挑着眉毛,无比纳闷,正赶上俞中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听说贤王殿下已经带兵从宫里出发了!”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自己那些对元泩的猜测,究竟是应不应该。 元靖和路北北听见这话,皆是皱眉,路北北点点头,不用元靖和明若楠开口,便忙去吩咐禁军和各位师兄们,加快动作。 寒冰派的弟子们轮番休息过了,此刻太阳升起,再次精神满满。 哨声响起,申友亮的军队纷纷从噩梦中惊醒。他们这三千多个人受了一夜的惊吓,此刻一声哨音,险些让他们惶恐地直接蹦起来。他们左右张望,生怕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冰块或冰水。 申友亮眼中布满血丝,这才看清了山脚下的情况,冰已融化,可那些士兵却或倒在水坑里早已冻死,又或是被竹刺捅穿,惨不忍睹。 他望向前方,攥紧了拳头,看着山脚下竟插了密密麻麻的竹刺,而临近山脚的竹子上竟架得全是竹筒。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刻既然已经没有冰,只要解决了这些架起来的竹筒,便能重新找位置突围。 他思索过后,重新选了条路,命令手下爬上树去将竹筒砍断。可斥候刚那几茬过去已经死光了,此时申友亮找不到靠得住的人去探,只得多派出些人马。 好在这些人回来后,带来的都是好消息,四周并未发现屯兵的影子,料想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新的应对。 申友亮不再犹豫,忙下令道:“突围!” 前排众人小心翼翼地用刚砍下来的竹筒将竹刺罩住,生怕被它刮到或刺伤。 “快!”参军催促着,手下的兵士也着急离开,忙将竹筒一层层套上,准备将这些刺连根拔起。 “这儿再多来几个人!” 申友亮的手下逐渐聚齐在竹刺前,忙着将竹刺一一拔出,谁知就在他们合力喊“一二三”开拔之后,变故突生。 数根飞箭从他们身后飞出,士兵们躲闪不及,接二连三地倒下。 “保护将军!” 申友亮精心制作的机关,竟然被寒冰派反过来利用。而且宛若嘲笑般,机关控制牵连的线就在他们刚才砍过的竹筒边上。众人一一从此处经过,却根本没人察觉。 而且触发装置更是将申友亮的脸打得啪啪响。 就是这其中一根竹刺,你不拔,便可安然渡过此处,偏偏要拔出它。而且这刺扎得极深,起码两人合力才能拔出。 申友亮躲在一堆盾牌之后,此刻将明若楠的十八代祖宗通通骂了一遍。 突然,一阵笑声在申友亮身后响起,宛若银铃,却让在场的众士兵,皆汗毛竖起,后脊背发凉。 “本王妃怎么感觉,有人在骂我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小心汤圆 明若楠腿不方便,坐在一副两人抬的竹椅上,优哉游哉,一点儿不像受过伤的模样。此刻她看着被盾牌宛若个盒子护起来的申友亮,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申将军,去年康王也是被这么些个盾牌护着,最后一命呜呼。我记得当时您也在钟楼之上的。” 申友亮怎会不记得圣和门之变时,明若楠是如何大杀四方,此刻见着她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早已吓得手止不住打起颤来。 “火!把火都点上!”申友亮喊得声嘶力竭,生怕慢一点,明若楠就出手了。 可是明少主此回倒是不着急,坐在竹椅上只看着申友亮笑,笑得他心里一阵阵发毛。 “怎么说?申将军,投降不?” 申友亮此刻看着明若楠腿上绑着的板子,突然再次有了底气。 从盾牌阵中露出个头来:“哈哈哈,你腿都摔断了,竟还口出狂言。” 他手下的兵士一看,明若楠身旁虽然站了几人,可看起来除了抬轿子的,就还剩两个少年了,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威慑力。 渐渐胆子也大了起来,军心重振。 申友亮并不准备直接跟明若楠打,而是想找机会逃跑,可若是明若楠拼死动手,他还真拿不准这人只伤了条腿,究竟能不能一掌将自己拍死。 他如此想着突然心生一计。明若楠既然腿脚不便,那只要缠着她手下的几人,自己跑走,应当不是问题。 “誉王妃您好歹是武林盟主,就这么欺负我们一群老弱残兵,不合适吧?” 这话此时用在此处,倒是十分恰当,申友亮带出来八千多人,此刻能直挺挺站着的,只剩下三千多,折损一半有余。 明若楠凤眼轻瞥,细长的手指上,仍能看出明显的血痕,可这伤痕累累的女子,却丝毫不显柔弱,反倒让人生怖。 “申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申友亮见明若楠似乎上钩了,觉得这法子果然有用,慌忙道:“不如咱们双方各派一人出战,若我赢了,便放我走?” 明若楠柳叶眉轻轻挑起,笑道:“您倒是打得好算盘。” “誉王妃不肯答应?” 明若楠不答,只看着申友亮笑得诡异。 申友亮观察过明若楠几次,这人虽有勇有谋,但却是受不得激,于是冷笑道:“难不成誉王妃是怕输?”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嫌弃这么老的套路竟然还有人用。可她答应了将申友亮留个元靖,所以此刻她也懒得争辩,只朝身后两人挥挥手指。 汤圆眼睛一亮,总算有回能试试自己功夫的机会,忙朝前一步,昂着头拱起双手。 “请申将军赐教!” 申友亮心内大喜,可面上仍是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的喜悦。 “少年,若是过会儿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哦!” 申友亮的话,让在场的士兵,肆意嘲弄地大笑起来。 明若楠无奈,心道若是真输了,他不哭鼻子才见鬼了。只不过,汤圆现在的功夫,定不会输。 “将军,我来汇汇这毛头小子。” 一额头上长着颗瘊子的人扛着刀出列,这人又瘦又高,走起路来,一蹲一蹲。汤圆看着这人,挠了挠脑壳,觉得他下半身像只鸭子,头长得又有点像师父屋里,哦,现在已经摆到书房的那个骷髅头,不过比那头骨多出颗瘊子。 “在下郝大勇,小子,我可以让你三招!” 他猖狂地说着这话,完全不知道,汤圆脑子里早已演绎了一番大戏。 汤圆眨眨眼,这才回过神来,只听见“三招”两个字,笑呵呵道:“成,我让你三招!” 众人一愣,紧接着一群人接二连三地哄笑起来。 汤圆虽然不解他们怎么会突然这么高兴,但看着这些人前仰后合指着他大笑出声的模样,他直觉这些人,八成是在嘲笑自己。 明若楠无奈扶额,尴尬道:“汤圆,不用让了,给你一炷香,别超了。” 众士兵的笑声戛然而止,连郝大勇也僵在原地,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一炷香?”郝大勇有些怀疑地问,“你确定?” 汤圆委屈地撅了撅嘴,无奈朝郝大勇道:“师父下命令了,对不起,我不能让你了。” 郝大勇皱眉,感觉自己竟被一个孩子轻视了,心里窝火,将刀在身前一横,道:“既然你如此不识相,那就别怪我刀下不留情。” 汤圆赤手空拳就那么站着,着实不像是来打架的,但是他眼中隐隐透出的兴奋,倒是被明若楠全看进了眼里。心道平日还是打得轻了,竟整日想着同别人切磋,也不知道像谁。 汤圆回想起师父平日里打架的模样,也伸出两根手指,朝着郝大勇笑道:“来啊!” 郝大勇再次被激怒,直接大刀砍出,汤圆灵活地一个闪躲,忙拍了拍胸脯:“吓死我咯!说动手就动手。” 明若楠再次扶额,简直被自家徒弟丢人丢到外邦了。险些咆哮出声:明明是你让人家过来的啊! 汤圆打个架,话比招式多。 “你这刀不重噶?”他说着一个侧身,将郝大勇挥来的刀躲过。 边上有好事的喊道:“这刀五十多斤,你怕是扛都扛不动!” 这明显嘲笑的话,却让汤圆鼓着脸,有些不大开心:“五十多斤的刀,刀风都不咋个有嘛。” 郝大勇险些将刀直接扔出去,怒道:“狂妄小儿!今日必要让你好看!” 他说着加快了动作,五十多斤的刀,挥得倒是轻松,一看平日里就没少练。尤其速度越来越快,汤圆只顾着躲,脚下步履交错,气息丝毫不乱。 军中有善刀剑者,大都是以力驱之,而非用气或内力,因行军打仗,力气比技巧更有用武之地。所以此刻这郝大勇刀挥得力道极大,虽未砍着汤圆,可却能深深砍入地里,又或是在汤圆躲闪开后,没收住力道,直接砍断了他身旁的竹子。 这倒下的竹子险些砸在明若楠身上,被冯垚一掌拍出去。冯垚甩了甩手上不甚挂下的竹叶,有些嫌弃地朝汤圆喊道:“你打不打?不打换我来!” 冯垚刚逮完那参军,便忙跑来,为的就是能借机活动活动筋骨。 汤圆回头瞪了冯垚一眼,气鼓鼓道:“幺儿,你好好看着噶,让你羡慕羡慕。”他手腕一转,朝着郝大勇喝道,“我这回真的来了噶!” 郝大勇再次挥刀怒吼:“少废话!看刀!” 他朝汤圆逼近,突然觉得似乎有寒气扑面而来,还没来得及多想,汤圆已经一掌打在了他的胸口,击得他朝后踉跄了好几步,借着刀插进泥土里,才堪堪停止了后退。 汤圆撇撇嘴,有些责怪地朝郝大勇道:“我说咯,我要认真,你咋个不上心呐?” 众人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这少年,突然觉得他刚才说的那些,可能并非是大话。 第一百九十五章 小心话痨 郝大勇强忍着,才将胸腹中的那口血咽了回去。 他见汤圆竟然仍一副未曾尽力的样子,心里更加羞恼,双手持刀朝汤圆拼命砍去。 “你招式都乱了,我不跟你打了。” 汤圆的话,让郝大勇更加疯狂。 他拼了命似的挥刀朝前,边砍边吼。力道之大,好几次都将刀深深插入了地里,又得青筋暴起地费力将刀拔出。 汤圆皱眉,本想这刀看起来挺贵的,若用寒冰掌将刀冻坏了,他八成得伤心死。所以汤圆本打算放他一马,就此作罢,谁知这人竟不知好歹。 汤圆不耐烦地一脚踩在他的刀上,气呼呼道:“你挺大个人的,咋个不知道认输?” 这郝大勇气得满面赤红,手臂上青筋根根分明。已经满心满眼只想要汤圆的命。 “伯伯,你这刀耍的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嘛!” 汤圆废话颇多,但功夫确实超群,重士兵看着他的动作虽轻盈,可每次攻击却又快又有力,心内皆是早已对此子改观。 而他们谁也没空去看申友亮,所以压根没发现他们的将军早已面如土色,不片刻,竟开始偷偷观察周边的环境。 明若楠嘴角勾起,一看便知,这孙子是伺机准备开溜了。 她皱起眉头,佯装不耐烦地敲了敲竹椅:“汤圆,你废什么话?” 汤圆回头看着自己师父,见她那表情满是嫌弃,委屈地用一手捂着嘴,一手双脚同郝大勇的刀对上。 谁知寒冰掌一激动没收住力道,竟打在了郝大勇脸上。 这一掌打得郝大勇连连后退好几步。待他终于稳住了身形,却觉得鼻腔中一股热流涌了上来,他僵硬地将手摸在鼻子下端,再一看这手,满是鲜血。 郝大勇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甚至忘了尖叫,边上的人指着郝大勇的脸,张着嘴“你你你”了半晌,才将话说出:“大勇,你的瘊子……” 郝大勇缓缓回过神来,看着四周人纷纷瞪圆的眼睛,僵硬地摸了摸额头的瘊子。谁知这么一摸,竟把瘊子摸下来了! 刚才众人如此惊讶,是因为看见郝大勇额头上的瘊子竟然结出个小冰锥。 汤圆挠了挠脑壳,有些纳闷,转头朝明若楠问道:“师父,为啥偏偏瘊子冻上了?” 明若楠扶额,恨不得把鞋脱下来拍汤圆脸上。 “明显是因为你刚才收招收的晚了!是不是傻?” 汤圆恍然大悟,看着郝大勇捧着自己瘊子,双眼通红的模样,竟还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你也不用太感谢我哈,取个瘊子只是举手之劳。” 郝大勇猛得抬头,眼中全是血红:“算命先生,说这瘊子是我的福气,你……你竟然把我的福气……我要杀了你!” 郝大勇此刻已经满脸是血了,像个恶鬼般地挥着刀朝汤圆扑来。 “你这个人,咋这么不识好歹!”汤圆见他刀挥得又凶又急,忙劝道,“我师父说,你这种的,容易走火入魔。” 郝大勇哪里还听得清楚汤圆的话,只一心想削掉他的脑袋。 可汤圆也不是个你不听,我就不说了的主儿。 “你是听不懂人话噶?”汤圆叹了口气,一脚踢在郝大勇的刀背上,疼得嗷嗷叫了半天。 “这刀果然好重!” 汤圆强忍着疼,一瘸一拐地避开郝大勇的刀,现在他看这把刀实在是不顺眼。于是一怒之下,奔着郝大勇的刀,一掌打出。 四周人瞠目结舌地望着郝大勇手上的刀缓缓镀上一层冰封,再挥出去时,直接因刀柄也镀上了冰,手滑地将刀甩了出去。 这刀直接朝着人群中飞出去,明若楠看着几位士兵因为来不及躲闪,被这刀拍倒在地,实在没眼看。 汤圆竟还惊喜地蹦了蹦:“师父你看!我一招就打趴这么多人!” 郝大勇呆愣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半晌后“噗”得吐出一口鲜血来。 汤圆完全不知道郝大勇这口血是早些时候自己打的,不过是他一直忍到了现在才喷出而已。他还以为自己的寒冰掌已经练到了能隔空打人的地步,激动地一蹦三尺高。 “师父师父,夸我!快夸我!” 郝大勇这口血吐完便倒地不省人事。 众人看着地上的郝大勇,和被他的刀撞得横在地上哀嚎的一群人,皆是有些傻眼。他们想找自家将军求助接下来如何是好。可寻了良久,竟然都没发现申友亮的影子。 “啧啧啧,你们将军扔下你们跑咯!”明若楠摇头叹气,做出一副十分同情的样子。 “你胡说!申将军爱兵如子!” 这人梗着脖子大喊,倒是一副忠将模样,只是他喊完发现四周竟无人附和自己。 这人慌张地朝四周人问道,“你们怎么不说话?将军一定不会丢下我们的!” “老李!鹰都不见了!” 这被喊做老李的人找了一圈,才发现猎鹰和申友亮的心腹,都已没了踪影。 他呆愣地跌坐在地,觉得自己此刻宛如一个笑话。 “这位兵大哥,你也别太着急。还有你们。”明若楠扫了眼在场众人,眼神柔和,唇角微微上扬,努力做出一副和善慈祥的模样,“若是大家此刻放下手中的刀,乖乖受降,届时我定然在陛下面前为诸位多说些好话。刑罚在所难免,但流放之苦定然是能免的。” 众人看着明若楠如此诚心的话,再想想自家跑路的将军,皆是心里默默下了决定。 刀,一个接一个地被扔在地上,申友亮剩余的这三千残兵,齐齐跪地高喊:“我等知罪!求誉王妃开恩!” 明若楠满意地朝他们点点头:“好啦好啦,快起来。天不早了,咱们快些下山吧。” 众人诧异道:“下山?不绑我们?” 明若楠也很诧异:“为何要绑?你们不是已经投降了吗?” 他们心内此刻觉得誉王妃真是仁心仁德。可只有汤圆和冯垚齐齐叹了口气,知道这不过三千个人而已,明若楠就算只剩一条腿了,他们也一个都跑不掉…… “那山脚的刺?”这人话刚问出口,转身一看,却发现,哪儿还有什么刺,那些竹筒和竹刺,早已不知在何时,全部清理干净了。 “快!前面就是东南角了,他们一定疏于防范!” 申友亮飞快地朝前跑,刚为了不引起明若楠的注意,身边只带了十人。 他终于到达山东南,见这山脚下果真没有竹刺!申友亮大喜过望,可他眼瞅着就要直冲出去时,却突然见到不远处有两人亭亭立于竹林间,那背影熟悉又陌生。申友亮本要慌张地停下脚步,可那高八尺的背影缓缓转过身来,朝着他露出一个微笑。 申友亮刚提起来的心,瞬间又落回了肚子里,因为站在前方的人,并非是什么厉害的角色,而是那位废柴王爷,被废过的太子,元靖。 第一百九十六章 小心傻子 虽说前方只有元靖一人,可申友亮仍是谨慎地停下了脚步。他朝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忙朝前去探。 元靖摸了摸下巴,歪头笑笑,仍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一脸的天真无邪。 “如何?” 申友亮的手下探了一圈回来,有些迷惑:“四周我都看过了,没发现其余的人。” “难不是空城计?”他疑惑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始终不相信,此处竟只有元靖和一个少年。 林茨带着人将整个树林守了一圈,但距离隔得极远。因他并非是担心申友亮出来,而是担心外头的人进来。 元靖看着申友亮停在远处,无奈摇摇头:“申将军这是怕我设计请君入瓮?” 申友亮老远冲着元靖喊话:“誉王殿下,他们派你在此处,丁点儿不珍惜你的性命啊!” 元靖皱眉,有些委屈地撇撇嘴:“申将军说的是啊……他们竟然也不派人来护卫我。” 申友亮此刻看着元靖的表情,有些不解,这人看着,怎么像是较平日里有些不同。 他听闻西域有易容术,不知是真是假,这元靖该不会也是别人易容的吧。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看着四周的环境,却知道无论如何,没有退路,明若楠和俞中郎的大部队随时会反应过来自己选择了东南方向下山,若不抓紧时间,找路出去,那等待他的怕会是明若楠要命的寒冰掌。 他如此想着,朝边上人挥了挥手:“你去前方看看,有没有机关。” 元靖摇摇头,有些无奈:“申将军怎如此怕死?”他边说着边朝前走,“若申将军喜欢在山里待着,那本王也可以朝前走走的。” 申友亮看着元靖,双眼微微一暗,看着元靖身旁的少年又瘦又矮,觉得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功夫好的人,只是他背后背的那个大箱子,让他有些担心,不知会不会是什么暗器。 可既然已经没有退路,那此刻只能赌上一赌。他如此想着便将手中的鹰放出,让他朝着元靖的方向猛得飞去。 “哎呀妈呀!”背着大箱子的安儿看见飞来的鹰像是一爪子能把自己拍死,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转身就跑,根本顾不上管自家姑爷。 元靖嘴角抽搐,无奈道:“别跑……”谁跑便追谁这话,被他尴尬咽回了肚子里,因为安儿已经爬上竹子了,用了一堆竹叶,掩耳盗铃般地将自己遮住。 鹰围着他转,不知是何原因也不真的攻击他。 申友亮看着这一幕,虽然不解,可此刻更重要的是要将元靖擒住,只要挟制住此人,待会儿就算出去真的有埋伏,明若楠顾忌自己的夫君,也定然会放了他。 他盘算完,便立刻换了副嘴脸,笑道:“誉王殿下,可知道你五哥是谁杀的?” 元靖微微一愣,脚步略停了片刻:“申将军这话是何意?” 申友亮见元靖果然被这话分了心神,边缓缓朝他走来,边道:“我此次宁愿冒着忤逆的大罪,也要做这台事,就是要为霸儿报仇!” 他说出此话时,表情十分愤怒,拳头紧紧攥着,心内的痛苦全显在脸上。他这外甥是自己打小看着长大的,这申友亮的一双儿女皆是早夭,所以整个申家都将元霸这唯一的小辈,当宝贝一般疼。捧在掌心怕碰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所以才养出瑞王这么个整日不学无术,还异常自信的纨绔王爷。 元靖皱着眉头,藏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申将军平白讲这些话,本王听不大懂。” “就是你的好三哥!” 元靖整个人僵在原地,片刻后拼命摇着头道:“不可能是三哥!你胡说!” 申友亮冷笑道:“不可能?”他距离元靖越来越近,安儿还抱着竹子与鹰做斗争,根本没朝他们这儿看。 “你可知你五皇兄身旁最信任的于先生?” 元靖双眼微暗,可脸上仍是一副惊讶的表情:“那位算无遗策的于先生?” “哈哈哈,算无遗策?”申友亮仰天大笑,在竹林里回荡着,透漏着苦涩与难过,“若不是我提前提醒过霸儿,除了我,谁来也不许见,纵使是我阅人无数,也绝不会怀疑到于功明的身上!确实是算无遗策,将我这傻外甥骗的团团转!甚至最后死在了他手里!我找了这于功明快两个月,却根本连他的影子都摸不着!”申友亮恶狠狠道,“他的老家,他的父母,甚至他的妻儿,全是纸上的字,根本不存在!” 元靖皱眉:“怎么可能……” “最可笑的是,你可知是谁帮他掩盖的真实身份?”申友亮眼里发着狠,对元霸的疼爱是真,对元泩的憎恨也是真。 “是谁……”元靖能感觉到,自己出口的声音,有些发颤。 “利云知县,姓尤!”申友亮咆哮着喊出,“这尤知县就是堂堂庄贵妃八代的侄子!” 元靖揉了揉下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当年你们害了我二哥的儿子,也该料到会遭此报应。” 这次换申友亮惊诧了,他愣在原地,张了张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当年,我二嫂带着孩子回家省亲,为何会在途中遇匪?”元靖猛得抬起头,望着申友亮,冷冷道,“之后兴师动众,匪窝都剿了,也没将我那小侄子找回来。” 申友亮眼神暗下:“殿下是朝谁听来的这胡话?少听旁人嚼舌根。” 元靖摇摇头,眉头微微皱着:“我看见你们往来的信件了,你同惠妃娘娘,谋划此事的信件。” “怎么可能,这信早该……”申友亮出口的话突然停下,“你在诈我?” 申友亮瞬间变了脸色,直接拔出身上的刀,朝元靖砍去。 原来申友亮说话的同时,一直在朝着身旁无人的元靖移动,就等着元靖不注意时,伺机将他擒住。 此刻他距离元靖不过半丈的距离,而且刀已出鞘,拿下元靖,本该易如反掌,可就在他的刀即将碰到元靖的那一刻,这本该吓得腿软摔在地上的废柴王爷,竟然缓缓勾起嘴角。他……他竟然笑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小心偷袭 元靖一个轻盈地闪身,从刀侧闪过,并反客为主地,一掌击在申友亮手臂上。那玄铁刀“砰”地落在地上,深深嵌入土中。 “你!你不是元靖!”申友亮捂着手臂朝后退了几步,望着眼前这个白衣翩翩的男子,惊恐不已,“你究竟是谁?” 元靖冷冷勾着嘴角,那表情与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判若两人。 “要让您失望了,如假包换,元家老八。”元靖立在竹林中,一袭白衣,他掸了掸自己的广袖,抬眸望着申友亮,笑道,“申将军,是想要本王的命。” 申友亮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身后的部下也各个惊得愣在了原地。 刚刚元靖出手的那一刻,申友亮便觉察出他这手上的力道,并非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 他此刻已然觉察出了不对,自己看了十多年的那个傻子,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挺拔的公子? “你……这些年……一直是装的?” 申友亮边说话,边盯着自己插入土中的玄铁刀,思量接下来的退路。 元靖并不想同申友亮废话,他此趟独自在此等着申友亮,便是要让他倒出些话来。只是没想到,安儿还没用上,申友亮自己竟已全吐出来了。 元靖不答,背着双手,一个健步朝申友亮冲去,申友亮慌忙躲闪,刚才只是感受到了元靖的力道之大,此刻才真正察觉到了眼前人的可怕。 他的手下见着元靖攻来,才慌忙上前抵挡。 元靖脚尖轻点,一个旋转跃起,将攻来的申友亮部下纷纷踹得连连后退。 申友亮的手下有十二金刚之称,刚才的郝大勇和之前的王校尉,都是这十二金刚之一。所以此刻申友亮身前的这十人,也是武艺高强,他们将刀插入泥中,停止了自己后退的态势,立刻变阵,将申友亮护在中央。 元靖看着这刀阵,将袖子缓缓挽起:“申将军的四象阵,本王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当真有幸。”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不断变化的刀阵,联想起之前明若楠遭受的那刺网,心里怒火中烧,可是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是加快了脚下的动作。 元靖速度飞快地在十人阵边旋转,十人各个拿着玄铁刀,挥得十分卖力,让这刀阵显得毫无破绽,像极了一个旋转的带刀陀螺,既可笑又危险。 “啊!”一个人尖叫地倒了下去。 传闻中的四象阵,竟被元靖一脚踹破。 “阵不像阵,徒有其名。”元靖的感叹,并不耽误他三两下将其余几人纷纷撂倒。 最后挡在申友亮之前的一人,倒确实有些功夫,他刀耍得极快,但元靖却也能轻松躲过。只是这人刀风凌厉,而元靖赤手空拳,来回五招才将人这人击得倒地。 这人仍用刀撑着地,想要拼死一搏。 “功夫还不错,可惜了,跟错了人。”他冷着脸,一拳击在此人头顶,这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便七窍流血而亡。 申友亮此刻吓得脸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一个人能伪装十六年,更别提十六年前,他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 他拼命跑向自己的玄铁刀,知道元靖这是来算明若楠的账了。 元靖看着申友亮离刀越来越近,一个飞身跃起,冲到他面前,冷笑道:“想拿刀?” 申友亮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 “我这人不太爱计较。”元靖说这话时,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天真模样,微微皱着眉,嘴角一撇,“毕竟忍了这么些年,早忍习惯了。但是……”元靖将手边的玄铁刀拔出,将刀直接架在申友亮脖子上,“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动明若楠。” 申友亮眼中满是绝望,双唇止不住颤抖:“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他哆哆嗦嗦地朝着元靖哭喊,“我朝王妃道歉!我只是想为霸儿报仇!霸儿是我的亲外甥啊!” 元靖像是没听见他这话般,将刀高高扬起。 申友亮眼睛瞪得斗大,脑中飞速旋转着,脱口而出:“我……我还知道当年端王东征的真相!” 元靖的刀霎时停住,冷笑道:“若是想说有人朝二哥下毒,有人用小世子的消息引二哥赴约,那你这保命符,怕是不灵了。” 申友亮没料到元靖竟然连这些事都知道,他脑袋转得飞快:“那……那下毒之人是你二哥的妾室!你们铁定找不到她!” 元靖将刀插入地里。 申友亮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自己活命的希望:“她一直跟着连富贵!” “那个连富贵?” “对,就是那个在逃的新安郡太守!”申友亮慌张地说道,“求誉王殿下饶老臣一命!” 元靖看着申友亮拼命朝着地上磕头,用力将手中的玄铁刀掷出,直插入一里外的巨石中。 申友亮望着嵌入石中的刀,瑟瑟发抖道:“多……多谢誉王殿下……” “若你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下场便尤如此石。” 那巨石在元靖话音落下时,便应声而碎,刀“砰”得落地,申友亮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地。 “端王……端王殿下的那位洪夫人……是连富贵的表妹,是连富贵安插到端王身边的人。” “连富贵为何要安插人到我二哥身边?” “他是李太傅的门生。” 元靖皱眉,见这申友亮说的不似假话。 “申将军说的这些,本王也能查出,不过是多费些时日。” “这二人就藏在新安郡与西南郡交接的六荣镇!之前我的部下去那处采办见过连富贵。” 元靖盯着自己的鞋尖,思索着这话的可信性,丝毫没有注意到申友亮的手从靴筒中偷偷摸出一柄匕首。 “申将军,你是如何……”元靖的话说到一半,便忙侧身躲开袭来的匕首。 申友亮的近身搏斗,即使五十有余,仍是动作敏捷,若不是元靖接受过严苛的训练,铁定躲不过。 元靖大怒,他本已经决定放申友亮一码,可这人却如此不识好歹。 他一拳击在申友亮胸口,申友亮被击飞出去,兀得吐出口鲜血。 “本王既说了要放过你,自然不会食言。” “哈哈哈哈。”申友亮捂着胸口,满脸是血,奸狞的笑容宛如从地狱走出的恶鬼,“放过我?天大的笑话!我今日既见了你这真实的面目,你会放过我?”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同一种人 安儿又是撒药粉,又是飞针地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解决了那只巨鹰。待他好不容易顺着竹子爬下来时,申友亮已是这副景象了,似乎也不用他做什么。 只是少主交代的话,还是要同姑爷说清楚。 安儿边朝此走边凝出三根冰针来:“姑爷,少主说了,此人不能活着走出竹林。” 元靖还未开口,便听申友亮骤然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元靖!你和元泩,包括你那位父皇,不管表面上掩饰的多好,其实骨子里都是同一种人!” 元靖看着白色袖口溅上的血,眉头微微皱起。 申友亮的每声咆哮都掺杂着喷出的血沫,如厉鬼般嘶哑的嗓音,回荡在竹林中:“你们都像极了元慕和!哈哈哈哈!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暗地里比谁都狠毒!” “不许你说我父皇!”元靖跃到申友亮身前,手直接卡住了他的脖子。 “呵呵呵,父皇?”申友亮此时知道自己已必死,虽然手仍是止不住地颤抖,但是脸上却挂着狰狞的笑,他现在已经失了心智,只一心想着将眼前人,一起拉入地狱,“你的好父皇,为了他的皇位,连自己的亲手足、亲儿子,包括最爱的女人都可以随时作为弃子牺牲掉。” “你说什么……”元靖卡着申友亮脖子的手微微颤抖,“你胡说!” “我胡说?哈哈哈哈!你以为季风林的案子是怎么结的?”申友亮冷笑着,趁元靖失神不备,竟从蹀躞中掏出一把可伸缩的匕首,朝着他的腰侧扎去。 元靖此时思绪已乱,待他反应过来时,匕首已然刺入腹中。安儿大惊,慌忙之下直接三针齐齐飞出,直扎入申友亮的死穴之中。 申友亮见自己得逞,肆虐的大笑卡在一半,整个人便朝后倒去,死前,脸上仍是挂着那副狰狞的笑。 元靖顾不上看自己的伤口,踉跄着上前,晃着申友亮喊道:“你跟我说清楚,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姑爷……人已经死了……”安儿皱着眉,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大错。 “你醒醒,你把话说清楚!”元靖痴魔般晃着申友亮,可这人早已断了气,再无法给他回复。 “主子!”林茨慌忙赶来,“主子,需快些离开,贤王殿下来了,就在三里外。” 安儿朝林茨摇摇头,指了指地上呆呆看着申友亮的元靖。 林茨皱眉,忙上前直接将元靖拽着:“您必须得离开了,贤王殿下马上就到。” 元靖愣愣地被林茨拽走,仿佛申友亮的大笑仍是回荡在竹林中,耳边始终萦绕着他死前说的那话,“为了他的皇位,他连自己的亲手足、亲儿子,包括最爱的女人都可以随时作为弃子牺牲。” 元泩带着大部队赶来时,看见的便是明若楠坐在竹椅上,指挥着禁军从山上抬下来一千多个伤兵,他本以为这是己方的人,可定睛一看,竟然是申友亮的部队。 曹参军大喜地朝元泩介绍:“那些都是降兵!誉王妃和她师弟可真有办法!” 元泩顺着曹参军手指的方向望去,见降兵此刻正帮着收拾伤兵,包扎装车,全套包办,自己还乖乖听着禁军的吩咐,帮着打下手,一副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住进军牢的架势。 元泩嘴角抽搐,突然觉得自己这费了一晚上的口舌,朝父皇要兵,倒是多余了。 他余光瞥见元靖正在接受包扎,忙着急地跑过去皱眉道:“怎么了?” 元靖猛地抬头,看着元泩眼中的关切不似有假,突然心内的委屈,顷刻间bao发。 “三哥……” 元泩见他眼中瞬间噙满了泪水,整个人都懵了,以为他受了多重的伤,忙蹲下凑过去看:“伤着哪儿了?谁伤的?三哥这就去把他斩了!” 元靖摇摇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是咬着嘴唇,眼泪扑朔扑朔朝下流,止也止不住。 安儿看着元靖这模样也很震惊,毕竟这刀刺的不深,而且他刚才诊脉,伤口已经在恢复了。他只以为元靖是疼的,忙道:“姑爷,要不要给你上些止疼散?” 元靖摇摇头,也不说话。林茨叹气,联想起刚才进竹林时见到的场景,料想八成是刚才申友亮朝自己主子说了什么话,才导致这么个情况,忙朝元泩解释:“伤的不重,我家殿下就是吓着了。” 元泩皱眉,看了看这刀伤,确实不重。安儿怕元泩看出这伤口的猫腻,忙用布棉将伤口糊上,边绑还边掩耳盗铃地说:“姑爷,我这药可灵了!今天晚上保证就不疼了!明天就能长好!” 元泩无奈摇摇头,只以为安儿是一副哄孩子的态度。 只是令他疑惑的是,今日之事,无论他朝谁问,也没人知道申友亮到底怎么死的。 众人都说是安儿解决的,可这小子他打过几次照面,医术虽高,但功夫应当处理不了申友亮和他的十二金刚。 元泩刚想去找明若楠问清楚,却被元靖突然拉住。 元泩一回头,只见元靖扯着自己袖子,泪眼汪汪道。 “三哥……申友亮告诉我些事……” 回城的马车里,明若楠与元泩听了元靖的话,皆是无言良久。 明若楠皱眉道:“所以……你二哥的妾室洪夫人朝你二哥下了毒?” 元靖点点头:“申友亮是这么说的。” 元泩将折扇插在脖颈后,朝后靠着,叹气道:“是因为申友亮要告诉你二哥的事,你才独自朝前去的?” 元靖点点头,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天真的表情。 “是不是傻?你又不会功夫,这摆明是羊入虎口吗?”元泩责备道。 明若楠帮着解释:“三哥,当时林茨和寒冰派的弟子都在,不会让元靖出事的。” 元泩无奈摇摇头,接着问:“那他有没有说洪夫人为何要朝二哥下毒?” “他说洪夫人是连富贵的表妹,连富贵又是李太傅的门生。” “又是李家!”明若楠生气地一拍大腿。 “又是?”元泩有些不解,桃花眼轻挑。 明若楠脸上的愤怒不加掩饰:“就去年我刚入京那会儿,给我和元靖下毒啊!我查到最后,怀疑是淑妃,可就是找不到证据!” 元泩点点头,这事儿他确实是知道,但此刻…… “可我们没什么证据,总不好直接去找淑妃或者李太傅理论。” “那依着三哥的意思,我们是不是该先去将这洪夫人擒住?” 第一百九十九章 缺少历练 誉王府内,众人忙忙碌碌地准备着东西。突然家里两个主子都受了伤,一时间轮椅、补汤、伤药,众人筹备地好生慌乱。 凌国舅坐在厅中,揉着额头,实在不知该将自己这外甥怎么办。 元靖知道舅舅气自己这趟过于冲动,让俞中郎和曹参军看见了他的“真面目”。可当时都火烧眉毛了,他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冒险。 凌国舅来回踱步,指着自己外甥“你”了半晌,看着那拖着下巴,天真望着自己的人,最终无奈叹出口气来:“你啊!” 明若楠坐在新制成的轮椅上,傻傻陪着笑:“此次是怪我疏忽,竟让那申友亮算计了。舅舅你别怪元靖。” “你也是!”凌国舅鬓边的碎发仍是如此不修边幅,生起气来,能随着他说话扬起老高。 “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如何朝你死去的娘交代!” 凌国舅胡子吹得飞起。 明若楠忙帮凌国舅把茶续上:“这不是,谁也没想到申友亮竟能如此为瑞王豁得出去。” 凌国舅端起茶杯,无奈叹气道:“有什么想不到的。若是靖儿或你出了事,我定然也会拼了老命地要将伤害你们的人统统办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明若楠与元靖齐齐撇嘴,感动极了。 “舅舅……” “你俩别恶心我了,自己想想,洪夫人那茬怎么办吧?我的意思是你们就别管,这事儿元泩管就成了,你倆能少凑热闹就少凑。”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笑笑不说话。 凌国舅见他们的模样,又气得胡子要飞了,一甩袖子直接起身离开:“随你们吧!管不了你俩了!” 明若楠嘿嘿乐着喊道:“舅舅吃了饭再走呗?” “你们府上的多管闲事饭我实在吃不下!” 凌国舅负气离开,元靖和明若楠无奈相视一笑。 “是咱俩太爱管闲事了?”元靖捏了捏明若楠的鼻子,宠溺问。 明若楠只笑笑,没答话,因她有预感,此事管不管的决定权,并不在他们。而是在那双看不见的手,如果不出意外,这双手又要将他们朝前推一推了。只是这手的模样逐渐显现,也不知道真的显形那日,明若楠和元靖是否能承受的住。 早朝过后,元靖竟再次被叫到了勤政殿。 他此刻看着自己父皇脸色红润的模样,心内回想的却是申友亮死前的话。 这话他还没朝其他人说过,包括最亲近的明若楠。 元靖轻轻抬起眸子,低声道:“父皇喊儿臣来是?” 武帝此刻看着元靖的眼神微微怔住,因他从未在元靖眼中见到过除了胆怯和犹豫之外的情绪。 “朕只是想看看你的伤恢复如何了?”武帝丝毫没提申友亮的事,也没责怪他们先斩后奏。不知是元泩那日朝父皇解释地太好,还是他自己心中有愧,不想深究。 元靖垂下眸子,轻声道:“多谢父皇挂念,儿臣的伤已无碍。” 武帝此刻透过书案,看着距自己不过半丈的元靖,竟突然有种陌生的距离感。 “靖儿……坐着回话吧。”他执朱笔的手僵了片刻,却只当是自己多心。他边接着批折子,边道,“那日庄贵妃与朕闲聊,提到你们兄弟三个,她朝朕说,兴许是朕将你保护地太好了,你才不如你几个哥哥那么独立。” 元靖抬起头,眉头微微蹙着,有些不解地望着武帝,见他的表情竟分外认真,当下觉得既可笑,又无奈。 “父皇待靖儿好,靖儿都知道。” 武帝似乎对元靖的回答十分满意,点点头接着道:“所以朕这几日辗转反侧,始终觉得该让你出去历练历练。你从小便在朕身边长大,别说京城之外的地方,成亲前,甚至连宫门都没出过几回。” 元靖心里苦笑,可嘴上仍附和着:“父皇说的是。” “所以朕这几日想来想去,之前给你那几件差事,虽然都是明丫头帮着你完成的,但折子这些你拟的确实不错。应当和贵妃猜测的一样,是历练少了,说不准多出去看看,能快些成长起来。” “父皇的意思是?” 武帝将手中的笔放下,看着元靖满眼慈祥:“新安郡太守通敌叛国的案子,一直悬着,朕是担心,有人存心包庇。所以朕想让你去新安,督查此案。” “我?”元靖皱着眉望向武帝,眼中满是茫然,“儿臣担心自己做不到。” “无妨,让明丫头同你一块儿去。这丫头嫁过来一年了,也是时候回西南省亲了。”武帝慈祥笑着,似乎对此次自己的决断十分满意,“你们就借着回乡省亲的名义暗查,不用着急,查一个月,三个月的,都不怕,重要的是,你需得努力学到些有用的,别什么都让明丫头替你考虑。” 元靖始终觉得此事奇怪,但他朝明若楠说完后,明若楠竟只听见了“省亲”两个字,立刻蹦了起来。 “小心脚!” 元靖叹气,责怪道:“我朝父皇说了,咱们晚几日启程,等你伤再养养。” 明若楠激动地晃着元靖:“回西南了呦!这么高兴的事,还等啥子?” “啥?回西南?” 明若楠话音刚落,院子里就zha开了锅。 “回家咯?” “啊!那等哈子把肉炖咯!” 明若楠嘴角抽搐:“虎嫂……不是全员回家……” “你说哈子?”虎嫂的刀还在手上,探出头来,颇有几分要砍人的架势。 “王爷要跟我回去省亲。” “带我不?” “我得回!” 冯垚和汤圆抢着问,明若楠十分无奈。 “幺儿,上次我把你送回去,不是你自己跑回来的噶?”明若楠被元靖无奈地抱回椅子上,可手还指着冯垚怒喊。 “我……我就是……”冯垚哼哧半天没说出话来。 元靖笑道:“也是奇了。我家楠儿这么凶,却还招师弟们喜欢,各个要跟在你屁股后头。” 明若楠白了眼元靖,挑挑眉,怒道:“我凶?我不知道多温柔咧!” 满院子的人皆是打了个哆嗦,齐齐把头缩了回去。 明若楠看着这群人,一时间哑口无言,叹气道:“罢了,兴奋劲儿都让他们折磨没了。说罢,你父皇到底怎么会如此好心,突然肯放咱们回去省亲了?” 第二百章 梁家喜事 元靖朝明若楠一五一十讲了为何武帝会突然让二人回家省亲。 明若楠边听着边皱眉,觉得庄贵妃这招实在是高,闲话家常,毫无痕迹,不过令明若楠奇怪的是,若庄贵妃真是幕后推手,她处心积虑地藏了这么久,又为何要突然不加掩饰地跳出来? 只有两种可能,一,她并非是幕后之人;二,她时间不多了,来不及遮掩……明若楠更倾向于后者,可……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元靖将手在明若楠眼前晃了晃,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没啥子,就是琢磨回家该带些什么。” 元靖歪头望着明若楠有些无奈:“不该先想想看该怎么督查连太守的案子么?” “查什么查?抓着人揍一顿,他什么都会招的。这连富贵你没打过交道,此人可以用十二个字来形容。” “嗯?说来听听。” “老奸巨猾,极其怕死,贪财好色。” 元靖嘴角抽搐,折扇在手中敲了敲,简直对这位未曾谋过面的新安郡太守十分佩服。 “如此小人,如何能当上一郡的父母官?” 明若楠看着自家相公,一边眉毛挑着,宛如在看襁褓里的孩童。 “当然是溜须拍马啦,我的天真王爷!当年新安郡决堤,新安郡内一片混乱,可他作为一个上任不久的父母官,竟没受到丝毫牵连,你品,你细品,这是何缘故?” 元靖手中的扇子一下下敲着,“啪”“啪”,明若楠被扇子吸引了目光,眉头微微皱起:“又是三哥送的?” “嗯,之前那个不是坏了么,三哥做了柄新的送我。”元靖这话说完,突然用扇子一敲大腿,灵光闪现,“他推卸责任!” 明若楠无奈叹气:“是他上头有人啊!”明若楠见自家相公终于反应过来,便接着道,“这十多年,新安郡出了大小事情,百姓都朝我们西南郡求援,我爹这人特爱多管闲事,所以向来是能帮必帮。这些年,弹劾新安郡太守的折子不在少数,可他仍稳稳当着山大王,怕不会是天高皇帝远如此简单。” “那依娘子之见?” 明若楠见元靖诚心地发问了,便也不再藏着,将所知尽数倒出。 “我同周伯伯讨论过,觉得新安郡太守应当是为京城里的某位贵人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才被派到此处养老,顺道儿接着帮那人或者那些人捞油水。” 元靖再次一拍折扇,明若楠以为他又要发表什么新的见解,可他却突然露出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尴尬扯了扯嘴角,道:“对了,楠儿……今年的百花宴……要办了……” 明若楠本是准备滚着轮椅去冰窖歇会儿的,可骤然听见这话,她险些从轮椅上直接滚下去。去年的百花宴亦是他们的定亲宴,那天的一幕幕,如今回想起来,仍是啼笑皆非。 “父皇还有心思办百花宴?” 元靖无奈摇头:“就是这一年来,实在发生了太多不愉快的事,父皇才说将这两件事情,尽快办了。” “两件?” “一件是百花宴,大家一块热闹热闹,第二件是三哥的婚事。” “你两位哥哥三年都没过,就着急这个了?啧啧啧,这皇家的情谊当真是不值钱。” “难不成娘子对三哥娶侧妃有意见?” “我只是同情梁小柔,还有体弱多病的三嫂,这么一来,三嫂说不准更忧思成疾,回头……” 明若楠想到这里情不自禁摇摇头,晃着轮子,朝冰窖走去。 元靖见她推得吃力,忙上前推着她走。 “不过是此二件事你便如此震惊,那接下来我的话,你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块儿明若楠正声讨天下男子的劣根性。 那头梁府内,虽也在商讨着此次的百花宴,却是一派欢天喜地。 “贤王殿下的手伤了,小柔你记得宴席期间,多照顾殿下。”梁夫人一项项朝着女儿交代,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 而梁冲此刻也把玩着手里新得的鸣虫,不亦乐乎。这几日他这红头将军帮着打了不少胜仗,所以他每日回来胡子都扬得老高。 “是啊,小柔,好好听你娘亲的吩咐,日后咱们梁家,就靠你了!” 梁小柔皱着眉,心里本为了即将嫁给元泩而开心不已。可她却打心底里看不起自己爹娘的所作所为。 “爹,您终日就知道斗蛐蛐儿,我日后好歹也是王妃,说不准还是未来的太子妃、皇后,你们如此上不得台面,让女儿今后的脸朝哪儿搁。” 梁冲仍是专心逗着自己的红头将军,笑嘻嘻道:“怕什么?我作为未来的国丈,谁不得给我三分薄面?” 梁夫人自打知道陛下赐了这婚后,翘起的眉梢就没落下过,此时找不着北那劲头还没过去。 “哎,说这些旁的作何?宝贝女儿,你一定要好好伺候贤王殿下,这生的好,可不如嫁的好!” 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边上的梁妍喝着茶,跟着笑道:“打小儿我就看出来了,咱们小柔啊,可是个大美人儿,多少人盼着嫁给贤王呢!可贤王偏偏就选中了咱们小柔!” 梁小柔被姑姑说的羞红了脸,刚想说话,便听见一声冷哼。 “哼,跟卖女儿似的,也不知有什么好欢喜的?”梁玉知搀扶着梁荣进来,白了眼在场的长辈,连自己亲娘都没放过。 “父亲。” 梁妍顾不上责骂梁玉知,忙起身去迎梁太师。 梁荣看着这一家子,眉头始终蹙着。他每回来西院,见着这些没出息的子女,心里都一阵阵难受。 “当初你们三个跪着求我,说只要小柔嫁入贤王府,今后便不再饶我,这话可作数?” 三人互相望了一眼,心里皆是打着小算盘。爹已年过古稀,怕是没几个年头能活了,但贤王正值壮年,而且未来定能平步青云,顺利登上大宝指日可待,如何看,这买卖都是划算的,所以三人齐齐点头,并未反驳。 “爷爷……好端端的,您说这个做什么。”梁小柔委屈地撇着嘴,刚才的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霎时冲淡。 第二百零一章 惊天八卦 梁太师看着孙女,忍不住叹气道:“小柔,你自小便心高气傲,受不得别人比你强。这性格是最不适宜嫁入皇家的。” “爷爷,可我本来就是这全大宣最优秀的女子,理该配这全大宣最优秀的贤王殿下!” 梁太师听着这话,眉头不禁再次皱起,本想再劝劝,却被梁玉知的冷哼声再次打断。 “哼,你倒是挺不知羞,全大宣最优秀?我呸!” 梁小柔气得站了起来,指着表弟的鼻子骂道:“你知道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人家誉王妃才是全大宣最优秀的女子,现在全京城都这么说,也不知你哪儿来的脸!” “你!你!你……梁玉知,谁给你的本事敢这么说我!你真以为自己姓梁吗?” “玉知!”梁妍忙起身,去拦准备接着跟梁小柔争辩的儿子,照着他的后背狠狠打了下,“你胡说什么,快给小柔道歉!” 梁小柔抱着胳膊气得脸颊通红。梁玉知翻了个白眼,甩开自己娘亲的手,根本不想同这些人多言语。 “哎。罢了。”良久后,梁太师无奈叹出口气来,“既然你们心意已决,小柔,我问你,你是否确定要嫁贤王,不论日后发生什么,你都不后悔?” “爹,您这是什么意思?” 梁荣瞪了儿子一眼,怒道:“你闭嘴,我在问小柔。” 梁小柔攥着帕子,坚定地点点头,不论她多么不可一世,可她喜欢元泩不假,从十五岁第一次读到元泩做的诗时,便偷偷立下誓言,长大后,一定要嫁给这位翩翩公子。这全大宣,最有文采,最有气度,也可能会是将来最有权势的人。 梁荣双眼紧闭,叹道:“是我梁荣教子无方,教出三个孩子,大儿子不学无术,二女儿叛逆任性,小女儿趋炎附势。罢了,既然你们执意扒着贤王府这棵大树,那这东西院,还是早日分家吧。” “外祖父,我支持分家,但我跟您!”梁玉知看了眼呆愣在原地的娘亲,与匆匆赶来,唯唯诺诺的入赘父亲,默默攥紧了拳头,心里下定决心,再不想同这样的家庭,有任何牵扯。 “爹!怎好端端的,说分家,就分家啊!”梁妍跺着脚,分了家,她总不好一直住在哥哥嫂嫂这儿。 梁太师边朝外走,边道:“你担忧什么,你还有个女儿能卖!” 梁老太师此刻虽然伤心,但是他呛起人来,管你是谁,都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毕竟年轻时也曾是舌战群儒的状元郎。 梁玉知扶着外祖父朝外走,边走边琢磨他这话,联想起自己那和梁小柔如初一辙的亲妹妹,不禁打了个寒颤,觉得外祖父说的十分有道理,这家,还是早日分了好。 五月初六,又到了百花宴,今年的百花宴过后,明若楠和元靖便要启程回西南“省亲”了,所以此次,明若楠早早进了宫,要和元靖一同去向武帝辞行。 只是此次明若楠却无法直视这位父皇了。因不久前,元靖刚刚朝她讲了那件大新闻。 “我说这事儿,楠儿听了怕是会吓一跳。” 明若楠十分不屑地冷哼了声:“实不相瞒,现如今你们元家让我开的眼界,涨的见识,我早见怪不怪了。除非你告诉我,你那位六十的父皇,准备重振雄风。” 明若楠说罢,元靖竟半晌都没动静。 明若楠:…… “哎,楠儿,好歹是女子,说话如此不知羞……” “等等……你这表情,难不成我猜对了?!” 明若楠见元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几乎要从轮椅上直接蹦起来! “他他他他……六十了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我呸!”明若楠最终还是没忍住,掐着腰站起,震惊得脑壳嗡嗡响。 “小心腿……”元靖忙去扶自家娘子,可他娘子竟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不是……元靖,你父皇这样,你也不劝劝?新纳的这位多大年纪?” 元靖叹气:“十八……” 明若楠恨不得掐人中,她虽然对那高高在上的老头一直多有防备,时不时还埋怨几句。可无论如何他是元靖的父皇,她也真心将他作为可敬的长辈。而如今,这位可敬的长辈,纳了位跟他孙女一般大的人做夫人……明若楠此刻想起武帝的脸,都要忍不住替他羞愧! “我去劝劝!” “封号都赐了,你这会儿去也晚了。好像是个宫女,她自己主动的……”元靖说到这儿,声音都较平常低了个度。十分没有底气。此事纵使在民间也并不少见,更别提在帝王家了。可不知为何,他此刻对着明若楠,竟心里也觉得此事有些荒唐起来。 而此时此刻,明若楠望着高高在上的那位父皇,微微眯着双眼,不大情愿地跪下,敷衍喊了声:“儿媳给父皇请安。” 明若楠时常阴阳怪气惯了,武帝本没多心,可此刻赐座完,看着这丫头仍是打量着自己,眼神奇奇怪怪,他终于忍无可忍。 “明丫头,朕脸上有东西?” 元靖撞了撞明若楠的胳膊,她这才从刚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忙扯起嘴角,努力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没有没有,就是觉得父皇几日没见,脸色越发红润了!” 武帝满意地摸了摸胡子,开始交代正事:“你们此去,路途艰险,务必要保护好自己。因名义是回西南省亲,朕不好派太多人随行。” “嗐,这您就别发愁了,不派人陪着也成,我您还信不过吗?” 武帝斜瞥了眼明若楠,冷笑道:“呵呵,是谁上个月被申友亮撵下悬崖来着?” 明若楠本正嘻嘻笑着的脸,被武帝这嘲讽,尬得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那是……意外。” 元靖看着自己夫人牛皮被戳破,没忍住笑出声来。 武帝也有些忍俊不禁,无奈道:“你也别逞能。靖儿说你的伤还没好全,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是莫要再牵动那腿了。况且回乡省亲,朕赐几人沿途保护,也合情合理。” 明若楠脸上虽挂着笑,可若是旁人跟着,元靖便又要一路遮遮掩掩,实在麻烦。 她刚准备拒绝,就听武帝接着问道。 “前日武举刚刚放了榜,听说那武状元是你的故人?” 第二百零二章 用人不疑 明若楠想起高中的的肖阆权,愣愣点点头,提起这傻小子她倒是有些脑壳痛。 “算是吧,有过一面之缘。之前我顺手救过那小子一命,也不算什么大事,但他挺重情义的,一直记到现在。放榜那日还朝我送了一篮红鸡蛋。” 元靖想起此事就来气,那日肖阆权这傻小子“哐哐”叩门,自打放他进府后,他眼睛就没离开过自家媳妇。这肖阆权宛如一只猫头鹰,看向元靖时是一种眼神,看向明若楠时又是另一种眼神,双眼“噌噌”发亮,就像突然入夜的狼。 明若楠倒是乐得接受肖阆权的崇拜,而且这人还大言不惭:崇拜我明若楠的多了去了,哪能各个是喜欢我?你别瞎琢磨。 元靖有理没处说,所以只能怒瞪肖阆权以示不爽。 明若楠眨巴眨巴眼,朝武帝补充道:“其实我跟这小子说了,当时多亏他猎下了申友亮的鹰,才有人知道了我在谷底。所以也算是救了我的命,我俩合算该扯平了。可这孩子犟得很,一副恨不得涌泉相报的架势。” 武帝听着明若楠的话,眉头微微皱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元靖看出武帝是在担心,这肖阆权如此待明若楠,那他是否还会忠于朝廷,忠于君主? 元靖无奈,忙敲了敲明若楠的胳膊肘,嗤笑道:“娘子真不害臊,肖公子就是觉得欠你个恩情而已,何苦让你吹得天花乱坠!” 明若楠经元靖提点,此刻再一看武帝的表情,意识到是刚才自己失了言,只能白了眼元靖叹道:“我吹会儿大话,你非要拆穿我作何?” “哈哈哈。”武帝大笑出声,望着明若楠止不住摇头,“你这丫头啊,朕诚心问你,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明若楠佯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武帝接着道:“恰巧这回,我准备给这肖阆权一个报恩的机会,你们正巧也帮我考验考验此人如何,能否堪大用。” 明若楠嘴巴张了张,有些尴尬:“父皇……如此不妥吧……毕竟我俩都不堪大用……又怎么能看出别人堪不堪大用?” 武帝差点儿让明若楠这话气笑了,扶着书案,半晌都没想出接茬的话。 “你也不用急着朝外推,朕已命俞中郎随行,表面上,是因东郊猎场一事,没保护好你和泩儿而被降了级,实则是朕委派他从旁协助你二人督查新安太守的案子,若是受阻,俞中郎可就近调用当地守备,亦可确保你们的安全。” 明若楠起初听着这话,是觉得心内一暖,总算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的关怀。琢磨也或许是上次元泩坠崖,吓着了这位年迈的父亲,他着实不敢让这剩下的稀薄子嗣再受丁点儿伤害。 不过又一琢磨,明若楠便不禁在心里同情起元靖来。毕竟脚指头想都能明白,这俞中郎分明是派来监视他们的…… 明若楠和元靖谢了恩从勤政殿出来,一拐过弯,便不约而同叹出口气来。 “你父皇,还真是对我不放心。” 元靖也有些无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父皇为何……罢了。” 两人再次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便分道扬镳。元靖提前去百花宴,而明若楠要去找刘昭仪辞行。刘昭仪位份低,并不能出席百花宴,而且人前两人不宜太过亲密,所以明若楠只得此刻偷摸摸前往。 这头元靖刚走出没多远,身上便突然挂上了一人。 “老八!”元泩一只胳膊还伤着,只单手搂着元靖脖子,一下跳在弟弟背上。 “三哥……让宫人见着笑话咱们。” 元泩笑着从元靖背上下来,桃花眼轻轻眨了眨:“怎么样,三哥都没朝父皇说你受伤的事,是不是特够义气?” 元靖撇撇嘴,小声道:“我还不是怕父皇担心么。” “对了,你们何时启程去西南?” “后日便走了。” “这么快啊……”元泩眉头皱了皱,但又立刻恢复了他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要给老丈人带什么,用三哥帮你准备不?” 元靖笑着摇摇头:“楠儿准备的差不多了。她知道要回家后,兴奋得整宿不睡觉。” 不知是不是元靖的错觉,元泩的手就在刚才微微颤了一下。但他脸上的笑容始终如常。 “老八,你实话告诉三哥。”元泩说着放低声音,“你此趟去西南,是不是要查那个洪夫人?” 元靖惊讶得忙将嘴捂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啧,跟三哥还藏着?” “父皇不让我跟别人说!”元靖的声音小的如蚊子般,还朝四周看着,生怕有什么人路过。 元泩无奈,拍了拍元靖的脑袋笑道:“傻小子,你这表情,谁都能猜到了!” “真的?”元靖愣愣望着元泩,那模样一派天真无邪,“不是查洪夫人……楠儿说我们可以顺道去抓那个洪夫人。”元靖说了之后又忙将嘴捂上,半晌后却又似忍不住了般,小声道,“三哥,你……你要不要与我们同去?” 元泩险些将“好”字脱口而出,只是他还要筹备那劳什子婚宴,母妃也断然不会允许他去新安郡掺和此事。因为在母妃眼中,娶梁小柔,才是顶天重要的事。 元靖敏锐的捕捉到元泩眼神中的那一瞬失落,心里再次柔软,与元泩一道,边说边朝前走着,他心里始终愿意相信,自己的三哥,还是小时候那个,虽然会跟自己抢糕饼,但最后总会因为自己一哭,而将整盘糕饼都让给自己的哥哥。 另一头的明若楠来到羡云宫,刘昭仪像是早知道她会来似的,备了一桌子的小食。 “快吃,一会儿不上正餐,你八成得饿到戌时。” 明若楠抱着刘昭仪的胳膊,一副感激涕零。 “昭仪娘娘,您对我真好!” 她大块朝嘴里塞着,丝毫不注意自己的形象。 刘昭仪微微皱着眉,嫌弃极了:“这吃相……真是……” “嗐,那么小口小口的,我也会的,过会儿就得那么装了,此刻可不得做会儿自己嘛!” 刘昭仪“噗嗤”笑出声来,明若楠挑眉道:“您也没用帕子遮着嘴笑,就别说我了。” “我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刘国公的便宜妹子,竟然不是大家闺秀?” 明若楠将最大的那个鸡腿卷在荷叶里,又藏在帕子里,好一番忙活,才装进口袋。 刘昭仪看着平日里冰雪聪明,叱咤四方的人,此刻竟在藏鸡腿,觉得实在滑稽。 “你都说了,是便宜妹子,我很便宜的。” “多便宜?难不成是自己送上门的?” 刘昭仪一愣,竟险些被这丫头绕了进去。 第二百零三章 又是一年百花宴 明若楠吃罢最后一块糕点,情不自禁打了个饱嗝。 “啧啧啧,宛如饿狼啊!” “没辙,一大早就进宫了,一直饿到这会儿。”她接过刘昭仪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还不忘夸赞,“顶顶好吃!” “那等你从西南回来,我接着给你做!” 今年的百花宴较往年不同,按理说国库亏空,本不该大兴集会。但钦天监不久前,却言紫微星波动,主要是因宫内过于冷清。所以这百花宴,无论如何,武帝都得办。 他既想用百花宴,让宫里热闹起来,又担心太过铺张浪费,让民间对自己有怨言。 所以此番,只擅长吃喝玩乐的齐王殿下,终于想出个深得他父皇心的主意。那便是不再邀请普通世家,而是只请二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打着犒赏众臣的名义,大伙儿一起热闹热闹。 所以刘昭仪十分不放心,毕竟上次她生辰宴时,可是亲眼见到了明若楠的宿敌究竟多爱挑事。 此刻,她忙抓紧时间,朝明若楠叮嘱:“你多忍让着些,回家省亲的节骨眼儿,一走起码三个月,别在此刻逞口舌之快,回头让人上你父皇那儿去嚼舌根,你解释都没处解释去。”刘昭仪说完见明若楠点着头,十分漫不经心,无奈叹气,“这话朝你说,简直是对牛弹琴!罢了,你尽量别同那梁小柔较真儿就成。” “为何?” “因为……”刘昭仪险些又被套出话来,忙白了眼明若楠,“因为她势大!” “向来都是她惹我,我何时主动惹过她?” 刘昭仪气得指着明若楠,半晌说不出话来:“你啊!真是与你娘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这话一说完,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慌张地端着盘子起身。 “我……我去看看白露汤烧好没……” “姨娘。” 明若楠的一声轻唤,让刘昭仪蓦得僵在原地。她僵硬地徐徐转过身,皱眉望着明若楠,嘴唇微微发颤,连出口的声音,都打起战来。 “你……你叫我什么?” 明若楠手指敲了敲手上的金镯,缓缓扬起嘴角,漂亮的凤目轻轻弯起,难得的,竟露出个真诚又乖巧的笑来:“我可以喊你姨娘吗?” 刘昭仪心内瞬间一股热流涌上,一时间甚至不知该先迈哪只脚。 “你……你想喊……想喊便喊吧。” 她逃也似的离开,不过明若楠刚刚分明看见,她在转身之前通红的眼眶。 刘昭仪缓和了心情端着茶碗从厨房走出,院落空荡荡,明若楠早已离开,只有心腹的宫女还立在一侧守着。 她坐在石凳上,看着池中的一汪清水,回想起刚才明若楠的那声“姨娘”,嘴角不自禁地缓缓扬起,轻轻道了声。 “哎!” 又是一年百花宴。 今年的百花宴,没有青纱帐相隔,没有要命的诗词画作鉴赏。因为主办是只爱吃喝玩乐的齐王,而武帝又只提出了一个要求,那便是热闹。所以此次百花宴,果真歌舞升平,吵吵闹闹…… 茶会时,元宁只朝元靖眨了眨眼,说了句:“借你媳妇儿一用。”便将明若楠拐走了,徒留元靖独坐在桌上惆怅。 百花宴依着惯例,晚宴前,后妃与武帝都不参与,再加上此次百花宴安排的是戏台,也没什么特别需要严肃的场合,所以大家更加是相熟的坐在一起,闺蜜们凑在一堆。 可明若楠坐下不久便发现,元宁这眼睛,好像一直朝着别处望。连同自己讲话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明若楠见到跟在几位大臣后进来的状元郎王文斌,她这才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哦~怪不得坐这儿了,原来是离心上人近哦。” “你别瞎说!”元宁瞬间红了脸。 明若楠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丝猫腻:“如何,看上了?”她说着伸出一只手掐着,故作深沉,“本王妃掐指一算,啧啧啧,眼瞅着三月之期便到了!” “你少在这儿装大尾巴狼!” “诶?公主殿下,这粗鄙的话是跟谁学的?” “跟你跟你跟你!”元宁白了眼明若楠,接着又将目光朝王文斌投去。 只见那王文斌竟也似乎在满场找元宁,这会儿望见元宁,竟露出个憨厚的笑来。 明若楠见此一幕,惊得朝后撤了一大截。 “我的天呐!这还是那位殿试时舌战群儒的王公子嘛?” 元宁害羞地朝着王文斌点了点头,明若楠在边上忍着笑,用头发尖戳着元宁的脸:“哎呦呦,春心动了呦!” 待王文斌入座,元宁彻底看不见他,才顾上将明若楠的手拍开。 “阴阳怪气地干什么?” 明若楠眼睛微微眯着,朝着元宁佯怒道:“老实交代,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什么事……” 明若楠将手指掐在元宁腰间,怒道:“好啊你!我受伤整日在家里闲着,不见你来看我,敢情是谈情说爱去了!” 元宁拍开明若楠的手,有些害羞道:“就是这人吧……确实挺有学问的,也懂诗词,也懂画,我读的书,他竟都读过……” “啧啧啧,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你这既得了知己,又得了相公,岂不美哉!” 元宁托着下巴,朝着王文斌的方向,满脸的痴傻模样,让明若楠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你别笑话我,你看我八弟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 “怎么可能?” “小姐,公主说的是真的。” 果子在身后附和,被明若楠狠狠白了一眼:“就不该花钱买通宫守带你进来。” 果子委屈巴巴:“您腿脚不便,不带着我,您只能蹦着进来……” 元宁拍着明若楠的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两人正打趣着,却忘了这百花宴,并非是什么安逸的场合,而是年年的腥风血雨,从未缺席。 时不时有人来同元宁打招呼,虽皆是些寒暄吹捧的废话。但这些人却都似商量好般,齐齐忽略了明若楠。 明若楠自斟自饮,倒也快乐。她能理解这些人,毕竟元宁是陛下最宠爱的七公主,而她即将嫁的王文斌,又是最年轻的翰林学士,一片大好前程。 而她和元靖,一个废太子,废柴王爷,一个女魔头,废柴王妃。且双双表达了自己与世无争的意愿,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自然不会有人来溜须拍马。 只是明若楠这清净,必然会被打破。本来年轻的几位,就都聚在差不离的位置,所以隔空喊话聊天这项娱乐休闲,在戏台换景时,一触即发。 第二百零四章 年年岁岁花相似 明若楠的宿敌,毫无意外地并没放弃这大好的时机,来打将她踩上一踩。 “小柔,还未恭喜你!” 明若楠这宿敌般的表嫂为何又来了!明若楠着实不解,她祝贺梁小柔就祝贺呗,眼睛总朝自己这处瞥是为什么…… “她怎么来了……嫁出去的女儿不是泼出去的水吗?”明若楠平日从不这么认为,只是一想到李昌才七品芝麻官,他爹,自己的表叔也才从三品,这李昌的夫人实在没道理出现在这种场合,所以才说出这么句来。 元宁忍着笑朝明若楠解释:“你表哥是入赘的,你不知道吗?” 明若楠恍然大悟,竟还有点儿反胃,朝着一个劲儿盯着自己的表嫂挑了挑眉,那意思是:你看我作何? 那表嫂见明若楠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继续恭维梁小柔,像是以为靠夸奖她就能踩在明若楠头上一般。 “小柔,你是咱们大宣最美的女子,所以就该嫁给贤王殿下!” 她这话说的极其不是时候,正巧赶上锣鼓收式,众人等着看接下来出场的角儿,生怕错过,所以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因的此,在场人皆是听见了这话,不约而同又齐齐沉默了。世家小姐们仗着自己有面纱遮着,纷纷翻了个白眼,心内十分不屑,可嘴上却仍旧恭维道:“是啊,咱们小柔可是京城第一美呢!” “什么京城第一美,分明是全大宣最美!” 王公大臣们聚集在另一端看戏,虽看不大清楚女眷这面的情况,但是此时听见这话,好事的也忙竖起了耳朵。 夸赞的话此起彼伏,虽真心的不多,但附和的人仍是不少。 这么一个你吹我捧的氛围下,偏偏有人轻声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 “哼,明明全大宣最美的是誉王妃!” 这话说的声音不大,可好巧不巧,他这话吐出来时,刚好夸夸环节进入了中场休息,所以那一刹异常安静,落针可闻。 于是此话一出,顿时激起千层浪。 肖阆权愣愣看着一双双朝自己投过来的目光,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傻事。 元靖远远看着此人,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心道这小子果然是觊觎明若楠! 而另一边的梁小柔,此时脸颊涨得通红,一直受众星捧月的她,丝毫没想到,自己会在美貌上遭人质疑。 她虽想发怒,可碍于在场人众多,只得尴尬笑着,柔声道:“大家无需纠结于此,都是……” 明若楠表嫂这位将狗腿发挥到极致的人,这下可不干了,尖利着嗓子喊道:“明明就是你更漂亮!” 边上的夫人小姐们,一看她这反应,纷纷后悔自己没第一时间说出这话来表衷心。他们一想到贤王妃不中用的身子,便皆将梁小柔默认为了未来的贤王妃,扒着她也就是扒着了贤王这颗参天大树,乘凉不要太舒服! “就是啊!” “小柔绝世无双!” 肖阆权他们这批武举人,连琼林宴都没赶上。所以这百花宴是他们头一回进宫参加的盛会,几人本打算夹着尾巴做人,可奈何这些世家小姐们,说话太不中听,肖阆权听了半晌实在纳闷,不明白这京城里的人,怎的都爱自欺欺人呢?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他叹得极为小心,可边上坐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少年,竟笑着大喊了声:“兄台也不用叹气,你说的对,她就是没有誉王妃好看!”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纷纷把目光投向明若楠。 遭天外飞锅砸懵了的明若楠,尴尬得不慎将手里刚藏的鸡腿都掉出来了。 她心里骂道:哪个天杀的害我! 这天杀的武状元肖阆权,此刻也十分想直接拧断身旁这位天杀的少年的脖子。只见这少年还像不知发生了何事般,乐呵呵接着吃糕饼,他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梁太师笑呵呵捋着胡子缓解尴尬:“我这小外孙头一次来这种场合,让大家见笑了。” 众人心里本都在埋怨这不识相的小公子怎的如此不知礼数,可此刻一听是梁太师的外孙,立刻觉得这少年就是童言无忌。 “哪里,哪里,小公子直言快语,天真可爱!” 梁玉知是第一次进宫,如今被外祖父瞥了眼,也明白是自己刚才失言了。 肖阆权将目光投向梁玉知,虽然刚才是这小子让自己陷入了难堪,不过倒是英雄所见略同。他遥遥冲着梁玉知举了举杯。 肖阆权身边的同僚忙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无奈道:“肖大人,不可再妄言了。” 肖阆权敷衍的点点头,实在不懂,不过是讨论了个谁更貌美的问题,怎么还能牵扯出“妄言”。 这头随口说说的两位,并不知道在另一端,早已掀起了一波暗中的腥风血雨。 明若楠看着梁小柔愤恨地瞪着自己,连带着她身旁的几人望着自己的眼神中,也带着几分怨恨。她本想回呛,可想起当姨娘的叮嘱,只得将掉地上的鸡腿遗憾地朝矮几下踢了踢藏好。 她撞了撞忍着笑的元宁,赌气道:“你就笑吧,若不是父皇疼爱你,今日你十有八九也得跟我一样被嘲笑,说不准也是公敌。” “我怎么就公敌了?” 明若楠朝着左侧努了努嘴:“瞅见没?那边一堆姑娘,可都是奔着新科状元来的!” 元宁白了眼明若楠:“他?就他那个大方脸?” “啧,腹有诗书气自华。” “啧啧,你还能吐出这么文绉绉的话?” “啧啧啧,别盯着人家瞅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两人打趣着,丝毫不管那头怒视自己的眼睛,倒让梁小柔瞪了个寂寞。尤其是这次百花宴竟没有诗词和才艺展示这类的环节,更让梁小柔的气无处可撒。 尤其是一想到表弟说过“全大宣最优秀的女子是明若楠”,便更加火大。专心瞪着明若楠,直瞪到了晚宴。 齐王殿下整别的不成,宴会这事儿门清,而且为了更热闹,也不再分男女开席,众人按照家族、官级,从大庆殿门前的石阶一直坐到了圣和门。武帝说祝词,都得靠着太监朝外喊着传。所以今年这百花宴,倒确实是热闹了不少。 宴会无外乎是吃饭,敬酒,赏彩头。武帝祝酒三杯过后,便到了最后、也是大家最期待的“讨彩头”环节。 “老六,你说今晚要评选个什么?” 第二百零五章 荒唐的评选 齐王笑呵呵的,脑袋和肩膀间只剩下一条缝:“儿臣也是下午看戏时候受了启发,琢磨大家伙一块儿热闹热闹。” 武帝听见“热闹”二字,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来听听。” 明若楠看着齐王,心里不禁咂舌,这肉团子越发白胖了,这么一笑,甚至都找不见他的眼在何处。 “儿臣琢磨今夜评选个大宣第一美人出来!” “噗”在场众人喷茶的不在少数。连明若楠手里的酒杯也险些滑落,心里想默默给这位齐王殿下上柱香。 众人皆忍着笑,表情好不精彩,又不是青楼选花魁,得个此等称号又有何用? 大家伙止不住叹气,心道这齐王殿下真是胡闹,也不知武帝会如何斥责他,不要迁怒他们便好。 可他们哪儿知道,此刻武帝脑子中,满满都是钦天监白胡子一本正经地指着天象道:“帝星不稳,得热闹”。 所以高台上的九五至尊,笑呵呵摸着胡子,竟欣然接受了这建议:“方儿这主意倒是有趣,不知要如何评选?” 在场众人的下巴纷纷坠地,嘴惊得半晌合不上。 齐王言辞凿凿地说了一长串,可基本都是废话,总结下来,评选规则不过就三个字“看长相”。 明若楠今年被夸得多了,对自己的模样大概也有了个认识,所以她极度担心会凑上这份热闹。好在齐王公布的规则中,将她们这些已经嫁人的统统摘了出去。 只不过明若楠十分不解,宴会上未出嫁的女子,脸上都蒙了面纱,要如何知道她们谁更漂亮?难不成是看气质? 她扫了眼在场的诸位世家小姐,竟见她们突然各个挺直了腰板,摆明是要争上一争…… “你说咱们这儿离得黄大人一家快二里地了,能看见黄小姐长得美不美么?” 元靖有些无奈地笑道:“楠儿以为,他们真是按照长相选的?” “不然呢?” “梁小柔理当是魁首。” 明若楠似乎有点儿明白了,望着不远处正受着四周人恭维的梁小柔,不知道是该羡慕她家世好众星拱月,还是该同情她身边连个愿意同她讲真话的人都没。 “因为她要嫁给三哥,爷爷又是连陛下都敬三分的梁太师……” 明若楠看着众多陪跑的女子,心内有些不忍。可一想到如此一回,公敌即将变成梁小柔,似乎也挺解气。 她正这么想着,脑袋边便觉得有个什么东西扔了过来,她伸手接下,不过是颗栗仁。 元宁就在她边上的桌子,却不好好喊人,非要靠砸。 明若楠白了眼这胡闹的人,却见她挑挑眉,笑得十分奸诈:“若楠,我发现他们刚才盯着的可不是王文斌哦。” “额……你这表情,可不像是松了口气,倒像是幸灾乐祸……” 元宁被识破,却仍是笑得前仰后合,她扬扬下巴,看着不远处的案几,笑道:“人家姑娘们,盯上的可都是新科状元,只不过,是武状元!” 明若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肖阆权正心不在焉地同四周的同僚寒暄,而他四周的世家小姐们,竟纷纷目光灼灼地都盯着那处。 “你别说,这武状元瞅着是比你家王文斌俊俏不少。” 元宁见明若楠并未意识到自己又要惹祸上身了,忍笑忍得辛苦极了。她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有心调侃一番。 “那你说是肖阆权俊还是我们老八俊?” 明若楠竟还正经看了看两人,细细比较了一番。 元靖气得眉脚直跳,冷冷道:“这还要考虑?” “你俊,我相公天下第一!” 她几乎是拍着桌子说出这话,让元宁笑得显得背过气去。 “喂,不闹了,结果出来了。” 众人此刻心里:…… 明若楠看了眼元宁,有些啼笑皆非:“你哥这脑子是什么做的?” 元宁看着此刻的场景也是嘴角抽搐,无奈扶额:“什么做的我不知道,但里头毫无疑问,装的应当全是水。” 两人如此震惊,无外乎是因为齐王元方的唱票方式……竟是公开念…… “梁小柔一票!” “应心春一票!” “梁小柔一票!” …… 大家的脸,随着太监一声声尖利的唱票声,越来越黑。 武帝轻声咳了咳,此刻也意识到这评选办的着实荒唐。 强公公听见了武帝的咳嗽声,朝着唱票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声音骤然停止,武帝笑道:“朕有副艺云子的淮云序,不如就作为此次评选的彩头吧!” 元宁整个人登时僵在原地,震惊道:“父皇说艺云子的什么?” 明若楠不知所以地随口答道:“淮云序,怎么了?” 她紧接着就看到元宁整个人眼中霎时呈现出癫狂,连带着听见四周响起不少惊叹。 “这什么玩意儿,很值钱?” 元靖望着自己不学无术的夫人,十分无奈:“大姐终究是没熏陶出你来。” 明若楠撇撇嘴,现在再看众人的反应,想也知道,这铁定是个宝贝。 元靖耐心解释:“这艺云子,相当于一百年前的你大姐,甚至比你大姐影响更甚,毕竟足足影响了一百多年。只可惜天妒英才,他不过三十,便病死了。所以留在世间的真迹极少。而其中,当属这淮云序最为出名。” 明若楠恍然点头:“懂了,物以稀为贵!” “你懂个屁!”元宁白了眼明若楠,“是因为这副字写的极好!不是因为少!” 明若楠撇撇嘴:“公主殿下,注意体面。” 武帝看着众人的表情,十分满意,便借着酒醉,先行离开了。几位娘娘也没留下来待着的道理,纷纷尾随陛下离开,留着齐王继续主持接下来的评选。 元宁冷哼声,朝明若楠撇撇嘴嫌弃道:“父皇这是觉出荒唐来,直接遁走了。” 坐在不远处的齐王妃听见乐呵呵道:“我看呐,是着急回去看新才人呢!” “啧啧啧,死了个方才人,又来了个云才人,父皇真是艳福不浅。” 齐王恰巧回坐,听见他们的对话,忙附和了声,被元宁和明若楠鄙视地瞪了眼,但齐王妃反倒没什么反应,而是笑呵呵道:“王爷也是享齐人之福的,不用羡慕父皇。” 明若楠和元宁对视一眼,心里默默给齐王妃点了个赞,竟然轻描淡写便将齐王怼得哑口无言,当真是厉害! 说话间,太监再次开始唱票,可此回元宁却始终皱着眉,心里也不知在憋什么主意。 明若楠打着哈欠听着“梁小柔”的票越来越多,还有零星的几张“元宁”。即使匿名投票,也挡不住各位溜须拍马的决心。 最终结果即将揭晓,尽管花落谁家没有丝毫的悬念,可众人还是满脸期待地望着准备公布结果的齐王。 齐王殿下慢吞吞地走上台,看着手中的黄绸,眼眯成一条缝,明若楠此时十分怀疑,他究竟能不能看的见。 “咱们今日获得一甲,能拿到父皇彩头的是……” “慢着!”元宁一声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来,只见这位平日里便目中无人的公主,此刻扫了眼在场众人,更加一副睥睨姿态。她浅浅一笑,瞪着齐王冷哼道,“元方,本宫对你这赛制颇有异议!” 第二百零六章 荒唐的建议 明若楠望着元宁,嘴角抽搐,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七公主平日里跋扈嚣张,仗着陛下宠爱,便无法无天。所以此刻她话一出口,除了她的同胞亲哥哥,竟没人敢吱声一句。 紧接着明若楠便惊讶地看见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场景,齐王元方,竟然睁眼了! 齐王怒瞪着自己妹妹,斥道:“你胡闹什么?选都选完了!” “反正本宫对你们选的这人,不大认同。” 明若楠再次看见了千年难得一遇的场景,肉团子齐王,蹦起来了! “你胡说!本王还没公布结果,你不认同个……” 他的最后一个字险些说出口,李太傅十分恰时地咳了声,让他这个“屁”,无可奈何地咽了回去。 此刻皇帝贵妃已经相继离开,在场能主持大局的无外乎几位王爷和梁太师、李太傅。 此刻见着两兄妹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李太傅本想出来调和,却听见元宁接着道:“你不公布大家也能猜到,定然是梁小柔了?” 此刻梁小柔脸色铁青,本该准备好的感言和发表感言时的姿态表情,一时间竟然让元宁的胡闹,击了个措手不及。 齐王偷偷又看了眼黄绸,众人齐齐小声叹气,分明是脚趾都能猜出的结果,这齐王竟不知道…… 齐王看罢,五官顿时挤在了一处。 “如何?是梁小柔吧?”元宁一甩袖子,头上的步摇晃了三晃,晃得明若楠心里一阵阵发慌。 “你直接将嫁人的全刨了出去,这本就不公。按这逻辑,应当把已经许了人家的也刨出去才对!” 齐王被自己妹妹怼得哑口无言:“那就……” “咳咳咳。”李太傅又十分恰时地咳了声,制止了齐王险些出口的蠢话。 元宁知道此刻外祖父定然是希望自己赶快闭嘴,可她既然开了口,便没有半路打退堂鼓的道理。 她边说着边转头看向明若楠,脸上是一个胸有成竹的笑,明若楠眉毛一挑,心道大事不好。 “本宫自然承认梁小姐的美貌。”她难得地朝梁小柔说了句恭维的话,“只不过,本宫觉得,我弟妹都没参与评选,这评选又怎么能作数?” 在场所有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望着元宁眼中全是埋怨。好好的宴会,怎非要整幺蛾子出来! 明若楠此刻后悔不已,刚听见那什么破帖子是彩头,就该开溜的!怎么就贪这几杯酒,失算!!! 元宁假装没看见明若楠和众人投来的怨恨目光,接着道:“若是有人觉得自己比梁小姐美的,也可自请比拼。” “胡闹!”齐王晃着手里的绸子,暴跳如雷,“你当我们投了半个时辰的票是儿戏吗?” 齐王这话,终于让在场一直想抱怨的人,抓着了出口,忙道:“齐王殿下所言有理,这既然已选出,不宜再费周章。若誉王妃实在想参加,可以明年嘛!” 誉王妃挑眉望着这说话之人,眼神里全是:你疯了吧?我?我会想参加? 可在这说话之人看来,明若楠的眼神里藏的话是:你再放屁,我就宰了你! 明若楠抄起手边的蚕豆朝元宁砸过去,可元宁只微微皱了皱眉,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诶!不用如此麻烦,只需要投梁小姐和誉王妃二人即可,咱们节省时间,将二人写在板子上,每人上来画一杠。 !!!众人内心咆哮,刚才是匿名投票,想投给自己还能遮一遮,可现在公开投,这不就是公开站队吗! 元宁可不理会这些,她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淮云序。 李太傅虽然觉得两个小辈在胡闹,可他也不大想让未来的贤王侧妃出尽风头。 齐王眼睛睁了睁,似在思考。 “好像也行的通,还有没有别人要参加?” 众人但凡有点儿眼色,哪儿敢凑这个热闹。 还有想的多的,此刻竟开始琢磨,是不是齐王和誉王要联手了。 元靖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王妃眉头青筋直跳,想直接开骂,又没辙只能忍着的模样,觉得实在有趣。 元宁竟还知道问问自己弟弟的意见:“老八,你意下如何?” “全凭七姐安排。” 明若楠:???不用问我??? 梁太师捋着胡须,大笑出声:“也好也好,大家伙儿一块热闹热闹。” 李太傅也忙点了点头:“是啊,殿下这法子还真是颇为新奇。” 梁小柔手里紧紧攥着丝帕,脸上的笑容已然僵住,她已订了婚,不似旁的姑娘要带面纱,所以,她必须用尽全力维持自己的表情。 “梁小姐意下如何?” 她是全大宣最温婉大方,盛名在外的梁小柔,当然没的选,只能点点头笑道:“多些人参与,自然是极好的,小柔本就受之有愧,公主殿下有心了。” 齐王一拍巴掌,忙招呼宫人找了板子铺上布,再次恢复了那副乐呵呵的模样。 元宁坐下,被明若楠一把拉过来,狠狠瞪着:“你胡闹什么?” “是不是好姐妹?” “啥?” “是好姐妹,就帮我把字抢过来!” 明若楠嘴角抽搐:“我刚突然觉得跟公主殿下不是很熟……” 元宁诚挚的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娇滴滴晃着明若楠的胳膊哼哼唧唧。 明若楠被晃得脑壳嗡嗡疼,半晌后只得无奈叹出口气来:“罢了,随你吧。” “这字天底下只此一副,无论如何,你得给我拿到,不然就绝交!” “哦,那还是绝交吧!” 明若楠生无可恋地望着大板子上自己的名字,无奈吐出口气来。 “还有人参与么?”明若楠音量不大,可她声音冰冷,穿透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不少人都情不自禁打了个颤。明若楠起身甩了甩袍袖,凤目轻瞥过在场众人。待众人再次回过神来时,新一轮的投票已经开始了。 明若楠轻轻吹着盏中的热茶,就在板子一侧坐着,每位来投票的人,她都要瞥上那么一瞥,致使他们拿起笔时,手总止不住地颤抖,十分担心誉王妃会突然暴起,一掌拍死他们。 终于有人不堪忍受,屈服在了她的眼神之下,第六个人,颤颤巍巍,冒着得罪梁家和贤王的风险,在明若楠的名字下,画了一杠。 明若楠朝此人笑着点了点头,排队等着来投票的人,心里皆是咆哮:你以为你笑的好看,我们就看不出来你坐这儿是在威胁我们了?! 元宁也没料到,明若楠的威慑竟还挺有用,投票过半,她与梁小柔仅三票之差。 其实单就明若楠本身的样貌而言,不少人见着坐在台侧的她,都是从心而发,在她的名字下画了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别提,很多人本就是李太傅的门生,见着元宁推举,无论如何,也可顺心而为。 御史大夫、刑部尚书这些人,一来年迈,不想再参与什么党羽之争,二来受过明若楠的恩,自然也是遵从本心,将票投给了明若楠。 梁小柔攥着丝帕,紧紧咬着牙根。只因那板子上的统计,明若楠已与自己追平…… 第二百零七章 大宣第一美人 两人竟然就这么你来我往的,你超一票,我追一票,咬得极近。 肖阆权磨拳霍霍地早已迫不及待要上去,在明若楠名字下画了杠后,邀功似的望向恩公。明若楠只淡淡回了个微笑,他便心都快飞起来了,险些直接蹦下台。 紧接着上来的几位少女,不知是不是明若楠的错觉,好像在投票之时,都顺道瞪了自己一眼,且在梁小柔名下画票时,那力道之狠,恨不得将这杠直接刻入木板中。 元宁见此,忙凑过来,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我早跟你说,他们都是奔着武状元来的!” “不是,奔着武状元,那就给我投票,讨好我呗?我在肖阆权那儿说话还是有点儿分量的!” “就是太有分量了!”元宁咂舌,望着明若楠,觉得这人还真是不解风情。 因这些个将明若楠视作眼中钉的女子们,她的票又落后了一大截。好歹李太傅一家良心发现,知道自己是为元宁出战,所以纷纷将票投来。 不过令明若楠和在场众人惊诧的是,梁太师除梁小柔外唯一带来的家人——梁玉知,竟兴高采烈地在明若楠名字下画了一杠。然后还背着手十分高傲地走下了台,似乎对自己的这一作为相当满意。 众人纷纷议论。 “早听闻这梁家小公子不懂事,今日一见,果然是比他表姐差远了!” “可不是么,毕竟不是真的姓梁……。” 这话皆是落入了明若楠耳朵里,她眉头皱着十分不解,怎么审美正常,投票公正,在他们口中就是不懂事了?他看着梁玉知骄傲的模样,总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他,只是细想又找不出头绪。 她还没纳闷完,就见梁太师竟然也在自己名字下画了一杠。 明若楠微微张着嘴,惊诧不已。在场众人也有不少惊呼出声,皆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齐王还不识相地问了句:“梁太师,您是不是看错了?” 梁太师笑着捋了捋胡子,直接转身下台,只剩下众人在迷茫半晌后,得出个“避嫌”的结论。 梁小柔直接将衣角都攥皱了,望着自己祖父,心里十分委屈,不知为何自家人也要同自己做对! 齐王和齐王妃与明若楠自己的相公,也毫无悬念地站了明若楠。如此一来,票数再次追平,还没投票的,只剩下贤王元泩一人。 梁小柔看着走上台之人冲她露出个微笑,娇羞地低下头去,攥着帕子,心内胜券在握。 明若楠见元泩拿起笔,起身甩了甩袍袖准备离开:“七姐,我尽力了,回头让我姐写副字送你算了。” 她说着便要走,被元宁拦住,勾着嘴角一副狡诈的笑容:“别着急啊,怎么着还不一定呢。” 明若楠皱眉:“人家的相公,有什么不一定的?” 她话刚说完,竟听见自家相公冷冷哼了声,紧接着四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起。 她纳闷转头,看向刚刚收笔的元泩朝自己挑了挑眉,差点儿一个踉跄直接栽地上。 梁小柔挣断了手中的丝帕,望着明若楠的那双眼,恨不得直接将她就地火化。 明若楠此刻实在不敢看梁小柔,心知她定然是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她忙坐下扯着元宁的胳膊嗔怒道:“你们这些个兄弟姐们,想要字画直接朝你们父皇说去!何苦各个拿我当靶子!” 元宁但笑不语,撞了撞自己弟弟,笑道:“诶,下午来时候不还勾肩搭背一句一个三哥么,这会儿你哼个什么劲儿?” 明若楠歪头望着这姐弟一脸茫然,丝毫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是余光却瞥见不少人已经跑去安慰梁小柔了。 “小柔,王爷也是为了避嫌,你别往心里去,这比试不作数的。” “我自然知道,我都明白的。”她强扯着嘴角,努力保持自己脸上的笑容,可心里却愤恨到了极致,不仅是因她赢了自己,更因她最爱的那个男人没将票投给自己。 明若楠此刻听着他们的对话十分无奈,心道这些人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 晚宴便在这么个啼笑皆非的情境下,收了场。有人欢喜有人忧,元宁欢喜地抱着淮云序恨不得直接亲明若楠一口。而明若楠想起今晚竖了一堆的敌,竟然只是为了这副破字,便一阵阵火大,想将元宁就地正法。 只是他们此刻并不知晓,这当选“大宣第一美”的明若楠很快便要声名远播,传遍天下了。 “啪” 姜苑宫内,元泩捂着脸跪在地上,低着头半晌没答话。 “本宫之前就告诫过你,让你离那明若楠远些!” “母妃的话,儿臣谨记,未曾越雷池半步。” “谨记?”庄贵妃望着元泩,眼神微微暗下,“呵,好一个谨记。” 她徐徐起身,走到元泩面前,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眼神中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拿藤条来。” “娘娘……” 边上的嬷嬷于心不忍,本想劝阻,可庄贵妃却厉声喝道:“愣着作何?去取藤条!” 元泩将外袍脱下,多年来,他早已形成本能。一开始,他还会反抗,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常年累月,他早已意识到任何解释在母妃这里都是多余的借口。母妃只在乎结果,并不在乎这个过程中发生的一切,包括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究竟委不委屈,她根本不在乎。 元泩低着头,僵硬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将牙根咬紧,攥着拳头,甚至连眉头都不再皱一分。 “这是因你今日投票给明若楠!” 藤条打在脊背,立刻一片赤红,边上的嬷嬷不忍再看,忙别过头去,心跟着“噼啪”声,一阵阵揪得疼。 “这是因你没亲手杀了申友亮!” “这是因……” 一桩桩一件件,全部变成鞭笞,打在身上,却不如元泩心里疼。 庄贵妃此时的癫狂模样,哪儿还有丁点儿平日里慈祥和善的姿态。 她打累了,将藤条朝地上一扔,歇息片刻,看着仍跪在地上的元泩,后背上鲜血淋漓,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片刻后,她竟掩着面跪在地上痛苦失声,同刚才的癫狂模样,判若两人。 “对不起泩儿,母妃不是故意的。答应母妃,不要再跟那个明若楠扯上关系了好嘛?你哥便是栽在了女人手里,你万万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庄贵妃将元泩揽在怀里,心痛地大声哭嚎。 元泩贪恋这一份温暖,可他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能将那声“好”说出口。 第二百零八章 谣言容易走向极端 茶楼酒馆,当夜便传遍了这选美的轶事。 “哎,什么避嫌,我看呐,这贤王的心,根本就不在梁小柔身上!” “你别瞎说,梁小柔如此貌美,贤王妃又体弱多病,贤王怎会不心动?” “貌美?貌美能比得过明若楠?”这人说着还喝了口酒壮胆子,他压低声音道,“这明若楠长得美,银子又多,民间不少人都在传了,说她和贤王才是天生一对,是咱们陛下棒打鸳鸯,才让明若楠嫁了那个废柴。” 众人听此言,脸上皆是惊恐:“你别胡扯,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你们没听说么?前段时间,贤王和誉王妃在东郊猎场监考竟同时消失了!这禁军都在传,说他俩当时是私奔了!” “那后来呢?” “后来给抓回来了呗!帝王家哪儿能容得下此等丑闻?” “你小点儿声,这可是寒冰派的地盘。” “怕什么?咱们在雅厢里,他们哪儿能听见。” 隔壁,小二的手一哆嗦,差点儿将刚收了的盘子直接扔出去,他们竟不知道,自家少主还有此等花边! 不一会儿,后厨也传遍了。 王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竖着耳朵装作不经意地在雅厢外扫地。 “这明若楠到底长什么样?都说她貌美,能比梁小柔美?” “不会吧,程兄,你这风-流公子,竟没偷偷去看过明若楠?” “好歹也是个王妃,我上哪儿看见去?” “啧啧啧,我可是见过,你去买席向斋新出的话本子,里头有明若楠的小相,画得极好,跟真人一般。” “对,我见过真人,也买了那话本,确实不错。这明若楠长得吧,不似普通女子,梁小柔的画像我也见过,五官很精致,是那种一看便是大家闺秀的顶尖儿的模样。可明若楠不一样,她跟咱们京城这些女子都不同。” 没见过的几人齐声问:“哪儿不同?” “这我也说不上,五官不如京城出名的几位世家小姐精致,但是那种过目不忘的美,你只看上一眼,保准你终身难忘!” “你就吹吧!” 这人被质疑,有些着急:“我怎么就吹了?张兄,你说句话。” 这位姓张的公子喝得有些微醺,忙道:“一点儿不掺假,这明若楠身上还有种隐隐的侠气和霸气,我见着她时,便想到了一人。” “何人?” 寒冰派弟子早在隔壁攒了一桌,这会儿皆是趴在墙边听。 “就像戏文里讲的梁花筝!” “那位女将军?” “对!史上唯一一位女将军,死后被追封皇后的那位。” “你要这么说,确实挺像。” “要我说,这世家小姐,还有这些王妃们,要扒拉个遍,还数人家西南来的这女魔头适合当一国之母呢!听说能文能武,心地还善良!” 听墙脚的各位寒冰派弟子,齐齐叹出口气来:这关于少主的谣言,似乎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了。 三日后,明若楠和元靖上了车驾,身后还跟着三辆装载着满满京城特产的马车。 “会不会带少了?”明若楠不放心,又下车查了一圈。 边上的欢儿冷冷道:“我觉得你们人带少了。” “……欢儿,又不是搬家……” 欢儿掐着腰转过身气道:“哼,谁稀罕去呢!” 明若楠扶额,看着自家吃味的小丫头,十分无奈。 元靖面无表情地用扇子敲了敲欢儿的脑袋:“麻团和果子起码会针线活,会烧个菜,你会什么?” 欢儿的背影一僵,恨恨转过头来:“略略略!不带就不带,哪儿那么多废话!” 元靖皱眉:“你这样,小心阿茨不娶你!” 欢儿一听这话,立刻羞红了脸,忙跑进屋里,将大门一关,乖乖守家了。刚绑好马车的林茨探出了头纳闷问:“主子,您喊我?” 明若楠无奈,看着元靖:“你好端端的,招她作何?小心她自己躲府里哭鼻子。” “你放心,最多明日,咱们王府就会热闹起来。她铁定日日会忙着招待她那些出宫玩的小姐妹,小太监,闲不下来的。” 明若楠仍是不放心,冲着门里大喊了声:“有事去找王胖和程远!想改善伙食就去找虎嫂!” 木门敲了两下,当做是回应。 众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纷纷上车。 汤圆恨不得整个人直接坐在车顶。 马上要回家,他兴奋地一夜都没睡着觉。 “北北,北北,咱们回去是不是能吃顿杀猪饭?” “叫师叔!”路北北踢了他脚,这人才不情不愿地上了马。 明若楠仍是不放心,掀起车帘朝冯垚问道:“幺儿,这趟回家,你确定不再回来了噶?” 冯垚坚定地点点头:“周将军喊我我回去带小世子练功!” 明若楠就怕冯垚哪日又改了主意,跑回京城,她又得费事将人带回去又送回来。 马车在家门口,磨蹭了半个时辰,才朝城外驶去。 肖阆权和俞中郎早已在城门外等候多时,此刻看着车队前来,不禁有些无奈。 只因誉王府这马,看着实在有点儿累。 三辆马车全是满载,连王爷和王妃乘的这辆车顶,也放了个不知装着什么的箱子。 城门楼上,一人立于此,看着车队远行,久久不愿离开。 “王爷,不过两三个月的功夫,一转眼便过去了。”常宽笑呵呵揣着手,在一旁宽慰。 “待她回来时,本王便不再是他们的三哥了……”元泩如此说着,眼底难忍失落。良久后,他终究转身,知道自己与明若楠注定就此错过。他甚至希望,那日与她牵着手双双坠入崖底,便是自己最后的结局。 他只是不愿承认,自己从一年前便错过了,甚至更早。他时常在想,若是当年在周山,他能抓住机会,会不会今天的一切,都将不同。 车窗被敲响,路北北的声音从车窗外低声传来:“贤王殿下在城楼之上。” 元靖折扇在手中一下下敲着,似是犹豫了半晌,才决心道:“三哥来送行,不出去道个别?” 明若楠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手放在车帘上,停了片刻,又缓缓放下。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一别后……”明若楠捏了捏额头,有些疲倦,“总之,说不大清楚,我心里头怪怪的,总担心这一别……哎,道别这事儿怪不不吉利的。” 元靖没再说话,而是将明若楠揽入怀中。 马车离京城越来越远,那城楼上的一主一仆,直站到了再看不见这车驾的影子。日出东方,朝霞遍洒,可城楼上的身影,却越发凄凉。 第二百零九章 水至清则无鱼 马车行进了整整一日,才到第一个驿站。 林茨亮了腰牌,驿丞赶忙亲自出来迎。 “微臣恭迎……” “免礼免礼,饿死了,晚膳可备好了?”汤圆蹦跶着朝里走,驿丞瞬间傻了眼,誉王竟是副少年模样? 明若楠无奈扶额,朝一脸茫然的驿丞解释:“小徒顽劣,让大人见笑了。” 驿丞朝着明若楠拱手道:“誉王殿下徒弟天真可爱……” “那个……我是誉王……”元靖尴尬地指了指自己,驿丞再次傻眼。 俞中郎不忍直视,忙帮着解释:“这位是誉王妃,出门在外多有不便,随易装出行。” 驿丞彻底蒙了,此刻看着眼前两位俊俏公子,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尴尬道:“晚膳……晚膳已备好,快随下官……” “好嘞!” 驿丞后半句只能尴尬咽回了肚子里,带着一大串奇奇怪怪的人去餐厅用膳。 “这有试毒的银针,殿下是否需要……” 明若楠摆摆手,笑道:“不用了,能试出来的都毒不死,能毒死的都试不出来。” 驿丞拿着装银针的盒子尴尬地立在原地,半晌后勉强地笑了几声:“哈……哈哈,王妃可真会开玩笑。” 明若楠一愣,转头看着驿丞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只得将“我没开玩笑”这话又咽了回去。 “我们自行吃罢,自行休整,不牢大人费心了。” 明若楠说罢,朝麻团使了个眼色,麻团笑眯眯地掏出一袋碎银子,塞进驿丞手里。 “您受累。” 驿丞见王爷王妃都没朝这头看,推拒了两回,最终还是将银子收入了怀里。 “娘子不是最恨贪腐么,这岂不是助长他们的风气?”元靖刚虽没制止,可心里却存着疑虑。 “你常年在宫中,这些小人物见得少。”明若楠见驿丞已走远,放下筷子笑道,“官场里不是有句俗话,水至清则无鱼?这话其实说的颇有道理。就拿我们今日吃的饭菜来说,起码要五两银子,算上随行们吃的,住的,若咱们去普通客栈,花费起码要三十两。” 元靖对在外的这些支出没什么概念,只能专心地听明若楠比划。 “驿站每年的补贴,大约够我们这一群人吃住三顿。” “这么少?”元靖不禁皱眉,“可每年从此处途径的,却不止三批人。” “不错,我同西南红江县的驿丞相熟,曾与他聊过此事。若是靠着朝廷的发放,驿站定然入不敷出。” “可我印象中,朝廷几年前出了新政,驿丞可依据各批花费朝上一级申请报销。” 明若楠无奈叹气道:“这政策,是按品阶报销驿站费用,比如二品以上的官员出行,每人每日一两。七品以下的官员出行,每人每日三百文。” 明若楠说到此,元靖看了眼这一桌子的菜,有些明白明若楠想告诉自己的意思了。 “你我二人,便吃了五两……” “不错,而且你我二人,定然不是个例。这多出来的三两,他同上级要,定然讨不到。朝廷给的维护费他再如何节省,也不够贴补。若是不想别的辙,这官做的也实在太赔本了。”明若楠说着夹了块鱼给元靖,元靖瞬间有种自己在刮民脂民膏的感觉。 “所以他们贪的贪,虚报的虚报。普通信兵到此,本该按五十文的标准,却被他们打压,给个炊饼打发,攒下的,给高官们贴补。” “那位红江县驿丞也是如此?” “那老头儿狡猾的很,他用朝廷的补贴,自己买了鸡鸭牛羊养着,大牛生小牛,母鸡敷小鸡,子子孙孙,无穷无尽。还能卖鸡蛋牛羊奶赚个零花,自给自足。” 元靖皱着眉,心里无奈,若人人皆如此,那便大概率是政策出了纰漏。 “为何没人进谏,找个更妥帖的政策?”元靖既看不惯这些人贪墨,却又同情他们的境遇,不知不觉便再次皱起了眉。 明若楠无奈,伸出双指,将元靖的眉头熨平。 “若不如此卡着,贪墨岂不更重?再未想出完全之策前,有些人有些事,你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元靖看着桌上的菜,突然不知该从何处下筷子。 “一路上诸如此类的事还多,相公若这样便吃不下了,那怕是要一路饿到西南。” 众人早早歇下,准备明早再接着赶路。 只是夜半时分,瓦片上突然有动静。这贼人小心翼翼,在脚上裹了布,这才没惊动随行的守卫。 “楠儿,有人。” 明若楠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所以呢?” “放着不管?”元靖打小儿遭过无数次暗杀,一直都装聋作哑,请君入瓮再慢慢解决。后来随着越长大越傻,便也没什么人想除掉他了。 不过他此时有些好奇,自己已经放弃了争储,按理说不会再挡着谁的路。 明若楠见元靖的眼睛在夜晚瞪得斗圆,宛如两颗闪亮亮的黑曜石。她无奈伸出双手,将他眼睛合上:“安心睡觉,这些小角色,给汤圆练练手就成。” 元靖被明若楠这么捂着眼,竟真的不知不觉再度睡了过去。 “王爷,昨日抓了两个飞贼!”肖阆权将人捆得结实,直接扔到了正吃早饭的明若楠和元靖脚下。 明若楠:…… 汤圆打着哈欠走来,刚要坐下,却发现自己师父正瞪着自己,一种大事不妙的直觉“噌噌”朝头上冒,汤圆转身想溜。 却听自家师父冷冷一声:“站着。” 紧接着冯垚揉着眼睛进来,一眼便见着汤圆傻愣愣站在堂中,表情十分苦恼,他直觉不好,转身便要开溜,被刚好过来的路北北拦个正着:“上哪儿去?” 明若楠冷冷喊了声:“幺儿!” 汤圆和冯垚皆是站在堂中,低着脑袋,一言不发,等着挨罚。 “你俩昨夜上哪儿了?” 汤圆咬咬嘴唇,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睡觉呀。” 明若楠指了指地上被捆着的两人:“睡觉?” 若是汤圆和冯垚醒着,以他俩的功夫和脾气,听着有贼,铁定第一个冲出去将人擒了,绝不会把这机会让给别人。 冯垚转了转眼珠,抢白道:“少主,我们错了,我和汤圆去山里叉野狼了!” “叛徒!”汤圆狠狠瞪了眼冯垚,说罢才慌忙捂着嘴,拼命摇头,“我没有,我没去,师父,他胡说!” “哦?那今日扎两个时辰马步再来追车队。” “我错了……”汤圆一脸委屈,飞速扑到自己师父腿上,“都怪幺儿说以前青谭师伯会带他叉狼……” 明若楠刚伸出准备揍汤圆的手,在听见这话时,猛然卡在当空,再打不下去。 良久后,只叹出口气来:“罢了,今后不可再如此胡闹,白天要赶路,晚上必须养精蓄锐。” 两人拼命点头,这才想起地上还有两个人。 “师父,我替你审?” 明若楠吹着热茶点点头。 “去吧,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第二百一十章 梁府分家 汤圆嘿嘿嘿笑着,活动着手腕看着地上两人,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这二人被逮着时已经吓得够呛,此时见这小公子露出一副比他们山贼还山贼的笑,登时脸都吓白了。 “你们二人如果不老实交代,我就……” 汤圆话才说了几句,就听这两人疯了似的喊:“我说,我什么都说!” 汤圆眨眨眼,有些茫然,然后突然一拍脑门,转头朝自己师父惊喜道:“师父,我已经厉害到他们看我一眼都怕了!” 明若楠扶额,恨不得将自己的傻徒弟踹出去,免得他在这儿现眼。 据这二人交代,他们是受到一个姓梁的人的雇佣,要在此等着今夜住进驿站的人。 “俞大人,劳驾您朝驿丞大人打听打听,前后两日可有别人来住?” 俞中郎无奈摇摇头:“倒不必打听,亲王出行,驿站别说前后两日,前后七日都不能住别人。” 明若楠嘴角抽搐,所以这是买凶杀人,是来杀她和元靖的。 她捏着额头,有些无奈:“姓梁?哪个姓梁的这么傻,派两个山贼来杀我?” 这二人一听闻这话,立刻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着急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们没打算杀人啊!” “嗯?”元靖也纳闷了,问道,“不杀人?那夜半三更来做什么?” “说是让我二人想想办法,好毁那小娘子清白……二位公子啊,我们铁定是闹错了!我们要找的是一对夫妻!哪儿知道上房里住的竟是二位公子啊!” “是啊是啊,既然是场误会,求二位放了我们吧。”另一人也十分委屈的求情。 “啪”元靖将手里的筷子捏断,明若楠一把抓住元靖的胳膊,顺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冷静,冷静,相公冷静……” “相公?”一山贼绿豆大小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朝边上的同伴小声道,“这俩是断袖啊……” “大哥,你别说,看这架势,有点儿像……” 明若楠才哄完元靖,自己又有些想动手了…… 路北北见两人这模样着实危险,赶忙抓紧问正事:“那姓梁的什么特征,你可记得?” 这人突然眼睛一亮,疯狂点头:“记得记得!下巴长了颗痣,可明显了!叫什么梁管家!” 众人:…… 梁太师府上的梁管家,下巴有颗痣……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这梁太师除非是老年痴呆了,不然绝对做不出如此傻事。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脑子里都冒出个人。 “梁小柔……” 俞中郎叹气:“是咯,听说分家之后,梁太师一个仆人没留,只带了梁玉知一人。” “分家?”明若楠一脑门雾水,看着俞中郎不解道,“好端端地分什么家?” 俞中郎将这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连梁玉知他爹是入赘的这种秘闻都一字不落。 两个山贼巴巴看着几人聊天,心里七上八下。 明若楠听罢这话,扫了眼二人,无奈朝路北北使了个眼色。路北北了然,立刻拎着两个贼人出了门。 肖阆权皱眉看着这一幕有些不解,朝路北北问道:“路公子,你是要将这二人送官府么?” 路北北拍了拍肖阆权的肩膀,露出个老成的笑,与他这白嫩的脸着实不相符:“我送他们上路。” “哦,原来是让他们去自首。”肖阆权见路北北望着自己,似乎有些无奈,在原地又愣了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忙追出去。 终于找着他们时,这二人已然断了气。 “路公子……这……必须要如此吗?” 路北北将手在水盆里洗干净,见肖阆权仍是跟在自己屁股后头,遂耐心朝他解释:“他们脖子上有刺青,是逃狱的死刑犯,死有余辜。” “那为何不直接扭送官府?” 俞中郎恰好出来,拍了拍肖阆权的肩膀,笑道:“我猜誉王妃是考虑到此事牵扯梁太师,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肖阆权并非是傻子,只是有些一根筋,不明白为何牵扯梁太师便不能法办。可更让他不明白的,是为何路北北长了这么一张文弱书生的脸,却杀人都不见血,而且眉头都未曾皱一皱。 路北北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多亏是我,好歹没吓着你,若是幺儿动手,这俩人怕会直接吓死。” 肖阆权震惊地张着嘴,想起堂中那个瘦瘦白白的少年,明明看着比路北北还幼稚!他此刻不禁自我怀疑,也似乎有些明白为何这些人能站在明若楠身旁,而自己却不够格。 明若楠此刻并不知道肖阆权脑中的一番风起云涌,她心里始终在琢磨,为何梁太师会在如此个节骨眼上,选择分家。 同样不解的还有元泩,此刻刚下了早朝,他急跑几步,追上梁太师。 “太师留步。” 梁太师似乎早就料到元泩会来找他,此刻他的表情,一点儿不意外。 “王爷找老臣,是有话要说?” 元泩眼中带着笑,微微前倾着身子,恭敬的姿态做的十足。 “有些事不解,想朝您问问。”元泩看了眼四周不断朝他们打招呼的诸位大臣,低声道,“咱们移步?” 梁太师轻轻捋了捋胡子,望着元泩笑眯眯的十分慈祥,“无妨,王爷有话,在此处说便可。” 元泩的那双桃花眼,笑时候,总微微弯着,不笑时,也能带着几波柔情,可此刻,他眼中却没再有这些情绪…… “太师,那本王便直说了。”元泩脸上仍是挂着笑,但语气却冷了几分,“本王即将与贵府梁小姐结亲,可您却在此时分家,这朝堂之上,现如今议论纷纷,此举是否欠考虑?” 梁太师脸上沟壑纵深,花白的胡子,都是这几十年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积淀。 所以此刻,这位在大宣的朝堂,混了足足四十年的老者,望着元泩笑道:“王爷,水满自溢,差一点而已,焉知非福?”梁太师捋了捋胡子,语重心长道,“王爷脸色不太好,还是快请太医帮着看看吧。” 他说罢,便转身离开,态度极其平淡,同往日里,没有丝毫的差别,可元泩却觉得他望向自己的眼中,有同情……这是他最不喜欢的情绪。 “王爷,这老头忒不识好歹了!” “卢大人慎言,梁太师是咱们大宣的笔杆,万千学子的桃李根,刚才的话,自然是在提点本王。” 这卢大人本要来讨好元泩,却落了个冷冰冰的埋怨,自觉无趣,只得轻轻扇了扇自己脸,佯装痛苦道:“下官也是太狭隘了,这点儿道理都没看明白……” 元泩嘴角勉强地勾了勾,转身离开,梁太师的话模棱两可,他只能劝自己朝好了想。 兴许梁荣只是担忧父皇忧心他势大,才通过分家的方法来避嫌。 众人的猜测,大多也是朝着这个方向来。历史上的教训告诉他们,功高盖主,权势滔天的皇子,大都活不到继承皇位那日。 兴许梁太师只是明着分了家,暗地里仍是辅佐元泩。此举不过是为了保护他接下来的路,仍是一如既往地稳妥。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为徒复仇 “你的意思是,梁太师分家,是因为担心,若加上他们梁家这一脉扶持,三哥会太过势大,招人忌惮?” “不错,此时李家和尤孙两家,还算势均力敌,可以分庭抗礼。可梁家若入场,那便是另一番景象了。”元靖说着勾起嘴角。明若楠十分好奇,他是如何在这么颠簸的马车里,还能有心情自己同自己对弈。 “你走错了,我觉得下这儿合适!” 明若楠说着便要伸手去挪黑子,被元靖一把拍开爪子。 “观棋不语!” 元靖知道明若楠是因为在车里晃荡了整整三日,实在无聊,便笑道:“不然楠儿同我下一局?” “我不要!从来没赢过。”明若楠撇撇嘴,刚想把头伸出车窗,就被元靖拉了回来。 他总算明白路北北为何一再叮嘱,千万小心,别让少主钻出车窗。有幸昨日见着了一回,那模样实在不雅,着实丢人。 元靖叹气,琢磨找点儿乐子给她:“楠儿不妨猜猜,若梁太师不分家,公开站在三哥背后,会有何等结果。” 明若楠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棋盘:“无非三种,一是如有神助,大获全胜,这也是最好的结局,实不相瞒,你六皇兄这脑子,实在不适合做那位置,真上去了,也是李家的傀儡。” 元靖哭笑不得,并不否认:“那其二其三又是何结果?” “第二,逼得李太傅狗急跳墙,淑妃与庄贵妃疯狂斗法。大伙一块儿遭殃,储君之战两败俱伤,但八成能挺快出结果的,只是过程惨烈了些。”明若楠说着手又忍不住朝棋盘伸去,被元靖再次拍开。 “还没说其三。” 明若楠白了眼自家相公,打了个哈气,手缓缓掀起车帘。 “其三,党羽过大,被你父皇忌惮,削权……” 明若楠此话说的委婉,可元靖执棋的手还是微微颤了颤,不小心放错了位置。 她见元靖没说话,便知他最近应当是有所察觉,所以并未将话说透。武帝已年过花甲,身边除了元泩再无得力的儿子,可若他仍是贪恋皇权,那元泩得了梁太师的助力,便是得了天下学子的助力,更别提在朝官员,而今七八成都或多或少得过梁太师的教导,称他一句老师。 梁荣与当年的凌太师,也就是元靖的外祖父一样,影响力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遍布大宣。 不过梁荣更懂得庙堂之道,他多年来一直谨小慎微。武帝每次要给予他要职,他都会执意推辞,虽占着三公之名,但始终无实职。唯踏踏实实当着国子祭酒,教书育人,不问政事。 这也是为何明若楠每次见着这老头,都觉得他笑呵呵捋着胡子的背后,是深不可测的城府。毕竟位高权重,却仍能受多疑的武帝信任,这本事,可不是一般人有的。 例如李太傅,同样位高权重,可一路来,从枢密院被调去兵部,又从兵部被调去户部,又从户部被调去了工部,前年又从工部被调去了刑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这是在削权。分明是不打算让他在一处长待,培养扶植自己的党羽。 而当年梁太师和李太傅共同教导还是太子的元靖时,梁太师也较李太傅更加尽职尽责。虽然元靖着实是块“朽木”,雕了也白雕,但梁太师好歹算是努力到了最后一步。李太傅早早便朝陛下请辞,实在看不得元靖的废柴模样。 “少主,徐掌门。” 车队突然停下,明若楠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掀起帘子朝路北北问道:“哪个徐掌门?” “前面便是周山的地界了。” 明若楠听罢叹了口气,无奈道:“这是来找我报徒弟的仇了。” “徒弟?” “周山派掌门徐豪,也是你五皇兄的护卫,梁雄的师父。” 元靖挑眉,笑着将棋盘收起:“娘子当时下手是重了些。” 明若楠拍了拍脸,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 “哎呦!徐掌门!”她下车一路小跑,一副谦卑姿态,“好巧啊!” 这红鼻子老头带着一队徒弟站在路当中,摆明是没打算让车队接着走。 元靖掀起车帘,见徐豪背着手,倒真有副宗师的模样。 “哎呦我们就是路过,怎么徐掌门还特意来迎,劳烦了!” 徐豪的红鼻头微微抽动,万万没想到竟然让人误会了,还误会岔了方向,让自己这地主,显得极其不通礼数。 元靖扶额,心道自家娘子揣着明白当糊涂的演技,这一年倒是进步了许多。 “明盟主,实不相瞒,徐某前来,是想为我那不孝徒讨个说法。” “不孝徒?嗐,都不孝了,您还给他讨什么说法?走,咱喝酒去!”明若楠说着就要拱手请徐豪。 徐豪身后的一堆周山派弟子也懵了,心里琢磨,盟主说的好像也没错啊,可是又觉得哪儿好像不大对。 徐豪微愣了片刻,一时没想到反驳的话,只能硬着头皮接着道:“盟主,梁雄无论怎么说,都是老夫的徒弟,今日若是不朝你讨要个说法,我还如何有脸做这周山派掌门!” “梁雄?” 明若楠皱眉,一直知道这老头腐朽,可梁雄死都死了,她又不能真的赔条命,所以只得装傻。 “就是一年前你在京城请楼外一掌拍死的那个……瑞王的侍卫……” 明若楠心里无奈,假装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那竟然您老的徒弟?嗐!他怎么不早说!我念在您的面子上,怎么也会手下留情的呀!” 路北北在不远处嘴角抽搐,他当时明明记得人家梁雄说了自己是“周山拳”传人…… “盟主行道并无不妥,然,老夫既做了他十几年的师父,便要为他来这一遭,还望盟主莫怪。”徐豪说着做了个起手式,“徐某,请盟主赐教!” 元靖敲着扇子,眉毛轻挑,朝路北北道:“我怎么觉得,他不像来复仇,倒像是专程来打架的。” 路北北也十分无奈:“您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也挺像。两年前,他与少主一战败北,听说这两年,他一直在闭关。”他说到此,嘴角有些抽搐,“该不会……是听说少主要途径此,才特意出关的吧?” 他说罢,两人齐齐叹了口气,都觉得十有八九,是猜对了。 明若楠见徐豪也不多说,竟准备动手,突然也被挑起了兴致,听说这两年徐掌门一直在闭关,说不定武艺精进了不少,倒是能用他试试自己的寒冰掌。 她不再废话,将袍子一甩,掌心翻上,挑起嘴角,朝着徐豪道:“请徐掌门赐教!” 第二百一十二章 巅峰对决 徐豪的拳法较两年前,果然精进不少,相较于梁雄那种一味以蛮力带着拳头走的法子,他师父徐豪才是将周山拳的真谛彻底发挥出的人。 人人都说拳脚功夫不如刀箭精细,使得都是蛮力。可徐豪这拳头却十分讲究,侧、翻、劈、砍,拳拳有讲究,又拳拳讲策略技巧。 此刻誉王府这一队人马早已看呆,林茨甚至惊讶地转过头朝路北北问:“这也是周山拳?怎感觉跟梁雄使得完全不同。” 路北北点点头:“梁雄只学了皮毛,这才是真正的周山拳。” 说话间,梁雄一拳打偏,明若楠身后的树兀得从中间断裂。 “好拳!”她惊喜地大叫出声,侧身微微一转,再次躲过袭来的拳风。 “啧,要说好看,还就属咱们王妃,谁能打个架,姿势都如此优美!” 林重不住感叹,四周随行的侍卫也纷纷点着头赞同。 明若楠脚尖轻轻借力,手掌翻转,寒气登时四起,徐豪堪堪躲过,他身后的一片树丛立刻一派银装素裹。 “盟主这寒冰掌……若老夫没猜错,已经九重了吧!” 徐豪大喜,再次加快了速度,两人的动作快到令人看不清楚,除了肖阆权和寒冰派几人,大多人,包括周山派的众弟子,也早已分辨不出他们的动作。 肖阆权惊得下巴都要下来了,对明若楠的崇拜再次如滔滔江水快要决堤。 两人几乎同时拳掌相对,不再躲闪,四周人皆是屏住了呼吸。 这武林里如传说般存在的寒冰掌与周山拳争锋对上,竟不是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也不是在两派的演武场,而是在这一条普普通通的土路上。 麻团和果子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周山派的弟子也情不自禁朝上拉了拉衣领。这一掌寒气四起,边上早已一派冰天雪地之景。 这巅峰对决,仅一招定胜负。 众人眼睛甚至都不敢眨,直到真的对上,才发现除了衣摆轻轻飘起,竟没有任何想象中的电光火石,天雷闪电,场面一度十分平静。 “这就完了?”汤圆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解。 明若楠和徐豪已经收了势,立在原地,脸上皆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笑容。 “是老夫输了。”徐豪露出个有些无奈的笑容。 明若楠浅浅勾着嘴角:“哪里,明明是徐掌门让着晚辈。” 徐豪也不否认,半晌后说了句:“今晚周山黄玉楼,老夫做东,为盟主接风。” 说罢便潇洒转身离开,只有他身后的弟子发现,师尊的手竟止不住在微微颤抖。 明若楠目送着周山派众人走远,自己也像个没事人似的钻进了马车。 车队接着朝前,元靖刚想开口,明若楠的表情立刻扭曲成一团,拼命甩着手嗷嗷直叫:“疼疼疼!” 元靖哪里见过娘子这副模样,忍着笑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揉了揉。 “这老头闭关成效显著啊!”明若楠这手跟被卸了一般,若不是刚才强撑着,早疼得蹦起来了。 元靖终究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人家专心修炼了两年,你整日没干正事,不还是赢了?” 明若楠一咬嘴唇本想反驳,可元靖说的好像又没什么毛病…… “只赢了一成。” “师父师父。”汤圆早就想凑过来了,此时终于得着时机挤开了路北北,趴到车窗前。 “这老头的周山拳是顶级了吧,竟还打不过咱们寒冰掌!是不是咱们寒冰掌天下无敌了?” “没这么一说,功夫不分好坏和高低,差异不过因人而异。你天赋高,武功便高,与招式无关。” 明若楠这话的声音不小,车外的不少人皆是听着这话若有所思。 肖阆权此刻觉得盟主大人简直是武学派的梁太师!字字珠玑! 明若楠并不知道自己被奉上了神坛,她突然想起元靖的剑术。 “相公是朝谁学的武?” 元靖将明若楠的手在唇边吹了吹,淡淡道:“林茨。” 明若楠:…… “这玩笑不好笑。” 元靖抬起头望着明若楠,眼神十分正经。 明若楠:…… “你说真的?” 元靖见明若楠眼睛瞪得斗圆,忍不住笑道:“基础是林茨教的不假,但宫里的这方面书不少,自己看看,琢磨琢磨,武学都是贯通的。懂其一知其二,不难。” 明若楠这下眼睛瞪得更大了,看着眼前这人,十分想收回刚才自夸的那些话,自己这点儿天赋,跟眼前这人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少主,周山到了。” 明若楠勾起嘴角,忙拉着元靖下车:“来来来,带你看看当年我封……神的地方……” 明若楠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因她一下车,见到的便是一堆小贩,正在疯狂收拾东西。 “这是……” 元靖的话还没问出口,就听不知道远处谁喊了声:“听说车队已经进城了,你们咋还没收完啊?” 明若楠眉毛挑起,朝路北北问道:“车队?该不会是咱们的车队吧?” 路北北扶额,心下已经认定,十有八九说的是他们,可还是不死心地上前,朝一个正慌忙收拾东西的老者问:“老人家,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别耽误我收东西,那明若楠快进城了,我们得赶快……”他说着打量了下路北北,突然额头上的沟壑又深了一分,“小公子,你有些面熟……有些像那个……路……就明若楠那个师弟。” 路北北笑着将手一拱,谦卑地行了个礼:“老人家,在下正是路北北。” 这老者突然一副惊恐的表情,嘴唇颤抖着,结结巴巴半晌也没说出句话来,而是手上加快了速度,把东西朝框里一扔,二话不说背起来就跑!那速度,连路北北这个疾风阁的弟子都觉得望尘莫及。 只听这老头边跑边喊:“明若楠来了!明若楠进城了!大家快关门!” “娘子你两年前在周山,究竟是做了什么……” 明若楠嘴角抽搐地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四散而逃的小商贩,和“砰”“砰”“砰”接连关门的两侧店铺,很久没出现的那种直接冻上一座城的冲动,再次涌了上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明若楠来了! 明若楠此刻一脑门官司,实在很难解释自己之前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 尤其是听见楼上不知谁喊了声:“你再乱跑,小心外头那个明若楠把你吃了!” 紧接着众人便听见一个孩童的啼哭声,哭得凄惨又悲伤。 明若楠:……你们这消息传递未免太慢了吧! 她努力想维持自己的面部表情,尴尬回头朝着身后跟着的一大串人说:“那个……大家赶路都累了,不如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 众人皆是忍着笑,跟着王妃一路,早知道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平日里将他们这一小队人马照顾的极为妥帖,丝毫没有丁点儿拿他们当下人看的意思。所以此刻他们都明白这周山人人自危,不过是谣言害的。 周山镇的大客栈不多,此前只因四年一次的武林盛会而热闹,而今武林盟主已变成了明若楠。未来举办武林大会的地方,应当也会是西南郡寒冰派,所以不少客栈老板都改革了,决定搞温泉行,毕竟周山温泉盛名远播,泡温泉加上打尖住店一条龙,现在比从前的收入倒是更稳定了。 明若楠找了一大圈,发现很多客栈门上都贴了个歇业。她琢磨半天,以为还跟从前一样,因为武林大会未到,所以生意不景气。 可直到走近一家客栈时,六识极强的明若楠突然听见客栈里有人在小声说话。 抬头一看,好么,倒是故地重游,这不是云来客栈么! 林茨上前叩门,可敲了半晌,门里都没动静。 他疑惑地回头,朝明若楠道:“王妃,您是不是听错了,这不像有人在的样子啊。” 明若楠无奈,朝汤圆扬了扬手指头。小汤圆别的事会意可能有点儿难,但这种时刻,简直不要太体恤自家师父的心意。 他上前“哐哐哐”砸门,边砸边喊:“掌柜的,开门!我是明若楠的徒弟!再不开我踹门啦!” 屋里一片呜呼哀嚎,明若楠眉脚直跳,恨不得立刻将这栋楼拆了。 元靖无奈摇摇头,看着客栈微微拉开的一点儿门缝,从里头探出个长着一副尖嘴猴腮模样的人,留着两撇八字胡,一看便知是客栈老板。 “几位客官,小店不开张……” 俞中郎上前和气道:“老人家,我们路过借住,明日便离开。” 这老头拼命摇头,又强调了遍:“小店今日不营业。” 明若楠冷冷道:“掌柜的,当真不营业?” 老板这才看见了一群人身后的明若楠,登时吓得一个哆嗦,将门“砰”得关上。 “娘子,你还是别说话了……” 明若楠挥着拳头就要朝上冲:“我现在就拆了它!” 元靖拼命拦着,好不容易才将人抱住。 俞中郎无奈,再次换了方法:“在下俞相才,是京城禁军中郎将。途径周山借宿一宿……” 门再次打开一条缝:“大人,就算您是官,也不能欺压百姓啊!我们不想做生意,您不能强迫我们做啊!” 路北北无奈,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金条来,笑着在老板面前晃了晃:“就一夜,这生意,您是做,还是不做?” 这老头看见金条的瞬间,两眼立刻放出贼光。他咽了咽口水,刚要摇头,难带便突然消失在了门缝里。 紧接着大门被拉开,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妇人将门大敞着,笑盈盈道:“既来了,便是客,我们哪儿有不招待的道理!” 她说着直接将路北北手中的金条抽走,瞪了眼还扑在地上的自家老头一眼,怒道:“还不快招呼小二,去给客人们准备上房!” 老头刚被自家夫人推倒在地,此刻满脸绝望地看着一堆人陆续走进来,他无奈拍了拍身上的灰,瑟瑟发抖地偷偷瞟了眼明若楠,小声道:“就一晚……” 明若楠努力遏制住自己心里的怒火,被元靖强硬地拉上楼。 “罢了罢了,别跟他们计较。” “那你倒是别笑啊!”明若楠嗔怒地锤了元靖一巴掌,楼下的众人皆是叹气,王妃这脾气……也不知王爷能不能活到三十。 “掌柜,我偷偷问句,你们为何如此害怕……” “你说明盟主啊?”掌柜提起这个名字也要抖一抖。 俞中郎点点头,宽心道:“你莫怕,我铁定不同王妃告状。” 掌柜看了眼头发都有些泛白的俞中郎,十分同情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和明若楠同路,受她一路的欺负,于是道:“这明若楠前年在周山住了没几天,却拆了一家香水行!而且她仇家找上门来,喏,就在那个位置,直接把我们店里的桌子都拍碎了。而且啊……”他说着压低了声音,“而且这人还偷小孩,听说是偷小孩,吃了好练邪功!” 俞中郎嘴角抽搐,前两条倒是有可能,可这最后一条如此离谱,竟然也有人信。 于此同时,明若楠到达周山的消息,已经通过驿站,传到了各个地方。 六荣镇内,一人坐立难安,他微微腆出的肚子,这几日都因忧虑,收回去了不少。 只因明若楠要回乡省亲,这事,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个好消息。 一女子约莫三十出头,俨然一副小家碧玉的温柔模样,可细看她的眼中,却时常透着精明,一看便知不是好相与之人。 而她穿着华丽,浓妆艳抹,坐在椅子上,吃着新鲜荔枝,好不惬意。 “表哥,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看给你吓的!”这女子,正是洪夫人,当年端王元海的妾室,众人找了多年,却一直没寻着的关键之人。 “你知道个屁!”她的表哥,正是新安郡太守连富贵,他在屋里来回踱步,焦急道,“从周山到此,不过四五日,若让她发现了我在此处,定然会将我碎尸万段!” “哼,出息。” 连富贵看着自家表妹一副不知死到临头的模样,气急败坏道:“你知道这明若楠是谁么?当年若不是她,我怎会走投无路到去找那南渊国的人卖消息!” “表哥你傻啊?你现在可是在青龙帮的地盘,这青龙帮跟寒冰派一直不和,有他们保护,你怕什么?” 连富贵经这么一说,才算是缓和了些,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只希望这明若楠回来看一眼便快些走,千万别存着找出我的心思……”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两个孩子 新安郡紧邻着西南郡,有个叫六荣镇的地方。此地从前也算是平安繁荣,靠着出产稻米,一整个镇子的人起码温饱富足。可自从多年前,紧接着两场水患过后。别说稻米了,连住了几代的房屋也被洪水吞噬。水患过后,瘟疫肆虐,一时间,遍地饿殍,尸横遍野。 当时的西南郡太守李闽紧闭郡门,将瘟疫隔绝在外,可新安郡却一传十十传百,连富贵干脆关起衙门,当个聋子,百姓的死活,根本无人看顾。 天暖后,瘟疫逐渐好转,新安郡百姓开始了漫长的迁徙,向北、向东、向西,他们背着所剩无几的家当,去寻找新的家园。 最后只有选了西南郡的这群人,正经落地生了根,不少朝另外几处逃的,不是没逃到便横死途中,又或者被拒之门外,视作洪水猛兽。 后来不少人反应过来后,都转头去投奔寒冰派,而众多不想去寒冰派受苦,却又不在老弱妇孺行列的,自己一合计,干脆择了个山头,落地成草寇。而这聚集地,便是六荣镇所在。 寒冰派眼皮子底下出了个匪窝,而这匪窝又不在西南郡的地盘,这情况着实难办。所以明识理当初并没打算管。毕竟这些土匪再怎么打家劫舍,人家新安郡太守,当父母官的不管,他狗拿耗子,竟显得多管闲事。可耐不住他根本就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百姓见朝太守哭诉不好使,便翻了座山来求助明识理。于是明掌门十分苦恼,同自己只有十多岁的女儿商量。 明若楠当时不过十二,见着那三个来告状的百姓在地上拼命磕头,无奈道:“我爹不好掺和此事,我跟你们去一趟。我还是个孩子,就算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新安郡太守拿我也没辙。”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儿肯让个小孩子同自己回去解决问题。 只能无奈离开,以为是明识理不愿相助,派了了孩子出来搪塞。可待他们回到新安郡,遇到从西南郡回来的老乡时,才知原来自己的乡亲们,都喊这小丫头,叫小恩公。 于是六荣镇的居民再次出发,恭请明三小姐到六荣镇解决匪患。 他们好不容易回到故土,想要开始新生活。谁知家乡竟成了匪窝。他们有点收成就被抢,做点小买卖,又被抢,家里来个亲戚,无一例外,又被抢。好不容易准备复苏的生活,被抢成了一塌糊涂。 明若楠在周青谭的陪同下一块上了山,两个毛头孩子,来的时候,土匪简直牙都快笑掉了。 这一群人自立的匪窝,起了个极为霸气的名字——青龙帮。土匪头子叫刘四海,是广南守备军的逃兵。广南郡灾荒,军饷根本发不出,他带着一小撮人逃到了六荣镇,连着新安郡和广南郡的一堆流民占山为王,开始了抢一顿吃一顿的生活。 明若楠一上山,看见的便是这刘四海,他虽长得黝黑,但个头不高,虽四肢健硕,但明显因很久没出过苦力,肌肉已然不怎么灵活。 明识理在家坐立难安,周文柏刚从葛山关巡查回来,晃晃悠悠来串门,便被明识理一把按住。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担心?” 周文柏将佩刀朝桌子上一扔,像在自己家中一般,皱眉道:“谭儿过罢年就十六了,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明识理激动地一拍桌子蹦了起来:“你老来得子,你竟然不担心?” 周文柏脸色沉了下去:“你担心你闺女,别拉我下水,什么老来得子?谭儿出生时,我才三十多!你才是老来得的三丫头!” 明识理冷哼声:“果然丫头跟小子不能比,三丫头现在出落的越发水灵,我担心那些土匪欺负她!” 周文柏无奈,望着自己老友,一副你是不是有毛病的表情。 “你该担心的是三丫头别打出人命!三丫头碰上土匪,明显是土匪更危险!” 另一头,周将军一点儿都不担心的儿子周青谭,撞了撞明掌门十分担心的闺女明若楠,问道:“你说你寒冰掌五重了,真的假的?” 明若楠白了眼自己师兄,十分不耐烦。自打重生之后,才十五六岁的师兄,总问些白痴问题,自己还得装成一副不知道他在犯傻的样子,简直不要太难受。 “怎么?” “假的,就让师兄挡前头,真的,咱俩就能一块对敌。” 明若楠叹了口气,看在师兄待自己极好的份儿上,就原谅他犯傻了。 明若楠如此想着便想要出声制止一堆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的土匪。 “笑够没?笑够了来谈谈。” 土匪们停了片刻,竟再次疯狂笑起来。 “哈哈,这小孩儿!” 周青谭冷冷看着坐在虎皮垫上那人,猜测他十有八九就是老大。 “喂,你快让你手下别笑了,互相尊重懂不懂?” 刘四海大步走到周青谭面前,虽然个头和周青谭差不多高,但却比他壮出一倍来。 刘四海捏紧了拳头,将眉毛竖着凶狠道:“小孩儿,快回去找你娘吧!小心一会儿吓得尿了裤子!哈哈哈!” 他凶完又不知触到了自己哪个笑穴,再次笑得停不下来。 四周的山匪也是捧着肚子,笑得十分开怀。 这刺耳的笑声,让明若楠不耐烦极了,直接一掌拍在了刘四海身上。 周青谭见师妹动了手,也一个扫堂腿将刘四海扫趴在了地上。 四周的笑声戛然而止,刘四海在地上骂骂咧咧,脸上实在没面子,竟然被两个小孩儿暗算了。 他刚准备忍着疼,爬起来让这两个毛头孩子知道自己的厉害,可竟然刚一抻手,又被打趴了。 这群山匪这下可笑不出来了,纷纷扛着铁锤、大刀,要让这两个小孩儿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可上来的这些人,到最后无一例外,纷纷明白,自己刚才嘲笑这两个孩子,才是犯了天大的错! 只见明若楠与周青谭配合无间,一人踩着刘四海,另一人便将袭来的人纷纷打倒。人多的时候,两人还能换个手,无缝交接,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刘四海仍是在地上趴着,而一圈来人也全都倒在地上呜呼哀嚎。 “好汉饶命!是我有眼不识谈山!” 刘四海十分有眼力价,眼见打不过,便开始求饶。 两人齐齐蹲在地上,按着刘四海的脑袋问:“现在可以谈谈了么?” “谈谈谈,您二位说谈什么,咱就谈什么!” 第二百一十五章 土匪头子 周青谭笑道:“看来你的法子有时也挺好使,对一些不讲理的人,直接动手似乎更有效。” 明若楠扬扬下巴,朝刘四海只露出的一边脸道:“其实,我就是想朝你说哈,以后别当土匪了!你们总烧杀抢掠的,让人家六荣镇的百姓怎么生活?” “我的祖宗诶!我们只会打家劫舍,你不让我们抢,那我们喝西北风么?” 明若楠眨巴眨巴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师兄,我差点儿被他蒙混过去。” 周青谭无奈,敲了敲此人的脑袋:“欺负我俩年纪小?以为我们啥子都不懂么?那么些营生,好的不晓得做,就做这些个坏事,是谁教你的?” 刘四海见忽悠不过,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忙道:“我错了,两位小祖宗,我们再也不抢六荣镇了!” 周青谭皱眉,再度敲了敲此人的脑袋:“你当我们傻么?不抢六荣镇,你就去抢别的镇子噶?” “不抢咯不抢咯!哪儿都不抢咯!”刘四海脸在地上实在硌得慌,心道先应下,今后再琢磨新的法子。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便解决了。 于是拍了拍手,准备转身便走:“记得你的话,不然寒冰派饶不了你!” 刘四海在两人转身的瞬间,眼神中的害怕立即消失,眼中尽是阴毒。他慌忙爬起,掏出怀里的飞刀,趁着两个孩子不备,朝着二人直接扔了出去。 刘四海自称是刘家飞刀的传人,整日在寨子里吹嘘自己飞刀多么多么厉害。不过他每次掷出的飞刀,确实也无虚发,刀刀中的。只是他没想到,这眼瞅着十把飞刀便要纷纷插入两人后心时,这二人竟齐齐朝旁一闪,躲开了! 飞刀纷纷插入了不远处的柱子中。 周青谭怒道:“卑鄙小人!竟然偷袭!” 明若楠倒是没气恼,而是看着插入柱子里的飞刀,显得饶有兴致,眼中“噌噌”发亮。 “师兄,这东西看着有意思诶!” “你说啥子?”周青谭诧异地转过头来,望着明若楠一脸茫然。 刘四海朝后挪了几步,准备再次将手中的飞刀全数朝两人扔出去。 却见那更为瘦小的孩子手中,竟突然凝出了一个冰疙瘩,随着这冰疙瘩逐渐成型,他竟发现,这冰疙瘩长得跟自己的飞刀一模一样! 明若楠勾起唇角,将这飞刀朝着刘四海便扔了过去。 刘四海慌忙躲开,谁知这飞刀力道极大,速度也极快,竟还没待他躲开,便深深刺入了他的左眼中。 刘四海捂着眼疯狂哀嚎,血顺着他的眼睛缓缓流下,倒在地上的一群山匪也是震惊于明若楠的飞刀竟能如此厉害,干脆倒地装死,不敢再爬起。 明若楠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明显人也傻了,她愣愣道:“知道……知道厉害了吧!让我再知道你去烧杀抢掠,我就……就戳瞎你另一只眼!” 她说罢拉着周青谭慌忙离开。 周青谭实在太过了解师妹,此刻看着她慌不择路的模样,无奈道:“第一次扔飞刀?” 明若楠拍着脑门懊悔不已:“我本来想扔他肩膀的!” 周青谭叹了口气,实在心塞:“这回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希望他能长点儿记性吧。” 刘四海瞎了一只眼,算是彻底恨上了寒冰派,多年后他才知道,这打扮的一副小子模样的人,竟然是寒冰派的少主明若楠! 他至此之后倒确实是涨了记性,没再抢过六荣镇,而是改了法子,抢劫往来商旅。日久天长,形成了路过六荣镇,必须朝他交“过路费”的不成文规定。 而这些商旅,因为经常途径六荣镇,总被青龙帮欺压,去了几次官府,不仅没解决问题,而且从衙门出来后,还会被青龙帮的人抓去再打一顿。所以日积月累,他们已然不敢报官。被威胁多次后,他们更是不敢朝寒冰派告状。 所以即使寒冰派知晓了这事,却也无从去找刘四海的麻烦,因为这些人,纷纷说自己是自愿上缴的过路费,与刘四海的青龙帮无关。 而刘四海这人也十分聪明,直接将过路费的两成分给了新安郡太守连富贵。官匪勾结,往来商旅更加有苦难言,只得默默忍受。 而此次明若楠回西南,必经的便是六荣镇。此时青龙帮的人还没得到消息,只是知晓了有群看起来十分有钱的旅者,带了很多家丁,拉了三辆很重的马车,即将进入新安郡的地界。 刘四海此时露着半边臂膀,身上披着半扇虎皮,左眼带着一个黑眼罩,更显凶神恶煞。 “是去哪里的商队,打听了么?” “通关文牒是去往西南的。”这手下算是刘四海的军师,当初那个收过路费的主意便是他想出的,人称青龙帮诸葛。而他本姓朱,单名一个戈字,是个落魄的秀才,加上又会点儿拳脚功夫,当年因饥不果腹,却又不想去寒冰派受苦,便跟着几个乡亲一起投奔了刘四海。这几年他凭着点儿小聪明,倒是深得刘四海信任,混得风生水起。 此刻他心里盘算了一番,直觉不大妥当。 “大当家,这车队拉着这么多货,按理说路上不可能一帆风顺,总会有盯着他们的人。可你听他们的通报,这车马竟都似完好的,人也十分精神。我担心这些不是普通人,万一是官府的,到时就麻烦了。” “官府的不用官牒?” “若是私事,例如探亲,便不用官牒。” 刘四海赞同的点点头,问道:“那依先生之见?” 朱戈琢磨了片刻,道:“姑且放他们过去,我直觉这些人惹不得,犯不着为了一单买卖冒险。” 刘四海有些惋惜地下令放行,而他们却不知,自己正在议论的对象,便是明若楠一行。 明若楠在车上浑浑噩噩了十多日,终于到了新安郡的地界,在城门口看通关牒时,路北北见这官兵看了几眼,又同边上的人议论了几声,才将文牒递还给他们,觉得着实古怪。 他透过车窗,朝明若楠低声道:“少主,这里的守门官兵,有些奇怪。” 明若楠正惬在元靖身上打着哈欠,此刻听着这话,懒洋洋答道:“无妨,应当是一个老朋友的人,这趟,说不定还能会会他。” 元靖直觉明若楠说的这朋友不会是什么好人,还说不准是敌非友…… 第二百一十六章 有点小恩怨 “齐师兄!”明若楠飞扑过去,直接挂在齐羽身上。这是师妹跟他们独特的打招呼方式,打小儿便如此,像只皮猴子。 齐羽无奈,背着明若楠转了个圈。 “没想到会是你!”明若楠兴奋地从齐羽背上下来,左右找了找,也没见着千素素的影子。 “掌门说,别人他不放心,毕竟六荣镇我更熟些。”齐羽见明若楠还在四处张望,猜到她是在找千素素,于是有些害羞笑道,“素素她现在身子不方便……” 明若楠眼睛一亮,自己还没开始惊讶,就听见身后的汤圆比自己都兴奋:“我要有小师弟啦!!!” 明若楠嫌弃地看了眼他,见他已挂在了路北北身上,路北北刚还一副见到师兄的兴奋模样,这会儿已然是满脸嫌弃。 都是老熟人,也不需多介绍,几人立刻进到齐羽早已收拾好的寒冰派联络点修整。 “这位肖大人,有些面熟……”齐羽打量着肖阆权,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齐公子,两年前,周山。”肖阆权比划着,可齐羽仍是一脸茫然。 “我就是那个!鼻青脸肿,差点儿死擂台上那个!” “哦哦哦!章森揍的那个!”齐羽一拍大腿,看着此刻的肖阆权一副挺拔模样,人也壮实了不少,哪儿还有当时那副凄惨可怜的模样,所以乍一看,根本没认出来。 几人寒暄过后,便踏踏实实在小院里落脚了,同行的士兵皆是纳闷,这马上就到西南郡境内了,怎么在此时停了下来。 明若楠见众人都一副不解的模样,知道其中应当是没有连富贵的内应,因此,便放心地朝众人扯了个谎:王爷害怕老丈人,加上这几日舟车劳顿,染了风寒,需调整个好的状态,再上门。 众人联想起誉王那模样,对这谎话深信不疑。 抵达第二日,齐羽便收到了线报。 “找着了。在青龙帮。” “辛苦齐兄早早在此候着我们。” 齐羽笑着摆手道:“不辛苦不辛苦,我也是昨日才来的。” “该不会……是昨日才开始找的吧?” 元靖见齐羽点点头,十分惊讶,就算是宫里的暗卫,找人也未曾如此神速过。难怪父皇要担心寒冰派造反。 路北北本在思索,见元靖一脸惊诧,忙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在西南三郡,我们寒冰派得消息,从不靠弟子查。” 俞中郎恰巧走进来,似是有事禀报,路北北见来人,便慌忙噤声。 “是老臣来的不是时候,晚些,老臣再来朝王爷王妃汇报。” 俞中郎刚准备退出去,却听明若楠笑道:“无妨,俞中郎不是外人,一起听听吧。” 刚迈出脚的俞中郎微微怔住,但回头看着明若楠脸上一副淡然,便安心坐下。 路北北见明若楠点了点头,便接着道:“这三郡的百姓,皆是寒冰派的眼线。平日里他们多少都受过些寒冰派的照拂,所以我们一般找人,都是朝他们打听。这天下,没有百姓不知道的事,没有群力找不到的人。” 俞中郎心里惊叹寒冰派在西南三郡的影响,竟比传闻中更甚,但是面上不显,仍是泰然喝着茶。 “例如六荣镇,我们只需拿着画像打听一番,村民便自发帮着我们找了。昨日晌午来的,今日便有人来讲,说曾见过连富贵同青龙帮的人在一处。” 元靖瞠目结舌,突然有种全民皆兵之感。 “我便是生在六荣镇,所以此地我熟。”齐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朝老乡一打听,他们便都争着帮我去找人了。” 俞中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王妃,是早就知道连富贵在六荣镇?” 元靖扯了扯嘴角,也不再瞒着:“申友亮死前说的。” 他此时再联想起元靖身上的伤,突然有了个极其恐怖的猜测,但他见过儿时的傻太子,也见过少年的废柴太子,实在不敢相信若是有个孩子从六岁便开始伪装,这得有多么深的城府。 元靖朝着俞中郎微微点了点头,俞中郎心里突然七上八下,一时不知该朝哪儿看。 齐羽接着道:“这连富贵真是高明,我们找了他大半年,他竟来了招灯下黑!”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琢磨着齐羽的话,灯下黑…… 元靖不了解新安郡的情况,所以极为不解:“这青龙帮听起来像个江湖门派,连富贵怎会和他们扯上关系?” “青龙帮可不是江湖门派,他们是地地道道的土匪!” 俞中郎和元靖皆是纳闷,这土匪和当地的父母官,不该是死敌吗?怎会混到一起? “自然是因为官匪勾结。” 明若楠将青龙帮收过路费一事,从头到尾细细讲了遍。听得元靖咬牙切齿。 “这连富贵还真是无耻至极!” “他连卖国都肯,又有什么钱是不肯挣的?” 俞中郎琢磨片刻,朝二人请示道:“是否需要老臣去守备军调兵,好攻上山去,将人擒了?又或是直接朝青龙帮要人?” 元靖指了指明若楠,毕竟他人生地不熟,只能请王妃来定夺。 可半晌,却不见自家王妃有动静…… 齐羽无奈,只得朝几人解释:“那个……我师妹同这青龙帮,曾经有那么丁点小小的恩怨,所以吧……此事她怕是要好好琢磨琢磨。” “什么小恩怨?”元靖好奇,堂堂明若楠会因为一点儿小恩怨便不直接上山抢人? 路北北笑道:“听说是将青龙帮大当家的眼睛戳瞎了。” 俞中郎:…… 元靖:……我就知道。 明若楠有些害羞地摆摆手:“嗐,那时候还小,要搁着现在,直接就地正法了,也不至于留这么个祸患。” 众人:…… 明若楠看着四周齐刷刷望着自己的人,明白大家伙是都在等她拿主意:“你们是不是纳闷为何我不直接让你们带兵攻上去?” 众人齐齐点头。 明若楠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这青龙帮现在有个叫朱戈的军师,此人,有些小聪明,这过路费的馊主意便是他想的。若我们冒然上去,不是扑空,便是被他们设个套,最后变成瓮中之鳖,就算能解决,也得费些功夫,实在不划算。” “那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等着吧?” 明若楠听见这话,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一拍桌子笑道:“对,就是等!”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我明若楠又回来了! “大当家,那伙人在镇里住下了。” 刘四海本来听了朱戈的话,打算放过这群人,免得惹麻烦上身,谁知这车队竟还不准备走了。 “去打听打听,这伙人是做什么营生的?” 刘四海的人下山去到小院附近,竟听见守卫在说什么,“贵重东西太多,千万要保护好。”赶忙把耳朵竖了起来。 “誉王妃说要顺道去将那在逃的新安郡太守抓了,到底是真的假的?” “诶,你少多问!咱们的主要目的就是看管好这五万两,其他的都别管。” 这土匪一时间听到了太多信息,几乎是一路跑回了山上。他心里不断盘算着,本该直奔大当家屋里的他,突然半路拐弯,去了洪夫人所在。 一炷香后,这人退出了洪夫人的偏室,满意地将一锭银子塞进了怀里。 洪夫人急匆匆敲着连富贵的门,连富贵这几日本就爱惊醒,此刻听着敲门声,吓得从床上直接滚了下来。 他忙打开门,看着门外的人怒道:“作何一惊一乍的?吓死老子了!” 洪夫人一把将他推入室内,慌忙将门带上。 “还睡!那明若楠都到山脚下了!” 连富贵立刻惊醒,眼睛瞪圆,止不住双股战战。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会亲自来……”他想倒杯水冷静下,可拿了几次壶都没能拎起,好不容易拿起壶,却又哆哆嗦嗦地倒不准位置,水顺着桌子流了一地。 洪夫人狠狠拧了下连富贵,嗔怒道:“你个没出息的怂蛋!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扔了你!” “你知道什么……这明若楠的可怕,你就算没听说过,也没看过戏文话本子?”连富贵喝了口水,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除了长相跟戏文里不一样,其他都八九不离十,是她实打实做过的事!” 洪夫人微微皱着眉:“你少吓我!”她说罢见连富贵眼珠都快失神了,突然心里也有些慌张,“她来都来了,听那意思,就是来抓你的!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连富贵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半晌后才阴狠道:“一不做二不休!那刘四海不是跟她有仇么,不如咱们来个借刀杀人?” “你随便,反正跟我没关系,别拖我一块死便好。” “没关系?当年端王的旧部可是一直在找你!你以为让明若楠抓着,会轻易放过你?咱们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别想跑!” 明若楠此刻正惬意地躺在摇椅里,好久没感受过这么好的太阳了,她整个人心已然飞回了家里,恨不得立刻冲上山将连富贵捆了。 其实明若楠并非是没本事潜入青龙帮将人逮下来,不过一来为了稳妥,二来是考虑到这六荣镇的匪患也是时候该解决下了。 “少主,上钩了。” 明若楠听着这话,嘴角微微扬起:“再去集市上闹一闹,我要让全六荣镇都知道,我明若楠回来了!” “明若楠?” “不错,就是那个明若楠。”朱戈摇头有些无奈,“昨天手下来通报时,我本还不信,可今日,那六十多的县令竟亲自跑到了小院里请安。” 刘四海也早已年过不惑,此刻想起十年前,再次觉得自己的左眼隐隐作痛。他愤恨的攥紧了拳头,恶狠狠道:“见着她人了么?” “尚未见着……但是好多百姓听说她来了,便将小院围住了,我们的人也混到了其中,不片刻就能有消息回来。” “乡亲们!”齐羽站在门前维持着秩序,“我知道你们都想见少主,可我们此趟是秘密出行,不宜声张啊!” “可恩公都到家门口了,总得让我们见见吧!” 不少人当年都是跪在西南郡城楼外的灾民,若不是明若楠当年的一声“寒冰派纳新”,他们十有八九不是冻死,便是饿死,哪能有今日的安康生活。更别提后来寒冰派又帮着建新家,又帮着修水坝,简直比衣食父母还不差! 所以大伙儿端着鸡蛋,自家打的糍粑,菜地里新鲜拔出的萝卜,齐齐来到小院儿门前,想要向恩公表达心意。 半晌后,麻团走出来,朝众人说道:“传王爷王妃话,诸位乡亲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萝卜白菜我们全收,但鸡鸭鱼肉一概不收,贵重的更不能要。我们此趟还有任务在身,不方便出来相见,还望大家体谅。” 刘四海听着手下的通禀,摸着下巴十分不解:“朱戈,为啥子这明若楠不出来?” 朱戈还没说话,手下便抢白道:“那丫头说,王爷染了风寒,她要照料。” 朱戈忙道:“早听说这誉王是个废柴,这一路颠簸,病了倒是合理。” “他奶奶的!”刘四海一拍桌子,“既然到了老子的地盘,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走!十年了,老子可算逮着报仇的机会了!” “哎呦,是谁惹大当家的生气了?”洪夫人一扭三晃地走进来,好不妖娆妩媚,她眼波流转,尽是风情。 刘四海本在怒火中,但此时看见洪夫人如此貌美,眼神中的狠厉立刻转化成了猥琐,毫无顾忌地招了招手,让洪夫人坐到了自己大腿上。 “美人,你怎么来了?” “奴家这不是独自待着无趣,想大当家的了。”洪夫人眼睛滴溜溜转着,全是主意,“是谁惹大当家生气了?” “美人可听过明若楠?” 洪夫人冷哼一声:“这明若楠不就是那什么誉王妃嘛!” 刘四海从洪夫人这语气中听出了不少怨气,诧异问:“怎的?美人认识她?” “认识倒谈不上,不过她没少欺负我表哥!整日打着什么嫉恶如仇行侠仗义的名号,我呸!根本就是沽名钓誉之辈!假的很!” “美人说的好!”刘四海虽然没听懂沽名钓誉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但是也明白洪夫人是在骂明若楠。 “大当家怎好端端的提起此人?” 刘四海说到此再次恨得牙痒痒:“不瞒美人,我这眼,便是明若楠刺瞎的!” “啊!”洪夫人脸上立刻流露出心疼,“这明若楠简直该死!” “美人说的不错,我一定要让此人付出代价!只是……”他说到此,有些发愁,转头朝朱戈问道,“先生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听闻她武功高强,之前那什么王爷谋反的时候,她不就以一敌万了么?” 朱戈手指来回掐算着,也不知究竟在算什么,刚要开口,就听洪夫人抢白道:“大当家的怕她作何?我倒是有个法子,保证让这明若楠乖乖束手就擒!” 第二百一十八章 调虎离山 洪夫人和朱戈一起从刘四海房中出来,两人眉来眼去了好一阵,在树林四下无人之时,才终于如愿以偿地腻到一处。 “美人,可让我好想!”朱戈将洪夫人抱在怀里,一通亲热。 “讨厌!”洪夫人娇滴滴地欲拒还迎,“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如何了?” “你放心,美人此计十足高明,这回一定让这明若楠死无葬身之地!”朱戈眼中逐渐被美色填满,“只要明若楠死了,日后便没人再找你哥哥的麻烦了!” 洪夫人眼中的嫌弃一闪而过,再次望向朱戈时,眼中满是柔情。 明若楠听着手下的禀告,忍不住拍着大腿笑出声来。 “多亏去的是华子,要是汤圆去了,估计得当场哭出来。” 齐羽忍笑道:“这么香艳的场景,兄弟们都纷纷后悔,当时没抢着去呢。” “什么好事儿?”汤圆蹦着进来,听见抢着去几个字,忙凑了过来,竖起耳朵。 明若楠戳了戳徒弟的脑袋有些无奈:“你好好的,学什么儿化音,念得忒难听了!” 齐羽看着汤圆逐渐长开的眉眼,惊奇道:“汤圆这几个月没见,感觉大变样啊!是不是长高了?” 汤圆一听见师伯夸自己,立刻笔挺。 “你少夸他,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爱顺杆爬!” 路北北和元靖说话间便进来了,两人边走还边交流:“你觉得我这个状态如何?好久没演了,有些找不到感觉。” “姑爷这么多年的经验,这点小戏台,还不是信手拈来?” “你们又在互吹什么?” 元靖无奈笑道:“快开场了,总得说说戏。”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六荣镇居民都沉沉入了梦乡,偶尔有虫鸣响起,更显静谧。 “救命!救命啊!” 明若楠听着这声音兀得睁开眼睛,一个翻身从元靖身上略过,穿衣扎发一气呵成,待到院子里,发现寒冰派几人也前后脚跟着出来了。 “发生了何事?何人呼救?”明若楠将发带扎紧,望着刚推开门的齐羽。 只见他一脸愁容,忙蹲下去扶倒地的那人:“大哥,你没事吧?” 这人后背上被砍了一刀,虽伤的不深,但一路赶来流了不少血,此刻早已脸色惨白。 “花溪村……土匪……土匪来了……”此人说完便彻底昏死了过去,看来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才来到了此处求救。 这也是六荣镇百姓的本能,一旦出了事,他们首先想到求救的便是寒冰派。而这几日明若楠在镇中,自然也是首选来找明若楠,而不是当地官府。 花溪村距离明若楠所住的小院,大概七八里地,快马一柱香便能赶到。 明若楠二话不说,忙扎紧腰带,朝齐羽和肖阆权道:“带着兄弟们,跟我去看看,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犯事,这刘四海怕是不想活了!” 她说着便翻身上马,肖阆权才刚迷迷糊糊走出来,便被直接拉上了马。 “驾!”几人还没到花溪村,便听见喊杀声震天。 明若楠眉头皱着,看花溪村村民皆是被揪在了一处,瑟瑟发抖地紧紧在一起凑着。一队举着火把,扛着大刀的土匪,将村民团团围住。 “将值钱的都搜出来,不交,杀!” 领头的是个瘦瘦高高,黝黑的人,匪气十足,他在马上用刀挑着百姓的衣领,嘴角轻轻扬着,明若楠老远看见他,便感受到了此人身上的戾气,刀下应是有不少冤魂。 这人将大刀高高举起,百姓的哭嚎声震天,他像是被这哭声激起了兴趣,准备狠狠将刀落下。手正要放下之际,却被不知什么东西敲击到了穴位,手肘突然一痛,手中的刀再拿不稳,滑落在地。 “哪个孙子敢暗算老子!”土匪的一声暴怒,让百姓再次惊呼出声。 “是你祖爷爷我!” 明若暗冷笑着从马上跃起,一掌打过。 土匪们刚要挥刀,却发现自己的马皆是四肢僵硬,再不挪动片刻。竟纷纷变成了冰雕,他们惊恐地想快些从马上跳下,可努力了几次,却也只能无奈认命,因自己也被冻在了马上一点儿动弹不得了。 明若楠只用了一成力气便将众人冻住。 土匪脸色各个铁青,甚至有人吓得尖叫出声。 百姓见着是恩公来了,纷纷开始哭嚎 “恩公救命!” “恩公,你可算来了!” “儿啊!这就是娘跟你提过的小恩公!” 明若楠笑着宽慰百姓。 “乡亲们,没事吧?”齐羽边绑着土匪边问,“可有人受伤?” “老史死了,呜呜呜……”一人哭着道,“他出去送信,被土匪砍了一刀。” “若是那位送信的大哥,他无碍,我们寒冰派会找人医治好他。”明若楠说着扫了眼四周,皱眉道,“只来了十几个土匪?” 百姓还在慌张中,此刻见着匪徒都被擒住,才堪堪回过神来。村长颤颤巍巍上前道:“回小恩公的话,这群人来了也不进屋去抢,只让我们自己交东西出来,不交他就要杀人,吓死个人咯。” 明若楠眉头皱起,突然喝道:“不好!中计了!师兄你带人善后,其余人跟我走。” 肖阆权还不知所以,回去的马上,忙朝明若楠问道:“王妃为何说中计了?” “你可记得之前调查,青龙帮土匪有多少人?” “五百余人。” “我与这刘四海十几岁时便打过照面,我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既然我在此落脚,他又怎么敢只派十几人便下山抢劫?就算他亲自带人倾巢而出也不见得是我的对手。” 肖阆权恍然大悟,忙加快了速度:“王妃的意思是调虎离山!” 明若楠快马加鞭,可待她回到小院时,看到的却是几个守卫倒在地上,而元靖不知所踪。 “刘四海!” 明若楠的怒吼响彻四方,而不远处青龙帮的小弟,满意地回去复命。 而此刻计谋得逞的刘四海看着倒在地上的元靖,一副已经大仇得报的架势。 “快,给明若楠写信!这次,一定要让她用命来还我这只眼!哈哈哈哈!” 他被喜悦充斥了头脑,满脑子都是明若楠鲜血淋漓的模样,完全没注意到地上昏迷的人,刚才因为被一颗小石子咯得不大舒服,偷偷朝边上挪了挪……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戏做全套 “三当家,我怎么觉得,刚才他躺的不是这块?”这人看着地上的元靖,眉头微微皱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想要看出些端倪。 “诶,这人都被迷晕了,肯定是刚才谁路过时不小心碰着了!” 这人点点头,觉得八成是自己多心了。他忙搓了搓手,将纸笔递给朱戈。 一个时辰前,明若楠前脚刚出门,便立刻有一群土匪直接闯入了小院。 “快!大当家的说了,一定要快!” 三百多个人,拿着大砍刀对着门里的守卫一通乱砍。 俞中郎抵挡了片刻,便将刀一扔,就地倒下。临晕过去之前,还虚弱地伸出胳膊,朝着众人喊了声:“保护……保护王爷!” “啧啧啧,俞中郎这戏过了吧?”躲在缸里的汤圆小声朝幺儿道。 “你闭嘴!” 幺儿白了眼汤圆,就见路北北转了个圈,将早已准备好的血包抹在了脸上。 “你们一定……一定要……保护好……王爷……啊……” 两人:…… “你们干什么!”睡梦中被揪起的元靖疯狂挣扎着,“你们放开我!” 土匪见他果然不会一丁点儿拳脚功夫,顿时胆子大了起来,哈哈哈嬉笑着:“果然是个废柴!” “没想到咱们也有骑到王爷身上这天!” “你们是何人?让王妃知道了,定饶不了你们!” 元靖全身颤抖着,眉毛皱成一团,那模样显然是害怕极了。 幺儿和汤圆对视一眼,齐齐举起大拇指,佩服元靖多年来练就的素养。 “我是你皇帝老子!”土匪不再废话,一掌劈在元靖后颈,元靖两眼一翻,不多废话,直接晕了过去。 明若楠此刻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无奈叹了口气,拍了拍地上的俞中郎:“差不多得了,就您还在戏里呢。” 俞中郎迷迷糊糊睁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臣刚不小心睡着了……” 明若楠无奈,看着一地的人忙着擦脸上的血痕,实在是哭笑不得。她十分想告诉他们,这群土匪脑子没那么好,戏不用做这么全。 “喂,薛师弟,别擦了,你那是真伤!” 经她提醒的薛师弟,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嗷嗷蹦了起来:“疼疼疼!啊啊啊!” 明若楠无奈,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这才发现肖阆权一脸震惊地僵在原地,看了看正擦脸的俞中郎,又看了看挑着眉的明若楠,下巴都要摔地上了。 “你们!” 明若楠无奈,拍了拍肖阆权的肩膀:“进屋吧,慢慢跟你解释。” 这一晚,小院里灯火通明,不少人打着灯笼,举着火把出去找丢失的誉王。只有明若楠倒在屋里安心睡大觉。 “王妃竟然不担心?虽然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可是……”肖阆权话说到一半,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来,该不会王妃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王爷吧?又或者他们的婚约只是被陛下强迫的,乱点的鸳鸯谱? 他这么想着,嘴角竟然不自觉露出个傻笑来。 路北北纳闷地看着突然傻笑起来的人,诧异道:“肖大人这是有了什么好主意?” 肖阆权惶然回过神,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掩饰道:“我……那个,我那个担心王爷,担心山匪会对王爷不利。” 路北北笑道:“肖大人多虑了,我家少主向来神机妙算,没把握的事,她绝不会让王爷涉险。” 明若楠此刻在梦里会周公,一丁点儿没担心自己的相公,自然也不知道自家相公此刻正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要说这誉王,还真是细皮嫩肉的,这小模样多俊!唉,可惜了!”洪夫人不禁咂舌,“可惜是个傻子!不然倒是……” 她的手在元靖脸上流连,可把元靖给恶心坏了。 他眉头忍不住想要皱起来,还得拼命忍着,恨不得此刻自己是真的晕倒,毫无知觉。 谢天谢地,朱戈及时赶到。 “你在此处干什么?” “我就是来看看传说中的废柴长什么模样。”洪夫人娇媚地一笑,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她年轻时候也见过还是孩童的元靖一回,此次再见,没想到这人竟然已经大变样了。 丫鬟忙退下,上门口守着,留着这两人单独在此。 “此次若是刘四海失手,那你我二人,便带着这些东西一起离开此地!” 朱戈将一堆金银细软塞到了洪夫人手中,低声道:“虽然咱们的计谋应当不会有差,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洪夫人眼中含泪,激动道:“朱郎……” 元靖再次觉得自己恶心坏了,两人你侬我侬了好一阵,才还了他个清净。他活动了活动被绑住的手腕,干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决定补个觉。 元靖补觉的过程中,刘四海的信已被一箭射到了明若楠的小院门前。 演技最好的齐羽,将箭拔下,看了眼后,脸色大变,慌张地跑进小院里。 边跑边高声喊:“师妹师妹!有王爷的消息了。” 送信的人满意地听到这话,回去复命。 只有薛师弟脸上贴着块纱棉,看着门口的洞十分心痛。 “哎……好好的院子,又得修……射的乱七八糟的,笨死了!这么近都瞄不准!真该让乌吉好好修理修理!” 明若楠假装没听见薛师弟的抱怨,并不想报销修院子的钱,她朝齐羽道:“念念写了什么。” “誉王在我手上,要想让他活命,自己带着五万两来!” 明若楠:…… “他是不是傻?我自己?怎么带五万两?” 五万两起码要装三车,明若楠总不能自己同时驱赶三辆马车……好歹也是上山,就算车绑一块儿,多拴几匹马,十有八九也得半路翻车。 她捏了捏额头,有些无奈,干脆起身,带着齐羽和肖阆权直奔青龙帮山脚下。 “喂!有人吗?” 守卫的山匪扛着大刀见来了三个人,立刻凶神恶煞问道:“你们什么人?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明若楠勾起嘴角,笑着指了指自己:“我,明若楠。” 山匪一不留神,吓得跌坐在地。 山涧一时间安静的只剩下虫叫鸟鸣。 “她说……她是谁?”站在岗楼上的小头目,僵硬地转过身。 紧接着,他立刻连滚带爬地跑回去报信,整个山谷都回荡着他的大喊:“明若楠!明若楠来了!那个明若楠来了!” 第二百二十章 你都会用成语了! 明若楠嘴角抽搐,觉得好像就这么直接攻上山去将人全擒了,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角楼上的山匪们立刻开始射箭,虽然没一个能射准,但是箭飞来飞去,着实让明若楠心烦。 她不耐烦地朝着山上喊:“喂!喊刘四海出来,我跟他谈谈。” 他们平日都是一副嚣张的气焰,此刻的台词本该是:你算老几!也敢喊我们大当家的名字? 可一琢磨对面是明若楠,他们十分担心,狠话没说完,直接被拍死的可能性比较大。无可奈何,只得慌忙回去通报。 刘四海此刻手里攥着元靖的性命倒是十分有底气,迈着八字步,高昂着头踏上了门楼。 “明若楠!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刘瞎子嘛!” 明若楠此话一出,刘四海立刻暴跳如雷,要不是打不过,恨不得立刻跳下去结果了她。 “我劝你好好说话!不然你休想再见着誉王!" “嗐,不见就不见,先让他在你这儿住着吧。” 刘四海一愣,没想到明若楠竟然来这么一出。 “你这女人怎么回事?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怎的一点儿情面不讲?” “呦?大当家都会成语了?了不起!”明若楠说着伸出大拇指,肯定地朝刘四海点了点头。 刘四海被歧视,怒道:“放箭!放箭!把她扎成马蜂窝!” 明若楠扶额,慌忙伸手制止:“别!我来找你说正事,咱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动刀动枪的!” 刘四海眉毛竖着,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 他见明若楠表情真诚,想到元靖还在自己手上,登时勇气再次充沛,忙道:“你夫君此刻在我手里生不如死,你还不快去筹集好银两来赎人!” 明若楠眉毛挑起心道:生不如死?元靖? 但她脸上仍是一副担心。 “我说刘大当家,你也不想想,五万两,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扛上山?” 刘四海一愣,琢磨好像是这么回事,他身旁的朱戈小声道:“她说的也有道理,五万两起码三大箱,得三辆马车才能拉上来。” 刘四海小声问道:“那怎么办?” 他们还没想出主意,就听明若楠道:“这样吧,我让两个老车夫同我一起驾马车上来!” “不成!”刘四海还在犹豫,朱戈已经喊出声来。 “老车夫说不定会是寒冰派的高手!大当家不妨让她带两个孩子赶车……” 刘四海刚要喊,便慌忙闭嘴,回头朝朱戈道:“不成!我当年就是吃了孩童的亏!” 两人相对沉默半晌,朱戈脑中猛得灵光闪现,抬头惊喜道:“让她带两个姑娘!这天底下除了明若楠,没有其他会寒冰掌的女子,带姑娘最稳妥!” “对,带两个姑娘,还得年轻!年轻的女子,就算会点儿拳脚功夫肯定也是三脚猫,到时候还能留下给兄弟们快活快活。” 刘四海立刻朝明若楠喊道:“只能让女子赶车!必须是妙龄女子!” 明若楠里呵呵两声,险些没抑制住脸上的嫌弃,啐他一口。心道你想的可真美!但是心里骂的话还是没出口,脸上呈现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这……” 刘四海见自己的计划得逞,明若楠果然慌了,立刻大笑道:“酉时,我在青龙帮龙虎堂等你,若发现你带了别人……哼,我立刻宰了那什么王爷!” 肖阆权怒道:“欺人太甚!堂堂亲王也敢绑,我直接带兵缴了你这匪窝!” 明若楠没朝肖阆权解释全,此刻听着他的话,心里着急,生怕把刘四海吓退了。想拦着点儿,可又不好直接拦。 不过刘四海心里盘算的可比明若楠想得美多了。他琢磨,自己拿了五万两,还当什么土匪,合该退休去享清福!倒时候自己改头换面,带着钱逃到南渊,就算是天王老子又能耐自己何! “哈哈哈!笑话!我刘四海纵横江湖多年,会怕官府?呸!”刘四海说着朝明若楠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酉时,见不到银子,就给元靖收尸吧!” “大当家威武!大当家威武!”刘四海转身离开,一堆山匪被这话盲目点燃了激情,开始高声吹捧。 明若楠挑眉,没承想刘四海竟还有此等魄力。她转身上马,扬扬手指朝齐羽道。 “师兄,派人把地上的箭收收,别浪费,熔了给花溪村的百姓做几口铁锅去。昨天土匪砸坏了不少东西,咱得赔。” 明若楠说罢一夹马腹,头也不回地离开,肖阆权有些茫然地看着地上的箭矢,又懵了:王妃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担心王爷…… “我不!” 汤圆直接逃到了房顶上,说什么都不肯下来。 “我最后问你一次,扮不扮?”明若楠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徒弟。 汤圆嘴唇颤抖着,大眼睛忽闪忽闪,模样好不可怜。 他鼓足勇气,拼命摇了摇头。 “哦,那你在房梁上待着吧,今日吃剁椒鱼头。” 汤圆一愣,万万没想到师父来这招。 “明若楠!你!有你这么当人师父的么!” 明若楠并不理会汤圆,而是转头朝冯垚问道:“幺儿扮不扮?” 冯垚委屈地点点头,为了师姐忍辱负重。 “幺儿乖!不像有些人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人家徒弟的。” 汤圆咬着嘴唇,越发觉得师父不是人。 剁椒鱼头香气四溢,还在锅里没盛出来,便让房顶上的汤圆流了口水。 此刻他万分懊悔自己六识太好,这味道实在太过诱人。 直到汤圆将鱼肉塞进嘴里时,仍在后悔,一时间也不知该先剁手还是先剁脚。 当时明若楠留着汤圆和幺儿在缸里躲着以防万一,没想到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跟着她送银子上山的人,其实功夫不用太高,最重要的是不能给自己拖后腿,所以麻团和果子这两个丫头铁定是不能去。思来想去,她便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师弟和徒弟身上。 幺儿和汤圆还未十七,骨架没长开,也就比明若楠高出一点点,若明若楠在鞋里多垫一层,他们三人便大差不差了。 幺儿本就长得清秀,而汤圆又脸圆鼓鼓的,一双大眼睛,浓密的长睫毛,一忽闪起来,可爱的要命。两人怎么看,都挺适合承担这重任。 “其实北北也很合适,只可惜让土匪见着了。” 路北北心里瞬间松了口气,暗道还好还好,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手,当初提前自告奋勇出战来着。 明若楠并不知道师弟的小算盘,而是正忙着给徒弟夹菜。 “多吃点儿,过会儿让麻团姐姐给你扮上!” 汤圆欲哭无泪,一筷子一筷子夹着,实在生气自己这张没出息的嘴!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与他也有点小恩怨 明若楠挑眉看着徒弟和师弟,强忍着自己想要笑出声的冲动,大喊了声:“出发。” 待三人离开,连影子都看不见,众人才将门一关,立刻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汤圆太可爱了!” “幺儿还真有点儿小家碧玉的意思,就是黑了点儿,哈哈哈哈!” “可惜了,汤圆要是有个妹妹,我就找他说亲去!” 几人微微愣了愣,对视一眼,再次集体疯狂大笑出声。 “师父,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在笑?”汤圆眉头皱着,嘟着嘴,此刻他嘴上涂着一款叫“天宫巧”的口脂,一撅起嘴来,更显得颜色鲜亮。明若楠差一点儿便再次笑出声来。 “没有,你听错了。” 她将头转过去,强忍着笑,看着冯垚微微皱着眉,颇有几分书里病恹恹美人的姿态,最终没忍住“噗”得笑出声来。 “师父……”“师姐……” 两人齐声问:“你刚才是不是在笑?” 明若楠强忍着笑,满脸正经地回头过来:“怎么可能?我刚有点儿凉,咳嗽了下。” 说话间,他们便来到了青龙帮山脚下,门口的守卫,明显还是害怕明若楠,小心翼翼地上前检查了下箱子,见其中确实是满满的银子,他们仍是不放心,随用刀扎了扎,确保其中没藏人之后,才放行。 几人眼睛还时不时在汤圆和冯垚身上打转,心道这是哪儿来的美人!若是今晚上大当家计划成功,是不是就能……嘿嘿嘿…… 明若楠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几人嘴角扬起的弧度,一想起他们这是对着冯垚和汤圆在流口水,险些又笑出声。 三人跟着领路的山匪绕了好大一圈,在山里七拐八拐地才来到所谓的龙虎堂。 刘四海在堂上坐着,脚边坐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元靖。 见明若楠前来,本还在瑟瑟发抖的元靖立刻激动地喊出声来:“王妃救我!” 刘四海冷哼声,看着明若楠一步步走入自己为她专门打造的陷阱之中,脸上止不住地窃喜,嘴角险些压制不住。 连富贵躲在帘子后,看着明若楠一步步走进来,想起四年前她将自己揍了一顿,却有苦没地方诉的事,着实恨得牙痒痒。 那年明若楠才十七,正值花样年华,话本子虽然满天飞,但是信的人寥寥无几,新安郡太守连富贵也不例外。 他琢磨明若楠虽然当年收留难民时有所作为,但兴许都是大人教的,根本不像传闻里那么神乎其神。 而传闻中的明若楠,此刻看着新安郡再次漏了个窟窿的堤坝,脑门上青筋直跳。 “这老小儿实在过分,堤坝都是我们寒冰派修的!怎么着?他连补补都懒得动手?” 明识理眉头皱着,看着堤坝上破了个一人大的口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听说,是故意砸的……” 明若楠一听,立刻火冒三丈:“好端端的他砸堤坝作甚?” 一旁的师伯怒道:“还不是那连太守为了跟朝廷要钱,自己砸的!” 明识理叹了口气:“裘太守也只是猜测,我们啷个晓得是不是真的?” 明若楠怒得一夹马腹,朝着新安郡太守府奔去。 “三丫头,你去哪点?不要胡来!” 明识理现在十分后悔刚放马出去吃草,这会儿再唤回来,却早已没了女儿的影子。 新安郡太守府距路江有三十多里地,太守府又建在高处,所以连富贵丝毫不担忧路江决堤自己会受损。 他此刻正在府里喝着茶,听着伶人唱小曲儿,无比惬意,可突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连富贵举着紫砂壶的手僵在空中,看着突然一下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位小公子,实在有些面熟,可又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来人啊!有……”连富贵刚喊一声,便被明若楠拔了唱曲儿伶人的簪子,直接戳在了他脖子边。 “有本事你就喊!看是他们来的快,还是我这簪子扎下去的快!” 伶人吓得直接跌坐在地,明若楠双眼凌厉地朝他看来,这伶人立刻吓得说不出话。但好歹此人还算有些眼色,忙爬起身,捂着嘴,不再喊叫,而是拉开门便跑。 他平日里受够了连富贵这又小气又事多的模样,早看他不顺眼,所以他跑出来遇见匆匆闻声赶来的侍卫时,竟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老爷没事,就是撵我走……” 众人恍然大悟,还安慰此人几句。 伶人欢快地回家,收拾东西,连夜跑路。 而此刻仍举着茶壶的连富贵,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簪子尖已抵在了自己脖子上。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一动不敢动。 “这位好汉……你我……你我素未谋面,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好好说,可好?” 明若楠皱眉,他记得那年水患时,在城外见过此人偷偷观察着西南郡的状况,看来这人是没认出自己。 “你别管我是谁,你就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派人将堤坝砸了个洞?” 连富贵一听此话,立刻全身绷紧,但是脸上却一副委屈模样:“冤枉啊!我一心为民,怎会干如此龌龊之事!” 明若楠若不是听说过不少这连富贵的光辉事迹,简直要被这人的精湛演技骗了! “一心为民?”明若楠也不举着簪子了,干脆一脚踩在连富贵脚上。 连富贵才叫了声,便起身想跑,可他尝试动了几次,却发现自己的双腿竟丝毫动不了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的双脚竟然失去了知觉! 他伸手摸了摸,竟发现这脚不知不觉冻成了冰块! “你是寒冰派的人!” 连富贵惊讶地指着明若楠,见此人缓缓勾起嘴角,心里更加害怕。 “连太守,我这人向来光明磊落,既然来此,便是早已认定了是你,若你执意不肯悔改,那别怪我下手无情!” 连富贵嘴唇打着战,看着明若楠眼中满是惊恐:“你……你到底是谁……”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她也不屑于威胁了,而是将簪子一收,在手中把玩起来,嘴角始终挑着,眼中是似有似无的笑意,“寒冰派,明若楠。” 眼前的人,明明是一副俊俏的少年模样,眉眼中透着的侠气,和她身上的寒气交错,让做过太多亏心事的连富贵,不寒而栗。 “明……明少主大驾光临……” “少废话,问你话呢!” 连富贵本来死咬着不想认,可他发现,刚才只是在脚面的冰,现在竟蔓延到了小腿! 他颤抖地看着眼前人求饶道:“我错了……少侠饶命!不对,明少主饶命!” 明若楠不耐烦地摸着自己的玉镯,冷冷道:“我想听的可不是这些。” 连富贵现在连牙齿都在打战,哪儿顾得上其他,忙道:“我真的知错了!您说怎么着,咱们就怎么着!” “成,本少主这便给你个机会,自掏腰包将堤坝修好。”她用簪子拍了拍连富贵的脸,不懂这看起来斯文的面目后,怎会是颗那么贪婪的内心,“马上便雨季了,要让我发现堤坝又有破损,那我决计饶不了你!” 明若楠走后,连富贵越想越委屈,实在不明白,自己得多想不开才要去听一个西南郡来的丫头片子的话。他敷衍地在洞上填了些草,糊上泥巴,便再次摆着不管了。而且加强了太守府的守卫,生怕这明若楠杀个回马枪。 于是半个月后,夜深人静,新安郡太守,在太守府内,被揍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你找我作何? 连富贵在小妾房中正睡得香,喊都没来得及喊,便被人将头蒙上了棉被,一顿暴揍。 “你咋个不长记性来?这么大岁数了,说话一点都不算数!”明若楠一脚踢在连太守肚子上,怒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打你,若是你再不好好补堤坝,就早日通知你儿子给你选好棺材吧!哦,对了,你没儿子!就让你女抓紧准备丧事吧!” 明若楠愤怒地离开,留下满脸是血的连太守挣扎着从棉被里爬出,有苦没地儿诉。 于是连富贵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光挨了揍,又得贴钱自己修堤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也是为何,他每次得着机会就参西南太守和寒冰派的原因,实在是深仇大恨,无处排解。只能日日偷摸着写折子。 时间回到当下,连富贵看着明若楠正一步步走入陷阱,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刘四海也是屏住呼吸,就等着明若楠走进堂中,可就在她即将踏上触发机关的那一刻,万众期待的明若楠,竟突然停住了。 “唉,我突然有些担心。”她歪着头,看着穿着越发野蛮的刘四海,眼中满是嫌弃,“我那两个丫鬟,跟着你手下兄弟去卸货,会不会遭遇什么危险?” 众人心里不约而同回了声:自然凶多吉少…… “怎么可能?”刘四海心虚地拍着大腿,咧嘴大笑,“这银子交了,我俩的仇怨自然一笔勾销!” 明若楠刚要迈脚,众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他们各个探着头,攥着衣摆,眼睛一眨不敢眨。 可她竟再次把脚放了下来…… “不对,我银子都卸外头了,你把王爷还我不就得了?”明若楠一拍巴掌,再次停在了原地,看都懒得看刘四海。 “别啊!”刘四海慌张站了起身,忙朝边上的朱戈求助。 朱戈也是过于心急,忘了还能这么操作,此刻让明若楠乍一问,也是懵了片刻,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急中生智道:“我们大当家想请誉王妃以茶代酒,一杯泯恩仇!” 明若楠缓缓抬眸,这眼神中的霸气,让朱戈心里咯噔一下……他是第一次见到此人,从未想过一个女子能有如此强的威慑力,让人仅仅是在她身旁站着,都有些不寒而栗。 “若是刘大当家给我的茶水里下个毒,那我不就亏了?” “我保证不下毒!” 明若楠饶有兴致地看着刘四海拍着胸脯保证的模样,心道你的保证抵得上个屁。 朱戈虽然此刻后脊梁发凉,但仍是鼓着气道:“誉王妃不肯上前,莫非是还留着后手?”他说着转向誉王,见他一脸的可怜相,忙做出一副同情的姿态,“王爷,看来王妃也并非真心想来救你。” 元靖听着这话一下慌了神,忙朝着明若楠喊道:“楠儿救我!这绳子绑的太疼了!楠儿你快救我!” 朱戈继续激道:“你的王妃甚至都不愿为了你与我们大当家的喝杯茶。哎,王爷,你下去之后,千万别怪我们大当家的不仁,毕竟是明若楠不给面子在先。” 元靖慌张极了,眼神中全是惊恐,额头上紧张的青筋暴突,声嘶力竭地大喊:“明若楠!我要是出了事,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你别忘了,你有今天,是谁给的!” 明若楠白了眼元靖,一脸的嫌弃:“父皇父皇,整日就知道用你父皇来压我!我的一切都是自己挣的,与你们元家何干?”她边抱怨着边向前,终于迈出了万众瞩目的那一步。 明若楠刚踏上这块地砖,眉头立刻皱起,她慌张抬头,只见一个铁笼从天而降,将她罩在了其中。 “哈哈哈哈!明若楠!你也有今天!”刘四海大喜,指着铁笼笑得好不肆意。 笼子里的明若楠冷冷抬眸,眼中全是愤慨:“卑鄙小人!” 朱戈见终于将人罩着了,一颗揪着的心也立刻放了下来,指着明若楠笑道:“你别做梦逃出来了!这笼子是玄铁所制,就算你天生神力,也绝不可能挣开它!” 明若楠抓着笼子晃了晃,吓得一群人纷纷朝后躲出老远,她皱着眉头,冷声道:“所以刘四海,你是用元靖做饵,引我中计?” “不错!”刘四海见事情得逞,嘴角咧得极开,露出一个恐怖奸佞的笑,“小的们,待我将这明若楠手脚筋挑断,再送给你们快活快活!” 他指着自己的眼罩,嘴角忍不住地抽搐,因为太过兴奋,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明若楠,今日,我便要同你清算这账!十年前,你瞎了我一只眼,我今日便要让你生不如死!” 明若楠挑眉,表情里似乎有些不解:“等等,你准备怎么让我生不如死?唉,你先别着急,等我跟连富贵清算完,咱俩的事再慢慢聊。” 躲在屏风后的连富贵身子一僵,他一朝被明若楠打,此后但凡听见“明若楠”三个字,都要吓得一哆嗦,更别提现在直接被点出来了! 他哆哆嗦嗦朝边上的洪夫人问:“这笼子可靠么?” “看你怂的!”洪夫人一脚将连富贵踢了出去,自己也悠悠地走了出来,她倒是好奇这明若楠到底是怎么样个女魔头,能将一堆男子吓成这模样。 “你就是明若楠?” 明若楠见绕着圈打量自己的妇人,长了张国色天香的脸,除了眼角有些细小的皱纹出卖了她的年龄,明若楠险些以为这是个十六七的少女。 “如假包换。”明若楠扬着嘴角,朝妇人语带轻佻地道,“这位美人,莫非就是传闻中的洪夫人?” 若不说眼前的是个女子,她铁定会以为这是个俊俏的少年郎,而且这少年郎眼中透着英气,洪夫人与他对视了一眼,险些被这双眼迷了心神。 “美人!你离那笼子远些,小心她凝出个冰刀冰针的扔你!” 洪夫人娇滴滴地朝刘四海抛了个媚眼:“人家就是好奇嘛……” “呦!这不是连大人么!”明若楠缓缓勾着嘴角,见着勾着后背的连富贵,露出个好久未见的表情。 连富贵此刻看着明若楠,腿仍是止不住地发软,可再一看她已经在笼子里了,而且依着明若楠的性格,若是能出来,早该劈了这笼子,如此看,她八成是真的出不来了。 连富贵盘算清楚,这才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指着明若楠怒骂道:“你……你没想到吧?自己也有今天!” 明若楠看着连富贵逃亡在外,却一点儿没瘦,心内更加愤恨,冷笑道:“连大人,你果然在此。” 连富贵听着这话,八字胡一翘,总觉得自己右眼皮一个劲儿跳,按了半天也止不住。 “你……你管我在哪儿?” “啧啧啧,我可不就得管你在哪儿么,我这趟来,可就是为了你哦!当然,还有你,美人儿!”明若楠说罢,朝着不远处的洪夫人抛了个媚眼,让这洪夫人的心“咯噔”一下,又晃荡了。 可她立即意识到不对,皱眉问:“你找我作何?”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就这? 明若楠将玉镯塞入衣袖中,扬着嘴角笑道:“刘大当家,你不过是一届草寇,朝廷招安,你起码还有条活路。可这位洪夫人,毒害亲王,这位连太守,通敌叛国,这可都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她说着挑挑眉,语气中满是嘲笑,“你倒是心善,竟敢收留这二人。” 刘四海本还处在抓住明若楠的兴奋中,正思索着先挖了她哪只眼。谁料明若楠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兜头浇了他盆冷水。 “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问问你的朱戈先生不就知道了?”明若楠说罢突然一拍脑门,一脸懊悔,似是刚才不小心说错了话,“嗐!你问他也不好使,毕竟他早被洪夫人迷得晕头转向了。啧啧啧,俩人可激烈了,而且遍地能撒欢儿,特别乐于在你头顶种草耕田!” 刘四海一拍桌子,立刻暴起,指着明若楠怒道:“你说什么?!” 朱戈脸色铁青,看着刘四海结结巴巴道:“大当家,莫莫莫要受此人挑拨!” 刘四海看着洪夫人也是愣在当场,加上四周小弟的窃窃私语,登时面如土色,跳起抓着洪夫人的领子怒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洪夫人顷刻间泪如雨下,哭得期期艾艾:“她挑拨离间的话,你也信!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才跟了你!大当家若是不信我,那就一刀把我砍了!” 明若楠看着刘四海停在空中的刀,对这位洪夫人刮目相看,佩服这女子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不然也不会将一堆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各个愿为了她肝脑涂地。 刘四海一把将洪夫人推开,指着明若楠大喝道:“我今日先杀了你,再同他们算账!” 明若楠撇撇嘴,有些不解道:“是不是傻?” 刘四海二话不说挥着刀便冲了过来,可到了跟前才发现,刀横着根本插不进笼子里,竖着进去又差了一大截砍不到人…… “大当家的………给你剑……” 刘四海恍然,立刻用剑捅入笼中。 明若楠叹着气朝后挪了一步,剑尖离她竟还差两寸。 众人:…… 刘四海怒道:“一起上!” 众人纷纷找箭,拔刀,从笼子的四周袭来,刘四海也掏出飞刀,大仇即将得报,他激动地止不住大喊道:“明若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明若楠冷笑着抬眸扫了眼在场众人。 “你们该不会以为,这区区玄铁笼,便关的住我吧?” 冲上来的众人还没细品她这话,就见这笼子突然从头到尾遍体布上冰晶。刘四海预感不好,匆匆停住了脚步,拼命后退,只听明若楠朗声笑道:“连千年玄铁都不舍得买,还想困住我?” 她话音刚落,就听“噼里啪啦”,这笼子竟然碎了! 只听一声轰响,笼子全碎成了一段一段,悉数落在地上。而明若楠一个飞踢,攻上来的一群人,便纷纷倒地。 这情景太熟悉了,跟十年前如出一辙。刘四海双手飞刀掷出,却被明若楠一一躲过,还轻蔑地挑了挑眉,问道:“就这?” 刘四海暴怒,立刻跳起,喊着手下一起朝明若楠攻去。可别说这堂上只有三十多人,就算真的五百土匪全在,也不够现在已经寒冰掌九重的明若楠活动筋骨的。 刘四海见众人不敌,只得步步后退,而明若楠明显没打算给他留余地,一步步朝他逼近。 刘四海急中生智,立刻抓着地上的元靖,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明若楠!你再朝前一步,我便立刻杀了他!”刀锋抵着元靖的脖子,离血脉只差分寸。 可刘四海预想中明若楠会惊慌失措,会犹豫不前的情景却一样没发生,反倒是她缓缓咧开嘴角,露出个毛骨悚然的笑。 “好啊,你可以试试。” 刘四海心里慌了,琢磨不透明若楠这是准备借刀杀人,还是有别的盘算。 可没等他细细琢磨,便觉得腹部被人重重一击,整个人登时卸了力,直接倒地不起,口中喷出一口口鲜血。 元靖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让我的楠儿生不如死?” 他一拳要出,明若楠慌忙拦着:“留他条狗命,好为连太守多添条罪状。” 刘四海惊恐地看着嘴角挂着一丝笑的元靖,他同刚才惊慌失措的废柴,判若两人。 “连富贵不见了。” 元靖本在发愁,这趟来的主要目的便是连富贵和洪夫人,此时竟一个没留下。 可明若楠却似乎一点儿不着急,而是踢了踢地上倒着的刘四海,问道:“你让他们把银子卸哪儿了?” 刘四海腹中绞痛,但多年来,他认怂保命的本事倒是丝毫没退步。 “后院!全都在后院!” 刘四海跪在地上拼命求饶,嘴里吐出来的血被他抹了一脸,元靖只看了一眼,便嫌弃地别过脸去。 “带路!” 明若楠牵着领路犬,悠哉悠哉朝前走着。 “娘子不着急?” “急什么?”明若楠嘴角始终扬着,“给我徒弟和师弟练练手呗。那洪夫人和朱戈,估计这会儿正和连富贵一块儿想着法子怎么搬银子呢!” “师弟?明明检查过箱子里没人,山下也没通报你带人上来了!你师弟怎么会在?” 明若楠无奈咂舌:“嗐,我不是带了两个’美人’上山么!怎么样?惊不惊喜?” 刘四海瞠目结舌,想起远远望见的那两个妙龄少女,他当时竟还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想入非非,此刻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们七拐八绕走了好远,元靖忍不住皱眉:“这刘四海的老巢,堪比京城皇宫。” 明若楠笑道:“你当这些年他抢来的银子都做什么了?” “你早知他们一定会来搬这五万两?” “爱财如命,五万两在手,加上在山上抢掠的这些,他们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又怎么舍得放过?” 两人说话间,元靖耳朵微微一动,听着不远处似乎有动静。 “东边?” 明若楠皱眉:“在我们西南地界,就别提什么东西南北了。”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矮房。 两人直接奔过去,一推门,见着里头的景象,明若楠的面部表情瞬间有些控制不住了。 只见汤圆拼命抱着冯垚,一个劲儿后撤:“别冲动,幺儿!让我师父知道,咱俩死定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着了一把推开门的明若楠。 还有表情异常精彩的元靖。 第二百二十四章 我回来咯! “这里有些闷,我出去……” 明若楠扶额:“你想笑便笑,不用特意躲出去。” 元靖用拳头遮着嘴,轻笑出声。汤圆和冯垚此时也顾不上了自己穿的是劳什子罗裙了,打了一场,裙子撕破了,头发也乱了,妆更花得离谱。 明若楠捏着额头,看着倒在地上鼻青脸肿,瑟瑟发抖的三人,朝仍扭在一起的两人怒道:“你俩在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把他们绑了?” 三人齐齐点头,虽然已经被揍得站不起身,但仍是努力朝明若楠挪动,此刻,冯垚可比明若楠恐怖多了。 冯垚看见连富贵便想起周青谭的死,一刻都不想让他多活,而且无差别攻击,将朱戈和洪夫人也一起揍了。 冯垚打小在寒冰派和军营里长大,根本没见过什么女子,更没人告诉过他不能朝女子动手的道理,毕竟平时同与他打斗最多的便是师姐,所以他根本不懂“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只觉得洪夫人与连富贵是蛇鼠一窝,都该死。 “幺儿,你冷静哈子!他两个还啥子都没说咧,你打死咯,我们找啷个去问咧?” 冯垚是个小倔驴,平日只听两个人的话,一个周青谭,另一个便是明若楠。 他此刻委屈的眼泪一个劲打转,配着他那一身实在不堪入目的形象,更显得凄惨可怜。 汤圆慢慢将冯垚松开,见他确实不再上前,才松了口气。 明若楠满眼疼惜,她揉了揉冯垚的脑袋,用难得温柔的语气道了声:“幺儿,师姐带你回家。” 新安郡最令人头疼的青龙帮,明若楠未废一兵一卒,便将其老巢直接端了。六荣镇百姓更加将小恩公的事迹,传得玄乎其神。 肖阆权留在新安郡,负责配合当地官府,将青龙帮山匪收押,并搜寻余孽,避免为祸百姓。而明若楠与元靖,则是暗中押送刘四海四人回西南,佯装出回乡途中,顺手端了一个土匪窝的假象。 从六荣镇到西南,马车疾行,只需三个时辰。 他们担心夜长梦多,连夜赶路,终于第二天一大早,便敲开了西南郡的大门。 “你爷爷我回来咯!”汤圆踢了踢城门,城楼上立刻飞下一人,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孙子!哪个是爷爷?”敲汤圆脑袋的人,虽然语气里都是嫌弃,但是嘴角的弧度已经遮不住了,明显的是期待已久,“你回来闹哪样?” “东哥,我师父回来省亲,你开哈子门内?”汤圆揉了揉脑袋,见着真人,便立刻怂了。 “师父?”这东哥脸上的笑终于藏不住了,一挥手朝着城楼上大喊道,“弟兄们!少主回来咯!” 元靖迷迷糊糊刚小憩片刻醒来,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欢天喜地的情景。 明若楠本琢磨正好天还早,可以偷偷回家,竟忘了还有过城门这一道。 元靖自打从城门开始,下巴就没合上过。西南天亮的晚,人也不比京城的商人勤快,早早便起来开铺子。所以此刻街上偶尔出现几个人,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哈欠一个接一个。 见着城外来的车队,还有人冷哼声:“哪个傻子天不亮就进城哦。” 他才感叹完,便突然看见熟悉的身影。 “路公子,小汤圆?” 然后整个人立刻兴奋地喊起来:“少主回来咯?” 明若楠从车窗里探出个脑袋,无奈地朝此人扬了扬手指。 紧接着整条街都翻腾了。 “少主回来咯!” 家家户户的灯接二连三亮起,睡眼惺忪的人推开窗子探出头,在看见真的是路北北和汤圆的那一刻,眼中立刻闪出光彩:“少主回来了噶?” 明若楠干脆跳出了马车,直接跃起到了车顶,大喊一声:“我回来咯!” “还走不?” “走哦,嫁出去嘞姑娘,泼出可(去)的水!” “切!”窗户一个个被推开,就这么跟明若楠聊着天,明若楠也有问必答,每说几句,街头巷尾便能响起一片笑声。 甚至拐过街角的时候,从天而降一个油纸包。 “刚蒸咯,趁热吃噶!” 明若楠看着手里的米糕,突然鼻子一酸。以前在家的时候,大家总是相互嫌弃,对她也骂骂咧咧,成日指着她的鼻子埋怨。可今日回来,街坊邻居虽然还是嘴硬,没好话,但不管是自己心里还是从他们的表情中,都能看出对明若楠想念已久。 “对咯,姑爷在不?” “人家大小是个王爷,就算真嘞是个傻子,你当你能想看就看噶?” 元靖在车里嘴角抽搐,明若楠在车顶笑得前仰后合。 “拉出来给你们看哈子?你们不许把人吓着噶?” 这么一嗓子之后,打开的门窗更多了,甚至有人直接跑出屋来。 明若楠笑着敲了敲车顶,马车停下,元靖会意,忙整了整衣服,从车里走出。 林茨和林重刚想将殿下保护起来,却见明若楠冲他俩摆摆手笑道:“没的关系,顶多是衣服烂咯!” 一车队的人此刻皆是语塞,尤其是看到人群将誉王淹没的时候,他们的心皆是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会混入什么刺客。 元靖本来体态端端地从车上下来,琢磨做出个父皇平日巡游时,会做出的动作,谁知他刚将手一伸出,就被人抓住了。 “啧啧啧,真的细皮嫩肉的呦!” “长得俊的咧!少主,抢的这相公还不错噶!” “就是,聪不聪明不重要!最重要是皮囊好!以后生个白白胖胖的娃,也细皮嫩肉的!” 元靖听着这话连耳根都红了,觉得这西南民风还真是彪悍,竟然大庭广众讨论这种话。 可紧接着他便感觉,无数只手放在了自己肩膀上、肚子上、后背上、还有胸口…… “摸着怪结实,口以口以!” “嗯嗯,中用就成!”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脸也被捏了捏,扯了扯:“不错不错,口以口以……” 元靖此刻仿佛是马场里待售的马,一路被挑选,这个捏捏,那个拍拍,就差一脚踹出去,试试跑得快不快了。 明若楠看着元靖整张脸表情异常精彩,再看一车队的人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无奈喝了声:“滚滚滚!小爷要带相公回家咯!你们接着睡哈子!” “切!”紧接着,街上的人果然一下便散开了,元靖直到回到车上,整个人仍处在茫然中,觉得自己刚才八成只是做了一场梦。 第二百二十五章 财大气粗 “这……这是寒冰派?!”一行人站在山脚下,看着金碧辉煌的山门,觉得这牌匾上刻得并不是寒冰派三个字,而是“财大气粗”。 按理说,亲王出行,当地接待官员,必须安排入住行宫,可哪里的行宫,又能比得上寒冰派。 此刻元靖一步步踏着白玉石阶,突然有些明白为何明若楠始终嫌弃皇宫寒酸。 “楠儿,这石壁上的画……” 明若楠掰了块米糕塞元靖嘴里,笑呵呵道:“我大姐年幼时用来练手的,说在石壁上画能提升对笔力的掌控,唉,我也听不大懂她的意思。当年十多个师兄给她扶梯子呢,我还以为她会从里头挑一个,谁知最后竟选了我姐夫。” 元靖险些被米糕噎着,身后的一堆人也是自打进了西南郡的地界,嘴巴就没合上过。 “王妃,令尊为何不出来相迎?还有西南郡百官,这不合礼数啊……” 明若楠挠了挠头,朝俞中郎无奈道:“我爹就这样,裘老头估计是喝大了,算算日子,昨日他应当休沐,十有八九是去喝花酒了。” 明若楠所料丝毫不差。 誉王大小是个王爷,进城回家,自然要有人来迎。可裘太守昨日休沐,去喝了花酒,还不小心喝大了。今早上西南郡大小官员听通禀明若楠竟然已到了家门口,忙上太守府喊人,可左喊右喊都喊不醒。众人无法,只得将仍在呼呼大睡的裘太守直接从床上抬了出来。 “老裘诶!人都到门口了!” “裘大人,我求求你睁睁眼吧!” 裘太守吧咋把咂嘴,接着打呼噜…… 大家一合计,干脆推着板车,将人直接推去了寒冰派。 此刻打京城来的众人到了寒冰派主殿内,才意识到不大对头。 “那个……誉王妃,就算令尊不出来迎……好歹也该有个人吧,这偌大的寒冰派怎么空荡荡?” 路北北笑着朝俞中郎解释:“大人莫怪,今日是初一,一月一度,寒冰派众共同爬山的日子。” 明若楠尴尬地笑了两声,回声显得这殿更加空荡了。 “师公八成是忘咯!别人哪个好意思提醒他?”汤圆话刚说完,便被路北北踢了一脚,他还捂着脑袋一脸纳闷,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元靖此刻根本管不上什么礼数不礼数,尤其是他本身也不在乎这个。他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感慨,那就是自己真的高攀了。 随行的侍卫小声议论着:“这柱子上是金子吗?” “傻了吧,金子哪儿值钱?那个才值钱!全是玛瑙!” 元靖好奇地看着壁画:“这画的色彩真鲜艳,颜料是如何调制的?” 明若楠挠了挠脑袋,也不大明白,便让路北北来解释。 “这个绿色的是绿松石,蓝色的是蓝宝石,红色的是……” 路北北每解释一句,众人的嘴便惊大一分,直到最后,大家再看见金柱子时,竟然已经有些麻木了。 大伙儿只得出一个结论,这寒冰派,每个地方都是银子堆出来的……而且还不怕偷,竟然大敞着门儿,都去爬山了,连个守门的都没留下。 “让大家见笑了,寒冰派的这些屋宇虽然是玉堂阁建的,但是各位长老都提了意见,谁的意见最多,大家伙应该也能从这装饰里看出来……” “师兄,你带各位大人去安顿。北北和汤圆去寻间暗室关人,幺儿去请周伯伯来趟。” 明若楠安排好众人,亲自引着俞中郎去往后院。 “俞中郎莫要见怪,我们西南就是有些不大……不大在意这些礼节。” 俞中郎摆摆手示意无妨:“只要王爷不见怪,我们自然也不会去陛下那儿多嘴。” 明若楠越发喜欢这老头,自从司达走后,禁军大统领的位置一直空着,一切都由这位中郎将代为执行。众人皆知,未来的禁军大将军,不是他,便是曹参军,所以一直也对他态度极为和善。尤其是在发现这老头如此知进退后,明若楠更加乐意帮他一把了。 “俞中郎,有件事情,还望您不要介意。” “王妃不妨直说。” 明若楠见元靖点点头,便笑道:“此次密审连富贵,我准备请周老侯爷旁听。” “自然,老侯爷虽然已未在其位,但毕竟是苦主,本是应当。”俞中郎说到此,见明若楠仍有些欲言又止,忙道,“王妃有话,不妨直言。” “此次密审,还望您能瞒着西南大将军。” “瞒着司将军?”俞相才同司达之前虽然共事时间不久,但对他的为人一向信得过,所以此刻明若楠这要求,让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瞒您,下午审的,还有一位叫洪夫人的,此人曾是端王殿下的妾室,而司将军是端王殿下的旧部……” 明若楠话未说尽,但俞相才看着明若楠面上的微笑,立刻意识到,这并非在与他商量,而是在通知。 他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什么人不能得罪,他还是拎得清的,于是笑着应下,便提前告退了。 “恩公,你咋个还在这点溜达?小恩公都到家了!” 卖米线的大娘看着明识理还背着手在路边查着路过的弟子,有些无奈地喊了嗓子。 众徒弟们瞬间松了口气,连带着长老们心下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总算有人告诉他了! 明识理愣了片刻,突然脑袋里“咯嘣”一声。 “玩咯!三丫头今天到家!” 他话音刚落,众人便感到一阵狂风卷过,再望过去时,早已不见了明识理的影子。 “三丫头!三丫头!”明识理一回来便忙着找闺女,闺女没见到,倒是看见了正在厅中喝茶的女婿。 “小婿参加岳丈大人。” “不敢不敢,你是王爷我该跪你!”明识理吹着胡子,用鼻孔看着元靖,一个劲儿不屑地哼气,丝毫没有要跪的意思。 元靖同自己这岳丈相处的时间不多,在一起加起来顶多两三个时辰。所以此刻他看着明识理,不知为何,竟莫名其妙有些腿软,心里也拼命打着鼓,不敢朝明识理的方向看。 林茨正在帮着主子研墨,此刻看着这爷俩的氛围,突然情不自禁地也紧张起来,尤其是看着主子额头细细密密冒着的汗,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四周气温逐渐在下降。 还好汤圆饿醒了来找吃的,这会儿一看见明识理立刻飞扑过来。 “师公!” 明识理险些被汤圆砸懵了,忙将他从身上扒拉下来:“小汤圆长大了!” 汤圆兴奋地蹦跶着,努力让自己挺拔起来:“我长高咯!” “你师父咧?” “师父还在睡,我去喊她!” “别!”元靖说出这话,才又觉出气氛尴尬,忙低着头道,“让楠儿再睡会儿吧,这几日赶路,都没睡踏实。” 汤圆眨巴眨巴眼睛,望了眼元靖,又看了看四周,有些纳闷道:“这里没外人呀,王爷怎么又演上废柴了?” 元靖嘴角抽搐,与明识理相顾无言,半天只蹦出个:“您坐……” 第二百二十六章 岳丈大人笑了 明若楠是被一声声欢呼声吵醒的,她揉了揉眼睛,推开门,听见欢呼叫好声似乎是从演武场传来的。 她伸了个懒腰,迈着八字步朝演武场走去。老远便发现自己老爹和自己相公正坐在台下喝茶。 元靖整个人一副谦卑姿态,每说一句话身子都躬着。而擂台上,更是让明若楠十分摸不着头脑。 只见擂台上,林茨正跟胡师兄打得火热,明若楠才刚想开口喊,便见林茨被胡师兄一脚踹下了擂台。 林茨无奈朝元靖摇摇头。 汤圆乐呵呵举手:“胡师伯,我来!”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给徒弟的鼓励好像过于多了。 明若楠这位胡师兄,资质还不错,明若楠出嫁时,他寒冰掌便有七重了,这一年多了,铁定进步不少。汤圆个破孩子,可真会凑热闹。 “汤圆,小心你师伯一不留神,把你人拍碎了!” 元靖听见明若楠的声音,激动地起身,他可终于等到了救星,忙朝明若楠迎过去。可他刚走了两步,却感觉身旁一阵劲风袭过。 明若楠气道:“全天下哪里有这么不讲道理的爹,见着自家闺女不嘘寒问暖,而是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明若楠无奈,只能出掌抵挡。两人打架不论别的,只使蛮力,一掌对上,对方功夫几成,便全知道了。 只是苦了四周的人,眼巴巴看着,也不给展示展示。 “行啊丫头!” 元靖总算在明识理脸上看见了笑容,而且是开怀大笑。要知道,自打明识理回来,别说笑了,一个好脸色都没给过自己。 明识理满意地揉了揉明若楠的头:“有九重了吧?” 明若楠勾着嘴角一副骄傲的模样。紧接着她便被师兄师弟们淹没了。 “可以啊!” “牛气!” “师妹就是厉害!” “少主不愧是少主!” 元靖在一旁看着,根本插不过去手,也根本插不上话,半晌后只得叹了口气来,默默在一旁看着。 “师父,少主很厉害吗?”一个孩童吸溜着鼻涕,一脸懵懂地朝身边的人问。 这人笑道:“自然,少主最厉害,其次是你青谭师叔,再其次是你胡师伯。” “那师父你排第几?” “你师父我做菜排第一!” 明若楠看着一堆才到自己腰间的孩童,这才真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没回家了…… 她正沉浸在跟师兄弟们的重逢喜悦里,就见着不远处的路北北还有拄着拐杖越发沧桑的周老侯爷。 她上次见到周文柏时,他还在痛失爱子的悲痛中没走出来。她当时也被仇恨蒙了眼,根本没发现他这位世伯已然白发苍苍。 “咱们开始吧。”周文柏泰然坐在主位上,俞中郎伸手想拦,却尴尬又将手收了回来,只因周老侯爷多年征战沙场,身上的威严犹存。而俞中郎,从军多年,见着周文柏这副气派,情不自禁有些露怯。 明若楠和元靖分在两处,她和周将军负责审连富贵,而元靖负责审洪夫人。 此刻元靖看着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洪夫人,有些不耐烦地冷声道:“洪娇娇,你在本王这儿哭没用。” 元靖此刻的表情让洪夫人遍体生寒。眼前的人同传闻中的誉王完全不一样,他手腕一翻转,都能让洪娇娇全身发颤。 “我劝你老实告诉我当年的事,包括你背后之人,免受皮肉之苦。” 路北北对于如此的元靖有些无奈,气场即使再吓人,可一旦眼前是老弱妇孺,他总会有些不合时宜的慈悲。他唯一一次看到元靖的狠绝,便是明若楠受到伤害时,他对待方冰儿和申友亮。 可路北北观察元靖这一年多,觉得王爷应是被仁义礼教约束太久,跟少主的处事方式,着实不大相同。 还好明若楠似乎早有预料,交代路北北和冯垚陪着。 此时路北北见洪娇娇仍是淅淅沥沥哭,即使元靖放了狠话,她依旧不肯停下,于是撞了撞身旁的冯垚。 冯垚去年跟着明若楠审了不少人,所以经验十足。 “喂,洪娇娇对吧?我没什么耐心,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要么说,要么死。” 洪娇娇一愣,她见路北北仍是朝她笑着,而边上的冯垚也是淡然说出这话。此二人脸上仍是稚气未脱,可说出的话却让她不得不信。在青龙帮被揍的那一顿,此刻她身上仍隐隐作痛。 “王爷!”洪娇娇哭着就要朝元靖身上扑,这两个小公子都是寒冰派的,铁定不会有什么余地,但是元靖毕竟是男子,自己这些年在男人身上还未曾失手过。 梨花带雨的美人朝自己脚边扑,换做普通男子,心里怎么也得疼惜一分,可惜面前的是元靖。 这人竟吓得直接闪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而且看着洪娇娇一脸的嫌弃。 他打小儿身边就总是会被塞上各种不怀好意的女子,什么模样,什么性格的都有。但大多都是带着任务来的,所以元靖但凡见着主动的女子,向来是自动告退,能用哭解决的就哭,能吓走的便吓走,实在没辙的,便只能跑。 唯独明若楠是个例外,虽然说不清楚缘由,也说不上为何对她特别。但毕竟是这十多年养成的习惯,没那么容易改。 冯垚觉得这女人真是奇怪,竟敢行刺王爷,于是忍无可忍一脚将她踹到了门口。冯娇娇疼得呜呼哀哉,气还没喘匀,便又被千机索拖回了原地。 路北北无奈,望着捂着肚子打滚的洪娇娇,笑道:“你大概是没见过我们少主的本貌,就你这模样,还想勾引我家姑爷?”他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在他白嫩秀气的脸上,嘲讽意味更足。 洪夫人从小到大,唯一没被歧视过的,便只有美貌,三十年了,她始终以色侍人,换取财富、权利和安稳,她从没想过自己在美貌上能输给任何人。所以此刻她听见这话,气得哭也懒得哭了,干脆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路北北蹲下,看着洪夫人,脸上始终挂着笑:“我劝你尽快说,幺儿最喜欢折磨恶人。你可能没听过罗双喜此人是如何死的,我也不怕同你讲讲,那罗双喜可是被幺儿射了上百箭。” 冯垚高昂着头,虽然五官十分秀气,但他斜眼看人的模样,会让你不得不相信,射人上百箭的事,他真的干得出来。 洪夫人身上微微发抖,可她脑子不傻,知道自己说了也不一定能活着,只要死不承认,元靖没有证据,也不能平白杀了自己。 她刚琢磨完,就听元靖无奈道:“拿刀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审讯之时 洪夫人整个人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元靖微微皱着的眉,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林茨将匕首递给他,他看了眼手中的匕首,又抬眼看了看洪夫人,眉头皱得更深了。 还好……他犹豫了……他应该是个善心的人……洪夫人如是想着,刚要松口气,就见元靖叹了口气道:“君子远庖厨……” 庖厨? 路北北险些笑出声来,突然觉得姑爷和少主真是天生一对! “林茨,那个……他要是不说,就把她脸刮花。哎,我看不得别人受苦,这里交给你们了……” 元靖说着竟是直接推门出去。 留下一堆人凌乱在屋里,还有洪夫人哀嚎着:我说!我全都说!王爷你回来!王爷饶命! 元靖听着这喊声有些于心不忍,干脆将耳朵一堵,去偏室里喝茶了。 而明若楠这头的审讯,相比元靖,顺利许多。 她望着跪在地上的连富贵,嘴角虽是扬着,可他的眼神,却让连富贵止不住浑身打颤。 “连富贵,你应该了解我的做事风格,我这人,没什么耐心。” 连富贵瑟瑟发抖,但仍是鼓起勇气,想试一试。 “我……我要是说了,你能保住我的命么?” 明若楠冷笑声,摩挲着自己的玉镯,连正眼都懒得给连富贵。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能不能活,要看你交代的事情,对我有没有用。” 连富贵甚至不敢抬眼看在场坐着的人,他盯着地板,眼珠来回打转,时不时还艰难地吞咽口水,仍在盘算是否值得交易。 “三,二……”明若楠所说的耐心不多,并非假话,她早便想手刃了连富贵,此刻她竟不再废话,直接开始倒数。 连富贵登时慌了神,爬着来到明若楠脚边,鼻涕眼泪都吓出来了。 “我说!我说……” 连富贵每说一个字,明若楠心便凉上一分。 这连富贵只交代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便足足交代了三个时辰…… 连富贵竟真的苟且保住了一条命,他交代出太多骇人听闻的事情,远远超过众人的想象。 每个从屋里出来的人,皆是沉默,百感交集,一时却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明若楠紧紧攥着拳头,若不是齐羽扶着,她可能连起身,都艰难。 就在当年明若楠威胁过连富贵过后,他不得不重新去修整堤坝,而且一点儿不敢再作假。 只是他没想到,那年的雨季来的会如此早,他刚修好的堤坝还没干,便再次被冲垮。如此往复,他竟将贪来的银子,一夜之间全补在了修堤坝之上。 过惯了逍遥日子的连富贵,根本受不得一日没银子数,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结实了刘四海,开始了跟山匪合作收过路费的勾当。 南渊国的人,也是在此时渗入的。最开始,是南渊国一批商人运货去往大宣各地,途径六荣镇时,遭了刘四海拦路收费,十分愤怒。可第二次这批南渊国商人再来时,不仅主动交了过路费,竟还送了不少好东西给刘四海,请他带着自己结识当地父母官,打得也是为了方便营生的名义。 这群山匪本就是见钱眼开之人,皆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银子默默揣进了兜里。 连富贵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商队,便在收了这商人的礼后,对其多加照拂。这几年一直如此,相安无事,他也未曾怀疑过。直到去年二月,这商人再次找上门,连富贵才知道,自己早已一步步踏入了他们的圈套。 “我没有退路了!他威胁我……他说,他说若我不帮他,便要将我和山匪勾结的事全部抖出来!到时候让我抄家杀头!”连富贵哭喊着,诉说着自己的无奈。 而明若楠听在耳中,心却越发冰凉…… 当年若不是自己做事不周全,也不会…… 周文柏见明若楠脸上全是悲伤和自责,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是你的错,别自责。” 明若楠点点头,可心里却忍不住揪着,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是压垮西南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即使没有连富贵,还会有王富贵,贾富贵,刘富贵……南渊国总会想到别的法子来寻这地图。通敌叛国,不该以任何缘由为借口。西南军战败,谭儿的死,不是一人一家之错。”他看着明若楠,眼中满是心疼,“丫头,这更不会是你的责任。” 元靖远远看着明若楠落魄的身影,心疼地走过去,将人揽入怀里。 “老臣拜见……” “老侯爷身子不好,这些虚礼便免了吧。” 周文柏此刻看着元靖蹙着的眉头,和眼中抑制不住的担忧,终于有些明白,为何明识理现如今仍没去京城将女儿抢回来,为何那京城的老头儿非说有些人注定是天生一对,让他别瞎惦记…… 他苦笑着朝元靖道:“王爷费心,好好安慰安慰这丫头,什么都朝自己身上揽。人不大,想担的倒是不少。” 待众人押着连富贵离开,明若楠才终于靠在元靖怀里,放肆委屈道:“都怪我!要不是当时年轻气盛,做事太冲动,就不会……” 元靖从她的只言片语和周文柏的反应中,也大概能猜到究竟为何明若楠突然会如此。 “周老侯爷说的对,有些事,不该朝自己身上揽。而且楠儿……”元靖将明若楠蹙着的眉头熨平,“从前都是我皱眉,现在竟换成你了。我宁愿日日犯愁的是我自己。” 明若楠撇撇嘴,有些无奈:“我朝你诉苦,你怎还恶心起人了?” 元靖歪着头,一脸委屈:“我就是想朝你说,你相公我肩宽,有事儿咱一块儿扛!怎么才说了一句,便嫌弃我……你是不是心里头有别人了?” 被元靖这么一胡闹,此刻明若楠心里就剩恶心了,自责被乱拳打散了大半。 明若楠刚险些掉下来的眼泪,硬生生卡了回去。 “连富贵交代了不少,咱们先吃饭再聊,我怕你听了,会气得吃不下去。” 元靖有些无奈:“夫人也是小看我,在宫里忍辱负重十多年,怎么会被一人一事便轻易气着?” “行吧,带你去吃折耳根,让你尝试下,传闻中的恶心人,到底是什么味道。” 第二百二十八章 凉拌折耳根 传闻中的折耳根,一节节,一条条,十足像菜根。若不是被红椒和小葱包裹,元靖怕是筷子都不会下,毕竟这菜看着,实在上不得台面。 可此刻他见明若楠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夹起一筷子猛得塞进嘴里。 刚入口,元靖脸就变了色,但“忍辱负重”多年的誉王殿下仍是努力维持着表情,艰难将口中之物吞了下去。 “既然吃得惯,那别客气,多吃点噶,这东西对身体好!”四长老不识相地又夹了一筷子到元靖碗里,紧接着,明若楠便见誉王殿下脸色铁青,“呕~”地一声,慌忙捂着嘴奔了出去。 “啧,怎么跟小媳妇似的?”大长老夹起一大筷子折耳根拌着饭,十分欢快地扒拉,“挺好吃的么。” 明若楠忍着笑,招呼麻团帮着元靖重新承碗饭,无奈朝几位师伯道:“那一盆都是你们的!还有二师伯,你那哈酸笋偷偷给我吃就成,别给元靖夹!” 元靖终于吐完,可口齿间仍是萦绕久久散不去的鱼腥味,待漱完口归席,大家已经相继吃完离开了。 只剩下明若楠坐在一个小火罐边上,夹着里面有些臭的东西,吃的正起劲儿。 她见元靖走来,忙将罐子合上,生怕味道散出来。 “怎么样,折耳根香么?” 誉王殿下本准备嘴硬地说句“香”,可一回想起刚才那个味道,他只得无奈承认自己败给了“折耳根”。 他看着明若楠怀里抱着罐子一副意犹未尽地状态,叹气道:“你吃吧,这味道不算太臭……” 明若楠将罐子打开,刚想开口,就听元靖慌忙补了句:“不过也不用给我尝了,你自己吃开心就成。” 他再次拿起筷子,见桌上竟摆了许多小碟子。 “我师叔亲自下厨,重新给你准备的,少辣子,也没有怪味。” 元靖心里有些感动,边吃边道:“刚才这折耳根,我大约从前也吃过,总感觉这味道似曾相识。” “兴许是你生吃过一条鱼?” 明若楠想起开饭前元靖才说过自己是十多年”忍辱负重”过来的,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素养。此时再看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和一提起折耳根便情不自禁跳动的眼皮,她实在有些忍不住想笑。 明若楠自个儿乐呵呵地将煮鱼的酸笋捞了个干净,连鱼汤都没放过,喝了个底儿掉。 元靖吃饱喝足,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想起正事。 “你还没说连富贵都交代了些什么?” 明若楠叹了口气,将事情讲了个大概。 原来连富贵买卖葛山关地形图,通敌叛国,这只是其一。连富贵身上背的人命,死百回,也不足惜。 事情还要从十一年前的路江决堤开始讲起。 当时的连富贵在京城,还是李太傅的左右手,他在户部任侍郎期间,帮着任尚书的李太傅,行了不少将国库银子一转,变成自己兜里银子的便利。 后李太傅调离户部之前,担忧自己这些买卖东窗事发,便也将连富贵匆匆调离京城。但二人虽相隔千里远,却仍做的是一般勾当——骗国库的钱。 修筑堤坝,所花费不是小数目。当时大宣的第四次东征,刚刚结束,国库里已经没剩几个钱了。所以左省右省,朝廷最终批下三百万两给新安郡修筑堤坝。 西南郡位于路江下游,只有一百里的河岸,修筑堤坝花费便一百多万两。而新安郡路江贯穿全境,只拨了三百万两,本就一个铜板都不能再浪费了。可层层克扣,到新安郡时,只剩二百八十万两。 可更惊人的还在其后,连富贵竟直接将二百万两“上供”给了李太傅,四十万两留给了自己,十万两打点沿途的官员,而最终修筑堤坝,只剩下不到三十万两。 人工费不够,便征徭役,让百姓免费做工,加上牢里的犯人,勉强算是凑够了劳工。可这般强迫来的劳工,又怎会真心愿意做活儿。他们大都是敷衍了事,加上本就多用草和着泥来做的材料,省了不少要紧的工艺。 于是,便铸成了一道豆腐渣般的堤坝。若是前几年,如此敷衍倒也能勉强撑着。 老天爷兴许是实在看不下去了,那年的大雨不停不休地下了整整三日。路江决堤,大水一夜间淹没了新安郡全境。 洪水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瘟疫……新安郡出了这么大的事,当时任太守的连富贵本该被问责,可他却因知道李太傅太多的秘密,加上李太傅念及留他还有用,最终不得不想办法将他保下。 不过之后的几年,倒是证实了李太傅当年的决定十分“明智”。连富贵虽远在新安郡,却帮着他创造了不少价值,每年上缴的辛苦费,是李太傅的年饷两倍有余。 “路江决堤,三万人在瘟疫和洪水中丧命,六十万百姓流离失所,他们在逃亡的过程中,饿死、累死、被病痛折磨致死……二百多万两,几十万人命……” “可有证据?” 明若楠佩服元靖此刻竟还能语气沉着冷静,可她一回头,却发现元靖手中的杯盏不见了,地上只多了一小堆粉末。 她无奈摇头:“有,连富贵如何精明的人,自然要留些保命的老本。” 元靖看着落日余晖,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悲凉。明若楠已然在周青谭战死之时,崩溃过,重塑过,而元靖的心,他对大宣二十多年来固有的信念,却正在被一点点摧毁瓦解…… 元靖的折子写废了三本,他无论如何斟酌用词,都无法抑制自己的怒火…… “殿下,裘太守求见。” 元靖将写了两行的折子打了个叉,再次扔在了地上。 “让他进来吧。” “臣裘千可参加誉王殿下,参见誉王妃。” 明若楠边打着哈欠边研着墨,她此刻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调侃道:“老裘,你这是昨天喝了多少?这会儿身上还有酒味!” 裘千可被抬来扔在了寒冰派大厅,呼呼直睡到晚膳过后,这才迷迷糊糊起来,被告知自己犯了大错误,可这老头听罢竟然不慌不忙,优哉游哉打着哈欠,来求见誉王。 这会儿进来,一不谢罪,二不问好,元靖看着跪在地上一身酒气的老头,突然有些明白为何此人一路从京城被贬到西南,且再未曾再有过翻身的机会。 第二百二十九章 写了也白写 “昨天老蓝五十大寿!”裘千可眉毛长得极其短小,而且曲度异常,此刻他一激动,模样更显滑稽,配上那双小到一条缝的眼睛,简直像足了戏台上的小丑。 “呵,多亏是我家王爷,换个人定得治你的罪。” 元靖扬了扬手:“裘大人请起吧,楠儿总朝我说起你。” 裘千可笑眯眯地起身,应是看见了地上扔的几封废折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王爷可是在忧心参李太傅的折子?” 明若楠朝元靖挑眉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这老头狡猾的很!” 元靖抬眼看了眼裘千可,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许。只是看了一眼便放弃了,自己六皇兄的眼睛平日瞅不见,是因他太胖,努力努力也能睁开。而这裘千可,完全是因为眼睛太小,此刻只剩下两道和眉毛一样弧度的线条,根本见不着眼在何处。 “听闻裘太守,曾是梁太师的学生?” 元靖看不出,便只能用话语试探。 “是。”裘千可并不否认,但紧跟着又道,“我也是西南的父母官。” 元靖握着笔的手一怔,诧异地抬起头,望了半晌裘千可,嘴角终于扬起。 他竟只一句话,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不如这折子,由裘大人来写?” 裘千可笑着摸了摸下巴:“要我说,这折子写了也白搭。” 元靖没料到裘千可说话竟是这个风格,可联想起之前听到的他的事迹,不禁哭笑不得。 裘千可任西南郡太守前,可是十足十的笑柄。罗大宏之前的参政处参政,便是这位裘千可。他本处在离陛下最近的地方,可此人竟凭着一张不留情面的嘴,数次进谏,将自己生生从一品预备役,一路谏到了从四品。而且还被发配到了最边远的西南郡,这五年间,他不管政绩多好,都没能再被提拔,实在是因为武帝恨极了此人,想让他在西南郡这个有寒冰派和戍边军双重打压的地方,长长记性。 裘千可虽然得理不饶人,但他的才学,却是有目共睹。而且在西南郡这几年,不仅没有被打压,还融入的极快。不仅与寒冰派合作愉快,就连跟普通百姓都能打成一片。 就拿昨日来说,这老蓝不过是个街角裁缝铺的老板,他堂堂一个太守,拎着块腊肉便去参加人家寿宴了,还跟着上醉仙楼,喝了个伶仃大醉。 所以此刻元靖看着眼前这位传奇般的人物,并未质疑他说出这话的原因,虚心求教:“裘太守何出此言?” “此事涉及李太傅,就算折子进了京城,也不一定能到陛下手里。王爷应当了解参政处的职责,难免会有有心之人,混在其中。”裘千可笑眯眯的模样,却讲着不怎么中听的话,“陛下现如今,越发懒得亲理朝政,听闻勤政殿的折子,全是参政处批过急、缓急的,而陛下只看‘急’。” 元靖望着着裘千可的眼神微微变化,而脸上的笑容却更浓:“裘太守,人在西南,倒对京城之事了如指掌。” 明若楠闻此挑眉,看了眼自家相公,第一次觉出他身上有股劲儿,竟像极了他那位父皇。 不过她可丝毫没有想拦着裘千可继续说的意思,毕竟这老狐狸想说什么,武帝都拦不住,更别提元靖了。 “哈哈哈,老臣京城还是有些朋友的。” “看来这朋友离我父皇还挺近。” “老臣之前离你父皇就挺近。”裘千可笑着又朝前凑了凑,“关于送折子的事,老臣倒是有个建议,王爷听听?” 元靖笑道:“我不过是个傻子,你跟我说这些作何?” “王爷压根没打算跟老臣装,老臣又何必装傻?” 元靖无奈摇摇头,将手中的笔放下。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人嘴可比我厉害多了!”明若楠托着下巴朝元靖眨眨眼。 “多谢少主夸奖。” “呸,老狐狸,谁夸你?真好意思给自己脸上贴金。”明若楠白了眼裘千可,“快说,说不出个好主意,我就朝陛下建议,让你回京城守猎场去。” 元靖眼见着裘千可的笑僵在脸上,心里忍不住觉得有趣。他十分佩服自家娘子,竟能将这些人的脉捏得死死的。 “裘太守请讲。” 裘千可见元靖点了头,毫不客气地直接坐下:“老臣的建议是,这折子换条路走。”他说着手指在桌上朝前一滑,拐了个弯,嘴里还拟着马蹄的声音“咯跶咯跶”。 “可……” 元靖捏了捏额头,裘千可问道:“王爷为何犯愁?是这司达不可信?可他来西南时候可说什么跟少主亲若兄妹……” “唉,总有种要送自己媳妇入虎口的感觉。” 明若楠一脚踹在元靖后腰,无奈朝裘千可道:“老狐狸你来拟折子,我让人去趟将军府,请司大哥来叙旧。” 元靖撇着嘴,硬撑着不肯点头。 “乖,听话。折子走军报是最快的,你心里也明白。” 元靖何尝不知,押送连富贵进京至少一个月,而快马往返一趟西南,最快半月即可。半个月的时差,会产生多少变故,他并非不明白,只是他总介意司达看着明若楠的眼神。 “唉,那司达说起少主时,眼里都闪光!” 明若楠抄起手边的毛笔就朝裘千可扔了过去:“老头儿你乱说什么?” 裘千可笑眯眯地朝边上一躲,对自己躲开的姿势还十分骄傲。 “想当年老夫总是躲陛下扔下来的砚台、食盒、折子,早练就了一身……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本空折子砸在了脑门上。 “我明若楠想扔谁便扔谁,你以为你躲得掉?” 裘千可揉着额头只能认怂:“老臣的意思是,司大将军,看着少主,那是钦佩,是崇拜!确是兄妹之情。” 元靖心里这才舒坦,半晌后,才终于点了头。 司达刚从葛山关巡查回来,他来西南四个月了,始终谨记周老侯爷的教诲,每月定要去葛山关巡查边防,从将军府至葛山关,往返快马不过三日,他也乐得如此。 只是今日回来后,属下慌忙进来,似有紧急事要禀报。 “将军,京内来了位大人物,您得过去趟!” 手下此刻着急的满头大汗,毕竟京城来了人,戍边将军若不亲自去趟,常有被冠上谋反之名的先例。 可司达似乎并不大想理会这些:“一个时辰后的兵阵演练准备好了么?” 副将点点头,欲言又止:“将军还是先别管什么演练不演练的……” 来通报的这人从前既不是西南军,又不是司达的亲信,所以此刻看着将军一点儿不慌,竟还准备去先练兵,心里更加着急了。 “将军,如此不妥啊……” 司达皱眉,看着此人怒道:“练兵之事难道不比拜见什么京城来的大人物更要紧吗?作为军人,必须……” “将军,是誉王和誉王妃来了……”副将是司达从京城直接带来的,打司达在禁军时便一路跟着,所以此刻见他仍是一本正经说这些,忍无可忍才打断。 紧接着,没等通报的人反应过来,司大将军,便没了踪影…… 第二百三十章 坦诚 “妹子!”司达笑得眉眼都不见了,皆是凑在了一堆。 元靖在一旁,盯着司达的刀疤,一动不动。 司达和明若楠寒暄了半天,才想起边上还站着一人。 “臣参加誉王殿下!” 他说着一拱手,也不跪,元靖摆摆手,表达自己知道了。甩着袖子转身进屋,眼不见心不烦。 “王爷这是?”司达不解。 明若楠笑道:“水土不服,别搭理他。”明若楠说着拍了司达的铠甲,“司大哥穿着这身,真是有模有样!” 元靖进屋之前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冷冷哼了声:“也不嫌手疼!” 明若楠并不知道自家“小媳妇儿”此刻的心里活动,只慌忙迎着司达进屋。 “你们寒冰派怎时常没人?” “嗐,这个点儿,大部分都去爬山了,每日修习的功课还是要做的。” 司达点点头,早听闻寒冰派修炼辛苦,自己来了后才见识到这修炼竟比传闻中更甚。 “本以为司大哥要傍晚才能到,所以还没备好酒菜。” 司达拍着大腿爽朗道:“一听说妹子你来了,我立刻便跑过来了!哪儿能让你等!” 两人聊了几句葛山关和西南军的人和事,明若楠便不再废话,直切正题。 “实不相瞒,司大哥,我本是想着过两日再约你,可现如今有个棘手的事情,想麻烦你帮忙。” 司达一拍桌子,吼道:“跟我还说什么麻不麻烦?” 明若楠也爽快道:“那我便不客气了。实不相瞒,我想借军报的通路一用。” 司达刚还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此刻听罢明若楠的话,便顷刻陷入沉默。 他扫了眼四周,心道难怪无人,应是故意支开了。 明若楠见司达眉头皱着,也明白他的担忧,所以并未催他。 “我能问,是送什么么?” 明若楠捏了捏额头有些无奈,虽然元靖再三叮嘱她要瞒着司达,可她此刻看着司达的眼睛,仍是没忍住出口的话。 “司大哥……我们路过新安郡时……抓着一人……” 司达看着明若楠眼中的情绪变换,突然心里有种预感。 “跟我有关系?” 明若楠点点头,轻声道:“洪娇娇。” 司达攥紧了手中的茶盏,张了张嘴,半晌才鼓足勇气,颤抖问道:“她……她认了么?” “认了,而且交代,是从她进入王府之初,便是有预谋的。” 明若楠看着司达额头上暴起的青筋,知道他此刻是强忍着才没劈了手边的桌子。 洪娇娇本只是连富贵的表妹,两人早早便厮混在了一起,可正经到了要成亲时,却因长得像极了端王妃,被李太傅看中,直接安排进了端王府。 果不其然,思念王妃的端王,将洪娇娇纳入了府中。一切计划便是从那时开始的,毒药一点点侵入心肺,然后幕后之人坐等元海东征途中毒发身亡。 而当年所谓的东篱国边民闹事,不过也是他们的手段之一。为的便是让武帝重燃东征之心。 “这也是洪娇娇交代的?” 明若楠摇头:“这是连富贵交代的,那位通敌叛国,将葛山关地形图卖给南渊的连太守。” 司达紧紧攥着拳头,脸涨得赤红。明若楠知道司达对连富贵也是真的憎恶,没有一位军人能够忍受他们在前线血战时,身后却有人在挖他们筑牢的长城。 当年东篱国之事,连富贵了解的不多,只因当年李太傅为了制造一场东篱与大宣的冲突,需要不少银子,这才让连富贵得以知晓一二。 而正因这场人为制造的边民捕鱼过程中的摩擦,竟逐渐演变了成了两个边境城镇的冲突。 而当时,尽管以元海为首的众多官员,建议和平解决,可仍是没能拦住武帝的雄心壮志。 “你们是要送,参李太傅的折子和罪证?”司达能感觉到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他见明若楠不说话,便知自己猜对了。 自从上次西南军一事后,武帝便意识到军报同普通奏报同走驿站的问题。直接革新了军报制度,无需在中途驿站报备,只需携腰牌,便可直通京城,直抵皇宫。 而此刻明若楠几人便是想借着军报这一途径,将参李太傅的折子,直接递到武帝手中。 李太傅不似之前谋反的康王和申友亮,直接一冲动,公开跟陛下撕破脸。也不同于瑞王,一步步,作茧自缚,将事情闹到不可开交的余地,亲手将自己埋了。 他在朝已四十余载,现如今,早已蒂固根深,无法撼动。别说是元靖要参李太傅,就算是武帝想要对李太傅下手,也必须三思而后行。 元靖其实并不想请司达帮这忙,毕竟和李太傅作对,若是一个不慎,便会抄家灭祖。然明若楠却执意不瞒着司达,因司达早已无家无室,同时她也明白元海的死对司达意味着什么。 “司大哥,之前不论你瞒了我多少事,也不论你坑了我多少回,此次,我希望我们能齐心协力,不计前嫌。” 司达闻此微愣,望着笑盈盈的明若楠一时语塞。 “你……你何时知道的?”司达不是傻子,只明若楠点了这么一句,便知自己早已暴露。 明若楠撇撇嘴无奈道:“从康王死那时,我便怀疑你了。一开始我也不信,只希望是自己多虑。直到你做了西南大将军,紧接着我见到了小宝……” 司达抬眸,看着明若楠欲言又止。 “我……我对不起你。但我有我的苦衷……”司达一拳打在了桌子上,这最最坚固的黄梨木桌子,登时起了个裂纹。 “不管小宝是谁派到我身边的,我都是真心认下他这个徒弟。你也一样,不管当初如何利用过我,我始终拿你当大哥。” 司达再望向明若楠时,眼圈通红,双唇颤抖着,半晌没说出话来。 再开口时,他心中便已有计较。他并未疑心明若楠是在试探自己,也丝毫不担忧明若楠这在笼络臣心。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将所知一切,皆告诉眼前之人。 “是元泗的计谋……当年就是元泗借着小世子之名,约的王爷……” 当年端王正值壮年,无论是声望还是战功,都在众皇子之上。毫无疑问,若元靖一直这么不争气下去,储君人选,除他无二。 所以众人达成了某种默契,联手先将元海除掉。 这不并非元泗一己之力可以完成的计划。元海武功盖世,有勇有谋,在朝中和军中都颇有威望,想算计元海,并非易事。 这也是平日忙于争斗的众人,为何不约而同的,在元海一事上,选择了联手。 “你何时知道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共情 司达的肩膀止不住颤抖:“三年前,我刚刚被调入禁军,无意中听见了蒋晖和康王的谈话……” 明若楠没问司达,他获悉此事后,选择告诉了谁……又究竟查到了什么程度,若是找到了证据,又为何不同陛下讲…… “有些事,我不能说。” 同她预想的一样,司达对那幕后之人,仍是存着顾虑。 只是明若楠未曾料到,司达说罢,竟直接跪在了地上。 “司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明若楠慌忙去扶,可司达却不肯起来。 “你喊我大哥,我却一直欺你,瞒你……我愧对你这声‘大哥’!” 明若楠无奈叹道:“司大哥……我既然同你讲这些,便是能理解你的处境。我明白有些事,你并不想做,也不愿做,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司达,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司大哥,我只希望你朝我说句实话,康王谋反之时,你们是否早便计算好了我爹他们会及时赶到?” 司达不语,算是默认。 “当时我爹出发的消息,也是你们放出来的?” 司达点点头,眼中满是痛苦。 明若楠恍然,所以当时,他们才敢孤注一掷,因早算好了会有神兵天降,救众人于水火。所以当时,蒋晖才没怀疑司达。因为司达始终将自己扮演成了愿陪蒋晖一同谋反之人。 “所以当时康王谋反,是他身旁的侍妾教唆的?” 司达不语,算是再次默认。 “是你们派的人?挑拨他同父皇的关系,逼他谋反,都是你们算计好的?!”明若楠虽然早已猜到,可此刻看着跪在地上的司达一言不发,仍是忍不了要生一场气,怒其不争。 “这都是人命啊!”她按着额头,又气又无奈,“为何要用上万将士的命,来换一个康王?” “我……我不能说……” “你!”明若楠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堂中转了几圈,见司达仍是坚挺着跪着,难得地低着头,显然心中也是内疚自责,无地自容。 而司达此人明若楠这一年,也算是见识到了,虽然人不傻,但实在是一根筋,问了也白搭,还不如省些口舌。 “司大哥,你起来吧。” 司达抬头,愣愣看着明若楠。 明若楠抓了抓头发,着实无奈,只得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只求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司达朝着地上重重磕了个头:“只要司达报了此仇,今生来世,刀山火海,纵使做牛做马,司达这条命也要还你!” “谁要你做牛马?谁又要你的命?”明若楠掐着腰,愁得团团转,“今日之事,你不得告诉任何人,包括你身后那位。” 司达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我知道……”明若楠揉了揉额头,看着司达着实头痛,“这人定然是乐意促成此事的,我只是不想让他知道我知道他了……额……这么说,你明白么?” 司达挠了挠头,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忙又重重磕了个头。 “你再磕我真要夭寿咯!”明若楠慌忙将司达扶起,“千万记着别同人讲哈!他反正迟早会知道,只要他不知道我知道他的存在了,那我和元靖便还是安全的。” “这你尽管放心,他们没打算……”司达刚想说,便又慌忙噤声,皱了皱眉换了种方式,“我定然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司达这话说的如此澎湃,可眼圈却红了,明若楠见他竟是要哭,一时也慌了,忙抢白道:“反正他不知道我知道就成!” 司达点点头,脸上的刀疤还有络腮胡子,与他此刻的悲痛表情,十分不协调。 “将军!”匆忙进来通报的人,见自家将军竟是如此一番模样,当场傻在原地。 “何事?”司达转过头,瞬间恢复了往常的严肃。 “物资……物资到了。”副官颤颤巍巍通禀,若不是物资必须将军亲自确认清点,他真不想在此时进来打扰。 “东西,我今晚差人给你送到大营。” 军需物资此等大事,司达须得尽快回去处理,所以匆忙告别,便朝山下走去。 可他才走到山门口,就不慎碰上了一人,狠狠将他撞了个趔趄。 “你这孩子,总是冒冒失失的!快跟人道歉!”齐羽按着汤圆的脑袋,躬下身去。 汤圆嘟着嘴,不情愿嘟囔了声“对不起。” 司达本想说没关系,可一抬头看见汤圆的那刻,他竟瞬间愣住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汤圆,可这双眼睛,却直照进了他心里,让他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司将军?”汤圆的手在司达眼前晃了晃,无奈哼了声,“我是真心不好意思的噶。” “将军。”手下再次催促,司达无奈,只得强扯出一个笑,示意自己无碍。 可他这一路都被汤圆这双眼睛困扰着,却实在想不起在哪见过。 “小汤圆长大了……”半晌后,司达只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师父师父,小宝后天就回来了!”汤圆蹦跶着从山下回来,新来了好多小师弟,他一晌午被人喊了好多声“师兄”,整个人都快雀跃到天上去了。 明若楠微微皱着眉头,当头泼了汤圆盆冷水:“这次来不及等小宝了,最迟后日一早,我们便要启程回京。” 汤圆才在家里住了两日,听见这消息,立刻又把嘴嘟起来了。 “再多待几天嘛!” “咱要快些回去,给小宝的爹,你大师伯报仇。” 汤圆眨巴了眨巴自己黑黝黝的大眼睛,坚定点点头道:“嗯嗯,给大师伯报仇!” 明若楠揉了揉汤圆的脑袋:“马上十七了,怎还跟个孩子似的?” 元靖刚将折子盖上自己的印,从房里走出,正看见明若楠望着自己徒弟满眼宠溺。 “还不是你惯的!” 一旁的齐羽点点头,算是附和元靖这话。 明若楠无奈瞪了眼自家相公,却听他接着道:“还有那司达,已然如此害你,你却还跟没事人似的,左一句大哥,右一句兄弟。” 明若楠有些啼笑皆非:“我这是笼络人心的手段!我这不是琢磨咱们老家毕竟还在西南么!希望司达日后还能与我爹他们有个照应。” 元靖挑眉,望着明若楠,那眼神意思明了,就仨字:说实话! 明若楠无奈,只得叹了口气,边看元靖的折子,边感慨道:“青谭师兄那时,我的心情同他一般,恨不得杀了所有人来泄愤,让他们为青谭师兄陪葬。可周世伯,当时拍着我的肩膀只说了一句,我记到现在,他讲‘冤有头债有主,搬石板的虽有罪,可罪无可恕的应当是那些铺路之人’。”明若楠说着抬头望着元靖,眼中再次呈现出自责与悲伤,“所以我能理解司达的心情。而且我始终认为,司达应该为大宣守边拓土,建功立业,而不是一辈子活在仇恨中。” 元靖捏了捏明若楠的鼻子,嗔怒道:“你呀!恨不得将所有人都照顾好!”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眼神里仍是有些惶然。 “如何?楠儿还有其他顾虑?” 明若楠眉头皱着,心里总是七上八下。 “我只是怕自己思虑不够周全,到时又出乱子。” 元靖看着娘子的模样,忍不住心疼,知道她这是仍将之前连富贵通敌叛国之事,怪在自己头上。 他无奈递给明若楠杯热茶,宽慰道:“楠儿既然信司达,那我定然也信你。只是不论如何,我们需得尽早出发。然这只是其一。” “那其二?” 第二百三十二章 我不去! “司达再可靠,也得保证他这军报送的,万无一失。”元靖说着敲了敲手里的折扇,“所以还需多安排一人。” 明若楠听罢元靖这话,一拍脑门,醍醐灌顶。 忙朝旁人问道:“肖阆权可回来了?” “少主不是安排他在六荣镇处理善后吗?” “去派个人替他!让他务必明日晌午赶回来。” 明若楠说罢,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于是她徐徐将视线挪到了不远处的山顶,此时爹和寒冰派的众人,应大多还在山上修习。 她双眼微微眯着,齐羽和汤圆对视一眼,直觉这人没憋什么好点子。 果然,不片刻便听她不怀好意地问道:“汤圆,这些师叔师伯里,你觉得谁最怕死?” 汤圆掰着指头将人捋了一遍,眨眨眼道:“应该是徐师叔吧,齐师叔跟我说过,当年他就是怕死才进的疾风阁。” 明若楠嘴角缓缓勾起:“疾风阁,现在除了师兄你,好像就数徐师弟跑的最快。” 汤圆嫌弃:“他那是因为怕死!自然跑得快!” 齐羽在一旁听着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其实若要跑腿,我去趟也是无妨。” “罢了,素素姐有孕在身,你还是踏踏实实在家呆着吧!”明若楠望着山顶,笑得十分瘆人,“徐师弟正合适,跑的又快,人又怕死,简直再合适不过!” 元靖挑眉,不知明若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可齐羽却皱起眉头,琢磨师妹十有八九会遭到拒绝。因为徐师弟不仅怕死,而且极懒。明若楠想要让他帮忙,简直是难如登天。 齐羽没有料错,当晚,徐师弟便抱着柱子,做出一副宁死不从之势! “你想都不要想!我打死也不去!” 明若楠看都懒得看抱着柱子的人,一翻手腕,冷冷说:“哦,那就打死吧。” 她说罢便举起手掌,吓得徐师弟嘶吼道:“师父救我!” 然而大长老只专心喝着茶,时不时还和明事理聊几句,根本没打算打理自己的废物徒弟。 徐师弟喊得声音实在太大,大长老忍无可忍回了句:“打死就打死咯!这废物要来也么得用!” 徐师弟脸色大变,看着师姐挑挑眉望着自己,摆明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只能灰溜溜从柱子上滑了下来,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这个太危险……我武功太差咯……” 明若楠的这位徐师弟,名叫徐小诞,人如其名,有个小胆。当年逃难时,一路狂奔一骑绝尘,竟赶在西南郡封闭城门前,逃进了西南郡境内。 十岁的孩子在城里当了半个月的乞丐,才听说寒冰派招人,能混口饭吃。于是忙报名进了寒冰派,可才没两天,这人便被吓跑了,而且跑得极快,明识理派出疾风阁的弟子,才将人追上。 “你跑啥子?” “我不跑,你们就把我冻傻咯!” “我看你本来也么得多聪明!” “师兄,你咋个说话这样难听咧?” “你喊我声师兄,我就么得理由不管你哈,走,跟我回家!” 这一声“回家”让徐小诞在寒冰派一待便是十多年,而且死心塌地,义无反顾。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之后发现,只要跑得快,人生便多姿多彩。 比如吃饭总能抢到鸡腿,喝汤总能捞到肉吃,练功总能抢到好位置,逃跑又很难被抓回来。这人天分不错,然实在太懒,所以练了十多年,除了跑得更快了,武功并没甚进益。 此刻明若楠望着徐小诞,笑得无比和蔼可亲:“师弟啊,你多吃点哈,吃饱了一会儿好上路。” 徐小诞欲哭无泪,好酒好菜都摆在面前,他却食之无味。 因为刚才少主也是带着如此一般的笑容,亲切地说:“要么,你这哈子给我去送信,要么你立刻马上死在这点(地方),你选辣(哪)个?” 这厢徐小诞刚吃饱了上马,那头肖阆权便回来了。 “王妃!”肖阆权一进寒冰派,不跪王爷,先跪王妃。 俞中郎在一旁按着额头,十分担忧这孩子的未来。 明若楠并没在意这些礼节,也压根没发现元靖在一旁恨得牙痒痒,她忙朝肖阆权道:“肖大人这速度也太快了!我还琢磨你最快明日才能回来呢。” 肖阆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得到消息,我就朝回赶了,主要是马快。” 边上陪同的人看着此位大人,觉得甚是奇怪,明明是自己一通知,他便饭也不吃,水也顾不得喝,便没命地朝回赶,马都累坏了。 “麻团,去给肖大人备些饭菜!” 肖阆权也不推辞,看着明若楠招呼自己就近坐,整个人激动的脸红扑扑,这模样,更让元靖想一脚将他踢出去了。 好在肖阆权不是个爱问为何之人,尤其是明若楠的吩咐,他只看了眼手中的折子,听了明若楠的话,便坚定地点了点头。 “记住了吗?遇到事情,抵挡一二,打不过,就跑。没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明若楠这话一出,元靖“噗”得一口茶喷了出来。 俞中郎更是扶着额头十分苦恼,看着肖阆权嘴角险些咧到脑门,他止不住地叹气,实在不明白这孩子脑子里都在瞎琢磨什么,十分担忧肖阆权哪日“英年早逝”,都没闹明白自己是为何而死。 明若楠皱了皱眉,有些纳闷肖阆权怎么是这副表情,但他没多想,而是细心道:“先去吃些东西,好好睡一觉,明早再启程。” 肖阆权应下,这才想起边上还坐着位王爷和中郎将,忙道:“微臣先行告退。” 元靖嘴角抽搐,俞中郎无奈扶额,明若楠此刻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家相公似乎不大开心,立即宽慰道:“哎,人家刚做官,这些礼仪不大清楚,你别跟孩子计较。” 元靖瞠目结舌看着自家娘子,简直想用神武划开她脑子看看,里头究竟装的是何物! 第二日,肖阆权一大早,便背上行囊,快马出发。 而京城内,早朝过后,李太傅刚回府,便发现一人正在堂内焦急等待。 “太傅,连富贵被抓了……” 李太傅眼神微暗,冷冷道:“被何人所擒?” “回乡省亲的明若楠……” 他眼神中瞬间充斥上狠厉,但声音却仍似毫无波澜般吩咐着:“告诉罗大宏,不得让西南来的任何折子,递到陛下面前。还有,绝不能让明若楠和连富贵,活着回到京城。” 第二百三十三章 我来过! 明若楠押解连富贵启程回京之日,明识理再次红了眼眶。没什么比一个彪悍的老头,此刻强忍着眼泪更让人难受的了。 明若楠鼻子有些发酸,看着爹爹撇嘴道:“爹,等我将这些事结了,我便回来看你……” 明识理转过头去,摆摆手,让明若楠快些离开。 “滚吧,少在这哈碍我的眼。” 明若楠抽了抽鼻子上车,大长老不放心地问:“三丫头,多带些人撒?不是回去抢皇位咩?这几个哪够哦!” 四周的几个长老慌忙凑上去,手忙脚乱地将大长老的嘴捂得严严实实。 “你瞎说啥子?” “闭上你的臭嘴!” “疯球咯!” “明明是回克给青谭报仇咧!” 明若楠刚听着好像像那么回事,可紧接着六长老又开口咯:“顺带杀了辣几个狗官!” 明若楠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虽然话糙理不糙,可她看着四周的护卫,各个险些从马上摔下来的样子,忍无可忍吼道:“你们少胡扯!我就是回京城克(去),你们再乱说,辣几个狗官倒是口(可)能先杀了我哦!” 六位长老不约而同地“切!” “你啷个那么容易,让人杀?” 明若楠朗声大笑,回答得极其自信:“那肯定不口能!我就是谦虚哈儿!” 这人用最可有趣的方言,说着最凶的话,惹得在场众人,皆是开怀笑出声来。 “人就不带咯!有北北和汤圆呐。” 明若楠说着摆摆手,示意林重驾车。 浩浩荡荡的车队再次出了西南,趁着众人还未醒。 可明若楠完全没料到,早已不少人抱着东西在路边等候了。 “惊不惊喜?是不是以为我们还没醒咧?” “下次哪哈回来?” “米糕带着路上吃哈!” “粑粑给你,分给大家吃!” “粑粑?”元靖望着明若楠满是诧异。 明若楠无奈:“就是饼,我觉得没米糕好吃。不过可以带着尝尝。” “嬢嬢,红鸡蛋是闹哪样?”明若楠无奈再次坐到了马车边,马车一路向前,她伸手一点点接着大家递来的心意朝车里塞。 “我儿媳妇生了个男娃娃儿,给你们沾沾喜气撒!” 边上人赶忙撞了撞这妇人,小声道:“小心说话撒,那点有外头来的!” 妇人忙捂着嘴,但仍忍不住乐得眼睛都找不见了。 “反正就给你哈!吃点儿红鸡蛋!” 这夫人还没说完,边上又有人递了一大袋子东西来。 “乳扇,去那哈吃不到!”这人递完还小声嘟囔,“还好赶得及,上回羊还没产奶,你就嫁人咯!” “嬢嬢,叔叔,我过哈再回来看你们!”明若楠朝着大家挥手告别,突然老远又有一大包东西飞了过来。 “少主,折耳根多带点儿哈!” 元靖看着这一大包东西,听见“折耳根”这三个字,立刻腹中本能地一阵翻搅,实在恶心…… “我小时候一定吃过这东西!”元靖皱着眉嫌弃地躲出老远。 明若楠白了眼元靖,接着朝大伙儿挥手告别。 不过片刻,车便出了西南郡。 “等等……” 才出城门,元靖突然喊了声停,明若楠正纳闷,就见他本来正撩着车帘,看窗外的手突然收了回来。 他看着明若楠眨了眨眼,似乎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明若楠刚想开口问,元靖便干脆下了车,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城门,若有所思,他再次看了看城门前的老槐树,心里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好端端的,怎么下车了?过会儿让眼尖的嬢嬢看见,又要来塞东西!” 明若楠喊了声,元靖却仍是望着那棵树发呆。 “楠儿……”半晌后,他才开口,“我觉得……我好像不是第一次来西南。”元靖恍恍惚回过头,眼中既是茫然,也有兴奋,半晌后他缓缓咧开嘴角,笑道,“我果然吃过折耳根!” “啊?” 明若楠无奈只得先将元靖拖上车去,一路上见这人表情始终一阵阵变化,实在纳闷。 “你说你到过西南?” 元靖忙点头:“不错,这老槐树,这城门,我皆在梦里见过!” “哦,梦里来过。” “不是,是真的来过!我小时候!”元靖激动地说着,这下明若楠更纳闷了。 她看着莫名激动的元靖,默默将手探到了他的额头上。 “嗯……我说真的……”元靖无奈将明若楠的手扒拉下来,在心中细细回忆了一番,才将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个大概。 当年,西山行宫,皇后遇刺,一夜之间,凌家住在行宫里的七十多口人,无一幸免。元靖当时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经历了一切的他,被噩梦侵蚀,浑浑噩噩,始终醒不过来。 太医诊了一圈,皆是没辙,于是凌国舅冒险想了个办法,那便是将元靖带出宫去,找名医。 “那时我终日浑浑噩噩,梦境现实根本分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带去了何处。但在那地方住了几日,我的病,竟真的好了。” 明若楠挠了挠下巴,思索道:“名医,应当还是舅舅信得过的人……莫非是……四长老?” “你娘确实是我舅舅信得过的人,你爹又是一派之主,莫非真是来了寒冰派?”元靖有些不解,“可我住这几日,并未觉得寒冰派熟悉……除了折耳根。” “算算应当是十六年前的事,那时寒冰派还是个一百多人的小门小派,六阁也是我大姐出生之时,才成立的。这主意还是我娘生我大姐时,嘶吼着想出来的。”明若楠摆摆手,将自己跑偏的话题重新拾起,“那时我们是住山下的,之后门派一夜暴涨上万人,我们无可奈何才挪到山上。”明若楠说到此,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十六年前她还不到五岁…… 她脑子里模模糊糊出来个影子,但是细想却又十分缥缈,分不真切。 “我记得院子里种的都是梅花,地上种的也是桂花。” “元靖……若你是住在寒冰派,那咱俩应当是见过……” 元靖皱眉:“当时我住的院子,应是特意看守不许踏入的,舅舅当时也派了人在门口守着,要说真见过谁,好像就一个调皮捣蛋的男童……” 元靖说到此,眼睛逐渐瞪圆,打量着明若楠,一脸的不可置信。逐渐的,那男童的脸与明若楠的脸交汇在一起。 “你就是那个漂亮哥哥!” “额……你就是那个给我塞了一嘴折耳根的小混球……” 第二百三十四章 漂亮哥哥 明若楠本是满心重逢的喜悦,谁知竟听见“小混球”三个字。 “我怎么就是小混球了?”明若楠撇着嘴,有些委屈,“我好歹想了漂亮哥哥好些年呢!” 元靖此刻嘴角抽搐,他当时乍一听到明若楠说出这漂亮哥哥时还有些吃味。 毕竟她口中可从未出现过什么师兄弟之外的男子。可每待要问仔细,这人却又不肯再多说。实际明若楠只是记不大清楚了,并非不愿多言。 “所以你便是当初那个硬塞给我折耳根的小混球……” “我那是觉得折耳根是个好东西,要同你分享!”她说完突然觉得不对,人家小哥哥好歹当年对自己有大恩,对待恩人,态度还是要好些。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当年若不是你的浴火珠,也不会有如今的武林盟主明若楠。” 元靖正回想着小时候被明若楠耍的事,突然听见这话,有些纳闷。 “你当不当武林盟主,关浴火珠什么事?” 明若楠闻此也愣了:“不是……是你当年说这浴火珠带着有奇效,才送我的。” 元靖用扇子挠了挠眉梢,那表情竟是十分尴尬。 明若楠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家相公的异常,伸出食指挑着元靖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元靖,你这表情不对。” 誉王殿下多年来装疯卖傻一绝,他眨巴眨巴自己黑白分明的双眼,显得十分无辜可怜。若不是明若楠实在太过了解自家相公,此刻定然要被他这副模样骗了。 “喂!劝你老实交代,不然今晚开始分房睡!” 元靖见明若楠眉头微微皱着,眼神十分决绝,只得灰溜溜冒着风险,将事情一五一十讲了。 原来当日元靖在寒冰派养病,终日恍恍惚惚,除了看看花草,便只能终日晒太阳。西南的太阳,比京城要炙热的多,他如此坐在阳光下,才能感觉自己仍活着。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有个不识相的孩子,从狗洞里爬了进来。 这孩子见着院子里果然住了个人,极其惊喜。 “喂!小孩儿!” 小元靖听见这稚嫩的声音一愣,转头望着望着掐着腰的孩子,眼里的迷茫一闪而过,再次恢复了那如一潭死水般的表情。 而当时的孩子,便是五岁的明若楠。 小明若楠绕着小元靖转了好几圈,觉得这小孩儿生的真好看,而且跟师兄们一点儿都不一样,就那么静静坐着。 “你几岁啦?” “你从哪儿来的?” “你要拜我爹为师么?” 无论小若楠怎么问,小元靖都一言不发,愣愣看着远方。 明若楠从出生便是全门派的掌上明珠,虽然是个小魔王,没少给别人找麻烦,但却从未有过,死活不搭理她的情况。 她一跺脚,重重捶了捶眼前之人,可这长得好看的孩子却仍是没有丝毫反应。 这下明若楠不干了,她还没如此“受挫”过,于是小魔王心生一计,再次钻出了洞。 元靖本以为,自己终于能清净了。却没承想,不过片刻,这人竟又钻了回来。 元靖继续想自己的事,看都懒得看进来的人。 “你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舌头,我便不再烦你了。” 她翻来覆去念叨了几遍,元靖不甚其扰,只得不耐烦地将嘴张开。 明若楠嘿嘿一乐,趁她不备,一把将手里的折耳根塞进了漂亮孩子的嘴里。 果不其然,元靖的脸顷刻变了色,立刻趴在树边呕吐起来。 “你是何人?竟敢对本殿下毒!” 明若楠一愣,挠了挠头纳闷道:“你说啥哦,我咋个听不懂……” 元靖气得脸色泛白,刚想喊来人,却再度觉得喉头一股恶心之感抑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哎呦呦,不就吃哈辣子折耳根咩,咋个这么吃不得辣!”明若楠嘿嘿笑着,还装模作样拍了拍元靖的后背,因她吃多时候,爹爹都是这么拍自己的。 她根本不知道,眼前的漂亮小公子根本不是因为辣的,而是被折耳根的味道呛的…… 而且明三小姐,打小便手劲儿惊人!平日里都是师伯师叔,最起码也是师兄挨这巴掌,可今日挨巴掌的却是劫后余生,身子还虚弱的元靖。 明三小姐的一巴掌,险些将太子殿下拍得直接归西。 元靖猛得拍开这孩子,见她一脸真挚,才意识到这人并非是想下毒。 元靖叹了口气,这才想起,自己才六岁,眼前的孩子看着还不如自己大…凌国舅说,元靖比普通孩子成熟的早,这实在是因为一场行宫的刺杀,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接二连三地丧命,让他不得不成长,也不得不对这世间的一切充满怀疑。 既然只是戏耍自己,那事情便简单多了。 “谢谢你。我好久没能如此发泄了,多谢。” 明若楠此刻看着“真挚”的元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小哥哥真好看! 明若楠坐在元靖边上,傻愣愣望着元靖,心里反复想着,这人要是能拜爹爹为师就好了。 只见这小哥哥看着自己笑得十分好看,就像夏日里遍开的荷花:“为了感谢你,我决定将我随身携带的浴火珠送你。” 明若楠歪着脑袋,眨巴眨巴眼:“浴火珠?”她眼睛突然放出亮光,“能发热的那种?” 元靖一愣,虽不明所以,但赶忙顺着明若楠的话接了下去:“正是。” 小明若楠的智商远远差了小元靖一大截。 “那……那是不是我带着它,就能练功了!” 元靖再次愣了,躲避着明若楠的眼神,点了点头。 明若楠感激的接受了这份厚礼,叼着浴火珠从东院外的狗洞偷偷爬回书房,想要营造出一种自己压根没出去玩的假象。谁知刚探出脑袋,就被自家大姐逮了个正着。 “明!若!楠!” 于是明三小姐吓得,不甚将这浴火珠吞了进去…… “你吃了什么?” 明若楠捂着嘴,拼命摇头。 于是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拉了两日肚子。 第三日,明若楠趁着门派里空无一人,便偷偷摸摸去往平日里爹爹严令禁止,绝不允许她踏入半步的冰窖。 她每日都在冰窖外头看,早就好奇里头是什么模样了,可爹爹偏说,女子不得踏入此地半步。今日无人,她立刻顺着冰窖外的矮树,爬上窗户,钻进了冰窖内。 可真冷啊!小明若楠在一堆冰中间穿梭,冷得打了个哆嗦,琢磨这冰窖也没甚好看的,转身便准备回去。 可她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人的窗户,瞬间傻了眼……刚进来时,可以借着外头的矮树,可这冰窖里却没有能够借力的东西,而这些冰块又大又重,她根本挪不过去……所以明若楠尴尬发现,她出不去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误入冰窖 “找着了么?” “前院后院都找遍了,连三小姐的影子都没!” 明识理急得团团转,还不忘吩咐:“告诉西院的客人,今日我忙着,就不送了。” 元靖离开这日,寒冰派一派鸡飞狗跳,因为掌门的掌上明珠,明三小姐,失踪了! 五岁的孩子,能跑到哪儿,上街打听了一圈,都没见着人,依着平日,就算这小魔王溜出去玩,也早到了该回来的时间。 “掌门,听说前段有个人贩子在广南郡流窜,你说会不会……” 明识理一拍桌子怒道:“谁敢?!啷个敢动我娃娃儿,给是活得不耐烦咯!” “我也只是猜测,我再多派些人去找。” 一旁的明思嗣皱着眉头突然惊道:“爹,有个地方,我们还没找过。” 明识理微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家的调皮丫头,极有可能是偷偷去了冰窖! 可冰窖乃极寒之地,且有天寒冰在,成年男子进去都熬不住,更何况只有五岁的女儿!寒冰掌一向传男不传女,也是这个原因,女子本就体寒,根本无一人能挨得过这冰冷。但凡试过的,不是冻出了一辈子都除不去的病根,便是从冰窖出来后没几日便一命呜呼。 所以此刻明识理急坏了,他脚下飞快地朝冰窖奔去。老远便看见了冰窖大敞着窗户,登时心凉了大半。 待众人推开冰窖一看,果然见明若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明识理险些直接晕了过去,有弟子忙跑去抱起三小姐,探了探鼻息这才松了口气:“快克喊四师叔!” “爹爹?”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一嗓子,竟把明若楠喊醒了。 明识理望着明若楠惊诧不已,他忙过去将女儿抱起,左右看了看,这才确定了人还活着。 四长老诊脉再三,始终皱着眉,一言不发。 “四师叔,我饿了……”明若楠撇撇嘴,见一堆人挤挤攘攘地站在屋子里,明白是自己闯了祸,十分担忧受责罚,所以佯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想要博取同情。 明识理见四长老半晌不说话,也是慌了神,忙着急问道:“老四,到底哪样情况?你倒是说话啊!” 四长老摇摇头,在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心道完了完了,连四长老的妙手都治不了,三小姐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有人心里实在难过,可眼泪还没来得及产出,就被四长老接下来的话,吓得生生憋了回去。 “奇怪喽!一点点事都么得!” “你说哪样?给是我听错了?” 四长老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三丫头,你在冰窖待了多久?” 明若楠眼睛滴溜溜转,不敢答话。 “你照实讲,你爹不会怪你。” 明识理点点头:“说吧,爹爹不生气。” 明若楠朝后坐了坐,还是担心自己爹爹突然发火,她伸出手指比了个一。 四长老恍然:“一炷香,那还好……” 明若楠忙摇了摇头。 “一个时辰?你竟能待一个时辰?” 明识理的嘴角缓缓翘起,紧接着就听见身后传来大女儿幽幽的声音。 “小妹怕不止待了一个时辰吧?” 明若楠的汗毛立刻竖起,把被子朝上拉了拉,担心大姐随时上手教训自己。 “大小姐,你的意思是?” 明思嗣叹了口气,看着明若楠一脸嫌弃:“打从早上,这丫头便不见人了!” 明招娣在一旁附和:“午饭也没见着。” 四长老恍然:“是咯!下午,全门派就都开始寻三丫头了!所以三丫头是在冰窖待了……” “整整一天?”众人齐声惊呼! 他们见明若楠竟是无辜地眨了眨眼,没有否认,更加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明识理还没反应过来,屋内已经响起了足以掀翻房顶的欢呼。 众人担心这只是运气好,所以再次让明若楠进入冰窖之时,大家全是胆战心惊。 有的拿着棉被,有的捧着热茶,有的揣着羊皮暖袋,各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步步朝冰窖走去的明若楠。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朝自己爹爹问:“你们要做啥子嘛?” 明识理紧张地搓了搓手:“三丫头,冷不冷?” 明若楠抽抽鼻子,感受了下:“怪咯,上次来,还哆嗦呐,这哈倒觉得还好咯!” 于是寒冰派内外,再次欢呼声震天,恨不得敲锣打鼓地通报这个好消息。 他们就算修炼两三年,平日进去,都要忍着冷适应良久,可三小姐竟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实在稀奇! “感觉三丫头这血脉不同于常人哦。”四长老摸着下巴,琢磨了好几日,都没琢磨出所以然来,“以前没注意,这哈看,倒是颇稀奇!” 几位长老相继拍了拍明识理,兴奋道:“恭喜掌门!你后继有人咯!” 明掌门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了:“以后跟李闽商量哈,生娃娃分我们明家一个,想想都美滋滋咧!” 明若楠不负众望,不仅经脉异于常人,甚至连天赋都让人叹为观止。寒冰派众人,眼见着师妹七岁一重,十岁三重,十五岁六重……直到之后明若楠重生回到十岁,功力越发进益,竟然十七岁便练到了寒冰掌八重,别说众人望尘莫及,就连明识理自己也是惊喜得恨不得睡梦里都能笑醒。 明若楠并未大肆宣扬自己吃了浴火珠的事,她十分担忧,众人知道了,都去找小哥哥要浴火珠,那小哥哥岂不是要烦死? 所以在小若楠心里,早已将这漂亮小哥哥,设定成了自己的小恩人。 明若楠此刻看着漂亮哥哥的表情异常丰富,心里突然有种不祥之感。她冷冷看着自家相公,皮笑肉不笑道:“所以漂亮小哥哥,你送我的浴火珠,到底是什么‘宝贝’?” 元靖眼睛朝一旁撇着,此时再高明的表情掌控能力,也救不了他。 “快,说!” 元靖尴尬张了张嘴,觉得未来好一阵子,自己怕是都睡不进卧室了…… “那个……那个浴火珠其实……其实是……娘子我错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此蛛非彼珠 “虫子?!”明若楠猛得蹦了起来,脑袋直接磕上了马车顶,“你那劳什子浴火珠是个虫?” 明若楠一边捂着额头,一边觉得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 元靖又想笑,又怕夫人生气,忙扯着她的衣角安抚道:“此蛛非彼珠……” “所以是哪个珠?” “蜘蛛的蛛……” 车里一阵剧烈的震颤,林重脸都紫了,朝一旁蹭车的汤圆眨了眨眼,可汤圆并没理解林重这是在使什么眼色。 林重没找着同盟,只好朝远处的哥哥分享。 林茨发现所有护卫眼睛都止不住朝马车暼,忙冷声道了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众人忙调整自己,目视前方,可心里仍是想着:真激烈啊……王爷果然还是年轻! 可他们不知道,此刻元靖正抱着头,承受自家夫人暴风般的拳头。 “行啊你!元靖,我算是发现了,你这人整日礼仪仁孝的挂在嘴边,可却是十足十地伪君子!” 元靖这下不干了,忙冒出个头:“娘子此言诧异!” “诧哪门子异?”明若楠气急了,再次抬脚踹向元靖。元靖眼疾手快地将夫人的脚抱入怀中,两人竟在车里过起招来。 “我觉得马车好像结冰了……”林重驾着车,不自觉朝下打滑。 汤圆笑呵呵拉着林重道:“么的事,我拽着你,这点儿薄冰对我们寒冰派的人没甚影响。” “娘子再如此打下去,外头人的耳朵怕是都要竖起来了。” 明若楠这才反应过来,登时胀红了脸。 “你这人,小小年纪蔫坏!” 元靖忙认怂保平安:“我的好楠儿,我那时年少无知……而且母后刚薨逝……” 他说着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明若楠刚要心软,突然想起眼前的是元靖…… “你少装可怜!”她气急败坏地看着元靖那双“真诚”的眼睛,便知他此刻是在卖惨,“你老实告诉我,这破蜘蛛是做什么的?” 元靖看了眼明若楠的脸色,见她似乎冷静了下来,只能避重就轻地继续装可怜:“我那时琢磨你用折耳根耍我,便想了这么个辙。那浴火蛛其实平日里是用来防蚊虫的,白日喂药让它晕着,晚上将它挂于账外即可……” “所以?” “所以我让你将它挂身上……” “挂身上会如何?” 元靖尴尬地抽了抽嘴角:“那个……会吐丝……” “吐丝了又如何?” 元靖将明若楠的手攥在自己手中,露出个他招牌的天真笑容:“吐的丝沾身上会奇痒难忍,哈哈……” 明若楠:…… “所以我吃了个虫子?”她胃里再度一阵翻滚,“你竟然还琢磨用着虫子整我?” 半晌后,她无奈摇了摇头:“罢了,这虫子也算是我的恩蛛,若没它……” “浴火蛛没有调理经脉的奇效……” 明若楠:!!! 明若楠整个人都恍惚了,这下可好,一直以来惦念的漂亮哥哥是个混蛋也就罢了,怎么一直奉为神宝的浴火珠都是假的! “洪仔!” 洪仔这趟出来,本就是受了吩咐回西南采办的,没料到一路上竟还没闲着。此刻听着少主大喊,汗毛都竖起来了,颤颤巍巍凑近马车。 洪仔本担心少主是有什么要紧吩咐,可一进去,竟发现她只是问这么个普通的问题。 “没啥子用呀,又么得毒。这浴火蛛不就是小时候恶作剧用的红豆豆么?” 明若楠脸色铁青,这红豆豆她小时候可没少用来吓人玩…… “哦,对咯,有药效的!” 明若楠期待地望着洪仔,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磨碎了配茶吃,败火!” “滚!” 洪仔莫名其妙被扔出了马车,而马车里的明若楠眉脚直跳。 “娘子莫气,莫气,结果是好的……不然你也不会去冰窖吗!” 明若楠看着元靖仍是一派要将他吃了的模样,于是元靖突然灵机一动,将脸沉了下来。 “娘子难道不觉得奇怪?” “你少岔开话题!” 元靖将明若楠拉着坐下,握着她的手以防她再次暴起,随后一本正经道:“你品,你细品。此事是不是颇为蹊跷?我去寒冰派看病时,岳母大人应当已经不在了,为何舅舅仍会选择来西南?” 明若楠微怔,竟没想到这层。她终于静了下来,皱眉道:“舅舅同我爹,不像是旧识……” 元靖刚也是紧张之中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他捏着明若楠的手指头,帮助思考。 “其实楠儿有没有想过,我俩这亲事是如何定下的?”元靖抬头嘴角扬起了个好看的弧度,“虽然我们是天生一对,命中注定。可总要有个促成此事之人。” 明若楠此刻才觉得出不对,自己曾经猜测,是那只幕后之手故意将自己送来此,如今看来,倒可能是自己想岔了。兴许幕后之人也不过是顺水推舟。 两人坐着琢磨了半晌,却除了明若楠那故去的娘亲之外,始终没找着能将寒冰派与凌家联系在一起的人选。 虽然专心琢磨这些,可也没耽误誉王妃接着生气,所以接下来的几日,堂堂誉王殿下,碍于面子,只得睡在地板上,再没挨过床。 这也导致每日清晨,誉王殿下都一副腰酸背痛,十分疲倦的姿态,而旁人不解,竟还望着他一脸的羡慕…… 誉王殿下有苦没地方诉,就这么在地板上睡了足足七日,直到某日,夜深人静,一声尖利的警报哨音,刺破了静谧的夜。 明若楠和元靖几乎同步睁眼,望着略微颤动的房梁,元靖冷冷道:“来了。” 而七日前,凉州驿站,肖阆权正在浴桶中泡着,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听到自己的房门被缓缓推开。 他猛得睁开双眼,抓起一旁的衣袍,从浴桶中匆匆跃出。肖阆权手持双刀,缓缓外走去,只是窃贼没见着,榻上却多了位貌美如花的女子。 这女子穿着一层薄纱,笑盈盈看着肖阆权,那魅惑之姿,任谁看了,也不禁要心肝颤两颤。 只可惜,她对上的是肖阆权,而干柴遇上的并非烈火。 “你是何人?”肖阆权将双刀横在胸前,目光冷冽地望向塌上的女子。 这女子丝毫不慌张,将衣衫又朝下拉了拉,做出一副楚楚可怜之姿。 “奴家是派来伺候肖大人的。” 肖阆权眼神微暗,冷冷道:“不劳姑娘费心,请回吧。” “肖大人~”女子声音打着转,让肖阆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忍无可忍,皱眉道:“姑娘请快些离开,在下要休息了。” 女子干脆起身,摇曳着朝肖阆权走来:“肖大人怎如此不解风情?”她说着手便要摸上肖阆权的脸,却没承想刚伸手,刀便被架在了脖子上。 第二百三十七章 好久不见 “谁派你来的?” 姑娘简直气急了,自己如此姣好的面貌,可此人却同木头桩子一般! “我如此国色天香天下无双的样貌,肖大人难道不心动?” 肖阆权皱眉,上下打量着穿着极为凉快的女子,摇了摇头,极其认真地道:“天下无双算不上吧,比誉王妃差远了。” 女子刚还娇柔的面庞,立刻变了色,跟变戏法儿似的从腰后掏出一把匕首,二话不说朝着肖阆权刺去。 这人不识相也就算了,竟还如此没眼光! 女子气急败坏地刀刀直击肖阆权的要害。 “你不是窃贼!” 女子冷笑:“不错,知道了又如何?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肖阆权对付眼前一人倒还算绰绰有余,只是这女子才刚落了下风,便气得吹了声口哨,不片刻,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连房顶的瓦片都被踩得声声脆响。肖阆权竟被团团围住了…… 尽管明若楠再三叮嘱,让肖阆权无论如何以自身的安危为先,万不可以身犯险。可肖阆权却有自己的打算,只要多拖一刻,明若楠计划的成功便多上一分。 他拼命抵挡,双刀舞得飞快,可袭来的人却越来越多,他无奈之下,只得破窗而逃。 “给我搜!” “驾!”肖阆权策马飞驰,带着身后一圈追兵直奔向东。 “全是些衣服,连银子都没!”女子看着搜得一片狼藉的驿站,气急败坏地朝着手下大喊,“追!给我杀了他!” 肖阆权夹紧马腹,穿梭在树林之中。他早早便将钱袋绑在里衣上,而奏折更是直接藏在了马鞍里。所以纵使房间被翻得一塌糊涂,那群人定然也什么都搜不到。 肖阆权的双合派本就是在山中,所以如何在山中找到出路,并甩开众人,对肖阆权再轻易不过。 逃脱的肖阆权并未另择新路,而是在第二日傍晚,十分正大光明地再次入住驿站。还朝驿丞解释,昨日遭歹人洗劫,今日请驿丞借套衣服。 肖阆权老老实实睡了一晚,清晨上路,果然又遇着了一群早已等候的蒙面人。 “我劝你老实将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 肖阆权略显黝黑的脸上,鼻峰高耸,此刻他眉头蹙着,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我东西都让你们抢了去,还有何可交的?” 带头的人冷哼一声,也不废话,直接下令,黑衣人一拥而上,将肖阆权团团围住。 这些人的功夫不似前日的江湖门派,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他匆忙用刀抵挡,却不似前日般如此轻松,几招过后,竟不慎被刺破了手臂。 这些训练有素的人,从不单独上,皆是齐齐将人围住,左右夹攻,此刻肖阆权十分后悔,自己轻功不佳。 这些人出手狠辣,招招攻的是致命之处,肖阆权双刀再快,也挡不住四周同时袭来的攻势。 他腿弯处不慎也被划伤,无可奈何吼道:“你们究竟是要财还是要命?” “肖大人是聪明人,我们要何物,您定然能猜到!” “莫非是这折子?”肖阆权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子,红封黄纸,亲王专属,虽看不大清楚骑缝处加盖的密封章,但十有八九,是元靖之印。 蒙面人纷纷停手,等着领头人进一步的吩咐。 只听领头之人道:“肖大人可知这折子里写的为何?” 肖阆权皱眉,扫了眼四周的地形,摇摇头:“这揭帖,我还不够格看。不过接连两拨人来抢,应当十分重要之事。” “肖大人是个聪明人,那在自己的命与这折子之中,该如何选择,想必肖大人应当有所决断了吧?” 肖阆权冷笑:“我又如何能确保折子给了你,你便能真的放过我?” “肖大人未曾看过折子,也未曾见我真容,我没理由冒着多杀一名朝廷命官的风险。” 肖阆权似是在思索,见蒙面人并没动作,便翻身上马。 他将折子扔出老远,一夹马腹瞅准蒙面人中的间隙,直冲了出去。 “要不要去追?” “不必了。”此人眼神幽暗,朝着肖阆权的背影大喝一声,“肖大人好自为之!” 蒙面人并未吩咐手下去追,因为与其同肖阆权拼个你死我活,抓紧拿到奏折才是当务之急。 手下将折子递给此人,此人忙将封章去除,可这折子竟通篇都是在问安,丝毫没有一句正经事。 “上当了!”这人怒得将折子扔出,忙吩咐手下,全力追捕肖阆权。 京城,较旁人来说,算是火烧眉毛的处境,可李太傅却仍有闲情逸致逗鸟。 “主子……贾征传信,肖阆权给他的折子是假的……” 李太傅手微微一颤,将鸟笼放在桌上,仍是一副泰然之姿。 “他已派人去搜查肖阆权之所在,至京城沿途,我们都布置了人,只要他一出现,我们便……” “折子不在他手上。” “什么?” 李太傅手指敲着桌子,沉静道:“去查查前后几日,寒冰派有没有人出过西南。” 这人恍然大悟,忙领命:“我这便去查!” “京城各门的守卫,也要打点好,另外……” “您放心,对付明若楠的人,已经安排好了。” 此刻距离明若楠离开西南不过十日。 屋顶上的人动作极轻,应当是在脚上绑了纱棉,所以直到他们进了内院,明若楠才从睡梦中惊醒。 哨音响起,元靖刚想起身,明若楠便朝他摇了摇头。 “你待着别动。” 元靖无奈叹气,只能帮着娘子递衣服。 明若楠缓缓推开门,外头早已打得不可开交。 连富贵在笼子里大喊着:“救我,救我!” 明若楠看着这老头十分嫌弃,朝他喊道:“你做什么梦?这些人都是来杀你的!” 连富贵忙喊:“我知道!我是说誉王妃救我!” 连富贵不傻,上百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废话不多说,直奔他们几辆槛车,摆明了是来杀人灭口的。 不出意外他们得到的任务应当是先杀了槛车里的人,再收拾明若楠。所以杀了连富贵才是他们的首要任务。 刀几次砍在槛车上,都被四周的侍卫挡开。多亏武帝早有预料,派出的都是上等侍卫,军营出身,又先后在御前多年,所以此刻暂时还抵挡的住。 然这些刺客,明显皆是受过训练,通常几人合力攻击一人,侍卫抵挡的十分吃力。 路北北一个如此怕脏怕麻烦的人,都忍无可忍亲自动了手。 明若楠刚挽起袖子,突然看着院中黑衣人的功夫,眼神逐渐暗下。 “凌霄剑……”路北北此刻也察觉出了这些人的招式,忙大喊一声,“是凌霄剑庄的人!大家小心他们剑上有毒!” 路北北话音刚落,便有一侍卫哀嚎着倒地,口中泛出白沫。 明若楠眉头皱起,万万没想到,来的竟是棘手的凌霄剑庄…… 她看着其中一人游刃有余地与汤圆扭打在一起,那身形,那妖娆的姿态,她抓了抓脑壳,无奈至极,只得朝着那人大喊了声:“凤秋艳,好久不见!” 第二百三十八章 桃花债 “明若楠!”这凤秋艳竟不再隐藏,直接拆了面罩,望着明若楠眼里满是愤恨。 “这么久不见,你便是如此跟我叙旧的?”明若楠背着手直接跃到凤秋艳身前,眼中带着些许惋惜的情谊,可在凤秋艳眼中,这分明是嘲笑与讽刺。 “我找你找得好苦!” 匆忙披甲上阵的俞中郎,此刻看着举着剑朝明若楠刺去的凤秋艳,觉得此情此景十分怪异,不像是来寻仇的,倒像是…… “俞中郎见谅,这是我家少主欠下的桃花债。”路北北十分无奈地看着已经和少主动起手来的女子。刚意识到是凌霄剑庄,他便担心会是这么个情景,果然还是这疯女人来了。 俞中郎总算明白这违和感来自何处了……此人并非是来寻仇的,而是来声讨负心汉的。 明若楠应对着凤秋艳的攻击,因心中对其有愧,所以只专注躲闪,嘴上还不断奉劝。 “凤姑娘,女孩子家家,别总接这些杀人的营生。” 凤秋艳更气了,想起两年前的种种,望着明若楠恨不得此刻立即刺穿她的心,好看看这人的心肝到底有多黑。 明若楠见凤秋艳双眼通红,更加无奈:“凤姑娘,你心乱了,剑也乱了……” “要你管!”凤秋艳招招直逼明若楠的要害,早已顾不得什么仪态,众黑衣人被自家少庄主的愤怒感染,也纷纷如灌了鸡血般地开始拼了命地朝护卫砍去。 路北北此刻也顾不上看热闹了,忙应对这袭来的蒙面人。 “明若楠,你个王八蛋,我今日便要你的命!” “不是,好好的,你老跟我过不去干什么?咱们一笑泯……” “我让你笑!”凤秋艳剑打着旋,将侧边的山茶砍落了大半。 明若楠的衣摆也被割破了些许,她慌忙加快脚下的动作,接着躲闪。 “你动手啊!”凤秋艳怒道,“躲躲闪闪的当什么缩头乌龟?你不是最能打吗?” 明若楠皱着眉,此刻宛如元靖附身,朝着凤秋艳,轻声道:“你别这样……之前的误会,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元靖在房里趴着墙根,竖起耳朵听,此刻越听外头的动静,越觉得奇怪,但又不能直接出来看,简直憋坏了。 汤圆听着凤秋艳一路骂骂咧咧的,将明若楠的祖宗十八代都拎出来骂了一遍,着实忍不了,一边将劈上洪娇娇槛车的刀拔出,一边喊道:“当初是你自己朝我师父身上贴,此刻怎还怪气起别人来?师父,揍这憨包啊!这哈子还念劳什子情分?” 情分! 在场众人耳朵皆是竖了起来,手上动作都慢了几分,这二人竟然能有情分? 众所周知,寒冰派一向以名门正派自诩,尤其是明若楠当了武林盟主后,恨不得整出个武林稽查小队,整日在江湖中行侠仗义,看不惯便直接揍一顿教育。 而凌霄剑庄是出了名的暗杀组织,收钱办事,一把把涂了剧毒的凌霄剑,在不知不觉中,结果了多少人的性命也未可知。是十足十的违法违纪,可朝廷和江湖愣是抓不着他们的把柄。 寒冰派的少主,遇上凌霄剑庄的少庄主,竟然还能谈情分? 只是众人不知,这二人可不止是谈情分,而是险些谈情说爱…… 凤秋艳听着汤圆的话,再看明若楠此刻扎着发那英气俊俏的脸庞,想起那时的自己,更加又气又恼,直接运转内力,要放大招。 明若楠看着剑尖的颤动,心道不好,只得拼命朝后退,可这凌霄剑的高阶并非只是涂毒的危机,剑法也是出神入化。 明若楠只得凝出一柄冰剑,堪堪来得及与凤秋艳对上。 “你总算出剑了!”凤秋艳眼中寒光乍起,大吼一声,“明若楠,今日我便要你狗命!” 凤秋艳这两年可没闲着,她苦苦修炼,为的便是能手刃明若楠。 明若楠同为女子,能明白凤秋艳为何如此恨自己,但她看着护卫一个个中毒倒下,守在槛车旁的人越来越少,知道自己不能再被愧疚之心阻拦。 “凤姑娘,收手吧,收了多少银子,我退给你便是。” 凤秋艳冷哼:“你以为这天底下,只有你一人有银子?老娘也有的是!” 明若楠无奈摇头,身边寒气四起,不再一味抵挡,而是主动朝凤秋艳攻去。 凤秋艳的剑又快又狠,同明若楠这半路出家的完全不同,明若楠过了几招,发现竟还不如赤手空拳来的爽利,于是把剑一扔,与凤秋艳对上。 然正当他们打得不可开交之时,几人突然从四周同时朝明若楠攻去。 “你们干什么?”凤秋艳发现后,想要喝止几人退下,可这五个黑衣人却丝毫不听命于她。 “少庄主,庄主怕你分心,特吩咐我们务必帮你取了明若楠性命。” 凤秋艳皱眉,怒道:“不用你们管!”可五人根本不听,只是从四面八方同时朝明若楠攻去,甚至还将凤秋艳挡在了外头。 明若楠不再收着势,身旁寒气乍起,俞中郎此刻再看明若楠,竟似乎再次见到了当初在圣和门以一敌万的气势。 只是当时不同往日,那时不过蒋晖一人武功高强,而此刻明若楠面对却是五个高手。 这五人合力摆出一个箭阵,不管明若楠朝哪个方向躲,他们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剑尖指向她。 明若楠在这五人手下逃不出,可这五人却也无法将明若楠如何。 凤秋艳无可奈何,干脆一跺脚,重新朝汤圆攻去的凤秋艳。 “凤姑娘,你有仇有怨冲我来,别动我徒弟!” “若不是他当初当着众人面羞辱……我也不至于如此丢人现眼!”凤秋艳早已迁怒汤圆,明若楠无奈,只得用力跺脚,将真气凝集,不片刻便让四周结上了冰霜。 攻击明若楠的五人却丝毫不畏寒。明若楠跃起躲闪,这才发现几人手上竟都带了一层绒皮手套,脚上裹着数层防滑的草条,而他们的剑竟也未曾冻上。 “你们剑上裹了油?”明若楠皱眉。 “哼,知道了又如何,明若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第二百三十九章 凡伤我夫人者,死 明若楠当年遇上凤秋艳时,是为了救一个大善人,也不知道他究竟得罪了谁,竟遭人追杀。 明若楠挡下了当时的杀手,与其对了三个回合,最终杀手不敌,败下阵来。而这杀手之后却疯了似的迷上了这位战胜她的英俊少年…… 这位杀手,便是凤秋艳。 凤秋艳被明若楠迷得神魂颠倒,尤其是打听到这位小哥每次去青楼,都只喝酒听曲儿,还出手大方,便再次被他的品行蛰伏。 凤秋艳的表白是在一个深秋的午后,当时明若楠吃饱喝足,正带着徒弟琢磨去找谁比武,突然半路杀出个凤秋艳。 明若楠最近总见到这妹妹在自己眼前晃荡,刚想伸手冲她打招呼,就听这人突然眼含秋波地道:“心悦君兮君不知。” 明若楠手里的糖葫芦“啪嗒”掉在地上,眨巴眨巴眼,撞了撞汤圆,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刚才说什么?” 汤圆黝黑的大眼睛,眨了眨,也有些茫然:“师父,她辣个意思,是不是喜欢你呦?” 江湖女子没如此多的讲究,喜欢便是喜欢,更何况如此风流倜傥少年郎,抢到便是赚到。 凤秋艳一片痴心,含羞望着明若楠点点头,于是明少主转身便跑…… 凤秋艳再次堵到明若楠,是在株洲的庙会上。明若楠当时正专心致志看人家比武招亲的热闹,琢磨这个模式不错,自己也就是不能成亲,不然倒是可以借鉴借鉴。 她正琢磨着,便见一人上台,看身影还有些面熟。待这人站在台子正中时,明若楠才暗叫不好,转身想溜,却发现四周早已围满了人,还没开始挪,凤秋艳的一番赤诚剖白却已开始了。 众人将目光投向明若楠,还有人已经开始起哄。 路北北还在纳闷,汤圆便不耐烦了。 “你有完没有?我师父不喜欢你噶,你这疯婆娘怎么躲不掉呢!” 路北北瞠目结舌地望着师姐,而明少主嘴角抽搐,却逃无可逃,她在告诉凤秋艳真相和果断拒绝她之间,无奈选了后者。 “凤姑娘,那个我……我不能喜欢你……” 凤秋艳闻言怒道:“有什么不能的?你娶亲了?还是订亲了?” 明若楠先是摇摇头,又慌忙点点头。 凤秋艳怒道:“我这就去杀了与你订亲的女子!” 汤圆摸着脑壳,更加纳闷了:“哪个女子?我师父订亲的自然是男子哦……你这个嬢嬢好奇怪……” 嬢嬢……女子……两个词同时刺痛了凤秋艳,此刻众人看着她的目光顷刻变化,刚才还是同情与怜惜,此刻却变成了啼笑皆非。 明若楠有些不好意思,忙伸手去拉凤秋艳:“对不起凤姑娘,我……那个……” “我恨你!” 明若楠此刻揉着脑壳,望着跑远的凤秋艳,突然觉得自己,宛若一个负心汉,可自己分明什么都没做啊! 三个月后,她在武林大会上一战成名,凤秋艳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从一开始便犯了错。于是自此之后,江湖上便生出了凌霄剑庄与寒冰派誓不两立的传闻。而心疼自家女儿终日以泪洗面的老庄主,也将明若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元靖偷看了半天院子里的动静,终于听明白了自家娘子欠下的桃花债,他捂着胸口着实心塞,看来只防男子不成,以后连近明若楠身的女子也要看着点儿。 明若楠接连几掌打向攻击自己的五人,终于在他们之中撕开一条小口子,刚突破出,却见凤秋艳的剑竟直指向汤圆的喉咙。 汤圆朝后连退几步,却不慎退到了墙根,退无可退,而左右又是连富贵和洪娇娇的槛车,他不得不顾着些不敢逃远,担心凤秋艳得着机会杀了人证。如此一来,汤圆便将自己逼入了极为危险的境地,艰难躲着凤秋艳袭来的剑。 路北北皱眉,想去帮汤圆,却被三个黑衣人缠得死死的,根本过不去。同样此等状况的还有俞中郎和林茨他们,护卫大都自身难保,武功不错的几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对峙着极为胶着。 汤圆急中生智,琢磨既然逃无可逃,便凝力一掌袭向凤秋艳,待着她只要一躲闪,自己便能得着机会逃出这窘迫之地。 可他万万没想到,凤秋艳竟要生生接下这一掌,丝毫不躲闪,而她的剑尖也直直朝汤圆的胸口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明若楠从天而降,直接徒手将这剑抓住。而凤秋艳也被汤圆的掌风伤着,兀得吐出一口鲜血来。 血顺着明若楠的手汩汩流下,而明少主嘴角却始终微微翘着,望着呆在原地捂着胸口的凤秋艳轻声道:“凤姑娘,收手吧!” 凤秋艳整个人僵在原地,嘴角带着血,眼中含着泪。也难怪凤秋艳如此,此刻牢笼中的洪娇娇,看着明若楠这副表情,也愣在原地,心道怪不得会有女子被此人迷得神魂颠倒。 “少主!” “师父!” 众人被这一剑纷纷激怒了,虽然剑尖并未刺到明若楠胸口,但这剑毕竟淬了毒。 明若楠刚想再开口,却见凤秋艳那双眼,竟像是决堤了的河川,顷刻间涌出两股热泪。 明若楠正在努力抑制体内的毒血扩散,见着凤秋艳此景,也是懵了,明明受伤的是自己,她怎么哭了…… 可接下的一幕,更是让众人摸不着头脑,凤秋艳竟然捂着脸,哭着跑走了。 明若楠体力不支,扶着槛车滑倒在地。 双方的人皆是愣了片刻,但紧接着黑衣人便意识到自己机会来了,最能打的明若楠中了毒,此刻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 明若楠正在拼命运功,想要将体内的毒血逼出,可这凌霄剑之毒,乃见血封喉之毒,速度蔓延的极快。此刻,离她最近的十几位黑衣人,瞅准时机,竟同时协力朝明若楠攻去。 路北北和汤圆齐齐想去扶明若楠,可却有另外之人,将他们缠上。 就在冲在最前的黑衣人,剑尖即将刺上明若楠之时,突然有一把剑从天而降,轻轻将袭向明若楠的剑挑起。虽然动作极轻,但这黑衣人手中之剑,竟是被挑飞了出去。 只见一人不知何时冲到了此处,他从高处跃下,巍峨的身躯径直挡在了明若楠身前,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凌厉的光扫向攻来的众人。 此人白袍轻飘,右手持剑,剑身寒光乍起,冷声睥睨道:“凡欲伤我夫人者,死。” 第二百四十章 这真的是誉王? 四周的一切仿佛顷刻间静止,众人各个瞠目结舌地看着元靖,不敢相信,此刻手中拿着剑的竟是废柴王爷! 明若楠想起身阻拦,却虚弱地张了张嘴,最后无奈,只出口了句:“给我一炷香的时间……” 众人皆是惊讶地忘记了自己还身处险境,纷纷将目光投向元靖。 只见王爷雪白的衣摆轻轻飞起,剑与身等立,手腕快速旋转,似惊起层层涟漪,又似雪花片片飘落,速度之快,让人看不清剑在何处。 凌霄剑庄的凌霄剑自诩出神入化,可元靖不过在侧看了片刻,竟能将他们的剑招拆得零零落落,让他们再难聚合在一处。 “这真的是誉王?” 有侍卫已然重伤倒地,可死前却仍是瞪圆了眼睛,惊讶地说出了这句遗言。 俞中郎虽然仍是一脸的惊愕,但心里却已拍起了桌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一直都是装的! 几辆槛车前,元靖一人便守得水泄不通。 而他的剑招也丝毫不留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接连七八个黑衣人一剑毙命,倒在地上。 凌霄剑庄此次派出的皆是庄内一等一的高手,而李太傅找上凌霄剑庄也是因为他们与寒冰派素有嫌隙,且愿意出重金。所以凌霄剑庄,念在高额报酬加旧怨,几乎倾巢而出。 元靖将刚刚:想要伤害明若楠的人一一结果,黑衣人见自己胜算不高,领头的沉声道了声:“撤!” 而他们刚收势后退,却听着明若楠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听令!杀无赦!” 明若楠此刻内息已调好了大半,她扶着槛车起身,冷冷扫了眼凌霄剑庄众人。 凌霄剑庄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敌手,竟身中剧毒,还能站起来。 可他们根本没将站着的寥寥数人放在眼里,训练有素的开始撤退,一批人断后,一批人爬墙离开。 可没承想明若楠这话喊罢,路北北、汤圆还有洪仔竟然顷刻间宛如变了个人,他们周身寒气起,齐声道了声:“遵命!” 林茨和林重对视一眼,也是撑着剑起身,喝道:“遵命!” 元靖本只想将意欲伤害明若楠的几人斩杀,而穷寇莫追。可明若楠竟突然下此命令。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听俞中郎朝着还能打的十几个护卫喝道:“王妃的命令,你们没听见吗?” 众人将刀一横,齐声道:“尊王妃令!” “楠儿……” 关在明若楠身旁的囚车里的洪娇娇几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明若楠捡起地上黑衣人的一把剑,再抬眸时,眼中全是凌厉,黑衣人忍不住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再看四周房宇上结上的冰晶,他们更是止不住打哆嗦,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你们其中有些人,手上可能还未曾沾过人命,我本不想赶尽杀绝,怪只怪你们看到了不该看的。”明若楠冷声喝着,声音久久回荡在驿站之中,“诸位来生投胎,做个好人吧!” 元靖愣愣看着自家夫人捡起地上的剑,朝众人扔去,闪得快的,也难免被剑身上挂着的冰凌刺到。 “他们见着了你拿剑的样子,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明若楠说罢便随着剑飞出,跃进人群之中,与众人扭打在一起。 “寒冰派冲锋,其他人在后跟着。” 刚才汤圆和路北北还顾念着四周的护卫,担心误伤他们,此刻明若楠下令后,他们凝结真气,三人身前立刻白茫茫一片。 就连洪仔都边喃喃道着:“医者仁心,医者仁心……”然后将手中的飞针刺入黑衣人的穴位,让他们经脉尽断而亡。 在如此寒冷的情境下,寒冰派的人占尽优势。旁人的招式已然僵硬,可寒冰派的人却依旧灵活自如。 血腥味越来越重,元靖皱眉看着明若楠的背影,握紧了手中之剑,直冲入人群。 一个时辰后,明若楠一把火,将这驿站连着一干尸体,烧了个干净。 “少主,那跑了的凤秋艳……” “今日算是还清了我欠她的,愿她好自为之。” 明若楠徐徐转身,发现己方仅剩十几人。而这剩的十几个护卫,竟都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眼睛。 麻团扶着明若楠缓缓坐在马车边上。 “今日,诸位也都看见了,我这个女魔头,并非浪得虚名。” 几人不语,皆是低着头,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 “我此等魔头,评判是非,只有一个标准,自己人,还是敌人。” 众人身子一僵,明白明若楠此话,是在敲打自己。 “若今日之事,诸位守口如瓶,那便是我明若楠的朋友,日后若有何需要在下之处,我定以扛鼎之力相助,但若是今日之事,谁走漏了风声……”她说着挑了挑眉,刚还何煦的笑容,顷刻间遍满冰寒,“那纵使天涯海角,我也定然要索其命,这烈火中之人,便是诸位的前车之鉴。” 众人身子一凛,忙齐齐跪地:“末将定当以王妃马首是瞻!” 连富贵和洪娇娇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十分庆幸自己还有利用价值,而一旁的朱戈却面如土色,他突然有预感,自己可能活不到京城了。 京城内,热锅上的众人还没得到新的消息,也不知凌霄剑庄的人有没有成功。只得密切关注着武帝每日早朝时的神色,并不断加强京城内外防范。 “太傅大人,果有一寒冰派弟子先于肖阆权出发!” 李太傅泛白的眉毛微微颤动。 “这明若楠果然打得好算盘!”手下气愤道,“竟然派出肖阆权分散我们注意。” 李太傅思索片刻,按了按额头,朝着手下吩咐:“即日起,进出京城之人,一律严查!” “如此会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不必忧虑,元泩今日迎娶梁小柔,贤王府已经够他热闹的了。”李太傅说着看向远方,仍是有些不大放心,“除了派去堵明若楠的,其他人都召回来吧,这几日右眼皮总跳。”他说着在手下的搀扶下起身去往内室,边走边吩咐,“去给娘娘传个话,让她看好自己那对不中用的儿女,事关重大,别让人利用了去。” 李太傅及京城内着急的众人,并不知道此刻有一个十八九的少年,正从排着长队的人群中,偷偷朝里探头,那胆小的模样,惹得四周人都不禁投来怪异的目光。 这少年见把手极严,每个进城的人,都要细细检查,顿时觉得后脊梁发凉。他眼珠子转了转,转身离开了队伍,消失在了京外密林之中。 第二百四十一章 真人不露相 “你从哪儿来的?”皇城守卫见过不少东来西往的人,所以常通过一人的穿着和口音便能分辨出这人从何而来。 “欧系东蓝人啦。” 守卫打量着这人的装扮,腰间挂的竟是串玛瑙。 “东南人,挂玛瑙?” “么的……哎呀,没有办法的啦,侯有钱的哇!” 守卫有些疑惑,问道:“文牒有没?” “大哥,都系大宣的银呐,要么……不需要滴啦。” 这守卫仍是一脸的怀疑,他被叮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从西南来的人,可眼前这人是东南来的,应当没什么问题,他刚想放行,却听见身后响起一人的声音。 “查的如何了?” “回校尉,可疑人员已全部控制。” 这校尉看着眼前人身上挂着的玛瑙,情不自禁打量起来。 “你是东南人?” “嘿呀!” “东南哪里?” “偶系东南禹城银啦。” “巧了,我夫人娘家也是禹城的。我没记错的话,禹城有个规矩,因临海,必须带珊瑚以保平安,防海祸,尤其是男子。” “额……” “把他抓起来!” 徐小诞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一大群守卫,用尽全力去抓此人,却一个没追上,有人将马牵出,才刚上马,就发现这假“东南人”没了影子。 徐小诞扶着城墙,喘着大气,心里骂着自家少主。他看着守卫跑远,这才松了口气。 但一想到今晚上自己的画像便会被贴到大街小巷,心里就只得再把少主拎出来骂一通。 他绕着城墙转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一个狗洞上……这狗洞看着有些小,也不知能不能钻得过去……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试试。 徐小诞刚准备趴下,边上就路过了一个乞丐。 “哦呦呦……” 徐小诞尴尬伸了伸懒腰,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乞丐边敲着竹竿,边打量着他,看着徐小诞露出个狡诈的笑容。 “一两银子,带你进城。” “偶没钱的啦!” “嘿!这里有个西南……” “一两就一两!” 乞丐满意点点头:“放心小伙子,不会让你吃亏的,进城了再结账。” 徐小诞半信半疑地跟着乞丐朝城外走去,终于没忍住问道:“你知道我是西南的?” “你穿的衣服是兰娣坊的布料,普通人可买不起。腰间还挂着玛瑙,起码是个富贵公子。有钱人家的公子出门,竟一个仆人都不带,我猜你十有八九是寒冰派的!而且你那个口音,再怎么装都很明显嘛!” 徐小诞一愣,朝后退了几大步:“你你你……” “哎呀,小公子不要怕嘛!以后有生意再找我便是。跟官府打交道又挣不到钱,跟你们才有银子赚。” 徐小诞怀疑地看着这乞丐,觉得他的表情,似乎有些面熟。 “你信我了?” “嗯,老伯,你这表情像极了善财阁那群人。” 这老伯穿得破破烂烂,像是好久没洗过澡了,可当徐小诞看见老乞丐的家时,整个人下巴险些掉在了地上。 “这这这……”徐小诞看着在城外林子里的五进宅院,脑子里只冒出一句:真人不露相。 “来来来,小公子不要客气。” “老伯,你家……很阔气哈。” 这位深藏不漏的老伯,也不谦虚:“这算什么?我儿子也住京城,宅子也是我买的!你别看我穿成这样,我可是没少在有钱人堆里扎。” 徐小诞此刻有些明白为何这老伯一见着自己便能知道自己是哪儿的人了。 “先换衣服,咱们准备准备,戌时五刻进城。” “戌时五刻不宵禁噶?” “就是踏着宵禁嘛。” “那为何要换衣服?” 戌时一到,徐小诞总算明白自己为何要换上这身又破又有味道的衣服了。 “小公子,你就钻在这个桶里,他们不会检查的。” 徐小诞此刻看着泔水桶,十分怀念白天时见到的那个狗洞…… 徐小诞欲哭无泪,躲在桶里,快到城门之时,老伯还再次叮嘱:“小公子,千万不要出声。” “程伯,就等你啦!” 徐小诞听着外头的动静,越发紧张。 “哎呦官爷,还差一刻才到时间嘛!” “嗐,最近天又热了,这甲重,难耐的很。”这人说着低声朝程伯道,“最近哪家府上吃的好?” “贤王府,看来新来的贤王侧妃,不大会过日子。”程伯笑着朝这人聊了几句八卦,便问道,“我看这几日都在寻人,是有什么逃犯嘛?” “唉,上头的命令,咱也不好问。” 程伯点点头,笑道:“那我这车也查查?” 徐小诞听着这话身子一僵,刚琢磨是不是立刻跑路,却听着几个守卫竟哈哈大笑起来:“您的车就算了,快进去,我们也好早点关门。热死了。” 徐小诞的汗哗哗流,直到车再次前进,他才算松了口气。 车又朝前行了一阵,程伯才再次拍了拍桶无奈道:“小公子,加钱哈!你们八珍楼外,守得可全是人!” 徐小诞皱眉,这京城竟比自己想象中更危险。 “我加!” “看这情况,誉王府估计也去不成咯!” “你还有没有别的地儿能选?” “去怜香楼吧。” 老伯笑道:“成,但得加三两银子。” 徐小诞心里一痛,但仍是无奈掏荷包。 桶再次被敲了敲,程伯笑嘿嘿的声音再次响起:“小黄,送你个小公子要不要?” “程伯,你别闹了,泔水桶都满了!” 徐小诞从桶里爬出来,吓得这大茶壶险些惊叫出声。 “嘘!别叫,我找你们老板!” 这人捂着嘴一脸茫然。 “我寒冰派的!” 大茶壶这才松了口气,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忙引着徐小诞进屋。 “小公子,行李!”程伯将包袱扔给徐小诞,“以后有生意记得找我!” 徐小诞忙摆摆手,心道日后可万万不能再有此等要命的任务了。 “太傅大人,两日了,从西南三郡来的人,都关押在一处,但大部分都是在京城里有家有室的,还有一些行脚商人,在城守处都挂过号。” 李太傅脸上的表情终于微微有了变化。 “凌霄剑庄可有消息传来?” “尚无……” “再派!务必在进京之前,将人拦下!” 第二百四十二章 薨 “之前一直想问你,为何要派徐小公子去送信?” “因为他胆子够小,而且足够惜命。” 元靖不解:“这岂不是风险更大?” 明若楠笑着递了碗茶汤给他,解释道:“正因为胆子小,所以对危险的预判更强,反应更快。若是遇到紧急的事,他人可能还在判断是否危险之时,他便已经跑没影了。” 元靖无奈摇摇头,此时才明白明若楠选中徐小诞,竟是为了如此个“稳妥”。 明若楠深知送信之事,一来要快,二来要稳。为了不引人注意,只得派出一人快马进京,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将消息传达到。而且此事不管交予谁,他们遇到危险时,跑不跑另说,但定会选择与人再周旋一二。 但徐小诞则不同,一来他定会用尽全身解数躲避追踪,只要能活命,多不要脸的事情他都能干;二来他跑得够快,人也够不起眼,被抓着的可能性不大。 而就算是他极其运气不好地被抓着了,他定然能够依靠交出这封信或者出卖明若楠,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时机。 “你竟不怕他出卖你?” 明若楠“噗嗤”笑出声来:“我怕这作甚?我们与李太傅撕破脸是迟早的事,你看他派出的这些人,定然是已经知道我们抓着了连富贵。所以当初咱们料的不错,新安守备军中,仍有李太傅的眼线。”明若楠说着自己也捏着鼻子将汤药灌下,“此时人证物证俱在我们手中,不过一封带着暗语的信而已,被知道了又能如何?而且……” 明若楠撇撇嘴,知道后半句不用说,元靖也已然明白了。 元靖不禁同情徐小诞,被自己师姐安排的明明白白。 “你这眼下的青黑……太吓人了。”明若楠捏了捏元靖的手腕,苦哈哈地摇摇头。 “如何?娘子还会诊脉?” “师父是捏你的手腕,看看你瘦了没!”汤圆笑得前仰后合,“她这种能动手绝不多背书的人,哪能学会诊脉辣么高深的学问?洪仔入门一年就背了六十多本书呢!” 洪仔在一旁嘿嘿乐着,给大家分发茶汤。有人喝了一口,便被这怪异的味道恶心地皱起了眉头。 明若楠白了多嘴的汤圆一眼,接着捏了捏元靖的脸。 “近几日不知怎么了,总梦见西山行宫……估摸是那日提到了幼年时的事,牵带着回忆起儿时的噩梦了……” 明若楠心疼地望着元靖:“让洪仔开些安神的汤药给你,今晚……” 她话说到此,耳朵微微动了动,双眼兀得一暗,冷声道:“来了……” 明若楠话音刚落,便觉得四周有刺鼻的味道萦绕。 “是火油!”打过仗的俞中郎,对这味道再熟悉不过。 明若楠眼神微暗,朝着元靖使了个眼色,几人跃起,纷纷冲破房瓦。 果不其然,这驿站四周已被浇满了火油,汩汩流动的火油,和开始架设的弓弩,让明若楠不禁冷笑:“太傅大人可真舍得花钱。” 远处密林中,黑压压一大群人从四周而来,动作既轻又快,不片刻便将他们包围在了其中。 “这群人训练有素,功夫应当和父皇给的护卫相当。” 密林中,贾征看着屋顶上出现的人,将头盔缓缓取下:“探过了?” 手下回禀:“探过了,还剩十几人,应当是大部分都折在了与凌霄剑庄对战中。” 贾征以为凌霄剑庄定能将明若楠一行堵在凉州,可没承想他们竟然在与凌霄剑庄百名高手对战后,仍能侥幸活下来。 他不信这明若楠有九条命,今日便要亲手将她结果在此,好立下头功。 贾征备了三十多桶火油,为的便是克制明若楠的寒冰掌,纵使她武功再高强,可带着不几个疲惫的侍卫,托着两辆囚车外加誉王这个废物,量她也逃不出这布置。 明若楠此刻看着远处的贾征,手中凝出一柄冰弓,汤圆在一旁帮着师父凝了把冰剑出来,明若楠一箭射出,直射到贾征身旁的树上,入木三分,若再偏一寸,刺入的便是贾征的脑袋。贾征吓得忙将头盔带好,默默朝后退了几大步。 “师父,这箭如何?” 明若楠勾起嘴角笑道:“不错,有进步。” 贾征一声令下,四周包围驿站之人一拥而上。喊杀声震天,训练有素的精兵,起码上千人,明若楠朝元靖歪了歪头,同样一声令下,大喝一声道:“今日绞杀罪人过百者,重重有赏!” “尊王妃令!” 刀箭的碰撞声,映着火海中众人的脸,壮烈又热血沸腾,不论是明若楠、汤圆,还是林茨和各个护卫,皆是脸上带着笑,似乎这拼杀不过是场激烈的预演。 “报!” 七日后,一封奏报直接越过众臣,递到了武帝手中。 武帝看着这奏报,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手中的折子缓缓滑落在地。 众臣看着这一幕,皆是僵在原地,不敢出声。 自五日前,惠州太守上报誉王一行失联后,已寻了整整五日。惠州至京城,快马一日半便可达,所以这两日,众臣皆是提心吊胆,生怕耽误一丁点儿消息。 元泩眉头紧紧蹙着,忙上前搀扶着武帝坐下:“父皇……” 他见武帝没做声,手指颤抖着捡起地上的折子。 “贤王殿下……如何了?” 元泩在看见这折子的一瞬间,也顷刻变了脸色。半晌后,他合上双眼,缓缓张口,说出句让在场众人皆为之一凛的话。 “誉王与誉王妃……于惠州遇刺……薨逝……” 齐王闻此连连后退:“怎么会……不就是……不就是回西南省亲嘛?三哥,你是不是看错了?” 齐王跌坐在地上,抽抽涕涕哭了出来,哭自己那可怜的弟弟,才二十出头,便早早离开人世,哭自己那天仙般的弟媳,天妒红颜,不忍多留她在人间。 众臣皆是跪地,一副悲恸之状,而早已知道这消息的李太傅,此刻脸上也是满满的悲痛,做足了姿态。 “少主有消息了吗?”徐小诞着急地朝程远问,可程远却看着手中的信,瞬间红了双眼。 “如何了,你倒是说哈子话嘛!”王胖此刻也是着急,“你快说啊!” 程远将信怒得扔在了地上,王胖刚要捡起看,却见程远竟蓦得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嚎啕大哭起来。 “少主他……”程远泣不成声,而平日里最热闹的怜香楼,顷刻间落针可闻,只有程远的哭声久久回荡在楼宇街巷之中。 第二百四十三章 女魔头怎么会死? 七月初三,誉王与誉王妃的遗体被运回京城,惠州守备军不敢怠慢,亲自选了上好的金丝楠木,派副将尸首送回。 “这是谁的棺木?怎如此劳师动众?” “你还不知道啊?这是誉王和誉王妃!” “那个女魔头死了?”这人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可……可她不是女魔头么……女魔头怎么会死?” 旁边有人忍不住抽噎道:“这女魔头是个好人……可惜了……天妒红颜……” 没人知道誉王是什么样,但他们大都见过王妃,学子闹事时,康王谋反时,为平民伸张正义时,人人仍是习惯了喊她女魔头,可这称号早已在百姓心里变了味道。 这女魔头是能斩妖除魔,能为百姓伸张正义的女钟馗。虽然明若楠本人听了,八成棺材板都压不住,可这却实实在在,是百姓的爱戴。 许多百姓自发地在路边等着,他们将手中的买路钱洒在途中,用这种方法,祭奠着如传奇般的女魔头短暂的一生。 “西南有个女魔头,宫里有个傻太子……”有人喃喃念着,周围人笑了几声,便纷纷流下泪来。 听闻这女魔头,回京途中遇刺,为了保护誉王殿下,自己不慎重伤,两人双双葬身火海。 来送行的百姓不多不少,零零星星站在各个街口,但学子却是将白虎大街通往誉王府的路,站满了。 为首的王文斌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他高声念着悼词,众人悲恸不已。若没有明若楠,他们的十年苦读,最终换来的不过是个笑话。 誉王府内外白茫茫一片,“奠”字的灯笼挂在王府门楼上,显得没落又凄凉。生前,这王府冷清得门可罗雀,而今人没了,倒是来了不少假惺惺的吊唁之人。 武帝悲恸成疾,一病不起,然武帝病中,却仍不忘发落一人:侍卫亲军步军司都指挥使洪波。 理由有二,一是用人不当,选派去保护誉王之人,办事不利。二是统领禁军不利,各地守备军,实隶属侍卫步车司管辖。惠州和凉州守备,竟没能及时保护好誉王并发现刺客,任誉王遭受两次行刺乃至丧命途中,实乃失职。 因这两个理由,罚一罚洪波,倒也无可厚非,可因此撤职还缴了兵权,百官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只能猜测,是武帝太过悲痛,无处发泄,只得让洪波背了这个锅了。 而这派出的人是俞中郎选的,而遇刺之事洪波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并没比武帝早几天,所以洪波这锅背的,实属冤。 而更为蹊跷的是罗大宏,武帝直接撤了这人的参知政事一职,气得让他回家思过,不得踏出家门半步。 满庭皆是哗然,一打听才知道,罗大宏这是为洪波求情了…… 李太傅在家气得摔了一大堆花瓶。 “大人息怒……” “这罗大宏是不是傻?不过是折了个洪波而已,过个个把月的,那位消了气自然会把人召回来!”常年波澜不惊的李太傅,此刻终于也沉不住气了,“他上赶着去惹哪门子祸?” 手下忙宽慰道:“大人息怒,好歹明若楠和元靖是彻底回不来了,再没人能威胁到大人与娘娘。” 李太傅扶着椅背缓缓坐下,想想大敌已除,登时心里顺畅了不少。 “大人,今日是誉王停灵的第五日,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 李太傅眉头微微皱着:“今日可有旁人去?” 手下摇摇头:“梁太师早上去过了,其他大臣都是赶着前两日,毕竟王爷和陛下,都是前两日过去的,这些马屁精,总不能白去哭一场,浪费眼泪。” “公主和齐王可有什么动静?” “齐王守了一整夜,前日肿着眼睛回去的。七公主是被淑妃娘娘硬拖回去的,听说是守着哭了两日,不吃不喝!” 李太傅拿这两个不争气的外孙没办法,只无奈叹出口气来。 他换上了一身素衣,招呼儿子孙子一起朝誉王府出发,毕竟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 “你说……那丫头……”刘昭仪红着眼眶望着池里的鱼,而边上的宫女此刻看着这一幕,也不禁被她这模样带着伤情起来。 “娘娘,您节哀。” “这丫头不在了,我孤零零在这宫里,又有什么意义……”刘昭仪双眼红肿,池中的荷花开得正好,她更加触景伤情,“还想做莲子羹给她,这莲子还没长出来,她怎就……” 刘昭仪再次掩面泣不成声。 元宁被关在深宫里,望着外头开遍的茉莉,抽了抽鼻子:“花都开了,你个死丫头,还不回来……” 宫女在一旁看着公主的样子,于心不忍道:“殿下,誉王和誉王妃已经……” 元宁狠狠瞪着那宫女一眼:“你胡说!他们……他们一定是躲去哪儿了……” 宫女心疼地看着公主,不忍再言,可元宁嘴里仍是喃喃道:“我没亲眼看见他们的尸体,我绝对不信!” 宫女无奈皱眉,心道,那誉王妃都已烧成干尸了,哪儿还能分辨出本来的模样。 于此同时,贤王府内。贤王妃见元泩在马厩边喂着草,愣愣的眼神一眨不眨,宛如一个提线的木偶。 “王爷……您已经两日没吃东西了……” 贤王妃现在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很难讲出。太医前些日子告诉她,已时日无多,请她好好珍惜接下来的日子。所以她此刻站在马厩旁,静静陪着自己夫君,尽管盛夏的炎热会恶化她的病情。 她话音刚落,耳边便有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王爷~您都好几日没去嫔妾那处了……”梁小柔撒着娇朝元泩走来。 元泩本能地皱了皱眉头,但仍是嘴角努力扯出了个笑。 “小柔,本王这几日……心情不虞,你自己玩吧。” 梁小柔皱眉,看着贤王妃,争宠般地又朝元泩身旁凑了凑。 “王爷,嫔妾知道誉王殿下薨逝了,您心情不好,特备了几样开胃的小菜……” “我没心情,你听不懂吗?”元泩脸上仍挂着笑,可这冰冷的眼神却让梁小柔吓得连连朝后退了几步。 贤王妃用帕子掩着口,露出一个冷笑,忙拦着梁小柔道:“妹妹,王爷心情不好,过几日定会去看你,你且先回去吧。” 梁小柔委屈地噘着嘴,狠狠剜了眼贤王妃,她还想再挣扎,却发现元泩只继续喂着马,再不看自己。她只得一跺脚,气得跑开。 贤王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地朝坐在身后的王妃道:“你是主母,该教的道理还是要教清楚,免得在外犯了错,丢王府的人。” 贤王妃会心一笑,知道梁小柔这是触了王爷的逆鳞,立刻温柔做了个福应道:“嫔妾这便去。” 于是当晚,梁小柔便第一次领略到了这位弱不禁风贤王妃的真实面目。 第二百四十四章 李太傅到 “你们干什么?谁给你们的胆子?”梁小柔的贴身丫鬟忙挡在自家主子面前。 可这几个冷面的老嬷嬷却根本不理会她们。老嬷嬷虽然年龄大了,可气力却比这些个弱不禁风的丫头大多了。 “你们竟敢动娘娘,王爷一定不会饶过你们的!” 丫鬟被钳制得死死的,梁小柔更是无法反抗,被硬按着跪在了地上。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贤王妃被搀扶着走了进来,正值酷暑,她却披了件厚重的披风,仍是止不住地打冷战。 “在这个王府里,我都不敢自称娘娘,妹妹又是从哪儿借来的胆子?”她朝跪在地上的人虚弱地说着这狠话。 梁小柔此时才知道,自己竟是一直以来,都看错了这位王妃。想起进府这几日从没给过她好脸色,梁小柔此时不禁后怕极了,生怕所有的账要在此时清算。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贤王妃便朝梁小柔讲完了道理。梁小柔落魄地坐在地上,身上的疼痛,似乎在提醒她,有些人惹不得。 “小姐,你没事吧?” 丫鬟赶忙来安慰,却被她一巴掌打开。她回想起刚才贤王朝她冷冷说的那话,心中的愤恨更加强烈。 嬷嬷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能露在外的皮肤,将棍棒狠狠抽在梁小柔身上。她恶狠狠瞪着贤王妃,嘶吼道:“王爷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你!” 贤王妃将披风紧了紧,望着她,朝她露出个有些凄楚的笑,语中透着同病相怜的同情:“你以为王爷当真在乎你的死活?我没几日活了,也不怕告诉你。王爷的心根本不在你我身上,就算你再如何东施效颦,终究比不上那人在王爷心里一分一毫。” 此刻的梁小柔紧紧攥着拳头,她模模糊糊抓到了些贤王妃所说那人的影子,像疯了一般,对着一个模糊的影子骂道:你不得好死! 她骂完,竟恍然大悟,为何王爷这几日如此失魂落魄,为何王爷滴水不进……他本以为是因誉王,而如今看来…… “明若楠,我诅咒你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阿嚏!” “用不用披件披风?” 这身穿孝衣之人,揉了揉鼻子摇摇头,耳朵微动,朝着身旁之人小声道:“嘘,他来了。” 丧乐奏了整整五日,誉王府众人便哭了整整五日,不眠不休,让四周路过的人,不禁闻之落泪。 “李太傅到!” 李太傅穿着一身素衣,身后站着儿子孙子,他们朝着停灵处拜了四拜。一脸遗憾地向边上形容憔悴的凌国舅道:“国舅爷,节哀。” 凌国舅闻此,竟猛得抬头。 他猩红的眼睛,吓得李太傅登时一个激灵。 “李珏,你为何不跪?”凌国舅厉声大喝,丧乐戛然而止。 “你!为何不跪?” “为何不跪?” 凌国舅蓬头散发,双眼血红,指着李太傅,一声比一声凄厉。 李太傅一愣,没想到凌国舅会突然闹这么一出。 “国舅爷悲伤过度,老夫不同你计较。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凌国舅直接起身,晃着李太傅的肩膀怒道:“想走?靖儿在世时,你便处处与他作对,而今他不在了,你竟连跪都不愿跪!你眼里可曾有过他这个王爷吗?” 李太傅皱眉,忙躲开凌国舅抓着自己的手:“凌多多,我今日不同你计较,待你清醒了,我……” “你敢说靖儿的死同你无关?” 凌国舅骤然出口的话,打断了李太傅,连着他儿子孙子皆是愣在原地,一脸的错愕。 在场披麻之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李太傅,眼中皆是能喷出火来。 李太傅哑然,甩袖怒道:“凌多多,你休要血口喷人!老夫为朝廷尽忠四十载,岂是你能轻易污蔑的?你平日在朝堂撒泼也就罢了,今日休要以为老夫还会忍让你!”李太傅火冒三丈,朝着儿子和孙子喝道,“我们走!” “今日,你休想踏出此门半步!” 李太傅皱眉,刚想再开口,却见披着麻衣的人,纷纷起身,将他身后的路彻底拦死。 他没想到这平日里只知道花天酒地的人,竟会突然如此作为。 他此刻看着堵上的路,脑中飞速旋转,伺机想办法离开。 “凌多多,你这是何意?”李太傅见凌国舅脸上一丝血色没有,看着自己满眼的愤恨,琢磨不如暂时先退一步,“若是嫌我礼数不周,那老夫此刻补上便是。” 他说着跪在蒲团之上,朝着棺木,重重磕了四个头,姿态倒是极其诚恳,连带着他儿子孙子也木讷地跟着跪下。 李太傅刚想起身,却发现身后的大门,竟“吱”得一声关上了。 “你……”他看着凌国舅的表情顷刻变化,“你到底想干什么?” 凌国舅并不答话,而是抱着胳膊盯着李太傅,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凌多多,你是不是疯了?”李太傅六十多的人,却一门心思要朝门外冲,只因他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自己似乎不小心进入了凌多多设下的圈套。 众人齐齐将他的去路封死,让他只得原地打转,寸步难行。 “你再如此,莫怪老夫手下无情!” 李太傅总归还是军中出身,这些年功夫并未落下,此刻看着围着自己的人,直觉不好,随打算硬闯。 可他话音刚落,却听着凌国舅冷笑声道:“别着急走啊!” 李太傅转头,望着凌国舅,竟突然有些分辨不清,此人是否还是平日里那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国舅爷。 凌国舅嘴角缓缓勾起,李太傅在看清他手中之物后,瞬间怔住。黄绸龙纹犀牛角,竟是圣旨! “李钰听旨!” “你……” “怎么?连陛下你都不准备跪了?” 李太傅咬着牙根,不情愿地跪在地上。 凌国舅不慌不忙打开圣旨,懒洋洋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责令李钰为誉王守灵三日,誉王出殡前,不得踏出王府半步!” 李太傅那双四周布满皱纹的双眼,狠狠瞪着凌国舅,却始终未接旨。 “怎么?太傅大人是准备抗旨?” “臣李钰……领旨,谢主隆恩……” 凌国舅将圣旨直接朝李太傅扔去:“我奉劝你一句,违令者,杀无赦。这是陛下的口谕。” 李钰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心下恍然,皇帝,这是要收拾自己…… 可他李钰在朝四十年,门生无数,如何能甘愿束手就擒? “陛下,这是对老夫有误解,要罚老夫啊!” 凌国舅并不搭理李太傅的话,只朝后退了退,拍着棺木,又一副要撒泼的姿态:“外甥哦,人家不愿意给你守灵!” 李太傅皱眉,不知这凌国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老夫现在便去找陛下解释清楚!问问他为何要为难老臣!”他说着转身便要朝外走,边走边从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准备刺向拦他的人。 可他匕首刚要挥出,身后却幽幽响起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 “太傅大人,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第二百四十五章 稳准狠 “你……你没死!”李太傅惊异地望着眼前之人,连连后退。 只见刚才一直跪在棺木旁的一人,慢慢起身,将麻帽摘下。露出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庞,不是明若楠又是谁? 李太傅连退了好几步,直到被身后之人拦下,他仍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他们分明亲眼看着你被火……”李太傅慌忙将话咽了回去。 “虽然明知道是你,可太傅大人亲自承认,倒是难得。” 明若楠歪头望着李太傅,露出个和煦的笑,在李太傅看来,这是胜者的笑容。 “太傅大人,这是准备逃去何处啊?” 李太傅紧紧攥着匕首,本想奋力一搏,可一想到身前的是明若楠,便无奈摇摇头,只得放弃挣扎。 “你赢了。” 翌日一早,朝堂之上,众人看着缺席的李太傅,议论纷纷。 “没听着太傅大人病了啊……” “退朝后,咱们一同去看看?” 几人还在议论,武帝便在强公公的搀扶下,蹒跚走上龙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儿臣,有本要奏!”元泩上前一步,“儿臣参太傅李钰,卖官鬻爵、结党营私、贪墨库银、公器私用、通敌叛国、谋害亲王六大罪!” 在场百官皆是哗然,这桩桩件件可都是杀头灭九族的大罪。 “贤王殿下,休要妄言。”有胆子大的,出列要同贤王分辨一二,却在见着武帝表情后,顷刻间知晓,自己似乎做出了个错误的决定。 “巧了。”武帝冷冷道,“十多日前,朕倒是收着了一封密报,而这密报与泩儿所奏,竟有几分相似。” 台下众臣皆是错愕,众所周知,李太傅是何人,他触角遍布朝堂,参他的折子,除非似元泩这般,当堂直抒,但凡拐个弯,走下参政处和枢密院,十有八九都会被扣下。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了,他始终稳如泰山地享受着至高的权利。 武帝看着台下众人的表情,大抵猜到了百官的想法,心内越发寒凉,没想到日防夜防,还是让这猛虎壮大至此。 他冷声接着道:“与这密报一起到的,还有物证,这些年,李太傅所做之事,可真让朕叹为观止!桩桩件件,究竟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武帝怒得起身,台下百官忙跪在地上,接着这盛怒。 此时他们才有些明白,为何李太傅今日未上朝,为何洪波前些日子被缴了兵权,罗大宏又为何会突然被禁足思过。 李太傅最坚实有力的盟友,早已被武帝先后卸下,此刻他自己十有八九也被控制住了。他们不禁感叹,这招快狠准,颇有年轻时武帝的风采,完全没准备给李太傅任何狡辩和翻身的余地。 只是他们不知,这法子并非是武帝想出的,而是此时正在誉王府同李太傅对峙的明若楠,以及此刻带着人犯,徐徐走上玉琼殿的元靖。 “誉誉誉誉誉……誉王!”胆子小的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而几位年龄偏大的老臣,也捂着胸口,险些直接昏死。 众人惊讶地看着誉王牵着两人缓缓上前。 “儿臣参见父皇!” 元靖蓦然抬头,露出一个平日里招牌的天真笑容,让在场众人齐齐瞠目结舌,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再看元靖身后牵着的一男一女,齐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众人突然明白,这分明是武帝早早设下的苦肉计,为的便是将李太傅余脉彻底斩断,不留余地。 十多日前,程远将信怒得扔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在场众人心登时凉了大半。 “少主她……”王胖内心紧紧揪着,他不敢去看那信,但看着程远的反应却猜到了大半。 他心里一阵难过直涌上喉头,刚要跟着程远一起哭,就听见这小黑猴子骂道:“少主她不是人!” 众人:??? 王胖这才慌忙去捡起地上的信,从头到尾看下来,忍无可忍将程远揍了一顿。 “你个憨包!你哭个球!” 大伙儿七手八脚,群殴程远,程远也十分委屈。 “她一开口就一万两黄金!她当我是会下金蛋的鸡噶?”程远哭哭啼啼地抱怨着,周围人忍无可忍,只得再次揍了此人一顿。 明若楠要钱,还是一大笔,原因很简单,这钱要给自己买条活路。 “楠儿,你们这信是如何送的?怎昨日才送的信,今日便到了。咱们没带鸽子啊?” 明若楠笑着看了看四周,见大家都专心喝着汤药,没关注这边,便小声朝元靖道:“信是通过水路运的,漕帮。” 明若楠眨眨眼,将食指放在唇边:“嘘,这可是我们寒冰派的家底儿。” 元靖惊讶极了,早听闻疾风阁与漕帮有交道,可没想到竟然能如此深厚。 “那你还让徐小公子去送信?” “放他出去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且水路只通到江阴,信进不了京城,还是得小诞去想办法。” 元靖越发同情徐小诞:“看来徐小公子,是想到办法了。寒冰派在漕帮安插了不少人吧?是否信得过?” 元靖说罢,才发现明若楠望着自己,宛如望着一个傻子。 “我说元靖,你当初不是找人调查过我们寒冰派有多少人吗?” 元靖点头,不懂明若楠这是何意:“确实调查过,九万余众。” “那你在西南,见着多少人?” “不到一万,还有很多是孩童。” “这些孩子都是些徒子徒孙的,不算在的统计里。” 元靖突然有些明白明若楠的意思了,他惊得瞪圆了眼睛。 “所以啊,你说那八万多人都去哪儿了?” “分布各地?” 明若楠点点头:“不错,而疾风阁弟子便占了其中四万,因进寒冰派,首要练的便是轻功,若是其他都难有进益,最终便都择了疾风阁。” “所以这漕帮?” “我家开的咯!” 元靖再次觉得配不上夫人了……也就是自己没有争储之心,不然这简直是把无数神武一般的助力送在了自己手上。元靖突然有种暴殄天物之感,又萌生了似乎未来什么都不用做,在家躺着也能数?银子的幸福感。 他这时才想起朝明若楠问:“来信说什么?” “说一万两在路上了,让我放心。” “娘子要这么多现银作何?” 明若楠有些无奈,朝元靖挑挑眉毛笑道:“当然是救咱们的命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途经惠州 “路公子!” 这白白胖胖的一团直跑到了面前,路北北才看出此人竟是姜若白。想当年这小姜公子也算是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如何竟能发福至此…… 可在他见着了姜若白身后气喘吁吁赶来,因为太胖而步履越发蹒跚的千子澄后,突然有些明白姜若白为何能长这么圆润了。千子澄仍是那副模样,此刻再看姜若白站他身旁,倒是从外形到脖子上挂的算盘,倒有些像父子兄弟。 姜若白见到路北北仍是一副亲昵模样,一是惦记着他当初的救命之恩,二来他算正经拜入了千子澄门下,此刻见着路北北,若按礼数,也得喊声师叔。 而千子澄不多废话,直接同路北北商量正事。打收到明若楠的信,千子澄便在准备了,不过准备来准备去,最后发现万事俱备,只欠一样儿。 明若楠打从凉州驿站经历了一场激战后,便明白李太傅这是铆足了劲儿要她的命。此次来的不过是个江湖门派,她已然折损了几十人。若是再如上次申友亮般,制定个专门克制自己的计划,再派上几千个精兵,那她不保准第二次还能侥幸保住连富贵的命。 元靖也是如此想的,当初申友亮是因坏境所限,才用千年玄铁拉刺网这等方法。其实当前明若楠带着一干拖油瓶,依他看,用火油当是最稳妥也最便捷之法。 只要舍得花钱买火油,人都能烧化,更何况寒冰掌的冰。 两人途中琢磨了好几个时辰,元靖终于想出个一劳永逸的主意,只是这主意需要的助力太多。 “计划要成功,要有足够多的人,还得准备金蝉脱壳的壳。”明若楠摩挲着玉镯,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千师兄!” 一年多前,太子中毒案时,千子澄被明若楠指派随姜若白一同去到惠州,一是因答应了姜宁要帮着姜若白在惠州姜家谋上一席之地,二是明若楠自己也想掺和这挣钱的铁矿生意一脚,好多谋条营生。 如此慢慢渗透的计划,本来起码要个三五年才能见效。可巧就巧在,姜家族长,竟突然驾鹤西去了。 本该悲痛的姜家,却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一场明争暗斗。姜家各脉,却都铆足了劲头要夺权。族长还没下葬,各位长老便已争得头破血流。 而姜若白便是在此时回去的。各位长老谁都不愿妥协,谁也不服谁,最后却达成一致,干脆选了姜若白来主持大局。原因很简单,一来算是给他在京城当大官的爹几分薄面。二来,姜若白一个不学无术,脑子又不大灵光的公子哥,必然极易操控。捧他上去,慢慢在背后做手脚便是,还不用明着面和众人打,何乐而不为。 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地做了这个选择,所以姜若白刚穿上麻衣准备装模作样的好好哭上一场,便被族里长老揪着坐上了族长的位置。 只是他们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捧上去的是一匹小狼崽子。 姜若白虽然不学无术是真,但人却不算太笨,尤其之前经历过牢狱之苦后,成长了不少,他此时早已改头换面,肯学肯干,还干脆拜了千子澄为师,虚心求教。 他听着千子澄的安排,先将族里这些长老稳住,又将趁着姜家族长没了而前来闹事的惠州其他势力一一打发。一来而去,竟真有了些族长的架势。待他真的将惠州这些年来,挖矿制铁的银子算了个清清楚楚之后,众人才意识到,自己这是捧上去只狼! 而此时再后悔却为时已晚,不过半年的时间,姜若白便收拢了大半族中青年的心,而且将财务大权牢牢抓在了手里,此刻再想将他推下去,已然来不及了。 但姜若白却未与各位长老撕破脸,他谨记千子澄交给他的至理名言“做生意嘛,无非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赚我赚,大家一起赚!” 所以他干脆给了长老们不少好处,让他们明白,听自己的话,才有银子赚。高额的分红的将几位长老哄得服服帖帖。加上千子澄带着寒冰派七八个弟子,帮着建了不少东西,重新理了不好坏账死账。不过一年的时间,惠州姜家便已重新整顿了秩序,恢复了老族长生病前的鼎盛。而姜若白也顺利地掌握了姜家的话语权。 而千子澄表面上只是姜家请来的账房先生,却在不知不觉中,将这铁矿的运输通路,悉数纳入囊中,真真切切让寒冰派在这生意里,掺了一脚。 所以明若楠将这金蝉脱壳之地选在惠州,是绝佳。 “可这壳……”明若楠有些担忧,“毕竟姜家也是正经营生,上哪儿找这么些死人……” “娘子放心,此事,我有办法。”元靖喊林重前来,朝他吩咐道,“去请你叔父来一趟,让他趁夜跟上车队,小心些。” 明若楠诧异地望着元靖,这才想起问:“林家到底是什么背景?” “楠儿不妨猜猜,舅舅会放心何人贴身做我的护卫?” 明若楠摇摇头:“我不大了解京城这些士族,但是姓林的……我想不出。” “娘子想岔了,林家并非士族,但却是我的亲族。”元靖将折扇把玩在手中,朝明若楠解释,“林茨和林重,乃至林欢,都并非姓林,而是姓凌。准确来说,他们是曾经凌家的护卫和家丁的后人。” 直到林重的叔父跪在元靖面前,明若楠才明白当年的凌家究竟是何等卧虎藏龙之地。 “兴叔,快请起吧。” 这人一身铠甲,手上一半是被火灼伤的烙印,脸上也是沟壑遍布,一看便是饱经风霜之人。 这人缓缓起身,望着元靖,竟是红了眼眶。 “殿下……殿下长大了……” “叔,你瘦了……” 明若楠此刻看着这一幕,心里止不住地心疼元靖,他本该是万千宠爱长大的孩子,可却因一场横祸,只能从小到大,一而再再而三忍受众人的欺凌。 林兴擦去眼角的泪,忙朝元靖问道:“殿下冒着风险召老奴前来,是有何要紧事?” “想朝兴叔借几个人。准确来说……是借几个死人。” “老奴找几个死人不成问题,您把体貌要求说说,我遣几个信得过的手下,去寻。” “怕是来不及细找,我们明日约莫申时便能抵达惠州驿站,这些尸体必须提前备好。” 令明若楠惊奇的是,林兴竟不问缘由,便立刻领了命离开,此等遵从,仿佛是本能。 林兴刚走不久,路北北便回来了。 “千师兄说了,今夜就能开工,但需少主支援些银子……千师兄说他先朝姜公子借了垫上,但需我们尽快补上,免得让姜家其他人知道。” “支援?多少?千师兄连这点儿银子都没了?” “额……倒是个整数……一万两……” “你说啥子?” 第二百四十七章 金蝉脱壳 “他要这么多银子作何?” 路北北无奈,脑中浮现出千子澄边说,姜若白边打算盘的场景。 “千师兄说……火油贵……他们从外地拉到惠州各县,需要银子……将惠州驿站周围镇子的火油清空,也需要银子。找人买卖,需要给银子。挖洞,不得雇人么?自然也需要银子……而且最近他想修条从山上运矿石去后山的路,好偷运回西南,正想朝少主支银子呢,这不正巧赶上了么……” “等等,他说这话是当着姜若白说的?” 路北北叹了口气:“是,小姜公子说,他现在也是寒冰派的人,自然该为门派出力。” 明若楠扶额,无奈摆摆手,让麻团和果子将路北北架走。 路北北满头雾水,不明所以,直到被按着穿了条裙子,他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是绝望。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没逃过。 汤圆险些笑岔气去。 “不错,哈哈哈!哪哈来的俏娘子?” 路北北瞪着汤圆,却也无力反驳。只是当他看了眼被画了个大花脸的连富贵后,心内顿时平衡了不少。 用少主的话,“全是女子,顶多招流氓,不会细查你们,带两个护卫假装车夫以防万一。到了京郊,再让徐小诞想办法把你们弄进去。” 连富贵被喂了毒,早已欲哭无泪,可即使再毒的毒药,也比不上看见铜镜中他自己的脸绝望,他恨不得直接撞向南墙,死个痛快。 洪娇娇眼珠子滴溜溜转,心里正盘算着如何逃走,可一旁的明若楠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般,笑呵呵道:“你若想逃,那便要忍受下月十五腹中刀绞般疼痛,我们寒冰派做的药,别人不清楚,连大人总归明白的吧?” 连富贵闻此,身子止不住颤抖,忙坐稳了乖乖让麻团接着为自己上妆。 洪娇娇本还心存侥幸,可当她亲眼看见那位长得极其可爱的小公子,竟笑呵呵地亲手毒哑了朱戈和刘四海之后,便再也不敢琢磨逃跑的事了。这寒冰派果然各个是魔鬼。她不敢再瞎想,只能乖乖听吩咐。 比起路北北和连富贵,林重淡然得多。他看着自己的装束,先是笑了好大一会儿,然后竟是转头朝众人问道:“你们看我这模样,是不是比王妃还好看?” 众人:……呕…… 路北北和林重乔庄成女子,带着连富贵、洪娇娇还有麻团果子趁夜先行离开。第二日傍晚,明若楠带着不到十个护卫和两辆囚车住进了惠州驿站,早已等在驿站的人,忙向贾征通报。 贾征的三十桶火油是跑了临近的八个镇子,才堪堪凑齐的。送到此处还要些时间,他本打算再想别的辙,却没承想俞中郎竟是朝着不远处推槛车的人大喊了声:“咱们就在此处歇息两日,修养好了再继续赶路。” 贾征大喜,真是天助他也! 他立即令手下加快了火油运来的速度,而明若楠一行,显然也没闲着。 上百号人,接连不停地挖地道,因为之前担心驿站太过引人注目,他们只能从远处朝驿站挖。多亏千子澄处有玉堂阁的弟子给予了全程指导,不然就算是田鼠也挖不了如此又快又准。 人多力量大,不过一日,便挖通了一条从驿站通向惠州守备军的路。 果不出所料,就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贾征便带着大部队将驿站给围了。 火油的味道十分刺鼻,明若楠站在屋顶,看着远处一瞅便知胆子不怎么大的贾征,射出一箭试了试,见其果然胆小如鼠,便知自己这计划定然行的通。 果不其然,贾征并未上前,而是大喝一声:“放箭!” 明若楠佯装躲进屋内,几个护卫偷偷推门出来,头顶着铁锅挡箭,一路将地上的箭拾起。 “这么插行么?” “你没上过战场啊?从老远飞来的箭怎么可能直直射进来?朝上倾一倾!” 几人在尸体前摆弄箭矢,而明若楠躲在屋里喝凉茶败火。 “还不走啊?”汤圆热得直冒汗,朝着俞中郎努努嘴,“你看,老头都快中暑了。” 俞中郎摆摆手:“下官无碍,想当年在军营时……” 俞中郎还没吹嘘完,就被洪仔塞嘴里一颗药丸,忙急得找水喝。 “吃颗藿香丸,有备无患。” 明若楠朝徒弟解释:“要做出副挣扎的态势,还得喊起来。过程越是惨烈越是波折,就越是能骗过他们。” 她说罢,托着下巴朝自己夫君挑挑眉。 元靖无奈,喝了口凉茶,全身涂好洪仔的特质膏药,直接冲入了大火中。 “楠儿,救我!”元靖喊得声音极大,外面的兵士纷纷竖起了耳朵。 “保护王爷!” 几个护卫拿起刀乒乒啪啪将飞来的箭抵了出去,其中一个小声问道:“王爷,如此可以吗?” 元靖点点头:“烟大,他们定然看不清院子里发生何事,只管喊便是。” 原来除了贾征布置的火油外,明若楠还令人在高处摆了不少麦秆,此时麦秆熊熊燃烧,烟雾呛得弓箭手都有些难耐,但低处的元靖几人却因在口鼻处罩着湿布,还能忍片刻。 “不好!王爷受伤了!” “王爷!”明若楠高喊着从屋里优哉游哉出来,瞬间被烟呛得咳了几大口。 元靖皱眉,慌忙将湿布递给她,埋怨道:“自己想的主意,自己倒是忘了。” 贾征听见驿站里仍是有咳嗽声,立即让手下加紧了攻势。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多久!” “贾大人,我听见那明若楠的咳嗽声了,说不准已经被烟呛死了。” 正在此时,明若楠“啊”的叫了一声,贾征连带着头发丝都兴奋起来,觉得这明若楠定然是受伤了。 果不其然,只听着驿站里众人交错喊道:“王妃!王爷!” 紧接着是嘶吼声和痛苦的嚎叫声。 然后刀箭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小,再听不见任何人的挣扎和反抗。 大火烧了足足一个时辰,四周的草木皆烧成了碳灰。 贾征见火势变小,忙上树去朝里望,果不其然,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具尸体。贾征登时大喜,连火都懒得灭,直等到烧完,才带人过去。果不其然,烧得破破烂烂的屋内,有一男一女两具烧干了的尸体,搂在一处,身上还中了数箭。而这女子身边却有一小块金色的不知何物。 “这是金子?” 有人眼尖,忙垫着衣服将这物件捡起。 “我知道了,定是誉王妃身上的金器!” 贾征看着手下惊喜地在衣服上擦了擦那物件,心里认定这干尸是明若楠无疑。 “贾大人,这里有两辆槛车!” “车里的人呢?” “看模样是活活烧死的……” 这二人看着死状极其惨烈,贾征强忍着恶心刚想上前去看,便听手下慌忙来报:“大人,不好了!惠州守备军来了!” 贾征皱眉,这才意识此处离惠州守备军不远,大火烧了一个时辰,怕是早已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再顾不上地上的尸体,忙招呼手下撤离。 而此时地道里的一个护卫突然小声拍着腿十分懊悔地朝边上人道:“完犊子!王妃昨儿赏我的金元宝丢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连根拔起 一招金蝉脱壳,让元靖与明若楠彻底摆脱了追兵。 接下来的事便简单了许多,他们佯装成惠州守备军,跟着自己的棺材一同,正大光明地进了京城。 而武帝和元泩也是早早得到了消息,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配合演出,掩人耳目。 李太傅所料不错,元泩忙着大婚,确实没注意到他在城门口的动作。 可大婚当日,竟有一人混在礼宾中,偷偷塞给新郎官一张字条。 新郎官看完这字条,洞房都顾不上,忙灌醉了梁小柔,连夜进宫朝武帝禀告。 武帝两日前才收着军报,他本还纳闷这军报里怎夹着张看起来毫不相关的纸,可待看到了其中的内容和上面元靖的印章,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昏死过去。 他虽早知道李钰荒唐,可没想到竟还扯上了堤坝之事。他虽一直清楚此人私下贪墨了不少,但李太傅十分懂得揣测圣意,无论是与东篱之争,还是平日源源不断送入宫的宝贝,李太傅都做得极符圣心。 而这回,好巧不巧,竟让明若楠抓着了把柄。尤其涉及到了十一年前修筑堤坝之事,当年那场死了几万人的天灾,现在竟被查出是人祸。若他执要保李太傅,那定然会得罪整个西南三郡,乃至寒了天下人心。 武帝取舍之后,决定舍弃这位深得他心的老臣。 元慕和如今已年过花甲,他一辈子建军功无数,几度想要天下一统,却始终未能如愿。他想向自己的先辈一样,飞升成神,受世人敬仰,而不是受万人唾骂。 可他思索了整整两日,都没想到万全之策,毕竟李钰是自己亲手培养起的老虎,虽一直在削权打压,可仍是在朝中有着不小的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 正是此时,元泩趁夜入宫,递上了这封元靖的手书。 徐小诞递来的纸条,言简意赅,只一句话:“若是能活着回来,定为父皇除了这大宣的虎狼之臣。” 元慕和被“活着回来”四个字刺痛了眼。 “儿臣来之前请人去探过了,几处城门皆守卫森严,据说但凡西南三郡来的,都被守卫抓去关了起来……而且寒冰派开的酒楼医馆乃至誉王府、国舅府四周,都守了人……” “岂有此理!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父皇息怒,儿臣明日便想办法同寒冰派的人取得联系。” 然几日后,元泩终于在怜香楼寻着程远时,得到的便是元靖和明若楠在凉州驿站遇刺,折损不少人的消息。 元泩听闻此,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颤抖着问:“那人……” “王爷放心,誉王殿下与少主无碍。”程远接着道,“少主吩咐我们与您联系,说是琢磨出一个能除掉李太傅的计划,但是需要您和陛下配合。” 元泩心下刚松了口气,却忽得听闻程远还有下文。 “我们少主的原话,‘这偌大的京城,唯三哥可托付’,少主还说,毕竟此事涉及到端王殿下的旧案,相信您也想同李太傅,要个答案。” 元泩那双桃花眼中顷刻五味杂陈,被复杂的情绪充斥。他虽然眼睛仍弯着,但心里却微微一紧。 “回你们少主……本王……本王定不负她所托。” “主子,梁侧妃又在到处寻您呢。”常宽仍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她说……唯三哥可托付……”元泩似是没听见常宽的话般,苦笑道,“她这话,让我如何是好啊……” “主子既然决定了,又何必在这儿浪费时间感叹。” 元泩无奈敲了敲常宽的头:“走,进宫。” 元泩刚进了圣和门,便被一人堵在了路中。 “王爷,贵妃娘娘请您去一趟姜苑宫。” “父皇急着召见本王,本王稍后……” “王爷,您别为难老奴。”这太监面无表情地宛如个木头。 元泩紧紧攥着拳头,恶狠狠道了声:“还请公公朝母妃复命,父皇召见儿臣,儿不得不从!” 他说着一把推开这太监,朝着勤政殿大步走去。 “主子,您怎么笑了?”常宽看着元泩莫名其妙开怀大笑起来,既茫然,又心疼。 而只有元泩自己知道,他为何而开怀。 这是他第一次反抗母妃,这是他第一次,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虽然明白接下来即将面对的是如何情形,可他却忍不住为自己雀跃一回。 之后的事,顺利按照之前的计划展开,元靖与明若楠假死,连富贵与洪娇娇顺利抵京,再朝武帝交代了自己的罪行后,被偷偷关押。而后武帝发落洪波和罗大宏,将李太傅的左膀右臂卸下。 几日后元靖与明若楠跟着运回干尸的惠州守备军一同混入京城,一人在灵柩前等着李太傅自投罗网,另一人则带着人证入宫,将李太傅一案彻底定性。 而今,众人望着跪在地上的连富贵和洪娇娇,如何还能不知道,这是武帝筹谋已久的计划。 而更令他们震惊的是,连富贵说出的惊天数字。他们万万没想到,李太傅这些年收拢的私财,竟能抵上半个国库!尤其还间接踩了通敌叛国这条线,贪了新安郡百姓的保命钱。他们更没想到,当初端王的死,竟另有隐情…… 他们其中很多都同李太傅或多或少有着牵扯,此刻皆是开始忧心起自己前程。若是李太傅定罪,自己十有八九也得受牵连,所以不少人相互对视,开始寻理由,想为李太傅开脱。 只是他们词还没编好,就听梁惠忠出列,大喊道:“李钰此人,罪大恶极,望陛下严惩!” 他此话刚出,就听王文斌也跟着出列,道:“臣附议!” 众人皆是纳闷,这两代状元,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他们还没明白,就听那高高在上之人,冷冷道:“梁爱卿所言甚是,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意见?” 这下众臣可全傻了眼,陛下这话,是逼他们表态啊! 如此谁还敢为李太傅求情,众臣纷纷出列,一个接一个附议。 “梁爱卿替朕拟旨吧。” 京城各处,百姓看着新贴出的告示,皆是纳闷,这么大个官,怎么说倒台就倒台? 而且抄家灭族,那宫里的娘娘,会不会也被牵连? 此刻淑妃手中的佛珠“啪”得断裂,小叶紫檀落了一地。她无奈扯了扯嘴角,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二百四十九章 你永远没机会知道! “父皇,李太傅除了通敌叛国这项,皆招认画押了。”元泩将证词呈上,武帝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 元靖旁观了整个审讯过程,他回想起李钰抬眸时,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绝望,满是淡然。 “老夫戎马半生,为大宣尽忠四十余载,贪墨舞弊、徇私枉法、结党营私,哪怕是谋害亲王,这些罪名,我都认!唯一件事,老夫未曾里通外敌!” 元泩刚要用刑,元靖却一把抓住了他:“三哥,我信他。” 元泩皱眉,无奈最终将这状纸呈上,武帝看着状纸,双唇止不住颤抖道:“所以海儿是……是被他们毒死的……竟是真的……” 一旁的梁惠忠极其不会察言观色,此刻竟不顾武帝的伤心,而直接进言道:“李钰犯下的是诛九族的大罪,陛下您看……” 武帝揉着额头,无奈道:“你看着办吧……” 此刻武帝离开的背影,更显伛偻,一代枭雄,谁也逃不过垂垂暮已。 七月二十一,淑妃李氏被贬为才人入函良宫。 李氏当年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而此时她高昂着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佳时宫,精致的妆容后,却没有多一丝的表情。 李氏为陛下育有一子一女,父辈犯错,理论上不应牵连至她。可在抄李家时,却搜出不少关于这位淑妃娘娘的痕迹。 说来也可笑,竟是李氏那好哥哥,李钰的好儿子,为了朝这位妹妹多讨点好处,而默默存下的证据。 本是用来威胁妹妹的东西,却最终成了将自己彻底拍死的罪证。 七月二十三,查抄李家的人,无意中打开了一间密室,在密室之中发现了不少兵刃。李钰之罪,再添一桩,私造兵刃。在逃的贾征也被抓获,与他一同的还有三千私兵。 私铸兵刃,屯私兵,这都是大罪,无论如何,李氏一族再无翻身可能。 墙倒众人推,原来唯李钰马首是瞻的大臣们,也纷纷变了脸,忙拟折子,为李家添了不少不痛不痒的新罪。 于此同时,元靖路过诏狱内的贾征时,猛得停住了脚步。他僵硬转头,盯着贾征的脸,整个人止不住颤抖起来。 “元靖,你怎么了?”明若楠本来只是想来诏狱再朝李太傅确定件西南军的事,而元靖也是想问问十六年前西山行宫之事与他到底有无干系,没承想元靖竟在见到贾征之后会突然如此。 元靖指着贾征,双眼猩红:“是你!”他猛得扒上牢笼,声嘶力竭地吼道,“是你!是你!” 四周的狱卒和关押的犯人,纷纷将目光投来。 明若楠忙护着元靖小声道:“你怎么了……他们都看着呢。” “西山行宫,是你!我记得你的脸!”元靖如疯魔了般吼着,明若楠此时才听明白,也不禁怔在原地。 她忙朝边上的路北北吩咐:“快去请国舅爷!” 冰冷幽暗的审讯室,明若楠并非第一次来,然看着贾征即使被打得奄奄一息,也宁死不肯出卖李太傅的模样,她也不禁跟着浑身发冷。 她紧紧攥着元靖冰凉的双手,明若楠此刻才感受到,儿时所见,对他的伤害有多深。她拼命搓着,却终究没将这双手搓热。 贾征不愧是李钰的心腹,即使安儿用尽了浑身解数,他几度晕死过去,却仍是紧咬着牙不肯说。 凌国舅冷冷朝旁人吩咐:“将李钰带来。” “可国舅爷,陛下之前说……” “我让你把李钰带来!”凌国舅虽仍是蓬头垢面,但从未露出过如此犀利的眼神,吓得狱丞不敢怠慢,慌忙去押李钰。 此刻的李钰披头散发,手脚上皆是带着镣铐,早没了往日的气焰,可他仍是高昂着头,保留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他只扫了四周一眼,便明白了此时的状况,他打量着元靖,半晌后竟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李钰看向问出此话的凌国舅,笑道:“老夫机关算计,却仍是没能看透你二人,老夫不过是笑自己多年的经营,终是一场空。” 凌国舅此刻也不再伪装,一手架在膝盖上,哪儿还有平日里囫囵的模样。 李太傅看着元靖,苦笑道:“老夫多次派人试探,万万没想到你一个少年郎,竟能有如此城府。” 从元靖六岁起,他便接受着来自各方的试探与欺凌。 他夜夜睁着眼,不敢轻易入睡,生怕一旦睡着,便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危险,要了自己命。 六岁,他装睡,将一歹徒骗入陷阱。七岁,他佯装摔倒,躲过要推自己入水的宫女。八岁,他一通乱杂,侥幸在侍卫赶到之前堪堪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九岁,他险些喝了太监递来的剧毒,多亏不小心洒出一滴,让边上可怜的野猫替自己挡了灾。 十二岁,众人总算认定了他是个傻子,什么都学不会。他以为自己终于能过段安生日子,却发现身边开始不断冒出各色各样的女子,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通房丫头,年龄大些的风韵宫女……各个想着办法要将他带入深渊。 最终,他只得想出了个一哭二闹的应对法子,遇事便吓哭的傻太子这名声,彻底传遍了大宣。 而这些刺客和女子,有一半都是李太傅派出的。原因很简单,元靖是西山行宫唯一活下来的人,他必须要确定,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傻了,是不是真的彻底忘记了那日的一切。 而此时他看着元靖,才豁然明白,原来一直以来,是自己太过自负。 “李钰,是你派人行刺……” 李钰看着元靖笑道:“不错,老夫不仅知道当年凌皇后被刺的内幕,还知道端王元海被杀的真相,不过,我就算敢说,也怕王爷不敢听啊!” 明若楠眼神微暗,她感觉到元靖身子一僵,刚要开口阻止,却见边上的狱丞匆忙跑来:“王爷,国舅爷,陛下突然要召见人犯,对不住您了。” 狱丞二话不说,带着手下便要将人押走,元靖忙起身拦:“不行,你们不能走!” “王爷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狱丞脚下跑得飞快,明若楠赶忙将元靖拦住。 被押走的李钰大笑着,为在元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而开心不已。 “元靖,你永远没机会知道了!哈哈哈!” 第二百五十章 你如何得知? 李钰的笑声始终回荡在元靖脑海,他从噩梦中兀得惊醒,眼前仍是李钰走前,那张狰狞的脸。 他揉了揉额头,这才发现身边是空的。 “他迟早会意识到,我们今日拦着他这事儿有问题。”明若楠愁得一个劲儿叹气。 凌国舅也陪着连连叹气:“你以为李钰那老贼真的会说吗?他就是想在靖儿心里埋颗种子,插个秧!” “唉!”两人再次齐声叹气。 门突然被推开,他俩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只见元靖一脸茫然地问:“舅舅,楠儿?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两人顷刻间松了口气,忙瞎编:“我们在说李氏一族被判诛九族的事。” 元靖歪头有些不解:“这不是早就敲定了的事么,你们怎么……” 他这句还没说完,就见林茨匆忙来报:“王妃……七公主来了……” 元宁近几日一直被禁足,更何况此时早已过了宫禁,她定然是偷着跑出。明若楠顾不上其他,慌忙朝外厅跑去。 身穿黑袍的女子立在厅中,在见着明若楠的那刻,才将兜帽摘下,露出一张略显憔悴的面容。 “七姐……”明若楠望着双眼红肿的元宁,顷刻间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头。 元宁抿着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开口,半晌后才哽咽道:“我只问你一句,外祖父和我母妃的这些罪证,都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只有遗漏,无有冤屈。” 元宁顷刻间泪如雨下,不用明若楠说,她也明白这些罪名意味着什么。 “我半夜叨扰,只因一事。”她说着,眼睛缓缓转向明若楠身后的元靖,“母妃要见你。” 夜半函良宫内,淑妃手中仍数着一串佛珠。 “你来了?”她看着元靖推开门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缓缓勾起嘴角。 每次两人相见,淑妃从未有过好脸色,此次倒是出乎元靖意料。 “娘娘找我所为何事?” 淑妃,现在应该称其为李才人,毕竟已被削去了封号,贬至此地,可元靖却仍用尊称相待。 “王爷,先坐吧。”她语调中再无平日里那副嚣张跋扈,元靖竟有种错觉,似乎此刻的淑妃才是真实的她,平日里的那些不过都是她浮夸的伪装。 “本宫……我总跟他们讲你是装的,可没人信,直到最后,我自个儿都不信了。”她说着竟是轻笑出声。 这位曾经美艳无双的女子,抬眸打量着元靖,语气中是难得的平静。 “昨夜我爹进宫前,特意派人叮嘱我,让我暂时蛰伏,说总有翻身之日,而且他再三强调,让我一定要小心王爷你。” 元靖此刻也不再伪装,他望着淑妃冷声道:“所以娘娘喊我来,是为了朝我宣战?” 淑妃摇摇头,笑得有些苦涩,元靖刚要再问,却见淑妃竟突然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作何?”尽管有着天大的仇怨,元靖却仍有些于心不忍。 淑妃并未起身,而是笑着望向元靖:“我今日跪你,并非是希望你能原谅我所做之事,而是希望你能无论发生何事,都千万保下元宁和元方两兄妹。” “此事你该拜托三哥,而不是与你有杀母之仇的我。” 淑妃闻言身子一僵。 “你都知道了……” “之前只是无法确定,但我昨日见到了贾征。” 元靖没再遮掩自己仍记得小时候那场刺杀的事,淑妃心照不宣地露出一丝苦笑。 “我可以将那日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你,但你必须要答应我,护他们周全。” “为何是我?而且娘娘应当还有翻身的机会,毕竟盛宠多年……” “我这年纪,别说难再获宠,就算是真的苦心经营,最后结果如何,也未曾可知。我不奢求其他,只希望他二人能好好的,远离权利的纷争。”淑妃跪坐在地上,将不小心落下的碎发一丝不苟地塞好。 见元靖点了点头,她才安心起身,慢慢说着十六年前的一切。 凌嬅圣宠不衰,纵使其他妃子都为武帝生儿育女,可她仍在皇帝心中,是不可比拟的存在。而她的孩子,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这是何等的荣宠。 凌家虽然始终兢兢业业为朝廷尽忠,从不争功怕招惹事端,但各个士族纷纷被凌家压了一头,免不了有一堆眼红之人。其中便包括李氏一族。 李钰千辛万苦将女儿送进宫,好不容易生了对龙凤胎,得了圣眷,可转头皇后便诞下男婴,还直接封为了太子,断了所有人的念想。心里恨意的种子,便是那时种下的。 但杀个太子,不过是斩草未除根,必须打压整个凌家,李氏一族才有凌驾于京城世家的可能。只是凌家既有文臣,又有武将,府内家丁也有不少高手。而且平日里凌家在民间口碑极佳,简直是活菩萨,大恩人。连陛下都忌惮三分的士族大家,李家又能有什么办法。 可元靖长到六岁时,竟让李家得着个机会。凌太师的二儿子,凌皇后的二哥,剿匪有功,陛下龙颜大悦,嘉奖凌氏全族,同他一起去西山狩猎。这是何等的荣耀! 李钰当即觉得机会来了。 西山猎场,凌家携亲眷,带着少量侍从,跟着皇帝仪仗同去。而护卫大都集中在武帝身旁,如此只要布置得当,届时找个机会将陛下支走,那便能将凌氏一族一网打尽。 众人皆传当时这场刺杀,本是冲着武帝,却让凌家遭了殃。可他们谁又能猜到,这本就是一场针对凌氏全族的行动。 临出发前,凌太师的小儿子凌多多在青楼喝了大酒,错过了出发的时间,也因此才保住了凌家的香火。 “随后我便在给你的蜜糖中,掺了榆钱。而你果然病倒了,所以皇后才会选择留下来照顾你,而你的二位舅舅心疼你,也跟着留下,凌太师说自己年迈,不便进山,也留下了,最终凌家上上下下七十多口人,就这么全都留了下来,简直如有天助。” 元靖从十六年前内疚至今,再次从淑妃口中得知,现如今更加自责不已,果然是因为自己贪嘴,才……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蓦得瞪圆了眼睛问道:“知道我榆钱过敏的,只有母后和父皇……你又是从何得知?”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公主出嫁 “是你父皇那日闲话说起了,他说者无意,可我这听者有心。” 十六年前,武帝吃着淑妃做的榆钱小饼,不住地夸赞。 “真好吃!可惜了靖儿没福气,不然朕定要带给他尝尝。” 当时淑妃听着这话心里一阵气恼,嗔怒道:“陛下就惦记太子,怎不见您给方儿和宁儿带些好吃的。” “诶!你看你,跟个孩子吃什么醋?”武帝开怀笑着,将淑妃揽入怀里。 “那您带呗,臣妾再多做些便是。” “嗐,靖儿根本吃不得榆钱,他吃了就浑身出疹子,太医吩咐了,万万碰不得此物。” 淑妃将此话默默记下,这才有了之后的一番策划。 元靖紧紧攥着拳头,身子止不住发抖,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朝淑妃问:“父皇是何时告诉你的?” “记不大清了,大约在去西山行宫一个月前。” 元靖头嗡嗡作响,他起身时,堪堪扶着墙才稳住身形。 “最后一件事,当年父皇……”元靖的声音沙哑,他强压着心里的情绪,将话出口,“当年父皇,可曾朝你提过想要东征之事?” “如何能不提?夜夜叹气,日日提,摆明东篱国已成了他的心病!” “你将此事告予李太傅了?” “我爹让我将宫内一切……” “够了。”元靖扶着墙,腹中有股感觉直升上来,他忙跑出去,扶着院中的歪脖树,“哇”得吐出一口鲜血。 “元靖!”明若楠慌忙过去扶着元靖,怒道,“她……” 元靖忙抓着明若楠的手摇摇头:“与她无关。” 淑妃地走出房间,看着庭院中的元靖微微皱起眉头,元宁也忙上前将她搀扶:“母妃……” 元靖摇摇头,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淑妃娘娘,我们不过都是棋子,你是,我也是。”元靖扫了眼所有人,露出个苦涩的笑,“我们都是。” 明若楠心疼地看着元靖,此刻哪儿能猜不到这个“执棋者”所谓何人。 “元靖……我们回家……” 明若楠回头望了眼元宁,眼中的内疚与伤心交错着,最终却只能转身离开。 她明白,自己与元宁回不去了,对元宁而言,大是大非,向来看的清楚,辨得分明。谁都可以将李太傅绳之以法,偏她明若楠绝对不行…… “母妃……”元宁哽咽地望着瘫倒在地的淑妃,不明白她怎在元靖说了那话后,突然变了脸色。 “棋子……哈哈哈,棋子……”淑妃如癫狂般念着,她猛得抓着元宁的手,“宁儿,王文斌怎么说?” “文斌说,不管李家如何,他要娶的是我。” 元宁说罢,淑妃登时泪如雨下:“那便好,那便好……明日就嫁!母妃现在就帮你准备!” 元宁皱眉不解:“文斌既然说了,自是不会后悔,母妃何必急于此时?” “你听母妃的,乖,明日就嫁!咱们一切从简。”淑妃说着忙起身去找,“母妃这里还有些珠宝,你留着做嫁妆。你父皇……”她说到这儿略微梗了梗,将那情绪压下,才接着道,“他就你和元萍两个女儿,应当不会薄待了你。你哥傻,平日里做事没个分寸,今时不同往日,没人再担待着我们了。你多看着他,让他收敛些。日后你虽是王家的人,但也要记着常去看你哥。这嫁衣,母妃缝制了许久,还差一片彩羽……可惜了……” “母妃!”元宁抓着淑妃的手,眉头紧紧皱着,“你这是干什么?” 淑妃的手抚上元宁的脸,望着女儿,满是眷恋不舍,后悔平日里总是要求她如此那般,却未多关心一分女儿真的喜欢什么。 “听母妃的话,明日乖乖出嫁。若日后遇到困难,去找明若楠和元靖,他们定会真心帮你。虽然母妃不喜欢他二人,但……但母妃看得出,明若楠是真心跟你做朋友。” 元宁眼泪止不住奔涌而出,无论如何看,母妃这话,都像是做好了日后再也不相见的准备。 淑妃在宫中二十余载,总归还是有不少得力的人。当夜,王文斌便诧异地接到了宫里的传信,还以为是在做梦。 “娘娘说,若是你有心,就在卯时前将花轿停在圣和门处,若是错过了,再想娶公主,便难了。” 王文斌这人本就一根筋,根本无暇细想这话,他连彩礼都顾不上准备,大半夜的,整条街巷,都被这位状元郎烦得骂了整整一夜。 王文斌只有一个家丁,找不着人抬轿,他便去街上雇,但大半夜的,哪儿有行脚夫,他无法,只得去敲了誉王府的门。 此时元靖刚刚歇下,安儿燃了不少安神香,他才终于肯合上眼。 明若楠顶着黑眼圈,见来的人是王文斌,不禁诧异,可当王文斌告知自己是实在求助无门,才想到明若楠同元宁关系好,是否可以帮助一二时。明若楠手中的杯盏直接掉落在了地上。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可她顾不上多想,忙喊醒了家里人,全体出动,帮着王文斌一起凑出了支迎亲队伍。 天才刚刚泛起鱼肚白,淑妃同元宁,在马车里等候。元宁一身嫁衣,紧紧攥着母妃的手。 “他不会来了……” 元宁的话里透着失望,可淑妃却似比她还紧张,忙道:“不急,再等等。” 她话音刚落,一声高亢的唢呐,便穿透了大街小巷,直射入圣和门。 京城的百姓迷迷糊糊从梦中惊醒,皆纳闷这是哪家的迎亲队伍,如此早便出发。 圣和门守门的校尉被吓了一跳,早朝的诸位大臣还没来点卯,怎么竟来了支吹吹打打的红衣队伍,这队伍竟还敢来到皇宫门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正当他准备派人出去阻拦时,却突然听闻一声冷冷的话音在不远处响起。 “都站着别动。” 他僵硬地转过头,因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到让他不自禁汗毛竖起。 只见这人也不知何时来的,此刻倚在圣和门的墙边,朝着他们露出个和煦的笑来。 “今日是我姐姐的大喜之日,我看谁敢拦!” 马车里的元宁身子一僵,她如何会不认得这个声音。 淑妃撩起车帘,眼睛恰巧与远处的明若楠对上。 明若楠看着她一身素衣,却仍是美貌犹存,竟情不自禁升起了几分同情。这女子,不过是因为有着一张美丽的面庞,便被送进了这重重禁宫之内。她不过是一个听父亲话的女儿,一个为子女费心筹谋的母亲,这二十多年来,她大约一日也未曾是过她自己。 守卫看见马车里的人,登时傻了眼,刚才只以为是宫人在等宫门开后,好出去采办,此刻才发现其中竟是淑妃。校尉慌忙想遣手下去禀报陛下,却被明若楠冷冷一眼瞪了回去。 王文斌顶着一张憔悴却激动万分的脸,带着迎亲队伍来到门下,守卫们皆满脸茫然,不知这状元郎究竟是唱得哪一出。 淑妃刚想掀开车帘,明若楠却笑着道:“不急,还需再等一人。” 她说罢耳朵微微动了动,随勾起嘴角笑道:“来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兄妹 只见远处,一个气喘吁吁的胖子,被一左一右两个人强拽着,踏着晨光跑来。 边跑还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怎么说嫁就嫁……这太儿戏了!” 淑妃望着跑来的齐王,眼泪顷刻间如泉涌下。 “是在等谁?”元宁盖着盖头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声音在外喊道:“你个死丫头!一大早上就折腾本王!” “哥……”元宁鼻子发酸,直到被元方背出宫去,仍是泪眼止不住地掉。 “傻丫头,哭什么?母妃是不是疯了,让你这么草率嫁人!” 元宁不答话,齐王自顾自接着委屈道:“你可不知道,简直吓死了,睡梦里突然睁开眼,发现寒冰派那俩小子站在床边上!本王以为他们来要我命的!” 元宁“噗嗤”笑出声,齐王的嘴角也终于扬了起来。 齐王还接着抱怨:“他们说你要出嫁,拉着我就跑!半路他俩才讲清楚。疯子!一群疯子!” 不过十丈的路程,齐王走得极慢,每一句抱怨里都是对妹妹的不舍。 终于将人背上了轿子,他看着王文斌,忍不住锤了他一拳:“你个书呆子,要敢对这臭丫头不好,本王……本王定饶不了你!” 明若楠此刻鼻子有些发酸,因她看着淑妃的表情,已然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何事。她心疼元宁,也有些同情元方,只是她无能为力阻止,更没有资格去阻拦。 迎亲的队伍朝着王家行去,明若楠跨上马,远远朝着淑妃点了点头,淑妃缓缓扬起嘴角,眼泪如雨般簌簌而下。 “驾!”明若楠一夹马腹,默默守候着队伍前行。 走到半途,她突然驾马冲到花轿一侧,朝着窗内小声道:“此处无人,想哭便哭吧。” 她没说多余的话,也没去安慰打扰轿中之人。不片刻,花轿里,便传出阵阵声嘶力竭的哭声。明若楠此刻才明白,元宁刚才的颤抖,并非是出嫁的不舍,她如此聪慧通透,又怎会猜不到淑妃的选择。 “公主……” 新郎官刚想过来,明若楠忙摇摇头将他拦下。 她朝奏乐的人大喝道:“没吃饱吗?给我大声敲!” 唢呐锣鼓的声音,掩去了轿子里的哭声。谁也没料想到,陛下最疼爱的七公主,会以这种方式出嫁。 “啪”勤政殿内,武帝怒得砸了一堆东西。 “明若楠,你本事很大啊!”他青筋暴起吼着,“朕将他们禁足,你倒好,不仅把人带出来了,竟然……竟然还把老七给嫁了!你可真是好本事!堂堂公主,你说嫁就嫁?你倒是来当这个皇帝啊!” 明若楠撇撇嘴,心道我要是男子,谁是皇帝还不一定呢。但她面上却丝毫没动静,只一言不发地接受着雷霆震怒。 武帝刚要接着砸东西,元靖便冲了进来,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明若楠与暴怒的武帝,眉头再次蹙起。 “谁让你进来的?你们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朕?”武帝怒吼着,在场宫人皆是跪在地上,颤抖着低下头,生怕受到牵连。 元靖冷声道:“是我硬闯的,怪不得别人。” 他话音刚落,几个鼻青脸肿的太监连滚带爬跑进来,跪在地上委屈道:“陛下饶命!誉王殿下非要冲进来,奴才们拦不住啊!” 武帝还在气头上,也顾不得分析这话有哪里不妥,只朝几人怒道:“连他你们都拦不住!废物!” 强公公忙弓着身子,朝几个跪在地上的人摆摆手:“还不快滚,别碍着陛下的眼!” 武帝气得直喘,刚准备继续发作,猛地看见元靖那双眼,要出口的话刹那间卡在喉咙。 那种神色,是他从未在这个软弱的儿子眼中见到过的。 “楠儿,你回去吧,我有话要问父皇。” 明若楠心疼地扯了扯元靖的衣角,见他紧抿着嘴唇,便知晓自己拦也没用。 她揉了揉跪麻了的腿,转身便走。 武帝气得直接摔了那上万两的砚台:“朕准你走了么?” 可明若楠却微微一歪身子,轻巧躲过,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武帝气得抚着胸口,强公公忙宽慰道:“王妃年龄小不懂事,陛下您别因她气着自己。” 武帝看着站在堂中,始终望着自己情绪复杂的元靖,怒道:“你又要说什么为他开脱?你们真是不将朕气死不罢休!” 元靖在那一刻,心软了片刻,可他看着武帝端起桌上那瓶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却又只得无可奈何地冷笑一声,抬眸望着自己敬了二十多年的父皇,眼中瞬间布满冰寒。 “今日,儿臣来,只想朝父皇讨教几个问题……” 武帝眼神微暗,望着元靖,觉得他此刻宛如换了个人,让他这父亲都有些不认识了。 另一边,明若楠出了勤政殿,路上一个劲儿叹气,没留神迎面撞着一人。 她刚准备抬头道歉,却发现竟是梁小柔。 只不过令她奇怪的是,若是平日,她别说是撞着梁小柔,就算是从此人身旁路过,也定要忍受一番她的阴阳怪气。可今日却不同,梁小柔望着她的眼神,似乎更加怨毒。但却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带着人绕过她便要走。 “那个,对不起……” 梁小柔狠狠瞪着她像是恨不得将明若楠立刻挫骨扬灰。可更奇怪的是她既没接受这道歉也没骂骂咧咧,而是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明若楠正纳闷,突然眼睛被梁小柔腰间的香囊吸引,她瞬间僵在原地,脑中电光火石闪成一片。 “等等!” 梁小柔皱眉,不耐烦地转过身,显然对明若楠的厌恶已到了极致。 “你这香囊……” 梁小柔本不想搭理明若楠,可她最近被教育得十分“乖巧听话”,所以尽管此刻她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碍于身旁站着两个贤王妃派给她的嬷嬷,而耐着性子回应明若楠。 “香囊怎么了?” “你的香囊哪儿来的?”明若楠微微眯着双眼,一把将梁小柔身上的香囊扯了下来,放在鼻尖闻了闻。 “你是不是有病?”梁小柔终还是没忍住,喊出声来。 果然一模一样…… 明若楠双手止不住颤抖,抓着梁小柔的胳膊,厉声问道:“你这香囊哪儿来的?” 梁小柔身上旧伤未愈,此刻被明若楠抓着,眼泪都快下来了。 “疯子!我家王爷送的!你想要自己去买啊!疯了吧你?” 明若楠缓缓松开抓着梁小柔的手,呆愣地喃喃:“王爷……元泩……” 她失落地站在红墙前,突然觉得遍体冰寒。 第二百五十三章 断义 “这儿!”元泩从雅厢中探出头,朝明若楠挥着手,一双桃花眼微微弯着,似是十分高兴。 明若楠攥紧了拳头,却发现自己甚至连一个笑都挤不出来了。 “这么巧!” 元泩似乎十分开心,大抵是又除了个绊脚石吧。明若楠如是想着,冷冷道:“是我朝他们打听了你在此处。” 元泩闻此眉头微微皱起,他不知为何,心里竟十分紧张。 他刚想开口,却听明若楠喊了声:“苏妈妈,拿酒来,十坛!” 被召唤来的苏妈妈愣在原地,毕竟大白天的,还只有两人…… “愣着干什么?快去!” 苏妈妈无法,只得吩咐小厮,将酒抬上。程远见苏妈妈从天字一号出来,竟招呼着众人一坛坛朝里抬酒,立刻觉出不对。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少主和贤王在里头,少主突然就这样了,我看她那模样,似乎心情不好。” 程远摸了摸胸口的算盘,朝苏妈妈道:“十坛酒,还用什么酒壶?拿碗给他们!找个人去王府喊个人来,估摸一会儿十有八九得抬出去。” 雅厢内的明若楠始终一言不发,直到酒上来,她才倒了碗拍在元泩面前。 “这碗,敬你!” 这莫名其妙的一碗酒,让元泩更加茫然,可他见明若楠面色决绝地盯着自己,无奈,抬起这碗一饮而尽。 “这第二碗,敬死去的端王,虽然我不认识他,但他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是个好人,可惜天妒英才。” 元泩此时的手有些颤抖,他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楠儿……” “喝!”明若楠端起自己的酒碗一饮而尽,元泩无法,只得再次干了这碗酒。 “这第三碗,敬方家姐妹。” 元泩的手一僵,酒洒出了大半。 “敬不明不白送了命的如花美人!” 明若楠冷冷勾起嘴角,再次将这碗酒抬起灌下。 她将唇边的酒渍擦去,冷声道:“贤王殿下怎么不喝?” “本王不懂这酒的意思……”元泩低头看着酒碗,心里五味杂陈。 “不懂?呵。”明若楠直接将一坛酒拍在元泩面前,“那不如贤王殿下告诉我,你送梁小柔的香囊是作何用的?” “王爷倒是省事,连花纹都一模一样!” 元泩觉得自己此刻快要窒息,甚至挪动不了一丝一毫。 明若楠接着道:“这花纹极其罕见,我在市面上调查多日,都未曾找到,而这香囊里的东西是北黎国的一种药蛊,用至毒的沙玲蟾蜍毒液喂了七七四十九日的胡箐花所制!安儿研究了五日,才发现这药的作用。元泩,你好毒的心,竟是想让这些女子都中这蚀骨之毒,以便你操控她们吗?” 元泩端起面前的酒坛,猛朝嘴里灌着,他是王爷,是皇子,从小接受的教导便是不可如此饮酒,可他再顾不得什么体面。 而是将酒坛放下,擦了擦满脸的水痕,有些艰难地开口:“他们说没找到方才人身上的香囊,我本还纳闷,竟是在你手中……” “方才人珍惜地将这香囊藏起,我们皆以为是心上人之物。若我没猜错……贤王妃根本不是体寒,当也是中了此毒……” 元泩知道自己不能说,也不该说,可此刻他看着明若楠那双失望的眼睛,却恨不得立刻将一切全倒出来。 “她是李太傅派在我身边的人……” “可她是真心爱你!” 元泩的手微微颤抖,避开明若楠的眼睛:“起点便是利用,又何言真心……” 明若楠心内越发寒凉:“所以,一直以来,你都是刻意接近我。” “我没有!” “是王爷自己说的,起点便是利用,又何言真心。” 元泩愣愣看着明若楠,见她说出此话时满眼的失望,心痛得快要疯了。 “我承认,有些事,是我故意为之,可……” 明若楠将酒坛再次拍在元泩面前:“包括为我挡箭吗?” “那是本能……”元泩这低声的轻语,淹没在了明若楠摔碎酒坛的声音中。 “所以同司达一直联系,为我设陷阱,推着我一步步朝前走的人,根本就是你!” 楼下的人惊得抬头,想听清楚楼上的动作,苏妈妈赶忙清场。 “对不住了各位,今天的酒我请,您明日再来……” 明若楠再度拿起一坛酒递给元泩。 元泩想解释,可最终却吐出一句:“我是迫不得已……我有我的苦衷,如果我可以选……” 明若楠没等元泩说完,便冷笑着打断:“元泩,我认识你一年多了,这是我听你说过最没出息的一句话!你有本事正大光明跟我斗!如此坑害我为何?坑害西南军又为何?康王和瑞王都是你的亲兄弟,你怎么忍心……” 明若楠说着,声音不禁有些哽咽,她再次灌下整坛酒,将这股悲伤强压下去。 “楠儿……”元泩哽咽道,“我不过也是一枚棋子,我又何尝有过选择的权利?西南军之事,我知晓的还不如于广明多……” “你是否认识梁力?” 元泩目光片刻间呆滞:“梁力是何人?” 明若楠见他的模样不像在撒谎,可心内有太多疑问,她本想多问,却最终只抬起酒坛,接着想要灌醉自己,因为这些问题,其实她早已知道答案,只是她一直不忍相信。 勤政殿内的元靖,望着武帝,冷声问:“在父皇心里,这皇位是否胜过了一切?” “你说的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在父皇心里,是不是不论是儿子还是妻子,都比不上这张龙椅?” “闭嘴!”武帝怒得站起身来,指着元靖喝道,“你是不是疯了?” “我不是疯,是傻!傻到一直相信你!” 武帝皱眉,不懂为何平日里温和胆小的元靖,突然间像换了个人般。 可元靖却眼中满是失望,深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朝那高高在上之人道:“我这十六年,恨过很多人,怀疑过很多人,我一直想知道,究竟是谁当年对我母妃和外祖父下手。我一直想亲手将这人杀了,好为他们报仇!可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我最亲,最敬的父皇!” 第二百五十四章 淑妃的决绝 “千万不能朝别人说,记住了吗?” 小元靖点点头,稚嫩的脸上,露出个有些老成的表情。 “靖儿记住啦!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靖儿吃榆钱会起疹子!” 正值壮年的武帝欣慰地摸了摸元靖的脑袋:“靖儿乖!” 凌皇后在一旁皱眉道:“会不会太大惊小怪了?太医说,吃的量大了才会危急生命。” 武帝笑道:“咱们靖儿是太子,金贵,必须得防着那些有心之人。” 只是元靖万万没想到,将这一秘密告知他人的,竟然是立下这规矩的元慕和自己。 而且就在淑妃知晓这一事后,竟隔了不到一个月,武帝便带着众人去了西山狩猎。 元靖虽当时烧得云里雾里,但仍清楚记得,当日,两位舅父说要留下照顾元靖时,武帝竟没丝毫不悦,还同意凌家众人皆可在行宫休息,陪着皇后。而他自己却借着翌日大雾将至的由头进了山。 而好巧不巧,刺客的刀刚刚举过元靖头顶,武帝的心腹季风林便突然带人从天而降,将元靖救下。 而当时的理由,是武帝担忧皇后,派季风林回来保护。 元靖永远记得那日,哭喊声惊起了山林间的飞鸟走兽,刺客们身着黑衣,闯进行宫,开始了一场疯狂的屠杀。 元靖的二位舅父连着家丁,拼死挡在元靖身前,凌皇后将儿子紧紧抱在怀中。元靖透过母妃的指缝,看着飞溅起的鲜血。 “是你!” 刺客的脸不慎露出,可认出这刺客的凌丞相却缓缓倒下。 “大哥!” 凌皇后声嘶力竭的哭喊,响彻山林。 小元靖望着这张狰狞的脸,咬紧了嘴唇。 凌家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直到凌皇后捂着元靖的手缓缓滑落。 当年的噩梦,如今再回想起,仍令元靖遍体生寒,也不知季风林在一旁观察了这场杀戮多久,又看了多少凌家人的苦苦挣扎。 “所以在父皇眼里,一个孤立无援的太子,一个没有母亲,没有士族做后盾的皇子,绝不会危及到您的皇位,对吗?” 元靖每向前一步,便朝着自己的噩梦又近了一步。 “你懂什么?你那外祖父根本没将朕放在眼里!朕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元靖红着眼圈,竟是凄厉地笑起来:“为我好?您扪心自问,难道不是担心凌家功高盖主?难道不是担心凌家在百姓眼中,比你这个皇帝更有影响力?” “啪!”武帝一巴掌打在元靖脸上。 “还有二皇兄,您敢说他的死,没您的功劳?”元靖朝后一步步退着,虽然武帝并未承认,可他心里却早已有了答案,“一步步为想要害二皇兄的人提供机会,一步步看着二皇兄掉入您亲手编织的陷阱!他喊您一声父皇,您配吗?” 武帝再次抬起巴掌,可却迟迟没打下去,而是捂着胸口连连后退,窒息到喘不上气。 “陛下!”强公公慌忙上前扶着武帝,而元靖却冷冷看着这个垂垂暮已的父皇,心中满是失望。 “父皇,我有些不认识您了。又或者说,我根本未曾真的认识过您……” “你个逆子!你滚!你给我滚!” 元靖再次望了眼龙椅上的人,转身离开,将心痛与委屈悉数咽下。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街头,却遇上了同样失魂落魄的元泩。 “三哥……” 元泩抬眸,看着自己这个弟弟,竟觉得他似乎哪里与以往不同了。 “喝一杯?” 元靖点点头,两人择了处酒馆,走了进去。 “我……我发现父皇不是我想象中的父皇……”元靖朝着元泩举了举杯,似是有些无奈。 元泩此刻心里也是千万般委屈无处可说:“三哥其实也并非是你想象中的三哥……” 元靖先是一愣,可再看元泩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无奈:“你刚同人喝过了?” 元泩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再次满上。 元靖瞬间了然:“同楠儿喝的?她知道了你暗中做的事?” 元泩一愣,转头望着元靖,满脸惊讶:“你说什么?” 元靖苦笑着望向元泩:“我比她更早察觉,虽然有些失望,但我料到你是想为二哥报仇,才一直利用我们。” “那你……” “我是心甘情愿被利用,毕竟那也是我二哥,可你不该利用楠儿,也不敢对他们赶尽杀绝……尤其是两位哥哥……” 元泩眼圈瞬间红了,他觉得此刻自己似乎有些微醺:“你很聪明,老八,你的傻是装的。” 元靖点点头,突然觉得自己已没必要再隐瞒了:“你更希望我是真傻吧?” “我早该察觉到的…”元泩苦笑,“你知道吗,娶楠儿的,本该是我,人是我先看上的。” 元靖微微一愣,没料到元泩竟当着自己的面承认此事。 “我就知道!我早知道你觊觎我媳妇儿。” “可我却无能为力……” “包括将楠儿推进我怀里?” 元泩笑得越发愁苦:“当初是我朝母妃提的建议,打着寒冰派势大,能助我们成事的旗号,想要朝母妃和父皇讨个旨意……可母妃却觉得……梁小柔助益更大……觉得楠儿不是我们能操控的……而且还将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你不介意楠儿那些传闻?” 元泩摇摇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表情凄楚落寞:“你介意过吗?” “我自然没有。” “能娶到她,谁又会在意这些?” 元泩回想起第一次在周山见到明若楠时,她又羞又恼揪着香水行老板那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应是从那刻起,这道光便照进了他的人生,让他昏暗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了色彩。 两人看着月色高升,齐齐无奈叹出口气。 月光照进函良宫,淑妃望着拄着拐杖一步步走来的武帝,微笑着将自己的发丝理好。 “陛下,您老了。” 武帝最听不得别人说“老”这个字,此刻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 “是你告诉靖儿那榆钱之事的?” 淑妃一身红装,笑得极其可怖:“若不是朝殿下说了此,臣妾怕是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一直是陛下手里的棋子呢!枉我爹一直以为他才是执棋之人,可他怕是到了地府也没想明白,为何会被你这渔翁,坐收渔利。” “就冲这大逆不道的话,朕立刻便能将你赐死。” 淑妃水袖掩着唇,笑得极其妩媚:“赐死?难道不是迟早的事?三十年同床共枕,却换不了您丁点真心,哈哈哈哈!最无情是帝王家!” “你以为你和季风林的事,朕不知道吗?” 淑妃在听闻季风林三个字时,眼中竟不自禁泛起泪光。 “风林……”淑妃冷笑道,“陛下好肚量,知道臣妾同人有私情,竟还能与臣妾笑盈盈谈情说爱,当真是……咳咳……” 武帝骤然卡主了淑妃的脖子,怒道:“就是因为你!靖儿才会如此!你这贱人!” 淑妃双脚离地,却嘴角仍挂着笑:“元慕和,我李珍儿活该下地狱,可你犯下那么多业障,必定不得好死!” 武帝怒得将淑妃扔了出去,她摔在墙根,吐出一口鲜血。 武帝皱眉,眼见着淑妃口中冒出的血越来越多。 “臣妾自行了断不牢陛下费心。”淑妃望着一脸震惊的武帝,突然露出个笑容,宛如天真的少女般,害羞道,“风林,珍儿来陪你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请父皇成全! 圣宠一时的淑妃李氏在宫中自尽身亡,对外只说是李家突遭巨变,她无法承受。 可明眼之人,大都心照不宣,明白这所谓的自尽有多大水分。 “老七,你实话告诉哥,母妃……”齐王这两日接二连三地承受打击,心再大,也能回过味儿来。 元宁朝火盆里扔着纸钱,冷声道:“母妃说,‘当一枚棋子,知道了自己是棋子,那它便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齐王抹了把眼泪,哽咽道:“你说这话,我听不懂。” “哥,母妃说的时候,我也没懂,可她这一死,我倒是懂了。”元宁苦笑道,“老八说,我们都是棋子,我竟如今才懂这话的意思。” 淑妃确实是自尽,她这一举动,是对武帝最后的抵抗。 三十年了,不论当初的目的是为何,她对这男人的感情总归是真的。她本以为自己利用季风林得到了最有力的情报,又恃宠而骄地在宫内挣了无尽的荣华富贵,可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机关算计,却始终是武帝盘中的鱼肉。 而且她从头至尾,都未曾想到,自己从没打算算计的人,会一直将她当做刺刀,当做箭矢。直到这男人挑破他一直知道自己与季风林私下联络之事,淑妃才明白,自己宛如一个跳梁小丑,一举一动,始终在别人的掌控之下。 起码季风林愿意为了自己而死,可眼前那人,露出真面目后,哪有一丝真情可言…… 淑妃便是在那一刻吞下毒药的,她知道武帝决然不会处置自己,要在儿女们面前维持自己慈父的形象,要在大臣们心中,树立自己仁慈的面目。可淑妃偏要让人看清他的真面目,她用自己的死,让武帝多年的经营崩塌。她用自己的死,将武帝的罪名一一坐实。 元泩此刻跪在地上,背上一下下的鞭笞,对他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疼痛,可此刻,他却甘之如饴。 “母妃的话你都不听了吗?”庄贵妃满头大汗,将藤条狠狠抽在元泩身上,“为何不听于先生的话?之前不是讲好了,引元方去救淑妃,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母妃,他是我弟弟……” 响亮的鞭笞声,让四周的宫女忍不住别过头去。 “就是那明若楠带坏了你!泩儿!你从前是最听母妃话的!” “母妃记错了,听话的是哥哥,不是我。” 庄贵妃狠狠打了几鞭子,突然再次掩面哭了起来。 “泩儿……咱们筹谋多年,只要再努力一把……就再努力一回……” 元泩望着庄贵妃,强扯起挂着血的嘴角。 “哦?如何努力,母妃倒是告诉我?” 庄贵妃双眼含泪,轻抚着元泩的脸。 “泩儿,听母妃的话,你现在去将元靖……” 元泩未等庄贵妃说完,便躲开了这温柔的手。 他红着眼圈,露出一个苦笑。脑中反复回荡着元靖走之前对自己说的话。 “三哥,我这二十多年,始终在隐忍,觉得似乎只要忍到最后,便能知道一切真相,便能亲手报仇。可现在我才知道,我隐忍多年,不过是因自己懦弱无能……”他笑着回头,两颊因酒醉而绯红,“可三哥,你比我更软弱。因为你从来不是没得选,你只是没勇气选。” 元泩苦笑着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朝着元靖的背影吼道:“老八!我……” 元泩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可元靖却转头,似乎不用他多言便知道他未出口的话。朝他露出那个已经用了十多年的天真笑容。 “放心吧,谁让你是我三哥呢?而且我会照顾好楠儿的,不劳三哥费心!” 元泩笑着将酒壶放在地上,突然觉得自己脸颊微凉,一摸才知,竟不知何时,他已满脸泪痕。 “泩儿……你忘了你哥哥的仇吗?你……” 元泩笑着抬头,第一次鼓起勇气拒绝。 “母妃,我记得。我也会完成我最后要做的事,可六弟八弟,跟此事无关,他们是我的手足兄弟!” “是李家!是他们害我的孩儿……”庄贵妃嘶吼着,痛苦无比,“若不是元靖懦弱,将一切都推给你二哥,他又如何会成为众矢之的!” “母妃,儿臣这么多年,未曾求过您什么,也未曾拒绝过您的任何要求,可这次……就这一次,母妃,放过他们好吗?” 元泩重重朝着地上磕了个头,但抬眸时眼中的坚定,却让庄贵妃心内一惊。 她沉默地望着元泩,他的脸竟与元海的脸缓缓重合在了一起。她手中的藤条缓缓滑落,起身整了整衣衫,转身离开。 “儿臣,谢母妃!” 其实用不到庄贵妃动手,元靖自己便将自己结果了。 翌日,玉琼殿内,武帝气得双手发抖,他望着跪在地上的元靖,喘着大气,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请父皇成全!” “你再说一次?” “儿臣自请离京!贬为庶民!请父皇成全!” 众臣跪在地上,心里皆是觉得这誉王定然是疯了! 武帝怒道:“疯了!你们全疯了!你……” 元靖根本不理会众人的反应,再次喊道:“请父皇成全!” 武帝刚想再骂,却见元靖突然跃起,直接脚尖轻点前排侍卫的肩膀,落在武帝面前。 “父皇现在有理由下旨了。可以是欺君,可以是大不敬,又或者,我直接在此与您三击掌,您喜欢哪个?” 武帝此刻看着元靖惊诧不已,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瞪得斗圆,不可思议地望向元靖,无论是举动和话语,眼前之人,都不像是自己的小儿子,倒像是明若楠。 “你……你……” “没想到这儿子竟不似你记忆中那般?”元靖眼角含着泪,在武帝耳边,低声说着刺痛眼前人,更刺痛自己的话,“假的!没想到吧?您费尽心机,想将我培养成一个孤立无援的废柴靶子,却见到了如此一个我。失望?愤怒?还是后悔?” 元靖缓缓挑起嘴角,那模样在武帝眼中,竟同明若楠如出一辙。他此番,不是来与武帝商讨的,而是威胁。 “父皇,是不是特别后悔,当时就不该让季风林救我?”他冷笑着道,“或者当初应该让二哥带着我一同去东海,一了百了,彻底断了所有可能威胁到您的人?” “逆子!”武帝“啪”得一巴掌打在元靖脸上,众人惊讶不已,有人偷偷抬头,想看看台上的动静,却听不清两人究竟是在说什么。 “你是在威胁朕……” 武帝说罢,却见元靖冷冷一笑,撩起袍子,跪在地上大喝一声:“谢父皇成全!” 武帝气得浑身颤抖,可看着堂下惊愕的众人,他却张了张嘴,再没说出一句话。 第二百五十六章 再见,京城 “这誉王竟然会功夫!” “诶,鲁大人,不敢再喊誉王了。” “口齿伶俐,虽不知同陛下到底谈了什么,但依老夫看,之前的废柴,大约都是装的!” “他为何要如此?装了十多年,不累么?” “唉,保命呗!你看看那几位王爷的下场,不傻的还有几个活着?” “那日后……” 众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皆将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贤王。 元泩嘴唇发白,拿着玉板的手因臂弯处的疼痛而止不住颤抖,他望着元靖离开的背影,眼中露出艳羡之色。可他最终,却仍是强扯出一个何煦的笑来,转身一一应下了四周的大臣们的恭维。 王府内,元靖小心翼翼地将朝服叠好,最后看了一眼这亲王玉印,转身推门出去。 可待他推开门,看见了院内的一切,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院子里能挪的,都被搬空了,只剩下明若楠立在正中。 “花草呢?” “送人了,留着也得枯死。” 元靖看着空荡荡的院落有些无奈:“他们人呢?” “早都好了,就等你了!”明若楠背着手,心情似乎很不错。 元靖有些无语,他下朝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他还没说要离开京城,他也没说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可这位刚卸任的誉王妃,却带着一群没正形的,花了一炷香便将家都搬空了! 元靖无奈走出王府,发现眼前这群人竟完全没他想象中的沮丧,反倒各个兴高采烈。 “麻团姐姐,厨房的送人了么?” “送了。” “果子姐姐,没做完的蒲团带了吗?” “带了带了。你这丫头怎么如此啰嗦?” 欢儿又蹦又跳地钻进马车:“我高兴啊!我还没出过京城呢!” 林茨和林重检查好了马车,直接坐了上去,那模样摆明了是随时准备驾车出发。 元靖整个人都还在恍惚中,可汤圆早已迫不及待地坐上了车顶,指着前方大声喊道:“回家咯!” 元靖此刻才意识到,对他们而言,甚至对自己而言,这重重束缚的京城,根本不是所谓的“家”。他再次看了眼那可笑的“誉玉府”牌子,忙钻进车里,不再留恋。 “走了?”正钓鱼的人手上鱼竿一抖,又气又恼,竟是气极了反倒笑出声来,“这臭丫头,真跟她娘一模一样!” 凌国舅气呼呼白了眼身旁的人:“把我外甥也拐了!以后再想看靖儿,只能去西南了……” “诶,你都四十的人了,怎还看不清局势?” “你有话直说,别把我当成你那些学生!” 这人只笑着摇了摇头,手中的鱼竿微微颤了颤,他慌忙费力将鱼拽出,便用力扯边道:“会回来的!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些事迟早得有一个了断。要不了多久,这车轮又得转起来喽!” 凌国舅见那人鱼篓里满满的鲜鱼,而自己的篓里连个屁都没,干脆气得将鱼篓踢翻。 “你这么有本事,倒是别让俩孩子遭人算计啊!” 带着蓑笠的人笑着抚了抚胡子,仍是如平日般一副泰然的模样:“不如此,公子如何能从蜜罐里清醒?我知道你心疼他,可他这一走,咱们岂不是更能放开手脚了?” 凌国舅叹了口气,再次将鱼饵挂上:“罢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上次给你说的那程家小寡妇,你到底看上没?” 凌国舅再次暴起:“老头!我的事你少管!” 花园中,元宁正抱着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着。丫鬟慌忙跑了进来,着急地禀报:“公主,听说……誉王……听说元靖和明若楠走了!。” 元宁微微一怔,可半晌后,竟露出个欣慰的笑来:“走了好,天高任鸟飞,她不该被圈在此。老八心善,不该在这污泥中挣扎……” 而此时此刻,宫内也收到了他们双双出城的消息,武帝看着空荡荡的寝宫,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 “陛下,今日天师练的新丹药,听说吃了能年轻十岁呢!”天真的少女将药丸递给武帝,笑容里满是青春的气息。 武帝看着这张脸,脑中总忍不住浮现出凌嬅的样子。他将少女手中的丹药吞服,口中喃喃道:“年轻好啊,年轻十岁,真好啊……” 姜苑宫内,庄贵妃听着这消息,眼中的怨毒愈深。 “娘娘,需不需要找人在路上将他们……” “不必,万一让泩儿知道了,定会加深我们母子的嫌隙。”庄贵妃目光一转,冷冷笑道,“何须亲自动手?只要让明若楠遇到,那褚安的小情人,她定会乖乖自投罗网。” “要不要叫于先生回来?” 庄贵妃笑着摆摆手,看着架子上的木摆件出神:“不必了,他知道该如何处理,线要一点一点埋,大鱼才能上钩。” “娘娘英明!” 坊间酒肆,消息传得比宫里还快。 “你们听说了吗?那女魔头走了!” “才一年,这废柴先是自请废太子,又是假死,又是自请贬庶民的。可真能折腾!” “哪能还喊废柴呢?那位的傻,可都是装的!”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女魔头不是魔头,傻太子也不是废柴……” “你别说,这女魔头一走,京城还真有点儿无趣了……” 一人风尘仆仆才刚坐下,便听见了这议论,“噌”得窜了起身。 “你说什么?谁要走?女魔头?是哪个女魔头?” 多亏酒肆里有位认识这疯子的,忙朝他喊道:“肖大人,你怎的才回来?这几日发生了好多事,前誉王和誉王妃,要离京啦!” “什么时候的事?” 有人插嘴:“刚在朱雀大街看见了他们朝着南门去了,这个时间,早该出城了!” 肖阆权忙再次跨上马,朝着城门疾驰而去。 此刻朱雀门前,一小丫头满头大汗,跑得飞快,边跑边朝着明若楠一行人大喊:“等等!八皇子,皇妃,等等!” 明若楠撩起车帘一看,竟是刘昭仪的贴身宫女,忙让车停下。 “皇妃,娘娘说……”这小宫女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忙模仿着刘昭仪的语气,惟妙惟肖道,“娘娘说‘你个死丫头,走也不知说一声,还好我有先见之明!这些糕点路上带着吃,你这没良心的小兔崽子,滚吧!” 明若楠愣愣抱着手里的糕点,忍不住红了眼眶。 “告诉姨娘,让她一定要好好的,要是过的不开心了,便同我讲,我将她从宫里抢出来!” 宫女:…… 元靖此时才后知后觉地一拍脑门惊呼:“完了!把舅舅忘了!” 他忙伸出脑袋,朝着这宫女道:“拜托姑娘给我舅舅带个话,就说他可以随时来西南!” 宫女:…… 这丫鬟看着马车越走越远,整个人不禁有些恍惚,她不知为何,竟有种预感,这二位奇人,迟早有一天,还得回到京城。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不干正事的两口子 “你在这儿做啥?” 小宝嘴里叼了根草,百无聊赖地在山门前蹲着。他看着齐师伯怀中的小师弟,倒是十分有兴趣,忙起身,拿着狗尾巴草逗孩子。 “师父又带师兄出去耍了,怎的从不带我?” “你别整日就知道玩,你寒冰掌一重了么?你师兄寒冰掌都五重了!” 齐羽说罢心里也有些无奈。这元靖将自己贬了,跟着明若楠回到西南。众人本以为他们准备用心经营寒冰派,谁知才待了没几日,两人便出门游山玩水了…… 个把月才回来一趟,倒是逍遥自在,苦了整日算盘打得噼啪响的明掌门,既没因女儿回家享了清福,又平白多养了一堆吃白食的。 起初,朝廷还有来命元靖回京的圣旨,可传信的十回来,九回都见不着这位八皇子。 而寒冰派的众人也皆是一问三不知。 “你来做啥子?” “我来宣旨。” “选哪样纸?” “宣……旨……陛下的旨意。” “陛下选纸为啥子要来西南咧?” 宣旨太监气得头疼,一旁的裘太守笑呵呵道:“公公莫气,走,去我那里喝杯热茶。” 换了几批人,来了几次都无功而返。好不容易堵着元靖一回,这位却不等宣旨,便瞬间飞天遁地消失不见:“公公怕是这趟白跑了,我还有事,您自个儿在西南玩的开心。” 小宝正边逗着小师弟,边朝师伯抱怨,就听着远处一声高亢的歌声响起。 “小马车,拉着我,一同回西南啊!小马车,一起走,寒冰派真不错咯!” 小宝眼睛一亮,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四匹马,兴奋地一蹦三尺高。 他的小师弟也咿咿呀呀地像是在欢迎这回家的旅人。 “师父师父!”小宝一边朝山下跑一边高喊。 汤圆听见了师弟的声音,立刻加快了速度:“小宝!” 师兄弟相见,分外感人。可明若楠却慌忙朝山上奔去,顾不上这温馨。 小宝本来还准备朝师父撒个娇,可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明若楠便笑着摸摸他脑袋,敷衍地说了句“乖”,便一溜烟没影了。 “你师父忙着去冰窖,等她出来定会考校你功课的。”元靖揉了揉小宝的头,将齐羽的儿子抢来抱进怀里,好好揉捏了一番,羡慕得不得了。 “呦?少主回了噶?” “少主?” 寒冰派的人皆是纳闷,自家少主怎么回到家也不像之前一般要吃要喝,而是直奔冰窖去了。 大中午的,师兄弟们大都在午休,只有功力始终难进益的路北北在冰窖里专心打坐。 冰窖门猛得被推开,吓得路北北险些从半丈高的天寒冰上滚下来。 “少主?” 路北北不知明若楠这是怎么了,只见她脸上始终挂着笑,二话不说,慌忙跃到天寒冰上坐下。 而慢悠悠上山的小宝正朝师爹求安慰:“师父这是怎么了?为何一回来就钻冰窖去了?” 元靖还没开口,汤圆就气鼓鼓道:“你可别提了!我们正在株洲吃冰果子呢!师父突然说她体内经脉有异动,应当是参透寒冰掌十重了!” “真的?”小宝听着也不自禁替师父高兴。可汤圆却撇撇嘴,并不怎么开心。 “我还没吃完呢!就带着我们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整整一天一夜哦!累死了!” 元靖无奈,望着冰窖的方向,笑着朝刚刚迎过来的果子和麻团道:“快去给你们小姐准备些好吃的,估计一会儿得饿晕。” 路北北此刻看着少主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不敢打扰,琢磨定然是有极其重要的领悟。谁知,这人虽闭着眼,却仍是惦记着没完成的事。 “北北,查得如何了?” 路北北无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少主,要我说,这事儿不行就别……” 明若楠眉毛挑起,斜眼望着自己师弟。 路北北无法,只能将自己这两个月所得,说了个大概。 “这于广明在凉州出现过后,便再搜寻不到了。” “漕运的兄弟找过了?” 路北北点点头:“按您的吩咐,沿江都看过了。少主,之前周山派掌门说,于广明带走梁雄时,称自己姓刘而并非姓于,您说是不是朝这个方向查?”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觉得自己经脉跳动越发诡异。 她强忍着这种异样感,朝路北北点点头:“京城的人还不能撤,于广明这么大个人,总不会说消失便消失!” “会不会吃了玉容丹?” 明若楠眼睛一亮,却又忙摇头:“不会,玉容丹对身体伤害极大,当初素素姐吃罢,也险些没了半条命,更何况这于广明五十多了,除非是他不想活,不然决计不能冒这个风险。”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路北北知道,于广明对明若楠而言,是块心病,并非只是因此人曾在京城,利用她一步步完成自己的谋划。更是因为半年前,他们途径中州时,得知那褚安的小情人,竟没被她当兵的丈夫处置,而是两人突然得了一大笔钱,回乡当富绅去了。 明若楠当即觉得事出反常。慌忙令路北北去查,可威逼恐吓了半天,这小娘子和他相公才坦白。他们竟是收了银子,故意约定,在信兵即将抵达中州驿站之际,去找褚安厮混的! 所以当时西南来的信兵撞见褚安与这小娘子苟且,并非是偶然,而是早早便设计好了。当时明若楠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路北北给他们看了于广明的画像,可谁知,还真是他在幕后策划的一切…… 这也是为何明若楠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于广明的原因。 而此时,她紧紧攥着衣角,用力想将真气凝结在一处,从而将这股不合群的真气挤出。 “不管这于广明……” 她这话说到一半,竟是突然一阵晕眩,直接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待明若楠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房间中,而且面前站着一大群神色各异的人。 “你们这是……”她突然心内一惊,这画面像足了话本子里宣布重病又或是托付临终遗言的场景。 她只略微沉默了片刻,便调整好了心境,叹气道:“说吧,我这病究竟还有没有的治?” 众人齐齐歪头,满脸茫然。 “怎么?没救了?”这下换明若楠纳闷了,“你们怎么都是这副表情?奇奇怪怪。” 四长老捋着胡子,这才意识到明若楠是在琢磨什么,忙笑着道:“你身体啷个壮!那哈儿会生病嘛?” “那我这是哪样情况?咋说晕就晕了嘛?” “你是动了真气咯!” 明若楠更加不解:“我又不是第一哈儿动真气,咋个会晕哦?” 众人齐齐叹气,异口同声道:“因为你有喜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少主有喜 “有?有什么了?”明若楠愣愣望着众人,满脸迷茫。 可她紧接着便瞟见了嘴角都快咧到天上的元靖和汤圆,还有明明心里很高兴,但脸上仍故作镇定的爹爹,心里似乎有点儿明白了…… “有……喜?” 林茨刚错过了公布喜讯的这一幕,此时才刚刚慌忙踏进屋里,一听见这话,竟是愣在了原地。 他忙朝着边上一寒冰派弟子问道:“有喜?夫人有喜了?” 屋内再次掀起一阵狂欢。 林茨一蹦三尺高,高兴地都结巴了:“竟然……夫人竟然能生!” 欢儿一脚踹在林茨屁股上,他才慌忙捂住嘴,可仍是忍不住激动的心,眼泪都快下来了。 元靖本还想着自己是不是因太过兴奋有些失态,可他看着四周蹦跶的人,好像还数他这个当爹的最镇定。 路北北也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整个人激动不已,竟一拍脑门,转身要走。 汤圆见路北北慌慌张张要走,忙拽着他袖子问道:“你做啥子?” “我去翻翻典籍,看看给孩子取什么名!” 大长老一巴掌敲在自己小徒弟脑袋上:“亲爹在这哈,你激动个鸟?” 路北北一愣,这才不好意思地望向元靖。 元靖此时心里都快起飞了,经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还有取名一事,忙道:“对对对!今夜,你我好好去翻翻典籍,咱们……” “啪!”明若楠一巴掌敲在自己相公脑袋上。 “疯了吧你们?八字刚有了一撇,着什么急?”她说着有些烦躁地朝四长老问,“四师叔,你确定没诊错哈?” 四长老情不自禁翻了个白眼:“我是啷个?我会看错?” 明若楠无奈叹出口气,众人这才发现,少主似乎并不十分开心。 果不其然,明若楠心内的预感一样样成真,只听四长老慢条斯理叮嘱道:“你日后切忌随意运功。你肚子里的娃儿可受不住这天寒冰之气,娇贵的很!寒冰掌不可再用了噶!” 众人:……完了,少主要暴躁。 果然,明若楠听完这话,登时蹦了起来:“那我不成废人了?” 四长老咂舌,刚准备开骂,就见明识理毫不留情地给女儿头上一记重锤。 “爹!” “当娘的人了,咋个还如此不知分寸?” 明若楠撇着嘴十分无奈,捂着脑袋,心道你也没因为我这情况就手下留情啊! 四长老将话说完,元靖心里才突然一紧,意识到夫人有喜,对他们是喜讯,可对别人算是噩耗。 他忙朝大伙儿叮嘱:“这消息,不宜声张……” 众人本还处在兴奋里,突然听到这句,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他们刚准备去奔走相告,让所有人知道这喜讯,可姑爷这一句,却兜头给他们泼了盆凉水。 元靖这话说罢,明若楠和路北北对视一眼,也明白了这消息必须得封住,若是让人知道八皇妃有喜,那京城的几位,说不准又得将魔爪伸向西南。 他们已经受够了那个尔虞我诈的地方,实在不想再淌这趟浑水。 众弟子并不明白为何如此,可姑爷发话了,大家自然守口如瓶。 四长老正朝元靖叮嘱着孕期的各项禁忌,就听徐小诞慌忙跑进来,举着一封信高喊:“有信到!” 明若楠正烦躁着,突然见到徐小诞跑了进来,登时气没处撒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徐小诞瞬间朝后退了好几步,不知自己又是怎么得罪了师姐,颤颤巍巍,不敢吱声。 汤圆乐呵呵将信抢过来讨喜般地递给师父。 “汤圆,你咋个这么开心?”徐小诞小声朝汤圆问,“有哪样喜事?” 汤圆疯狂点点头,可又想起师爹的叮嘱,赶忙捂住嘴忍着。 元靖见汤圆的模样,无奈笑道:“师兄弟们可以说。” 于是汤圆忙迫不及待朝师叔分享起喜讯来。 明若楠看着信,眉头逐渐皱紧:“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她说着将信递给元靖,元靖扫了眼,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竟是周山派掌门的来信,提醒明若楠四年一度的武林大会是时候举办了。 明若楠揉着额头:“偏偏在我不能用寒冰掌的时候……哎,干脆我让贤吧!” 元靖挑眉,觉得这实在不像是自家娘子会说的话。果不其然,只见明若楠很快便将目光投在了自己徒弟身上。 汤圆还跟徐小诞打趣着,突然觉得脑门发凉,抬头一看,竟见师父盯着自己,露出个狡诈的笑容,一看便没好事。 他脚底抹油,刚想溜,就听师父冷冷的声音响起:“站住!” 一炷香后,汤圆扒着师父的大腿,生无可恋道:“师父啊!我还小!” “你去不去?” “你喊师爹去嘛……他会武功现在又不是什么秘密了!” “我就问你去不去?” “我要命啊师父!” 明若楠不顾汤圆的哭嚎,叹气道:“去年将玉佩还你时便说过,你是大人了,也该娶妻生子了……” “我去!”汤圆一骨碌爬起,立刻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不就是武林大会么!我要一战成名!” 明若楠满意地点点头,徐小诞这才突然想起,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元靖。 “姑爷,这是给你的。” 元靖摸着信封,不禁皱起眉头,这信是京城来的,定然不会是报平安的废话。 他展开信,眉头皱得越发紧。 “还是让你回去?” 元靖摇摇头,有些无奈:“不是,是舅舅来信,说……说父皇整日沉迷丹药,醉生梦死,已经很久没上朝了。” 明若楠虽然很想说句“罪有应得”,可毕竟这是元靖的亲爹,她知道此刻元靖心内定然极其煎熬,只能想办法宽慰道:“那朝中之事,如何运转?” “父皇命三哥监国。” 明若楠冷笑着调侃:“庄贵妃如今倒是如愿了。” 她说罢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忙朝元靖问:“你说这些丹药,会不会是他们故意送给你父皇的?” 元靖摇摇头,不想再去思考这些:“不管是谁,与我们无关了。” 明若楠能看出元靖心里多少还有些牵挂,毕竟自己也是如此。 在元靖回房回信之时,路北北小声在明若楠耳边问:“少主,您现在这情况,不然还是等等再查吧。” 明若楠摇摇头,摸了摸自己肚子:“不能再拖了,待武帝万一哪日真的驾崩,这事儿,就更查不清楚了……” “可您……” “我这不是还能动吗?”明若楠眨了眨眼,路北北只好无奈叹气,再次安排下去,定要将那于广明给揪出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冰糖葫芦 得知武林大会仍是在周山召开,周山派徐豪掌门的嘴简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明若楠此举可谓是给足了这老头面子,连带着曾经骂明若楠抢了生意的周山诸位商家,也一改往日态度,对明若楠赞不绝口。 小镇再次迎来了四年一度的盛世,客栈供不应求,各地的江湖人士慕名而来。 不少人苦苦修炼了整整四年,期待在此次能大展拳脚,一战成名。 而此时,只有汤圆苦哈哈地望着碗里的菜,食不知味。 “汤小公子,真是年少有为!” 汤圆叹了口气,望着何有为,无奈道:“何伯伯,我告诉过你好多次啦,我不姓汤!” 何有为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元靖忍着笑朝何有为解释:“你可以喊他明公子。” 何有为慌忙点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人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此刻望着自请贬为庶民的元靖,仍是忍不住有些害怕。 明若楠看着一桌子的菜,肚子里一个劲儿地抗议,根本没丁点儿胃口,倒是看着地上的几坛酒,忍不住要流口水。 徐掌门举起一坛酒递给明若楠:“来,盟主,我们……” “不可!”桌上寒冰派的一堆人齐刷刷站起,几只手皆是拦在了这酒坛前。 宴席上瞬间安静下来,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元靖说谎有经验,瞬间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只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扯道:“我家娘子最近染了风寒,嗓子不舒服,不如我陪徐掌门喝两杯?” 徐豪看着元靖有些嫌弃,心道这白面小子,看着就不像能喝的,不情愿道:“染了风寒,那更需要酒来暖暖身子!” 安儿被直接从京城调回来,充当明若楠的贴身大夫,时刻保护少主和少少主的安危,此刻他看着徐豪这架势,颇有种师父即将要将自己脑袋拧掉的危机感。赶忙阻拦道:“内热,外寒,喝不得,越喝病越重。我是大夫,得听我的!” 安儿一句话,徐豪只得悻悻地坐了下来,元靖忙解围,举杯朝徐豪道:“来,徐掌门,我敬您。” 徐豪嫌弃元靖曾经的身份,本不想喝,可却被身旁的何有为撞了撞,无奈端起酒坛一饮而尽。 元靖嘴角抽搐,看着这豪迈的喝法,突然有些后悔。无奈只得也抱起面前的酒坛,咕咚咚朝肚子里灌。 徐豪一见元靖竟然如此豪爽,登时大喜,忙朝徒弟道:“快快快,拿酒来!我要同这老弟好好喝一场。” 何有为心里颤抖,觉得自己师兄真是不知好歹,多亏这元靖脾气好,不然人家铲平了周山派,还不是张张嘴的事。 看着摆在桌上的三坛酒,元靖脑门上不自禁沁出汗珠,无奈只得再次抱起了桌上的酒坛…… 明若楠险些笑出声来,自己不能喝,本还在沮丧,可看着元靖如此模样,她心里倒是平衡了不少。 “此次盟主真的不出战?”何有为关心的是这个问题,因为若明若楠不出战,他们周山派倒是还有的一争。 明若楠无奈叹了口气,似是十分惋惜:“唉,我上场,你们还打什么?” 何有为心里狠狠呸了口,可嘴上仍是谄媚道:“您说的是,您天下无敌,定然是没人敢挑战的。” “就是说嘛!我徒弟代我上就成,这孩子才寒冰掌五重,你们还是能过几招的。实在不行,我相公代我上也行嘛!” 何有为手里拿着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心里咆哮:人家大小也是皇帝的亲儿子,谁敢跟他动手? 可明若楠却似没看出何有为的慌张一般,笑道:“嗐,没办法,我相公也是有些厉害的,还是争取先让我徒弟上吧,免得打得大伙儿下不来台。” 何有为心里好好将明若楠骂了一番,可面上却仍是笑着道:“吃菜吃菜。” 明若楠看着桌上的一桌大鱼大肉,强忍着那即将涌上来的恶心,扯着嘴角笑道:“一起吃,一起吃。” 他们回到住处时,元靖虽面上一切正常,但明若楠却知道,这人喝高了。 因为他一句话能蹦出三个之乎者也。 上次他同自己爹爹喝酒时,也是这副模样,喝多了,也不干别的,只吟诗,恨不得昭告全大宣,自己是个有学问的,特别博学。 明若楠此刻眼瞅着自家相公这模样,分明是马上要开始邀请自己对对联了,忙躲出门去,任他自己即兴创作。 “师父,吃糖葫芦不?” 汤圆虽然只买了一串,可此时被师父撞个正着,只能忍痛割爱,见一面分一半。 明若楠双眼一亮,忙点头接下。 汤圆眼见着糖葫芦越来越少,简直心都在滴血。 “之前教你凝冰的法子,学会了么?” 汤圆没想到自己损失了糖葫芦不算,竟然还要被考校功课,忙点点头道:“学是学会了,就是总觉得还不太结实。” 明若楠揉了揉额头,琢磨半晌,看着糖葫芦,灵光一闪:“这样,明日你去看看卖糖葫芦的糖霜是怎么凝的。” 汤圆皱眉,看着师父将最后一颗山楂咬下,瞬间笑不出来了。 “怎么?” 汤圆欲哭无泪:“我就是觉得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对师弟不好。” “你怎么就知道是个师弟?” “前几日素素姐说的,酸儿辣女,她当时就特别爱吃冰糖葫芦。” 明若楠低头一看只剩根签子的糖葫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似乎明白徒弟这会儿为何苦着张脸了。 “那个,师父明日再给你买。”她话音刚落,突然听得耳边一阵窸窣,忙皱眉道,“来者何人,为何不正大光明现身?” 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肖阆权几步从远处的院子跑了过来,开心不已:“这么远都能听见我来了?您还是那么厉害!” 明若楠看着肖阆权,也不禁咧开了嘴角。 “你怎么来了?” 肖阆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望着盟主再次红了脸:“我……我爹说不管我当多大的官,都还是双合派的人,必须得回来替门派一战。” 明若楠觉得有趣,刚想打趣他,却听肖阆权一拍脑门:“险些忘了……这趟来还有正事,王爷可在?” 明若楠皱眉,心内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叫什么王爷?随口喊他公子就成。” 话虽这么说,可肖阆权仍是不敢逾越,忙道:“盟主,俞大人有几句话,让我带给你们。” 第二百六十章 我来捎句话 明若楠望着肖阆权,无奈叹了口气:“肖大人,不管您准备说什么,我琢磨您这趟,是白来。” 明若楠坐在石凳上腰有些酸,刚想喊汤圆搬个椅子,就听见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 “你怎么出来了?” 明若楠正诧异,就见元靖一本正经地搬了个椅子出来。 “霜重露石寒,坐!” 明若楠扶额,出口就是诗,还是没醒…… 肖阆权见元靖出来,慌忙行礼。元靖忙摆摆手道:“吾虽比汝年长,汝勿拘,尽可言!” 肖阆权见元靖大刀阔斧地朝地上一坐,手掌一摊,那意思应当是邀请自己也坐下。 明若楠觉得实在丢人,忙朝肖阆权道:“别理他,喝多了,你坐凳子上就成。” 肖阆权有些茫然,愣愣地坐在石凳上。 “那个……”他挠了挠头,这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 “盟主难道不好奇,我为何能有时间来参加武林大会?” “额……” 其实明若楠心里并不好奇,可又不好意思说,刚准备敷衍,就听元靖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明若楠实在忍无可忍,斜眼瞥了下元靖:“你闭嘴!人家好好的没被贬!” 肖阆权尴尬被打断,嘴角直抽,也顾不上引导提问了,直接说正事:“现在朝中乱成一团,陛下沉迷仙丹,根本无暇顾及朝政。” “所以?” 肖阆权一惊,没想到他们会是这个反应。如此看来,当初传言八皇子同陛下闹崩了才自请贬谪,倒是有点空穴不来风的意思。 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接着道:“而今虽贤王殿下监国,但他对陛下……有些愚孝……” 常人听到此,必然要接句说来听听。 可元靖和明若楠却是望着肖阆权,并不主动打听,一副并不怎么想听的模样。 肖阆权无奈,只能自顾自说下去:“陛下沉迷炼丹,如今不知听信了何人的谗言,竟准备自己飞升。” “他倒是会做梦……”明若楠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肖阆权本还替她紧张,却见元靖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并未露出不悦之色。 “想当年,我祖爷爷同太-祖一起飞升,是因福泽万民,有功于天下,受后世景仰。而武帝这一辈子,除了想着开疆拓土,便是想着如何坑儿子,坑媳妇,杀的人比救的人还多,要我说,他想飞升?除非是天上的神仙瞎了眼!” 肖阆权嘴角抽搐,心道多亏附近无他人,许久未见明少主,竟仍是如此天不怕地不怕。这话要是让陛下知道,估计又得想铲了寒冰派! 然肖阆权当年入仕时,受的是叔父忠君爱国的熏陶,所以现如今,他仍有心想为武帝尽忠,只可惜有劲儿无处使。武帝终日醉生梦死,早不是那个杀伐决断之人。 “曹参军与俞中郎再三交代下官,希望下官一定要劝殿下回京,殿下回京,陛下一开心,自然会……” “我不会回去的。”元靖打断了肖阆权的话,揉着额头,显然十分头痛。 “醒了?” 明若楠见元靖的神色,知此刻他大约是酒醒了,忙拍了拍一旁打瞌睡的汤圆:“给你师爹找些醒酒汤去。” 汤圆嘟着嘴离开,肖阆权虽有些尴尬,但仍接着道:“父子哪儿有隔夜仇,殿下若与陛下有误会,说开便是。” 明若楠无奈地摇摇头:“肖大人的忠君爱国之心,日月可鉴。不过,陛下想要飞升这事儿,不瞒您说。别说是元靖去劝,就算是太-祖皇帝从皇陵里爬出来去劝,都没戏。 肖阆权虽然不解,可他不是傻子,两人态度如此决绝,他多说无益。 明若楠歪头看着肖阆权,觉得他似乎有心事,刚准备问,就听元靖开口道:“你如今在朝中,是不是不太好过?” 肖阆权一愣,本想嘴硬地敷衍过去,可看着元靖这双幽深的眼,他竟有种隐瞒也什么意义的感觉。 “人人皆知,我与你们走的近……”肖阆权说着露出个苦笑,“不过我如今在枢密院,整整旧案宗,倒也很充实。” 明若楠怒道:“堂堂武状元!怎能如此大材小用?” 元靖慌忙拍了拍明若楠的手,皱眉道:“不许动怒。” 明若楠撇撇嘴,仍是替肖阆权不平:“欺人太甚!” 肖阆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如此倒也能乐得清闲,就连休沐这事儿也没人管。不过如今这形式,就算哪日哪位大臣突然不见了,应当也不会有人发觉。” 元靖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即朝肖阆权道:“肖大人若在枢密院不开心,可以同在下讲,我在军中还有些旧识。” 肖阆权抱拳:“殿下的好意肖某心领了,若哪日……” 他的话戛然而止,可二人在月光中,皆是猜到,肖阆权未尽其言是为何。 院中只剩下夫妻二人,明若楠见元靖半晌没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从前不懂,为何他要将上古神石都聚在宫内。” “而今懂了?” “嗯,太-祖皇帝飞升时,便有这些神石在侧。” 明若楠只听爹爹模糊地讲过这段,所以并不知晓这神石和飞升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大约是忘了,当年这些神石在侧,是因太-祖要在飞升前,将这些宝物赐予几位功臣……” 元靖叹了口气,扶着明若楠回房。 “你要是放心不下,咱就回去看看。” “我可不回,我怕将庄贵妃吓出个好歹来。” 明若楠“噗嗤”乐出声:“元靖,你现在都会说笑了。” 元靖一愣,皱眉道:“难不成我从前不会?” “你从前只会恶心人。” 两人相视而笑,虽然知道京城里诸位的日子都不好过,可这一切,已然与他们无关。 日头高升,热闹的锣鼓震天,新一届武林大会在周山盛大开幕。 周山派副掌门何有为激动地上台说了一番东道主感谢陈词,还朝着盟主表了一炷香的衷心。 这武林大会的重中之重,才算正式拉开了帷幕。 只是令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寒冰派来了不到十人也就算了,而率先代表寒冰派出战的,竟是明若楠的首徒,汤圆小公子! “寒冰派,明汤圆,请伯伯赐教!”汤圆一拱手,饶有介是地朝着上来的老伯行礼。 可台下众人却忍不住嘴角抽搐,这名字一喊出来,哪儿还有气势可言。 汤圆在台上正打得激烈,明若楠余光突然瞥见观战席,有一人虽带着草帽,但目光却总时不时朝此处撇来。 她诧异地盯着那处,在这人再次将头转向她时,两人眼神瞬间对在一起。 霎时间明若楠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不禁握紧了拳头。而那带草帽的人,也明显一愣,似是没想到这么快便能被发现,赶忙挤出人群离开。 第二百六十一章 抓着了 “元靖,我想去方便一下,你替我坐镇。” 元靖慌忙起身:“我陪你去。” 明若楠张了张口,摇摇头道:“不用,去个茅厕,很快回来。” 元靖笑着应下,却在明若楠才离开片刻,便朝一旁的林茨吩咐道:“在这儿守着,我去看看。” 林茨纳闷:“主子,夫人不是说她只是出恭么?” 元靖无奈摇头:“她那表情,根本是有急事,但绝不是内急。” 他不片刻便消失在观战席中,紧紧挨着主位一旁的肖阆权,此刻瞠目结舌,甚至都没看清殿下的动作,刚准备开口问,人便不见了。 明若楠快步朝于广明离开的方向追去,她不想让元靖知道自己如今已有身孕,却还在查西南军之事。而路北北又不在身旁,没人打商量,她只得自己偷摸出来。 她现在不能用内力,速度跑不起来,但追个于广明倒是绰绰有余。 她看着前方即将要上马的于广明,大喝一声:“站住!” 于广明身子一抖,吓得险些拉不住缰绳。 明若楠没办法用寒冰掌,又追不上已经一只脚踩在马镫上的人,干脆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朝着马屁股扔去! 马匹受惊,一声呼啸,直接跑出,将于广明带翻在地。 明若楠几步过去,气喘吁吁盯着倒在地上呜呼哀哉的人怒道:“你倒是跑啊!怎么不跑了?” 于广明揉着腰,表情十分痛苦,忙哭喊道:“女侠饶命啊!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追我作何?” “装,接着装!”明若楠抱着胳膊,终于将气喘匀,“于广明,你可让我好找!” “谁是于广明,我不认识……” “我认识你就完了。”明若楠懒得配合这老头装疯卖傻,直奔主题,“你是准备我揍你一顿,你再好好回话,还是直接将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于广明眼珠滴溜溜转着,心里慌忙打着算盘,只见他两撇山羊胡子微微颤了颤,一个打滚换了个姿势,直接跪在了明若楠面前。 “姑奶奶,我就是来看个比武,你抓我也没用啊!” “为何来看比武?” 于广明叹气:“我家主子让我来寻觅人才。” 明若楠抱着胳膊,朝于广明露出个冷笑,那表情明显是恨不得立刻将人结果在此。 “哦?于先生难道不是特意来找我的?” 于广明身子一凛,再抬头望向明若楠时,已没了刚才那副胆小的模样。 “既然盟主看出来了,那我也就不装了。” 明若楠望着于广明,双眼微暗:“庄贵妃让你来的?” “不错,主子想让在下订个计划,慢慢地引您上钩。不过我这人懒,琢磨半晌,觉得既然咱们都撕破脸了,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于广明拍拍膝盖上的灰,站起身来,那副奸诈狡猾的笑,让明若楠浑身不自在。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下就是想朝您聊聊褚安和梁力的事。” 明若楠面上虽不显,可手却攥紧了衣角。 于广明将两只手揣起:“你大约也该猜到了吧,这梁力是主子派在西南之人。” “贵妃倒有先见之明……” “诶,此言差矣!”于广明边说着,两撇胡子边微微抖动,十分碍明若楠的眼,尤其是这老头今早上也不知是不是吃了韭菜盒子,口气实在令人嫌弃。 明若楠忍无可忍,朝后退了一大步,不耐烦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诧异法?” 据于广明说,梁力十岁时被庄贵妃收养在宫外,请了先生悉心教导。后来送去军中,本也是存着让他建功立业的心,可谁知后来竟出了端王的事。 梁力出卖西南军,不过也是庄贵妃的临时安排。 “哎,这梁力对周将军也算是衷心,说什么都不肯给周文柏下毒,若不是主子以自己性命相要挟。周文柏哪能一病不起?你那师兄周青谭,又如何会战死在葛山关?”于广明说到此,脸上的表情竟还透着骄傲,“其实打仗嘛,两位将军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自然可轻易击败南渊。但妙便妙在,梁力将葛山关朝外的通路,切断了。” 于广明说起这话的模样,让明若楠不自禁怒火中烧,没忍住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这老头兀得吐出口鲜血,嘴上却仍是挂着笑。 “怎么?不准备接着听听?直接要动手了?” 明若楠身子止不住颤抖,她双眸冰冷,厉声道:“那褚安之事,也是你们计划好的……” “不错!”于广明对自己的成绩十分骄傲,“时间算的刚刚好,让送信之人,恰好撞上他二人的苟且,是不是妙极了?” “那是大宣的将士!你们……你们如此将人命视作草芥,将大宣置于何地?” 于广明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明若楠:“大宣?人命?哈哈哈哈!元慕和这些年,做过的哪件哪桩,是为了大宣?他戕害的人命,何止几十万!” 明若楠胃中的翻涌越发严重,她强忍着这情绪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名烧粥冰雪聪明,猜不出?” “是为了逼我动手……” “不错。娘娘和贤王殿下,中间横亘着一个你!不将你收拾了,他们如何母子同心?” 明若楠冷冷望着于广明,恨不得此时便立刻将这人的头斩断。 “于先生机关算计,大约算不到,我已不想管这些事了吧……”明若楠强扯着嘴角,露出个嘲弄的笑来,“哪怕现在真的有南渊人站在我面前,我也会一笑置之。” 于广明不可思议地望着明若楠,一时竟分不出这话的真假。他怀疑地一步步靠近:“哦?莫非是在下想岔了?其实明少主也未曾在乎过西南边军的生死?” 明若楠正努力克制自己不出手,因这于广明不会武功,她也未曾设防,可她竟是低估了这人的本事。 于广明走到距离明若楠半丈远处,竟是洒出一把毒粉来,这粉末若是搁在平常,可能才撒出手,明若楠便将人结果了。 可如今,她已不能用寒冰掌,只得慌忙朝后撤,刚想跃起,却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布置了机关,身后竟有箭矢朝她飞来。 前有毒粉,后有箭矢,明若楠竟一时间被困在当中,进退两难。 第二百六十二章 他知道了?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叮当”几声,一把剑将飞来的箭矢悉数击落。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弯将明若楠拦腰抱起,朝后飞撤而去。 于广明本以为自己的毒粉可以迎风飘洒,比普通飞刀上淬毒效果更甚,竟没想到还是被躲开了。 他只得再次出招,一跺脚,四周树上竟窜出数条毒蛇来。 “五毒门的千蛇阵……” 元靖抱着明若楠后撤,看着地上的蛇越来越多,逐渐朝他们聚拢,不禁皱起眉头。 “密密麻麻……好恶心……” 明若楠挑眉,看着一脸嫌弃的元靖,竟觉得他这模样有些好笑,可奈何此时着实形势紧张,她只得忙朝元靖解释:“这是五毒门的绝技,能驭蛇,别小看这些蛇,随便被咬上一口,都要命,跟凌霄剑庄的剑一般。” “驭蛇可有什么技法?” “这倒没有,以量取胜。” 元靖更加嫌弃了,整个人被一堆蛇的“嘶嘶”声,搞得头皮发麻。 于广明望着元靖,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态。 “今日没想到你们二人竟会一起来送死!哈哈哈!一网打尽,妙!实在是妙!” 元靖用剑飞速将袭来的蛇挑开,一边的明若楠不耐烦朝老头道:“你这趟来不是逼我动手的嘛?直接把我宰了算怎么回事?” “老夫自有对策!就不牢明少主费心了。” 他说着掏出一个陶埙来,才吹了两下,地上的蛇便齐刷刷抬头,飞速朝他们二人攻来。 “这蛇是会飞吗?” 眼见着这些蛇的动作越来越快,元靖无法,只得专心清理攻来的蛇,放明若楠自己躲闪。 正在此时,明若楠耳朵微动,感受到一人快速朝他们的方向本来。 “少主!” 是路北北的声音,也只有他能跑如此快。 只见路北北情急之下,一掌打出,连带着躲开掌风的元靖眉毛上,都沾上了少许冰碴。 地上的蛇似是齐刷刷愣了愣,动作竟皆缓了下来。紧接着,一条蛇蜷缩成一团,然后更多的蛇也如它一般蜷了起来。 “他们这是……冬眠了?”元靖嘴角抽搐,看着地上的一个个圈,着实无奈,他一脸厌恶地迈过这些圈,朝于广明攻去。 “小心!” 明若楠太了解五毒门的伎俩,果不其然,于广明朝着地上“嘭”得不知扔了何物,一片刺鼻的烟幕升起,元靖忙捂着口鼻朝后躲闪。 可待烟幕散去后,哪里还有于广明的影子。 明若楠后悔极了:“大意了,没想到于广明竟是五毒门之人!” 她说罢转头去看路北北,竟见他仍是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 “少主……我刚刚……” “四重,起码四重!”明若楠无奈摇摇头,小心翼翼地跳过地上的蛇去到路北北面前,拍了拍这仍是处在诧异中的少年道,“你啊,根本就不是没天分,就是没找着诀窍!你看,刚那哈一逼你,这不立刻就突破了噶?” 路北北抬眸望着明若楠,眼里满是欣喜,此时才想起有要紧事禀报。 原来路北北追查于广明,竟是一路查到了禹州,而且这段日子,他也确实查出了点眉目,似乎五毒门有位长老,长得跟于广明十分相似。他还没顾上细查,就听有弟子在周山附近见到了于广明,于是便一路追着来到了此地,没承想,恰好碰着这一幕。 元靖责怪地望着明若楠,生气道:“这么危险的事,你怎敢自己追出来?” 明若楠准备装傻蒙混过去:“嗐,谁知道他还有这层背景!” “别告诉我,你没看出他是故意引你来的。” 明若楠挠挠头,忙抓着路北北岔开话题:“那个,还查到……” 可路北北并不打算帮少主混过去,心下也觉得确实该让她长长记性,忙道:“没查着别的,姑爷您接着说。” 元靖叹了口气,揉了揉夫人的脑袋:“你啊!好歹也是要……日后万不可再如此冲动了。” 明若楠无奈低头认错:“我就是怕你知道我还在查于广明,担心……” “我不清楚你在做什么才会担心。这于广明摆明要的就是你冲动为之。” 明若楠何尝不知道,应当是元泩终于肯同庄贵妃反抗了,而庄贵妃也多少妥协了些,所以这一年来,她和元靖才能在四处游山玩水,而不是终日提心吊胆。 但庄贵妃虽不想打破这母子的情分,也定然不会放明若楠和元靖好过,尤其是之前元靖离京时已漏了底,他竟不傻!纵使没漏全,但也足够让庄贵妃睡不安稳。 所以明若楠丝毫不怀疑,当时褚安那小情人的消息,突然被走漏,定是庄贵妃有意放出。而于广明始终不肯现真身,也是为了吊足明若楠的胃口。如今,他来此与明若楠演这一出,也自然是为了逼元靖和明若楠发怒。 一旦他们俩主动出击,那庄贵妃自然有理由反击,还能朝元泩傲娇道:“不怪母妃哦,是他们先动的手!” 当然这也只是明若楠的推测,可她此刻看着元靖眉头深锁,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大错。 “楠儿,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于广明宁愿冒着送命的风险,也要亲自来激怒你?”元靖揉了揉额头,有些担忧,“纵使他的毒再厉害,可单你一人,便能轻松要了他的命,他如此机关算尽之人,不会不知。” 明若楠脑中惊弦绷紧,僵硬地转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惹了麻烦。 “他……他知道了?” 路北北眉头也皱了起来:“姑爷觉得会是谁走漏的消息?门派内不可能有人……”他的话兀得卡在嗓子眼,再出口时,声音低得恨不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不会吧……”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紧抿双嘴,心里也不禁犯愁。脑中再次回忆起刚才于广明所说的一切,可没留神,竟顺带着连他嘴里那股韭菜味也回想起来了。 于是威风凛凛的盟主大人实在忍不住,扶着一棵歪脖树,吐得昏天暗地。 元靖和路北北望着明若楠,既心疼又无奈。 元靖揉了揉额头,万分无奈:“我带你们少主先回去……” “我不回……呕……”明若楠边吐还边摆手。 元靖心疼地帮她顺着后背,明若楠吐完一茬,断断续续道:“好不容易……四年一次的热闹,我要看完再走……” 元靖扶额,深知明若楠铁定是劝不回去了,只得朝路北北吩咐道:“北北,劳烦你回去请那几位厉害的师兄来趟。” 路北北一边觉得姑爷太宠少主,另一边,脑袋里不禁浮现出几位厉害师兄的脸,竟也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有些同情那些来参加武林大会的门派了。 “也不知道汤圆怎么样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不敢动 台上,汤圆经过了师父半个月的魔鬼联系,而今寒冰掌已突破了五重,他本想凝冰成型,可突然意识到自己除了寒冰掌并不会别的兵器,干脆凝出了根冰棍,用来挡对手的剑。 眼前这老头,汤圆虽然嘴上喊人家伯伯,可这人已经胡子一大把,头发花白,如何看都能当汤圆的爷爷了。 汤圆不好意思下狠手,可又没学过怎么让别人招,于是就出现了,老爷子一直打,他一直躲,老爷子再出招,他再躲。他虽不主动攻击,但竟生生给老头累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我认输!”老头扶着腰,捂着胸口,气得被门派的后辈抬了下去。 这门派的一群小子还谴责汤圆:“汤公子,你如何能仗着自己年轻便欺负老人家,算什么英雄好汉?” 汤圆一脸茫然,压根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半晌后,他只挠了挠头喊了声:“我不姓汤!” 明若楠此时刚刚回到位置坐下,恰巧看见了擂台上的一幕,忙朝身旁的小宝吩咐了句。 小宝嘿嘿一乐,朝着台上大吼:“大师兄!师父说,让你放开了打,打伤了,咱们赔得起!治得好!” 汤圆望向观众席,见师父朝自己挑了挑眉,嘴角立刻咧到了耳根,忙点点头,恨不得高兴得蹦起来。 “好嘞!” 他刚回应完,就见一人跃上台去,脸上满是豪横。 “在下清风派石良伟,请小公子赐教!” 汤圆傻乐着抱拳:“那就得罪了!” 这石良伟极其自信地举起手中的剑,毕竟刚才他见汤圆只是抵挡,并不攻击,似是在耗老者的体力,但他还年轻,身体健壮,如今定要打得…… 他心里活动还没完,手中的剑便飞了出去。 台下众人瞠目结舌地望着擂台上,有人甚至揉了揉眼睛,以为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 石良伟呆呆望着自己空空的双手,直接怔在了台上,压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汤圆挠了挠头,望着石良伟,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还打吗?” 石良伟僵硬地抬起头,看着距离自己有半丈远的人,尴尬地点了点头。 待他重新捡回剑,瞬间不敢再掉以轻心,可这回却别说剑了,整个人都被掀下了台。 观战的众人下巴都要惊掉了,这才明白,刚才这位小公子根本不是在耗老人的体力,分明是不敢出手嘛!这一招致胜的本事,不愧是盟主的首徒! “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不愧是盟主的爱徒……” 小宝蹦跶着鼓掌,为师兄开心不已,可元靖却皱眉望着他,眼里情绪复杂。 明若楠撞了撞元靖:“他不过是个孩子,别这么苛刻。” 元靖无奈,只能低着头,接着心塞。 何有为此刻溜溜跑来,朝着明若楠请示道:“不如请各门派,先战上几个回合,再让小公子上台,您意下如何?” 明若楠点点头,毕竟如此下去,谁都不用打了。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比试,肚子里那个倒是安分了不少,盟主大人十分满意,觉得这娃娃铁定将来同自己一样有出息! 可晚上一回到住处,这有出息的武林盟主便再次扛不住了。 “好香!周山烤鸡吗?”小宝激动地朝师兄问,却没发现自家师父脸色铁青的跑开。 饭后,元靖早早将明若楠送回屋,自己偷偷出来,逮着了在院子里看人斗蛐蛐的两个孩子。 “小宝你来,师爹有几句话想问你。” 汤圆本要跟着一起来,却被元靖的眼神吓了回去。 小宝挠了挠脑袋,有些不解,刚要过去,元靖就听见自己身后响起一个冷清清的声音。 “元靖,你回来。” 元靖身子一凛,回头看见自己夫人正严肃地瞪着自己。 明若楠朝着二人扬扬手笑道:“去玩吧,别太晚。” 汤圆歪着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纳闷师父今日怎么如此和蔼可亲? “你就惯着他们吧!汤圆马上十八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小宝也十三四了,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 明若楠撇撇嘴,有些不耐烦,她从前可没发现元靖如此啰嗦。 “哎,罢了,晚上你都没吃什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你别说,我还真有点想吃小馄饨,四年前来周山时吃过一碗,现在竟有点儿馋。” 从周山派到明若楠所说的那家小馄饨,足足有五里,元靖亲自驾车,带媳妇去吃夜宵。 “我第一次见着小宝的时候,他是个连话都不爱说的孩子,但倔得跟头牛一样。如此在寒冰派待了快两年,才算是有点儿孩子的天真模样了。” 老板满面堆笑,端上两碗馄饨来:“客官来的可真巧,就剩这最后两碗了!” 明若楠笑着朝老板道谢,一颗吞下后,顿时觉得腹中舒坦了不少。 “所以我不想让小宝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顾嫂,现在……可能还对我们有误解。可你总不能为了这个,牵扯孩子。而且就算小宝不说,顾嫂是过来人,迟早也能看出我这身子的变化。” 元靖连连叹气,此刻看着汤上飘着的半根头发着实发愁。 明若楠忍着笑将二人的碗换了换,用勺子将头发丝舀了出来,若无其事地接着吃。 “我先跟顾嫂谈谈,其他的等我谈完再说,如何?” 元靖虽然内心不赞同,但也只得点点头,他刚想再说,就见有四五个人,突然陆续在他们四周坐了下来。 老板赶忙过来,似乎没想到大晚上的竟还能来这么多客人,忙招呼道:“哎呦,几位爷,来的不巧,刚刚卖完。” 几人不说话,只冷冷喝了声:“滚开!” 老板被吓了一跳,联想到最近几日周山来的都是江湖人士,更是不敢得罪,赶忙灰溜溜躲出去老远。 “这位兄台,怎么起码的礼数都不懂呢?”明若楠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她平时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向来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何况这群人一看便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是她忘了,现在的自己根本动不了手。 所以当这几个恶汉攻上来时,元靖狠狠瞪了她眼,厉声让她坐着不许动。明少主欲哭无泪,手痒到只能专心吃馄饨…… 第二百六十四章 络绎不绝的刺客 最近武林大会,高手云集周山镇,买凶杀人倒是好时候。 只是可惜,众人终究是低估了元靖的实力,只派了五个高手。 明若楠不过吃完一碗馄饨的功夫,元靖便解决了五人。 老板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五个壮汉,整个人吓得僵在那处,可明若楠竟然还有闲心端起碗将汤喝了个底掉。喝罢还不忘宽慰老板道:“我一会儿派人来收拾,天不早了,您早点儿回家。” 明若楠本是想努力挤出了个温柔的笑,可在老板的眼里,此刻这人却宛如魔鬼般恐怖,明若楠一笑,他竟吓得跌坐在地。 元靖扶额,忙拦着眉脚直跳的夫人:“楠儿乖,不气不气!” “你别跟哄孩子似的!” “我没有。” 两人斗着嘴一路离开,即使意识到有更多的危险会向他们靠近,却也没有丁点的畏惧。因为更该害怕的,是宫里那位。 几日后,姜苑宫内,庄贵妃打翻了案台上所有的东西,尖利的叫声,哪有丁点儿平日温婉慈祥的模样。 “好一个废柴!好一个女魔头!”她恶狠狠瞪圆了眼睛,牙根咬得作响。 庄贵妃在知晓元靖是装傻后,便已整日睡不着觉了,而今于广明带来的消息,更加让她癫狂发疯。 “当初就是因她不能延续香火,才将她推给那废柴,没想到……哎,真是造化弄人啊!”于广明一双绿豆眼眨了眨,感慨万分。 庄贵妃冷眼望向于广明,怒道:“当年,是你说查得清清楚楚!这便是你查得结果?” 一旁的孙国公着急道:“此刻就别追究这些了!万一这明若楠生个儿子,那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于广明有些无奈,摸了摸两撇胡子:“我这便再多派些人去。之前没料到,元靖竟然武功也如此高……不过,不知为何,那明若楠竟始终未出手,倒像个废人……” “不管如何,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到西南!”庄贵妃狠狠拍在扶手上,眼中怨毒更甚,“万不可让陛下知晓此事!” 此处庄贵妃正在发疯,而这边武林大会,已经顺利结束,毫无意外,寒冰派又笑到了最后。只是拿下这魁首的并非是汤圆,而是明若楠的师兄胡一筒。 汤圆回去的马上,竟难得沉默了好几个时辰。 明若楠忍不住调侃自己徒弟:“输给肖阆权不丢人!人家好歹是个武状元,那可是你师父我亲自考校出来的。” 汤圆撇着嘴,十分郁闷:“四年前他还得靠我救呢!怎么现在……哼!” “是咯是咯,你厉害。”她揉了揉徒弟的头,朝边上的胡一筒道,“师兄,这次麻烦你了。” 胡一筒出了名的人狠话不多,此刻在马上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他虽然在寒冰派里是佼佼者,但常年打不过明若楠和周青谭。这次总算趁着少主有喜,出了回风头,自然欢天喜地。但胡一筒就算心里再欢天喜地,面上也没有过多显露。 “能为门派出一份力,应该的。” 胡一筒话音刚落,就听着四周窸窸窣窣有动静。 “有人靠近。” 胡一筒刚要从马上起身,就听汤圆道:“烦死了!这都第几趟了,有完没完?” 元靖扶额,也是佩服这安排,他们最近几日可没闲着,连徐豪掌门都察觉了,来问是不是惹了什么人。 毕竟来的都是江湖人士,而且数量一次比一次多。徐掌门有些担忧,还问需不需派人护送他们回去。 “我去收拾他们!”汤圆说着便从马上跃起,主动出击。 明若楠叹了口气,推了推身旁的元靖:“上百人哦。” 元靖无奈道:“林茨,拿剑来。” “主子,我来吧。” “不用了,楠儿现在闻不得血腥味。” 元靖刚要起身,就听胡一筒道:“既然师妹闻不得这味道,那便不要见血了吧。” 明若楠忙点点头,似乎对这个提议十分满意。 元靖派不上用场,只能在一旁干等着,他本还揪心人多胡一筒是否应付的来。 谁知这位冷面的胡师兄,竟将袭来的人一一冻上了,来一个冻一个,来两个冻两个。 “你这师兄……有点儿意思。” “胡师兄是个武痴,而且是个极爱出风头的武痴。” 元靖望着冲在最前的胡一筒,不禁咂舌,有些明白明若楠话里的意思了。 果然不片刻,地上便洒满了一个个冰块,还真一丝血都没见着。 “听汤圆的意思,最近总有人找你麻烦?” 明若楠耸耸肩,十分无奈:“跟苍蝇似的,甩也甩不掉。” 胡一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仍是冷着张脸。明若楠刚想说接着走,却听见胡一筒道:“恰巧最近我没什么安排,不如就将师妹的安慰交予我吧。” 明若楠还没开口,元靖就已感激涕零地答应了。 “如此也有风险,我找些人盯着京城的动静。” 明若楠听着元靖的话,摸了摸手上的玉镯,觉得最近脑子实在不大够用。但脑袋不够用,也有些好处,就是想事情简单了不少。 “楠儿是有什么好主意?” “好主意没有,倒是有个主意。” 半月后,明若楠有身孕这消息,像是插上了翅膀般,传遍了大宣的大街小巷。 “真的假的?你少诓我!” 这人声音放得极低:“自然是真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不是说那明若楠被天寒冰伤了身子,不能有了吗?” “哎,人家寒冰派有济世阁,区区一个不能生算什么?一针下去,啥都能治好!” 此刻,洪仔本在一旁坐着喝茶,听见这话,“噗”的一口将茶全喷了出来。 “洪师弟,你这哈太不地道了!”王胖把脸上的茶叶末一抹,白了眼眼前人,“以后八珍楼,你有事就找小花噶,师父喊我回克负责少主的饮食,我看以后济世阁的长老,十有八九就内定我咯。” 洪仔:……你哪哈来的自信…… “王师兄,你千万将这些药材保护好!” 王胖拍着胸脯做了保证,可无论如何,洪仔看着他这模样,都觉得不怎么放心,于是千叮咛万嘱咐,直说的王胖耳朵生茧,才肯放人离开。 可王胖策马才出了朱雀门,就觉得似乎让人给跟上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闲得慌 明若楠在家闲了半个多月,只能听见刺客的动静,压根没见着过刺客的影子。 她不禁有些同情于广明和庄贵妃,这得砸了多少冤枉钱啊! 明少主不能练功,不能打架,还从早到晚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盯着,闲得脚底都要长毛了。 但这可是不作妖就浑身难受的明若楠。于是某日,明少主实在无聊,便准备偷溜出门。但偷溜得讲究技巧,尤其是一堆师兄弟守在门口…… “师兄,我想吃糖油果子。” “小明,去帮少主……” “诶,师兄!”明若楠满脸堆笑地望着几位师兄,“糖油果子,凉了就不好吃了!得过去吃。” 这师兄眉头皱了皱:“那我去问问姑爷……” “别!他……他跟我爹好不容易能和和气气下个棋,咱们就不打扰了哈。” 几位师兄拗不过明若楠,毕业是从小看着师妹长大的,不过是想吃个点心而已,如何能拦着。 可怜明若楠平日里上蹿下跳,无拘无束,这下可好,出个门,后头跟了一大群人。 整条街上,任谁见着明少主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都有些忍俊不禁。 知女莫若父,明识理为明若楠配了一大堆的随行人员,除了几位功夫好的,负责保护,还包括几位疾风阁脚程快的,怕的便是明若楠突然作妖,方便抓回来。 所以明若楠身后这一堆尾巴,甩也甩不掉,直到她突然一个急转弯,跃进了醉春楼。 众师兄弟:…… “师兄,咱们进还是不进?” “师弟,还是你带人进去吧,你嫂子那脾气你是知道的,要是给她认得我来了这种地方,那家里还不得砸了锅!” “师兄!你弟妹脾气也不咋个好呀!” 几人互相推就着,最后只得派个人,回去请没成亲的来趟。而他们则是将醉香楼四周团团围住,以防有歹人进来。 “呦!我当这是谁呢?”孙妈妈笑得花枝乱颤地朝明若楠走来,“小恩公,你现在也穿襦裙了?” 明若楠一脸生不如死的模样,让刚探出头来的姑娘们皆是掩着嘴笑了起来。 “明姑娘好久没来了,回西南也不来看看我们!” 明若楠托着下巴,朝楼上的姑娘挑挑眉。 “翠儿,听说你要赎身?恭喜恭喜!” 翠儿娇羞点点头,忙朝明若楠道:“我准备在对面开个铺子,给姐妹们作伴!” “你们这群丫头,真的是……” 孙妈妈招呼楼上的姑娘道:“明姑娘想看什么,你们不知道啊?还不快去准备准备?” 虽然才是下午,但店里仍有几位客人,此刻看着明若楠,满是茫然,西南本地人还行,就是有些尴尬。 但外地来的行商,吓得直接蹦了起来。毕竟这人看背影,如何都是个女子嘛! 请客的这位,忙拽着人,按回了座位。 “兄台莫慌,在我们西南境内的这些青楼,你看见这位……女子,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切莫大惊小怪。” “你们这里女子还逛窑子?” “嗐,这天下不是唯独有位爱逛窑子的女子么。” 这行商瞪圆了眼睛,不敢出声,只用嘴型比了下那三个字。他见朋友点点头,心下瞬间了然,但却更加坐立难安了。 “黄老弟,不是听说少主有孕在身么?” “嗐,她别说有孕,就算是快生了,也闲不住!” 几人说笑着,遥遥碰了个杯。孙妈妈这才想起来此事,怪不得小恩公穿襦裙了,原来是为了遮肚子。她忙遣人去拿软垫来帮忙垫着。 “我让人准备些易入口的小食给你。” 明若楠撇嘴,十分委屈:“孙妈妈,我就想吃碗你做的酸辣粉……” “嗐,你这……” “孙妈妈……” 孙妈妈没料到,这小恩公有了个娃,竟还学会撒娇了,无奈摇摇头撸起袖子道:“我这就去!” 明若楠疯狂点头,她就想吃些重口的东西,可安儿却说什么对身体不好,巴拉巴拉的,让全家都拦着自己,这几日嘴里都要淡出鸟了。 可这酸辣粉刚上来,歌舞乐还没奏热,便有几位不速之客走了进来。各个凶神恶煞地直奔堂中的明若楠。 明若楠假装看不见,疯狂朝嘴里扒拉粉,烫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行商看着热闹着实有趣,只见一个英俊书生模样的人,“啪”得把剑朝桌子上一拍,一脸无奈地坐到了明若楠身旁的椅子上。 “慢些吃,不拦你!”元靖生气地望着媳妇,见她拼了命吸溜粉的模样,实在是哭笑不得,气顿时也散了大半。 明若楠抬眸看了眼,发现好像元靖不像要发怒的样子,便嘿嘿一乐,朝前送了送碗笑道:“你尝尝?” 一旁的孙妈妈及时解围道:“锅里还有,我给姑爷盛一碗去!” 元靖望着明若楠实在拿媳妇没辙,只能招呼身后的人也跟着坐下。 “我逛窑子,你不生气?” “自然气。”元靖抬眸,眼中满是责怪,“气你不告诉我!万一有个刺客混入可如何是好?” “我还以为……你会嫌我胡闹……” 台上的乐声刚停了片刻,这会儿一看台下没事儿,赶忙再次敲打了起来。 “初见你,便是在青楼,又如何会因此责怪?还是你又喝酒了?”元靖双眼微微眯着,那表情极度危险。 明若楠慌忙摇头:“没,真没!” 孙妈妈端上酸辣粉笑道:“姑爷,我们有分寸的,小恩公有孕在身,自然会照顾周到。” 元靖点点头朝孙妈妈道谢:“想吃酸辣粉,我派人去新安郡给你买,想看歌舞,我请人进府里给你跳,何至于要甩着师兄们玩?” “元靖,这是西南……我是明若楠。” 元靖这才恍然,对,这是西南……在京城,明若楠是太子妃,是誉王妃,而在西南,她就是明若楠。而在京城是王爷是太子的自己,在这儿是寒冰派的姑爷。似乎这种靠媳妇的日子,也挺舒服。 不远处的行商又诧异了:“这什么情况?突然冲进来一伙人,我还以为要打架呢!” “嗐,最近少主有孕,大家都紧张兮兮的,愚兄多担待哈。” 西南的明若楠,是那个自小被街坊四邻告状告到大,但也被整个西南郡的百姓疼到大的女魔头。若不是因自己,明若楠不会受到此等束缚。元靖如此想着眉头再次皱起。他看着明若楠随着台上美人的水袖飞舞,而逐渐咧开的嘴角,不自禁也露出一个笑来。 “你要想来,随时可以喊我陪你。” 明若楠惊讶地望着元靖,刚准备开口,就听着一人莽莽撞撞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喊道:“少主!姑爷!王胖回来了!你们快回去吧!” 明若楠歪头不解:“他回来回来呗,咋个?还要我去接哈?” “那倒不是……跟他一块回来的,还有几个人……姑爷可能得去看看……”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为大宣头秃! 元靖和几位大人面面相觑,明若楠单是坐在一旁,都替他们尴尬。 这几位大人,官阶最低的也是四品,明若楠看着地上的大包小包,实在发愁。 “几位大人,舟车劳顿,一路上辛苦了。”元靖语气温和道,“麻团,欢儿,你们带着几位大人先去安顿。”他说着转头朝几位大人道,“那您几位先去休息,我和楠儿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奉陪了。” 明若楠挑眉,看着元靖十分诧异,可还是乖乖被拉着离开。 几位大臣满脸茫然,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拦,却终究没想到办法…… “他们明摆着是来投奔你的。” “这不还没摆出来么?”元靖揉了揉明若楠的脑袋,“别琢磨这些了,想吃什么,相公陪你去。” 明若楠摇摇头,十分不解元靖意欲何为,官场这些门道她不清楚,只知道刚才来的那几位老臣,绝对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然而接下来的几日,元靖却安排林茨带着几位将西南最有名的山水全逛了一遍。直累得几人倒头就睡,根本顾不上来扯着元靖说正事。 “你这是准备把几个老头累死啊?” 明若楠看着老先生们再次被拽着出门的场景,不禁替他们捏了把汗。 元靖未正面答话,只是继续在院子里挖坑:“楠儿猜猜,他们为何来西南?” 明若楠托着下巴,转了半天脑子也没想出别的理由来:“来劝你回京的?” “劝我回京,不至于大包小包,拖家带口吧。” 明若楠摸着玉镯,灵光一闪:“那便是在京中遇到了不如意的事!来投奔你……嗯,仕途受阻,阻碍他们的,十有八九是你的对家。可你装了十六年的傻,在京中也没什么面儿上的仇人啊。” 元靖擦了擦额头的汗,接着挥起铲子。 “你也是闲的,找玉堂阁的师兄来,一个时辰便能挖出来的鱼池,偏要自己做。” 元靖似乎对自己的劳作十分满意,卷着袖子乐呵道:“不就是闲的么,你别说,我从前竟不知道挥铲子这么累。” 明若楠帮着元靖擦了擦额头的汗,接着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哪儿来的政敌?” 元靖“噗嗤”乐出声来:“政敌……这词不错。我自认为没有,但大家伙儿都觉得我有。” “三……”明若楠晃晃头,将这个早已习惯的称呼改掉,“你是说元泩?” 元靖点点头,接着铲地:“不知是三哥还是贵妃,反正大约是他们得罪了那两人中的一个,琢磨来这儿,我能护着他们。” 明若楠此刻有些明白为何元靖晾着几人了。 “你是怕京中之人误会,你还存着回去的心思?” 元靖点点头,看着自己费了半天劲儿,只挖出条像灌溉渠般的坑道,无奈叹了口气:“先晾着吧,起码咱们的态度得摆出来。不然日后我们的宁静日子,怕是彻底没得安生咯。” “要不要喊玉堂阁的师兄来?” 元靖扔下铲子,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真的没什么天分:“有劳师兄了……” 这群老臣住了七日,终于耐不住了,这日拖着疲惫的身体,找到元靖和明若楠。 “求八殿下,收留我等!” 五个人加起来快三百岁了,元靖哪儿敢受这一拜。忙上前将众人扶起。 “程大人,你们这是作何啊?” 明若楠叹了口气,心里无奈,知道元靖终究还是心软了。 五人中,为首的程大人,正是户部侍郎,之前还算是李太傅的门生,当年武帝处理李太傅时,并未斩草除根,因涉及面实在太广,若连根拔起,那大宣必然要经历一场浩劫。 而这位程侍郎便是一条漏网之鱼,也不知他是真的以为元靖不知道自己曾是李太傅的门生,还是即使冒着被元靖迁怒的风险,也要来赌这一把。 “求八殿下为我们做主啊!” “在下早已自请贬为庶民,若我没记错,当日几位大人皆是在场,这不过才一年多,您几位便忘了?”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如何能不记得,程大人只得硬着头皮接着道:“但陛下从未发出此等诏书,虽您没了亲王印鉴,但您仍是皇子!” “出生便在皇家,我无法选择,但若几位要以此等理由想求我做什么,那怕是白跑一趟了。” 几位大人一见元靖起身,慌忙再次跪地拦着。 华大人甚至干脆大哭起来,将明若楠吓了一跳。 “不是,华大人,您好端端的,这是干什么?” 华大人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您不知道,自打您二位离京之后,陛下……陛下便终日郁郁寡欢,不理朝政!” 明若楠本想去扶,可元靖却拦着她,扶她坐了回去。 “诸位若要说话,便起来说,此等大礼,我一介布衣,受不起。”元靖话里透着冷,尽管五人之前已经见识过元靖接下自己面具的那一刻,可仍是对他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不大适应。 几人见元靖并没有再次来扶的意思,只能自己起身。 程侍郎灌了一大口茶,才硬着头皮道:“殿下,程某自知曾是李钰的门生,而皇后又是遭了李钰的毒手才……但程某问心无愧,这些年,对大宣,虽谈不上鞠躬尽瘁,但程某曾经也是英俊少年!而今……为了那日渐空虚的国库,下官这头发都不剩几根了……” 明若楠险些一口茶喷元靖脸上。 她抬眸一看程侍郎,果然头发稀疏,几近花白。 “程侍郎多大?”明若楠在元靖耳边小声问了句。 元靖挑眉,纳闷夫人此刻还有这等闲心。 “四十出头……” 明若楠倒吸了口冷气,这下可丝毫不怀疑他对大宣的衷心了。 “我插句嘴?” 元靖无奈道:“夫人说话定是要事,不算插嘴。” 程侍郎虽不喜女子参政,但还是拎得清此刻是在谁的地盘上。 “您请讲!” 明若楠清了清嗓子,笑得宛如春风拂面:“诸位大人,是来劝我们回京的?还是单纯想来我们西南养老?” “这……您这话问的……” 明若楠摸着玉镯,眼神微微一转,有着不容他人拒绝的凌厉:“先清楚了这个问题,我们才好再谈下去嘛!” 华大人眼泪才擦干净,这会儿被这眼神一瞅,吓得打出个嗝来。 “我们自然是……自然是想劝二位回京,毕竟而今这朝堂之上……” “那恕明某身体微恙,不能陪诸位耗着了,告辞。” 第二百六十七章 我会算命 五人一愣,元靖更是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没想到夫人竟是想出这么个简单粗暴的办法。 忙配合着扶起明若楠,做出一副要回房的架势。 五人慌忙哭嚎,想要拦下他们。 “我……我们……唉!程大人!还是你说吧!” 明若楠不耐烦地看着程侍郎,她不介意做这等恶人,但恶人好人都不能白做,这也是她在京城里看着那些勾心斗角,足足两年多,总结出的经验。 程侍郎这次不再废话,而是跪在地上,委屈地将这一年京城发生的事,说了个大概。 元靖走后,武帝终日沉迷丹药,而元泩监国,本是众望所归之事。贤王殿下,在众人的心目中,当配得起一个“贤”字。可待他真的全权主理朝政后,众人却发现,这位贤王,同自己想象中,有些出入。 “刘国公要程某帮着将库房存米,换成自家生产的,可刘家那米,老远便能闻见一股馊味!打上次西南军一事后,谁还敢屯陈米?更何况是馊了的!程某不愿,这刘国公便一个劲儿朝下官身上泼脏水!” “这是刘国公的问题,关贤王何事?” “唉,这事儿我早早便递了折子去参刘国公,可……可在下曾是李太傅的亲信,贤王根本不信我……”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琢磨程侍郎这话里的真假,还没想明白,就听元靖朝华大人问道:“华大人在钦天监任职,应当和刘国公打不着关系吧?” 元靖话音刚落,就见这华大人鼻头又红了,老眼泪哗得又流下两行:“您所有所不知啊!陛下成日吃那丹药,还总问老臣哪日适宜飞升……老臣怎知啊?老臣要有那个本事……还在人间受这份苦作何啊?” 明若楠有些哭笑不得,看着这五十多的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我去求贤王殿下,请他劝陛下莫要再吃那些丹药了,那丹药里含五石散,不能多吃啊!” 元靖的身子微微一凛,但终究是没展露过多的情绪。 “他怎么说?” 华大人抽抽涕涕道:“贤王殿下一开始只是避而不见,可后来……后来竟是要将老夫调去江阴守备军……老夫这一辈子,只会看天象,何时拿过刀啊?” 明若楠嘴角抽搐,如何看不明白,元泩此举摆明是要逼着这位主动请辞。 剩下三人的境遇也大抵相同,不是得罪了刘国公,便是劝谏不成,反被贬谪。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看着一言不发的元靖,不知他在想什么。 她刚想让几人先回去歇着,便听元靖道:“诸位,在下做了十六年的傻子,可并非真的就是傻子了。” 五人身子一僵,愣愣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语气冰冷的人,完全不能将他和从前那废柴太子重合起来。 “若今日诸位仍是不知我是装傻?又或是不知道楠儿有孕在身,还会选择到此地,说这些嘛?”元靖眼眸中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只冷冷道,“五位大人并不了解在下是何种人,也不能保证,我不会同贤王做出一样的事来。今日,您几位在贤王处受了委屈,便跑到西南来,那改日,在下让诸位不如意了,几位是不是又会选择跑回京城去?朝我三哥表一个时辰的衷心?” 五人被说愣了,刚要开口反驳,便听元靖接着道:“我看,几位不过是想赌一把,觉得在我三哥那里讨不到什么好处,改日三哥继位了,你们也没什么能升官发财的机会,所以才换了个人来赌。而现在李家倒了,我六哥也没什么靠山,所以你们才会选择有寒冰派做靠山的我。” 众人那点小心思,被戳穿,登时哑口无言。 元靖接着道:“而今楠儿有孕在身,我们不想惹麻烦。当初既说了要当布衣,便是真的铁了心。诸位莫要妄想,还能说得动我们回去。”他说罢将明若楠掺起,“若几位想在西南避避风头,我二人愿意帮着安顿,但若是存着什么别的心思,那对不起,要让您几位失望了。” 元靖搀扶着明若楠离开,而明少主的眼睛却始终在夫君脸上流连。 “如此看着我作何?” “不后悔?” 元靖皱眉:“后悔什么?” “不心疼你父皇?” 元靖摇摇头:“他想飞升,便让他飞。我拦人家成仙作何?”他一转头见明若楠望着自己笑得十分怪异,纳闷道,“怎还看着我?” “啧啧啧,我眼光果真不错!” “嗯?” “我相公真是太招人喜欢了!我都移不开眼!” 元靖噗嗤乐出声来:“你就哄我吧!” 明若楠看着自己微微凸出来的肚子,笑道:“宝贝呀,快看看你爹,多英俊!”她说着将头一歪,问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他们是存着这个心思来的?” 元靖摸了摸明若楠的肚子,摇摇头:“刚来时并不确定,但他们始终盯着你的肚子,而选在这么个巧合的时间,怕是一听说你有孕,才下此决定的。” 明若楠心道这群老头可真鸡贼,本想着第二日他们铁定得灰溜溜滚回京城。却没料到,一大早便听说,有三个老头昨晚上就麻利地跑了。 “那另外两个呢?” 路北北叹了口气,指了指不远处的柴房,无奈道:“说什么也不肯走,带着一家老小,硬要在柴房里凑合一晚。” 明若楠不解:“为何要住柴房?” “嗐,两个老头,都说自己没剩多少盘缠了,不舍得出去住客栈。” “你没告诉他们咱们给付?” “说了!”路北北扶额,“他们说无功不受禄!” 明若楠挑眉,没想到这俩老头竟如此固执……哦,对了,人家程侍郎才四十,就是看着老…… “他俩怎么回事……”元靖刚去看了看新修的鱼塘,这会儿路过,恰巧听到这段。 “他们是不是想逼着姑爷回去?” 明若楠摇摇头:“不像……倒像是……” “走投无路,赌也没得赌,破罐子破摔。” 元靖说罢,三人齐齐叹气。料想那走的三人,应是怕贤王知道他们来找过元靖,更加无法自处,便想趁着没人发现前,赶快回去。 而这二位,却是知道自己回也白回,干脆不干了,留下养老。 “求明少主收留!” 明若楠挑着眉头,嘴角抽搐。他们倒是拎得清此时谁做主,昨日还一口一个殿下,今日便一口一个少主了。 “我们寒冰派不养闲人。”明若楠眼里满是嫌弃,存着将二人赶下山的心思。 可这两人却连连磕头,拼命想要留下。 “我会算账!” 华大人一听,忙绞尽脑汁想自己的特长,半晌后吐出句:“我……我会算命……”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天命 “那你给我算算吧。” 明若楠大刀阔斧地朝旁一坐,华大人登时吓得抖了抖。 元靖看着他这模样,轻笑出声:“华大人莫慌,娘子既答应了收留二位,便不会反悔。” 华大人擦了擦额头的汗,忙坐下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想着反正是老本行,总不会有闪失。 “你们这些装备倒是都一样。” 元靖纳闷问:“楠儿以前常卜卦?” 明若楠尴尬地揉了揉鼻子,想起上次在京城卜卦的经历,着实觉得丢人。 “少主和姑爷日后喊在下华双鹤便成,在下已是逃官,不是什么钦天监的大人了。” 明若楠见华双鹤眼中并未有怅然,反倒是轻松不少,心内觉得甚是稀奇。 只见华双鹤煞有介事地扔出三枚铜钱,这三枚铜钱在众人的瞩目下,优美地在桌上打转。最后丝毫不出乎明若楠意料,这三枚铜钱皆是立了起来…… 随着一次次尝试,铜钱一次次立起,华双鹤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密,而四周围观人的嘴也越张越大。 “这……” 明若楠无奈道:“不怪你,之前也老这样。要不你为元靖卜一卦试试?” 华双鹤大惊,慌忙跪地。 “不可啊!殿下乃皇子,华某半瓶儿晃荡,怎敢给殿下卜卦!” 元靖倒是觉得十分有趣,自打自己傻了后,便再没人给算过了。 他朝华双鹤笑道:“无妨,我倒想看看这铜钱到底能算出什么东西。” 华双鹤颤颤巍巍地将铜板抛出,这铜钱像跟他有仇似的,竟再次全立了起来。 华双鹤:…… 汤圆在一旁拍着巴掌觉得新鲜极了! “哎呦,这东西稀奇!竟能立起来,这是哪样意思?” 路北北忍无可忍踢了汤圆一脚:“是不是傻?卜卦,哪有能立得住的铜钱!” 汤圆不信邪地坐下,扬扬下巴道:“华先生,你帮我看看?” 华双鹤遭遇两次响亮的打脸,此刻也有点懵了,他无奈请汤圆写下名字,再次抛出,竟又是立了起来…… 这下华双鹤彻底怀疑自己多年所学了。 几人皆是瞠目结舌地望着铜板,小宝更是好奇地直接拿过一枚,也学着华双鹤的模样抛了出去,但铜板毫无意外,落在了地上,并未立起。 华双鹤忙擦了擦额头的汗,朝小宝道:“小公子,不然我替你卜一卦?” 小宝半信半疑地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华双鹤铜板抛出,这下总算起了卦象,他顿时松了口气,可再一看这卦象,又泛起了愁。 “此乃泽水困,华某帮小公子算的,是近一年的运势……”华双鹤看了看四周,欲言又止,似是思索了半晌才琢磨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华某送小公子句话,遇困境,需坚守正道,不失其智,方可成事。” 小宝听着这话,挠了挠头,似乎没懂。明若楠摸了摸徒弟的脑袋笑道:“华先生说的可记住了?” “可他都没给你们算出来,就是个江湖骗子嘛!” 明若楠拍了巴掌小宝的脑袋,责备道:“没礼貌!怎么能如此跟长辈说话?跟你师兄去冰窖待够两个时辰再出来!” 汤圆委屈,小宝犯错,怎么自己也得挨罚! 程侍郎和华双鹤朝着明若楠为自己安顿好的住处走去,边走边小声交谈着:“双鹤兄,为何这铜板会立起?” 华双鹤此时后背还汗津津,他看了看左右,见并没有寒冰派的人跟着,赶忙小声道:“我也是听我师父提过一句,但此事从未有人考证过。” “如何?” “这铜板立着,便是说明我不够格给这几位卜卦。” “这是何意?” 华双鹤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种,是天定的命,一种是逆天的命!” 程侍郎皱着眉头,还是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能不能说点儿我能听懂的?” 华双鹤叹了口气:“我这么说你约莫就懂了……据传闻,当年太-祖皇帝和明大将军,都是这么个情况!” 程侍郎瞬间两腿一软,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天机不可泄露!” 另一边明若楠托着下巴十分不解,怎的自己每回卜卦都是这么个情况。 “楠儿,你之前去算过?” “嗐,当时不是怕嫁给你一命呜呼么,就去算了算……”明若楠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走神,竟将这话秃噜出来了! 她忙撇过头去,掩饰自己的尴尬,元靖却是脸上忍不住笑得灿烂。 “你过来,我跟你讲正事。” 明若楠白了元靖一眼:“你能有什么正事?” “你听见华双鹤跟小宝说的话了么?” 明若楠点点头。 “你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明若楠一击重拳敲在元靖脑袋上。 “你少琢磨我徒弟!那华双鹤算了四人,就算出一个正经的来,他的话谁知能信几分?” 元靖叹气:“我不说了,你其实自己都明白。” 明若楠紧抿着嘴不说话,她如何能不知,当时顾嫂看见自己小腹隆起时的表情,分明是刚刚知晓自己有孕在身。 明若楠自是知道问题出在了何处,只是,那终究是自己的第二个徒弟,终究是大师兄唯一的血脉。 这二位拖家带口在西南住下的事,自然很快便传回了京城,但并未引起任何反响。毕竟众人皆知,这二人投靠西南,摆明是将自己前途弃了,并没什么可羡慕的。 且不说元靖此刻是一届庶民,争夺皇位名不正言不顺,单就说那明若楠怀子都真假不知,谁又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悉数押去? 不过皇宫内的响应可热烈多了。 “混账!若是这消息传到皇帝耳朵里,我定让你们好看!”庄贵妃怒得一脚将来回话的宫女踹翻在地,“泩儿去了何处?” 宫女颤抖着擦干嘴角的血渍:“王妃今日下葬……” “都火烧眉毛了!他还顾得上那个贱人?”庄贵妃怒极了,“去找于先生来!” 而此刻的元泩看着棺材中的人,笑得无比苦涩:“你说的对,我是个懦夫。你也是个胆小鬼,你我才是天生一对……” “主子,贵妃娘娘……” 元泩紧闭双眼,最后看了眼躺在棺中之人。 “你去告诉她,我知道该怎么做。”元泩疲惫地揉着额头,眼底尽是乌青。 “可娘娘说……” “她说她说!她又要说什么?”元泩怒得将案台上的烛火悉数扫下。 常宽笑嘻嘻走出来,拍了拍跪在地上的奴才:“下去吧,王爷心情不好。照着王爷告诉你的回,谁是你的主子,你最好想想清楚。” 这人抬头望着常宽一张笑呵呵的脸,却不禁毛骨悚然,慌忙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常宽,明日启程去西南。”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万民书 “额……” “那个……” 两人对坐着半晌,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元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见到元泩。元泩也没想到自己大老远来趟西南,甚至连明若楠的面都见不着。 “她……” 元泩欲言又止,可元靖还是懂了。 “三哥,你就别老惦记别人媳妇了。” 元泩没忍住露出个苦笑,两兄弟甚至连无聊时敲扇子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老八,还是从前的你更招人喜欢。” “只有太聪明的人才会喜欢傻子。” 元靖这话,让元泩愣了片刻,最后只得无奈摇了摇头。 “三哥,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元靖眉头微微皱着,“贵妃娘娘一直在做的事,你究竟了解多少?” “我说我也不清楚,你信吗?若不是申友亮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我为五弟报仇,我甚至都不能确定,那位于先生,真的是母妃的手下。” “三哥……你这是愚孝……” “愚孝?何为愚孝?连你都想为二哥报仇,更何况母妃和我这同胞兄弟?” 元靖一时不知该如何评判,毕竟这人世间,并非所有的共情,都能感同身受。 “三哥,若只是权利斗争,我和楠儿都不会失望至此。但你的母妃,西南戍边军几十万人命,有她一办的罪!他这是叛国!” 元泩身子微微一僵,有些难以置信。 “三哥,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但你放心,我和楠儿现在很享受这等生活,我们不打算让孩子,再生活在那个表面繁华,内里却乌烟瘴气的皇城内。”元靖说着露齿一笑,缓缓起身,“而且你也看见了,寒冰派建得,可不比皇宫差。” 元泩无奈摇了摇头,觉得眼前之人,他像是初识,却又似旧友。 “三哥,您白白跑了这么远,怪可惜的。我还约了岳丈大人下棋,就不送你了。”他说着便转身要走,边走还边喊,“果子,你家小姐去哪儿了?” “姑爷忘了?小姐带汤圆他们去山顶练功了!”果子挠着脑袋,不知道姑爷怎么突然问这话,明明小姐出门前,朝他说过的啊。 可呆呆坐在椅子上的元泩,却无奈扯了扯嘴角,默默感激弟弟这份心意。 “嘿!哈!”小宝挥着拳头,煞有介事,而一旁才到明若楠腰间的孩子也跟着学得有模有样。 “兴儿,到姑姑这儿来。” 周兴是周青谭的儿子,明若楠不放心别人,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你看,马步要这么扎才稳!” “师父,我饿了!” “姑姑,我也饿了……” 汤圆撇撇嘴,不高兴道:“你看,我就说嘛,好好的非要来山上练功!这会儿好饿撒!连个糕饼都没的!” 明若楠白了眼大徒弟:“就冲你这话,带了糕饼也不给你吃!” 汤圆一愣,忙朝师父求饶:“师父,你真带了?” “着什么急,麻团一会儿便到。” 大中小三个孩子一蹦老高,远处的元泩看着这一幕,不禁露出个笑来。 “主子,你好久没笑过了。” 元泩眼睛一眨不眨,想要将阳光下这美好的一幕牢牢印在心里。 “走吧。” “不去打招呼?” 元泩没说话,翻身上马,匆匆离开。 “师父,刚那处好像有人……”汤圆又确认了下,却只能听到似是有马蹄声远去。 明若楠摸着玉镯,看着消失在密林中的二人,一时无言,只白了眼徒弟道:“你什么耳朵?基本功一点儿都不扎实!今日必须在冰窖待够三个时辰!” 接下来的三个月,刺客的暗杀,竟出乎意料地停了下来。 据明若楠猜测,是庄贵妃没银子了,而路北北则猜,是他们找不着武功高强的人了。但元靖却始终觉得,这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他们说不准是在憋什么更大的坏。 很快大家便明白了,为何庄贵妃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某日,裘太守急冲冲地冲上寒冰派,甚至连衣襟扣都顾不上系。 “您这着急忙慌的,是出了什么事?” 裘太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晌才将话说囫囵:“疯了!都疯了!” 明若楠和元靖对视一眼,知道能让这从来不慌不忙的人,突然如此癫狂,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您坐下慢慢说。” 裘千可灌下一大碗茶才感觉气顺了些,忙将手里的圣旨塞给元靖:“你自个儿看吧,我都懒得念!” 元靖诧异地打开这圣旨,在看见其中内容之时,也是不受控制地皱起了眉头。 “到底出了什么事?” 裘千可见元靖半晌不说话,也明白他的心情,忙朝明若楠解释道:“疯了,陛下疯了,贤王也疯了!这个大宣,算是彻底疯了!” 全大宣各个州郡,皆是先后收到了这荒谬的圣旨。不敢不尊,可心里却无一不在咒骂。 因好久没上朝的武帝,最近精神状态大好,竟是亲理朝政了!众臣本以为这是好事,可谁料武帝亲政后,颁布的第一条政事,便是“万民书”。 “万民书?那是啥子?”明若楠不解问道,“是请愿的?” “请愿不假,但请的是求皇帝飞升的愿!”裘千可“啪”得拍在桌子上,竟将自己手拍疼了…… 明若楠闻言也是愣在当场,脑袋里情不自禁冒出一句:疯了!全都疯了! “你父皇是不是吃丹药吃傻了?”明若楠皱眉,“靠写这个,就能飞升?”明若楠见元靖仍是紧紧攥着圣旨不知在思索什么,忙朝果子道,“你去请华先生过来。” 华双鹤在西南住了几个月,养的白白胖胖,那程侍郎更夸张,头顶都长出绒毛来了,脱发症状,大有好转。 所以此刻华双鹤一听少主召唤,宛如明少主的狗腿子,一溜烟便跑了过去,丝毫看不出是五十多岁的人。 “华先生,我就想请教您下,这所谓的万民书,究竟是个什么讲头?” 华双鹤挠了挠眉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当真是疯了! 但碍于元靖在场,他不好说这话,只委婉道:“依在下琢磨,此万民书,便是收集上百万人的祝愿,希望让天上的神仙听到的通神请愿书。” “那照你这么说,还真的有用了?” 华双鹤欲言又止,明若楠看出了他的犹豫,忙道:“你别怕,直接说便成,元靖不在意这些个虚的。” 华双鹤一拍大腿,干脆一股脑将这大逆不道的话全说了出来:“请愿请愿!首先你得‘愿’啊!压根都不是真心的,请来何用?” 第二百七十章 爱建不建! 华双鹤的一席话,让在场的气氛,瞬间微妙起来,毕竟元靖还在场,无论如何,那是他的亲爹。 元靖半晌不语,众人也是摸不透他究竟是何等心情。 但华双鹤,话虽糙,可理不糙。 其他地方,明若楠不好多言,但西南三郡,她还是知道情况的。这些地方,谁会真心夸上一句:大宣-武帝,可真好啊! 一场水患,百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万民受苦受难时,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又做了这么? 众人皆传,西南三郡只识寒冰派,不识武皇帝,这话一点儿不夸张。因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不是皇帝,不是朝廷,而是寒冰派。 元靖初来西南时,曾问过明若楠,为何朝廷发了赈灾的款,放了赈灾的粮,却仍是没得到百姓的谅解。 明若楠直言:“在他们眼里,是朝廷的不作为,才毁了他们的家。更何况,朝廷那些所谓的赈灾、救济,即使做最稀的粥,也只够难民喝上三四日。你好意思让人家谅解噶?” 元靖当时沉默了良久,正如此时一般。他揉着额头,觉得这圣旨,多看一眼都害臊,也不知参政处是如何拟出来的。 “除了万民书,他还要修金身……西南郡,要修三座,其他州郡,各一座。” 明若楠一巴掌险些将桌子拍裂:“他这是吃大户啊?想得倒是美!” 裘太守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少主别管陛下想得美不美,您就说这事儿现在该怎么办?建是不建?百姓问起来你让老夫如何说?老夫反正是拉不下这个脸……” 明若楠揉着额头,看了看紧抿着嘴的元靖,半晌后无奈道:“金身……不就是钱嘛……咱们大不了摘根柱子。他又没说多大的……” 元靖终于脸上有了些反应,微微挑了挑眉。 明若楠接着道:“但是百姓想不想写这万民书,我们就不强迫人家了吧。你说呢?” 元靖见明若楠望着自己,无奈点点头。 “嗯,便如此办吧。” 明若楠见元靖表情冷冷淡淡,本以为他十有八九是有些生气,刚准备找补,却听他接着道:“听闻南渊有人铸了巴掌大的玉像,便有上万人来此祈福。所以金身不在大,而在心意。”元靖展了展衣袍,朝裘太守笑道,“若有人问起,便如此回他。” 元靖说罢转头离开,裘太守一脸茫然,看着明若楠问:“这是?” “按他说的办就成。” 裘太守叹了口气,着实犯愁:“那我今日便让师爷写篇告示贴上,这……哎,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明若楠见裘太守叹了半天气,却仍是不离开,遂问道:“老裘,你还有事?” 裘太守再次沉沉叹了口气:“这个金身啊……修一座,起码得千两黄金吧……” 明若楠眼神微暗,知道这裘可千打得什么算盘:“老头,别跟我说库房没钱。” 裘可千被戳破,嘿嘿一乐:“有,不够,上次老夫带人买了批树苗,在鬼城那儿栽了几排。” 鬼城是西南和广南交界处的一大块沙地,风沙极大,路过旅客皆苦不堪言。但之前听琼州的旅客说,种胡杨能挡风沙,裘太守和明识理便动了这心思。 只是之前明识理,将钱大都砸给西南军了,这回便没提主动付账的事。没承想裘可千这老头竟还惦记此事。 “钱……没有……” 裘可千一拍桌子果断道:“老夫不修了!” 明若楠白了眼这老头,起身准备离开:“您爱修不修!” 她刚一转身,便被裘千可扯着了衣角:“少主,我错了……不修显得咱西南不臣之心昭昭啊!” 明若楠无奈,只得朝一旁的路北北道:“咱们西南郡储金不够,找人去新安郡的善财钱庄看看还有多少储金能挪。” 路北北领命,赶忙退下,裘可千感激涕零,甚至赋诗一首,发誓将来一定要给少主塑金身。 “你可拉到吧!小爷我受不起。” 明若楠现在身子越来越重,别说寒冰掌了,甚至连踹个人都踹不动了。 裘可千要到了银子,开心不已,但仍是不忘提醒明若楠。 “少主觉不觉得,此举过于针对咱们?” 明若楠如何不知,她揉着额头缓缓开口:“若是武帝之意,这怕是在逼着元靖和我,朝他低头。可若是庄贵妃之意……” 裘可千胡子翘了翘,笑道:“那十有八九是想逼反西南。” 明若楠心里一紧,裘可千的猜想竟同自己如初一辙,但从他人口中听到此事,还是让她有些心寒。 “少主可是担忧?” 她低头轻抚着自己的肚子,笑着摇摇头:“若是真的有那一天,我是不怕的。只是担心元靖……” 裘可千捋着胡子,笑得眉眼不见:“依老夫看,殿下并非如少主想得那般脆弱。倒是最近他们没再派刺客来,让我有些忧心。” 汤圆在一旁边刻着木头,边听着他们的话,耳朵边动了动,随将手中的刻刀一放。 “给!” “做啥子?”明若楠看着汤圆递过来的东西,正是去年他生辰时,明若楠还予他的玉佩,“你又闯哪样祸了?” 汤圆撇撇嘴,瞪了师父眼:“在你眼里,我就会闯祸嘎?” “那这是?” 汤圆见明若楠不接,干脆将这玉佩直接挂在了师父脖子上。 “这玉佩,当年既然能护着我大难不死,一路来到师父身边,那也一定能护着师父,顺利生下小师弟!” 明若楠大约是怀了孩子后,泪窝子也浅了,此刻被徒弟说得鼻子有些发酸。 汤圆见师父红了眼圈,微微愣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师父,你该不会是要哭鼻子吧?没羞没羞!这么大人了,哈哈哈!” 明若楠白了眼徒弟,刚要出来的眼泪,瞬间憋了回去。 “对了,师父,你看!这是我给小师弟雕得小老虎,等雕好了,小师弟就出生了!” “瞎折腾!”明若楠嘴上虽这么说着,但是心里却开心不已,觉得汤圆真的长大了。 正在此时,有弟子来报:“少主,司将军来了。” 裘千可听着这名字,无奈摇摇头:“看来,军中也逃不了哦。” 第二百七十一章 他还活着! 司达坐在裘可千下手的位置,可眼睛却始终盯着刻木头的汤圆。 明若楠清了清嗓子,司达才回过神来。 “对了,刚好裘太守也在,司某来,便是想问下,那万民书之事。” 裘可千惊讶道:“怎么?军营也得写万民书?” 司达皱着眉摇了摇头:“不是要写,是要监督百姓写……” “我倒想听听陛下的原话。”明若楠眼神微暗,对这政令的怨气,越发大,“难不成,谁不写,便要受牢狱之灾?” 司达没言语,只叹出口气来:“不仅如此,心不诚者,也要抓起来。” 裘千可和明若楠闻此皆是沉默地皱起了眉,这心诚不诚,如何能界定? 呵,倒也能,用银子即可。 给军爷塞了银子的人,心自然是诚的,不愿给军爷好处,那心便是不诚。心不诚,又怎么能灵? 这政令,就像一个火折子,随时有可能点燃底层百姓心中的怒火。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突然后脊背发凉。 裘可千看着明若楠眼底的情绪,有些后悔让她知道了此事。 “少主,是想到了什么?” 明若楠望了眼司达,欲言又止,最终开口的话,却似乎与这万民书没有丝毫的关系。 “司大哥……你可知,之前西南军败北一事,有庄贵妃一半的功劳?” 司达身子一僵,甚至不敢抬头望明若楠,他紧紧攥着拳头,踌躇半晌,竟是直接跪了下来。 这大块头朝地上“嘭”得一跪,倒是给汤圆吓一跳。 “司大叔,你这……这咋个说跪就跪,别吓着我师弟!” 明若楠白了眼汤圆,可司达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肩膀也颤抖着。 “我担不起你这声大哥……” 明若楠叹气,觉得脑壳有些疼,她无奈道:“你别整日内疚这内疚那的,能不能做点儿有用的?”她肚子里怀着的定是个比她气性还大的。明若楠站起身,指着司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先告诉我,是何时知道的?” “四个月前,收到了贵妃娘娘的来信……她说……她说我没有退路了,西南三十万冤死的将士,也有我的份……” “她让你作何?” “派人……派人来害你和孩子。” 明若楠登时脑壳更疼了,司达明显是没听命,但是庄贵妃定然也没准备放过他,不过没发落他,十有八九是念着他曾是自己儿子旧部的情分。 “你赶快给我起来!”明若楠厉声一喝,吓得汤圆刻刀都掉了。 司达一愣,僵硬地站了起来。 明若楠扶着腰,迈着八字步绕着司达转了一圈:“你好歹也是为大宣尽过忠的!怎么现在变得如此唯唯诺诺?” 司达羞愧地刚要低头,明若楠再次喝道:“你给我站直了!” 司达僵硬地将身子绷直。 “你现在便回去写信劝劝庄贵妃,让她好自为之!”明若楠说着白了眼司达,“还有你!你自己想想,若是听命于他们,去看着大伙儿写这万民书,会有什么后果?你想看着大宣内乱吗?虽说南渊伤了元气,但也没彻底死心。另外东篱和北狄皆是虎视眈眈在一旁,我们经不起如此了!” 司达被这话怔住,连一旁的裘可千登时眼前也浮现出了话本子里,曾经女将军的身影。 明若楠的话,如当头棒喝,让司达瞬间清醒。 “司某这便去……”他刚要下保证,目光却被明若楠胸前挂着的玉佩吸引。 明若楠以为司达呆愣地双眼发直,是因还在内疚,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与其去想过去,还不如去想想日后如何弥补。” 司达微微张了张嘴,嗓子眼却似被糊住了一般,好不容易才将话说出:“你这……你这玉佩挺好看……” 明若楠一愣,没琢磨过来司达如何会突然说这话。她尴尬挠了挠头道:“这玉成色是不错,不过是我徒弟的,只借我带段儿。” 司达再次将目光转向汤圆,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你的?” 汤圆看着这怪异的大叔,无比嫌弃:“不然咧?还是你的啊?” 明若楠白了眼汤圆,那意思是你没瞅见人家正惆怅呢么?你好好说话不成么? 汤圆被师父眼神斥责了,忙接着低头刻起木头来,懒得再搭理这个怪人。 “司大哥,你别见怪,这孩子让我惯坏了,就知道玩木头,走,我送你出去。” 司达愣愣跟着明若楠朝外走。 “小汤圆今年……” “眼瞅着十八了,你说这日子过的是快,我捡到他那年,他才五岁。” 司达拳头攥得越发紧,明若楠摸着脖子上的玉佩,提起徒弟便十分自豪:“这孩子,当初拜我为师时,便硬要塞给我这玉佩。” “听说,汤圆是难民。” “嗐,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玉佩如何看,也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只是替他找了好久家人,都没找到,十有八九是不在人世了。再后来,我也舍不得找了……” 司达再次出口,觉得自己声音似乎都沙哑起来:“他……他是如何到西南的?” “这说来也是神了!没人知道这孩子是怎么跑来的。他当时那脸圆嘟嘟的,以为没饿着呢,可一给他洗澡才发现,身上瘦得就剩皮包骨头了!”明若楠再回想起初见到汤圆时的场景,仍是忍不住感谢上天的恩赐,“司大哥?” 她见司达盯着自己发呆,有些诧异。 司达忙收敛心神,用力扯出一个笑来。 “今日,听妹子一席话,我觉得前三十多年都白活了。我此刻便回去写折子,定要让陛下清醒过来!” 明若楠欣慰地点点头,直要送司达下山,司达哪儿敢劳烦这身怀六甲之人,忙拦着她一溜烟跑走了。 副官在山下等待良久,此刻看着将军下山后,竟二话不说,直接翻上马去,不禁有些诧异。 “将军,是出了什么事?” 司达边驾着马,边大笑出声:“是他!是他!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他重复着这话,在山林间纵情驰骋。八尺大汉,竟没忍住泪如雨下。 “将军,您这是?” “还活着!他还活着!” 手下不解,见将军如疯魔般兴奋,忙紧张问道:“您说谁还活着?” 第二百七十二章 小世子 “将军,您说谁还活着?” “小世子。”司达说出这三个字时,声音都在颤抖。 这副官和菜头一样,打从司达还在端王手下时,便跟着他了。这些年,他如何能不知将军的心病。所以此刻也不禁跟着激动起来。 “当真?他在何处?我们是不是要接小世子回来?要不要送他回宫?” 司达刚才的喜悦霎时被这话冲散,连出口的声音都严肃起来。 “不可!此事万不可告诉别人……尤其是……尤其不能让贵妃娘娘知道!” 两人马速慢了下来,副官挠了挠头,十分不解:“这是为何?娘娘不是一直很想念小世子吗?” 司达脸上的刀疤微微颤抖,回想起这两年发生的种种,今日听罢明若楠的一席话,他如今也有了自己的盘算。 “若让她知道小世子的存在,定然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将孩子带回去,可……”他说到此,不禁皱起眉头,“可小世子定然不想回去……” 他说完这些才发现,自己的副官竟半晌没说话,而且表情还十分精彩,也不知心里在琢磨什么。 “二狗,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二狗牵着缰绳,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定,才将这些话说出口:“将军,我这人傻,猜不出您说的小世子到底是谁。不过大约能想明白一点,小世子现在高不高兴我不知道,但是他要是跟着贵妃娘娘,肯定不会高兴。” “为何?” “唉,您就说贤王殿下吧,我就没见他真心笑过几次,回回都是皮笑肉不笑的。” 司达哭笑不得:“京城的世家小姐们,可都喜欢极了王爷的笑呢。” “嗐,我就是觉得他不如八殿下和汤圆小公子,八殿下笑得浅,但是起码能看出是真心的。汤圆小公子更是,每次笑都傻呵呵的。虽然我总觉得他们仨不知道哪儿长得有点儿像,但一笑起来,还差挺远的。” 司达无奈摇摇头,竟然连二狗都能发现这三人长得像…… 他早该想到的,当初见着汤圆,就觉得那双大眼睛分外熟悉,因为那双眸子灵动闪光,像极了已故的端王妃。端王喜欢奇形怪状的木头,而汤圆喜欢雕木头。 只是谁又能想到,早以为不在人世的孩子,竟然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荡。 汤圆如何到的西南,现在已无从知晓。也难怪明若楠找了多年汤圆的亲人,却始终无果,因为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在川化遗失的孩子,竟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西南。 司达不敢将汤圆送回去,也不敢告诉别人汤圆的存在。毕竟现在的庄贵妃,自己已有些不认识了。他更无法想象,若是此刻庄贵妃知晓了小世子还活着,那她一直为贤王殿下筹谋的所有,会不会产生更加无法收拾的变数。 二狗见将军再次一夹马腹,赶忙跟上。 “回去写折子!兴许有一天,能带小世子回京!” 而此刻,姜苑宫内。 “母妃,儿臣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父皇寝殿都换成了自己人。” 庄贵妃看着元泩,露出个和蔼的笑:“泩儿,来!到母妃这儿来。” 元泩闻言身子一僵,一步步上前,心内的情绪起伏不定。 庄贵妃将元泩落下的发丝捋顺,望着自己的儿子,似是十分满意。 “母妃近几日要回乡省亲,你独自在京中,要万事小心。” 元泩虽是眉头微微皱着,但心内却十分享受母妃此时的关爱。 “母妃为何要在此刻回乡?” 庄贵妃亲手为儿子剥着桂圆,眼中寒光只闪了一瞬,便匆匆掩过。 “下个月便是你外祖父三周年的忌日,作为女儿,生前未能好好尽孝,如今总要做点儿什么。” 元泩吃着桂圆,甘之如饴,丝毫没有怀疑庄贵妃这些话的真假。 “那儿臣……” “此时正是关键时刻,你万不可离京。而且母妃还想早些抱孙子呢!你和小柔要抓紧啦。” 元泩身子一僵,但仍是努力扯出个笑容。 “儿臣定不会让母妃失望。” 待元泩走后,于广明才从内室中走出。 “娘娘又何须亲自去这一趟?” 庄贵妃眼中瞬间怨毒蔓延:“本宫要亲眼见着她们母子殒命!” 于广明叹气:“是啊,这明若楠跟长了九条尾巴的猫似的,怎么也不肯死。当年康王谋反,万人相对,她竟然能撑到最后一刻。连那申友亮将她逼下山崖,她都能死里逃生……” “你还好意思说?”庄贵妃怒道,“当年若不是你杀瑞王时,毛手毛脚,让人抓到了把柄,申友亮又怎会将心思动到泩儿身上?” 于广明笑着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似乎并不准备为这过错认账。 “贵妃娘娘,我这四十多年,都只会用毒,您又让我要瑞王的命,又让我将脏水泼到明若楠身上,我能有什么办法?” 庄贵妃瞪着于广明,虽十分不满,但他们各取所需,她身旁又没其他得力之人,自然只能忍着。 “其他不论,此事,你可有把握?” 于广明摸着胡须,绿豆眼微微闪了闪:“娘娘放心,此次,那明若楠定然会乖乖自投罗网。” 元泩出了姜苑宫,扬着的嘴角便顷刻间垮了下去。 “主子,强公公差人来通报,说陛下想去丹房。” 元泩眼神微微暗下:“让他去,吩咐钦天监监正,他知道该怎么做。” 常宽乐呵呵应下,笑道:“这强公公倒是识得大体。” 元泩冷笑着接受一路上宫人的叩拜,他现在虽还没太子的名分,但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还有哪个傻子,不会见风使舵地投靠贤王殿下? “近几日,奏请陛下立您为储的折子越来越多了。” “不急,等着父皇去趟钦天监回来,他自会处理此事。” 元泩缓缓勾起嘴角,可那笑在常宽看来,却不知为何掺杂了苦。 “今日主子还去八珍楼吗?” 元泩看了眼堆得如山高的折子,无奈摇了摇:“随便吃口吧,还不知要批到何时。” 自武帝下诏,要求全大宣的百姓写万民书塑金身那日起,各州郡的折子便纷沓而至。 而这一切,却是庄贵妃和元泩喜闻乐见的。只是元泩不知,他的母妃,同他此刻,想的并非一致,而母妃曾经同他做出的各项保证,此刻也形同虚设,压根没准备遵守。 不过元泩没想到,明若楠却想到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失踪 “少主是琢磨出什么了?如此忧心。” 明若楠正同裘太守在堂中,等着路北北送回的消息。裘可千见明若楠仍是趁着元靖不在的时喊自己来,便知这她是琢磨出什么不好让元靖知道的事了。 “您总这么个时候喊我,我都怕姑爷误会……” 明若楠白了眼裘可千:“用不用帮你拿个镜子?”她扶着腰站起,见门口还没动静,叹了口气才道,“老裘,我这几日总在想,这如何看,都像个一箭双雕的计策……” “除了您二位这只雕,还有另一只?” “还有皇上……” 裘可千闻言身子一凛,自然明白明若楠之意。 “少主之所以遣徐小诞去惠州……竟是考虑到了这层……” 明若楠肚子里那位一点儿不安分,一个劲儿踹人。明若楠无奈,揉了揉肚子,刚想接着开口,路北北便慌忙冲了进来:“少主,不好了!” 路北别是十分稳重之人,若非是大事,定不会如此慌张。 “我们的金子被截了!” 众人皆是一愣,连裘太守,都险些将眼睛睁开。 “谁敢截我们西南派的金子?” 明若楠扶着腰,在屋里打转,元靖一回来,便见着自家夫人正头顶冒烟。 “好端端的,怎还生起气来?”元靖坐下,听着路北北将事情一说,也是无奈极了,“在新安郡境内,敢截西南派的东西,你们觉得,能是谁?” 明若楠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丢了银子一时乱了阵脚,竟忘了这茬。 “不是……这庄贵妃什么毛病?” 元靖忙扶明若楠坐下:“你都是快做娘的人了,脾气别这么大。” 几人围着桌子一合计,琢磨这庄贵妃,要不就是急疯了,没别的招,只能无所不用其极。要不就是实在缺钱,想银子想疯了…… 明少主虽然爱财如命,但并不准备为这些银子,上庄贵妃的当。毕竟“财大气粗”也不是白夸的。 这人腆着肚子一摆手:“不就是五千两黄金么?小爷送给她养老了!” 可直到第二天一早,明若楠才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头。 明若楠见人都齐了,偏偏两个徒弟没瞅着影子,便朝麻团问道:“汤圆和小宝呢?” “师兄一大早便出门了。”周兴抱着饭碗,巴巴看着碗里的菜。 明若楠皱眉,琢磨汤圆练功何时这么认真过。 “你两个师兄一起出去的?” 兴儿点点头,无辜地眨巴眨巴眼,明若楠无奈,揉了揉小徒弟的头,让他先吃。 “兴许是去山上练功了?” “你就算不了解小宝,也该知道汤圆,就他?他要是肯努力,早能练到六重了!” 元靖敲着扇子一时也想不出这俩人能窜去哪儿了,只得道:“他们年龄也不小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明若楠筷子戳着粥,感觉没什么胃口:“不知道咋个事,心神不宁的……“ 元靖笑着摸了摸媳妇的脑袋:“我看你是平白扔了五千两金,心里难受!” 明若楠撇了撇嘴,心道等自己卸了货,一定要好好收拾元靖一顿! 只是大伙谁也没想到,直到了晚上,汤圆和小宝,仍是不见人。 明若楠这下彻底慌了。 汤圆虽然贪玩,但多少快十八了,还是有分寸的。 “找过了吗?” 齐羽摇摇头:“山前山后都找了。” 顾嫂也着急地跑了过来:“少主,小宝一大早便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已经戌时了,两个孩子,莫不是在山中迷了路?”齐羽皱眉,一时想不到别的可能。 明若楠忙遣众人再找,可直到亥时,仍是没消息。 元靖扶着明若楠躺下,宽慰道:“你别急,我带人出去看看,说不准是贪玩在哪处睡着了。” 可明若楠躺在榻上却始终合不上眼。 直到元靖回来,她忙着急问:“如何?” 见元靖无奈摇摇头,明若楠登时心凉了大半。 她刚才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竟生出了一个,让她忍不住全身发抖,后脊背发凉的猜测来。 “元靖……你说会不会……” 元靖见明若楠慌张的眼神,身子一凛,瞬间明白了她的猜测,忙道:“我现在便去问问守卫,有没有见过二人出城。你别慌……一定会没事的。” 明若楠摸着胸前的玉佩,心里忐忑万分,一夜未眠。 几个时辰前,小宝和汤圆双双入了新安郡的地界。 “小宝,你确定咱们这种方法,能帮着师父把银子找回来?” 小宝点点头,万分笃定。 汤圆左右看了看,毫无意外,啥也看不出,只有肚子一个劲儿抗议,咕噜咕噜叫得十分欢快。 “小宝……师兄饿了……要不咱们回去吧。”汤圆一双大眼睛,在斑驳的树影中,显得更加清澈。他说着揉了揉小宝的头,想起之前师父对自己的样子,声音也柔和起来,“或者师兄先去给你抓条鱼?咱们烤烤吃了再回去噶?” 小宝紧紧攥着衣角,似乎有些紧张,可脸上却仍是笑得灿烂:“师兄,你会烤鱼么?” 汤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一乐:“不会!但我见王胖师叔烤过,你师兄我多聪明啊,就算是……” 汤圆正说着,突然听着树林中有沙沙的响动,似是有人在靠近。 “嘘……”他说着将食指竖起,让小宝噤声,他侧耳听了听,这靠近之人动作极快,眉头不禁皱起,“师父说,既快又急,还齐刷刷,十有八九,是杀手。” 小宝身子一僵,看着远处已经开始晃动的人影,忙躲在汤圆身后。 “师兄,这可怎么办啊?” 汤圆圆鼓了鼓脸颊,虽然心里有些怕,但他可是师兄! “不怕,师兄保护你……仙人板板!这么多?” 他眼看着乌央央一大片人朝这边跑来,忙拎起小宝上马。 “师兄?” “师父的教诲我们要铭记在心!” 小宝皱眉:“师父什么教诲?” “要是认不得自己打不打的过,就先跑再说!” 汤圆此刻忙着跑路,丝毫没察觉到身后小宝表情的变化。只见平日里一副天真模样的小宝,眼神瞬间变化。 汤圆只觉得自己脖梗后似是插入了什么东西,直到失去意识前才反应过来,自己约莫是中了毒。 “小宝……别怕……师父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此刻明若楠听着路北北的话,蹭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你说什么?” “汤圆出城时跟守卫讲,他要跟小宝去找丢失的金子!”路北北焦急道,“他那脑子找什么金子?他连基本的追踪技能都没!跟着胡闹什么……” “小宝……” 路北北猛得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少主,你说什么?” “是小宝……”若不是被麻团和果子搀扶着,明若楠甚至有些站不稳…… 一旁的顾嫂本是着急得直抽泣,可听见这话,也不禁愣住,抬起头,惊讶地望着明若楠:“您说什么?” 明若楠心痛得合上双眼,自己,终究还是太过自负。 第二百七十四章 俗话都是骗人的 明若楠顶着个大肚子,一路颠簸,元靖本来忧心夫人可能吃不下睡不着,却没料到,明若楠这一路睡得不要太香! 还边吃边劝元靖:“你多吃,不好好吃,怎么打架?” 元靖无奈摇摇头,觉得就冲夫人这个架势,庄贵妃的打算,摆明要落空一半。 这时,和明若楠一般,吃嘛嘛香的还有另外一位。 “你们这饭蒸的水放多了吧?吃饭都不给肉的咩?”汤圆边吃边抱怨,边上喂他饭的小宝恨不得将碗直接扣他脸上。 “师兄,有的吃就不错了。” 汤圆皱眉:“小宝,你怎么没被绑着?” 小宝无奈:“我不会武功。” 汤圆恍然点点头:“怪不得了,他们竟然都知道你不会武功?那是花了哈功夫查咱们的哈!” 小宝刚要来喂饭时,侍卫还担心,他会不会被汤圆戳破,可小宝却十分笃定。 “不会的,你们放心。” 此时守卫看见这一幕,皆是表情抽搐,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小时候摔着过脑子。 “小宝,师兄想吃鸡腿……” 小宝扶额,叹了口气:“我去帮他们洗衣服,给你挣一个。” 汤圆点点头,但是看着四周守卫皆是凶巴巴的,有些替小宝担心。 “你逮着机会,就跑,不用想着我。跑回去就跟师父说,让她不用管我,专心生小师弟。” 小宝手一僵,抬头望着汤圆,有些不解:“不管你?他们会杀了你的!” 汤圆嘿嘿一乐,好像一点儿都不怕死:“我死了算什么?这个庄贵妃疯疯癫癫的,若是让她得了天下,那这天下得乱成啥子样嘛!” “这是国家大事……你懂什么……” “啧,你师兄我别的不敢说,但这个还是懂的!”汤圆饶有介是地做出一副说书老先生的表情,“想当年,你师兄我,也是在难民堆里住过的噶!别的不说,单就没饭吃这点,就忍不了!” 小宝望着汤圆,眼神有些闪躲,他早听说过汤圆小时候受过的苦,可如今听他自己说出,不知为何有种异样的情绪。 “反正天下乱了,那就又要有人无家可归,有人无家可归,又会有像我那样没饭吃的人,多可怜啊!” “我去给你找鸡腿。” 小宝慌忙离开,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揪住了,竟分不清此刻自己做的,究竟是错还是对。 第三日,被树林层层围住的江州校场,已失修多年,杂草丛生。 明若楠在元靖的搀扶下,缓缓朝里走着。 也不知这一排排的矮木间,藏了多少人。 “明若楠!” 庄贵妃的声音在远处的高台上响起,明若楠远远望去,看着这个曾经对着自己一脸慈祥和善的妇人,还是没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贵妃娘娘,好久不见。” 元靖倒是比明若楠淡然许多。 “元靖,你倒是不藏了。” 元靖笑道:“大仇得报,无需再藏。” 庄贵妃冷笑道:“大仇得报?不该是朝你那装出一副慈父模样的父皇报么?他可还好好活着呢!” 元靖眼神微微暗了暗,可脸上的笑却始终没有落下。 “不牢贵妃娘娘挂心,您还是多担心担心三哥吧,他都三十了,却还未有子嗣,实在不行,我请寒冰派的长老去给他看看。” 庄贵妃脸色瞬间垮下。 明若楠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觉得自家相公真的是蔫坏。 她朝四周望了望却没望见自己的徒弟,便懒得再朝前走。 “贵妃娘娘,我徒弟呢?” 庄贵妃冷笑一声,拍了拍手,嘴被塞得严实的汤圆和小宝便被拉了上来。 明若楠扶额:“你绑人就绑人,给我徒弟嘴塞上算怎么回事?” 庄贵妃怒道:“还不是怪你徒弟话太多!” “给他松开!”明若楠扶着腰,觉得跟这人说话实在是累。 庄贵妃扬扬手,手下无奈,只得将塞嘴的布松了。 “师父!我没事噶!我住得特别好!你回去吧!”汤圆笑得十分灿烂,“要不在这儿转几圈再回去也成!诶?这地方咋个看着有些面熟……” 庄贵妃忍无可忍,忙让手下再次将汤圆的嘴塞上。 明若楠扶额,接着朝前走,边走边道:“小宝你也别装了,今儿我就要你句准话,跟我还是跟她?” 小宝身子一凛,感觉自己的魂魄似乎被抽了出去。 “师父……你……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一旁的汤圆瞪着大眼睛,诧异地望向小宝,又望了望师父,更加茫然了。 “你别装了,我就是挺难过的,就算我花了两年没把你的心焐热。但你师兄这么疼你,你却如此对他,是不是有点儿没良心了?” 庄贵妃勾起嘴角,示意手下将绑着小宝的绳子解开。 小宝站起,揉了揉手腕,虽然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戳破,可真的等到这一天,他却发现自己心里一点儿都不好受。 汤圆那眼神,都快将自己烧透了。 明若楠本来心态调整得还成,可此刻看着汤圆吃惊的模样,竟再度又心疼又生气。 “你是不是傻?”她扶着腰,恨不得立刻跃到徒弟面前,将人揍一顿,“你到这会儿还没发现身边人有问题?我是怎么教你的?你都没想过身上的千机索哪儿来的嘛?” 汤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千机索,登时暴躁起来,连不远处的庄贵妃都能感觉到突然袭来的寒气。 “你别妄动,不然我可不能保证四周的刀剑长了眼!”庄贵妃身旁的侍卫,将刀架在汤圆的脖子上,汤圆白了他一眼。仍是哼哼唧唧的,十分不满。 明若楠扶额,觉得自己徒弟甚是丢人,可谁让他是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呢,不论如何,都得把人带回去。 “别为难孩子,我既然来了,就是准备听听您究竟要开个什么条件?” “你说什么?”此刻正在校场中练兵的司达听着二狗来报,手中的刀没留神直接掉在了地上。 “贵妃娘娘抓了汤圆!” 司达甚至顾不上校场上的兵士,直接飞奔上马,慌忙朝江州奔去。 校尉在身后喊了几声,司达甚至连头都顾不得回。 “钱副官,将军这突然的是怎么啦?” 钱二狗摇摇头,显然也是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只得慌忙上马,朝着司达追去。 司达边策马边祈求上苍:“千万不要……千万等我……” 第二百七十五章 你别装了 汤圆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竟被关在一个暗室中,全身被捆得结实,用的竟还是自己门派的千机索。 “仙人板板!可真舍得花钱,竟然买千机索伺候你爷爷!” 汤圆挣了挣果然挣不开,四周看了看却没有发现小宝的影子,他这下慌了。 “小宝!小宝!”汤圆大喊了几声未果,干脆蠕动着身体朝门口挪去。 门猛得被推开,汤圆被突然的亮堂刺了下眼,半晌才看清楚眼前的人,那山羊胡子绿豆眼的老头,他认识,是师父一直在找的于广明。还有一堆带着刀的人,一看便不好惹,他们紧紧将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围在当中。 汤圆眉头皱了皱,打量着这妇人半晌,突然灵机一动:“噢!你一定是这于老头的媳妇!怪不得派这么多人保护咯。” 庄贵妃嘴角抽搐,望着倒在地上的汤圆,觉得这少年真是和他那师父一样烦人。 “小宝呢!你们把小宝怎么啦?”汤圆努力让自己的官话听起来顺耳些,十分担心他们听不懂自己的描述,而谈判失败。 庄贵妃冷笑声,看着眼前的少年觉得有些好笑:“你都如此境遇了,还想着别人?” 汤圆圆鼓着脸十分生气。 “你们要是敢伤害我师弟,我就跟你们没完!” 他吼着,觉得气势不够,便想起门派山门下那只看起来特别凶的狗。 于是便学着那疯狗的模样,龇牙咧嘴,本想汪汪两声,又怕自己学不像,便又瞪圆了眼睛。 在场众侍卫拿着刀的手一抖,莫名觉得这孩子,怎么有些可爱…… 庄贵妃一愣,甩甩袖子,忙带着大家退了出来。 “疯子!”她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生气,转过身,看着一旁的小宝攥着拳头,望着这扇门眼圈通红,瞬间换上了一个笑脸。 “小宝怎么来了?” “娘娘,您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 庄贵妃点点头,刚眼中还凌厉的光瞬间柔和起来。 “小宝乖,本宫自然不会将个孩子如何,本宫只是想将明若楠引来,同她好好谈谈。” 与此同时,寒冰派的议事堂,顾嫂跪在地上,拼命以头抢地。 “是我对不起您,是我没管好这孩子……” 明若楠揉着额头,虽心里急的要死,却只能无奈地朝眼前人道:“顾嫂,你为何不信我?若你早些告诉我庄贵妃一直同小宝有联系,我又何至于……你这不仅是害了汤圆,更是害了小宝啊!” 顾嫂捶胸顿足地心痛不已:“贵妃娘娘多年来一直关照我们母子,我怎会想到,她……她竟然利用小宝……小宝还不到十四啊!” 此刻一旁的齐羽终于听出了问题。 “师妹,你早便知道小宝有问题?” 路北北叹气:“早在第一次见面,少主便知道了。” 顾嫂闻此整个人霎时愣住,望着明若楠,惊讶不已。 “怎么会……” 明若楠捏着额头,觉得肚子里那个又在抗议了。 “第一次见到小宝,他用的是军队中常用的近身拳……”明若楠望着顾嫂,显然也是十分痛心,“怪我,当时应该同你们讲清楚的。” 明若楠初次见到小宝便起疑了,他的大师兄顾怀远离开时,小宝才六七岁,而他走之前,已经多年没在家中久居过了,每次都是匆匆看一眼,便要慌忙离开,如此匆忙,又怎么会有功夫教小宝拳法。 “是司将军教的……我没想到这孩子会做出此等出格的事……” “嫂子,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只希望小宝也能安全回来……那庄贵妃……已然疯了……我担心……” 顾嫂跌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正在此时,元靖回来了,眉头紧紧蹙着,带来的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一路上,元靖和裘太守琢磨要不要瞒着明若楠,可明识理在旁听了,忍不住插嘴道:“必须说。” “可楠儿现在已经八个月了,若是因此……” “汤圆于她,是弟弟,也是儿子。” 明识理一句话罢,元靖登时愣住。 所以此刻,他选择将手中的信,塞给了明若楠。 这是庄贵妃约明若楠的信,要她三日后,于江州碰面。 “她竟亲自来了……”明若楠紧紧将这信攥成一团,“看来这女人若是不亲眼见着我死,便不会放心。” 元靖皱眉道:“赶到江州,正好需要三日,时间倒是卡的准,既来不及去京城告状,又来不及去搬救兵。江州一地也没寒冰派的产业在……” “少主,你不能去,这摆明是个陷阱!” 明若楠冷笑:“自然是个要将我和元靖一网打尽的陷阱,可……” 元靖勾起嘴角,揉了揉明若楠的头,柔声道:“我陪你去。” 明若楠一愣,转头望着元靖,突然鼻子有些发酸:“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我拦得住么?” 明若楠忍着眼泪摇摇头,可能是有孕在身的缘故,最近,她泪窝浅得自己都嫌自己丢人。 堂上众人皆是齐齐叹气,他们也不准备再多说,皆是明白,“拦也拦不住,拦了也白拦”。 明若楠攥着元靖的手,朝路北北道:“帮我喊乌吉来趟……” 元靖思索了半晌,写了封信,在堂上扫了一眼,将目光定在徐小诞身上:“徐公子,帮我送个信可好?” 徐小诞身子一僵,有些想捂着耳朵装没听见。 齐羽忙道:“我去!” 元靖摇摇头:“不成,你这张脸,之前一直在京中,庄贵妃的人兴许有认识你的。” 徐小诞看着数双投过来的眼睛,无奈道:“好吧,我去……” 门外站了十多位武功高强的师兄,从一个时辰前便等在此,希望能帮上忙。 明若楠叹气道:“多谢师兄们,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若是诸位随我一同踏入江州的地界,那汤圆可能凶多吉少。” 胡一筒面无表情道:“我随你去,带个随从他们总不好说什么。” 明若楠打量了胡一筒片刻,笑道:“随从倒不必,师兄可快马先去江州等我,小诞送信到后,自然有人接应你。”明若楠脑袋一歪,笑道,“她不让我带人,我就不带了?真当我傻啊!” 众人:……一孕傻三年的话,果然是骗人的。 第二百七十六章 反复无常的谈判 明若楠和庄贵妃之间,单是眼神的交流,便似有万千电光火石闪过。 “说吧,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放了我徒弟?” 看着庄贵妃此刻的冷笑,明若楠竟有些佩服她,竟然五十多的人了,眼角连丝皱纹都没,要多少次皮笑肉不笑,才能保养如此好。 庄贵妃并不知道明若楠此刻的腹诽,只看着她的复杂表情,以为她此刻定然是心焦无比。 “我要你,当着我的面杀了腹中的孩子。” “呜呜呜!!!”汤圆激动地朝前拱着,心里拼命咒骂着这个疯女人。 他用力地呸呸呸,想要努力用舌头把嘴里的布推出来。 明若楠见着徒弟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朝庄贵妃道:“就这?” 庄贵妃一愣,没想到明若楠会是这个反应。 四周的侍卫也是面面相觑,有些不解,难不成还有比这个更残忍的条件嘛? 庄贵妃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面上的镇定:“你只要当着本宫的面将孩子除了,我便放了你徒弟。” 明若楠忘了眼元靖,十分心痛地深情道:“夫君,你日后定要……” “元靖也必须死!” 明若楠望着庄贵妃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不是有两个徒弟么?难不成你要救一个,不救另一个?” 明若楠一愣,没想到庄贵妃竟然有此等攻心之计。 小宝闻言愣愣转头,看着庄贵妃满眼的不可思议。 “娘娘……您……您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庄贵妃勾着嘴角,眼中尽是怨毒,小声朝小宝道:“小宝,若不是寒冰派当年将你父亲赶出门派,他又如何会经历之后那些?这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小宝竟有些怀疑曾经那个看着自己满眼疼爱的庄贵妃同眼前的不是一人。 “小宝,你告诉师父,你究竟有何仇恨?” 小宝看着远处挺着大肚子的明若楠,满头大汗,竟分不清此刻自己心里的那些情绪,究竟是不是恨了。 他扯着嗓子哭喊道:“若不是你们将我爹逐出寒冰派,我爹就不会死!”他说着指向元靖,“若不是他没用,端王殿下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我爹就不会死!” 明若楠半晌后才理顺小宝的思路。 “所以小宝是认为,因为我没用,所以才显得二哥过分优秀,大家才联手去害二哥,而不是我?”元靖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这种极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正常人能琢磨出来的事。 明若楠皱眉,拍了拍元靖,半天只想出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而且这八成是庄贵妃的想法,小宝是受了他的影响。” 两人齐齐叹了口气,庄贵妃不干了。觉得自己喊着既无趣,又跌份,忙遣手下道:“你们想好没?再不决定,我就……” 这人说着将刀举起,却发现这刀似乎有些沉甸甸的,再一看,只见汤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自己,而刀上,早已结了层冰,别说砍人了,他拿着都有些吃力。 庄贵妃怒瞪了眼手下,这人慌忙换了把刀。 护卫统领一看,忙摆了一堆刀在他边上,以防再出现这等情况。 明若楠又朝前走了几步,直走到校场中的开阔地段,除了杂草,没有一棵树。如此庄贵妃也放心了不少。而且两人也不用高声喊话了,倒是省事许多。 “明若楠,我给你最后一炷香的思考时间。”她抬眸看了眼明若楠,眼中的怨毒更深,不知为何,第一次见到这女子,便对她充满了妒忌,不知是因为自己那不争气的小儿子,偏偏将心拴在了此人身上,又或是这女子活出了天下所有女子想要的模样,却还不自知。 “你知道,我为何要选在此处么?” 明若楠挑眉:“难道不是为了让我孤立无援?” “这是二哥练兵之地……”元靖在侧,说出这话时,望向庄贵妃的眼神中,带上了些许同情。 庄贵妃双眼通红,指着这片土地,怒道:“我儿曾在此处,练出了全大宣最精锐的部队!为大宣建功无数,可最后呢?” 若是搁在从前,明若楠定然会说关我屁事,又不是我杀的你儿子。可自从经历了周青谭的事后,她便再也不可能轻易说出此种话了。 “你对他们有恨,何苦发泄在我们身上?”明若楠看着眼前的妇人,觉得既可怜,又有几分怒其不争,“你既知道端王是何等冤屈,又为何要让此等事,在西南军身上重新上演?” 庄贵妃冷笑着流下两行泪来:“你以为我没想过别的办法?证据都摆在眼前,却一次次被掩盖,一次次被无视。 呵,明若楠,我该感谢你,若不是你,海儿的事,恐怕永远不会有重见天日的这天。所以我不杀你,只要你将孩子解决了,从今往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明若楠挑眉:“呦?照您这么说,我还得感恩了?那元靖呢?你顺道也放了呗!” 庄贵妃用丝帕将眼泪拭去,露出个让明若楠有些毛骨悚然的笑来。 “元靖和你腹中那孩子一般,挡了泩儿的路!” 明若楠挠了挠眉毛,觉得有些不解:“贵妃娘娘,你看哈,我这肚子里男女未知,要不等生下来再看看?要是个闺女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庄贵妃一愣险些被明若楠狡辩的话骗了过去。 “少废话!一炷香时间已到,说吧,你究竟选谁?” 刀再次架在了汤圆脖子上,他肩膀都有些酸了,“呜呜呜”哼唧着表达不满,可并没人搭理他。而小宝此刻有些六神无主,他看着庄贵妃怨恨的眼神,竟有些不知,这威胁到底是真是假了。 “三……二……” “我选徒弟!” 庄贵妃缓缓勾起嘴角,刚要说话,就听元靖委屈巴巴晃了晃明若楠:“夫人,那我呢?” 明若楠笑着摆摆手:“嗐,相公能再找嘛!” 元靖表情更加委屈了,四周的侍卫,甚至有种,下一秒这人便要坐地上大哭的感觉。 “夫人,你不能如此对我。” “唉,那我……那汤圆小宝,来生咱再做师徒吧!” 汤圆和小宝:??? 在场众人没想到明若楠如此反复无常,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拉起元靖,竟是要转身走了。 庄贵妃也是慌了,忙让手下将刀刃直接卡上了汤圆的脖子。 汤圆气得直接将刀又冻了,仰着下巴似乎对自己师父十分不满:“呜呜呜!哼哼!” 庄贵妃无奈,只得喊了声:“于广明!” 此时这山羊胡子老头才无奈地从远处的一棵树上跳下来。 明若楠见于广明出现,缓缓勾起嘴角:“看来人齐了,那现在倒是可以好好谈谈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姜还是老的辣 “呦,于先生在四周布置了不少蛇吧?” 于广明笑着捋了捋胡子,望着明若楠笑得极为奸诈:“让明少主见笑了,老夫也不会别的,就会个千蛇阵。” 明若楠和元靖一直站在原地,不敢贸然动手,正是因为他们一到此地,便发现了关键人物,于广明不在。 未知的总比摆在明面上的更危险。他们不敢上前,担心庄贵妃备了什么后招会伤害汤圆,果不其然,于广明不过才出现,庄贵妃所在的台子前端,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虽然知道明少主最近用不了寒冰掌,但我们总要防着些,万一有寒冰派其他人在呢?您说是吧?” 明若楠冷冷望着于广明,对这老头实在喜欢不起来,不光是因为这人性格讨厌,更是因他长得实在像只耗子!丑极了! 以貌取人的明少主此刻被这大火熏得慌,只得忍无可忍地朝后退了步。 这下汤圆脖子上的刀可架实在了,这个肉虫子瞬间不敢再乱动,眨巴眨巴大眼睛望着自己师父,委屈地哼唧了声。 用来捆明少主的千机索不管捆到了谁身上,定然也是动弹不得,没有一丝能挣开的余地。所以此刻汤圆只能乖乖歪着脑袋等死。 明若楠叹了口气,朝元靖晃了晃手指:“佩剑给我。” “夫人要杀了我啊?” 明若楠点点头,笑着朝元靖问:“那你给不给嘛?” 元靖勾着嘴角,将佩剑取下放在明若楠手上。庄贵妃大喜,连脖子都伸长了不少。 可明若楠刚把剑举起,突然眉头一皱,又放了下来。 “诶……不对啊,我要是杀了元靖,这会儿我又用不了寒冰掌,你们要是不肯放过我徒弟怎么办?那我不是赔了相公又折了徒弟?” 庄贵妃看着汤圆眨巴的大眼睛,心里不知为何被闪了一下,赶忙别过眼去。 “本宫说话算话,自然不会……” “不成,您答应三哥不动我们,这不还是下手了?您说的话,我们可不敢信。” 元靖点点头,忙附和夫人:“有道理。”说罢还将明若楠手上的剑抢了下来。 庄贵妃怒道:“既然你们不愿,那就别怪我们狠心!动手!” 这侍卫刚举起刀,远处便飞来一只箭矢,正中这人胸口,他连反抗都没来得及,便倒在地上。 “保护娘娘!” 众人慌忙将庄贵妃拦在身后,可他们根本看不见箭矢刚是从何处飞来的,瞬间草木皆兵。 明若楠勾着嘴角,挑眉道:“虽说姜还是老的辣,可您大约是在宫里住久了,不知道江湖险恶。我们混迹江湖的,也不怎么讲信用呢。” 元靖帮夫人扇着扇子,只听明若楠狠狠朝着庄贵妃喝道:“你以为我真的不能用寒冰掌?傻子!我骗你们呢!” 于广明一惊,此刻看着明若楠,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庄贵妃指着于广明怒道:“废物!你不是说调查得清清楚楚么?” 于广明赶忙指向小宝:“你不是说她不能用了吗?” 小宝愣在原地,更加茫然了,呆呆转过头望着自己师父。 “师父……你……” 明若楠眨了眨眼,望着小宝笑道:“徒弟啊,姜还是老的辣,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而此时掩在远处灌木中的胡一筒,甩了甩手上的冰,觉得这次准头还是差了些,下次要刚刚好打到少主手边才合适。 众人看着地上的冰,登时傻了眼,侍卫们不禁也乱了阵脚。他们大都经历过康王谋反,见识过明若楠以一敌万的架势。 此刻他们见明若楠虽是挺着大肚子,却一步步朝前,气势逼人,瞬间心里打起鼓来。 只听这女魔头声音冰冷道:“若此刻投降,我可饶你们一命,但若执迷不悟,谁敢伤我徒弟,你们的下场,定然比不上这倒地之人。” 众人身子一颤,手中的刀都有些拿不稳了。 元靖专心帮明若楠扇着,皱眉道:“夫人要不还是给他们留个全尸?” 这听起来像是求情的话,让在场众人更加颤抖了。 庄贵妃怒道:“你们害怕什么?她是在诈你们!” 明若楠冷笑着朝前:“你们若不信,倒是可以试一试。”她轻轻翻转手掌,高喊一声,“看招!” 众人身子一僵,紧接着明若楠四周的冰瞬间蔓延开来。 这下别说侍卫了,连汤圆眼睛都瞪圆了。 明若楠头一歪,眨眨眼问:“几位要试试?” 一百多名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多人选择朝后退了一步。 庄贵妃额头上青筋暴起,愤怒地直接自己拿着刀上前。 明若楠没想到这老太太竟还有这一出,忙伸手想拦:“不是,庄贵妃,我还没准备杀了你,你现在这是闹哪样?” 庄贵妃歇斯底里地喊道:“明若楠!就算我今日死在这处,也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她说着便要挥刀,远处的乌吉直接三箭齐出,尽管还有不少衷心的侍卫护在庄贵妃身前,可又有几人能挡得住乌吉的箭。 一个侍卫应声倒下,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众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见发出惨叫的不是别人,正是庄贵妃。此刻,她捂着脸在地上,不住地翻滚,面上衣襟皆被血染红。 明若楠紧紧攥着元靖的手,眉头皱起,她之前给乌吉的指令,是但凡要伤害汤圆的人,杀无赦。可如今这一幕,却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期。 明若楠刚要开口,便听着庄贵妃歇斯底里喊道:“给我杀了他们!一个都不许活着离开!” 藏在树林中的侍卫纷纷冲出,胡一筒带着几个师兄弟也从明若楠身后不远处的灌木中冲出。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倒在地上的贵妃扶起,连连后撤。 “杀了他们!于先生!杀了他们!” 小宝愣愣地朝后退了几步,只见于广明掏出陶埙,只吹了几声,便有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从四周传来。 这些蛇朝着明若楠和元靖的方向前进,竟远远避开了贵妃身前的侍卫。 “是雄黄……”元靖看着这情况,眉头不禁皱起。 “咱俩也涂了药粉……不好!” 明若楠说罢立刻意识到失算。 元靖望着台上的汤圆和小宝,心里搅成一团:“这些蛇不是冲我们……” 明若楠没想到庄贵妃会突然发疯,竟要在场所有人的命。 刚才挥舞着刀剑的士兵此刻只能忙着同地上的蛇斗争,根本顾不得明若楠一行人。 而台子上的小宝和汤圆被蛇围在当中,无助又紧张。 小宝忙求助:“于先生,贵妃娘娘……救我!” 可他们却如没听到小宝声音般,只见于广明搀扶起满脸是血的庄贵妃,一个劲儿朝后退。 而庄贵妃虽疼痛难忍,却仍是疯魔般嘶吼着:“明若楠,元靖!我要让你二人,生不如死!” 第二百七十八章 寒冰掌十重 元靖右手执剑,飞速朝台上冲去,可他刚刚跃上台,便有几十位高手冲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 不论是明若楠又或是元靖,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料到庄贵妃竟如此沉得住气,甚至不惜自己受伤也要完成这最后一步。 明若楠直到此时才明白,庄贵妃亲自来此,不光是要亲眼看着自己落败,更是要用她自己做饵,让明若楠和元靖掉以轻心。她的目的,并非是真的要同明若楠谈判,而是要当着明若楠的面,一箭双雕…… 司达远远看见台上的庄贵妃,大声喊着:“贵妃娘娘不可啊!” 他的嘶吼声还没传到校场,蛇便朝着小宝窜了出去。 这几个月,于广明没闲着,上次那些蛇一遇到寒冷,全歇菜了。他苦思冥想两个月,终于解决了这个问题。 此刻胡一筒连着寒冰派众人发现,他们没别的办法,只能将蛇悉数冻上,可如此太过费时费力。众人只对付这些蛇便足够头疼,根本无暇顾及明若楠。 元靖剑舞得飞快,可奈何庄贵妃早有准备,对付元靖的,皆是训练有素,一等一的高手,而且数量众多,他以一敌百就算再游刃有余,仍是无暇顾及更多。 明若楠拼了命地朝前冲:“别愣着了!跑啊!” 她这话刚喊出,便有数条蛇朝着小宝飞了出去。因汤圆周身冰寒,相比他,这些蛇更喜欢热乎的小宝。 眼看着蛇便要咬上小宝的脖子,可明若楠却笨重地离台子还有半丈远。 她头一次产生这种绝望之感,后悔自己为何没早点察觉到庄贵妃的打算。这蛇蝎妇人,不是要明若楠的命,她是要击垮明若楠的心……让她痛不欲生…… 小宝绝望地捂住了双眼,可想象中的一幕并没有发生。他将手缓缓滑下,看见的却是师兄朝着自己硬扯出一个笑来。 千钧一发之际,汤圆,竟是用尽全力朝前一跃,将袭向小宝的蛇悉数挡了下来。 “汤圆!”明若楠的一声嘶吼响彻整个校场。 司达的马蹄竟突然打了滑。 他离校场还有数十丈,脚下,却已结上了冰。 “楠儿……” 明若楠抱着汤圆浑身颤抖,周身布满冰寒,连带着躲去远处的庄贵妃,都不住颤抖起来。 元靖看着倒下的汤圆,一怒之下,真气暴起,将身前的一人直接捅穿。 “娘娘,我们快走!” 庄贵妃看着崩溃的明若楠大笑出声,宛如疯魔一般:“哈哈哈!死了……死的好!哈哈哈!” 司达眼中满是震惊和失望,刚想喊出口的话,被堵在了嗓子口。 于广明联合着几人将仍在大笑的庄贵妃拖走。 庄贵妃带来的人纷纷撤退,留下寒冰派众人对着一地的蛇和尸体,恨得双眼通红。 元靖剑上满是鲜血,朝着明若楠飞奔而去。 却在触到她的那一刻,心痛不已。 只见明若楠抱着汤圆满脸泪痕,而她竟因遍体冰寒,流出的泪,瞬间结成了冰。 “汤圆……汤圆他……” 明若楠话说到一半,突然朝后倒去。 寒冰派,两个屋子,忙得不可开交,一边是晕倒的明若楠,一边是失去意识的汤圆。 司达一拳捶在墙上懊悔不已。 “怪我,若是我早些将这些事说出,庄贵妃便不会……” 元靖从未像昨日般,觉得自己如此没用。回来的路上他才得知,汤圆竟是自己那丢失的亲侄子。 “不怪你,是我太懦弱……” 元靖看着从汤圆房中出来的安儿,忙上前问道:“如何?” 安儿摇摇头:“能保着命已是不易……只是何时能醒……我也摸不住。”他说着忍不住哽咽道,“都怪我学艺不精,我……我现在便去翻医术!这世上,没有我们寒冰派解不了的毒!” 司达颤抖道:“我去找她要解药!” “没有解药……五毒门的千蛇阵……无解……”路北北双眼通红,强忍着眼泪。 元靖一夜未眠,此刻眼底皆是乌青:“我们自己想办法,汤圆福大命大,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明若楠昏迷了足足两日,才醒来。 “用咯寒冰掌,娃儿和你,都需要休息哈儿。”四长老将明若楠手腕处的针取下,无奈道,“你且放宽心哈……足月咯,不好再折腾。” “汤圆呢?” 四长老身子一僵,明若楠眼泪止不住又下来了。 “你莫慌,我和安儿都给他想着办法咯,一定会没事的噶。” 明若楠坐在汤圆床边上,将胸前的玉佩解下,放在汤圆怀里。 “你这玉佩挺灵的,你看你师父我,一哈事情都没得。你……你快醒醒哈,师父耳边没得人吵吵,都有哈不习惯。” 胡一筒此刻在院外,朝明识理说了那日的大概情况。 “我觉得……有十重……百丈之内,全是冰,而且……我们离开时,冰面仍是冻着。” 明识理皱眉,此刻的心情是难得的复杂,在如此情境下,明若楠到了寒冰掌十重,也不知是福是祸。 而此刻,元靖捏着额头,不得不着手解决下那日的事。 “主子,按理说徐小诞的信既然送到了,黄辰不会不听令……”林茨眉头紧紧皱着,“您说?黄辰是不是叛了?” 元靖摇摇头:“不会,胡一筒他们到江州,是黄辰帮着安排的。若是叛了,何必多此一举?” “会不会是担心被庄贵妃知道……怕影响日后的前程?所以才阳奉阴违,只私下帮着咱们……” 元靖用扇子戳着眉毛,近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思绪有些杂乱。他万万没想到庄贵妃会如此大费周章地设下这个局,一心击垮明若楠,一心切断他们和元泩最后的情分。 元靖突然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忙朝林茨道:“黄辰不是会叛主的人,我猜是有人给了他别的命令……” “您的意思是……”林茨忙道,“我这便让林重去取信鸽!” 林重此刻正巧进来,他这几日也是熬得晕晕乎乎,听见这话,竟是愣了会儿神。 “信鸽?要给谁去信?” “信鸽……能是谁?你是不傻了?” 林重一拍脑门:“嗐!您要给国舅爷写信嘛?不用写啦。” “为何?” “国舅爷已经到山脚下了,我正说喊您一块去接呢!” 第二百七十九章 岳丈大人 凌国舅此刻看着明若楠的肚子,笑得眉眼不见。 可明若楠却无心团圆,还没从徒弟那儿回过神来。 “舅舅,好久不见。” 她无法欠身行礼,只能敷衍地喊了声。 刚元靖朝她说了自己的猜想,所以她此刻看着凌国舅,实在是欢喜不起来。 元靖更是连个舅舅都懒得喊了,他心内本就在腹诽,此刻凌国舅竟亲自来了,更是做实了他的猜想。 只是他和明若楠除了对凌国舅的怨气之外,更加不解的是,为何梁太师也会跟着来? 他二人望着凌国舅身后走出来的老头,皆是满头雾水。 “殿下,可安好?”梁太师冲着元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我已自贬,无需再以此相称。” “梁太师,您这是……来西南游山玩水?倒是挺有闲情逸致啊。”明若楠没好气地说了句,她此刻将京城所有人连带着都恨上了,更何况是元泩的盟友梁太师。 梁太师似乎并不介意明若楠的失礼,只是扬杨下巴,站在原地,捋着胡子饶有兴味地笑着。 “你们在这哈站着做啥子?不是说亲家来了吗?”明识理袖子半挽着,背着手迈着八字步走了进来。 可一看见堂中站着的人,竟是一个踉跄,险些栽在门槛上。 明若楠看着自己爹爹慌忙将卷起的袖子放下,身子也拘谨起来,十分惊奇。 “爹,这是京城来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明识理恭恭敬敬地朝梁太师拱手鞠了个躬。 “拜见岳父大人。” 在场众人:??? 半个时辰后,明若楠坐在堂中,仍觉得有些恍惚,元靖显然也还没回过神来。 刚明识理觉得旁人不适合在侧,便将弟子们都撵了出去。可这会儿一看竟连倒个茶的人都没,氛围登时更加尴尬了。 “那个……女婿啊,你去拿个茶壶来。”明识理话音刚落,便见梁太师瞬间变了脸。 可梁太师转头看向元靖时,又变成了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公子,你坐着,我不渴。” 元靖半站起的身子,只得尴尬地又挪了回去。 明若楠是头一回见着自家爹爹如此坐立难安,平日里,元靖对着他是什么模样,今日他对着梁太师便是什么模样。 明若楠这下不得不信了,眼前这老头,竟然真是自己的外祖父。 此时明若楠揉着额头,发觉好多之前想不通的关节,瞬间通达了。 元靖曾朝元泩问过,朝堂之上那一幕合力坑自己,让自己娶明若楠的戏码,是否是计划好的? 元泩当时苦笑,难得醉酒令他敞开心扉。他直言,若是早知元靖与明若楠二人能琴瑟和鸣,当日便不赌那一场。 “三哥这是何意?” “本王奢望能用这些朝臣,为自己争一个姻缘,却没想到母妃也早有安排……” 他们无论是谁,皆以为梁太师这一举,是在帮着元泩,给元靖安排了个麻烦。可如今得知,梁太师竟然是明若楠的亲外公,这事,便更加让人看不懂了。 明若楠此刻不懂,但元靖却懂了,梁太师当初并非是要给自己安排麻烦,而是要给自己安排个带着助益的好姻缘。 所以凌国舅与梁太师平日的互相看不对眼都装的…… 所以那些找不到出处,在他们遇难之时,帮上一把的助力,现在看来,皆是他所为。而当年将病中元靖带至西南的,也正是此人。 “快生了?” 明若楠点点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多出的长辈。 凌国舅和梁太师看着明若楠笑得满脸的慈善和气。两个老头摆明是有好多事瞒着他们,也不知道这些谋划开始了多久。 元靖忍不住开口,语带埋怨道:“舅舅来,就是单纯为了探望我们?” 凌国舅开怀大笑:“你看,老头,我说什么来着?这孩子定然猜的到是我。” 元靖见明若楠又开始冒汗,忙掏出扇子帮忙扇着,虽然面上不显,但语气却丝毫不和善:“那外甥多谢舅舅的大恩,如今楠儿最疼爱的徒弟,您外甥的亲侄子昏迷不醒,要多亏了舅舅啊!” 明若楠头一次见到元靖说话如此夹枪带棒,自己的气倒是被他这话说得,消去了大半。 “靖儿这是埋怨我?” “外甥可不敢。” 凌国舅无奈摇摇头,笑道:“我若不拦着你,黄辰的身份,便暴露了!” “此等生死攸关之际,不过是暴露一个黄辰……” “一个黄辰?”凌国舅难得的表情严肃,“江州是中枢!黄辰是整个大宣脉络的中心!你暴露一个黄辰,便是要将我们十多年的布置毁于一旦!没了黄辰,江州便是一座废城!一座空城!这难不成仅仅是我们一家之事?” “可我……” 元靖话还未说,便被明若楠拦住。 “舅舅当日说,愿意放我们归隐江湖,竟都是在诓我们?” 凌国舅叹气:“汤圆之事,你们莫非以为只是庄贵妃的临时起意?只要你二人还活着,他们便不会放过你们!” 明若楠身子一僵,心内怆然,这两年的安生,竟让她有些忘了朝堂争斗,向来不仅仅是险恶,而是不死不休。 “舅舅……我受够了庙堂的争斗……”元靖垂着眸子,心内始终不解,“让三哥坐上那个位置,不好吗?” “且不说元泩如何,这尤碧儿是个疯子啊!她为了一己之仇,都做了些什么?” 明若楠扶着肚子,额头上忍不住暴汗:“可那是庄贵妃,并不是元泩……” “有子愚孝,如何割裂?元泩若是贤德之人,那程侍郎和华大人,又为何会在寒冰派,而不是在朝中?” 明若楠竟难得语塞。 堂内登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自你太祖父起,便以还这天下一个盛世为己任。”梁太师突然开口,捋着胡子,望着明若楠笑道,“然你太祖父不愿受这朝堂的约束,反要隐匿于江湖。” 明若楠回想起当年在地府中见到的老者,不禁笑道:“太祖父虚怀若谷,自是有大智慧之人。” 梁太师点点头,接着道:“你父亲,虽未给天下盛世,却护得西南三郡十年无恙。” 元靖皱眉,似是领悟到梁太师要说什么,忙想阻止:“梁太师,莫要……” 明若楠抓着元靖的手,摇了摇头:“我想听他说完。” “公子不让我说,我却不得不说。”梁太师起身,望着这二十多年未曾相认的外孙,却没有先嘘寒问暖,“你虽是女子,但你同你娘一样,并非是平凡女子。” 第二百八十章 你不如她 明若楠的娘亲,梁婉,确实并非平凡女子。 想当年寒冰派不过是一个江湖的闲散门派,明识理空有一腔热血,门派却如一盘散沙。并非是人心涣散,而是大家冻了十多年,都没冻出个所以然,寒冰掌练的还是普普通通,并非所有人都有这天分。明识理的师兄,快四十了,寒冰掌才二重,早没心思研究了。 甚至有人开始四处接别的活计,账房先生、大夫、泥瓦匠……门派衰败,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梁婉前来,这一情况才逐渐好转。当时的梁婉并没想到明识理所言的门派,会是此等景象。明识理那时候还是寒冰派的少主,少主夫人梁婉,当时一句话,便解了寒冰派的危机。 “各执所长,何苦束之?” 梁婉并非只讲空话,她来了不到一年,寒冰派便成立了六阁,这六阁的六位长老,各执所长,用了两三年,便将六阁发扬壮大。 当时走的只剩下六七十人的寒冰派,在明若楠十岁时,便已涨到六七百。 所以此刻,梁太师这一句话,让明若楠的心里登时五位杂陈。 当年娘亲生她时,累坏了身子,她还没来及记住娘亲的模样,这位冰雪聪明的绝世女子,便撒手人寰了。 “你娘,身上有反骨,她这一生,从不愿被任何人摆布,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度在何处。虽叛逆,但沉稳,虽不羁,但细腻。以此来讲,你不如你娘。” 明若楠刚要点头,便听梁太师接着道:“但你娘空有玲珑心思,却无天下之胸怀,此等,你娘不如你。” 明若楠眉头不禁蹙起,她望向梁太师,眼中尽是复杂。 “孩子,我第一次见你,便知你非这林中鸟,而该是天上的彩凤。我本想让你辅佐公子,成大业,可你却自己折了自己的双翼。” 明若楠和元靖刚想答话,便听着“嘭”得一声,明识理一旁的桌子,竟是被拍碎了。 元靖倒吸一口冷气,心里的数番豪言壮语,都被这一巴掌给拍了回去。 “岳丈大人!您这话的意思,小婿听明白了。您是嫌我们三丫头扔哈了京城的事噶?” 明识理头一次当着梁太师的面如此大声,据理力争。 “三丫头在我这里,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娃娃,你们梁家不心疼,元家不心疼,凌家也不心疼,但我明识理,不得不心疼!丫头十多岁便为了西南三郡的事忧心,嫁人了,又要为了全大宣黎民百姓忧心!你们这些庙堂之上的人,不是向来都最会算计嘛?何苦要为难我闺女一个女娃娃?何苦要将所有的压力,转到一个女子头上?” 明若楠看着自己爹爹,头一回能将如此一长串标准的官话说出,鼻子不禁又有些发酸。 “乱世纷纷,岂能独善其身?”梁太师边说,边从袖中掏出一封锦帛来,“看看这个吧。” 元靖忙上前接过,每看一行,脸色便深上一分。 这其上列的,是各地进谏的折子摘要。 自打这“万民书”的诏令下了,各地递到京城的折子,便像雪片般。 有不少郡守,称大牢已住不下了,还有不少折子,是怀疑举报某某州郡,或某某守备有谋反之意。另外还有不少,是表功的…… “琼州……州如其名,穷得叮当响……修金身的银子,哪儿来的?”明若楠看着这表功的话,有些不解,“又是从哪儿刮来的民脂民膏?” 明若楠抄起桌上的扇子自己扇起来,可一想到上头是元泩的字,又气得把扇子摔在了桌上。 元靖看完了这锦帛,面色铁青。他们在西南,安于一隅,竟已不知这天下已乱至此。 梁太师叹气:“武帝七年,为扩北地工事,招徭役五万。北地酷寒,连兵士都吃不饱穿不暖,更何况徭役?武帝十年,东海戍边军招兵,二十万兵士,是从何而来?小的不过十二三,老的已有四五十,交不起银子,便必须派出家中男丁。” “武帝十六年,武帝为修缮新宫,提高江南三郡赋税,十九年,为修缮皇陵,黄州、惠州、凉州三地赋税翻了一番……” 梁太师每说一句,元靖的心便寒凉一分。 “庙堂之上的士族,何时见过万民的疾苦?大兴兵事,贪图享乐,任人不明……你们以为,百姓是如今才开始对朝廷有怨言的?”梁太师眼中满是悲愤,“此次不过是压垮百姓的最后一捧黄土,若再放任下去,大宣……气数怕是要尽了……” 在场众人皆是不语,没想到梁太师带来的竟是如此严肃的消息。 凌国舅揉着额头:“长此以往,不出一年,各地有异心者,必群起而叛……” “我一直以为,父皇应是当世豪杰……” “公子莫非以为武帝只是伤了平民百姓的心?”梁太师叹气,望着元靖,眼中情绪复杂,“虞城凌氏,三百多年的儒门大家,受世人尊崇,是天下人的表率,可你那父皇,为了一己私欲,说杀便杀,狡兔死,走狗烹,这天下士族的心,早寒了!” 凌国舅冷笑着,眼中皆是愤慨:“我爹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元靖猛得抬眸,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 “外祖父他……” “他早便料到了……”凌国舅仰着头,眼眶通红,“只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出自己亲手教出来的人,会如此狠心,不仅要斩草,还要除根!” 明若楠震撼得僵在原地,她不懂何为君,何为臣,也不懂为何凌太师明明知道武帝的想法,却甘愿赴死…… 明识理揉着额头,半晌说不出话来,道理他都懂,只是那是他的小女儿,他无论如何不能任女人涉险。 “少主!少主!” 冯垚慌忙跑来,边跑边大喊。 “何事?” “老侯爷……老侯爷他……”冯垚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明若楠听着这话,登时心里一紧。 “世伯他……他怎么了?” 冯垚看着明若楠紧张的表情,忙摇摇头。 明若楠心瞬间凉了大半。 “不是……是老侯爷说……说他……”冯垚喘了半天,终于气顺了,“他有……” 周文栢派冯垚先来报信,没承想冯垚因这几日没睡好,竟他本人都到了,冯垚气还没喘匀。 “我有办法,治千蛇阵的毒。” 明若楠大喜,慌忙起身迎过去。 “您说真的?” 周文柏刚走到堂中,正看着了坐在堂中之人。 “梁太师?”周文柏有些疑惑,又看了看一旁的凌国舅,“您二位这是?” 明若楠敷衍道:“这我外祖父,来不及细说了,咱们先救……” “你说啥子?”周文柏瞪圆了眼睛,手中的拐杖差点儿扔了出去,“他是哪个?” 第二百八十一章 局外人 明若楠亲手给徒弟喂着药,一屋子人,都期待得伸长了脖子。 只有周文柏眼中满是茫然,仍没有从刚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老头……你……你真的是梁婉的爹?” “如假包换。”梁太师笑着朝周文柏道,“周侯爷,老夫好歹比你年长十多岁,能不能麻烦用个尊称?” 周文柏撇了撇嘴,心道这笑面虎,说话还是如此招人讨厌。 “啧啧啧,我也是头一回见到像三丫头如此能折腾的……” 周文柏话音刚落,明若楠便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世伯,如此便可以了嘛?” 周文柏其实心里也没底:“死马当活马医吧……当时一百多个人,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千蛇阵中活了下来,说不准有用。” 明若楠望着徒弟,仍是止不住心痛。 她刚给汤圆喂的汤药,药引是一位士兵的血。十多年前,一个五毒门的人在西南犯事,周文柏派出一百多个人围堵此人,却被千蛇阵困住了,最后竟只有如今这一人活着回来了。而且奇就奇在,他也被蛇咬了,却只烧了两日,便无碍了。 周文柏朝四长老说了此事,四长老立刻大喜,觉得这法子可行。 只是汤圆药喂下半个时辰了,众人大眼瞪小眼,榻上的人却始终没睁开眼。 四长老皱眉,忙伸手去探脉搏。 “好使!”他脸上瞬间绽开个笑容,“就是得多来点噶!” 一旁的士兵,人已过中年,此刻听见这话,瑟瑟发抖,可他才动了要跑的心思,便见那挺着大肚子,却仍貌美如花的人,朝着自己,笑得无比柔情。 “这位大哥,就拜托您了!” 他被这笑闪了下眼,莫名其妙便点了头…… 待他们出了房间,周文柏才敲了敲拐杖,看着明若楠刚准备开口,却在元靖走来时,尴尬止住话头。 “世伯,您有话可以直说,元靖不是外人。” 周文柏叹气道:“那我便直言了。近几日,我府上……来了很多人……” “因为万民书?” 周侯爷点点头,面上更加为难:“不仅百姓如此,还有戍边军中,我的一些旧部。” 元靖皱眉,心里一紧:“莫非军中也是怨声四起?” “唉,老夫倒是不大担心西南,西南军军纪严明,但其他各地……老夫实在是有些担忧。大宣这几年……还没养好精气,实在不宜再起内乱。” 虽然周文柏话说的委婉,可这事实却早已摆在眼前。 梁太师和凌国舅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 “老夫以为,公子,不可再犹豫了……” 明若楠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元靖挠了挠眉梢,朝明若楠解释:“我只是今日听了他们的话……有些怀疑自己……不然我给三哥写封信?” 梁太师的笑极有深意:“不急,公子慢慢想。” 凌国舅可没办法不急,他刚准备喊,便被梁太师笑呵呵地拦着。 “公子,有句大逆不道的话,今日,老夫不得不言。” “太师但说无妨。” “如今这世道如何,您也看见了。老夫只是想提醒公子,这大宣,不该是你们元家的天下,而是万民的天下!没有黎民百姓,又岂有天命自称万岁?我们不过是这世间的小小扁舟,自保?万民皆在水深火热中,这一派风雨飘摇里,您又如何能保全自己,偏安一隅?” 明若楠和元泩皆是被梁太师的话怔住,两人心中的五味杂陈,被明识理一声吼给打断了。 “你两个莫要听他的!他一个当夫子的,就会说!讲着讲着你们都懵咯!” 明若楠白了自己爹爹一眼:“爹,你莫要添乱!元靖自己有得想法的!” 只是留给元靖考虑的时间,并不多了…… 因为京城一道圣旨,直接把裘太守给打懵了。 圣旨,言简意赅,一句话说得明明白白,西南上交的万民书与登记在册的户籍不符,如若不补齐,三个月内,撤了裘可千。 “唉,这是要从老夫下手啊。” 明若楠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极为不满:“这孩子,住了这么久还不出来,太耽误事儿了!怕不是哪吒转世?” 元靖无奈,又揉了揉明若楠肚子安抚娃娃。 “怎么就耽误事儿了?能用寒冰掌了,你准备作何?杀入皇宫?” 明若楠白了眼元靖:“我是那么鲁莽的人吗?” 在场众人:……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明若楠眯着眼环视众人,这些人却各个避开她的目光。 明若楠叹气:“我就是……嗐!我就是觉得咱们何苦受这个窝囊气啊!她想让儿子当皇帝,我们这不是给他当了嘛?自己不好好准备,非要这么着急取武帝代之,这……” 明若楠说到这儿忙捂着嘴,才反应过来元靖毕竟身份尴尬。 “楠儿不用如此,这些关窍我前几日便想明白了。”元靖叹气,“庄贵妃和三哥,这是对父皇有恨……对你我有恨。他们要父皇彻底从那神坛上下来,受万民唾弃,自己好临危受命,顺应民意登基。” 明若楠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元靖有些不解:“你还用这破扇子作何?扔了,小爷我买个镶金的给你!” 元靖敲着扇子,有些无奈:“我这便上表,请父皇……不对,请三哥三思,把这扇子一并奉上。” 裘太守朝明若楠挤挤眼,明若楠偷偷摇了摇头,那意思是,别拦他。 梁太师和凌国舅,那日说罢一番话,便去西南郡各县游玩了,似乎压根没打算再来劝元靖回京。 这些日子,元靖辗转反侧,转得直接让明若楠将他一脚踹下了床。 而元靖多日来的辗转发侧,最终汇成了一封万字长言的表文,跟着裘太守的折子,一同送达了京城。 “少主啊,可惜殿下还是没明白这梁太师和国舅爷,究竟为何特地拨冗来此。” 明若楠揉着额头,有些无奈:“当局者迷,那毕竟是他的父兄,他毕竟还是姓元。”明若楠忙帮裘太守将茶续满,“从前,我不懂为何那么多朝臣以死劝谏,在我看来,你听便听,不听拉倒,我自己解决也好,看着你撞南墙也好,何必要去做那等出力不讨好的事?可直到听闻凌太师的事,我大约有些明白了。” “少主明白了何事?” 明若楠抬眸看着裘太守,挑眉笑道:“明白你们这些人啊,就算心里弯弯绕绕再多,脑袋都是一根筋,整日就知道陛下啊!吾皇啊!人家不听,你们就以头抢地,人家不理你们,你们就跪到天荒地老……” “怎着连带我也算上了?” “你自个儿为哪样在西南,心里没数么?” 裘太守语塞,只能用那几乎看不见的眼睛白了眼明若楠。 “你别调侃我了,这跟殿下有什么关系?” “你们口中的殿下,我的相公,自打记事开始,便先是臣,才是子。” 裘太守怅然,半晌后,才叹出口气来:“少主比我们这些局中人看得清……” 明若楠耸耸肩:“莫慌,穿鞋的总比我们这些光脚的着急。” 果不其然,明若楠这话说罢的七日后,圣旨又来了……只不过这次,给的不是裘太守,而是司达。 第二百八十二章 如此佳人 “母妃……您好好修养……” 庄贵妃眼中再次流出血泪,这眼睛将养了近一个月还未好,只因日日哭泣,始终没停过。 庄贵妃紧紧抓着元泩的手,指甲甚至陷进了肉里。 “母妃,您先安心养伤。” “泩儿!他们藏着念儿这么多年,其心可诛啊!” 元泩皱眉,接过宫女递来的巾帕,替庄贵妃将脸上的泪痕擦干:“母妃……司达说,他们也是刚刚知晓此事。” “你信他们?”庄贵妃血泪再次止不住地流下,还剩下的一只眼中,流露出的是更加怨毒的红,“是元靖……一定是他处心积虑!他能隐忍十六年,这是何等险恶的心思!他是故意要让本宫失去念儿!” “母妃!”元泩双手颤抖,听了多日这话,终于有些忍无可忍,“您怀疑别人前,先想想自己做了什么……” “泩儿……泩儿你是在怪母妃?”庄贵妃捶胸顿足,脸上搀着血的眼泪,让她整张脸显得更加恐怖,“那是母妃的亲孙子啊!母妃还不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怎么能……”庄贵妃泣不成声,元泩无奈,只得将她揽入怀里。 “母妃放心,儿子……儿子会解决的。” 武帝的寝殿中,有袅袅青烟飘出,元泩皱眉将这些烟雾扇去。 “父皇。”他轻轻喊了声,却见那垂垂暮已的老者,眯着双眼,望向自己。 “靖儿……靖儿来啦?”武帝忙起身,嘴角缓缓扬起,“靖儿……” 元泩的眼神冰冷,苦笑着望向那步履蹒跚的人:“儿臣还真是不招人喜欢,母妃眼中,只有二哥,父皇的眼中,只有老八……儿臣谁都比不上。” 武帝而今,神智已有些恍惚,他半晌后才分辨出眼前之人。 “是老三来了……” “父皇失望了?” 武帝摇摇头,徐徐朝那龙椅走去。 “一样的,你们在朕心中,都是一样的。”他虽然如此说着,但是眼中的失望,却没能掩藏好。 他伸手拿起一旁的丹药塞进嘴里:“那万民书的事安排如何了?” 元泩冷笑,却一点儿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儿臣今日来,便是要朝父亲禀告此事。” 强公公慌忙帮元泩抬了个椅子来,还细心地放上了软垫。 元泩朝强公公点点头,接着道:“儿臣想朝父皇问,西南抗旨不尊,该当如何?” 武帝身子一僵,望向元泩的眼中情绪复杂。 “西南?” “不错,正是西南。” 武帝浑浊的双眼也不知该望向何处,半晌后,才缓缓道:“抗旨不遵……是大罪……近日又有不少大臣递了折子,希望朕能尽早立太子。泩儿觉得,朕该不该立储?” “父皇自有圣断,儿臣不敢多言。”他说着翻转手中的折扇,勾着嘴角语带笑意,“但儿臣认为父皇寿如松柏,倒是不用急于一时。” 武帝双眼微微眯着,试探问道:“老三啊,能不能……能不能让靖儿回来?” 元泩眼神微暗,转头望着武帝,冷笑道:“父皇这是想老八了?” 武帝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越发觉得眼前的人,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青烟袅袅,武帝再次恍惚起来,眼前似乎出现了二十年前的场景。 “陛下,臣妾希望靖儿长大了能平平安安,什么太子,储君啊,臣妾和靖儿都不在乎。” “瞎说!”他望着蹦跳的孩子,眼中满是慈爱,“靖儿这么聪明,才智像朕,能堪大任!” “才三四岁,哪儿能看出来?” “诶!朕就是知道!” 元靖被高高举起,乐呵呵笑着,开心喊着“父皇”,“母后”。 “靖儿……靖儿……呵,人都不清醒了,倒是还能惦记着老八。” 元泩望了眼寝殿中醉生梦死的人,转身朝勤政殿走去。 “主子,您看这折子半晌了,想什么呢?” 元泩捏了捏额头,冷笑着将这折子攥紧。 “常宽,那个肖阆权,还在枢密院么?” “好像是,在枢密院整理案宗,主子要传召他吗?” 元泩望着手中的朱笔,眉头微微颤动:“罢了……” 常宽歪着头望着元泩,笑呵呵的:“真的不用了?” 元泩将笔直接砸向常宽:“就你聪明!” 半个时辰后,肖阆权跪在勤政殿内,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贤王突然召见自己所为何事。 贤王现在虽无太子之名,但有监国之实,众臣觐见,都不约而同行太子礼。 “肖大人,喜欢明姑娘?” 肖阆权猛得抬头,甚至忘了案几后的人还没开口免自己的礼。 不过元泩倒是不介意,他笑着扬了扬手:“坐着回话。” 肖阆权呆呆地坐到椅子上,仍有些愣神。 “刚本王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元泩见肖阆权望着自己,满眼迷茫,笑道,“此处只你我二人,但说无妨。” “我是喜欢她,盟主是女中豪杰,世间又有几人能不喜欢她?” 元泩一双桃花眼微微弯着,望着肖阆权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你知道本王不是那个意思,本王说的喜欢,是男子对女子那种。” 肖阆权不卑不亢地昂着头:“微臣不否认心悦明盟主,但微臣也懂,发乎情,止乎礼。” 元泩双眼微微一暗,苦笑道:“好一个发乎情,止乎礼。” 肖阆权看着元泩,觉得贤王与自己初次见到他时,似乎判若两人。眼前的贤王,阴郁不定,肖阆权在他身上,竟有些看见了武帝的影子。 “如此佳人,为何要在西南?” “如此佳人,又何必要困在宫中?” 元泩闻言,脸瞬间沉了下来。 “肖大人,她原本就不该在那处,是本王当年太过懦弱,但今后,本王不会了。” 肖阆权错愕地望着那人,有些不解:“爱慕是爱慕,可是肖某自认为配不上那人。”他说着嘴角咧起,憨厚地笑着,“肖某认为,这世间没人配得上她,但谁能站在她身边,要她自己选的才算。” “你是如此想的?”他摇摇头,望着肖阆权笑道,“既然你与楠儿有私交,那这趟,便由你去宣旨吧。” “臣领命,谢殿下。” 待肖阆权走后,常宽才笑着将朱笔递上:“主子为何要肖大人去?” 元泩勾着嘴角,再次拿起朱笔:“本王想告诉他,只要让她没得选,那她身边站的是谁,便一目了然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哪有圣旨 “司达,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命……”肖阆权念到一半突然卡了壳。 “肖大人,继续宣旨啊。” 一旁的太监提醒,而肖阆权看着跪在地上的司达,眉头紧紧皱着,实在是开不了口。 “肖大人……” “闭嘴!再说我直接斩了你!”肖阆权暴躁地将圣旨合上,毕竟是江湖儿女,总是有脾气的,他直接将这圣旨递给司达,挠着头十分烦躁,“司将军,您自个儿看吧。” 谁也没料到,元靖的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并没有唤醒他和元泩的兄弟之情,反倒提醒了元泩一件事。 从小到大,元靖一直装着傻,所有东西,便都落在了他的怀中,父皇的疼爱、太子之位、包括明若楠。 只有自己,一直在抢,想要任何,都要处心积虑,忍辱负重。他除了母妃,已经一无所有了。 他的母妃口中说着,不要相信任何所谓的兄弟情谊,却心心念着自己的二哥,而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 他的父皇不喜欢他,只因为他太过像自己,就连浑浑噩噩中,他念的都是老八,而不是在身边的自己。 他的弟弟劝他为国为民,三思而后行,就连远在西南,都要管这天下之事。 更可悲的是,他在看见元靖的万言表书后,突然发觉,他的八弟,竟还有治国之才…… 元泩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对元靖的纵容,并非只是哥哥对弟弟的疼爱…… “不是,元泩这突然是要闹哪样?”明若楠直接将圣旨摔在了地上,气得青筋都要冒出来了。 司达和肖阆权特意挑了元靖的不在的时候来,可现在看见明若楠这模样,又有些后悔了…… “您别生气,小心别吓着孩子。这……贤王这突然的是怎么了,我也纳闷啊!” “宣旨太监呢?” “让我给斩了。”司达用刀柄挠了挠眉毛,说起这个还有些不好意思。 “斩得好!”明若楠气得额头都冒汗了,“是不是庄贵妃又给他施压了?” 裘太守捋着胡子,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道:“约莫是,但应该不仅仅如此。我有个猜想,正巧姑爷不在,老夫今日便朝少主说一说。” “你说!” “这贤王应该是得知梁太师来了西南,慌了。而且……” 明若楠忙扶着腰走近裘太守:“而且什么?” “而且当时老夫就说,别让殿下写折子,你非说没事!” 明若楠眨巴眨巴眼睛,纳闷道:“关那折子什么事?” “嗐!从前贤王压根儿没把姑爷放眼里!这万字表文,条理清晰,进退得当,情真意切,还将如今大宣的形势分析的清楚透彻!”裘太守边说边叹气,“要我说,几位皇子中,要数贤王殿下最像武帝,现在有个既能审时度势,还有寒冰派如此厉害助力的人出现了,巧了!这人曾经还是太子!” “他害怕了……” 司达皱眉,此刻终于明白为何上表了半个多月的折子,除了招来庄贵妃一顿谴责,竟然没等来贤王殿下一句回复。 “我猜还有个原因……”肖阆权有些欲言又止。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他:“还有什么?” 肖阆权有些尴尬,眼神左右闪躲。 “嗐!肖大人,此处没有外人,究竟如何,您倒是快说啊!” 肖阆权把心一横,一拍大腿道:“走之前,贤王特意把我喊过去,说了一长串奇怪的话。我琢磨他还是……还是对盟主有想法儿!” 明若楠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啥子?哪样想法?” 众人错愕,各个脑袋顶冒汗。 明若楠歪着头,见大家一副尴尬的表情,突然恍然,自己也尴尬起来。 “不是……这旨意……这也看不出来他是那个意思啊!” 连路北北都看不下去,无奈把地上的圣旨捡起:“您看,这句说抗旨不遵,就要抓您和姑爷回去。” “所以?” “这句以礼待之,您没看见?” 明若楠这才发现,押送京城后头还有句……刚她看见押送京城就已经气得直接将圣旨摔地上了。 此刻,一堆人,揉着额头,齐刷刷叹了口气。 “还剩几日来着?” “七日……” “快马七日可能都到不了京城!更别提将万民书递过去了!”路北北有些着急,“我们现在写?来得及嘛?” 众人再次齐齐叹气,最终明少主一拍桌子:“拿火折子来!” “什么?” “啧,火折子……罢了,费事。”她说罢直接将圣旨扔给路北北,“寒冰掌碎了它,夜长梦多!” 众人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还能这么干! 他们三位朝臣,觉得圣旨是皇帝的象征,皆是高高恭敬地供着,除了明若楠…… 在她眼里,这圣旨就是块绣着花写着字的布……所以明少主此刻,选择装傻。 “只是此计,委屈肖大人了……” 肖阆权挠了挠头,有些无奈:“我参加科考,是为了报国,为了做大宣的栋梁,而不是为了以这莫名其妙的理由,欺压百姓。不然,我怕回家会被我爹打死!” 明若楠勾起嘴角,朝司达挑挑眉:“司大哥呢?” 司达还没回过神来,此刻听着肖阆权的话,自己也受了触动:“我是西南戍边军的将领,要做的只有守好边疆,而不是做什么万民书。” 明若楠虽是满意于司达这答案,可她心里却仍是不安。 这圣旨,大致意思是,因元靖上表进言,陛下大怒,但因元泩求情,所以给元靖个机会,让他在九月初十前,将西南郡的万民书收齐送到京中。 其中言明,要元靖亲自送,若他抗旨,便请司达将元靖极其家眷押往京城降罪。 明若楠只想送元泩一万个“呵呵”。 这元泩哪是求情了,分明是火上浇油了!还让元靖去京城送,又不是傻子?送去京城,哪儿还能回得来? 明若楠的不安,在半个月后,成了真。 这次的圣旨,是要司达,将抗旨不遵的元靖押送京城。 来的还是个特使,这人曾为大宣立下过汗马功劳,司达这次,可不敢轻易斩了。 “司将军,您还不接旨?” 司达想起明若楠的交代,一脸茫然道:“这‘抗旨不遵’四个字,末将没听明白啊?” 宣旨的朱谷礼眨眨眼,有些茫然:“不是……上一次不是肖大人亲自来宣的吗?” “肖大人?哪个肖大人?” 朱谷礼这下彻底懵了,怀疑地朝身边的太监问:“这怎么回事?” 太监尖利的嗓子朝着司达毫不客气:“司将军,枢密院的肖阆权肖大人,半个月前来宣过一回圣旨,您怎么才半个月就忘了?” “肖阆权?”司达皱着眉,语气惊讶极了,“没来过啊?” 朱谷礼和这位小太监都傻在了原地,这种情况,从来没遇到过啊。 “朱大人,这该如何是好啊?” 朱谷礼皱眉叹气道:“这样,我这便回京,看看能不能延几日,这圣旨将军先接着,且等着愚兄的消息啊。” “诶……朱大人……” 司达还没拦住,朱谷礼已经上了马…… 第二百八十四章 何情何理? 司达叹了口气,只得直奔寒冰派。 可这回不巧,正好让元靖给碰上了。 “司将军?” 司达想将圣旨藏起,却已来不及,而且藏无可藏。 明若楠正骂骂咧咧朝这儿走,看见了正巧遇上的两人,第一反应,便是转身跑。 “楠儿?” 明若楠尴尬转身,扯出一个笑来。 “相公,你回来了?” 元靖叹了口气,心里呵呵:一喊相公,必作妖…… “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元靖话音刚落,突然发现肖阆权从远处走来。 “等等……”元靖揉了揉眼,看着肖阆权,“如果我没看错……他刚是从后院出来的……” “啊……”明若楠尴尬地转过头去看路北北,路北北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司达。 司达茫然地看回元靖:“你们家的事儿,我可不清楚。” “所以……咱家多了个人,我一直都没发现?” 明若楠挠了挠头,半晌就蹦出个,“哈哈……” 元靖无奈揉着额头,屈了屈手指,明若楠朝司达点点头,司达只能乖乖将圣旨递给元靖。 “你们刚说把上一卷圣旨怎么了?” “碎了……” “什么?碎了?” 众人齐齐僵硬地点点头。 元靖心里反复跳出这话:圣旨……碎了……碎……了…… 他捏着额头,觉得实在气结,半晌后,只叹出口气来。 肖阆权有些胆怯地坐在了椅子上,看着元靖的表情,他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发毛。 “所以你们现在是准备如何处理如今这卷?”元靖又叹出一口气来,“难不成准备把这回的也碎了?” 司达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回碎了也不好使了,朱大人说回京帮咱们延几日……” 元靖挑眉:“延?原来那圣旨的万民书要多少百姓画押来着?” “二百万……裘太守带着人摁了三天三夜的手印,实在是摁不动了。” 元靖再问:“最后是按了多少?” “十万。主要是还得写恭维的话,这万民书又不是只画押就成。每封都得编一段恶心人的话!”明若楠撇撇嘴嫌弃极了,“再延能延几日?咱们全寒冰派没日没夜按,估计也得十多日。主要是大家伙儿都不乐意干这事儿,这十万封里头,只有十多个人是见衙门的人可怜,帮着写的……” 元靖敲着扇子,心里有些不解:“这好端端的,怎说翻脸便翻脸?是因为咱们伤了庄贵妃一只眼?不过三哥愚孝,倒是……” 众人不约而同叹气出声,元靖抬眸,扫了眼众人:“你们……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明若楠。 明若楠扶着肚子,灵机一动:“哎呦……你儿子踢我了!” “他最近,哪日不踢你?说不定是个宝贝闺女。” “啧,闺女就加上宝贝二字,儿子就不配哈?” “你少打岔!” 明若楠叹气,艰难坐下。 “元靖,其实我派人去追朱大人了……” “什么?”元靖惊得站了起来,“朱大人是良臣,你们莫要伤及无辜。” “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明若楠边摸着肚子安抚孩子,边笑道,“我哪哈能那么野蛮?” 路北北低声解释:“少主让人追上朱大人后,套麻袋装回来……” 元靖被“麻袋”两个字惊得眉头直跳。 “夫人……日后……罢了……”元靖刚开口,突然觉得说了也白说,干脆咽回了肚子里。 只是几人万万没想到,等了足足三日,竟是还没等到朱谷礼。 按理说寒冰派的脚程,定然比朱谷礼这老头快了不知多少,没理由追不上。 可几批人先后追出去,竟一个也没见着朱谷礼的影子。 两日后,仍没见着人的明若楠摩挲着玉镯,朝路北北问:“水路也找过了?” “找了,您说这都五日了,他总不能不吃不喝吧?” 明若楠心里突然一惊,抿着嘴望向窗外:“北北……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说为何元泩……宣这么个出力不讨好的旨,要派个在朝中颇有威望的朱谷礼?” 明若楠在江湖行走多年,见惯了人心险恶,可她从前不愿用这险恶心思猜想三哥,而如今,却很难不如此揣度了。 明若楠的猜想没几日,便得到了应验。朱谷礼没追上,并非是因为他跑得快,而是因朱谷礼一出西南,便被灭口了…… 只是这死讯传到京城中,却变成了西南郡抗旨不遵,杀害朝廷命官。 “嘭!”明若楠将手边的桌子直接拍碎了。 “臭不要脸!” 元靖忙扶着明若楠坐下,安抚道:“夫人,莫要生气。” 他虽如此说,但其实心里比明若楠更气,因朱谷礼这一生都在为大宣的军事谋局。北地第一代守将便是朱谷礼的父亲,他前半生为大宣守边,后半生为修筑大宣各地的军备工事而四处奔波,如此良将,如此明臣,不过为了权利斗争,便说杀就杀…… 他们正在着急,凌国舅与梁太师却迈着八字步,不慌不忙地来了。 “您二位消息倒是灵通啊!”明若楠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这两二人,“不知二位又有什么教导啊?” 明识理陪在岳丈左右,此刻赶忙白了女儿一眼:“不懂礼数!” 梁太师笑道:“我看你是仗着我们现在都不敢惹你!” 凌国舅见自己外甥一脸愁容,怒其不争:“早跟你说了,让你早做决断,早做决断!” 元靖此刻心烦不已:“舅舅,我已然上表三哥,把自己的想法清清楚楚告诉他了啊!他为何……为何要如此啊!还是说……这是父皇的想法?” 凌国舅和明若楠竟不约而同地冷哼了声。 元靖纳闷,梁太师笑着问道:“不知公子这真情陈表,是如何写的?用的是何等口吻,陈的又是何种情?” “自然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何情?何理?” “国家大义之礼,兄弟父子之情。” 明若楠忍不住想给元靖鼓个掌,真是字字戳在元泩心尖上,怪不得他要这么着急呢。 元靖看着众人尴尬的表情,十分不解:“楠儿,你怎么也是这个表情?” 明若楠挠了挠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 梁太师捋着胡子笑道:“公子心善,不愿以恶揣度他人。所以还是由老夫来做这个恶人吧。” “祖父……” 梁太师笑着朝明若楠摆摆手,明识理无奈,听不懂他们这些所谓的官场门道,只能乖乖给岳父斟茶。 梁太师望着一脸茫然的元靖,招呼他坐在自己边上。 “公子,贤王近几次同您是如何沟通的?” “未曾有书信往来,又何谈……”元靖看着梁太师那双笑眼,突然惊觉,“圣旨?” 梁太师笑道:“不错,正是圣旨,殿下这下知道错在哪儿了?” 元靖呆呆地望着梁太师,觉得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他希望的是并非是兄弟之仪……而是……君臣之礼……他是君,我是臣……”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夜访国舅府 在元靖这话出口后,众人皆是松了口气。他自己琢磨明白,好过他们开口说。 元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那万字长言,竟成了催命书。 “为何……为何你们现在才告诉我?若是早些提醒我,也不至于……” 明若楠叹气,扬了扬下巴:“看见这二位没?褶子里都是心眼!胡子有多少,城府就有多深!” “啊?”元靖有些茫然。 “他俩故意的!就是要逼你走这一步啊!” 梁太师没想到外孙,竟因害怕元靖责怪,如此轻易便把自己给卖了,可他总不好指着明若楠说,你明明也没想拦啊! 他清了清嗓子尴尬起身,元靖不开窍则以,一开窍惊人。 梁太师才刚准备开溜,就听元靖幽幽开口:“朱大人之死……你们该不会也早有预料吧?” 这下连明若楠都惊讶了,忙扯着梁太师慌张道:“老头……你别跟我说你早知道元泩会用这招?我可是朱谷礼走了才意识到的!” 元靖挑眉:“夫人早知道了不告诉我?” 明若楠尴尬咳了咳,凌国舅无奈道:“罢了罢了,事到如今,梁老头,我们也别再瞒着孩子们了。” 凌国舅此刻看着自己外甥,无奈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本来凌国舅和梁太师,并没准备来西南,亲自走这一趟,原因很简单,时机未到。 只是两月前的一日,国舅府迎来几位意外的访客。 “呦,这吹得是什么风?几位大人深夜到访寒舍,不知所谓何事啊?” 几人面面相觑,将斗篷的黑帽摘下。 “国舅爷,实不相瞒,我们此番前来,正是为了万民书一事。” “万民书?”凌国舅揣着手笑道,“这我可管不了,我本就是外戚,现在连我外甥都成庶民了,我更是没什么本事管咯。”凌国舅转身,舔了舔手指,将自己的碎发抿上,“几位大人请回吧!” 他话说完良久,却都没听着几人离开的动静。他有些纳闷地转过身,竟发现三人皆是跪在了地上。 “哎呦,几位老哥哥,这是作何啊?”他慌忙去扶,可三人却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国舅爷,今日我们赌了命来这一场,为的便是请您出山。” 凌国舅叹气,干脆也跪在地上,朝着三人磕了个响头:“我说您三位,是不是糊涂了?我?我压根儿没进过山啊!” “您就别跟我们这儿演了,我们三人合计过了,太子殿下竟然能装十六年,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凌国舅扶着膝盖,叹了口气:“高人谈不上,不过是我这懦夫,怕孩子有危险,才隐忍如斯。” 凌国舅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劝得三人坐在堂中说话,毕竟老头们不累,他腿也跪麻了。 他本以为这三个老狐狸来,一定会弯弯绕绕说一大通,没承想,几人竟丝毫不拐弯,直接开门见山。将“万民书”的弊端丝毫不留情面地数落一番。 “恕凌某愚钝,若是三位大人如此反对万民书,应去同陛下说,去同贤王殿下说,您跟我也说不着啊!” 三人闻此,不约而同皆是叹气。 “自然都尝试过了……”甘永达无奈极了,连同开口的声音都气得打颤,“我连同十位言官,跪在勤政殿前,整整三日,胡大人中暑,现在还在榻上病着呢!可我们连陛下的面儿都没见着!” “不是说陛下复朝了么?” “陛下如今满脑子只有仙丹,何来复朝?不过是贤王监国而已。” “那你们也该去找贤王啊……” 几人面面相觑,似是有些尴尬,但最终还是甘永达直言道:“找了……笑着应下了,没几日,亲自登门致歉,说是劝不动陛下……” 凌国舅挑眉,眼中满是戏谑:“甘大人,那这事儿怨不得贤王啊。” 一旁的卜兴旺叹道:“若是只因如此,我们也不会深夜来寻您,冒这个险了!” “犬子与贤王的一手下素来有些交情。”甘永达叹气,“那日两人醉酒,说起八皇妃如今有孕一事,那人竟言,陛下……陛下根本不知啊!犬子多了个心,一打听才明白,贤王殿下早就切断了陛下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凌国舅皱眉,虽然此事他早已知晓,但仍是没忍住问道:“既是如此,诸位大人,兴许听我句劝,此时立储,可能比来找凌某,更有用。” 卜兴旺摇摇头,一把抓着了凌国舅的手,眼周的皱纹微微颤着:“国舅爷,如今这国法形同虚设,卜某营营碌碌大半辈子,从未想过,要亲手治自己无辜同僚的罪啊!” 甘永达看着卜兴旺,不禁红了眼眶:“三司从前是法度的象征,而如今,却是孙尤两家……要关谁,便关谁……贤王多疑,任人唯亲,我们这些老臣,早就碍他的眼了。” 凌国舅敲着手指,有些犹豫:“三殿下,不该是如此之人……” 甘永达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 “这是近半年落罪的大臣极其家眷。”他指着这名单上的几个名字,“这些是康王旧友,这几个是申友亮旧部,这二十多位,是李太傅曾经的门生,还有……”他说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圈出几个,“这几位更离谱,是没奏请过立储的大臣……” “分开看,似乎没什么,可你我都明白,确实有几人是踩着了吏法的边界,有些问题。但更多的,都是严于律己的清官啊!” 凌国舅此刻也是被三位老臣的情绪影响,望着名单,不知从何说起。 “国舅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长此以往,只怕这朝堂,要变成贤王的一言堂了!国将不国,法将不法,大宣的气数……或不久矣……” “各地如今民怨四起,就连京中,都是议论纷纷。各州郡衙役,不抓贼,不处置案犯,皆是忙着抓不写万民书之人,只怕十多年前新安郡和广南郡的悲剧要再度上演啊!不过彼时还能归于天灾,而此次,是彻彻底底的人祸!” 凌国舅看着这些名单,半晌后,只长叹了声:“诸位大人,如今,是要我作何?” “国舅爷,我只想让您给我句准话,八殿下……能不能救国?” 凌国舅望着三人,有些茫然。片刻后,他眉头微微皱了皱,揣着手抬起头来,那双眸子里少了戏谑,却多了份冷毅:“也请三位大人给晚辈句实话,你们今夜来寻我,究竟冲的是靖儿?还是我那外甥媳妇儿?” 第二百八十六章 圣旨又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一直没言语的那位,终于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国舅爷,今日,我三人前来,却是因明若楠,只因八殿下至今还未显露过治国之才。”说话之人,高昂着头,曾经的戎马生涯,让他说话一向不卑不亢,也极少拐弯抹角,“我三人相信,有内室如此,就算继承大宝的是个废物,也定然不会任大宣继续乱下去。” 凌国舅嘴角抽搐,突然有些想动手。 甘永达和卜兴旺忙去捂这人的嘴,可这两个书生,哪里是此人的对手。 “朱大人慎言啊!” “听我说完!”这人嫌弃地白了那两人一眼,“依在下看,王妃,有治国之才,可惜是个女子,但既然她甘愿委身于八殿下,那便证明八殿下身上有可取之处。” “你这‘委身’两个字是不是用的不大合适?” 凌国舅强忍着没动手,却见这人说着似乎还不怎么在乎,摆摆手接着道:“不要在意这些措辞,甘大人和卜大人都曾对在下言,既然王妃信殿下,那殿下定然是值得信的。” “诶?”甘永达和卜兴旺再次去捂嘴,却被凌国舅拦住了。 “两位大人,也不用拦了,您几位说这些,我听明白了。” 见三人望着自己有些惊讶,凌国舅叹气道:“其实靖儿的问题,不在于无治国之才,而在于心慈……” 凌国舅说着从案几上掏出几本书来,递给三人。 三人不解,只看着这一摞书,有兵法,有策论,有史卷…… “这是?” “三位大人一看便知。” 三人疑惑地翻开这些书,在看见其中的批注后,皆是眼中绽出光芒。 “这……这是八殿下所书?” “针砭时弊!博学多闻!当有治世之才啊!”甘永达翻完一本又看一本,越看越欣喜。 “这些都是我外甥看过的书,寄放在别处怕被人发现,便都存在我这儿了。”凌国舅说着叹出口气来,“只是我这外甥要说起来,确实不如他媳妇儿。我那外甥媳妇儿,手腕该黑便黑,心该狠就狠。别人若是欺负了她,那定然落不得好。可靖儿就……” 卜兴旺正巧看到元靖在一本史书中的批注:“此书言,前朝崇帝,为平内乱,灭邛、匡两氏十族,殿下在此处圈注,匡氏尚有情可原,何苦斩草除根……” “殿下仁德……” 凌国舅叹气:“三位老哥哥,同我讲话,不用避着。这说好听了,是仁德,说难听点些,便是心慈手软,自古君王,仁德和狠绝,哪一项偏颇了,都不可。” 三人对视一眼,仍是甘永达先忍不住开口道:“国舅爷告诉我们这些……是有了谋划?” “靖儿如今,不愿意同亲兄弟争,认为大宣的问题,待他的哥哥继位之后,自然会迎刃而解。” “殿下……眼里只见着了一个皇兄,却没看见他身后之人啊。” 论才学,元泩和元靖兴许不分伯仲,但元泩背后有尤氏与孙氏两大士族,现在还搀上了梁氏一族。 臣强君弱,定会内乱,元泩既靠着这三大家族上了位,自然奈何他们不得。而这三家士族,也各个不是省油的灯。 凌国舅笑道:“那诸君不怕,明家外戚旁权?” “国舅爷不怕,我们自然也不怕。”甘永达三人何等老奸巨猾,此刻望着凌国舅,微微一笑,皆在不言中。 “国舅爷的计划是?” 凌国舅笑道:“计划没有,不过等一个机会。”他说着朝内室喊了句,“出来吧,趴墙角听也不嫌累。” 三人皆是一惊,只见梁太师,笑呵呵地掀起帘子走出。 “诸位老弟,近来可好啊?” 三人齐刷刷身子朝后缩了缩,警惕地望向梁太师。凌国舅忍着笑道:“诸位莫慌,一头儿的。” “梁太师……这……不会吧?” 梁太师捋着胡子,笑道:“唉,都是孽缘啊……” “狗屁的孽缘。”凌国舅给梁太师倒了杯茶,“他们梁家欠我们凌家一个媳妇儿。” 三位大人年龄都不小了,所以皆是知道梁家与凌家的那段往事。自小与凌启定亲的梁婉跟人私奔了,虽然梁家对外说是梁婉病死,但这事儿当年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大家皆心知肚明。凌启即使之后封侯拜相,也未曾娶亲,众人皆说他还是心中念着梁婉。 “在下还以为,自此之后,梁家与凌家结仇了……” “嗐,这媳妇儿不是已经还上了么,旧事就不要再提了。” 三人皆是瞪圆了眼睛,“媳妇还上了?” 可凌家就剩了凌多多一个男丁,他至今未娶……难道…… 三人惊得下巴差点儿掉地上。 甘永达仍是有些恍惚,结结巴巴道:“那个……那个既然都是一家人……那……那国舅爷……额不,梁太师,有什么良策,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商讨一番?” “良策倒是没有,不过个‘等’字。” “等?” “等贤王殿下主动,等八殿下,想通。” “啪!”这声拍桌子声,把几人吓了一跳。 “反正朱某这回认定八殿下了!一切听凭太师安排!” 坚定地说出这话的,正是朱谷礼。 “所以朱大人……”明若楠有些哽咽。 “没错,他是主动赴死。”梁太师表情难得的严肃,“以身证道。” 在场众人,皆是内心震颤,半晌说不出话来。 当时元泩准备派人去西南时,这群老狐狸便料到,他是准备杀人灭口。其实最初选中的不是朱谷礼。 “朱大人,我们可以再想别的法子……” 朱谷礼摇摇头,笑得两眼弯弯,皱纹皆挤在一处。 “徐大人上有七十岁老母,儿子也才七八岁,此趟,徐大人去不得。在下,可去。” 梁太师给他们的信中,写了两条计策,一是说服徐大人,二是接着等……可朱谷礼却擅自改了。 “为保万无一失,这趟,必须我去。” 卜兴旺道:“老夫年纪一大把了,要去,也该是老夫去。” 朱谷礼笑道:“几位大人不用争了,你们或与明若楠或凌国舅有过私交,或是家中老小皆是指望你们,就我合适。只要徐大人称病,陛下定然会选中我。” 元靖眼眶通红,紧紧攥着拳头。 在场众人,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明若楠鼻子发酸,她从前不懂什么叫“国家大义”,但今日,她懂了。 众人还处在悲恸之中,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裘太守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 “不好了……” “老裘,有什么事喘匀了再说。” 裘可千扇着汗,根本顾不上喘匀。 “圣旨……圣旨又来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要生了! “动作倒是快……” 这新圣旨,就写了一句,让裘太守与元靖十日内进京请罪,以求从轻发落。 明若楠拍了拍肚子,有些不满:“你这娃娃,爹娘都快急死了,你还不出来!” 元靖皱眉,白了眼明若楠:“哪有你这么当娘的?”他捏着额头有些犯愁。 “少主……你……” 路北北惊讶地望着明若楠,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众人顺着路北北的目光纷纷看去,一瞬间,一群大老爷们儿,全傻了眼。 明若楠见众人皆是望着自己,纳闷道:“你们望我做啥子?” 还是明识理先反应过来,忙一拍大腿喊道:“要生咯!” 明若楠低头一看,地上竟是一滩水。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好像是噶,要生了……” 寒冰派随着明识理这一嗓子,登时zha开了锅。 “水!热水!” “吃的要不要备着?” “福禄布呢?” “啊!最重要的没来!” 麻团和果子齐刷刷转头:“什么?” “稳婆啊!” 众人再度陷入慌乱。 稳婆一路嚎叫着被背上寒冰派,抵达时候,腿都有些发软…… 明若楠已经满头大汗,咬着布条,却说什么不肯喊一句。 “小姐,您喊出来吧,当年大小姐喊得三里外的人都能听见呢。” 明若楠咬着布条摇了摇头,琢磨自己堂堂武林盟主,怎么能如此…… “仙人板板!”明若楠这一嗓子,喊得在外守着的一干人等,皆是腿一软。 “少主何时遭过这个罪啊……” 此刻元靖急得团团转,听着娘子的嘶吼,整个人也跟着冒汗。 明若楠头次体会当娘的不易,嘴里喃喃骂着:“小祖宗!你这是要折磨死你娘啊!” “小姐,坚持住,我看见头了!” “啊!”明若楠这一嗓子,众人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师父,您冷静些……”胡一筒感觉到了四周骤起的冰寒,忙安慰自己师父。 明识理叹了口气,听着小女儿的嘶吼,也急得直冒汗。 “我站远哈,听不得我娃儿遭罪……”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梁太师捂着胸口,感觉心都要从嗓子眼飞出来了。 而此刻明若楠连床单都撕破了,觉得打打杀杀也没生孩子这么疼,这小祖宗一定是上天派来整她的! 她此刻迷迷糊糊,脑中不知为何,竟出现了外祖父说过的话“风雨飘摇中,安能独善其身?” 她刚准备接着吼,却突然觉得身边有寒光闪过。 她本能地抓住了伸来的那只手,眼中恢复清明,果然是一把匕首。 “麻团……”明若楠用尽全力喊出这声。 “怎么了小姐?”正在涮毛巾的麻团一转身,便看见明若楠用尽气力抓着稳婆的胳膊,而这稳婆手上,竟然握着把匕首。 “小姐!”麻团忙去帮忙,却被这稳婆一脚踹开,这稳婆竟然是武功高强。 而明若楠此刻孩子生到一半,果子和麻团纷纷扑上来帮忙却无济于事。 明若楠虚弱地甚至捏不住稳婆的手,端着热水进来的胡一筒媳妇,吓得手中的水盆直接扔在了地上。 “来人啊!来人啊!” 稳婆忙将手抽回去,朝着胡嫂便砍。 麻团和果子慌忙扯着她的脚,大声喊着:“有刺客!刺客!” 元靖猛得站起:“他们是不是喊刺客?” 众人惊愕,皆是望向产房。元靖迈腿就要朝前冲。 林茨和林重忙拦着。 “主子不可啊!女子产房乃污秽之地……您千金之躯,万不可……” “那是我夫人!” 元靖一把甩开两人,飞快跃进产房中,看见的便是受了伤倒在地上的胡嫂,还有拼死拽着稳婆腿的两个丫鬟。 他一跃上前卡住了稳婆的脖子,怒得手上青筋暴起。 “不可……” 元靖这才堪堪回过神来,直接将这稳婆甩了出去。麻团和果子将嘴角的血擦干,忍着伤痛爬起来,就连肩上挨了一刀的胡嫂都忙端起盆子。 “少主你坚持住,我再去烧水!” “小姐……”麻团眼泪止不住流下来,边哭边帮忙明若楠按穴位,“您用力,小姐。” 明识理看着被绑在地上的稳婆,气得双手直抖。 “欺人太甚!” “掌门,令牌……” 梁太师看着搜出的令牌,不禁皱起了眉头:“宫里的人……” 背这稳婆上山的弟子此刻跪在地上,一个劲儿扇自己巴掌:“都怪我笨!怪我憨!” “行了!”大长老忙拉住徒弟的手,“你是该死!不过先说清楚,这稳婆咋个换了人?” 徒弟自责地脸都扇肿了。 “就是张嫂的儿子说张嫂病了,就让舅母替她……” “这你也信?” “咱们寒冰派一半的娃娃都是张嫂接生的,谁能想到啊!” “嘭”!明识理劈碎了手边的桌子,吼道:“给我审!审完扒了皮挂在城楼!” “审个屁!脚指头都能想到是谁!” 凌国舅这句话刚落,在场所有人便齐齐愣住,僵硬地伸着脖子,望向产房那处。 “是孩童的啼哭……” “生了……” “生了!” 寒冰派响起震天的欢呼声,等在山下的人,听见这声音,也是纷纷高兴地蹦了起来。 “少主生了!少主生了!” 元靖帮明若楠擦着额头的汗,笑道:“辛苦夫人。” 明若楠点点头:“确实辛苦。人家都说女子产房晦气,你个憨包,还朝里闯。” 元靖看着孩子,皱巴巴地连眼睛都睁不开,却怎么看怎么可爱。 “要不是他们拦着我,我早想来陪你了。”元靖说着起身,“夫人再歇会儿,我去喊人来收拾收拾。” 元靖笑着退了出去,一转身,便瞬间变了脸。 林茨慌忙迎了过来。 “审得如何?” “身上搜出了宫中的令牌,十有八九是庄贵妃……” 元靖眼神暗下,朝着远处的裘太守扬了扬手。 裘可千突然有种预感,此刻的元靖宛如换了个人,全身上下都透着寒气,不是寒冰派那种冰寒,而是肃杀之气。 “公子喊裘某?” “裘太守,劳您拟个檄文。” 裘太守登时僵在了原地,他激动地双手颤抖,声音都有些打战。 “这檄文的内容……” “贵妃尤氏不仁,牝鸡司晨,今民不聊生,后宫乱政,然靖念于孝悌之义,百姓民生,不愿再起纷争,故诏天下,西南郡今时起,脱离大宣!” 第二百八十八章 就不接旨 “西南抗旨不遵,若此刻不出兵,那我大宣的威严何在?” “我朝还未从与南渊的征战中休养过来,不宜再起干戈啊!” “可他们目无尊上!都诏天下,脱离大宣了,如此还不降罪?将天子国威立于何地?” “臣请率三万精兵征讨西南,为朱大人复仇!” 众臣吵得不可开交,玉琼殿的屋顶都快被掀翻了。说来也巧,上一次吵成这样,也是因西南郡。 只是上一次的纷争,最终以元靖和明若楠的姻亲而化解。而这回该不该讨伐西南郡的问题,却难以找到轻易解决的办法了。 元泩揉了揉额头,听着殿中突然一人高喊。 “还是请陛下出来定夺吧!” “是啊,此等大事……” 元泩猛得抬眸,看向说出此话的大臣,这大臣瞬间被这眼神,吓得话哽在了喉头。 虽然元泩眼中仍是带着笑意,但众人却皆是不敢抬头直视。 “诸位大人,父皇近日龙体欠安,还是莫要为了此等烦心事,扰圣上清净了。” 殿内百官皆是哑然,望着元泩,刚才憋了半天,要怼回去的话,一时间竟是都说不出口了。 “不然……”古大人做了一辈子学问,头一次跟这么多人吵架,这会儿早已满头大汗,半晌后才哆哆嗦嗦说出,“不然还是请陛下来定夺吧,兹事体大,这……这西南郡发了檄文,也没说别的,就是……就说脱离大宣,这脱不脱离,也不是他自个儿说了算啊。” “哼,你说到底,就是不想出兵呗!” “不是,刘大人,我就是说请陛下定夺,也没说别的啊!” 说着说着,竟然又吵了起来。 元泩扫了眼殿上几人,厉声喝道:“够了!” 他心内烦躁,但是面上却不显,只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老八定然是受了旁人蛊惑,他平日里并非娇纵跋扈之人,唉……” “殿下,此事还是应早做决断!臣等知您是念及兄弟情谊,可只怕您的仁慈,会养虎为患啊!” 元泩无奈叹了口气:“可……唉,罢了,再下诏令,诏八皇子,回京!” “来了来了!”徐小诞挥着圣旨慌忙跑进来,笑得前仰后合,“少主,还真来了!” 明若楠正看着一大碗汤犯愁。 王胖忙催促道:“你这哈就尝。” 明若楠白了眼王胖:“再好喝,也不能天天喝啊……” 王胖嘿嘿一乐,扬了扬下巴:“快喝!” 明若楠一口把汤干了,朝徐小诞屈了屈手指。 徐小诞乐呵呵把圣旨递过去。 “没想到,我有天也能看圣旨!” 明若楠翻开一看,果不其然,诏元靖回京的。 “姑爷呢?” “姑爷去将军府了,今儿司将军不刚好从葛山关回来么。” 明若楠点点头,发现安儿又端来一碗药…… “这又是……” “娃娃不好喝药,所以你喝……” 明若楠叹了口气:“我现在塞回去来得及么?” 众人嘿嘿一乐,齐刷刷喊了句:“喝!” 明若楠气没地儿撒,只能干了这碗药,朝徐小诞道:“以后这圣旨,再来就不用看了,咱不接了!给传旨官些车马费,人家也怪辛苦的。” “好嘞!” 明若楠这话刚说完,就听麻团笑着进来:“奶娘找着了!” 明若楠看着面前的几个空碗,刚想发火,旁边几人便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而此时,将军府中,司达和元靖对坐着,竟然谁都没先开口。 “司将军,如今这情况,你也看见了,西南和京城,迟早有一日,要站在对立面。” 司达的刀柄挠了挠眉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自古,皆是忠君爱国,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一日,这“忠军”与“爱国”会割裂开来。 肖阆权在一旁有些着急,忙道:“将军,即使西南今日脱离大宣,但我们仍是在为大宣尽忠啊!只要守得疆土一寸,护得百姓一日,便是忠义。” 司达叹了口气,何尝不知肖阆权说的道理。 “忠君这两个字,司某不敢朝自己身上安,不过是忠于大宣。司某受端王殿下提携,做到今时今日的位置,没办法与他的亲眷刀兵相向,也没办法,视他们叛道而不顾。所以……” “司将军!”元靖预感到司达的决定,心内震惊,忙想拦住他即将说出的话。 可司达却心意已决,笑着将一样东西,摆在了桌上。 “这虎符,是三个月前,京城的使官送来的。” 司达虽未言明,但在场几人皆是明白京城送来虎符,定然还有一封密诏。那密诏的内容,应当是若元靖和明若楠抗旨或有异动,便让司达调动西南戍边军,密擒二人。 只是司达将这密诏押下了,并朝京中递了折子,言元靖定无谋反不臣之心。 只可惜他还没等来回复,便发生了接下来的一连串事件。 “殿下,这虎符,我并不是交予您,而是交予小世子。” 司达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一旁的将领,都紧抿着嘴唇,谁又能不知,小世子还卧病在床,不知何时能醒来,将军此举,分明是将调兵之权,交给元靖了。 司达望向堂上众人,笑道:“我司达十五岁从军,至今,已二十载了。可惜还未曾为大宣立下战功,若此趟我……” “将军!” “将军不可啊!” 司达大笑着摇摇头:“吾辈从军,为的,便是报国!不论将来,这天下如何,你们,都要替本将,守好这葛山关!” 众人含泪望着司达,二狗更是眼泪止不住往下掉,他突然在司将军身上,见到了端王的影子,那日端王离开时,他偷偷朝军帐内看,也如司达如今的表情一般,让人动容。 “殿下,此几位,是我的亲信,我将他们托付予你,求殿下念在小世子的份上,善待他们。” 元靖一时无言,望着司达,半晌后,只坚定地点了点头。 “司将军放心,靖在一日,将军便可心安。” “如此,司某便放心了。” 元靖敲着手中的扇子,心内怆然:“司将军,临走前……去看看楠儿吧。” 司达咧嘴一笑,脸上那刀疤似乎也温暖起来:“还没去看过正儿,听说长得同殿下像得很呢!” 第二百八十九章 我家太守疯球咯 “你们听说了吗?” “你说西南那事儿?” “可不是么!那明若楠生了个男婴,这西南底气就更硬了!” 桌上的一人,见着有人路过,忙将手指放在唇边:“嘘!小声点儿,这种时候,你们还敢议论此事?” “咱们不过讲些闲话,怎么……” “你们还不知道啊?苏公子昨日下狱啦!” 众人惊诧。 “楚兄说的,难不成是苏奇?苏正卿之子?” “可不是么……就因为酒后说了几句西南的事儿,就让人给关起来了!” “他那是在妓坊夸夸其谈,一堆人听见了,自然招惹祸端,我们私下说说,谁又会知道。” 这人话音刚落,雅厢的门,便被一脚踹开。 几人惊讶地望着带着刀的禁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纷纷按住。 “将这些目无尊上,妖言惑众之辈,带走!” “冤枉啊!” “冤枉啊大人!” “我爹是观文殿大学士,谁敢抓我?” 几人挣扎着嘶吼,可仍是摆脱不了禁军的钳制。 酒楼内,刚还正议论国事的几桌,纷纷缄口不言,再不敢多说。只是有看不过眼的,也只能望着禁军离开的背影叹出口气来。 京城这几个月,皆是人心惶惶。大理寺、京兆府衙,虽然关押的犯人一向爱喊冤,却从未有过如今这情景。 甚至距离监牢几公里外的人,都不免被这监牢的氛围所感染,纷纷远离。 “王爷,这都第四道圣旨了……” 勤政殿内,元泩敲着扇子,面色清冷,四周的下人不知为何,近几日,总觉得他同庄贵妃,越发相像了。 “那西南的守卫,现如今连看都不看,直接扔下……” “扔下什么?” 这太监哆哆嗦嗦,不敢抬头。 半晌后才胆寒道:“银子……说是……说是车马费……” 元泩无奈笑出声来:“还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殿下,我们真没辙了,这卷圣旨我们直接扔进城门去,可这……这守卫又给扔出来了……” 元泩摇摇头,觉得倒颇为有趣。 “前朝,末帝为召龙将军回京,下十二道诏令,今我们才诏了四道,不急,再去。” 西南郡守卫今日一大清早,又看见了来传圣旨之人。 “哎呦,有哈早哦!” 宣旨的太监嘴角抽搐,他实在不愿再来,整日骑马往返于京城与西南,股沟都磨出茧了。 “大哥,您行行好!车马费我就不要了,您喊郡守出来接旨吧!” 这城门上的大哥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接哪门子旨?我们不归你们皇帝管咯!” 这太监愣了片刻,更加心塞,实在无奈,只能用尽全力,将圣旨朝城门里扔。 路过的行商看着这奇景不禁感叹:“我上个月还担心,这西南郡一闹,会不会影响咱们生意呢,这么一看,倒是我多虑了。” “早跟你说了,不会有事的。”这人说着还凑近了小声道,“就算哪天,真的打起来,你也尽管放心,西南郡不会差你银子的。” “嘘!这话你也敢说!小心掉脑袋!” “兄台放心,这不是京城,就算你在街上喊,也没事儿!” 城门上的守卫一个哈欠还没打完,就见着飞来一个圣旨。 他一脚踢上,将这圣旨再度踢回了太监怀里。 这下太监也急了,他好歹也会点儿功夫,干脆下马来,将圣旨一扔,一脚踢向城门。 “嘿!来劲了还!” “走你!” 两人来来回回几个回合,一旁驻足的人越来越多。直到一匹快马直接闯进了城门。 “言老弟,你这是做啥子?” “我家太守要疯球咯!不通禀咯,我直接克太守府哈!” “莫在太守府!在寒冰派咧!” “多谢老哥!改哈请你吃酒!” 这姓言的军士快马直接上了寒冰派,弟子要拦,却瞅着眼熟。 “我是你们玉堂阁弟子言良俊的亲哥!有急事找裘太守!” 守门的弟子忙带着人上山。 “新安郡主簿言良帅给八殿下请安!” 元靖挑眉,望着言良帅一脸茫然,此刻他正忙着哄儿子睡觉,没承想冒冒失失冲进来个人,还吼了一嗓子。 果不其然,好不容易要闭眼的儿子再次“哇”得大哭起来。 元靖额头青筋暴起,但脸上一点儿不敢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只因他家这祖宗实在难伺候。一点儿不开心他都能察觉出来,必须得全心全意地照顾着。 裘太守和梁太师刚一点儿大气不敢出,谁知此刻竟前功尽弃,皆是瞪着跪在地上的言良帅。 言良帅一见这朝中最具威望的人竟然如此瞪着自己,额头吓得沁出汗来。 “微臣……微臣……” “嘘!”众人齐齐伸出手指制止。 言良帅尴尬地捂住嘴。 半晌后,这小祖宗才停住了哭声,迷迷糊糊睡着了。 明若楠此刻才从房中出来,白了眼元靖让奶娘将孩子接了过去。 “夫人,这可怪不得我,都是这……”元靖转过头去,望着地上跪着的人,“你叫什么来着?起来说话。” 这言良帅早听闻过明少主和八殿下举案齐眉,没想到是这么个“举”法。 “早料到今日新安郡怎么也该动了……” 明若楠揉了揉有些酸的腰,笑道:“如此看,三日内,广南郡也该来人了。” 她话音刚落,便有弟子来禀告。 “少主,外头来了个说是广南郡的,要见裘太守!” 裘可千叹了口气:“得亏我今儿在寒冰派,能少跑好几趟。” 言良帅正纳闷,明若楠伸了伸手,在元靖的搀扶下朝旁走去。 “言主簿,咱们上议事堂说去,免得吵着我家小祖宗哈。” 新安郡与广南郡来人,皆是说的一件事。 密诏至,要求新安郡与广南郡做好准备,随时征讨西南。 新安郡与广南郡的太守想的也是同一桩事:让他们征讨西南郡……疯了吧? 且不说是不是忘恩负义,单就说打这事儿,就定然打不过。听说司达将军回京了,可他的三十万戍边军都没动静,更别提两郡加起来十万不到的守备了。而且还有个以一敌万的明若楠,和一堆深不可测的寒冰派高手。 两郡太守接到密诏时,险些一夜间把头挠秃了。尽管京中许以高官厚禄,但二位郡守都不是傻子。更别提他们二人好巧不巧,都是本土长大,又衣锦回乡的官员,自然知道西南郡的实力,谁敢动手。 元靖笑着望向两人:“回去告诉你家大人,请他们安心等着第二道密诏。” “还会有第二道?” 明若楠笑着端起茶盏,看着一脸茫然的二人笑道:“我相公说有,便是有,让你们郡守踏实睡吧。” 第二百九十章 规劝 “此处阴寒,本王记得,你膝盖不好。”元泩说着朝常宽吩咐,“去,让他们给司将军烧个炭盆。” 司达望着笑盈盈的元泩,有些看不清他这笑容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牢王爷挂心,诏狱挺好的,起码在这儿,罪臣安心。” 司达仍是无法过自己心里那道坎,他屡次上表,却都被打了回来,所以,他亲自来了。他一片赤诚,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朝元泩苦口婆心规劝,那万民书要不得,西南打不得。 而元泩的回答,倒是初心从未变过。 “司达,你莫非忘了我二哥的仇?若不是他处心积虑,让我二哥东征,那些宵小之辈,又怎会有机可乘?”元泩笑得阴狠,“我就是要让这天下都看看,元慕和究竟是何种人!” 司达半晌不语,若是在从前,他定然认为,小王爷说的对,就是该让这天下人看看元慕和的真面目。可如今,他已然知道,元靖宁愿不要太子位,不要这亲王的厚待,咽下了一肚子委屈,甘做庶民,也没撕碎元慕和的最后一丝假面,因他不想打破这朝野的安宁。 他依然见识到了明若楠,即使有再大的冤屈,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惩治罪魁祸首,而不牵连无辜之人。 尤其是他如今,已然知道了朱谷礼一众老臣,他们明知这条路艰险,却仍无悔赴死,也要还这天下个太平。 司达嘴唇干裂,眼角的皱纹愈深,他跪在地上,深深埋着头。 “王爷,现在各地民怨四起,求您收手吧!” 元泩勾着嘴角,似乎笑得有些苦涩。 “为何你们都要逼我?母妃逼我杀了老八,父皇逼我处死明若楠,好让老八回来。百官逼我劝父皇上朝,逼我如此如此。现如今,连你也要逼我么?” 司达摇摇头,此刻终于分辨出了元泩的笑。 “王爷……” “你去姜苑宫门口听听!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母妃的哭声!你忍心吗?那是我的母妃,这个世界上唯一还关心我的人!你再去看看我那父皇,迷糊的时候,嘴里喊得便是靖儿,清醒之时,从不提立储之事,反倒要朝我讲,都因明若楠挑拨,他才会失去一个又一个儿子,让我以谋逆之罪,将她处死!” 司达无奈摇摇头,望着元泩,突然有些同情:“王爷,你说没人关心你……恕司达无法苟同,王妃虽是李太傅派在您身边的,但她对您存着真情,您却不肯相信。贵妃娘娘因端王殿下之事,早就魔怔了,可您偏生要陪着她一起疯……武帝吃了丹药,定然命不久矣,可您却仍是要赶尽杀绝。此刻您的表情,让我想起了武帝……兴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你,才是最像他的。” 元泩攥紧了手中的折扇,望着司达的眼神中满是狠厉。 “我一点都不像他!”元泩站起身,指着司达,怒道,“你是不是被我那弟弟给蒙骗了?司达,从前你绝不会同我如此说话!” 司达抬起头,笑得无比坦荡:“我只是明若楠被叫醒了。” 元泩听见这个名字,身子一颤,伸出的手指缓缓垂下。 “楠儿……”元泩这两年来,眼里难得出现片刻的柔情,“当年若不是梁太师横插了一道……” “恕在下直言,明姑娘,清风朗月般的人,纵使王爷当年的计划成功,她定然也不会同您并肩走下去。” “司达,我看你是在西南待久了,忘了自己的身份!” “司某正是没忘,如今才会在此,望能规劝王爷、贵妃,不要再错下去了。” 元泩望着司达,眼神忽明忽暗,片刻后,他冷冷勾起唇角,语调再次恢复平静:“才去了西南三年,你便彻头彻尾换了个人。”他说着扬了扬手,两个小太监,竟是递进来一身铠甲,“西南郡抗旨不遵,庶民元靖妄图称王自立,今命司达为骠骑大将军,率先锋十万,征讨西南!” 元泩说着将一卷圣旨扔在司达面前。 “你若是想通了,便穿上这身铠甲,若是你执意要谋逆,那本王只能按律法处置,绝不徇私。” 元泩看着金碧辉煌的帝王寝宫,想起司达的话,不禁攥紧了拳头。 “靖儿!靖儿来了!”武帝在云烟缭绕中,难得地开怀,“别听你母后的,到父皇这儿来!” 庄贵妃望着武帝,不禁露出个冷笑:“看吧,这便是你的父皇,心里只有元靖,就算糊涂了,惦记的仍是那对母子。”庄贵妃说着转向元泩,眼神中登时幻化出温情,“泩儿,母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将来,你不会怪母妃吧?” 庄贵妃整日哭泣,不止是伤了的那只眼,甚至另一只也有些不大清明了。 元泩望着庄贵妃迷蒙的双眼,心疼道:“母妃,儿子也只剩您了。” “泩儿,趁着元慕和还有片刻清醒的时候,快些让他立诏书。” 元泩说到此,眼神再次阴冷:“母妃,他清醒的时候,儿臣曾诏几位参政前来,但他……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回回都立不成。” 庄贵妃冷笑道:“管他真疯还是装疯,一纸诏书而已,不过是时间问题。” 元泩敲着折扇,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勇气说出来。 “你是想让母妃饶了他们性命?” 元泩艰难地点点头,他害怕这话会再次勾起庄贵妃的伤心事,却没承想,眼前人却“噗嗤”笑出声来:“其实,母妃早想通了,这明若楠是个助益,只要她能识时务,那母妃便不会再干涉你们的事。不过母妃倒是觉得,只要元靖在你手里,这明若楠,自会乖乖投怀送抱。” 待元泩离开,一旁的老嬷嬷才帮着庄贵妃递了碗汤药来。 “娘娘,您怎的突然又会同意殿下和这明若楠的事?” 庄贵妃望着疯疯癫癫的武帝冷笑道:“这几日那些老顽固,各个来碍本宫的眼。泩儿最近常听嚼舌根子的话,本宫担心他耳根子软,被人说动。此时用明若楠来牵着他走,最合适。等他来日登基,女人见得多了,又何差一个乡野女子?” “娘娘英明!” 老嬷嬷笑着将丹药罐子递到庄贵妃手中:“该给陛下喂药了。” “让陈强去吧,本宫怕脏了手。” 而此刻明若楠收到京中的来信,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元靖,直到元靖揉着额头,有些忧心道:“我觉得最便捷的法子,还是找人去同父皇讲一讲利弊,让他清醒过来。” 明若楠望着元靖尴尬张了张嘴,最终仍是没说出来。 元靖见夫人半晌没动静,抬头望着明若楠才发现她表情有些怪异:“你这是?” “那个……相公啊……我觉得,可能不用派人去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看小爷为你打下的江山 元靖紧紧攥着手中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仍是不敢相信。 “我早说了,那些丹药不是好东西……吃不得……” 明若楠握着元靖的手,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程远这信,起码是七日前了。他们应当也是好不容易才找个人混进了宫里,只是……” 京城来信,武帝如今,神志已经不清楚了。朝中请武帝立储的折子堆成了山,而如今七日才一开的早朝也变成了众大臣请求立储的大戏台。 大臣们甚至联名上书,请贤王殿下自立为太子,摆明是不怎么在乎武帝的想法。 但唯有一人在乎,那便是元泩,他既要得这天下也要求个名正言顺。 元靖一手攥着信,一手敲着折扇。 “只要储君一日未确立,父皇便仍是安全的。” “可你父皇疯了……”明若楠说完,才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忙捂住嘴。 元靖摇摇头,笑得有些苦涩:“我救他,是因为我身为人子,他不仁,我不能不义,但吃丹药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治不了他的心。” 明若楠皱眉望着元靖,有些心疼:“我先让他们找几个人,试试把人救出来,毕竟是你亲爹,别等着他自己把自己作死了,那时候再救也来不及了。” 元靖捏了捏额头,只觉得心里疲惫不堪,他摆摆手:“不必了,这事儿我自己来安排就成。” “总之你不管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明若楠话音刚落,就见裘太守又慌慌张张跑来了。 “老裘,你最近来的有点儿勤啊!” 裘可千端起桌上的茶壶,直接朝嘴里倒了个干净。 “第二道密诏到了!” “这么快?”元靖不禁蹙起眉头,“我还以为起码要一个月,三哥这是……着急抓我?” 裘可千揉了揉鼻子,笑眯眯道:“谁知道他又抽哪门子风。不过我倒是听说,要为朱大人报仇的将军不少,好多人都自请出战要讨伐咱们!” “呦,我们这是触了众怒哦。”明若楠摩挲着手掌,竟然还有些兴奋,“好久没动手了,也不知道打仗跟打架一不一样。” 元靖朝着夫人的脑门弹了下:“打仗,民不聊生,自然是能避就避,能免能免!”他说着转向裘太守问道,“他们准备朝新安郡和广南郡派多少兵?” “具体不知,据说是要派精兵十万,由司达做先锋。” “司达?” 裘可千点点头,有些无奈:“是啊,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竟说要派司达来。” “若是司达来,其实还好,起码司达带兵不会祸害良田。”元靖说到此,突然有些担心,“我只怕司达是个幌子,十万这个数字,也是个幌子。” “我跟殿下想的一样,元泩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新安郡和广南郡和我们是一个鼻孔出气?”裘可千说着,不客气地坐下,还招呼麻团再上一壶茶。 “若是五十万大军,我们就麻烦了,葛山关的人动不得,我们能动的,也就二十万,而且二十万人的辎重是个问题。” 裘可千一愣,歪头望着明若楠道:“丫头,你还没告诉殿下?” 明若楠尴尬地挠了挠头:“这不是整日奶娃娃么,早忘了这茬。” 元靖纳闷,不知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明若楠起身拍了拍袍子,朝元靖勾勾手指笑道:“来,看看小爷为你打下的江山!” 元靖半信半疑地跟着明若楠来到后山,只见偌大一片山谷中,全是密密麻麻的黑布。 “这是?” 明若楠笑着朝山谷深处走,将一块盖布掀开:“喏,你要的辎重!” 元靖怔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明若楠接着道:“还有粮草,都放在仓库里,担心受潮,只屯了五十万大军三个月的粮食,撑到下一次丰收应该没问题。” 元靖怔怔望着明若楠,眼中情绪闪动。 明若楠指着不远处的山洞笑道:“那几个洞里屯了些兵甲,走,我带你去看看。” 明若楠刚一转身,便被身后的人一把拉入了怀里。 裘可千忙转过身去,非礼勿视,却忍不住频频回头。 “元靖……让人看见笑话咱们……” 元靖紧紧抱着明若楠,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明若楠把元靖的手指掰开,丝毫不解风情。 “先去看看那些兵甲,有没有缺的,缺什么趁着没动兵,我好抓紧准备。” 裘可千无奈地摇摇头,望着元靖的背影也不知该不该同情。 元靖却不准备给明若楠机会,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你做啥子?” 裘可千立刻收起自己的同情,望着扛着明若楠,越走越远的元靖,发现自己明显低估了姑爷的心里承受能力,以及少主对姑爷的忍让程度。 倒是自己在这山谷里,听着北风呼呼的,显得凄凉又孤寂。 “嗐……谁还没个媳妇儿了……”裘可千说着便转身朝回走,边走边委屈,因为媳妇儿……他还真没有,只有个不大听话的闺女,前年吵吵嚷嚷地远嫁了,可怜他一个空巢老人,还得被如此伤害。 晚饭时,明若楠有些昏昏欲睡,反倒是元靖孜孜不倦一口口喂着吃食。 “咱们主子以后是要当皇帝的,到时候三宫六院,也不知还能不能跟夫人如此。”林茨看着两人腻歪的模样,小声议论。 一旁摇篮里的娃娃不开心了,哼唧哼唧地像是在反驳。 林欢拿着拨浪鼓逗着孩子,笑道:“我看啊,现在咱们小世子也有了,就这二位这模样,够呛能有三宫六院,多一个院儿都能掀出去。” “可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正常。” “正常?”林欢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林茨,“你还琢磨三妻四妾?” 林茨嘴角抽搐,赶忙认错。这一幕反倒逗得小世子嘿嘿嘿乐了半天。 元靖看着夫人懒得张嘴的模样,笑道:“再喝碗汤,这可是你最爱的酸笋。啊!对了楠儿,你是何时开始准备这些物资的?” 明若楠托着下巴,懒洋洋张嘴:“就万民书那会儿。” “那么早?” “嗯,当时只是让徐小诞去惠州通知千师兄,琢磨得备着这些东西,没承想他竟然下旨让你督办什么万民书,我一生气,干脆就让他们都运过来了。”明若楠说罢望向元靖,“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怪恶心人的!” 在场几人,皆是摇头叹气,琢磨这俩人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怎还能如此膈应人。 他们话音刚落,便见着言良帅又来了。 “言主簿,裘太守没在我这儿。” 言良帅挠了挠头,似是有些尴尬:“我知道……我来是因为我家太守让我来递个帖子。” “什么帖子?” 言良帅觉得有点儿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将帖子递给明若楠。 “您还是自己看吧。” 第二百九十二章 归顺帖 “不是,这还没开打呢,他给我个归顺帖是什么意思?”明若楠看着这帖子险些笑出声来。 言良帅也有些无奈:“实不相瞒,我们太守这几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头发越发稀疏了……” 新安郡府衙和守备军经历了大换血,新的新安郡太守曾祥是本地人,在外做官十余载,这一朝被调回来,没承想并没有衣锦还乡的待遇,而是接了个烂摊子。更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要命的万民书和金身。万民书本就是无法完成的任务,他日日为此事掉头发,好不容易又花银子,又拖家带口的终于把万民书凑齐了,这又出了要征讨西南之事…… 曾祥思索再三,最终一拍桌子,把心一横,让言良帅送了这么个帖子来。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看着言良帅有些发愁。 最终还是元靖忍不住提示他道:“言主簿……那个新安守备,姓尤啊……” 言良帅一时没反应过来,诧异地望着二人:“尤?什么尤?” “庄贵妃那个尤……” 言良帅这才反应过来,霎时觉得晴天霹雳,后脊梁发凉。他尴尬抬头,愣愣问:“那个……我跑了西南这么几回,你们说,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明若楠和元靖笑着点点头。言良帅心里登时凉了大半截。这倒好,他家太守阳奉阴违的策略彻底失败…… 不过言良帅倒是个聪明人,现在突然知晓此事,他只愣了片刻,便忙跪在地上,朝着元靖重重磕了个头。 元靖:他这是唱哪出? 明若楠:见风使舵,你且看着吧,我们西南三郡的百姓,别的不会,随风摇摆一个赛一个强。 元靖挑眉望向言良帅:“您这是……” “新安郡太守府衙,定以八殿下马首是瞻,清君侧,除奸佞!这是我们这些拿着朝廷俸禄的官员,义不容辞的任务!” 元靖朝明若楠竖了个拇指,心道果然还是你们自个儿了解。 明若楠朝路北北使了个眼色,路北北忙将这人扶起:“言主簿快请起,您放心,尤守备不敢拿你们如何。” 言良帅还是有点儿担心,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言主簿尽管把心放肚子里,我们寒冰派,一定在大军压境之前,解决此事。保新安郡无虞。” 言良帅放心地离开,只是元靖却有些不解。 “夫人这话,说得会不会太满?”他将林茨手中的拨浪鼓抢过来,边逗着儿子边问道,“这人派过来的时候,很明显就是冲着咱们,如今才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这位尤守备,要算起来,是庄贵妃的远方侄子。一年半前,朝廷将他派过来当这守备时,元靖便已察觉这是要防自己。只是他那时候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连带着整个西南郡,会背上抗旨不尊的罪名,相信不久,他便要多条谋逆之罪了。 所以此刻庄贵妃埋下的这颗棋子,才算是正经起到了作用。更别提若哪日真打起来,这西南郡的北大门正冲着新安郡,但凡大军陈兵新安郡,就算他们真打得过,也伤不起。 明若楠看着元靖发愁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你这老思想,还是得尽快改一改,以后万一打起来,你就得去当皇帝,史上哪个皇帝像你这么正人君子的?” “什么?”元靖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尤守备不听话,咱们换个便是。”明若楠笑道。 “会不会真的密诏,都在守备军处?曾祥手里的都是幌子?”路北北一语惊醒梦中人。 元靖手中的拨浪鼓一停,转头望向明若楠问道:“夫人准备如何换?” 明若楠打了个哈欠笑道:“绑了!” 元靖本以为明若楠是开玩笑,谁知又过了两日,他刚活动着筋骨从书房中出来,便看见一人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鼻青脸肿。 “这是?” “尤万里。” “谁?” “新安郡守备啊!” 明若楠活动了活动手腕,像是马上准备好好施展一番。可元靖一看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忙阻拦道:“万不可再打了,这打死了咱们找谁问话去?” 明若楠朝边上扬扬下巴,路北北忙从怀里掏出封密信来:“不用审了,写得很清楚。” 他半信半疑地将信展开,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密信上写得清清楚楚,十一月初一,开战…… “前日太师还说,怀疑他们会调北地戍边军,倒让他猜着了……” 现在是十月二十,若是急行军,从北地出发,应能赶上下月初一开战。 打仗明若楠不懂,但是道理她能想明白。驻守北地的兵士,不少是康王元泗的旧识,而元泗当年谋反,又是明若楠亲手收拾的。所以让这些人来打西南,定然是士气高涨! 两人正发愁,就听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传入耳。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梁太师捋着胡子,笑哈哈的进来,这老头倒是不管何时都是这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公子莫慌。” 梁太师这话,让元靖有些摸不着头脑,再一看地上躺着的人,迷迷糊糊要醒来,元靖无奈,只得再次在他脖子上劈了一掌,将他劈晕过去。 “太师,您接着说。” 梁太师满意地望着元靖这举动:“还有十多日,殿下不妨想想,我们究竟是主动出击抢占先机,还是以守为主,等待时机。” 元靖张了张口,表情突然有些尴尬,半晌后,他捏了捏额头,无奈指着地上之人朝林茨道:“把他泼醒。” 众人:…… 待这尤守备醒了后,一看堂上众人,眼睛都瞪圆了。 尤其是看见梁太师后更加惊讶:“你你你……你这老头果然在寒冰派!叛党!乱臣贼子!” 明若楠一脚踩在他胸口,面色冰冷道:“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就闭嘴!见着长辈,怎么一点儿礼数都不懂?” 这人一看明若楠的表情,登时吓得不敢再说话。 元靖没时间同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新安郡守备,一共多少人?辎重多少?粮草备了多少?哪些将领是你的人?” 这人恶狠狠瞪着元靖,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明若楠摩挲着玉镯,看着他这一身伤,冷笑道:“看起来是个硬骨头,去济世堂喊个人来,好好招待招待咱们这位尤守将。” “你们别以为如此我便会怕了,我尤万里对陛下和贵妃忠心不二!”这人高昂着头,被路北北和林茨架走。 元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这回不大容易审了……” “这你就不懂了,如此般的人,我见多了。这会儿演得越铮铮铁骨,一会儿求饶得越快。” 她话音才刚落,路北北就回来了。 “招了,才扎了一针,就全招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输了第一局 新安郡现屯兵不足五万,但麻烦的是,他们已存够了五十万兵士半年的口粮。 如果让北地的铁骑到了新安郡,那两郡之争便在所难免了。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眉头微微蹙着,单是听着这情况,也能料到想取胜不大容易。 “我们胜算有多少?能不能先占了新安郡,再同铁骑作战?” 元靖叹气:“占,是铁定要占。只是……铁骑五十万,这行军一路,辎重和粮草应是带足了的。即使我们占了新安郡,他们还可以从琼州或者株洲打进来。”他说着捏了捏额头,显然这几日,没少为此事烦心,“我并非是担心打不打得过,只是北地五十万铁骑来征西南,留守不过二十万余,若是……若是真的打起来,两败俱伤,无论是西南还是北地,再上哪儿又找这么多人去戍边啊!” 元靖这一段话,让在场众人皆是沉默。谁人不知,大宣四周这些国家,虽然规模不大,但野心不小,平日没事还会来挑衅一番,更别提,万一让他们知晓了大宣大规模的内战,那他们定然会趁虚而入。 梁太师捋着胡子,再看元靖,似乎怎么看怎么满意,忙道:“老夫以为,既然打了没什么益处,那不如就不打了。” “太师的意思是?” “想个法子,让他们打不成!军备可以再补,难补的是这些征战多年的将领和训练有素的兵士。” 众人齐齐叹气,这也是为何他们始终不想再起干戈的原因。曾经葛山关一役西南耗损三十万大军,已经让大宣元气大伤,如今再起战事,无疑是将屠刀,交到外敌手中。 元靖的手指,一下下的桌上打击,众人的思绪也随着这节奏纷乱着。 半晌后,元靖突然双眼一亮:“有了!” 明若楠撇撇嘴,听罢元靖的计策,心里有些别扭:“烧粮草……未免太过浪费。”她挠了挠下巴,脑子飞速转着,“法子我再琢磨,这样,我先找人去打探打探,大军走到何处了。” 元靖点头应下,心里却不免内疚:“又要劳烦夫人了。” “嗐,我们西南挨着边境,最讨厌的便是打仗。”明若楠勾着嘴角笑道,“所以在我这儿,当然是能不打便不打,前几日祖父不是还说什么上兵什么……”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对,就这句,我自小就记不住。”明若楠把嘴已咧,“你看,其次才伐兵,所以,咱们先伐谋。” 几人等消息的这段日子,元靖也接到了宫里的来信。 凌国舅拿来这信时,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交给外甥,让他自己选。 “你父皇不大行了。” 元靖将信展开,眼中的情绪波动。 此信提到,他们曾几度试图在武帝清醒之时,设法带他离开。却都被他拒绝了,因为若是离开,便再无仙药吃了。他认为自己距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四大上古神石集齐了,仙丹也吃了不少,没有飞升,那就只剩下一个原因,时候未到,所以他不能离开…… 明若楠皱眉扫了眼这信,突然觉得右眼直跳。 “元靖,你说……万一,我是说万一哈,你父皇觉得自己没飞升,是因为上古神石之一的天寒冰只有一半……” 元靖猛得抬头,心中一紧。他刚要开口,便见齐羽抱着孩子慌忙跑来捎信。 “师妹,大军昨日从北地开拔了。” 元靖自责不已,眼神中的痛苦愈重:“是我失算了……戍边军只遵君主令,又怎会被庄贵妃和元泩牵着鼻子走……这第一局……我们已经输了。” 他们已然错过了拦截北地铁骑的最佳时机。 没有武帝给的兵符,北地戍边军是断然不可能听信监国王爷的调遣,离开北地的。 他们一直以为大军征西南是板上钉钉之事,却忘了武帝只要一日没点头,元泩只要一日没登基,这十万以上的军队,便是除了皇帝,谁也调不动。 所以元泩竟是早就想好了用天寒冰来做诱饵,引导让武帝答应出兵西南。元慕和既能将眼中钉的寒冰派讨伐了,又能拿到天寒冰飞升,还能将逃跑的儿子抓回身边。所以这笔账,就算武帝如今再糊涂,也还是算得清。 “所以你父皇不出宫,难不成是因为觉得大局还在自己掌控之中?” 元靖冷笑:“我突然一点儿不想管此事了,倒是想看看他和我三哥,究竟谁能斗得过谁!” 明若楠摸了摸下巴,有些欲言又止,半晌后还是没忍住,觉得需要让元靖知道真相:“应该会是元泩赢……上回你拆人偷出来的丹药……我找安儿琢磨过了,这东西吃多了,心脉受损不说,还会神志不清。我想……你父皇如今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症状,应该就是这丹药闹的。” 元靖低头盯着脚尖,也不知在想什么。 明若楠接着道:“我只怕……再过段日子,他就彻底不清醒了。” 半晌后,元靖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望着明若楠硬扯出一个笑。 “路,是他自己选的。我无能为力。” 傍晚,几人便管不得这些了,因为他们粗略算了算,五十万大军,若是经琼州到新安郡北部,七日足矣。 所以他们要在五日内,将新安郡占了,并想办法将这五十万大军劝退。 元靖思索半晌,最终道:“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想办法让他们退兵,另外新安郡……” 他扫了眼在场众人,却见明若楠歪头笑道:“新安郡我去。” 元靖本想说你还是在家带娃娃吧,却听边上几人竟都已经开始拍巴掌了:“如此甚好!三丫头去,事半功倍呀!” 元靖叹气,明摆着有些担心。 “你放心,正儿我扔家里,有我爹看着。更何况我的功夫你还信不过么?” 元靖虽然担心明若楠,但是也知道夫人在家定然是已经闲疯了。 他们正议论着,肖阆权便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元靖嘴角抽搐,看着这人没好气道:“你倒是拿寒冰派当自个儿家。” 肖阆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听说准备开打了,我就是来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明若楠这才一拍脑门:“对了,阿权当时军事策论是一甲呢!” 元靖心里:呵呵,阿权。 但是面上却是微笑道:“纸上学来终须浅。” 肖阆权忙点头:“嗯,殿下说得对,我近几日总耗在侯爷府里,听老侯爷讲了不少他从前带兵打仗的事儿,只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 明若楠也跟着附和:“对,阿权是需要历练历练,我师兄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把南渊小君主吓得尿裤子了。” 元靖歪头望着夫人,突然觉得她这话说完应该还有后半句。果不其然,只听明若楠一拍大腿,笑道:“正好这回元靖去会北地来的五十万大军,你跟着一道去,也好有个照应!” 元靖:呵呵…… 第二百九十四章 兵分两路 元靖十分不想同肖阆权一道去拦截大军,奈何夫人执意要凑这根红线。他只得带着肖阆权和林茨一道出发,避免太过招摇,明若楠思索再三,只塞给元靖个齐羽。其余人随后分批出发。 他们快马加鞭,两日后才见着了北地铁骑。 北地八九成,是辽阔草原,所以北地戍边军,常年在马背之上。再加上北狄是马背上的国家,因此戍边军中一多半都是重甲铁骑。 现如今五十万大军卸甲,从军营急行军,不过一日,便已快到北地边界,眼瞅着就要进琼州了。 “主子,此时拦,还是到琼州再拦?” 元靖掏出地图,沉思了片刻。 “殿下,琼州山高水险,不如待他们进琼州。”肖阆权指了指自己笑道,“家母便是琼州人士,此地我熟。” 元靖此刻倒是觉得带着肖阆权来,确实有用。 “他们派出了斥候,应当是要找地方驻扎。”元靖说着转向肖阆权,“附近可有开阔向阳之地?” 肖阆权看着地区,双眼一亮:“贵阳而贱阴,必处其阳,而右背之!” “兵法背的不错,你且找出这么个地方,咱们过去等着,以逸待劳。” 几人商量定了,便朝琼州奔去。 可他们却没料到,这部队行军速度竟如此之快,四人本准备在大军来之前布置好一切,可他们人还没等齐,大部队竟到了。 “素闻花将军的兵,静若泰山,动如狮虎,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元靖按着额头有些发愁,拍了拍肖阆权的肩膀无奈道:“这时候就别感慨这个了,还是好好想想辙,下一次,大军再驻扎便不知何时了……” 他们正说着,齐羽突然眉头皱起。 “这荒山野岭的,怎会有马蹄声?似乎还不少……” 林茨惊道:“莫非有人靠近?不知是敌是友?” “可能不是人……” 三人齐齐望向肖阆权,眼中皆是惊异。 “肖兄,你这不是人……莫不成是阴兵?” 肖阆权尴尬地望着齐羽,那眼神宛如在看一个傻子。 “齐兄……我是说,这山中常有野马……应是它们出来觅食或饮水了。” 刚想岔的三人,此刻表情都有些窘迫。半晌后,元靖才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道:“这野马……你们觉得有没有被驯服的可能?” 军队只是短暂的休息,并未扎营,所以伙食也简单的很。而且吃饭还是换着班吃,防卫极其森严。 突然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响起,花将军的烤鸡还没吃到嘴里,就被突然来报的副尉吓了一跳,掉了好大一块肉。他有些生气地瞪着副尉:“何事?” 副尉见将军的肉掉了,也吓了一跳,赶忙朝边上人使眼色,让他接着烤鸡。 “将军,有马蹄声靠近。” 花将军闻言胡子颤了颤,将烤鸡递给身旁之人,匐在地上听了听,果不其然,起码上百人! “先派人去看看。” 副尉说到此有些犯愁:“派了……没回来。” 这爱极了吃鸡的将军,此刻也有些吃不下了,他将又是油又是土的手在身上擦了擦。 “再派,这次多派几个,相互照应着些,传令下去全军戒备。” 元靖专心致志同花将军迂回作战,而另一边,明若楠也没闲着。 这天深夜,于思茂睡得正香,突然觉得自己即将从山崖下坠下。最可气的是还有双手一直在推他。他在梦里拼命挣扎,却怎么也逃不过这双罪恶的手。 “*&%……&” “少主,他这是说什么呢?” 明若楠有些不耐烦,朝路北北示意:“接着喊。” 路北北无法,只得接着拍醒于思茂。 于思茂在梦里被人推搡,忍无可忍大骂出声,这一下,倒把自己给骂醒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眨巴眨巴,惊悚地望着两个黑衣人,半晌后才后知后觉要喊。 路北北慌忙捂住他的嘴:“是我!” 于思茂眨眨眼,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明若楠无奈,只得将面巾揭下。 “小恩公?” “嘘!”两人齐齐伸出手指放在唇边,恨不得立刻将这于思茂打晕。 于思茂这才意识到二人是秘密前来,忙半掩着嘴小声道:“不知小恩公深夜来此,是有何要事?” 于思茂也不敢点灯,黑灯瞎火地摸着茶壶,给两人倒了杯凉茶。其实明若楠不说,他也能猜到个大概,他如今任新安郡守备军内都虞侯,这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上有守将压着,跟他同级的还有副指挥使三人,下头还有十多名将领,这十多名将领中,一半都是尤万里带来的亲信。所以他纵使知道明若楠为何来,却也不敢贸然应下。 “现在新安郡守备统共有多少人?” “连带老弱病残四万三千人。”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任路北北同他沟通。 路北北思考了片刻,问道:“你能差使得动的,有多少?” “老弱病残,都是尤守将来之前便在的,定然听我的。其他……还有五千吧。统共一万七八。够么?” 路北北一惊,问道:“于大哥知道我们为何而来?” 于思茂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也是猜的,尤万里已经消失两日了。昨晚上,他们几个嚷嚷着要将此事上报,我说丢了守将,说不定上头会降罪你们,才将此事压下来了,说先找几日再议。” 明若楠勾起嘴角竖了个大拇哥:“聪明!” 于思茂接着道:“哎,我这也是情急之下才如此说的,今日我也想问少主句准话。此事该如何办?西南究竟是不是与朝廷彻底闹掰了,若您说是,那我于某二话不说,定要跟着少主起兵造反。” 明若楠被这话惊了一跳,心道还好只带了路北北。 半晌后她无奈地捏了捏额头:“老于……你话别说这么……嗐……我们这也不算是造反啊。” 于思茂点点头,煞有介事道:“我懂,清君侧。” 明若楠嘴角抽搐,叹了口气无奈道:“随你吧……” 她斟酌了下辞藻,最终还是决定让路北北来替自己表述,免得这事儿传出去,自己真成了谋逆的千古罪人。 路北北心领神会,朝着于思茂解释:“我们之所以半夜来找于大哥,便是想兵不血刃。说实话,我们西南一点儿不想打仗,跟朝廷这些所谓的矛盾,无非因立储之事存在分歧。” “那朱老之事……” “唉,朱大人的事,过不了多久便会真相大白。但我们少主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她何时伤过无辜?” 于思茂竟想都没想便点头:“我定然信得过少主。” “外头朝我们安了那么些罪状,无非是觉得寒冰派如今是给我家姑爷的后盾,他们怕了,这闹剧几年前便来过一遭了,只不过那时候是以姑爷和少主的婚约化解了这猜忌。但说到底,兵是大宣的兵,城也是大宣的城,不论伤的是哪方,损失的都是大宣。” 于思茂低头不语,明若楠本以为他还在犹豫,刚想接着劝说,却听于思茂道:“我明白了,我这便想办法将兵权夺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你们以后我罩了 明若楠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直到他见着了于思茂的法子后,更加确定此人将来可用。 当夜子时,于思茂喊了手下来,一人喊一人,不过半个时辰,院子里便站了上百人。 “四人一组,给你们一个时辰,将我们自己人叫醒,不是自己人的,捆了。绳子不够,就用被单。” 路北北刚想说,这法子会不会太简单粗暴,却见院里这百来号人,竟没片刻犹豫,纷纷行动起来。 于思茂吩咐完便点了灯,差手下烧热茶来。 “少主莫怪,我这儿都是粗茶。” 明若楠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有些没底:“老于,你为何如此相信我?” 于思茂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处:“当年,若没有西南郡城门外的少主你,我又怎能活到现在?”他说着眼前宛如出现了那个背着手在人群里转悠的少女,“当年您的一个决定,救了几万人的性命,所以在于某看来,现如今,也是一样,少主的决定,一定能救大宣。” 明若楠被于思茂这话,说得有些汗颜。不久前,她琢磨的还是如何保自己和西南无虞。 可直到生娃娃那日,似从鬼门关闯过一道的她,迷迷糊糊中,竟是想起了祖父的话。 “风雨飘摇中,安能独善其身?” 直到那时,她心中才豁然明了。甚至竟有些明白了为何上天会给自己一而再再而三重生的机会,兴许是有句古话说的那样,是因天将降大任,而这大任为何,她也是直到此刻才彻底想明白。 “我……我没那么大的本事,但我相信元靖。” 于思茂笑道:“小恩公信,我便信。守备军中,还有不少当年受过寒冰派照顾的人,我猜说不准最后跟着我们的,不止两万人。” 果然让于思茂给说中了,最终绑起来的不过一万多人。明若楠看着校场上站着密密麻麻的兵士,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直到曾太守带着言良帅赶到,看见这一幕,也是被震撼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明若楠望着曾祥快跌在地上的下巴,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曾太守,现如今,您可有什么想法?” 曾祥咽了咽口水,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正如……正如……帖子上讲的那哈,我们……我们新安郡……归……” 他话说到一半,却被言良帅踹了一脚。 只见言良帅撩起袍子,单膝朝地上一跪忙,拱手正色道:“我们这便上表朝廷,请复立八殿下为太子,并请八殿下早日登基,新安郡,今时起,以八殿下和明少主马首是瞻!” 他这话说完,明若楠和路北北对视一眼,万万没想到还能这么干。明若楠突然觉得,她和元靖从没聊过的未来,硬生生是让言良帅这一句话,给拍板了。此时她才意识到,原来元靖走上那个位置,早便该是水到渠成之事,只是他二人始终刻意回避,而到了此时,他们已避无可避了。 言良帅说完,于思茂和曾祥对视一眼,也慌忙跪下:“叩见太子妃!” 众将士齐声喝道:“以太子和太子妃马首是瞻!” 明若楠看着跪成一片的人,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上次被这么多人跪,他们口中还喊得是“小神仙”,自己救的还是他们的命。 路北北撞了撞明若楠,她这才堪堪反应过来:“大家快请起!今日起,新安郡,我罩着了!” 众人:…… 路北北:……不愧是少主…… 明若楠这儿进行的异常顺利,而元靖此时却累得满头大汗。 他们这一夜,着实累够呛。四人已经抓了上百个来探情况的士兵了。 他们之前发现了那群野马后,元靖突然意识到,其实可以利用这些野马来消耗北地铁骑。 只是驯服野马不易,但好歹肖阆权经验丰富。 “只要驯了那头马,其他的也定然会跟着它走。” 齐羽撸起袖子:“我来!” “齐兄……危险……” “无妨,我身子轻。”齐羽说着便朝那头马跑去。 最终确实是拿下了,只不过挨了好几脚踹,险些被踹吐血。 于是齐羽便开始控制这马靠近大军,如此吸引斥候来探。待打探的人一到,埋伏好的三人,立即将其拿下。到最后,擒了上百人,绳子都不够使了,只能将来人一一敲晕。 五十万大军就这么被折腾得严防死守了一整夜,如今各个眼圈乌黑,哈欠连天。 花将军眼中布满血丝,捏着额头,吃着鸡腿,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我们被耍了!” 可即使意识到被耍,但再看了眼地图后,也只得无奈认命。此地到下一处开阔地带,还需急行军一日。 “传令下去,原地休整。三个时辰后,出发!” “将军,那这马蹄声……” “好久没人敢这么耍过老夫了。”花将军狠狠咬了口鸡腿,“不用管他们要是真的有人,定然不会如此折腾。” 而此时的元靖疲惫不堪,他在山头,看着远处驻扎的大军,朝三人道:“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他们已经开始休整了,依花将军的经验,我只怕下一次,大军会直接驻扎在新安郡外。” 元靖话音刚落,齐羽便身子绷紧,警惕道:“有人来了……” 元靖抓紧了剑柄,却突然听见一声短促的哨音。 齐羽大喜:“是咱们的人。” 他忙举起胸前的哨子,轻轻吹了声。 这哨音像极了黄鹂的鸣叫,纵使离近了听,也定然听不出是暗号。 “将军,又是马蹄声……” “待着!让他们跑!再探斥候都丢完了!” 副尉无奈,只得安心歇着。 “乌吉?”元靖看着乌吉有些欣喜,这神箭手来,一个顶十个。 乌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少主说,若是实在没别的辙了,再让我火烧粮草。” 元靖见着来了一百多人,花将军竟都没动静,知道这老头定然是已经看破了自己消耗他们的计策。 元靖沉思片刻,担心之后机会难寻,朝肖阆权问道:“前方是不是要进山了?” 肖阆权点头:“山路起码走半日。” “陡峭么?巨石多么?” 肖阆权点头不迭,但有些猜不透此刻元靖在琢磨什么。 只见这位还不知道自己当了太子的太子殿下,扬了扬手指笑道:“走,上山里等他们。” 第二百九十六章 谈谈 “大军的口粮都在此处。” 这被绑着的人,将仓库指给明若楠。 明若楠打开粮仓,发现确实是不少粮食,不过她捧起谷米看了看,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于思茂跟在他身后,望着这谷米,直挠头。 “又是陈米……” 明若楠笑道:“起码没臭,也就屯了三五年的,能吃。” 她说完突然觉得心里一惊。 “此地口粮够五十万大军吃几日?” 于思茂将几个仓库先后打开,看了眼,粗略算了算:“三个多月吧。” 于思茂平日主管的便是守备军的军备后勤,所以对此事还是较有把握的。 “三个月……”明若楠眉头蹙起,此刻才发现,自己好像又被套牢了,“看来这尤万里,也是他们送我的,呵,还是个连环计。” “少主为何如此说?” “元泩不是武帝,若是他想打仗,前有西南军之鉴,他定然会慎之又慎,派亲信运送粮草。”明若楠摩挲着玉镯,脑中飞速思索着,“既是如此,粮草又怎会是陈米,还是不够量的陈米?” 路北北大惊,瞪圆了眼睛:“粮草不在此处!” “不错,我们被耍了。” 一旁的于思茂道:“不会啊,若是在新安郡其他地方,我们不会一点儿没察觉。” 他说完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 “不在新安郡?” 明若楠点头,觉得脑壳疼。行军打仗的事她不懂,但也听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所以粮草定然早已备好,运送到了距离战场不远的地方。 “莫非是在琼州?”路北北怀疑地说出此话,觉得事情更加麻烦了。 “琼州……”明若楠眼神微暗,朝于思茂问,“你手下可有琼州人士?” 于思茂想了半晌,一拍脑门。 “有!六子!” 半晌后一个黑黑瘦瘦的人站在了明若楠面前,看着明若楠似乎有些局促。 “你是琼州人?” “琼州……温……温……温县人。” 明若楠以为他是怕的,忙道:“你莫怕,我就是朝你打听哈琼州的事。” “明…明…明明白。” 明若楠:……结巴…… 她本就心急,烦躁地挠了挠头。 “琼州可有屯粮之地?” 这六子挠了挠头:“不…不…不知道。” “琼州何处产粮多?” 明若楠挠了挠头,想起大军说不准已经进了琼州地界,更加着急。只能期望元靖,多少能察觉到。 而此时元靖正站在山上,听着山谷里的军令下达:“变阵!” 只见这军阵瞬间从八列变成两列,速度也慢了下来,士兵之间还隔出了不小的空隙。 “不愧是花将军,果真用兵如神。” “主子,砸么?”林茨看着满眼赞许的元靖,不知他心中是不是有犹豫。 “砸,从中间砸,把主将砸出来。” 众人齐刷刷转头:“不是砸粮草么?” 元靖摇头,指着花将军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道:“看见那个笼子了么?” “嗯,鸡笼?” “对,查查有几只。” 其他几人看不清,但齐羽却看得分明:“四只。” 元靖见几人还是不明白,只得解释道:“我昨日看这鸡笼中还有七只,这花将军一日便吃三只鸡,我猜这四只不过是他一日半的口粮。” “他们不还需三日才能到新安郡外么?是准备今日吃完便不吃了?” 元靖摇摇头:“非也,应当是只剩一日便能到目的地了。” “殿下是说……他们的目的不是新安郡……是琼州?”肖阆权险些喊出声来。 众人还没想明白,就听元靖突然一声令下。 “一二三,砸!” 一群人齐心协力将大石推下。 待大军反应过来时,却已然来不及了。 两块巨石从天而降,花将军“花容”失色。他看见这石头之时,便意识到是冲自己来的了。 尽管四周将士们第一时间举起了盾牌,但这石头却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砸偏了,竟一块砸在了押送鸡笼和将军行囊的车上,而另一块砸在了前排的几个兵士身上。石头从如此高处落下,几只鸡瞬间被砸成了鸡肉酱。兵士们躲得快,但奈何还是有被砸着腿脚的。 花将军一愣,心内不解:莫不成真是落石?还是单纯是砸偏了? “保护将军!” 众士兵想要将巨石推开,奈何根本推不动。 山路狭窄,如此重的石块,起码要百人合力推。 花将军抬头望去,却见山上有只手伸出,朝他挥了挥。 四周的将士还在反应,却听将军一声令下:“弓箭手准备!” 弓箭手赶忙列阵,却发现山顶有个人影,但距离太远,从下朝上射,根本没把握。 花将军刚抬起右手,想再次下令,却突然有两支箭从天而降。直冲他而来。 “保护将军!” 侍卫还没来得及举起盾牌,这箭已经射到了花将军的马前。 花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此刻一看这箭矢的入土程度,立刻知道其上有神箭手。 “将军,剑上有东西。” 副尉忙将箭羽上的布条取下。其上只有两个字。 “谈谈?” 花将军挠了挠眉梢,大喝了声:“全军原地休整!” 兵士立刻将弓箭收起。 “果然令行禁止。” 元靖勾起唇角,将千机索绑在腰上。 “主子,让我下去……这太危险了。” 元靖笑道:“你们负责看护好千机索。只有我下去,才有退兵的可能。” 肖阆权将另一条千机索拴在了腰上:“我陪您。” 元靖叹了口气,虽然不乐意,但肖阆权好像比林茨顶用些。 两人从陡坡上落下,直落到花将军面前。 “将军,我……” 花将军摸着翘起的胡子,拦住想要进攻的手下:“无妨,没想到他会亲自来。” 元靖落地时被地上的鸡肉酱恶心了一番,默默朝后退了好几步。 “花将军近来可安好?”元靖笑着拱手行礼。 “殿下这是何意?” 元靖笑着扬起下巴指了指两块巨石:“将军这又是何意?” “老夫得军令,特来讨伐西南。” “将军只问军令,不问对错?” “对错?”花将军眼神微暗,“不如殿下告诉老夫,何为对,何为错?” “将军此时停手,便是对,执意出征,便是错。” “这是殿下的意愿,可老臣只为大宣尽忠。” “为大宣尽忠,便该平白牺牲五十万人的性命嘛?” “殿下是觉得老夫此战必输?” 元靖笑道:“您有五十万,我也有五十万,两军对战,必有牺牲,不论牺牲谁,都是大宣的将士。” 花将军冷笑着从马上下来:“那殿下何不投降,让花某带您进京,请陛下从轻发落。” “我又无罪?为何要发落我?” 花将军伸手,手下竟是递上长刀来。 “既然殿下不愿束手就擒,那花某只能得罪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火烧粮草 “我来!”肖阆权说着,便握着刀柄要上前。 元靖将人拦住,右手执剑笑道:“那晚辈也得罪了。” 两人登时扭打在了一起,四周的兵士极为默契,将军没下令他们动手,他们便各个看着,只是做好了攻击防卫的准备。 刀剑乒乓作响,花将军接招越发吃力。 他没料到自己竟低估了元靖的实力。 “殿下好谋算,藏得可真深。” “京城龙潭虎穴一般的地方,我得自保。” “只为了自保?” “自然。”元靖听着花将军说话已经气虚了,手下动作也慢了下来。 “殿下不用让我。” 元靖笑道:“将军是我的长辈,晚辈岂敢僭越。” 花将军皱眉,干脆喝道:“不打了!” 他试了几招,便知道自己打不过。 此刻即使停了,也是强打着精神才立着,嘴硬道:“退兵不可能!” “花将军话未免也说太早了。”元靖将剑收回,笑道,“纵使你们神机妙算,将粮草提前运来了琼州,但实不相瞒,将军纵使用兵如神,胜算也不大。” “殿下的自信又来自何处?” “我既然猜到粮草在琼州,那找到这些粮草,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元靖耳朵微动,听到兵士们已经在设法挪开巨石,接着镇定道,“而且行军打仗,讲求天时地利人和。若在新安郡开战,将军地利和人和都不占。” “老夫不懂殿下何意?” 花将军虽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心里还是想得明白的,西南三郡,人心都在寒冰派,而且西南山高水险,他们皆是重甲骑兵,根本不占优势。 本想兵贵神速,出奇制胜。但既然元靖亲自在此处,想必西南也已经准备好了万全之策。 花将军不傻,周老侯爷还在,征战西南,胜算根本不大,但军令不得不从。这也是为何他在此的原因。 “将军随军所剩的粮草最多够撑两日。此时摆在将军面前两条路,一是硬着头皮打,二是折返。” “无令退兵,是死罪。”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花将军此刻在赌,赌元靖是故弄玄虚,并没找到粮草的位置。 “将军,烟!” 副尉指着远处的烟雾,眼睛都瞪圆了,因那个方向,正是他们存放粮草之处。 花将军如何会不知,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粮草会被发现。 几个时辰前,明若楠快马进入琼州地界。 “车辙!” 明若楠再次用事实证明,人多力量大。 寒冰派分布在琼州的弟子,从来没想到自己有天会接到少主的指令。而这指令却还奇奇怪怪:“找牛车”。 众人一头雾水,但是少主的指令,却不容反抗。 于是这日,琼州境内,许多钱庄、酒楼的伙计都奇奇怪怪的。 “您最近有没有见过一大群牛车,骡子车经过?” “最近听说好多牛车骡子车进了琼州境内,也不知道拉了些什么?” 不过两个时辰,便有人打探到了消息。 明若楠拿着消息后,嘴角抽搐。 “云迈山……”路北北也有些发愁,“这些牛车会去向云迈山的何处?云迈山太大了……”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半晌后,才夹紧马腹道:“走,云迈山!” 牛车进了云迈山,便再难寻得踪迹。 藏粮定然不会藏于山顶,也怕鸟兽分食,必然会让重兵把守。 “西……西西西……” “你笑什么?”路北北茫然地回头看了眼六子。 六子咽了口口水,接着说:“西……西西北有……有有有山谷……且多……多多多……” 路北北和明若楠双双咽了口口水,觉得实在难受。纷纷停下马,看着六子,等他说完。 六子一甩头:“定……定然……然在西北……山……山洼……” 两人终于听明白了,忙松了口气。 但听明白后,也更加发愁,路北北指着地图道:“西北山洼太大了,不好找。而且我们过去要半日……” 明若楠听罢,突然勾起嘴角:“我们找不到,他们也分不清!” 于是半个时辰后,一团大火在山中燃起。 “传令兄弟们,接着去找。”明若楠边用湿布挡着嘴,边扇火,这些稻草烧起来,比苜蓿草燃得更快。 “少主,这真的有用吗?” 明若楠咳了半天,赶忙远离。 “死马当活马医吧。” 远处的元靖看着这高高升起的黑烟,觉得夫人果真是争气!登时谈话也有了底气。 “将军也看见了。”元靖转身笑道,“粮草已毁,将军还如何打仗?” 花将军愣愣看着远处的黑烟,半晌后叹出口气来。 “将军……”四周的人纷纷围上来,紧张极了。 “罢了。”花将军叹出口气来,“天意啊……下令全军,想办法清理石头。” “将军这是答应退兵了?”肖阆权没懂他们之间来回打的哑谜,直接开口问。 花将军看着这后生无奈摇头叹道:“殿下,此回是你占了先机,但是待我回去筹措好粮草,定会再次出征!” 元靖双手背在身后,笑道:“将军还是应该守好北地,为大宣守好北大门,贸然离开营地,岂不是将大宣的后背交予了敌国?” 元靖扯了扯绳子,朝花将军拱手道:“将军放心,这巨石我派人来除。烦请将军原地休整半日。” 他说罢便连同肖阆权一起顺着千机索朝山顶跃去。 “将军……咱们就这么退兵了?” 花将军捋了捋胡子,有些无奈:“不退兵又能如何?粮草都没了。” “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咱们的藏粮之地……这启铭究竟是怎么办事的?回来定要军法处置!” 花将军看着副尉有些无奈:“你以为他们真找着了?烧苜蓿草是那种烟嘛?” 副尉恍然大悟:“那将军您怎么……” “现在没找着,但石头挪开之时,也定然找到了。”花将军笑着将手中的长刀递给手下,“有这样的助力,这场大战,胜负如何,倒是有些看头了。” “那我们?” “我们戍边军,只听陛下的,谁是陛下,我们便听谁的。” 副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知道了,将军,咱们的任务是守好边疆,而不是参与党争!” “嘘!”花将军敲了敲他的头,“只可意会!” 山顶上,林茨问:“殿下,真的要帮他们把石头挪开么?” 元靖点点头:“挪,不过不用着急,今晚再挪。” 第二百九十八章 我我我我 “少主,粗略算了算,有三千多人。” 他们花了两个时辰终于找着了藏粮所在之地,但是看见这些山洞口把守的重兵,才发现找到地方不过才是第一步。 这些兵士各个眼睛瞪得像铜铃,明若楠甚至有种感觉,此刻过去,会被这灼灼的目光射伤。 她朝六子挥了挥手,六子立刻颠颠过来。 “您……您您您喊我……什么么……么么事?” 路北北待六子说完,攥着的拳头才松开。 明若楠指了指远处把手的兵士道:“六子,你去那边,分散他们注意力。”她接着招呼身后的几人,“你们去把这些药浇在稻草上烧,不用省着,多倒些,争取把这几千个人都迷倒。” 路北北测了测风向,指了个地方:“到那里去点,风大,这些山洞都在下风向。” 拿着稻草的几人有些怀疑地盯着六子。 “少主,他成么?” "我……我我我……我觉觉觉……” 众人:…… 没人再质疑六子,不等他说完,便直接奔向路北北吩咐之地,散开,准备烧迷烟。 六子虽然口齿不清晰,但马骑得不错,上马一个掉头便飞奔向山洞处。把手的士兵看见远处的来人,立刻列阵,将盾牌立起,刀也纷纷出鞘。 “来者何人?” “我……我我我……我我我……”六子在马上一颠,更是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一位看起来像是小队长模样的人朝列阵好的弓箭手道:“莫慌,这服饰,像是守备军。” “我我我……我是……守……守守守守……” 一群人等着六子的下文着急。他本人倒是不甚着急,看着一堆冲着自己的刀箭,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慌不忙下马:“我我我我我我是是是……是是是……” 众人听着他说话脖子都伸长出一截来,最后实在有人忍无可忍,半猜着道:“守备军?” 六子忙点头:“对……对!那个……那个我……我来……我来……” “你们守将有事吩咐?” 六子点头如捣蒜。 众人每见六子点次头,都松一口气。 这位小队长警惕道:“你的令牌呢?” “等等等……等我……” “没有?”众人刀齐齐举起。 六子吓得一个哆嗦,忙摇头。 “有有……有有……有的!” 刀再次收了回去,各个瞪大了眼睛,等着六子掏令牌。六子心里想:怎么还不冒烟,要撑不住了。 “我……我我……我找……找找……到到……了!”六子从腰间掏出令牌。 小队长拿去一看,确实是守备军的令牌。 “你这令牌背后的字怎么看不清楚?” 六子心想:写的新安守备,敢让你看清楚么? 不久前,路北北将六子这块令牌踩在地上,用力磨了半天,才将这字磨花了。 “刚刚刚……刚才……来来……来来来……”六子说到一半用力咽了口口水,众人也跟着他一同咽了次口水。 “刚才来……来来来的……路路路路路路……”六子再次喘了口气。 “刚刚刚……” 众人愤怒咆哮:“不用从头说!” 六子被这一吓,更结巴了,尴尬点了点头:“路上……掉掉掉掉掉……掉……地地地地上了。摔……摔摔……” “摔坏了?” 六子点头,他见不远处有烟雾生起,总算松了口气:“马踩了!” 众人听他这话终于说完了,也纷纷松了口气。 小队长看着这令牌,倒像是掉地上磨的。 “老大,我听这人确实是琼州口音,又有守备军的令牌,应当是真的。” 小队长皱眉,忙朝旁边人吩咐:“去请校尉来。” 六子看着远处的烟,宛如看到了希望,多亏这烟无味,现在这些兵士们注意力全在六子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远处有烟升起。 校尉几个时辰前,见到了山顶升起的黑烟,带着一小队人去探查,却什么都没发现,如今刚一回来,便又说是守备军派了人来。他这几日因粮草之事,宛如惊弓之鸟,此刻不敢懈怠,慌忙过来。 校尉将这令牌在手里颠了颠,确实不假,他目光犀利地望向六子。 “守将传话,怎不派个口齿伶俐的?” 六子身子一凛,心道不好,众人也是对视一眼,恍然大悟,立刻拔刀。 六子灵机一动,忙道:“守备……守备……守备军……大大大……大大大营……营营营……遭……遭遭遭遭遇……” “遭遇偷袭?”校尉目光中全是怀疑,“莫不成是为了粮草之事?还是西南准备先下手为强?” 六子忙摇头道:“不不不……不不不……” 他还没不完,这校尉突然抽了抽鼻子朝四周人问:“你们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好像是什么烧着了……” 他边说着边猛得回头望向山洞,见几个洞口的守门人还在,洞内也没烟雾冒出,这才松了口气。 六子满头大汗,恨不得现在立刻就拔腿跑。 众人听了校尉的话,也跟着抽了抽鼻子。 小队长皱眉:“好像是烧稻草的味儿……” 众人纷纷开始搜寻。 “大人!那里有烟!” 校尉横眉一竖,点了几个人出来:“你们看住他!你们几个随我去看看!” 六子心里一阵绝望,这烟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好用啊!是不是药放少了?还是被风吹散了?他心里七上八下,看着一群带刀的兵士将自己围住,硬朝他们扯出个笑来。 这校尉带着人刚转身,准备朝冒烟的地方冲,却突然觉得脑袋有些发晕。紧接着,士兵们接二连三地倒下,就连刚才紧张得要命的六子也没能幸免,直直朝后倒了下去,压在了其他的士兵身上。 明若楠在远处见计谋成功,立刻欣喜地带着人朝山洞奔去。 “诶?点火那几个师弟呢?” “我去看眼。” 明若楠在洞口等了片刻,路北北便回来了,马上还驮着两人,正是刚才去点火的师弟。 “他俩也被迷晕了……” 明若楠实在为这二人的脑瓜发愁,只能让他们先在马上歇着,自己带其余人进了山洞。 “少主,这山洞里真的有粮食么?” “定然有。” 几人对视一眼,十分纳闷:“您怎如此笃定?” “不久前,我也不能确定,不过是赌一赌。可现如今,我可以肯定,此处定是藏粮之地。”她说着指了指前方闪着的寒光,嘴角有些抽搐,“因为我们面前蹲了一排的弓弩手……” 第二百九十九章 北北加油 路北北手中的火折子终于被点亮。只见前方密密麻麻两排弓弩手,起码上百人…… “来者何人?” 明若楠扶额,觉得此情此景实在尴尬,她看着不远处堆成山的一袋袋,觉得此次定然是找对了地方。 “那个……我说我们是守备军派来传信的,你们信吗?” 领头的人冷笑一声,望着这群穿着体面的人,十分不想接茬。只举起手指,冷冷一挥:“放箭!” 狭窄的地段,连闪躲都艰难。 他们中有几人是于思茅派给明若楠做帮手,此刻他们心里皆是升起绝望,觉得自己的武功不如寒冰派弟子,定然这回要被当成肉盾了。他们绝望地拿出刀抵挡,等待着箭射进自己的胸膛。 只是他们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竟在纷纷听到了箭矢飞出和击打得“乒乓”声后,根本没被箭伤到。 他们缓缓睁开眼,却见他们与弓弩手之间,竟然隔了偌大一个冰盾,将他们悉数护了起来。 只见明若楠在这冰盾之后,摸着手腕不知在想什么。 “北北,你说有没有不伤害他们,又能解决这麻烦的办法……” 路北北试探地道:“冻上?” 明若楠拍了拍路北北的肩膀笑道:“交给你了。” 路北北:? 明若楠见师弟望着自己无比诧异,解释道:“可以喊身后的师兄一起帮你,主要我怕我一出手,不小心把粮食冻坏了……” 路北北无奈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尴尬的寒冰掌三重,只能求助地望向身后的师兄们。 师兄们却各个来拍他的肩膀:“北北加油!” “北北,你可以的!” 路北北叹了口气,发现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他无奈地伸出一只手,气沉丹田,一掌打出。 “老程,你怎么了?” 这被喊做老程的弩手,也十分诧异,呆滞地望向旁边的人:“我这……我这手怎么不好使了?”他眨了眨眼睛,又品了品,“好像还有点儿冷……” 领头的怒道:“这是寒冰掌!接着射!给我把这冰盾射穿!” 这小头领,此刻已经意识到了问题。这群人大张旗鼓地进来,竟然没人拦着。而且山洞里这么大动静,也没援兵过来,看来外头的人都被撂倒了。他虽然慌张,但军令难违,若是今日不守好这些粮草,明日便是他们的死期。所以兵士们各个铆足了劲儿想要将明若楠几人结果在此。 此时冰盾之后,一堆师兄憋着笑,还没想出安慰路北北的新词。 明若楠温柔地望着师弟,点了点他的百会穴:“此处还没感觉到寒气,便证明你真气没调动到位。北北,你虽天赋不高,但不至于止步于此。” 路北北如此聪慧之人,到了此刻,哪儿还能不明白少主是要借着这机会提点自己。上次他寒冰掌击退于广明,是因一时情急,不知触动了哪处关窍,而之后再想找那种感觉,却再也无法找到了。 路北北看着自己微微泛着冰霜的右手,蹙着眉头,将双眼合上。 认真感受体内经脉的流动,觉得那股真气即将要涌上头顶了,就差一点……还差一寸…… 他用尽全身气力,眼看着希望在前,马上就到了! “噗” 冰盾后的众人笑倒一片,路北北用尽全力,真气没上去头顶,倒是憋出一个屁…… 他红着脸,不敢睁眼。 明若楠点了点他的肩膀,将他散出来的气堵了回去。 “朝上走!” 此刻弓弩手们心情复杂极了,既担心箭矢用完,自己再无招架之力,又担心他们此刻是在密谋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更加好奇这冰盾后的人在笑什么,怎么此刻还有闲心能笑得出来? 他们如此担忧着,却见到冰盾边上竟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这手还似乎正在发抖。 “射那只手!” 众人纷纷把弓弩对向那只手,刚要扳动箭弩,却发现这东西似乎卡主了。他们纷纷抬手想去检查下弩的问题,可这手却不听使唤地,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众人这才发现问题,可他们此刻,却连头都转不动了。领头之人除了还能说话,脸都僵住了,无法做任何表情。 “怎么……怎么回事……” 有一个本就转着脸的士兵,此刻看着同袍眼中尽是恐惧。 “你们……你们眉毛上都是冰碴!我们冻僵了!” 此刻的路北北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右手,上面零星几点冰碴,他的嘴角逐渐咧开。 “北北,恭喜你突破四重。”明若楠笑着说罢,一甩袖子,一掌将自己制造的冰盾击碎。 只见上百名箭弩手,僵在原地,尽管眼珠还能转,但全身却如何都动弹不了。 寒冰掌四重,纵使用尽全力,也只能将人表面冻上,但不至于伤人心肺。明若楠看着众人眼中的惊恐,笑道:“诸位放心,我们只要粮,绝不伤你们性命。” 路北北此刻心里欢喜,脸上难得洋溢出孩子般的笑容,他朝这些士兵耐心道:“一会儿你们到太阳下晒晒,自然就化了。回去多喝些姜汤,免得染风寒哈。” 这些兵士看着这和和气气的小公子,心里纳闷极了:莫不成刚才不是他给咱们冻上的?这是群什么怪人! “全是新粟米,啧啧啧,这回找对了。” 一旁的新安郡人有些纳闷。 “你们少主怎么连陈米新米都能分出来?一点儿不像大家小姐会做的事。” 这位寒冰派弟子笑道:“你们几个当年没逃去西南,不知道。那时候西南郡一夜间暴涨三倍人口,屯了多少粮食也不够造的。所以我们少主便带着师兄们一块儿琢磨怎么能大丰收。整日带着大伙儿在田间地头窜,开垦了不少好地,带着千机阁的弟子们,发明了不少收粮食的工具。” 此刻的新安郡来的几人心里都不禁敬佩。连带着冻上的人也感叹起来: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明若楠…… “少主,这些粮草怎么办?” “运回去,放新安郡。” 路北北看着这山一般的粮草,倒吸一口冷气:“少主……这……如何运?” “额……”明若楠这才意识到他们竟然只有马……忘了运粮食的事儿。 她挠了挠头,有些无奈。 “去找牛车来。” “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 明若楠挠了挠头,将目光转向几个冻僵的守卫,缓缓勾起嘴角:“没事儿,我突然改主意了,咱们运去株洲。” 第三百章 还好你不像 花将军眼见着日头西斜,却还没见着元靖所谓的来搬石头的人…… “将军,他会不会在耍我们?” 花将军捋着胡子,表面上根本不着急,只是咕噜噜叫的肚子出卖了他。 正在此时,突然听见巨石外有人喊:“全体戒备!” 花将军被石头障了目,只得竖起了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奉我家主子之命,来为大军清障,还请各位军爷让条道,我们过去。” 副尉见将军点了头,忙喊道:“放行!” 众将士虽不情愿,但听了命令只能让这群看起来不安好心的人过到巨石处。 只见他们几人将手摆在石头底端,不片刻,这石头竟是外部结了层冰。将士们如今全挤在了一处各个伸长脖子看着,倒是有些好奇这只靠摸,如何能把石头移走。 “嘭!” 这巨石应声zha开,竟是变成冰坨后,彻底碎了。 “头一次……头一次见着冻裂的石头……” 士兵们有的嘴张的老大,有的头盔都吓歪了,有的手中的盾牌没拿住砸在了脚上,疼得嗷嗷叫。 还有更多的犹豫离得太远,根本不知道此处发生了何事,各个伸长脖子看着十分期待。 花将军亲眼目睹了这石头从布上一层冰霜,到产生裂纹,再到zha开的过程。此时心内正经不已,但他作为将军,必须要维持自己的威严。所以尽管心里已惊讶不已,但面上仍是波澜不惊。 待这群人将另一块巨石也击碎后,他才堪堪缓过神来。 “将军,我家主子说,琼州与北地交界的土地庙里,有三千多个兵,让您记得带回去。我们没伤他们丝毫,若是没醒,拿水泼醒便是。”这人说罢还拱手正色道,“另外,主子让在下提醒将军,蛇鼠两端的人,还是尽早除去的好。” 花将军胡子一翘,望着这少年离去的背影,觉得当真是后生可畏。 “将军,他最后这话是何意?是不是在挑拨离间?”副尉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不论如何,他都以保护将军为先,所以不论是否真的有敌人,他都要挡在将军身前。 花将军双眼微微眯着,扫了眼在场的众位将军,突然大喝一声:“全军整顿,后撤!”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将军怎会突然做此决定。 不少有级别的将领都跪在地上,希望将军回心转意。 “将军!万万不可啊!无令撤兵是死罪啊!” “将军三思啊!” 花将军摸着胡子道:“粮草已失,我带着你们哪里是去打仗……那是去送死!”他说着仰天长叹了口气,“我这便回去写折子朝陛下请罪!若是有何罪责,老夫一力承担!” 众将士皱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正当他们犹豫之时,突然一名将领跳起,指着花将军喝道:“将军这是要抗旨吗?违令不遵,是谋逆的死罪!你要让我们陪着你一起死?” “老夫自会向陛下请罪,我们如今没有粮草,就算筹措五十万大军的粮草,也需要时间。杨将军是没听懂老夫的话?” “请罪?”这杨将军冷笑一声,“你如何请?你此举会牵连我们所有人!” 众人惊讶地望着杨将军:“老杨,你这是做什么……将军也不想啊。” “是啊,老杨,我们一起想办法便是。” 可不论众人如何劝,这杨将军都不依不饶。 “杨将军,老夫不可能任五十万将士白白去送死。老夫是大宣的臣子,却也是这些兵士的将军,既要忠于大宣,也要保他们不平白丧命!” “花将军,我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你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副尉将刀一横,望着这杨将军,突然有些明白元靖留下的提醒是何意了。 “嚯!杨将军好大的口气!” 只见这姓杨的高举起刀竟是毫不犹豫地朝花将军攻来。 “陛下口谕,若花棕抗旨不尊,杀无赦!” 侍卫忙横在将军面前,跪在地上的将军们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便见这杨将军已经踩着前排跪地将士的肩膀,向前跃去,手中的刀直逼主将。 花棕刚要举起长刀抵挡,却突然觉得远处有一个黑点转瞬便来到眼前。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这杨将军,便口吐鲜血,径直朝后栽去。 众人愣了半晌,才忙去看倒在地上的人,只见这杨将军胸口竟是直直插入一根利箭,箭直穿心口,再无回天之力。 “我家主子说,不用谢!” 众人寻着声音望去,却只见高山上的树林中似有一阵风吹过,却根本寻不得人影。 “带回北地安葬吧……”花棕无奈看着杨将军,此人也是跟着自己多年的部下了,怎会……他心内惋惜,再看众将士,只得无奈再次吼了声,“撤!” 明若楠正监督着大家伙堆粟米,突然被一双手从身后环住。 “多亏夫人,神机妙算。” 明若楠有些嫌弃地将元靖的手掰开。 “你少恶心人!让他们看笑话!” 元靖知道她这是害羞了,也不再逗她,正经问道:“这些粮草,你准备如何办?” “运去株洲。” “株洲?” 明若楠点头:“我们在株洲有仓库。” “如何运?” 明若楠扬扬下巴,元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堆穿着北地戍边军铠甲的人,正在赶车。 “这是?” “适当的伪装,可以省去好些麻烦。” “靠这个伪装?” 明若楠嘿嘿一乐:“当然不是,还有……明日你就知道了。” 元靖无奈,忍着媳妇迈关子,他明白明若楠想将粮食运到株洲,是考虑到之后若是一路朝京城进发,株洲地势相对平缓,陆路水路都通达,提前备好粮草,未来以株洲为中转,倒是个良策。 “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个姓杨的有问题?” 元靖笑道:“随便赌一赌,以元泩的个性,定然会派人藏于其中。只是……我也不知道是谁。” “所以我就说,元泩最像你父皇……”明若楠撇嘴,“真的一模一样!而且越来越像了……” “还好我不像。” 明若楠忘了元靖半晌,手轻抚上他的脸,笑道:“对,还好你不像。” 第三百零一章 过城门 “拜见少主。” 明若楠摆摆手,示意师兄弟之间不用如此麻烦。 “昆师兄,株洲的仓库可备好了?” “禀少主,之前有户人家卖祖宅,我们觉得风水不错,就买下来了,已将其下挖空了做库房,正好合适。” 明若楠满意地望向阿昆,这位师兄堪比千子澄二号,他才来了株洲一年,便开了三家善财堂分号。而且同株洲太守混成了酒肉兄弟,两人见面别提多亲昵了。 这仓库倒是个好地方,只是在株县郊区,去仓库,得先进城。驾着上百辆牛车,怎么想都觉得进城是难于登天之事。可在明少主眼中,这世上根本没有她登不上的天。 当夜天刚擦黑,一队浩浩荡荡的牛车队,出现在了株县城外。 “这眼瞅着就关门了,是来了群什么人?”守城的侍卫揉了揉眼,看不大清楚远处来的人。 城楼上的守将却看清了,这群人身穿铠甲,步履散漫,似乎是当兵的。可他们从未得到今日会有哪路军队前来的消息。 “北地戍边军借道,快快放行!” 守卫皱眉,有些不解。 “这戍边军怎么会借道咱们?” “你这就不懂了吧。” “你懂?”这兵士白了他一眼。 “你哥哥我当然懂了!”这人故弄玄虚道,“现在谁不知道啊,这大宣马上就要征讨西南了,只是谁去打,一直没个说法,所以你说,这会儿北地的兵从咱们这儿借道,能是上哪儿去?” “西……西南?”这人忙捂住嘴。 楼上的守将朝下喊。 “你们仔细核验他们的官牒。” “好嘞老大!” 城楼守将根本不想下楼来,一看见这群趾高气昂的人,便知道不好惹的很。这群人的铠甲叮当作响,就连走路迈得都是八字步。 他守城多年,最不待见的,便是运送军备之人。这群人从不给他们好处也就罢了,竟还每每仗着自己有要务在身,十分嚣张。所以这城门的守将,实在懒得去应付他们,只得让门卫小弟们自行解决。 而此时的门卫小弟仔细看着他们的官牒,直皱眉。 “这么着急啊……” “知道着急,还不快让我们过去!”领头这位恨不得用鼻孔看人,四周的门卫都是恨得牙痒痒却又拿这群人没办法。 这守门的挠了挠头,朝楼上喊道:“老大,他们是借道去新安!” 守将嫌弃地哼了哼鼻子,觉得实在晦气,竟然连这点儿近路都要抄。头都懒得探出来,直接朝小弟摆了摆手。 这守卫点了点头,忙朝这群拉牛车的道:“各位军爷,请!”、 待他们离开后,四周的守卫皆是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一个年长的还朝刚才放行的小伙子抱怨:“你对他们态度那么好干什么?这群瘟神,赶紧送走算了!” 这小伙子尴尬摸了摸鼻子,似懂非懂地应了下来。 “娘子厉害啊!” 明若楠白了元靖一眼:“这有何厉害的?不过是披了身皮。” 元靖纳闷:“你怎知道他们定然不会好好看官牒,会如此轻易放行?” 明若楠看了眼四周,见街巷内已行人寥寥,便小声道:“你平日总在书房里耗着,不爱出去走动。我们北城门和东城门的守将,是最爱去怜香楼吃酒的。” 她说到此处,有些尴尬地瞥了眼元靖。 “说吧,我还不知道你平日的样子?”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接着道:“他们酒够了,话自然也多,不是埋怨家长里短,便是埋怨守将不好当。尤其是遇到一类人的时候,简直心里又气恼,但是面上又没法子发作,最后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 “哪类人?” “过城门的这些里,做生意的最好打交道,还经常给他们塞银子。” “啧啧啧,贪腐之风要不得。” 明若楠笑道:“让兄弟们挣些酒钱也没什么,而且兄弟们又不收普通百姓的银子。你不收这些行商的钱,他们反倒觉得你会刁难他们。大家互相求个心安而已。” “那究竟是讨厌哪种?” “自然是讨厌有公务在身的。一般来州郡的京官,都排场大得很,你得且伺候着。” 元靖回想起曾经和明若楠去新安郡那一路上路过的驿站,多少能明白这些守卫的苦恼。 “而这些运送军备的兵士,则是他们尤其厌烦的。”明若楠说着也不禁觉得好笑,“毕竟都是当兵的,互相之间本该体恤,但是他们态度往往不怎么好,兴许是军情紧急吧……” “我不大明白他们为何是此等态度。” “你想啊,大家从军,好多都是准备建功立业的,结果自己的兄弟骑着高头大马,在沙场浴血奋战,而你却只能牵着牛车、骡子车,慢悠悠去往目的地。” 明若楠这么一说,元靖就明白了,毕竟自己也是个男子,自然知道不得挥洒热血的郁闷。 “你只因此,便断定守将不会下来看官牒?” 明若楠着点头。 “但万一守门的也是个机灵的,那咱们不露馅了?” “元靖,我何时做过没把握的事?” 元靖望着明若楠勾起的嘴角有些不解,只听娘子接着道,“我定然是知道那守门的不会对我们的官牒说三道四!” 元靖听了这话更加茫然了。 一旁的路北北耐心解释:“姑爷,那小子,是咱们西南郡人……” 明若楠笑道:“不然你以为咱们那拙劣的仿制技术,能骗过谁?” 元靖恍然大悟,望着寒冰派这些迈着八字步牵牛车的人,心里突然萌生了个念头,若是全天下,都能如西南郡般,那才真的是,四海升平,八方宁靖…… 进城之后一切事情便都简单多了,城内百姓见着这些凶神恶煞的人,也是不敢多看一眼,第二日天蒙蒙亮,他们到了郊区,将粮一存,才正经算完成了任务。 “真累……不然咱们在株洲溜达溜达?”明若楠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元靖,眼里全是期待。 元靖有些无奈,刚要答应,就见着阿昆慌慌张张进来,将手中的纸条递给明若楠。 明若楠展开纸条,脸上的笑容立刻蔓延开来,直接起身拉着元靖便跑:“走,回西南!” 元靖纳闷,刚这人还嚷嚷着要去溜达,怎么突然又要回家了? 路北北捡起地上的纸条一看,登时跑得比少主还快,边跑还边解释道:“汤圆醒了!” 第三百零二章 选择性失魂 一行人快马加鞭地回到西南,明若楠连拴马都顾不上,直接奔向后院。 “汤圆!” 她推开门,看见的却是汤圆一张迷茫的脸。 “汤圆?”明若楠纳闷,自己回来了,徒弟怎么说也该立刻扑过来啊,坐着一动不动,招呼也不打是怎么回事? 她怀疑地走到床边,伸出手想摸摸汤圆的头,却见徒弟朝后缩了缩。 明若楠这下慌了,忙朝一边的安儿问:“这是怎么回事?汤圆怎么像不认识我一般?” 安儿挠了挠头,他也是从昨天晚上一直研究到现在,却没研究出个所以然:“这个……可能是失魂症……” “什么意思?” 元靖进门便听见这句,忙朝明若楠解释:“就是说患者可能忘记了某些事情。” 安儿点头,接着道:“究竟忘了什么,记得什么,我也还没试出来,但是从前天醒了,便这样了。谁也不认识,就找小宝。” “小宝?”明若楠撇了撇嘴,突然双眼一眯,“能查出病因么?” 安儿愣愣道:“失魂症极为罕见,医书上记载也不多,我再克研究研究。不过他经脉修复差不多了,就是这脑壳不知出了哪样问题。” 明若楠坐在床沿,看着徒弟瘦了好大一圈的脸,十分心疼。 “可有什么治疗的法子?” 安儿从怀里掏出本医书:“我昨天跟师父研究了哈,觉得这条靠谱,这失魂症一来,可能是头部受伤,二来可能是心病。” 明若楠接过麻团递来的湿帕子,边擦着自己脸上的脏污,边问安儿:“你觉得是第二种?”见安儿点头,她缓缓勾起嘴角,“心病还需心药医!”她一巴掌拍在汤圆肩膀上,郑重道,“说吧,徒弟,你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 这话说出来,众人皆是一愣,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问遗言…… 汤圆身子一个哆嗦,求助地望向四周,却没人再开口。 “你……你是?”他闪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宛如一个可爱的十八岁“孩子”。 明若楠语重心长道:“我是你婶儿。” 众人:???虽然听起来好像也没错……但就是奇怪啊! “可你刚才不还说你是我师父吗?” 明若楠笑着摆摆手:“嗐,你听错了,我是说,他是你叔父!”她指着站在不远处的元靖,说罢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你婶母。” 众人:……算你狠…… 汤圆这下彻底懵了,眉头蹙着,微微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那……那我是不是还有个弟弟?” “嗯?” “叫小宝的弟弟?” 明若楠欣喜地点点头:“你居然记得!太好了!不愧是我的好侄子!”她赶忙朝路北北挤了挤眼,“去,把小宝抱过来!” 抱?众人心里皆是一惊,纳闷为何要抱小宝……而且小宝现在也没在西南啊…… 元靖觉得娘子又没憋什么好主意,但路北北只怔了一瞬,便立刻心领神会,忍着笑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他便回来了,竟还带着奶娘和正儿一道。 明若楠眼见着汤圆的双眸一亮,紧接着变成了满眼的诧异。 “汤圆快看!这便是你的弟弟,小宝宝!” 汤圆:…… “那个……我说小宝……” “是啊,小宝宝……” “你多了个宝……” “是啊,刚添不久,就你昏迷那阵儿添的!” 汤圆朝后一仰,觉得脑壳这回是真疼了。 “我脑壳痛,要睡觉!” 明若楠见汤圆四仰八叉地仰在床上,笑道:“那成,你好好休息哈,我们晌午吃什么?” 麻团刚要开口,路北北便拉着了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自己扯着嗓子喊:“红烧狮子头!壮凉鸡!辣子牛肉!烤鸭!酸木瓜煮鱼!” 明若楠满意地点点头,眼瞅着汤圆攥着拳头咽了咽口水,忙帮他把被子掖好:“你好好休息,我们下午再来看你。” 众人皆是一脸茫然地退了出去,元靖此时才明白过来:“这孩子是装的?” 路北北无奈摇了摇头:“也不知他哪里看来的‘失魂症’,竟然会演这个……” 明若楠揉着额头,叹了口气:“我之前带他听过一回说书的,说的就是这个,一个什么公子伤了小姐的心,小姐便得了失魂症,后来公子后悔了,两人重修旧好,小姐便自然好了。八成是打那儿学的吧……” “不是,他好端端装病干什么?” “嗳,这憨包是怕我收拾小宝,想为师弟开脱呢。” 安儿此刻气得脸都紫了。 “这憨包竟敢耍我!看我不……” 路北北忙将人拉住。 “没事儿,他既然想折腾咱们,咱们也就装不知道,我倒要看看,他能装多久!” “咯咯咯!呀呀呀!”一旁乳娘怀里的正儿竟咯咯笑了起来。 明若楠望着儿子笑道:“好正儿,咱们一块儿收拾你这混蛋师兄!” 正儿咯咯咯笑得更欢快了。 元靖扶额,突然觉得儿子怎么有点儿混世小魔王的潜质…… 一个时辰后,明若楠洗漱干净,拎着麻团给自己装好的食盒,去“探望”汤圆。 “谢谢……婶母还来照顾我吃饭。” “嗐!举手之劳!” 汤圆看着食盒里掏出的鸡鸭鱼肉,口水都快淌地上了。刚想接过,却见明若楠将这些菜转向一边,又从里头掏出碗白粥来。 “来汤圆,你之前最爱喝青菜粥了。快尝尝,说不定能唤起你的回忆!” “我……我觉得我吃个丸子说不定就能……” 明若楠笑盈盈地将勺子递到了汤圆嘴边:“乖,啊!张嘴!” 汤圆欲哭无泪,艰难地咽了下去。 “安儿说你恢复差不多了。你好好喝完这碗粥,一定能活蹦乱跳。”婶母笑着将粥递给侄子,“来,自己端着,慢慢喝。” “额……” “婶母一整天没吃饭,着实饿坏了!”明若楠说着又从食盒里掏出副碗筷,就着大鱼大肉便开始吃。 香味飘了满屋,汤圆眼泪都快下来了。 把粥碗朝桌上一摔,气道:“我要吃肉!” “不,你爱吃白粥。” “我记得我爱吃肉!” “我们都记得你不爱吃。” “你们记错了!” 明若楠将筷子放下,转头望着汤圆,一边眉毛挑起:“记得小宝,记得自己爱吃肉,偏偏不记得我们?你倒是选择性失魂啊……” 第三百零三章 还轮不到他们做主 汤圆眼珠滴溜溜转,正在思索此刻转身跑究竟还来不来得及。 明若楠声音也冷了下来:“汤圆,你知道你昏迷的时候,大家多担心你么?北北整日来守着。安儿一天也要来给你诊个三四回脉……可你醒了,反倒如此戏弄我们……” 汤圆鼻子发酸,本还想辩解,可他一抬眼看见师父的表情,心里瞬间难过起来。 “师父……我错了……” 明若楠责备地望着徒弟,想开口骂,可一见着他塌陷下去的双颊,便好多话都说不出口了。 “师父,我就是……就是想让你别怪小宝。他还小……” 明若楠摇摇头,无奈地捏了捏汤圆的脸:“小宝虽然小,可比你成熟多了。不然也不会把你骗得团团转,你却一点儿没发现。” “可是……”汤圆可是完了,发现自己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眨巴眨巴眼睛,装可怜,“可是他还能改……” “唉,师父当然知道他能改。他虽也是受人蒙骗,但将同门师兄害成这样,将他逐出师门只是小惩大诫。” “师父?” 明若楠叹气:“小宝和他娘离开咯,你顾嬢嬢说,要带他克看看这河山,看看他爹为了哪样在努力……” 汤圆听了吧嗒吧嗒掉眼泪:“小宝铁定后悔咯……” “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做了错事,如果那么轻易被原谅,那这天下的人,谁还愿意做对的事?” 她说罢将小案几搬到榻上。 “快吃吧,待会儿该凉了。” 汤圆惊喜地望着师父,咧嘴大笑,可眼泪却止不住流。 “丢死人了,快把眼泪擦擦。吃饱了,大家好收拾你。” “嗯。”汤圆才塞了一嘴的牛肉,突然听见这话没反应过来,点完头才发现不对……可他看着师父脸上那个笑,着实头皮发麻,赶忙朝嘴里扒饭,不敢再抬头。 “好了?”元靖笑着问明若楠,见她眼神里有些悲伤,知道汤圆定然是又提了小宝的事,“你别想那么多,这辈人,自然有他们的福气,跟我们这些苦命的不一样。” 明若楠皱眉望向元靖:“你怎么就苦命了?” “娘子现在都不乐意多看我眼,我命能不苦么?” “元靖,你一日不恶心人,就浑身不舒服吗?” 元靖笑着张开胳膊,刚准备将明若楠拉进怀里,却听着一人在前院喊道:“少主!少主!出事了!” 明若楠慌慌张张冲了出去,元靖再次扑了个空。 “怎么了?” 寒冰派弟子们实在是懒,通知个事儿,只要周围不吵,便靠喊…… “少主,京城来人了。” “杀了!”明若楠双眼一暗,听见京城俩字就冒火。 齐羽的声音遥遥传来:“你倒是听听是谁啊!” 堂中之人,刚听见“杀了”俩字,吓得灵魂都出窍了。所以明若楠见着他时,这人正哆哆嗦嗦停不下来。 “他是司将军派来的。” 如今西南三郡已经戒备,虽然没禁平民百姓的往来,但是核查却严了不少。这人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来到西南,可纵使再危险,这信他也必须带到。 只是明若楠看到这封信时,司达早已饮下了毒酒…… “妹子,我司达不是个孬种,但忠义两难全,所以今日,我这条贱命,就算到头了。只可惜我司达活了三十七年,却还没来得及做出件像样儿的事。我还剩了堆兄弟,只能将他托付给你们了。最后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待他日八殿下登上皇位,只希望他能留贵妃和贤王殿下的性命,我也算不负主子了。” 明若楠双手止不住颤抖,怒道:“他是憨的嘛?元泩让他喝毒酒他就喝?” 来送信的人听到此,再次忍不住抽泣,他本是禁军里的一个校尉,曾经也算是跟着司达五六年了,念着将军曾经对他有恩,这人便花了不少银子,托了好些人,才进去看了将军一眼,没承想却被将军塞了这封信。 “贤王殿下说,若是将军不肯做先锋,便饮下那鸩酒……将军……将军说他……不想对不起端王殿下,也不想……不想看着他们再错下去……” 一个已过而立之年的八尺男儿,此刻哭得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 元靖看着明若楠紧紧攥着拳头,双眼通红的模样,心疼不已,可他更心痛的,是自己曾经尊敬的三哥,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少主!少主!” 明若楠心内正怒着,听着来人的高喊,转头时眼中还是猩红。 “少……” 裘可千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看着堂上的氛围,觉得自己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说!”明若楠一声怒吼,吓得裘可千一个哆嗦。 “那个……”他清了清嗓子,深吸口气,才叹道,“之前曾太守连着广南郡的李太守一块儿递了折子,请立殿下为太子,这不,今早上俩人接了卷圣旨,通通被罢官了,还安了个谋逆之罪……” “他动作倒是快!” 裘可千皱眉,他刚刚跑着上山来,这会儿腿脚还发软,但这氛围,实在是不好意思独自坐下,只得无奈接着道:“可不是动作快么,还朝株洲中州琼州下了旨,让他们联合几个州郡的守备军,做先锋,攻打西南三郡……” 路北北皱眉:“他这是疯了吧?这三个地方,守备军加起来都没十万……” 地上跪着的人,把眼泪擦了擦,哽咽道:“禁军早就整顿好了,粮草都备好了,只是无将可派……俞相才如今称病在家,已经近一个月没上早朝了。曹德兴与葛定远因为征战西南之事吵得不可开交,直接气晕在了玉琼殿……”这人说到一半,再次长叹了口气,“我来之前,打听的说是准备派东海的戍边军来……也不知道陛下现如今是怎么想的……” 明若楠皱眉,觉得事情越发不可收拾。 “元泩脑子被驴踢了?东海戍边军?我不会打仗的都知道那些人是擅海战的!而且这两年东篱恨不得把野心写脸上!为了渔民纷争之事,小打小闹几回了?竟然还敢动东军?” 这人叹气:“就是说啊!您都不知道,这朝堂上整日乌烟瘴气的。胡罄和巴仑二人,带着一群疯子,整日讲些不靠谱的事儿,梁惠忠那日差点儿一气之下撞柱子!” “人没事吧?” “人倒没事,只是这段儿也气得不上朝了,大伙儿私底下都把这群人叫胡说八道派。” 元靖皱眉:“那元泩便任他们胡扯?” “一开始还说什么广开言路呢,结果这几个月,连进谏的大臣都没了,除了胡说八道党,别人都不敢在朝会上说话。” 明若楠捏了捏额头,觉得话本子里读到过的亡国之君,好像就是这么个做派…… “你怎么这么了解?” “末将负责玉琼殿内的守卫工作,他们吵的时候,末将看得可清楚呢。” 这人总算止住了哭,可在场其他人却皆是沉默了。元靖愣愣看着自己手中的折扇,半晌后正色道:“北北,给你一日,拟檄文……”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开口的元靖,震惊不已。 只听元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杀忠良,亲奸佞,这大宣,还轮不到他们做主!” 第三百零四章 无将可派 这回的檄文,是真的檄文,而非之前的告天下书。路北北没想到自己会被委以此等重任。他绞尽脑汁了一整日,终于想明白一个问题。 这檄文辞藻其实根本不用华丽,也不用多么慷慨激昂,只需将他自己的所思所感写进去,那便是一份振聋发聩的檄文。 两日后,当溜孩子的元靖看见这檄文之时,眼中尽是满意之色。 明若楠将正儿接过,瞥了眼这檄文,也分辨不出个好赖:“写的不错?” “北北若是几年前便参加科举,说不定三十就能当宰相!” “啧啧啧,你还没当皇帝呢,就开始封官了?”明若楠撇撇嘴,见正儿又咯咯咯乐起来,觉得好笑,“怎么,你能听懂宰相是什么意思?” “咯咯咯咯,呀呀呀呀。” “看我儿子多聪明,这是明白了!” 明若楠白了眼元靖:“是咯,是咯,你们父子俩厉害死了!”她说到此,突然话锋一转,因为自从他们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后,始终没正面一个问题。 京城来的人说,朝廷征西南无将可派,可他们西南北上,也无将可用。 “若是出征……” 元靖知道明若楠在愁什么,他自己何尝不担心,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宣已损失了不少良臣,经不起再折腾了。 他刚想开口却听着前院明识理喊道:“你祖父和老周来咯!” 正儿哇得大哭出声,明若楠脑门上登时青筋暴起。每回爹爹的大嗓门都能吓哭孩子! 梁荣见着外曾孙,忙接过抱在怀里,笑得眉不见眼。 “越来越像三丫头喽。”明识理也在一旁看着,十分欢喜,他突然一拍脑门,朝明若楠道,“要打仗咯,要不要克江南把二丫头接回来?” 明若楠扶额:“不一定打得到咧!而且你耽误了二姐的生意,看她不收拾你!” 明识理一撇嘴,想了想二丫头和女婿那副模样,不禁打了个哆嗦。 兴儿朝着明若楠奔来:“姑姑,大师兄在吗?” 明若楠指了指后院:“去冰窖了,还伤着心呢,你可别刺挠他。” 兴儿点点头,蹦跶蹦跶地跑走了。 “真快,兴儿都到我腰这儿了。” 周文柏笑道:“是啊,真快。” “世伯,您这是?”明若楠此时才发现周文柏竟是穿了一身铠甲,在阳光的映衬下闪着银光。 周文柏缓缓扬起嘴角,竟是右膝一曲,朝着元靖跪下:“老臣请率军出战!” 明若楠和元靖皆是愣在原地,周文柏经历了一场大病,身子早已大不如前。 “老侯爷……”元靖忙伸出手去扶周文柏,可他却说什么都不肯起身。 “殿下,如今,陛下枉顾朝政,贤王残害忠良,庄贵妃牝鸡司晨,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老臣自请出征,定位陛下除奸佞!”周文柏为自己捍卫了三十多年的国家心痛,“老臣虽已迟暮,但壮心仍在,愿为大宣出力!自请为殿下出征!” 元靖心内震撼,半晌说不出话来。 可周文柏还没起身,却再次有一群穿着铠甲的将士冲了进来。 “少主,我拦不住他们……” 明若楠白了眼徐小诞,心道:你真的拦了么? 这群将士见周文柏已跪在地上,愣了片刻,也叮呤咣啷得分分跪在地上。 “你们这是……” “末将,请做先锋!为司将军报仇!”二狗撕心裂肺地喊出这话,回荡在寒冰派上空,久久盘旋。 一炷香前还在愁无将可用,此时这问题却迎刃而解。 “我……”元靖有些哽咽,“我元靖何德何能……” 梁太师笑着望向元靖,语重心长道:“大家信你,敬你,是因殿下选择了正义,而非是因殿下为正义本身。” 元靖双眸波光闪动,郑重地点头,应下这既是期许,又带警醒的话。 “凌多多说,凌家的旧人,也还在,随时愿为殿下一战。” 明若楠怔怔望着地上跪倒的一片,突然有种预感,这仗,他们还没打,便已经胜了。 月色皎皎,明若楠看着正儿傻呵呵乐着,有些不舍:“正儿,娘亲和你爹要去做大事……” “你应该陪着正儿。” “我知道你担心我。”明若楠笑道,“可你自己去,我又如何能安心?” 六个月大的正儿拍着巴掌,像是在给爹娘喝彩。 “你看,儿子也希望我跟着你去呢。”明若楠笑着握上了正儿的小手,“有些事,你不便做,我就替你来。” 元靖将娘子和儿子抱在怀里,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值了。 “师父……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汤圆抽了抽鼻涕,虽然捂着眼睛,但手指间却露了条老大的缝。 “咳咳。”明若楠推开元靖,忙坐正,“何事?” 汤圆撇撇嘴,有些委屈地朝地上盘腿一坐。 “他们说师爹是我叔父。” 元靖点点头,笑道:“不错,你父亲是我二哥。” 汤圆一拍脑门:“怪不得咯!他们那哈老说咱俩像!” 明若楠又看了看眼两人,觉得确实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像,可具体又找不出。她突然双眼一亮,看了看汤圆,又看了看正儿,无奈扯了扯嘴角。 “正儿倒是跟你小时候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眼睛没你这么大。” 汤圆咧着嘴傻呵呵乐:“师父,正儿是我弟弟,以后他当太子,我就给他当大将军!” 明若楠忍无可忍,一掌劈在汤圆脑袋上:“瞎说什么?” “师父!我还病着呢!” 元靖笑着问汤圆:“你不想当太子?” 汤圆连忙摆手:“你们累成这副鬼样子,我琢磨还是适合打打杀杀……” “你?你可算了吧!”明若楠怒道,“你不让人欺负就是好的!还打杀?” 汤圆嘟着嘴,挠了挠头:“我想跟着你们一起北上。” 明若楠刚想拒绝,元靖却拉着她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师父,我都十八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你……我也不知道我将来能做哪样……”汤圆这一趟闯了回生死门,像是突然开了窍,虽然脑子看起来还是不大灵光,但却实实在在开始奋发图强。 比如今日,竟在冰窖内足足待了三个时辰。进去的师叔师伯们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明若楠看着徒弟,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讲,我爹爹从前是个大将军,说大师伯是我爹爹的部下,司将军也是我爹爹的部下,那我觉得他好像真的挺厉害噶。” 元靖欣慰地笑着:“对,你爹特别厉害。” “北北跟我说,虎父无犬子,我师父,爹爹都这么厉害,我也应该厉害起来。”汤圆说着揉了揉鼻子,似乎在想词,想半天没想明白,一拍大腿吼道,“我要当大将军!” 明若楠扶额:“你跟你师父我一样,书都没好好读过几本……” “还不是你惯的?”元靖笑着摇了摇头,“叔父教你可好?咱们以后能文能武!” 汤圆想了半晌,断然拒绝了元靖的好意:“那个……我能武就行……” “人家大将军都得会兵法!” 明若楠敲了敲徒弟的脑门,只听一阵浅笑响起,那稚气未脱的少年喊了声:“文,我来!” 第三百零五章 投奔 明若楠堪堪收回要锤汤圆的手,看着院子中央一身白袍的路北北,此时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也长高了不少。 路北北盘腿坐在汤圆身旁,望着元靖怀中的正儿笑道:“正儿长得确实像汤圆。” 汤圆撇嘴,用胳膊肘撞了撞路北北:“你凑什么热闹?他跟个面团子似的,哪儿像我?” 挨了师父眼瞪,汤圆才不情愿地噤了声。 “师姐……” 明若楠听着这声喊,知道路北北这定是要说正经事了。 只见他嘴角始终挂着笑,而这笑容也越发稳重:“我从前不想入仕,觉得像大小姐那般游戏人间,才是人生美事。可如今,我从你们身上,从朱大人、司将军身上,突然看到了些自己之前没注意过的事情。似乎读这么多书,却不报效大宣,这书,便是白读了。” “北北……” 路北北望了眼汤圆笑道:“我天赋不如汤圆,当不了绝世高手,但我自幼读书万卷,兴许还算有些用。所以今日,我来,便是想让师姐和姑爷给我句准话,若是北上,能带上我吗?” 元靖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北北以后定是要当宰相的!” 明若楠瞪了元靖眼:“两个孩子闹就算了,怎么你也跟着裹乱?” 元靖挥了挥正儿的小手:“连咱儿子如今都六个月了,而且此去危机四伏,若你我万一有个好歹,那北北和汤圆,便是正儿最亲的人……” 路北北微怔:“姑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元靖笑着望向二人:“我们这趟去,胜败不知,但你俩必须要保证自己安全。若是……”他说着架着正儿的胳膊,将他递给汤圆,“若是我和你师父有个好歹,那正儿便交给你们了。” 汤圆微微愣着,对元靖这话似懂非懂。可路北北却是听懂了,他良久不语,半晌后才坚定地点了点头。 腊月初一,自请贬为庶民的八皇子,在西南郡昭告全大宣子民,将以清君侧为己任,出兵北上,为被残害的朱谷礼和司达等忠良报仇。 这檄文不过半个月,就传遍了大宣的每个州郡。 “这废太子不是个傻子么?怎么现在要争皇位了?” “兄台,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他之前的傻都是装的!” “当真?那‘西南有个女魔头,宫里有个傻太子’这话,岂不就是个笑话嘛!" 这人无奈叹道:“可不是么,依我看啊,这大宣要变天咯!” “切,我看不见得!”这人小声道,“你没听说么,这朱谷礼就是明若楠杀的!西南这回无论如何,都不占理。不得人心,怎么能争得赢?” “仁兄此话诧异,何为民心?在下曾到过西南郡,那处百姓安居乐业,岂不比你我等如今这般,战战兢兢度日要强?” “我同意苏兄所言,这万民书,我可是不想写第二遍了……” “嘘!你们小点儿声,妄议朝政,是要掉脑袋的!” 几人慌忙噤声,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暴雨,心里皆是打着自己的算盘。 这段日子西南来了不少人,城门守卫头都大了。元靖,甚至老谋深算的梁太师都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发展。 元靖此刻站在城楼之上,望着城门外密密麻麻的人,有些茫然地挠了挠脑壳。“这……这都是冲咱们来的?” 明若楠点头,怀里的正儿咯咯乐着,最近他除了咿咿呀呀,竟还会嗷呜嗷呜了,十分爱分享自己的感受。 “北北已经拟了个章程,请肖阆权和二狗一起去整编这堆杂牌军了。只是有几人,倒是挺让人意外的……”明若楠努着嘴指向他们,“你看那几个老头。” 元靖看着那堆正互相拱手行礼的老者,十分不解。 “他们是?” “一堆落魄秀才,听说之前在茶馆酒肆整日声讨朝廷。看见那位没?”明若楠指着一个略有些驼背的老头,此人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着实不像什么好人,“听说是凉州城监牢塞不下了,才给他放出来的。” 元靖逗了逗儿子,始终觉得不太对:“凉州?” “不错,这外头最远的是打中州来的。你算算,咱们这檄文发出才两个多月,兵都没开始练呢……” 元靖也没想到自己能有如此的号召力,他想起梁太师的话,也明白,并非因他是民心所向,而是因百姓被逼无奈,才将赌注押在了他身上。 这段日子,西南已经挤不下了,几位将军决定,将练兵之地改到了新安郡。好多来投军的人都是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毕竟就算檄文写得再冠冕堂皇,他们这举动,说到底还是造反…… 既然是造反,便有风险。那有点儿身家的,定是都不敢冒这个险,皆持观望态度。来投奔西南的,大都是被朝廷逼得忍无可忍。 渝州、惠州、淮阴三地,赋税已提高到之前的三倍,百姓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粮食,最后自己却都落不到手里一粒米。即便这样,仍有不少还欠着朝廷税银,砸锅卖铁都补不上,走投无路之时,听说西南能吃饱,便把心一横,纷纷背着行囊来了。 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明若楠也很是头疼。竟还有不少四五十的大叔拖家带口,甚至还有年过七旬的老者…… 据京城行军起码上千里,明若楠十分担心这些老伯走一半,直接呜呼哀哉了。 主将元靖,整日同几位将军耗在一起,而明少主坐镇大后方,却愁得直挠头,只好干起了了老本行,带着大伙儿挖梯田、垦荒地! 新安郡将十多年前洪灾淹坏了的田地,重新开垦起来。广南郡在荒漠中种上胡杨,准备时机到了移些住户过去。四十五以上,军队不收的男子,连带着妇人、老者,都可以上明若楠这儿报名,大家一块儿开荒种地,屯田建房。 年纪大的,体力跟不上,就负责伙食或者运输。 明若楠在田间地头跳跃地不亦乐乎,可新迁徙来的百姓们却都是十分惊诧,哪儿有贵人亲自带着一块儿种地的道理? 他们习惯见着贵人要先叩拜再山呼,但这位却嫌他们浪费时间,往往百姓刚准备跪,明若楠便扛着锄头进山了。 转眼寒冬又至,可西南行军北上的号角始终未吹响。 全大宣的百姓都在翘首观望,不懂怎么这檄文发文都快一年了,两头却还没打起来……之前屯的粮食难不成白屯了? 京城里各种揣测的都有,勤政殿更是被众臣踏破了门槛,而争论的主题始终是为何西南还不出兵。有人猜测,他们是在屯粮,有人猜测他们是在练兵,还有人猜测他们是准备偷偷出兵…… 而然真实原因,却是众人万万都不会猜到的。 只因嚷嚷着要出征的主将夫人,被按在家里,不让动弹了…… 第三百零六章 广纳贤士 “娘……娘……”正儿半晌后也没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只得又“咿咿呀呀呀”起来。 明若楠叹了口气,弯腰准备将挥着胳膊的儿子抱起,却被元靖一把抢先。 “你别动!” “大惊小怪……”明若楠给自己封了个“副将”,而如今这“副将”却怀胎三月,被全家人严加看管,不得乱窜。着实把她给愁坏了,整日看谁都不顺眼。 “四长老说,你这二胎怀上的太早,身子还没养大好,要慎之又慎。” 明若楠白了眼元靖,冷冷道:“这怪谁?” 元靖尴尬抽了抽鼻子望着正儿想求助,却见正儿拍着巴掌呵呵乐起来。 最近这孩子越发喜欢看爹爹被娘训斥了,每次娘亲脸一冷,爹爹一怂,他便万分激动。 “我执意要陪你去,是不是耽误事儿了?” 元靖笑着摇摇头:“这倒没有,本来我是想等你胎稳了,再说出发的事,谁知反倒趁着这段日子,做成了不少事。” “何事?” 元靖说着将正儿放在地上,让他手脚并用地爬着。 “你看。”他从怀中掏出本册子。 “这是?” “户籍册。” 明若楠大喜,忙翻看起来。只见其中按照士农工商不同行当,依田地、住宅,将户籍分门别类。 “依照他们财力与收入的不同,定下不同的赋税比例,不再征收人丁税。每五百户设一保正,负责户籍核查,官从九品。” 明若楠看着已经登记在册的这些住户,不禁感叹:“竟如此快,便将这些新移民登记在册了……” “不止如此,兵户还能减免一定程度的赋税,兵饷也依据将士们的立功程度和级别,重新定了个章程。若是兵士负伤或战死,家人也会收到一定程度的补偿。” 明若楠不禁竖起大拇指。 “想出这些的人,脑子可真好使!”明若楠摸着玉镯,“我从前也琢磨这事儿就是始终没琢磨明白。这事儿谁做的?” “裘可千和岳金刚。” “岳金刚?”明若楠想了半天,才想起此人是谁。可她无论如何也很难把这尖酸刻薄的老头和如此出色的户籍制度联系起来。 听元靖讲,明若楠才知道,她带人忙着开荒的时候,这岳金刚便开始忙他的户籍政策了。他跪在太守府前头,捧着血帛,高声大呼着:“俺有良策!” 四周路过的人皆是望着他满脸诧异:“这是有冤要申噶?” “听不懂他说哪样……” “老头,你伸冤就克击鼓噶!” 热心百姓帮他出着主意,可这岳金刚却望着百姓们一脸茫然,因为他有些听不懂四周人在议论什么…… 语言不通的岳金刚,终于等到了会说官话的裘可千。 “俺有户籍改革法儿!” 裘可千眨了眨眼,觉得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只得拿起他的血书看了眼,结果越看眼瞪越大,欣喜之余,也着实发愁,你献策便献策,整得跟伸冤似的,吓唬谁呢! 岳金刚当初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这么一试,万万没想到这法子,竟被采纳了。而且还得到了元靖的亲自任命,与西南太守,五品的大官一块儿来改革户籍制度。 头一次见着贵人的岳金刚,两腿肚子打战,半晌没说出句像样的话来。 元靖夸赞他的时候,这人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感动得回家大哭了一场。 明若楠看着正儿有些困了,忙示意奶娘将他抱走。 “我听话本子里讲的那些明君,十有八九都是相公你这模样。” “如此英俊?” “呸!”明若楠白了眼元靖,“说正经的,听说你们抓出几个奸细来?” 自从西南三郡大门敞开,广纳天下贤士以来,每月至少有三万人前来投奔。加上最早一批来的人,这三郡新增了七八十万的居民。 人一多,就容易有人浑水摸鱼。京城正经兵不派,倒是派了不少探子…… “有打探出机密的么?” 元靖摇摇头,觉得又无奈,又可笑:“这群人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竟不知道西南三郡的人,脾气都不小……” 这些探子带着使命来,自然要开始明察暗访。 但军营内制度过于严苛,一旦进去,想出兵营,简直难于登天。所以不少人都选择了假扮成行商。计划的倒是十分完美,找百姓谈天说地,从而打探到内幕。只是他们问东问西,听不懂就罢了还一个劲儿重复问,着实惹毛了回答问题之人。 “问问问!一整个日头就点咯一盘瓜子,还给那哈问问问!” “你个憨包!没完没了哦?我忙着克修屋顶!莫挡着老子赚银子!” 这位最后被烦得没辙了,直接拦住了路过的官爷,将他举报了。 “我说陆个!” “几个?” “陆个!陆个!”小贩说着伸出拇指和小指比了个手势,实在忍无可忍,“你是不是不想买咯?不买别挡着我做生意!” 探子们在城里吃了亏,只得退而求其次去到乡间。 “踩着老娘的地咯!” 又一人再次被扭送官府。 忙忙碌碌的元靖听着三郡太守汇集西南郡来汇报,这才知道原来早混进了这么多探子。 “殿下,这如何是好?” 元靖笑道:“摆着就成。一来他们也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来,二来时间一长自然就露出马脚了。” 果真让元靖说中了,不过半年,便抓出了上百名奸细。军中也抓出几个来,原因更是让人哭笑不得。 这几人每每提到元泩和武帝时都毕恭毕敬的用尊称……恨不得直接在地上磕几个头。 他们这些新整编的部队,大都是受了万民书和高赋税的迫害才来到此地。哪里听得了别人为武帝歌功颂德。不片刻两方便扭打在了一起,奸细就这么暴露了…… 明若楠笑得肚子都疼了:“这都是什么怪人?看来元泩真的无人可用了!” 元靖牵着明若楠的手叹了口气:“我猜他很快便要再次有动作了,之前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在养精蓄锐,如今正是好时候……只是你……” “等我卸了货,立刻来陪你。”明若楠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可如今看来,他倒是比正儿省心。 两人额头相抵,正在情浓时,前院却突然又响起一声大吼。 “有消息咯!他们要出发咯!” 第三百零七章 安个屁胎 元靖此刻看着刚刚露出的朝阳,微微蹙着眉头。 “出发吧。”明若楠为元靖将披风扎紧,“大伙儿都等着了。” 元靖将明若楠拉进怀中,轻声道:“怕么?” 明若楠笑着摇摇头:“人都说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大宣民怨四起,我们占了人和,而我这人既然能九死九生,便说明我还占了天时。只差个地利。” 元靖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我们有全大宣最全的地图,所以我们还会占个地利?” 明若楠点点头。 “傻丫头,都不是你说的这意思!” “对不起元靖,我没办法让寒冰派的人为你所用。” 元靖轻抚着明若楠的头,笑道:“我懂的,官府有官府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寒冰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不宜管朝廷之事。” 他牵着明若楠朝外走,一步步,兴许只有他二人才知道,真正走到这一步,他们究竟用了多久。 只是当他真的看见浩浩荡荡在山下列阵的三十万将士时,心内还是不禁震动。 “我元靖何德何能……” 明若楠白了元靖眼:“你又来了……” 元靖摸着她隆起的小腹:“待你诞下女儿,我定凯旋归来与你们团聚!” “你就知道是女儿了?” 元靖眨了眨眼,乐得若隐若现的胡茬微微颤着。 “你放心,定然是个宝贝公主!” “快去吧,三军将士都等着你呢。” 元靖点点头,一步步走向这些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予他手上的将士们。 明若楠一个劲儿挥着手,元靖也忍不住朝后回头。 路边密密麻麻站着前来送行的百姓。这些淳朴的人们,他们自己日子过的好,也希望远在他乡的亲朋们,或者素未相识的那些人,日子也能过好。 元靖看着他们的面庞,此时才真正明白“国以民为本,社稷亦为民而立”的真正含义。 汤圆看着师父的表情,十分怀疑:“师父,你真的不跟过去噶?” 明若楠仍是笑着朝离开的部队挥手,却小声道:“当着你叔父的面,自然要这么说。” “啥?”汤圆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觉得自己还是天真了。 本来元靖出征,要带着汤圆一块。可汤圆却说,学习打仗这事儿不急于一时。上次就错过了正儿出生,这次说什么也不定错过妹妹了! “你就知道是妹妹?” “铁定是!” 汤圆乐呵呵的模样,让明若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倒是跟你叔父一个德行!” “师父,我们不在家好好养胎?” “养个屁的胎,老二可比正儿乖多了,你看他在我肚子里这副稳如泰山的模样,怀正儿那会儿别说吃了辣子牛肉了,就算是闻见油腥味儿我都得吐得昏天暗地。你再看我现在,吃得好,睡得香,所以,不用安。” “那咱?” “跟师父去趟中州。” 汤圆纳闷:“去中州做啥子?” 明若楠笑道:“今日为师便教你兵法的首要一条——兵不厌诈!” 两人乐呵呵地转过身,立刻便笑不出来了。 只见明识理冷着脸站在他们身后,也不知听了多久。 “不愧是爹爹,我竟然一点儿都没发现!”明若楠尴尬地竖起大拇指。 汤圆也跟着拍巴掌:“师公好厉害!” 明识理冷哼声:“要克哪点啊?” 明若楠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哼,女婿猜的果然没错!”明识理白了眼女儿,“他早料到你不会安生,让我盯好你!” 明若楠叹了口气,上去扯着爹爹衣摆。 “你看,元靖出征,我在家也坐不住啊……”明若楠眨眨眼,装可怜,“而且您琢磨啊,这一打仗,就容易生灵涂炭,您想看着这天下的百姓受苦么?” 明识理摸着胡子背过身去,半晌后才叹了口气:“我管不了你,你大咯,有自己的主意。但是……我希望你多为孩子想想。所以,带着胡一筒去噶。” “爹……” 明识理转身离开:“我帮你看好正儿,你自己小心。” “师公这是……答应了?” 明若楠撇着嘴,眼里波光闪闪。 “师父,咱为啥去中州?他们明明要去株洲打……” 明若楠点了点汤圆的脑袋,觉得傻徒弟,就得一点点儿教:“你觉得咱们为何要在大军抵达之前抢下株洲?” “咱们还有不少粮草在株洲?” “这只是一方面。你觉得株洲地形如何?” 汤圆挠了挠头,回想了遍最近常听路北北说的那些词,试探着问道:“易守难攻?” “新安也易守难攻。” 汤圆彻底茫然了:“那按师父的意思,守着新安郡就成了啊?” 明若楠掏出地图,指给汤圆看:“你看新安郡北靠着凉州,南靠着广南,西靠着西南,东靠着株洲。” “被四个州郡包围了……” “你再看株洲。” “西靠新安,北靠凉州,南靠广南,东靠中州……”汤圆一拍脑门,突然懂了,“抢了凉州和株洲,咱就连成一条线了!” 明若楠点点头,拍了拍汤圆的脑袋。 “凉州守备只有一万,还跑来咱们这头一千多个。而且那位太守都快七十了,守将也是个从来没打过仗的,他们根本不可能死守。所以最多十日,便能占了。但株洲不同。若是让京城南下的八十万大军来到株洲,那株洲便再难拿下了。” 汤圆挠着头,似懂非懂,半晌后,才一拍脑袋:“我懂了师父!但是为啥咱要去中州?” 明若楠叹了口气,只能接着引导:“现在株洲多少兵力?” “五万多。” “五万多人,知道即将有三十万人要打上门来,会干什么?” “嘭!”汤圆猛得醒悟,站了起来没留神磕着了马车顶。 “我知道了!借兵!” “对咯!” 汤圆揉着脑袋坐了回去:“会去朝中州借?” “中州最快,去其他地方,都来不及。” 汤圆恍然大悟地拍着腿:“师父果然深谋远虑!老谋深算!” 明若楠嘴角直抽:“不会用成语就别用!” 汤圆撇撇嘴:“那就咱们三个人去中州,会不会很危险啊……” 明若楠笑道:“危险啥?还记得蔺心蕊嘛?她欠我的人情,也是时候该还了。” 第三百零八章 故友到访 中州太守正陪着夫人赏花,下人突然来报。 “夫人,外头有位姑娘找您,说是您的故友。” “故友?”蔺心蕊皱着眉头,心里有些紧张,“她……她有没有说……她的名字……” 下人摇摇头,只递给蔺心蕊一柄剑。 “那人说您看见这个便明白了。” 蔺心蕊将剑握紧,有些紧张地问道:“她可有……可有朝你说什么别的?” 下人摇摇头。 蔺心蕊瞬间松了口气,朝相公道:“我去见见这位朋友。” “我同你一起。” 蔺心蕊浅笑着朝相公摇了摇头:“此人的身份有些特殊,我……我先去看看。” 蔺心蕊是中州太守郑文山的发妻,两人如胶似漆多年,如今她正怀了第三胎。所以当她看见明若楠隆起的肚子时,心中的紧张便消去了不少。 “你们先下去。” 蔺心蕊朝四周的丫鬟吩咐了声,却还有一个不愿意离开,眼睛滴溜溜转着,明显不怀好意。 “夫人,我留下倒茶吧。” 蔺心蕊浅笑着拒绝:“不必了,我们姐妹好久不见,要讲些悄悄话。” 待这人离开后,明若楠才无奈笑道:“看来就算是名震天下的第一杀手,在这深宅大院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蔺心蕊冷笑声:“我这点儿小问题,比起盟主筹谋的天下大事,可差远了。”她看了眼汤圆,笑道,“汤圆长高了,是个大小伙子了。” 汤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嬢嬢都五六年年没见我了。” 蔺心蕊一笑,仍是那副倾城的容颜,可相较多年前,却少了许多戾气。 “这些年过的可好?” “还成,文山对我很好。虽然那几个妾室爱作妖,但是不过几个头脑不大清明的妇人,我还应付得来。”她说着扬扬下巴,指向明若楠的小腹,“五个月了?” 明若楠点点头:“嗯,第二胎了。你呢?” “六个月,三胎。前两个都是儿子,希望这次能来个小棉袄。” 两人如此聊着,倒真像是一对好久不见的密友。 “盟主这趟来……应该不是为了看我吧?”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要说为了万民,是不是听起来有些恶心?” 蔺心蕊勾着嘴角,笑道:“你不是会顾及这些的人,有话便直说吧。” “其实我并不打算用这仗会死多少人来说服你。毕竟你我都曾经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只不过你在暗处,我在明处。” 蔺心蕊有些无奈地拂着肚子:“盟主是为了公义,而我只是为了银子。” “你肯为爱金盆洗手,应当也会认真听进去我今日的话。” 蔺心蕊并非是她的本名,她本名叫蔺红,是一个杀手组织的头牌,要万金才能顾她杀上一人,因为她从未失手过。 只可惜,那日兴许是出门没看黄历,竟遇到了明若楠。明若楠倒是难逢棋手,只是蔺红并不是明若楠的对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明若楠便将蔺红打致重伤。只差最后一击之时,却被蔺红跑掉了。 只是她没跑出多远,便晕倒在了路上。好巧不巧,宛如一本浪漫的话本子开头,当时从京城调任的郑文山衣锦还乡到中州任太守途中,救下了当时昏迷在路边的蔺红。两人朝夕相处的一个月,蔺红没想到,自己也有动情的那一天。 只可惜,他们才互生情愫不久,明若楠便找来了。 蔺红头一次卑微地朝一人下跪,求她饶郑文山一命。 “我好端端的,杀郑文山做什么?我只是要替天行道,杀了作恶多端的你。” 蔺红泣不成声,这才想起来,眼前人是武林盟主,而非是同自己一样的杀手,她望着刚被汤圆敲晕的郑文山,痛不欲生道:“文山,来生我……来生我定然清清白白来找你……” 她说罢双眼一闭,梗着脖子道:“动手吧。” 明若楠挠了挠脑壳,觉得这事儿发展到现在似乎有些魔幻,这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怎么是这副模样? “不是……你真的是蔺红?” 她没忍住捏着蔺红的下巴转了转,模样还真是一模一样。 “唉,你这剑我拿走了。从今往后,天下再无蔺红此人。” 蔺红愣愣望着明若楠,眼泪止不住地朝下淌:“我……多谢……可蔺红罪孽深重,纵使你这当盟主的饶了我,我们老大也一定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明若楠冷笑声:“这你就多虑了。我本来就准备取了你性命便直奔你们老巢呢。你那老大,看不到下个月的日出了。” 蔺红跪在地上磕了好久的头,直磕到再看不见明若楠的背影,却仍是听见她的话在耳边回响:“我会盯着你的!若敢再犯,天涯海角,我也定不会放过你。” 后来汤圆总在问为何明若楠会饶蔺红一命,明若楠摇摇头,她自己也不太明白。只不过当时她看着蔺红的眼神,突然觉得,这女子再不会想去过那刀口舔血的生活了。有了牵绊,便有了束缚。 第一杀手蔺红,于是摇身一变,成了太守夫人蔺心蕊,这江湖之中,也再无人知道蔺红的真实身份,除了明若楠…… 她听着明若楠的话,看着自己的肚子,时不时轻笑出声。 “我明白了,我可以帮你牵这条线,但是……但是此事,还是要文山自己来定夺。” 当天晚上,元靖的大军离着株洲还有一整日的路程,可明若楠却已经跟中州太守郑文山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心蕊只说夫人是她的挚友,还没问您是哪儿的人啊?” 明若楠扬着嘴角,笑得十分和煦:“西南郡人士。” 郑文山一惊,扬起的嘴角缓缓落下,心想兴许是自己多虑了。忙接着问道:“敢问夫人贵姓?” “在下姓明……夫君姓元。” 郑文山直接从凳子上滑了下来。 “相公……”蔺心蕊忍着笑扶起郑文山,“相公你没事吧?” 郑文山也算是少年得志,三十多岁便当了太守,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可此时却不知为何,两腿有些发软。 “郑大人莫怕,今日若楠来,是为您送东风的。” 第三百零九章 劝降一个人 “不敢不敢……”郑文山颤颤巍巍坐到椅子上,看着明若楠半天没想出个合适的称呼,最后只得喊了声,“不知明少主,到访寒舍……所谓何事啊?” “我跟尊夫人是旧友,今日来,一是想看看心蕊过的如何,你究竟对她好不好。”她说着看了眼郑文山,笑道,“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倒是多余了。” 郑文山如今见明若楠并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也镇定了不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郑某想听听明少主的另一层原因。” “那我就直说了。”明若楠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笑道,“我猜今日,株洲的李太守便会派人来找郑大人了。” 郑文山眉头一皱并未答话,他早听闻明若楠这女魔头绝顶聪慧,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 “明少主有话,不妨直说。” 明若楠手指沾着水,在桌子上画了个圈。 “此乃株洲之境,待我们取下凉州后,株洲便只剩下中州一处可求援。”她说着又写了个数字,“这是株洲的兵力,这是西南军的兵力,大人觉得,哪方会胜?” 郑文山不卑不亢也用手指沾了水,在明若楠圈的北部,也画了个圈。 “明少主是不是忘了北地铁骑?” 明若楠笑着在这处打了个叉。 郑文山微愣,三十便能官拜五品的人,自然通透的很,只是他有些不敢相信。 “花将军对陛下的忠诚,郑某还是信得过的。” “啧,郑大人似乎对有些事还存在误解。”明若楠说着写了个“国”字,“您看这个字,您说这其中的玉,究竟是是民还是王?” 郑文山“噌”得起身,指着明若楠气得浑身颤抖,“你这是大逆不道!” 明若楠摇了摇手指,接着道:“这其中的‘玉’,自然是王,但这围在外头的口,却是民。我夫君临出征时,我的祖父告诉他‘国以民为本,社稷亦为民而立’。这玉若没了口,自然不堪一击,大人觉得呢?” 郑文山的肩膀仍是止不住地颤抖,明若楠见他似乎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接着道:“一年前,花将军带着五十万大军经琼州来西南,却被元靖带着不到百人围堵在了琼州境内。大人不如猜猜,这半日发生了何事?” 郑文山坐回凳子上,蔺心蕊将茶杯递到夫君手中,却见着郑文山的手止不住颤抖。 “相公……” 明若楠朝蔺心蕊摇摇头,声音也严肃起来:“花将军接密诏联合新安郡守备来征讨西南,我相公劝导将军,北狄虎视眈眈,不该让他们钻了空子。谁知宫中那位竟在铁骑中安插了眼线,花将军决定折回北地时,这人竟要取将军性命。这也是为何此次朝廷没脸再调北军南下的原因。” 郑文山不禁心内波澜,可他仍是觉得不可思议:“就算如此,那新安郡为何轻易便降了?” “嗐……”明若楠无奈叹气,“郑大人对我明若楠还是不够了解啊。这新安和广南,不少百姓,都受过我家恩惠的,怎么会反过来打我们?” 郑文山不语,只打量着明若楠,像是希望从她的举止中,看出这话的真假。 明若楠“噗嗤”笑出声来:“您不信我?您问问夫人呗,我俩认识就是因我救了她性命啊!” 郑文山诧异地望向蔺心蕊,只见夫人表情略显尴尬地点了点头,心道好像也可以这么算…… 郑文山深吸一口气,冷声问道:“所以明少主找郑某究竟是要说何事?” “很简单,我不喜欢有人枉死,但一旦开战,必然有人牺牲,可八十万大军已经在南下的路上了,我们又不得不反击。所以我想了半天,只想出这么个损失最小的法子。”明若楠手托着下巴,望着郑文山笑道,“这法子便是让株洲主动投降。” 郑文山眉头皱着,觉得眼前这人怕不是在说胡话。 “郑大人不信我?”明若楠笑着端起茶杯,可想到刚才自己的手指在里面涮了一圈,只能尴尬地又把杯子放下,“其实我还有个法子,只要将送信的株洲来使杀了便成。只是我怕我杀了,他们又再派,一直杀,一直派,麻烦。” 郑文山心内暴起:刚你不还说不喜欢有人枉死嘛? 明若楠似是看出了他心内所想,补充道:“当然,我也不爱打打杀杀的。” 蔺心蕊手里的茶壶差点儿扔出去,看着明若楠,觉得这人真是脸皮厚,什么话都敢说。当初屠了一个杀手组织的难道不是她? 郑文山摇摇头,似乎不能苟同明若楠的想法。 “我郑某身为人臣,如何能违抗圣意?” “朝廷下圣旨让你借兵给株洲了?” 郑文山一愣:“没有……” “那来了口谕?” “也没有……” 明若楠撇嘴笑道:“那就好说了嘛!这样郑大人,你约上守将去喝茶,正好错过株洲来使。” “明少主说得轻巧!”郑文山一激动,又站了起来。 明若楠摆摆手:“郑大人莫急,听在下说完嘛!” 蔺心蕊晃了晃相公的衣袖:“相公你冷静听她讲完。” 郑文山看着娘子叹了口气,只得无奈再次坐下。 “你看,我是这么想的,等到株洲我们攻下后,郑大人为了城中百姓的福祉,主动投诚,到时候大人,便是体恤百姓的父母官,也是太子殿下继位的功臣之一。” “明少主是让我谋逆?我郑文山岂是那种沽名钓誉之辈!” “啧,您这话就难听了。”明若楠掰出手指头,“您看,我是这么想的,一旦您不肯开城门,那八十万大军到时候打株洲,吃住都在您这儿。您想想,伺候他们,多麻烦啊!您让江阴或着淮阴郡的去伺候他们呗。这两个地方,财大气粗,不差这点儿银子,您说是吧?” 郑文山想反驳,可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什么词来。 “你们三十万大军来了,我就不用伺候了?” “嗐,我们干粮都自个儿带着,而且我们届时定以株洲为大后方。这是元靖拟的军纪,我带来了。您看看?” 明若楠说着将一卷羊皮递给郑文山。 只见其上列了三十六条,仅看了头两条,郑文山心里便有些摇摆了。 其中写明,行军途中,若践踏百姓庄稼,必军法处置。抢掠百姓之物,必军法处置…… 郑文山皱眉,看了眼已经有六个月身孕的夫人,一时竟不知自己的坚持是对是错。 “我……容我考虑片刻……” 明若楠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大人怕是没时间考虑了。若我没听错,快马已到府门外的大街了。” 第三百一十章 吓唬一座城 株洲境内人心惶惶,因为大军压境,他们甚至在家,都能听见城外唱的军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百姓们紧张,好歹能紧闭门户。可城楼上的士兵却已经快抖成筛子了。他们何时见过这种场面。歌声嘹亮,军容整洁。再看他们,好多连头盔都带歪了。 “黄将军,我们……我们现在……现在该……该怎么办?” 这位黄守将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他虽然心里紧张极了,但仍是努力保持镇定。 “慌什么?没出息!只要我们守住今日,明日一定能等来援兵!哼!竟然敢自称为王,狂妄小儿!” 而城外,元靖站在十万军中,却不慌不忙地下了第一道命令。 “一队盾阵,挪到城门三丈外。” 西南军军纪严明,立刻一列盾阵缓缓朝前移动。 城门上的守卫,顿时慌了。 黄守将忙大喊:“放箭!” 只可惜他们的箭甚至都没射到盾牌上。 “停!”他看着一堆未命中的箭矢,着实郁闷,见盾阵没往前走,便赶忙想着能省则省。 可此时,元靖再次下令,只听传令官喊了声:“迂回!” 紧接着这盾阵又朝前挪动起来。 “放箭!”黄守将紧张得额头冒汗,如果他有过守城的经验,便该知道,此时只有盾阵,却没有攻城车或重锤,应当没甚大问题,只是他经验不足,此刻西南军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吓破胆。 箭矢这次终于打在了盾牌上,可这盾阵朝前挪了一丈后,又迅速撤回了。 “停!” 盾阵的兵士将盾齐齐放倒,开始拔盾上的箭。拔完又将盾立起,再次朝前挪动。 黄守将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能再次下令放箭。 如此几趟后,西南郡扛着盾没累,他都喊累了。 “将军,箭不够了!” 黄守将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耍了。 “还有多少?” “一人二十支……” 黄守将抓着头发恨不得这会儿去把外头的箭捡回来! “奶奶的!让老子打仗又不给老子军备!” “将军,这该怎么办?” 黄守将怒极了:“去找李太守,让那老头想办法!想不出办法,老子第一个斩了他!” “殿下,他们好像没箭了。”路北北见城楼上没有动静,便道,“我们攻城嘛?” 元靖摇摇头,看了眼那不怎么结实的城门,朝路北北道:“吓吓他们。” 路北北一怔,觉得姑爷怎么跟少主待久了,有点儿被同化了。 但路北北很快便理解了他的意思,传令下去。 于是黄守将便看见盾阵后又多了一群兵士,似乎手中拿着什么…… “将军,下令放箭么?” 他看着箭篓里零星的箭,无奈道:“再放就没了……算了,等等吧……” 于是就见着这队士兵直冲到了大门前…… “将军……还不放箭嘛?” 黄守将嘴角有些抽搐,不懂这些人是要做什么。 他还没猜完,整个城楼上的士兵便齐刷刷抖了一下。 因为城门竟发出了咚咚咚的响声。 “攻城锤?”黄守将朝身边人问。 可前后的人皆是摇了摇头。 “不可能啊……没看见他们带着来……” “咚咚咚”的声音越来越响,众人越发紧张。 “放箭!”黄守将终于忍无可忍开始放箭。 前排拿着锤子的校尉,回头小声命令道:“朝里站哈,别伤着。” 他话音刚落,就发现楼上的箭竟然停了。 “殿下,他们箭用光了。” 元靖扬了扬手指,道:“接着吓。” 路北北叹了口气,既然箭都没了。干脆传令全军,朝前挪一里,直挪到距城门只有三丈。 黄守将此刻,看着这乌泱泱的铠甲,只觉得头脑发晕,两腿发软。忙朝手下吼道:“人呢?去找太守的人呢?”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响起:“将军!将军不好啦!” 只见刚才去找太守的这人慌张爬上楼来,头盔都滚在了地上。 “两军对战,最忌扰乱军心!你嚷嚷什么?” 这士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这会儿根本顾不上听将军的训斥,忙道:“跑了……李太守跑了!” 黄守将只觉得自己双腿一软,险些没站住。 他愣愣望着压境的大军,和身后百万居民的城镇,整个人汗流浃背。 “死守……死守住城门!在楼墙上浇火油!一定不能让他们爬上来!” 而此时的株洲县城,也并不太平。 不少富贵人家,都卷好了金银细软,拖家带口的要逃亡。 “善财钱庄怎么关了?” “是啊!开门啊!我们要兑银子!” 有人生气地捶着门,他的家人看了门上贴的告示,无奈道:“你没看见么?人家说歇业三日。这什么意思?” “哥,我不懂……” “天下都知道善财钱庄是西南的,这意思就是说,西南军,最多三日就能攻进城了!” 这人登时吓得跌坐在地上。他哥哥忙将人扶起:“没出息!全大宣都是善财钱庄,没事儿,别的地方也能兑,咱们走!” 只是这些人说走谈何容易。李太守跑路的时候,城门还没关死,可此时仗都开打了,后知后觉的百姓,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跑不出去了。 “开门!大人!开门啊!” 百姓们拍打着城门,城楼上守卫怒道:“禁止出城!违者格杀勿论!” 百姓瑟瑟发抖,听着外头的喊声,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正是这种未知,才让他们更加恐惧。 正在瑟瑟发抖之时,只听城外喊声震天道:“大宣子民,开城投降,休止干戈,不伤一人!” “啥意思?” “就是说让咱开城投降!” 百姓各个瑟瑟发抖,虽然听不懂,但这声势实在震人。 “这……这是要改朝换代了?” “外头那个也是姓元的……改哪门子的朝?” “那咱们开门了,他们会不会屠城啊?” “人家不说了么,开门不杀!” “那咱开呗?” 百姓们齐刷刷抬头望向城门上的守卫,却听黄守将喊了一声:“死守城楼!不得后退!” 城门前聚集的人,心瞬间凉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打仗全靠喊 城楼上的守将,每喊一声:“血战到底!” 城门内的百姓心里就抖上一抖。 “殿下,还喊么?”路北北看着城楼上将士们一个个视死如归的表情,突然有点儿心疼他们。 元靖也仰着脖子看着这些将士,更加不忍心真的动手了。只得扬了扬手道:“接着喊吧,喊得通俗易懂些。” 一盏茶后,株洲县城内的百姓,只听着城墙外不少军士齐声高喊:“太子殿下担心误伤百姓和爱国忠君的将士,所以才迟迟未攻城。黄将军,未免伤及将士们的性命,您还是尽早开门吧!” 黄守将听着这话,嘴角抽搐,这分明是要离间他和他的兵。 “你们好好装石头,别听他们胡说!” 可百姓们早已经耐不住了,议论纷纷。 “我觉得开城门也挺好的。” “万一他们屠城怎么办?” “你是不是傻?人家善财钱庄都说了三日后开业,屠了城,他还开哪门子的业?” 有妇人小声道:“我有个亲戚之前逃难去了西南,听说这才半年,新房也盖好了,地也种上了。” 四周有人不信,冷哼道:“我才不信,你就吹吧!” 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斥道:“井底之蛙!” “你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骂我!” 这书生抱着包袱冷哼一声:“我本来下个月也要去西南找营生的,谁知这突然就打起来了!” “你?就你个半吊子秀才,能去西南干啥?” “哼,人家西南给分地!人家还招秀才教书,我去了肯定能比现在强!” 众人听着秀才的话半晌没言语。直到听见一个带着面纱的少女叹道:“爹,当初人家广南郡的刘家来提亲,您还嫌人家,怕到时候受牵连呢……” 这老头也跟着叹气:“你爹我后悔啊!” 城门前的百姓们矛盾着,既害怕西南军打进来,又莫名有些期待株洲会不会变成下一个西南郡。 而此时,株洲郡的牢狱中,倒是热闹非凡。 “踏弊政,撕旧制,迎新帝,享太平!” “踏弊政,撕旧制,迎新帝,享太平!” “踏弊政,撕旧制,迎新帝,享太平!” 狱卒抓着脑壳,数次喝令犯人不要再喊了。可这群平日里,但凡他们一吹胡子瞪眼,都能吓得哆嗦的囚犯,此时却像疯了般,敲着狱门,“铛铛铛”,喊得十分高亢。而且今日狱卒纷纷被调去守城了,没空给这群人送饭,可他们却顾不得饿,情绪极度高昂。 “健哥,这群人怎么回事?”年纪小的狱卒叼着筷子,觉得食之无味。 “咱这牢里,除了里头那几间抓的是正经犯了律法的,其他全是因万民书或者妄议朝政被逮进来的!” 这小狱卒挠了挠眉头有些不解:“为啥要给他们抓进来?咱大宣不是最开化了吗?” 被喊做健哥的人摇了摇头:“你还小,不懂这些,广开言路那得是上头那位不心虚的时候。” 小狱卒更加茫然了,可听着狱中一声声喊,又着实头疼,只能将耳朵用力捂上。 与此同时,中州境内,郑文山看着倒在地上的信使,登时慌张起来。 “明少主这是作何啊?” “他只是被打晕了,我说了,我不爱打打杀杀。”明若楠摸着自己的玉镯,有些无奈,“若是郑大人还没想好,那咱们等等看,下一轮求援的何时来?” 郑文山没有吱声,看着地上倒着的信使胸口还有起伏,总算松了口气。 他坐在堂中熬了整整一夜,却仍是没等到信使,直到第二日中午,连中州守将都来了。 “郑大人,你可有收到株洲的求援?”陶守将是个粗人,进来压根没斜眼看两位美人,直接风风火火奔着郑文山边上的主位坐过去。 郑文山尴尬地张了张嘴,半晌仍是没好意思说谎,可碍于明若楠在场,他也不好多言,只得问道:“怎么了?” “奇了怪了!你也没收到么?”陶守将挠了挠后脑勺,觉得实在不解,“我派出去的探子说隔老远都能听见西南军的号角声。” 郑文山躲避着陶守将的眼神,试探问道:“您觉得这个株洲守备……对上西南军,有胜算么?” 陶守将叹气:“黄将军虽说算是个好武将,可手底下不过三万兵。他才上过几回战场啊?西南军里头柳、鲍二位将军,可是曾经周老侯爷的麾下,将南渊打得亲娘都不认!还有高、甘那二人,在禁军时就已经小有名气了,可怜老黄对上他们啊……” 郑文山瞥了眼明若楠,见她竟然丝毫没有要插嘴的意思,只是静静吹着杯子里的茶,一时也摸不准这人究竟在想什么。 陶守将见郑文山不答话,扫了眼堂下,这才发现,边上除了郑夫人,还坐着一人。 “呦,这大妹子是谁?从前可没见过。” 郑夫人笑着答:“这是妾身旧友,远道而来,探望妾身的。” 陶守将见这女子挺着个大肚子,觉得有些奇怪,哪个怀着身孕的女子会到处乱窜。他皱眉想了半天,突然一拍脑门道:“我知道了大妹子!你是……” 边上站着的汤圆有点儿紧张,默默攥紧了拳头,准备随时攻击。可明若楠却歪着头朝陶守将微笑,倒是让这位久经沙场的守将晃了会儿神。 “你是逃难来了?”陶守将扯着嗓门却喊出句这个,“你是不是打株洲过来的?” 明若楠摇摇头:“我打南边儿来的。久闻陶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陶守将害羞地挠了挠头:“哪里哪里……” 郑文山直叹气,这人还真是没脑子,竟然一丁点儿不怀疑这一个女子,打哪儿听来的这些?又是打南边何处而来。 “将军觉得,若是您与西南军一战,可有胜算?” 陶守将说到正事,倒是丝毫不含糊。 “正面迎敌自然没有,但若是依靠株洲地势,在下倒是有信心能守上月余!” 明若楠点头:“可若您和黄将军易地处之,只有三万人呢?” “所以只能守,不能攻,等援兵。”陶守将这话说完,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器宇不凡,说话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他摸了摸下巴,终于想起问,“还不知夫人贵姓?” 明若楠温婉笑道:“竟还未与将军介绍自己,倒是妾身失礼了。在下姓明,夫君姓元。”她看着陶守将先是充满迷茫,然后兀得睁大的眼睛,忍着笑指了指汤圆道,“这是我徒弟,也姓元,说来还与陶将军有些渊源呢。” 第三百一十二章 报上你的大名 陶守将整个人下巴都要跌在地上了,此时才反应过来眼前是何人。 汤圆纳闷地扯了扯师父的袖子:“师父,我跟这憨伯伯有啥子关系?” 明若楠白了眼汤圆:“没礼貌,喊陶大叔。” 汤圆撇撇嘴,十分不情愿地拱了拱手:“陶大叔好。” 郑文山此刻也迷茫了,他刚没看出这小公子还有来头啊。姓元?难不成是皇亲国戚? 陶守将此刻盯着汤圆,琢磨怎么看,这年纪也不像是自己的旧识,但这孩子的脸却说不上来,好像在哪儿见过。 明若楠喝着茶不慌不忙朝徒弟道:“汤圆,你大名叫什么,告诉陶将军。” 汤圆挠了挠头,小声在师父耳边道:“师父……我忘了……” 刚还四平八稳的明少主听见这句险些把杯子扔出去,她白了徒弟眼,恨不得将人直接踹飞。 明若楠无奈叹了口气:“我这可怜的徒弟四五岁时便流落到西南,直到一年多前才在司达将军的帮助下,找到了家人。” “司达?”陶守将眉头一皱,听见这两个字,便不禁攥紧了拳头,“司达叛了……” 汤圆此时极其不合时宜地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我叫元念之!” 汤圆这话说完,不光是陶守将,就连郑文山都僵在了那处。 “这名字……我记得……” 陶守将身子止不住颤抖,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孩子,究竟像谁…… “你是小世子?” 郑文山问完,陶守将皱眉埋怨道:“司达……司达为何不告诉我们……” 汤圆抽了抽鼻子,看着陶守将一双炽热的眼睛,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他挠了挠脑壳决定好心告诉这个大叔:“司将军被元泩杀咯,咋告诉你们呐?” “汤圆!”明若楠白了眼徒弟,朝陶守将解释,“陶将军,汤圆被我惯坏了,不大通人情世故。” 明若楠说着扯了扯徒弟的袖子,汤圆这才不情愿地坐在师父身边。 “陶将军说司达叛了,您觉得他是叛了谁?起码他没背叛端王。”她说着从怀中掏出司达的绝笔信,“这信的末尾,提到了一串名字,司大哥希望我们代他照顾好这些兄弟。” 陶守将扫了眼这信,只看了一半,便已红了眼圈,直到看见最下面一行正中的“陶谦”二字,他的双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他和司达,当年都是端王麾下之人,没承想再得到同袍消息时,却已天人永隔。 “我不懂,为何京城没传出司达的死讯?” 陶谦不懂,可此刻的郑文山却懂了:“他们心虚……” 明若楠三言两语将庄贵妃利用汤圆对付她一事讲了个大概,陶谦纵使再傻,听罢也能明白,为何司达不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找到小世子了。 “我只想问明少主一句,朱大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郑文山终于问出了心中所想。 明若楠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我明若楠若有心杀一人,这人绝无可能离开西南。” 郑文山和陶谦对视一眼,正在犹豫之际,却突然有下人来报:“大人!株洲信使来了!” 明若楠朝郑文山点了点头,郑文山会意,立刻让手下将人带来。 “参见大人,黄将军让我带口信给太守大人。”他说着扫了眼堂上之人,有些犹豫。 “无妨,你直说便是。” 事态紧急,信使也顾不上其他,直接掏出令牌道:“李太守跑了,我家将军想朝中州借三万兵马,共同御敌!” “这个老匹夫!溜得倒是快!”陶谦愤怒地一拍桌子,“百姓都在,他一个父母官怎可弃城而逃?” 这信使也极其生气:“我们现在只有三万人,对上三十万人的军队,实在毫无胜算啊!” 郑文山皱眉问:“开打了?” 信使摇摇头:“这西南军八成有病,也不打,就在门外一会儿唱歌,一会儿喊话的。对了,大人,我们没箭了,我家将军让我再朝您借十万支箭。” 郑文山听见这数字身子一栽,求助地望向陶谦。 陶谦叹气:“咱们统共有五万多箭矢,上哪儿找十万……” 明若楠朝着着急的信使笑道:“这箭,我有啊!” 郑文山和陶谦身子一凛,只见这信使竟然双眼一亮,激动地望向明若楠问道:“当真?” 郑文山和陶谦同时扶额不忍再看。 明若楠温柔道:“自然真得不能再真了。这样,我给你写个条,你带着去找元靖拿。” “那就多谢……”这信使谢到一半,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再抬头时眼珠都大了一圈。他第一反应是想站起来跑,可却两腿发软,努力了几次都没站起来。 明若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十万支箭,够吗?要弓吗?” “够……不是……”这人终于努力用刀撑着站了起来。 郑文山叹了口气,朝这信使道:“回去告诉你家将军,为了……为了全城百姓,还是早日降了吧。” 陶谦没应声,似乎还在犹豫。 “嗐,陶将军,您就当站队了呗!我实话跟你们说,那位吃了太多仙丹,早就不大清醒了,您要是想着忠君,那实在太笑话了。因为此时跟我们对抗,忠的根本不是君,而是元泩和庄贵妃。您要是官阶再高些,早几年赶上立储之争还得站个队呢,是吧?” “我无法判断你话的真假……” “那你信得过司达么?” 陶谦紧紧攥着手中的信,半晌后无奈地合上了双眼。 “回去告诉你家将军,中州无论是兵,还是箭,都借不了了……” 而此时此刻,株洲的黄守将看着城中陆续回家的百姓,一时不知该欢喜,还是该发愁。 只因半个时辰前,西南军突然喊道:“乡亲们,不用慌张!可以回家等着,关紧门窗,别吓着孩子!待我们今夜攻破城门,若是不小心砸坏或者震坏了谁家的东西,都可以找我们来讨赔偿哈!” 黄守将气得直跳脚:“他们嗓门怎么这么大?” 更可气的是,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七嘴八舌商量了会儿,竟然真的陆续拿着大包小包,赶着马车牛车回家了! “将军,西南军太狂妄了!让我出去会会他们!” 黄将军白了眼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都虞侯,怒道:“就你?你带着咱们所有兄弟杀出去,不用一个时辰都片甲不留了!” “对,我定然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我是说你们片甲不留!”黄守将气得胡子直飞,着急问道,“那求援的去了一整日了,怎还不回来?不是给了他最快的马么?” 他话音刚落,就见着城里有快马奔来,正是去求援的那人。 “如何了?” 这人看了眼城门楼上的将军,欲哭无泪,忙连滚带爬地上了城楼。 “将军……他们……” “他们不肯借?”黄守将怒得直跺脚,“他们究竟懂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 这人看着将军的模样,为难道:“将军……他们……他们不是不肯借……是让我们朝元……朝城外的人借……” 第三百一十三章 借箭 “朝外头的人借?”都虞侯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草船借箭?关键这看起来也不像是要起雾啊!” 黄守将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打了两拳,他才解气,“这意思是不想借!你真以为他是让咱跟外头人借么?” 黄守将愤怒地转向信使,发现他的表情极其复杂。 “你还有事要说?” 这信使挠了挠头,小声道:“属下在中州见着个女子……那女子挺着个大肚子……就是她说让咱们朝外头借箭,还……还给我写了个条……让我一定要交给您。” 这信使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黄守将。 只见上头赫然写着一行娟秀的大字。 “元靖,借给黄守将十万支箭吧,人家怪可怜的。” 黄守将气得直接将这纸条撕得粉碎。一旁的都虞侯更是气得直接揪着信使问道:“这女子姓甚名谁?欺人太甚!” 黄守将捂着眼睛,觉得自己这手下绝对是个傻子…… “她……她……” “长得好看么?” “好看……特别好看……像下凡的仙女似的。” 黄守将一脚将信使和都虞侯齐齐踹飞:“你们是不是傻?那是明若楠!谁敢直接喊外头那位元靖?还仙女……我现在就让你去见仙女!” “我就猜她是明若楠……” “你知道还不杀了她?” 四周人忙拦着举着刀的将军,劝道:“将军,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御敌啊!” “御个屁的敌!人家晃我们两日!整整两日!他们烤鸡时,你看你们一个个口水恨不得淌到地上的模样!” 黄守将虽然嘴上这么骂,可他啃着光饼,看着城外的军士吃烤鸡时,也心里十分羡慕。 此时的元靖看了眼天色,朝边上的那位问道:“你觉得时候到了吗?” 这人拿着根绑着布条的竿子举在空中感受了下,道:“是时候了,殿下。” 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能掐会算的华双鹤。他从前在钦天监总被人排挤,可没承想来了西南,竟迎来了事业的第二春。只不过元靖没让他算命卜卦,也没让他观天象,而是给他安了个新差事,让他算天气。 华双鹤欣喜非常,这职业又重要,又有高俸禄,还清闲,他终于在五十六岁这年迎来了人生的巅峰。 元靖朝路北北点头,不片刻,城楼上的人,就见西南军推着一辆似乎有些重的车徐徐朝前挪。他们正在纳闷这攻城车长得有点儿不像那么回事,就听见一声巨响,一支半尺粗的箭从这车里飞了出来,速度奇快。 城楼上不少守卫都被这巨型弩车吓了一跳,他们纵使意识到这巨箭正朝自己飞来,却也根本动弹不得。 “嘭”得一声巨响,这巨箭竟然直射向了城楼最高处的重檐上,击落了无数碎瓦。 “闪避!” 黄守将忙下令让前排的兵士闪避,因为他意识到第二箭已出,果不其然,兵士们才刚刚躲好。这巨箭便“嘭”得射入了闸楼墙体内。 “军旗……” 都虞侯望着这箭羽上挂着的旗帜随风飘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偌大的一个“靖”字绣在其上。 “这旗用的布料不错……” 黄守将忍无可忍一掌拍在都虞侯头盔上。 “什么时候了,观察这些有用吗?” 黄守将被人将旗子直接插在了城楼最顶端,这算是奇耻大辱。可他此刻也意识到,元靖是在告诉他,自己想要攻城,甚至都不必架云梯…… “将军!将军不好了!” 黄守将揉了揉额头看都懒得看传讯之人,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更差的消息。 “将军,护城河被截了!” 黄守将身子一凛,忙透过女墙去看,果不其然,护城河的水面越来越低……应当是上游被截流了。 他叹了口气,作为大宣的将士,就算战死至最后一刻,也不能轻易投降。 “火攻准备!” “可是将军,风越来越大……” “本将知道,只是……已无他法。” 黄守将时刻准备着,只要西南军一上前,他便点燃滚木,朝他们投掷。 西南军果然开始驾攻城车。黄守将一声大喝:“点火!” 可他话音刚落,举着火把的一个兵士突然觉得自己鼻尖一凉。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兵士抬头望天,一团团巨大的乌云从东方朝他们的所在移动而来。 黄守将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掌中越来越大的雨滴,心内悲怆不已。 “天命……如斯……” 点燃的火把被纷纷浇灭,而护城河瞬息间便被沙袋填满…… 黄守将还没开始打,便知自己撑不过一个时辰了。 眼看着攻城锤来到城下,韫车也离得越来越近。他想起这已经建了百年的城池,突然心有不忍。再看城楼上各个视死如归的将士,良久后,他背靠着女墙,轻轻朝着边上的都虞侯道:“降了吧……” “将军!不能降啊!” “是啊将军,降了是要杀头的!” 四周不少人忍不住哭喊,他们心里觉得憋屈,铁血军人,怎么能还没开始打,便降了……他们此时都知道打不过,可……就是不甘心! 黄守将站起大喊一声:“元靖!” “将军你干什么?” “小心啊,将军!” 城外的二狗怒道:“这人竟敢直呼殿下名讳,让我去……” “不必。”元靖一身铠甲从战车下来。 “殿下!不可啊!” “殿下小心!” 元靖笑着朝大家摆摆手:“无妨,他们既无箭,也无乌吉。” 他边说着边朝前走,兵士们向两周散开,为元靖让出一条路来。 黄守将此时也惊诧于元靖的魄力,竟敢一人站于阵前。 “黄将军有话请讲!” 两人离得不过三四丈远,甚至不需要别人传话。 黄守将今年四十,两道八字眉如今弯着,显得凶神恶煞。 “若我投降,你是否能保证不杀一人?” “我本来也没打算伤害任何人,这些百姓将来都是我的子民。” 黄守将冷笑一声:“何其狂妄!” 元靖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如今的口气,倒是越发像明若楠了。 “一来,我有狂妄的本事,二来,我虽只有三十万兵士,可您这几日也领教过了,觉得我们对上禁军八十万,胜算几成啊?” 九成九……这话在黄守将心里冒出来时,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抑制住心内的震撼,朝元靖道:“那这些守城的兵士,你要如何?” “若是愿意归顺,那西南军定敞开大门,若是想解甲归田或者投奔敌军,我也绝不阻拦。去留自由。” 黄守将不懂为何元靖能有如此自信,哪里有征战一座城池,最后任降兵离开的……可他看着元靖的双眼,却有种预感,今日自己,似乎没选错。 他拔出手中的刀,朝着元靖大喊道:“今日,我黄五华,带着株洲守备军三万五千三百四十六人归降,愿太子殿下信守承诺!” 他说罢,突然将刀朝脖子上一横,竟是要自刎! 第三百一十四章 归降 四周的将士们各个惊得张大了嘴,想要去拦,却根本来不及。 正在此时,一支箭“叮”得碰撞在黄五华的刀柄上,这刀登时朝外飞了出去。 都虞侯离得最近,此时见这刀落地,他提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松了口气,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黄五华更是整个人僵在原地,刚握着刀的手,被箭与刀柄碰撞时的冲力,震得止不住颤抖。 他看向城下,发现元靖身旁刚才那个不起眼的士兵,刚刚把弓收回了背上。 “你这是何意?”黄五华愤怒嘶吼,“我虽归降,但生死总该自主!” “黄将军,若你此刻自刎,你麾下这三万人,怕是要为你复仇而鏖战至最后一刻。”元靖身旁的路北北无奈叹气,“将军如今,为了区区面子便要死要活的,您双眼一闭倒是自由了,可身后之人呢?手下的死活,您便不管了?” 黄守将没想到眼前这少年,话说得虽和缓,却句句似训斥,扎在他的心上。 此时的中州内,郑文山和陶谦静静坐着,一个劲儿朝肚子里灌茶,却谁都没先开口。 直到陶谦的手下进来。他慌忙起身,甚至急得带翻了椅子也顾不上扶:“如何了?” “降了!一人未伤!全城降了!” 陶谦呆愣在原地,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了解黄五华,知道黄五华不会是那种还没打便投降的人…… “那黄将军如何?” “本来要自尽的,被太子殿下救了。” 郑文山紧紧抓着桌角的手,此刻才缓缓松开,至少通过株洲这件事,证明他赌对了。 他见明若楠同自己夫人说笑着走来,刚想开口,却发现熬了一夜的嗓子有些沙哑,忙喝口水润了润喉咙。 “明……太子妃怎知道,株洲定能归降?” 明若楠望着期盼着答案的两双眼睛,笑道:“其一是信西南,其二仍是信西南。” 这两个信,一是自信于西南军的实力,二是道明了如今西南才是民心所向。 陶谦听着这解释,有些不解地挠了挠脑袋,可郑文山却觉得,这天下在他二人手上,似乎也能放心了。 “多谢郑夫人。”明若楠牵着来送行的蔺心蕊的手,微微一笑,那柄还掉的剑和这一声“郑夫人”,意味着蔺心蕊的秘密将彻底被掩埋。 蔺心蕊笑道:“不用谢我,相公是识得大义之人,纵使没有我牵的这条线,你也一定能劝降他。而且……”她摸着自己肚子,露出个欣慰的笑来,“而且我前半生造下的业障太多,想多救些人命,为我的孩儿积福。” 此时株洲境内,黄五华看着西南军进城之时,百姓竟丝毫没有畏惧,而有不少站在街边看热闹,心内虽震惊,但更多的是无奈。 “殿下,黄将军是个好人,您能饶了他吗?”有个老者声音颤颤地问罢,四周围观的百姓皆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生怕太子殿下因这话而不开心。 可没想到那篷车中的太子殿下,竟是探出头来,朝着老者笑道:“老人家,我们西南军,绝不伤害一名降兵。” “刚那是太子殿下吗?” “不说是个废柴吗?长得真好看……这样俊俏的废柴,我也愿意嫁。” “好俊啊,要是能得太子殿下青眼,那……” 几个少女议论着不禁羞红了脸。 几年前,元靖还是一个姑娘们宁愿自尽都不愿嫁的人。而如今,他的口碑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扛着矛路过他们的西南军对视一眼,笑着大喊道:“你们死了这条心吧,太子妃长得比你们好看多了!” 之前的信使此时也在队伍中,他听见这话忙朝自己的兄弟道:“真特好看!我见着了,跟天仙似的,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子。真的,一辈子只要让她看你一眼都知足!” 四周人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都到这份儿上了,谁还在意这个?能不能保住命还不知道呢! 半个时辰后,株洲大营内,这群降兵迷茫极了。 “不把咱们捆起来?” “为何不将咱们关押?” 三万多人大眼瞪小眼,皆是不知道元靖究竟要如何处置他们。 很快,几个西南军的将领站在校场上,看着这乌央央一堆人,着实发愁。可军令如山,别说只有三万了,就算三十万,他们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完成任务。 “诸位!”肖阆权清了清嗓子,朝着众人喊道,“太子殿下说了,各位去留自由,若是仍想从军报国者,可来此处登记,但是饷银要从下月初一才开始算。若是想回家或者去投奔禁军的,给大家一日时间,收拾东西自行离开。” 他说罢指挥着手下支起三张桌子。 回到营帐内,有人在门口放哨,其他人偷偷议论起来。 “我什么都不会干,光杆一个,现在回家连块地都没,还不如当兵。” “我家中母亲年迈,这西南军要打八十万禁军,他们只有三十万人,我不敢冒险……” “哎,我好多年没回家了,我想回去看看。” “听说西南军军饷是咱们的两倍……我……我有些心动……” 几个想投军的互相对视了眼,齐齐叹了口气:“咱们如此……不算是叛徒吧……” “咱们被收编了后,会不会被排挤?” 几人正在商量,却发现,居然有人去登记了,而且这人还是守备军的二把手—都虞侯! “我进你们西南军,能给封个什么官?” 登记的大哥打量了下他,礼貌道:“新兵都要看表现,立功,或是表现好的都能扶摇直上。” 这都虞侯不干了,一拍桌子道:“我从军十年了!” 这大哥再次露出个和气的笑容:“我十五年,现任陪戎副尉。但凡是表现好的,都会得到提拔。” 见这人又想拍桌子,登记的大哥无奈叹道:“这样吧,只要你打得过我,就给你个校尉当。” 如此一来,众人纷纷被勾起了兴趣,聚了出来。 都虞侯嘿嘿一乐,他在守备军中,功夫可算是数一数二的。 “那你可别哭!” 他说罢立刻便朝登记的大哥攻去,结果只觉得脚下一轻,拳还没出,人便被撂倒了。 登记的大哥无奈拍了拍趴在地上的都虞侯,语重心长道:“脚下轻浮,一看便是没练过负重。” 众人惊愕地望着倒在地上的都虞侯,一时不知是该先丢人,还是该先去扶倒地的兄弟…… “比骑射如何?”众人寻着声音望去,竟然是自家将军,赶忙让开一条路。 第三百一十五章 比试 肖阆权笑道:“黄将军好兴致,那不如下个赌,若是比赢了你,你便入西南军,可好?” 黄五华脸一青,尴尬扫了眼四周的兄弟,此时只想为不争气的都虞侯找补:“我不跟你比,我知道你是武状元,你要输给我,岂不丢了全大宣的人?” 株洲守备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嘲笑,可肖阆权却浑当不在乎似的挠了挠脑袋,道:“我也没打算欺负你啊……这样,他们三个副尉,你选个吧。” 黄五华如今脸色更青了……只能自我安慰:这姓肖的年纪小,不通礼数,不能怪他…… “那日射向我刀柄的人呢?我要跟他比!” 这下换肖阆权尴尬了…… “那个……黄将军啊,你要不再想想?那人可是神箭手……” 黄五华对自己的骑射十分有把握,冷哼道:“这天下的神箭手,我只听闻过乌吉一人,还不知何时西南也有了神箭手?” 四周的兵士一听这话,皆是肆意嘲笑起来,可他们笑着笑着,突然发现面前西南军几人的表情十分复杂。 “唉……”肖阆权无奈叹了口气,“我说黄大人,你还不如同我比呢……” 最终黄五华还是和肖阆权比骑射了……因为他被西南军无情地告知,那日在城门外一箭射向他的,正是乌吉。 他竟不知,这当初参与谋反的神箭手不仅没死,还投奔了西南。 只是其后更令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肖阆权竟能三箭射在同一个靶心上,丁点儿没扎出别的坑。 而自己虽也是射在靶心,但却较肖阆权相差甚远。 如此比完,整个株洲守备大营,皆是沉默了。他们从没想过,同样是从军,自己也算是经历过这么多年的艰苦训练,却仍与别人差距巨大。 株洲府衙内,元靖翻着户籍册,觉得脑壳着实疼。 主簿战战兢兢跪在堂下,元靖一抬手,他便吓得两股战战,直以为自己要掉脑袋了。谁知这虽穿着铠甲,却仍气质斯文儒雅的殿下,只是语带无奈地朝他道:“坐着回话吧。” 主簿一愣,面前的人自称是太子,若是平日,自己定然连正眼都不敢看这么大个官的。 “这户籍册怎么如此乱。” “回……回殿下的话,那个……那个……” 路北北看出了问题,宽慰道:“你别紧张,慢慢说。” 主簿深吸了口气,才道:“这两年来,株洲虽表面风平浪静,但迁出迁入的人不少,而且受万民书的影响,下狱的不在少数,被强征去军队和徭役的更多,所以……所以很多都来不及记,东一笔西一画的,便乱了。” 元靖捏了捏额头,实在犯愁:“程天到哪儿了?” 路北北看了看院中的日晷:“算算时辰,应该进城了吧。” 主簿一听,程天……这名字怎么如此耳熟。 “洪主簿,日后,程天便是株洲太守了,你要配合好他。我……咳咳,本宫给你们一个月,将牢狱中受冤屈的人彻查清楚,该放的放,该重新量罪的便重判。三个月内,务必将株洲户籍制度改革完善。”元靖说着起身,“正巧程大人祖籍也是株洲的,你们可以好好聊个章程出来。” 待元靖离开,洪主簿忙拉住要离开的路小公子道:“这……这是不定我的罪吗?也不罢我的官?” 路北北笑道:“这太守府跑得就剩您了,您还派人去中州求援,此等尽职,何罪之有啊?” 洪主簿呆呆愣在院中良久才回过神来,忙跪下远远朝着太子离开的方向磕了个头。这头一磕他才灵光一现,程天?祖籍株洲?难不成是之前的户部程侍郎?这种三品大员竟甘心来株洲当一个区区太守,看来这位太子殿下,非同凡人。 “什么?株洲降了?” 京城内的元泩得到消息,已是七日后。 他手中的折扇滑落在地,无法相信自己那向来软弱的弟弟,竟会动作如此之快。 “不仅如此,中州和凉州也降了……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元泩微眯着双眼,那眼神危险又狠戾,吓得厅中的大臣们越发颤抖起来。 “而且他们朝各地发了函,号召……号召各州郡主动归降……” “岂有此理!”这络腮胡子的人,挺着大油肚,正是胡说八道派的巴伦,他气势汹汹道,“这元靖眼里还有陛下吗?还有殿下您这个兄长吗?” 一旁的庄贵妃冷哼道:“泩儿,你若早听我的话,启用杨凯,也不至于等他们养得兵强马壮!” 元泩紧紧攥着拳头,他甚至直到此时,仍是不想启用杨凯。此人曾是申友亮的部下。申友亮本就不是什么善茬,虽然屡打胜仗,但却是打到何处便烧杀抢掠到何处。 从前申友亮在时,还忌惮武帝的约束,顾虑瑞王元海的口碑,有所收敛。可杨凯是他手下的第一猛将,除了同申友亮如出一辙的残忍血煞外,更加将他土匪般的行径,发扬光大。 但元泩无将可派,庄贵妃几次让他启用杨凯,他都十分犹豫,始终寄希望在俞相才和花棕这些老将身上。直到他听说明若楠又有喜了……他直觉这是个机会,不能再等。 无奈之下,才将杨凯从牢中放了出来。 庄贵妃仍在喋喋不休,元泩捏着额头,觉得最近的头疼病越发严重。 “元靖带了多少人?” “回殿下,三十万……如今收编了株洲的三万,应有三十三万了……” 胡磬冷哼道:“区区三十多万,待我们八十万大军与其对上,定要打得他们连妈都不认!” 元泩不语,心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王爷,臣妾炖了补品……” “滚出去!”他的愤怒一瞬间喷发,“议论军机朝政之地,谁给你的胆子来此?是不是要替你祖父刺探?” 梁小柔忙吓得跪在地上,哭诉道:“是臣妾唐突,可臣妾对王爷的心天地昭昭啊!” 庄贵妃忙跑来将梁小柔扶起:“小柔,泩儿他心情不好,你别生他气。”她温柔地将梁小柔脸上的泪痕擦去,“你现在的首要任务,便是早日诞下麟儿。”她边说着边带着梁小柔朝外走。 可梁小柔听见此事,更加泣不成声,自从她嫁进门这四年,元泩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还往往是在醉酒或是被逼无奈之下,才会在她房中过夜。 “母妃,臣妾对殿下的衷心日月可鉴!” “好孩子,母妃知道。”庄贵妃的眼神满是心疼,“不如这样,你想办法让你祖父从西南回来?或是调查清楚他为何会在西南。请他写封征讨西南的檄文,到时候,泩儿自然觉得你比那明若楠有用的多。” 梁小柔最听不得的,便是“明若楠”三个字。她紧紧攥着衣角,咬得牙根生疼,一字一句狠狠道:“母妃放心,祖父只是去游山玩水,他定然会回来!” 第三百一十六章 土匪行径 “我有些好奇,为何中州不愿借兵?”元靖敲着手指,心内有个猜想。 路北北摇着头笑着,有些无奈:“这几日军中都传遍了,说是有个株洲守备到处朝人说自己见过少主。” 元靖叹气:“我就知道她闲不住!” 而此时,马车中的明若楠打了个喷嚏。 “师父着凉了?”汤圆紧张极了,忙要把披风给师父盖上。 “大惊小怪……”明若楠揉了揉鼻子,“估摸是你叔父念叨我了。” “师父,下一步他们准备打哪儿啊?明若楠摸着玉镯刚想开口,就觉得马车竟突然停了。 胡一筒的声音悠悠传来:“少主,那个……” 明若楠不解,忙掀起车帘,却看见竟是路北北拦在了车前。 明若楠:? 路北北叹了口气,着实无奈:“太子殿下有令,既然太子妃闲不住,那还是来株洲督战吧。” 明若楠嘴角抽搐,没承想这么快便被逮着了。算起来她和元靖也快一个月没见面了,虽然要落个埋怨,但她还是乐呵呵地跟着路北北进了株洲城。 “相公!”明若楠自知理亏,忙腆着脸飞扑过来,却被元靖的大手按着脸推开。 太子妃的脸色着实难看,干脆抱着胳膊等着元靖自己扑过来。 谁知太子殿下竟然只专心致知看着沙盘,根本懒得搭理自己。 明若楠气鼓鼓坐在边上,好不容易肖阆权进来了,她本以为总算有个说话的人。谁知肖阆权虽然见着明若楠眼睛一亮,可元靖一声召唤,他便忙颠颠过去了。 明若楠越发生气了,转身就要走。 可才刚迈出一步,就听元靖悠悠的声音传来:“太子妃要回西南了,派三千人护送。” “遵命!” 明若楠肩膀一抽,只得乖乖坐回椅子上不再吱声。 “若是让你带兵将琼州取了,可有把握?” 肖阆权霎时愣住:“可我从未带过兵。” 元靖笑道:“事先说好,我只给你一万人。” 肖阆权一身铁甲,哐当当跪在地上。 “末将,必不辱命!” 待肖阆权走后,元靖才望向昏昏欲睡的夫人。 “倒是爱溜达。” 明若楠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问:“呦,殿下这是在朝我说话?” 元靖挑眉,自己还没开始兴师问罪,她倒是先不乐意了。 他无奈坐在明若楠边上:“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把你带身边放心。” 明若楠托着下巴,双眼一亮:“真的?” 元靖望着媳妇,心里无奈,只得捏了捏她的鼻子。明若楠这模样,实在让人担心,她万一闲得无聊,再单枪匹马去找个州郡玩儿可怎么办?这回是成了,万一落入敌人圈套,那可后悔都来不及。 明若楠看出了元靖心中所想,将他的手牵起,笑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元靖牵着她一起来到地图前:“八十万禁军,现在已经到江阴了。” “走这么慢?” 明若楠十分不解,江阴和京城中间,可只隔了淮阴。这八十万禁军走了一个月,才过了一个州郡…… “军纪散漫,这行军速度,已经算快的了。” 禁军里能用的大将也就剩俞相才一个,他自从一年多前称病在家后,这禁军便再次没人管了。而且当年武帝不知是不是担心司达会成为第二个蒋晖,所以将司达得力的部下全都一起派来了西南。只可惜司达辛辛苦苦将禁军军纪整肃严明,这不过三四年,便再次被消耗成了一盘散沙。 “听说他们这一路上无恶不作,行径与土匪无异。” “主将不管?”明若楠惊讶极了,她如何能想到这八十万正牌军,竟会是这副模样。 元靖心下无奈,关于此中详情,他也所知甚少,只是这些人的行径,让他萌生了,尽快结束这场战斗的心。 与此同时,江阴境内,一老叟跪在地上高声哭嚎,拼命朝着面前的人磕头。 “军爷,求求您饶了我孙女吧!” “能伺候爷,是她的福分!” 听着孙女绝望的嘶吼哀嚎,这老叟只能拼了命地抱住眼前人的小腿,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鲜血四溅,这老叟再也无法多说一个字,直到断气,他仍是紧紧抱着眼前人的腿。 “真是晦气!” 刚还哀嚎的女子,也瞬间没了声音。只有她嘴角溢出的血和瞪圆的眼睛诉说着她的不甘与仇恨。 “走吧,将军催了。” 这人冷哼声,语带不满道:“他自己快活够了,倒想起赶路了。” 躲在树林里的一干村民各个捂着嘴,生怕自己不小心惊叫出声,被这群魔鬼发现。 直到这群穿铠甲的人走远,他们才浑身颤抖着从林子里出来,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泣不成声。 “造孽啊!” 村民们整理着被洗劫一空的家,各个心里既愤恨又恐惧。 “爹,那西南军怎么还不打过来?杀了这群畜生!” 老伯忙将孩子的嘴捂上:“你可别乱说,让那群恶魔听见,咱们全村人都得完蛋!” 如他们村遭遇一般的,不在少数,如今这些领兵之人,大都是从牢狱里捞出来的。多少都犯过些军纪,又在牢里住了几年,出来之后正经如何领兵打仗不记得,但是溜须拍马和无底线享乐的本事倒是多有长进。 当初出征之时,他们信誓旦旦地朝元泩保证,三个月必取西南。可现如今一个月过去了,他们甚至连西南还没走到。 元泩来书信催促,他们直说辎重较多,行军缓慢,还赶上恶劣天气,已是最快了。 可谁也不是傻子,株洲、中州、凉州已降。如今再等不得了,元泩忍无可忍,直接以军令威逼:若是半年内打不下西南,便各个提头来见。 虽然杨凯直接将这密诏一把火烧了,可到底还是分得清主次,下令急行军。 而此时明若楠与元靖正对着地图上的两处发愁。 “若是急行军,再过十多日便能到中州了。在此之前,我们琼州、渝州、惠州、荆州都还是没拿下……”明若楠摸了摸隆起的肚子,不禁有些担心,“会不会腹背受敌?” 元靖虽然也有顾虑,但仍是笑着摸了摸明若楠的头道:“放心,他们不敢从中州过。娘子且耐心等几日,必有好消息传来。” 第三百一十七章 小军师 元靖和明若楠坐在椅子上,听着路北北的计划,扬起的嘴角始终没下去过。 汤圆有些不解,朝路北北问:“若是打下了这两地,那我们为何还要制定三重计划?” 路北北白了眼汤圆,叹道:“八十万人,城门凿也能凿个洞出来了。” “北北是在拖时间,一来,尽可能多的让他们内部消耗。二来,出征久了,自然疲惫。三来,打得越难,最终取得胜利时,便越容易放松警惕。” 元靖不厌其烦地给汤圆解释,悉心教导,汤圆倒真像是摸着了边儿似的,也开始绞尽脑汁地出主意。 他们正议论着,便有人来通禀,说是外头来了信使。 几人将信使请进来,这才发现信使竟不止一人。 株洲归降的消息才传出,中州太守联合守备军守将,竟也共同联名昭告天下,支持太子元靖。这消息仅花了十日便传遍了大宣各地。凉州夹在株洲与广南之间,挠了一晚上头,第二天也昭告天下,支持太子元靖,虽然全文都在表达对大宣的衷心,但最后仍是对元靖歌功颂德了一番。 元靖当时看着凉州太守这告示,有些哭笑不得。 “这凉州太守打哪儿知道我治军严谨,制下太平的?” 明若楠笑得也是有些直不起腰来:“虽然我不爱读书,但能看出来这老头文笔不错!” 不过十日,全大宣各地便开始人心惶惶。不少人之前皆以为元靖是小打小闹,没几日便能消停,现在他们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自己从未放在过眼里的废太子。 除了黄州、东海等六个州郡,元靖打进京城不会路过,其他几个州郡的太守和守将皆是整日开小会,讨论究竟如何是好。倒是隔着老远,临海的南屏郡率先送来了归降帖。还有北黎也不知道凑什么热闹,竟然派人送帖子来预祝太子殿下早登大宝…… 此时,各州郡中,最为慌张的当属渝州。 “我们得陛下恩赐,自然要为陛下排忧解难!” “可跟太子对抗就是为陛下所用了?这朝廷如今可不是陛下说了算!” “嘘!小声点儿,小心掉脑袋!” “老方,咱们打去年就朝京城递折子,让他多给十万只箭,可如今人家西南军都进驻株洲了!咱们还一根箭都没拿着呢!” 方将军叹了口气,何尝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境地,渝州南朝广南,北面中州,西是凉州。若是此时他们不做出决定,那下一个兵临城下的,定然会是渝州。 只是渝州挠破脑壳的二人万万没想到,元靖的大军竟没选择打渝州,而是隔过渝州,去打荆州了。 荆州的地理位置很微妙,北面紧邻汤河。这汤河可谓是浩浩汤汤,水流湍急,所以很少有将领愿意从荆州过境。但是好巧不巧,过了汤河,便是江州。 禁军如今摆在面前的有三条路,一是经惠州、中州、株洲到新安、西南,二是经中州、凉州到广南、西南,三是经荆州,到广南、西南。前两条路,一来绕远,二来,中州、株洲和凉州已经投靠元靖,要重新攻城,反倒麻烦。最便捷的,便是经荆州攻下广南,直逼元靖老巢。 禁军想的到,元靖自然也想得到。他见禁军自江阴开始便朝正南行军,已料到杨凯是决定选荆州。所以路北北和元靖当即敲定,一定要在禁军抵达之前,攻下荆州。可如此一来,留给他们的,只剩下不到十日。 “如此行军,怕是十日便可到汤河。”元靖捏着额头有些发愁,“可株洲还在整顿,若是全军出击,我有些担忧。” 明若楠见元靖发愁的模样,有些不解地望向路北北。 路北北尴尬咳了咳,躲避少主的眼神。 待元靖出去后,明若楠才抱着胳膊朝路北北诧异问:“你没告诉他?” 路北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汤圆眨巴眨巴眼睛,也是一脸茫然:“荆州,为哪样还要打?” “该打还是要打的……”明若楠看着路北北为难的表情,宽慰道,“北北,不然这趟你就别去了。” 路北北忙摇头,他心里还是想去的,只是有些担心军中各位知道了,会不会生出什么旁的想法。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看着刚刚及冠的师弟,笑道:“好,我这就朝元靖建议,让你当主帅!” “您别瞎说!”路北北惊讶地站起身来。 恰巧元靖此时回来,望着惊愕的路北北,纳闷道:“什么主帅?” 明若楠笑道:“我说这趟去荆州,让北北做主帅。” “好主意。” 路北北如此更加茫然了,他惊讶地望着元靖,半晌说不出话来。 “可是……可是我……” 明若楠看着路北北的模样有些可乐,歪着脑袋朝元靖眨眨眼:“你不问我为何?” “娘子的谋算自然是顶顶好的,娘子做军师,比我和北北都强。” 汤圆被叔父这话和那深情的眼神,恶心地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株洲的前守将黄五华,才进入西南军,目前只担任了个副尉,虽然职位低,但对于一个降将来讲,能得到启用,他已经很知足了。虽然当时丢了些面子,但能跟自己的兄弟们在一起,委屈些也没什么。 而此次征荆州,任务下达时,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老弟,我问个问题。”此次出征虽然没安排他们,但黄五华还是有些纳闷这决定,“怎么安排个没打过仗的毛头小子,你们一点儿没意见?” 被他提问的这人望着他,似乎不懂黄五华怎会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为啥子要有意见呦?”这人挠了挠脑壳,“路公子本来就是咱们的军师,带着咱们打仗不正常吗?而且这是殿下下的命令,少主出的主意,指定没错!” 黄五华愣愣看着回去准备的兵士,心内震惊不已。他突然有种预感,不论此次出征荆州结果如何,未来继承大宝的,一定是元靖。 此时,明若楠正忙着征荆州之事,丝毫不知道自己又被泼了一身脏水。 京城的梁小柔,得了庄贵妃的暗示后可没闲着,凄惨兮兮地到处贴告示,重金悬赏,救自己被明若楠抓走的祖父。 正在西南钓鱼的梁太师比明若楠还早两日看见这告示。他眉毛直抽,觉得这孩子枉费自己悉心教养了十多年,真的是一点儿对的没学到。 凌国舅看着这告示笑得前仰后合,朝梁太师道:“老头,你这亲孙女够狠啊!”他见梁太师虽然表情有些尴尬,但却并未十分着急,有些不解,“你不着急啊?” 梁太师冷哼声:“我着什么急?小辈儿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毕竟我那外孙女,更狠……” 第三百一十八章 龟儿子! 梁太师此话一点儿不假,明若楠见着这告示的时候,路北北已经带着大军出征了。 胡一筒和汤圆现在作为明若楠的贴身护卫,看着她恨恨的表情,心里实在恼火,纷纷气道:“我去杀了她!” 明若楠笑道:“毕竟是我表妹,祖父年纪也大了,我不想刺激他。” “那师妹就任她如此污蔑西南?”胡一筒不解,挥着拳头好不气恼。 平日里胡一筒话不多,可这次他却也镇定不起来了。主要是这告示里,写的都是什么“西南狼子野心”,“明若楠蛇蝎妇人”,“西南刁民蛮夷”……诸如此类,倒确实让人不爽。若是梁小柔此刻在明若楠面前,明少主定然要扇她几巴掌教她重新做人。 汤圆嘟着嘴,十分气恼:“这梁小柔,在京城时候,我便几次想收拾她了!要不是见她是女子,我真的……真的宰了她!” 明若楠看着汤圆好歹也快及冠了,却仍是闪着一双大眼睛,模样天真可爱,觉得既无奈又好笑。 “这样吧,你找几个人去打听打听,这株洲城内,有没有著名的说书先生。” “师父,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想听曲儿了?”汤圆脸皱成一团,“要不我给你找家青楼吧。” “对,青楼也得找!” 胡一筒听着这师徒俩的对话,脸青一阵白一阵。可直到这茶馆和青楼的人都来了后,他才知道了明若楠的用意。 这二位一个抱着琴,一个揣着手,皆是有些紧张地在军营里穿梭。军中不少人见着路过的二人,皆是下巴要掉地上了。早听闻明若楠喜欢逛窑子,谁知她如今挺着大肚子不便去,竟是将姑娘直接请来了…… “二位先生,我有这么个事儿,想让二位帮我编个曲儿,写段词,最好是旋律好听,又朗朗上口,引人入胜那种。” 几日后,梁小柔正在府中赏花,总觉得几个小厮议论纷纷,一看见自己,便慌忙眼神回避,那模样,极像了是在议论她。 “去打听打听,他们在说什么。” 待心腹丫鬟回来,面色十分尴尬,支支吾吾半晌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说!” 梁小柔自从嫁给元泩后,便喜怒无常,经常对身边的丫鬟动辄打骂,更甚者直接送了命。 所以丫鬟此时颤颤巍巍,始终有些不敢回话。 半个时辰后,梁小柔坐在茶馆中,听着先生的说辞,整个人全身止不住颤抖。 “想那梁大壮的祖父含辛茹苦地教导她,希望她能成为一代名门闺秀,谁知这梁大壮竟不断苛待祖父,他这祖父年近古稀却晚景凄凉,只得去投奔远方的外孙。要说这梁大壮啊,长得既不如那外孙女漂亮,又不如那外孙女孝顺,所以老头到了外孙女家后,乐不思蜀,再也不想回京城啦!” 梁小柔恶狠狠望着台上的说书人,朝身旁的丫鬟道:“通知京兆尹,将这人斩了!” “可王妃,他只是个说书的……”这丫鬟被梁小柔狠狠瞪了一眼,忙怯生应了好。 只是梁小柔却不知道,京城青楼酒肆里的唱词,可比这里更加精彩。 “女子名大壮,自认为赛天仙。整日里点花钿,整个人颇疯癫。打丫鬟,害主母,终于上位成主母呀~可是她,仍然是不死心啊,非要让自己祖父也不安生啊哈啊~” 京城这几日议论的话题都是梁小柔,虽然化名梁大壮,可只要不傻的,都能看出这说的是谁。而且因为旋律过于朗朗,竟然街头巷口的孩童都会唱上几句,纵使梁小柔想杀,也杀不完了。 这唱词辗转到了元泩手中。他看了不仅没生气,竟觉得有些好笑。 “主子笑什么?” “梁小柔想朝她泼脏水,却反倒自己掉泥坑了。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倒是谁都敢惹。” 常宽乐呵呵道:“主子,王妃虽然不招人喜欢,可毕竟贵妃娘娘有令,您还是得抽时间回府上……” 元泩无奈点了点头,心里极不情愿。 常宽脸上时常是那副笑容:“贵妃娘娘又约了几位大臣密谈……” 元泩冷笑,朝着皇帝的寝殿走去。 “母妃终究还是信不过我。” 他徐徐撩起寝殿内的帘子,见武帝一会儿痴痴地笑,一会儿又呆呆地坐着,再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心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终究还是没能让他亲手签下遗诏。” “殿下监国,一样的。” 元泩苦笑着在这烟雾缭绕的房间内待了会儿,觉得头痛得越发厉害,便赶忙离开。常宽看着主子的背影,突然觉得颇为落寞,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而另一边,元靖虽然跟随出征,可统帅却是路北北,所以元靖作为监军,此时稳坐在篷车内,看着路北北作为一军主帅,竟然一步步走到箭矢的射程范围内,登时瞪圆了眼睛。 全体将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皆是纳闷军师这是要作什么死? 只听路北北朝着城墙上高喊一声:“路广平!” 路广平骂骂咧咧地从人群里挤出来,朝着手下怒道:“怎么不放箭?不是让你们放箭吗?” 两位都虞侯对视一眼,皆是嘴角抽搐:谁敢……下头可是路公子,真射中了,你还不直接砍了我们! “龟儿子!”路广平这一身,让西南军纷纷拉满了弓弦,心内气急,岂有此理!这老头怎么敢骂我们军师? 可紧接着他们就听见路北北喊道:“您好端端骂自己做王八吗?” 这下西南军便有些听不懂了,元靖眼睛瞪得斗圆,这才彻底明白为何明若楠让路北北来此,忙招呼众人将手中的箭放下。 “你个龟儿子!这么说你老子?” “哪有当爹的让人放箭射死自己亲儿子的!”路北北背着手气鼓鼓朝着城楼上喊,那模样,同他当年负气离开家时一般。如今已过了七八年了,可两父子仍是没有和解。每次路北北回荆州都只同母亲和姐姐团聚,父子俩皆是当对方不存在。 城楼上的守卫,本来还有不知道路北北是谁的,这会儿也听明白了,纷纷收回了弓弦。 “龟儿子,喊你们主将来!” “我就是主将!” 路广平一愣,却见路北北身后的十万士兵竟皆是整整齐齐站着,难不成现在这龟儿子真成了主将?” “爹,投降吧!我现在比你官大,你该如意了吧?” 路广平狠狠朝楼下啐了口:“呸!你这是谁封的官?在我这儿不好使!” 元靖本想插话,可一想到这是人家父子的家事,终究是不好多说,只能将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爹,你要是不服,就下来跟我打一场,若我输了,我便退兵,若我赢了,你便开门!” 第三百一十九章 父子分歧 路广平吹着胡子不屑一顾:“就凭你个毛还没长齐的?” 路北北冷笑着望向路广平:“怎么?您不敢?” 路广平一怒,瞬间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跃下的姿势倒是潇洒,只可惜不服老不行,一个没站稳,竟还踉跄了两步。 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定了定身形,笔直站着,却发现自己好像将刀落城楼上了…… 路北北看着自己爹有些无奈,只听路广平大喝一声:“把我的刀扔下来!” 乒铃乓啷,这刀从二十丈的城楼上扔下来,动静很是惊人,但总算质量不错。 路北北无奈扶额,望着路广平泛白的鬓角,回忆一幕幕袭来。 而此时明若楠正在株洲优哉游哉喝着茶,竟见肖阆权回来了。她忙扶着腰起身去迎。 “阿权?你怎的回来了?可是琼州出了什么事?” 肖阆权挠了挠脑壳,傻呵呵乐道:“打下来了。” 明若楠微微张着嘴,还有些吃惊,如此算,加上路程,肖阆权也不过才花了七日…… 原来,肖阆权对琼州地势极为熟悉,竟从山后绕过城门,直接进了琼州境内。为了掩人耳目,他只带了五百人,进城后,他不过花了半日,便将太守和守将绑了。 明若楠不禁赞赏地望向他,肖将军情不自禁又红了脸。 “听说北北这次攻荆州做主帅?” 明若楠见肖阆权担心,笑道:“无碍的,荆州守将是路北北他爹,荆州太守是路家亲家。” 肖阆权略有些惊讶:“那为何还要打,不劝降?” “劝是要劝的,只是北北同他爹之间有些恩怨,还是得带着全军,去给他镇镇场子。” 明若楠朝肖阆权细细道来,原来路北北打小儿便爱读书,但只爱读书,并不打算走仕途,也不打算报国从军。于是路广平便不高兴了,觉得小儿子实在没出息,哪有男子不入仕也不从军的道理? 直到路北北快十岁,两人的分歧越来越大,直吵闹到路北北要离家出走的地步。路广平觉得路北北不听话,没出息,不堪大任!路北北觉得自己爹迂腐、老顽固,无法沟通! 直到有一日,路北北再次拒绝了陪同爹爹去点兵的邀请,路广平忍无可忍,直接将路北北打了二十板子。 路北北一怒之下,说自己没有路广平这个爹。他娘亲心疼儿子,才十岁便被打了二十板,可儿子和相公,她谁也劝不动。干脆拖大女儿的好友将路北北带去了寒冰派。 这一待,便是十年,期间路北北每次回家探亲,都只与母亲和姐姐在外团聚,再没回过那个家。 “如此鸡毛蒜皮的小事,竟然到现在?”肖阆权有些不解,他爹虽然也同样迂腐,但父子间哪儿有隔夜仇。 明若楠无奈摇头:“这两父子,脾气都是一模一样的倔,谁都不肯低头。你别看北北那小脸整日和和气气的,但特别认死理!” 此时脸上和和气气的路北北,对着自己亲爹,满脸的倔强与不服,哪儿还有丁点儿平日里的和善模样。 他背着手朝路广平冷声道:“出招吧!” 路广平刚将刀举起,就听城楼上有人大喊:“将军!夫人让我给您捎句话!” 他回头怒道:“有什么话不能回去说?” “可夫人说……说现在一定要告诉您!” 路广平十分生气,可一想到家里那位近几年越发差的脾气,就只能无奈问:“她说什么?” “那个……” “磨磨唧唧的!快说!” 这大嗓门的士兵挠了挠脑袋,只得鼓起勇气尴尬道:“那个……那个夫人说,你要是敢伤了小公子,就……就休了你!” 城外的西南军一愣,城楼上的守备军更是尴尬,各个强忍着笑,脸都憋红了。 路广平更加是气不打一处来:“妇人之见!” 路北北冷哼声,朝着城楼上喊:“小哥,麻烦你跟我娘说,我不会把这老头打坏的!” 这父子俩剑拔弩张的模样,让在篷车内的元靖十分纳闷,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路北北么…… 路广平听着儿子的话,气得胡子都歪了,直接横刀朝路北北攻去,完全将夫人的话抛在了脑后。 路北北竟不躲,虽然他寒冰掌仍是只有四重,但对付路广平倒是绰绰有余。 他一脚踢在路广平胸口,踢得他连连后退。 可路广平既然有本事一直看不起儿子,自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他立刻调整身形,再次与北北对上。 “我现在是西南军的军师,地位比你高多了!”路北北一边接招,一边嘲讽着想自己亲爹。 “呵,有些人不是说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入仕么?” 路北北冷笑:“我不像某些人,当将军就是为了权利和私欲,我是为了救国!” “说的好听,你跟着这废太子就能救国了?戏文都不敢这么写!” “总比你好,跟着昏庸帝王,做鱼肉百姓之人!” 路广平怒了,他这一辈子摸爬滚打到荆州守将,早就习惯了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大环境下该如何为人处世。所以他始终认为儿子年纪轻轻便如此猖狂,定是被人蛊惑了。 而今,自己亲儿子,竟用“鱼肉百姓”四个字将自己拍死在了案板上,这让他多年来在权利与良心之间把握的微妙平衡,一瞬间土崩瓦解。 “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路广平出招的力度加大,速度也更快了。 “你敢说你没抓过不愿写万民书的人?” “皇命难违!我还不是为了一大家子人!” 路北北眼中尽是怒火:“你就是为了你的官位!” “小舅子!别打了!”楼上一个带着官帽的人朝着城外喊道,“有话咱们坐下来好好说!” 此人正是荆州主簿,也是荆州太守的亲儿子,路北北的大姐夫。 这位岳主簿早就劝自己爹和岳丈投靠西南,可二人偏偏觉得元靖一个二十郎当岁的人,又没有士族的支撑,定然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万一投靠,自己怕是不仅要丢了官,到最后脑袋都有可能保不住了。 “打仗呢,你个书生跑来做什么?”路广平顾不上回头看,只如此骂着,“回去告诉你爹,我一定将这小子拿下!” 岳主簿急得直冒汗,来时候夫人给了交代,务必要劝下岳丈和小舅子,可如今这情景…… 他正在发愁,却听路北北冷笑一声:“路将军太自信了吧?” 只见路北北话音刚毕,便一掌打出。路广平手中的刀瞬间起了一层冰霜,荆州城楼上的人只觉得将军的刀似乎举得越发吃力,可路广平依然不服输地想要教儿子做人,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朝路北北砍去。 小军师眉头一皱,直接空手接白刃。 然路广平的刀已来不及收了,城楼上,城门外,众将士皆是愣在原地,瞪大了双眼,甚至连喊都忘了,一颗心皆是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这刀径直劈在了路北北手上,岳主簿,心瞬间凉透…… “咔嚓”。 路广平还没来得及合上双眼,就见这刀,竟在路北北手中,裂成了两段! 第三百二十章 渡河 “你输了。”路北北高昂着头,此刻突然鼻子有些发酸。他终于在这个人面前证明了一回自己。 路广平惊讶地看着断裂的刀,和无恙的路北北,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岳主簿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终于落下。他此时一点儿不害怕了,有如此厉害的小舅子,还怕投靠西南没口饭吃? “爹……收手吧,我现在因太子殿下,所以尊那位仍是陛下,可在我们心里,他早就不配在那个位置上了。” 路广平抬起手,习惯性地想一巴掌扇下去。可面前的年轻人,已经高出他一头,脸上的稚气也早已褪去,不再是那个任他喝令,只会梗着脖子嚷嚷的孩子了。 路广平双眼一闭,无奈道:“待我和你岳伯伯商量商量……” 一个时辰后,荆州大门敞开。岳太守恭恭敬敬地迎在大门处。 元靖入内时扫了眼岳太守和他的儿子,还有梗着脖子愣是被岳太守拉着跪在地上的路广平,心内便大概有了盘算。 他朝路北北使了个眼色,路北北十分不情愿地去将自己父亲扶起。然后朝一旁的岳太守和声道:“岳伯伯,您快请起,我家殿下还有要事要同您说呢。” 两日后,荆州失守的消息,传入了不少人耳中,而眼瞅着便要到荆州的八十万禁军,只能原地休整。 杨凯听着手下的汇报,有些不信。荆州算是军师要地,守备有七万众,竟然会如此快便失守,实在不合乎常理。 “先原地休整,派人去探。” 杨凯心里打鼓,若是真的三十万人,两日便能攻下荆州,那他便不得不考虑是否需要换条路线了。 斥候不过半日便回来通禀了,杨凯听到最后已喜不自胜。 “原来是吹牛!”他拍着大腿心内大喜,“打都没打,还朝外放消息说是自己攻下的,看来他们很是心虚!” 一旁的军师和副将皆是跟着拍马屁:“将军,看来那西南军根本不堪一击。咱们此战,定能大捷!” “诶,不可轻敌!”虽然杨凯嘴上这么说着,但内心里却是早已不将元靖当做对手了。 他微微眯着双眼,笑道:“放鹰出去,明日一早,进攻荆州!” 禁军们慢悠悠走了一个多月,这会儿突然说要打仗,各个还有些不情愿。可一想到对面只有区区三十万,又觉得小菜一碟。早点儿打完早点儿休息。 “将军,好消息啊!”军师拿着新得来的消息塞给杨凯,“您看,他们竟然派了十万人留守株洲和中州,又派了十万人去打渝州!” “那荆州留守的岂不是只有十万?”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杨凯眉头微微皱着,心中却有些怀疑:“荆州如此要塞,竟然只留十万……” “果然是狗屁不懂!” 哄笑声在军帐内响起,杨凯沉思片刻,始终担心其中有诈。 “派童锡做先锋,下令大军出发!” 童锡和杨凯一样都曾是申友亮的部下,以狠辣著称。当年跟着申友亮剿匪时,便曾为了泄私愤将一山头的人杀了个精光。 童锡带着十万人做先遣部队,不片刻便来到了汤河边。他看着地图上的汤河,若是绕开,必然会耽误时辰,所以只能渡河。 可这汤河宽数十丈,水流湍急,中间的水更是不知道多深。童锡派出几人查探,三十里内,只有几座独木桥,别说过辎重了,马都过不去。 他只能下令全员原地休整。 “将军,好消息!” 一人兴高采烈地回来,竟是找到了一处水较浅的地方。 “我下去看过了将军,那处水只到小腿。” 童锡仍是有些不放心,又派出不少人去探,回来时都同最初那人禀报的一般,信誓旦旦讲那处极浅。 他忙带兵去到浅水所在,果不其然,那处河道虽然更宽,一眼望不到头,但他将一匹马放过去,不一会儿,这马便跑到了河对岸。 他派出十人一同策马往返,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些人便回来了。 如此一来,童将军彻底放了心,他立即下令道:“渡河!” 步兵在前,一列骑兵在侧,同时渡河。 如今这河水虽没结冰,但仍是冰凉刺骨。步兵们打着哆嗦,直想将马上的人强拽下来。 头一排人走到河正中时,已觉得脚有些不听使唤了。 “老王,你别哆嗦了!” “你你你,你才哆嗦!” “你俩都别哆嗦了,这地都颤了!” 这并排的三人刚低声骂完,突然觉得脚下的晃动剧烈起来。 紧接着马也开始躁动,似是感受到危险般拉也拉不回来,惊慌地朝四周跑开。 “保持阵型!” 校尉的命令此刻并不好使,因为只听“霹雳卡拉”,他们脚底刚才踩实的那块地,竟然裂开了! 如果禁军中有住在汤河附近的就该知道,汤河河底大都是泥沙,一踩便会陷进去,怎会让他们不仅踩实了还能朝前走? 可此时他们再后悔已然来不及了,众人四散奔逃,可终究还是没能跑到岸边。 他们只觉得脚陷入越来越多的泥沙中,马蹄也陷了进去。不片刻众人便被这泥沙裹着一起滑动,水也越发湍急起来。 刚才打头的老王,好不容易从流沙中挣扎出来,可浮出水面再看四周的兄弟,却是一个也不见了。 “快救将军!” “救命啊!” “救我!” 四周全是求救的呼喊声,穿着铠甲的人,无法卸去负重,只得带着它们沉入河底。聪明的人将铠甲卸去,却很快被水冲走,毫无挣扎之力。老王顺水漂流了一阵,才抓住水中的一棵枯树稳住了身型。 只有离岸近的那些人,才在同伴的帮助下,挣扎着游上岸去。而此时的童将军早已奄奄一息,被按着吐了好些水,才算是清醒过来。 荆州内的元靖,赞赏地朝路北北竖了个大拇指。 几日前,路北北带着熟悉水性的荆州守备,在身上绑了绳子,将木箱堆在河中,这才让敌军的探子误以为此处河床较高。为了防止这箱子被冲走,或者被水流裹着泥沙带走。他还在上游处改良了一处堤坝以减缓水势。 如此,才让禁军的先头部队,彻底放松了警惕,踏入他们一步步设置好的陷阱。 这箱子单独几人几匹马踏上自然是没什么,但是上去的人一多,区区木箱立刻崩裂。 路北北此时亲眼看着大军走到正中,立刻下令开闸,涛涛河水,瞬间奔流而下,纵使禁军水性再好,也游不过这水流,更何况禁军中大多数人都不谙水性,更是逃不过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出风头 杨凯怒得恨不得将童锡直接斩了,十万人,还没开打,便死在了渡河的途中,这怕是要被全天下人笑死了。 若不是如今无将可用,他定要杀了这姓童的稳定军心。 “将军,如今咱们损失了三千匹良驹,还有一万多人在水中冻伤了,定然是无法出战了。收回来的尸体只有三万……其他都被水冲走了……” 杨凯皱眉:“看来这元靖倒是颇有些本事。” 他一直觉得只剩十万人镇守荆州,怎么听,都像是有诈,如今一看,西南军竟费尽心思引他们入河,倒像是故意将自己的兵力透漏出来,好让他们掉以轻心,在渡河之时掉入陷阱。 不过如此一来,尽管杨凯生气自己损失了部分兵力,却也在心中暗喜,元靖如此费力在汤河内搭陷阱,定然是觉得自己守城胜算极小。 “将军,现如今,我们是绕路?还是搭桥?” 杨凯冷笑声:“下令大军,三日内,修桥搭路!” 元靖听闻杨凯要修桥搭路,本还觉得这人脑子还算聪明,可听了他的法子,却再度对这人嫌恶起来。 因杨凯要生生填出一条路来,而这路,却是将死去的弟兄们捆绑在一起,直接扔入河水之中,做填河之石…… “他可以朝河里钉桩子,也可以绕路,这……这法子太不耻了!” 元靖和路北北齐齐无言,本来伤害自己的同胞兄弟,他们便心有不忍,却没承想对方比自己做的更绝。 三万尸体连着木板石块做出的浮桥,成功托着七十万大军过了汤河。 距离荆州城墙还有十里,浩浩荡荡的部队,黑压压一片,压迫感十足。 “鹰回来了么?”杨凯此时看着不远处的城楼,心里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兴许这是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使然。 手下摇摇头,有些胆怯地道:“一只都没回来。” 杨凯此时才对元靖有些刮目相看,他放出十只探鹰,总不至于一只都回不来吧? 可他现如今已经没有其他选择,而他手中坐拥七十万大军,就算困,也能将元靖困死在城中。 杨凯此时却不知道,他的十只鹰,如今都被明若楠拔了毛做成扇子了。 元靖特意派了人将鹰送来,说给娘子补补身子。明若楠嘴角抽搐,这走兽的肉难吃的要死,元靖也就是打小儿在宫里长大,不知道这些。 不过这些羽毛倒是好东西,做些扇子,做个斗篷之类的,还能缝个帽子。 她有些担心荆州的情形,因为元靖的计划,但凡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便是全军覆没。 汤圆似乎是看出了明若楠在发愁,绞尽脑汁,想出了个分散她注意力的法子。 “师父,我觉得我最近像是参悟六重了,要不你帮我看看?” “你如今气息越来越稳,应当是功力又进益了,可惜此处没有天寒冰。打一掌给我看看吧。” 汤圆扶着师父去了校场上,四周的兵士都忍不出探出头来看热闹。 这几日明若楠住在株洲大营内,兵士们除了训练,最好奇的便是这位传闻中的女魔头。 此时见她来了校场不知要做什么,皆是忍不住好奇,跑出来看。 “师父,我打了噶?” 明若楠喊了声:“谁借我把弓?” 众人一愣,自己明明是偷偷看的,难不成被发现了? “接着!”一把弓连着箭篓朝明若楠扔去。 扔这些的正是黄五华,他那日因与肖阆权比输了,而被编入西南军,一来多少有些不服气,二来他始终对元靖和明若楠二人有些好奇。 众人皆是惊诧,人家太子妃挺着个大肚子,这黄将……哦,现在是副尉了,这黄副尉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 可他们正想着,却见明若楠一个飞身跃起,左手接下箭篓,右手接下弓。 众人的下巴还在地上落着,却又见明若楠将弓弦拉满,一箭射出。 竟是直中靶心! 他们愣愣看着明若楠这一系列动作,心中皆是不敢相信眼前这是个身怀六甲的女子。 可这在汤圆眼中,却都是寻常操作。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师父,你该不会让我打那个吧?” 明若楠微笑着点点头:“只冻那只箭。” 汤圆叹了口气,无奈专心调动真气,一掌打出。 明若楠伸手朝旁一指:“有劳这位小哥,将箭拔出。” 这人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鼻子一脸茫然:“我?” 明若楠笑着点了点头,这人瞬间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便被这箭击中了。 蹲在一旁看热闹的肖阆权此刻一边傻呵呵乐,一边心里同情太子殿下。这太子妃对自己的魅力一点儿数都没,实在是不让人省心。 这拔箭之人此刻却发现拔箭似乎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箭拔出,累出了一身的汗。最后只得感叹这西南军的箭质量就是好!这太子妃的箭射得实在好! 明若楠看着手中的箭,心里颇为满意,寒冰掌六重,应当可以控制手上的力度和出冰的量了。所以她才用远处的一支箭来试探汤圆。 “小哥,您刚才拔箭之时,箭靶上可有冰?” 这小哥回想了下,摇了摇头:“没有。” “靶子摸着凉么?” 这人又想了想,忙摇了摇头。 见着师父满意地朝自己露出了微笑,汤圆高兴地一蹦三尺高! “汤圆,今日为师便传授你七重与八重的诀窍。其实你天分比师父我更好。” 汤圆没想到师父竟会如此夸奖自己,登时兴奋地嘴都合不拢了。 可紧接着他便听见师父高声问道:“阿权,今日世子的功课可考了?” 汤圆拔腿就想跑,却见肖阆权正在自己准备跑的方向,蹲着吃西瓜。肖阆权擦了擦脸上的果汁,朝着汤圆招了招手。 “世子,咱们今日学列国兵法可好?” 汤圆捏了捏眉头,分外怀念从前整日偷鸡打鸟的日子。 明若楠扫了眼四周的兵士,知道今日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尤其是黄五华默默地端详了那箭靶良久,她便知道自己这一场风头没白出。 而此时的荆州,七十万大军压境,楼上的守卫纷纷攥紧了手中的兵刃,听着大型攻城车的滚轮声,越来越近。 “速速投降!饶你们不死!” 这最前方的一排禁军朝着城楼上高喊,声势阵阵,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元靖!你个缩头乌龟!有本事出来啊!” 这话喊完,城楼上终于有人回应了。 “杨凯,你个龟儿子,有本事露头啊!” 第三百二十二章 城破 杨凯被拐着弯骂了通,虽然生气,可又没想到更好的词怼回去。只得气急败坏下令攻城。 而元靖此时看着明若楠的信,有些哭笑不得。 “主子,念么?” 林茨看着这信的内容也不禁有些尴尬。欢儿刚生完,便催着林茨来荆州,他既内疚又着急,谁知来的路上路过株洲看了眼,还被塞了封如此这般的信。 元靖叹了口气,将信递给林茨:“念吧……大点儿声。” 众人不禁好奇,这太子妃怎么身在株洲还能指挥荆州? 直到林茨气沉丹田,朝着即将攻来的大军喊道:“你们要打可以,打之前可想好了!人家不过是父子、兄弟间打个架,父子哪有隔夜仇?你们如此拼命,回头人家和好了,你们可就白死了!而且你们打的狠了,回头陛下怪罪下来,受得起吗?别傻了!” 禁军虽然手上的动作没停,可心里却纷纷打起鼓来。 这喊话的人话糙理不糙啊!万一明天陛下后悔了,又觉得他们将自己儿子打狠了可怎么办? 边上一个副将跟着杨凯多年,此刻听见城楼上喊的话,也不禁有些摇摆。 “将军,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啊!” 杨凯冷哼声,朝着副将道:“这不过是他们扰乱军心的手段!现在监国的可是贤王殿下!” 可杨凯却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出征之前,元泩特意找他探过此事。贤王话得很是明白,若元靖得了这天下,别说将军,杨凯这种人,能不能活着都另作他论了。只有元泩,才能许诺杨凯富贵荣华。 四周的人见将军意绝,便皆不敢再多言,可心里却对这话有些怀疑。虽说是监国,可两年多了,也没个太子的名分。倒像是替太子在监国…… 可军令如山,他们只能扛起刀向前。 林茨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主子,念这个有用么?我看他们推着攻城车过来了。” 路北北拳头掩着唇笑道:“自然有用,少主这法子乃攻心之计,虽然此刻不显,但是一会儿打起来,他们八成都会想起这话。” 二狗站在城楼上见攻城车越来越近,大喝一声:“放箭!” 箭矢纷纷射下,推着攻城车的禁军一个接一个倒地。护卫忙将盾牌立在他们身前,禁军也不服输,下令道:“弓箭手准备!” 禁军的弓箭手齐刷刷在盾牌后排成三排。 “放箭!” 盾牌挪开的瞬间,箭矢纷纷朝城楼上射去。 只是禁军的箭似乎射得不大准,而城楼上的人,说他们百步穿杨有些夸张,但三五箭的射死一个,倒是没什么问题。 “受伤的换下去。” “将军,我还能战!” 二狗怒吼道:“太子殿下的命令你也不听了?” 这人无奈,只得带着遗憾离开。 不过比起禁军内的伤亡,城楼之上的这些可算不上什么。 “二营弓箭手准备!” 攻城车才走了半丈,禁军已经折进去一个营了。 这么算下去,攻城车还没走到城下,弓箭手便要死完了。 “上战车!” 副将听见将军下令,有些犯愁:“将军,此刻用战车,会不会过早?他们还没开门迎战……” 杨凯冷笑声,看着城楼上一群只知道射箭的兵士,十分不屑:“他们连出门迎战都不敢,只知固守,定然无将可用。” 元靖朝着二狗点点头,二狗下令道:“点火!” 元靖说罢,还朝着远处探了探头,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城楼。 “将军,元靖跑了!” 杨凯登时大喜,元靖不在城楼上督战,竟然溜了,定然是觉得自己没胜算。 赶忙派人朝城楼上喊话:“你们主公都跑了!你们还打什么?快快束手就擒!我们将军便饶你们不死!” 可是城楼上的兵士,竟然皆是不为所动。 “将军,他们箭矢上带了火!” 禁军的攻城车和战车上没有抹泥,也没有加固蓬帘,被火箭射中,不片刻便燃烧起来。 “架云梯,搭人墙,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箭!” 禁军费尽心思,填了护城河,还加固了战车,可云梯却始终没成功架上。也不知是西南军太过骁勇还是禁军被之前的话影响了,根本无心恋战。 “都两日了!他们这箭怎么还没射完?” “将军,他们一波人累了立刻换上另一波,如此才能不知疲倦!而且这箭矢像是用之不竭般……” “这元靖是不是有病?所有的人都安在城墙之上了吗?” “将军!将军!”一斥候快马来禀报。 “如何?” “将军所料不差,他们果然所有人都在此处,西面城墙防守稀疏!” 杨凯心内大喜,昨日他便意识到不对了。攻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这群人一波波换,实在不像是只有十万,于是他便猜测这元靖怕是将所有兵力都调来了城楼之上。 他派斥候连夜去探,果然得到了好消息。 “带一万人,去攻西侧!” 不出他所料,西侧攻得十分顺畅,只半日,便被攻城车砸破了城墙。 “城破了!” “城破了!大家快跑啊!” 杨凯眼见着城楼上的西南军溃散而逃,情不自禁大笑出声:“究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 “将军,您看他们吓的!” “传令大军,进城!累了足足三日,进城让咱们兄弟们快活快活!” 禁军鏖战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打入城中,此刻皆是疲惫不堪。他们也未曾料到西南军不过区区十万人,竟能坚守这么久。 可此时看着城墙上四下奔逃的兵士,他们心中还是涌起了打胜仗的喜悦。 他们肆虐般地朝着城墙上的人射箭,见着城楼上的西南军倒下,放肆狞笑出声。 禁军此刻死得只剩五十多万,还有十多万的伤兵,虽是终于打胜,却也是损失惨重。 可这却阻挡不了他们嚣张的气焰,杨凯大刀阔斧地坐在篷车内,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进城,心里难免得意。 禁军的几位将领也是各个高昂着脖子,骑在马上,十分趾高气昂。 “将军,是不是老规矩?” 杨凯勾着嘴角,看着各个眼中满是期待的部下,挥了挥手道:“去吧!这两日,荆州归你们!” 进军内瞬间欢呼雀跃起来! 不片刻,人便四散入城,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一队护卫在杨凯面前。 “去,带人将城楼上的尸体烧了,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兵器。” “属下遵命。” 这副将带着兵上了城楼,可看见城门上的尸体,却突然觉得不太对。 这些尸体顶多一千……可他们在城外时,看着倒下的,起码得有七八万。其余的尸体都去哪了? 这副将突然觉得不对,正想带着兵下去禀报,可一回头,却发现自己刚才带上来的人,竟一个都不见了…… 这副将登时两腿发软,这是……这是见鬼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空城 “将军,刘副将上城楼都半个时辰了,怎还没见着下来?” 杨凯如今进了太守府,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如今哪儿能顾得上自己的部下。 “估摸是城楼上的尸体太多,收不过来吧!哈哈哈哈!”一群人嬉笑着朝将军敬酒,皆是觉得这荆州城果然是个好地方,荆州太守府中,美酒实在是多。 “这太守竟然早跑了,金银细软一样儿没搜着。实在是有些可惜。” 又一个时辰后,杨凯有些微醺了,可刘副将竟然还没回来,他无奈吩咐手下道:“老白,你去看看,不行就将刘副将换下来。” 老白不情愿地将酒壶放下,只能起身出去找。 “奇怪了,怎么兄弟们都陆续回来了?” “嗐,说是这荆州城跑得都没人了,连个女人都找不着!无趣的很。” 杨凯突然身子一凛,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这将军挠了挠脑壳,有些不解:“我说连个女人都找不着……” “上一句!” “跑得都没人了……” 杨凯猛得起身,忙踹了脚身边醉倒在地的几人:“快起来!去召集兄弟们集合!全军集结!” 杨凯突然如此,吓得众人一时间不知所措,忙摇摇晃晃地跑去喊人。 可杨凯等了良久,却都没等到出去的人回来。 这下,他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为何北侧城门守得水泄不通,西侧却竟如此疏于防范。他鏖战了三日,兵困马乏,竟是忽略了这么明显的漏洞。 杨凯忙将刀抽出,慌忙穿上铠甲,带着人冲了出去。 可一出门,却发现街上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寒风簌簌,吹得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刚才的寒风,此刻,瞬间变成了阴风。 禁军左右看着,不禁两股战战。 “是谁在装神弄鬼?”杨凯厉声大喝。可空无一人的街道,除了哀嚎般的风声,竟无任何回应。 杨凯此刻身边只有千人,登时心里也打起了鼓。 “元靖!是你吗?出来!” “还我命来~”这厉鬼声仿佛就在耳边,让众人不自禁打哆嗦,刀都有些拿不稳。 “将军……这这这……这是不是那些冤魂……” “狗屁的冤魂!这世上哪来的鬼神?” 可悠悠哭诉就在耳边,此刻的禁军哪还顾得上什么军令,胆小的直接吓得蹲在地上,捂上了双耳。 “不关我的事!我从没杀过人啊!” 杨凯气得一脚将这胆小鬼踹飞了出去。 “是谁在那儿?别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啊!” 杨凯的一声高喊过后,一支利箭划破暗夜,直朝杨凯的小腿飞去。当他发现时,想再躲,却已躲闪不及了。 “保护将军!” 禁军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要保护将军时,将军身中两箭了。 “缴械不杀者,饶你们不死!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这静谧的夜中,一声厉吼,吓得不少禁军手中的刀直接掉在了地上。 可他们大多还是杨凯手下的兵,不论是碍于杨凯的淫威,还是对他的衷心,还是有不少人挡在了杨凯身前。 杨凯此刻酒醒了大半,立刻下令道:“点火!把这些躲在暗处的小鬼,都给我抓出来!” 不少回来的禁军,此刻也看见了这情形,忙上来帮忙。 可还没靠近,便被不知何处飞来的箭矢射中了。 他们临死之前,脑中想的竟是:为何他们,还有箭…… 杨凯见自己身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无奈只能退到太守府内。 “关门!”一名校尉忙下令,将太守府 的门关好,此时他们无计可施,只能依着此处死守,等着城中其他的禁军回来救援。 杨凯此刻追悔莫及,若不是掉以轻心,让全军进城,又怎会落入他人的陷阱。 可更让他害怕的,却是他们在府中待了良久,元靖却始终没有其他动作……这无论如何看,都像是环环相扣的瓮中捉鳖之计。 “将军……那处冒烟了……” “将军,是稻草!他们要烧死咱们!” 校尉忙招呼手下:“快去找水缸!” 另一名校尉进言道:“将军,我们护送将军杀出一条血路!” “是啊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杨凯早有此意,只是怕自己冒然如此,会寒了手下的心。 此刻他忙做出一副为难的姿态道:“那……那怎么行……” “将军!” 不少将士跪在地上,求请将军撤离。 杨凯只得勉为其难地应下。 “主子,他们要杀出来了!” 元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惜了,倒是衷心。” “主子这是心软了?” 元靖眉头微微皱着,听见这话,竟有些茫然,原来的自己定然会心软,可他此刻一想起城楼上为了这次计划牺牲的将士们,他这点儿仁慈,顷刻间便消失不见了。 “放箭。” 林茨刚还怕主子惜才,不舍得处置这些人,寒了将士们的心,如此一看,倒是自己多虑了。 箭矢齐刷刷朝杨凯和他的护卫飞来。 杨凯怒道:“他们怎么还有这么多箭?” “将军……这箭……这箭像是禁军所用……” 杨凯瞪圆了眼睛,拔出身边一名倒地禁军胸口的箭矢,果然见箭尾处刻着“宣”字…… 这整个大宣,只有官署制的兵器才敢印这“宣”字。 杨凯登时气得将箭折成了两半,自己平白进城送了几十万人头不说,竟还白白将如此多的军备送给了敌军。一想到此,他怒火攻心,竟是一口血直喷了出来。 “将军!” 众人又要抵挡飞来的箭矢,又要扶着快晕倒的将军,着实手忙脚乱。 最后死得只剩下十多人,却连太守府门前的街巷还没冲出。 “杨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可知罪?” 杨凯此刻捂着胸口奄奄一息,伸出手颤颤巍巍指着终于现身的元靖,张了张嘴,却虚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助纣为虐,其乃罪一!你纵容手下强取豪夺,奸淫掳掠,此乃罪二!你视大宣子民与大宣兵士的性命如草芥,此乃罪三!”元靖的声音响彻街巷,让不少还在反抗中的禁军,都不自禁停了手,“杨凯,今日,我便为万民,为大宣,除了你这害虫!” 元靖说罢,竟举起手中之剑,朝杨凯跃去,要亲自手处置此人。 第三百二十四章 全军覆没 杨凯临死前,仍是无法相信。自己还没看清楚元靖拔剑,便已经被抹了脖子。 看着遍地尸骸,元靖心中难免悲戚。如果能选,他再也不想见到此等景象。 路北北当初的计谋,第一步,在汤河内设下陷阱,一来可以拖延时间,二来可以折损杨凯兵力,但更主要的是,要让杨凯对于荆州只有十万人守城一事,深信不疑。 只留十万人守城,但凡是有经验的将军,定然会起疑,怀疑这其中是否有诈。所以这一步,至关重要,为的就是让杨凯相信,元靖唱的是一出空城计。 第二步,死守城门,只放箭,不开门。此举,一来,让杨凯觉得元靖既无勇也无谋,二来让禁军攻城不易,自然相信元靖守城守得十分认真,正因如此,他们在真正攻下荆州之时,才不会起疑。 只是禁军又怎么会想到,自己辛苦攻下的一座城池,竟然空空如也。 他们辛苦了三天三夜,进城第一件事,必然是去寻快活。 可这些被胜利冲昏了头的人,哪里会知道,之前他们射出的箭,其实根本没射中几人。西南军经过部署,大多是按照之前的编号,佯装倒下,过会儿再爬起来,假装自己是新补位的战士。如此倒了几次,禁军隔着老远,便自认为消灭了不少敌人。 元靖离开城墙之时,还故意朝着外头晃了晃头,大摇大摆溜走,为的便是让杨凯以为他临阵脱逃。 待禁军一行进入城中,只顾着四处搜刮,找地儿享乐,哪儿还能意识到他们已经落入了危险之中。 待他们分散之后,便被早已埋伏好的西南军逐个击破。 “主子,清点完毕,共擒三十五万七千三百人。” “可有漏网?” 路北北摇头:“死伤在十万众,没细查,担心瘟疫,已经都烧了。不过应当是没有的,当时我们是亲眼看着他们全都进了城。” “无妨,纵使有,也不怕。倒可以让他回去朝我三哥报个信。”元靖看着城外燃起的熊熊大火,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气味,“派兄弟们沿着河岸看看,那些尸体能捞的也捞上来,别吓着沿岸的居民。” 元靖吩咐完这一切,便去查看禁军带来的辎重。 “殿下,这战车太落后了……” “没事儿,带回去改改,估摸还能用。” 一切妥当之后,元靖留下五万人镇守荆州,毕竟是军事要地,必须慎之又慎。 加上如今的荆州城内一片狼藉,他们必须赶在百姓回来前收拾好。 当初元靖同岳太守借荆州城一用时,岳太守万万想不到,是要将整个城空出七日…… 他单单是动员百姓,便花了足足三日。 之后荆州城的百姓,见着自家门口的箭痕与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还有城外的草都烧秃了的景象,才纷纷意识到,当初离开暂避,是多么明智。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元靖一行才回到株洲,便收到了两个喜讯。一是琼州已被肖阆权攻下,二是渝州降了。 明若楠笑着将渝州的降书递给相公:“你看看这措辞,不卑不亢,倒是有几分风骨。” 可元靖看着这降书,拿在手中,却觉得它似有千斤重。 “怎么了?”明若楠看过这信,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所以不知为何元靖如此愁眉不展。 “这渝州守将方登,乃是朱谷礼大人的门生。” 明若楠闻此,也跟着皱起了眉。此时她再斟酌那词句,便不再是有风骨了,而分明是在朝元靖强调:我如今是为了渝州百姓才归顺你的,并非是心中服你。 而元靖如今这太子,当得名不正言不顺,他要想治国平天下,首先还是得收人心。 “是时候了……”明若楠抓着相公的手点点头。 可元靖轻抚着明若楠的脸,何煦笑道:“不怕,再等两个月。” 明若楠知道元靖是在等自己卸货,她无可奈何地揉了揉自己肚子,突然心里有些发酸:“我想正儿了。” “娘亲!” “你看,我都想出幻觉了……” 元靖笑着将明若楠的头转过去:“喏,你的幻觉。” 明若楠看着摇摇晃晃朝自己走过来的正儿,眼泪都快下来了。从前这小子在跟前的时候,他烦得紧,可这才几个月没见,她便想得不行。 明识理小心地护在正儿身后,冷冷看了眼女婿,狠狠瞪了眼女儿。 正儿如今只会一两个字地朝外蹦,他轻轻摸着明若楠的肚子,奶声奶气道:“娘亲?妹妹?” 明若楠不禁扶额……这一家子怎么都这样,万一生个儿子,他们几个还不得失望死! 汤圆笑得前仰后合地进来,一眼便看见了正儿,忙兴奋地将弟弟抱起来抛了抛,被师公狠狠敲了脑袋。 “对了,师父,新鲜出炉的,你快看!” 明若楠见刚才汤圆笑得那副架势,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果不其然,又是告示…… “重金悬赏勇武者,救祖父。” 元靖看着这告示嘴角抽搐,完全不知道明若楠已经跟梁小柔过过一回合招了。 “师父,你看,她这回换了新花样,还在告示里说梁太师是忠孝仁义之士,若非是有心人威逼,绝不会在西南。”汤圆指着“有心人”三个字,问道,“这说的是你吧?” 明若楠觉得无趣,竟然又写告示,连个新花样都编不出,她如今都懒得对付此人了。 只是她却不知道,梁小柔写这告示,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举。只因她虽派人编排了戏文,本想以明若楠之道,还治明若楠之身,可不知为何,这戏文唱来唱去,都没传出这个戏班。再后来,干脆连这戏班都卷铺盖跑路了。 她白花花的一千两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 梁小柔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只能接着派人,将告示贴遍全大宣。 “主子,戏班离京了。” 元泩从常宽手中接过苜蓿草,亲自喂着马。 “算他们识相。” 常宽仍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您不允许王妃编排明姑娘,怎还任她写告示?” 元泩笑着拍了拍手上的草屑:“总得让母妃高兴,如此也能得到些她的消息,一举两得。” 常宽很久没见过王爷脸上的笑了,一时有些心酸。 不过此刻的庄贵妃,可丝毫高兴不起来,因为八十万禁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传回京城。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太师何在 此刻的庄贵妃,恨得将桌子上的一干东西,都扫到了地下。 “八十万!杨凯这个废物!”她气得手止不住地颤抖,“八十万大军!全折在他手里了!” 元泩此刻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他一言不发,受了几位大臣的礼,上前默默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 “你还有心思去喂马?”庄贵妃只剩一只眼瞪着元泩,面庞更显狰狞,“都要打到家门口了!” 元泩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在场的胡罄和巴伦。两人识相地慌忙离开。 “母妃,儿子早就跟您说过,杨凯此人,用不得。” 庄贵妃一愣,面色更冷:“现如今,你是在怪我?” 元泩摇摇头:“做儿子的,怎么会怪母亲?”他将宫女递过的热茶,耐心吹了片刻,才递到庄贵妃手中,“只是您要知道,儿子如今长大了,有些事,能做主。” 庄贵妃面色一僵,愣愣看着如今这个皮笑肉不笑的人。她有些怀疑,自己此刻是否还将他掌控在手中。 “泩儿……”她努力遏制住自己心内的怒火,语气也缓和下来,“那依泩儿看,此刻我们该如何是好?” “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元泩笑着将汤婆子塞到庄贵妃的手里,“母妃,只要汤河以北仍在我们手中,我们便还能再打回去。” 此刻的明若楠和元靖停在株洲城内,竟哪儿也不打算去了。因为明若楠被喝令安心待产,除了每日在营中溜达,哪儿也不能去。 而元靖也趁着此刻,将自己的新政安排到各个州郡。 因为此时,再好不过。若是往常,实施新政,必然会受到各大士族的阻挠,毕竟重新划分税负比例,按户籍制度屯田等策,触及的大都是士族大家的利益。 只不过如今的各个州郡,已经归降元靖,政令下达之时话说的很明白。太子治下的州郡必须施行新政。这还是为各大世家,留了里子面子的。各地乡绅衡量了下,是卷铺盖滚去京城,还是守着自己这块经营已久的地,不过是损失些利益……最终他们选择联合抗议!但是抗议无果,只得灰溜溜回家该干啥干啥。 而此期间,明若楠也没闲着,又给梁小柔写了首儿歌送她,让她也体会下,梁大壮在全大宣出名的感觉。直到梁小柔第五次发告示,明若楠实在不想陪她玩了,忍无可忍给梁太师去了信:“老头,不想我收拾你孙女,你就自己看着办!” 梁太师见信叹了口气,只得将鱼竿收回,乖乖回去布置安排了。 而新政刚颁布到各个州郡的这日,明若楠肚子里安生了好几个月的那位,终于待不住了。 “这不是才八个月吗?” “安儿给看了,说是已经足月了。” “稳婆找的靠谱么?” “绝对靠谱,祖宗十八代都查过了。” 元靖站在一旁听着汤圆和路北北的对话,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 虽说明若楠这次生产比上次顺利很多,可一群大老爷们仍是紧张兮兮地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在听到新生儿哭声的那一刻,整个营地,想起了山一般的欢呼。 一群人抱在一起激动不已,肖阆权甚至泪流满面:“她受苦了……” 元靖:……与你何干?!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是个小郡主!” 稳婆话音一落,再次响起一片山呼海啸! 此刻的明若楠:…… “妹妹!” 汤圆将正儿抛起,两人皆是咯咯咯乐着:“没错!妹妹!” 元靖帮明若楠擦着额头上的汗,紧紧抓着她的手,心疼不已:“娘子辛苦了。” 明若楠微微笑着,眼里尽是柔情:“再敢让老子生,老子先阉了你!” 小郡主诞生,元靖和路北北又翻了三天三夜的古籍选名字,最终取名“娉婷”。 明若楠听着这名字心下虽然满意,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师父……这名字跟妹妹不搭吧,你养出来的郡主,能娉婷么?” 明若楠捏了捏额头,看着女儿的大眼睛,终于意识到这名字不妥在哪儿了。娉婷,姿态美,样貌好。可她这个若男,只怕会养出个胜男…… “算了,起码看这模样,能占个样貌好。”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 这一年,以汤河为线,其北仍是以元泩为首的京城朝廷,而其南却以一派新景象。 元靖和明若楠回到了西南,专心带娃,只可怜了裘可千。四十多岁,头发都快掉光了。 “我说殿下,我现在这工作量,赶上整个参政处了。”裘可千皮笑肉不笑,虽然话是朝元靖说的,可看的却是明若楠。 元靖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就听将一双儿女刚刚哄睡的明若楠低声道:“岳金刚现在这职位,算是个户部侍郎,饷银却是你的一半儿,我们北北那工作自个儿顶个枢密院,打的还是白工,老裘,你该知足了。” 裘可千气得胡子要起飞:“我不干了!” 元靖忙劝道:“裘大人只是累了朝你说说。” 明若楠撇嘴冷哼:“我可不知道外公在何处,你要找,自个儿去找。” 裘可千正要哭丧的脸,瞬间僵住。 元靖一愣,原来裘可千竟是为这个来的。旁人都说一孕傻三年,可自家夫人这颗七窍玲珑心,倒是一直如常。 裘可千苦没地方说,怒得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 “诶,裘大人在啊?”汤圆如今轻功已经能赶上路北北了,明若楠丝毫不怀疑,他再过一两年,定能突破寒冰掌七重。 汤圆乐呵呵进来,却见裘可千看起来似乎不大高兴的模样。 “师父,过会儿带弟弟妹妹去看看我今日新做的冰雕呗。对了,这儿有封信给你的。” 明若楠接过信一看,有些哭笑不得,将信朝坐在地上准备撒泼的裘可千挥了挥。 “啧啧啧,老裘,看看这是啥子?” 裘可千懒洋洋的眼珠一转,却见着个“梁”字。他“蹭”得爬起来,一把将信抢了过来。 只见上面赫然写了一列名字,裘可千登时大喜:“太师果然神机妙算!竟然知道此刻咱们缺人!” 裘可千欢天喜地地回去批文书了,剩下元靖看着明若楠逐渐蹙紧的眉头,知道她又将难题留给了自己。 “太师信中可还写了其他?” 明若楠摇摇头,知道元靖这是看出了自己有心事。 “信中虽没多说,只是……外公说,他定能劝服这些人归顺……” “所以?” 明若楠望向元靖,眼里的担忧再也藏不住。 “元靖,这些人里,有王文斌……” “所以……”元靖蓦得瞪大了眼睛,“太师此刻在京城?” 第三百二十六章 抓人 京城如今,用乌烟瘴气来形容丝毫不为过。汤河以南,元靖治下,一派风生水起,弊制改革,让原本吃不饱穿不暖的人,也看见了生活的希望。 杨柳岸复苏时,农耕、水利、城防、教育……一样儿没落下,甚至最早归顺的株洲,农户们今年入冬,不仅缴够了军粮,还连自己一家老小的粮食也屯够了。 可汤河对岸,却是另一番景象。 朝廷这一年,什么都没顾上,只做了一件事,那便是征兵。 八十万禁军的折损,让他们着实伤了元气,除了边军,他们再调不出足以与西南抗衡的兵力了。 可是元靖却朝北地和东海两军,都写了一封感人肺腑的书信。 大致意思是说:我与我三哥的争斗,说到底还是立储闹的,你们没必要跟着添乱。最后不管是谁得了天下,你们都还是戍边大将军。首要任务,是抵御外地。 如此言辞恳切,元泩要是再调这两军前来,倒成了他不明事理,主次不分了。 元泩知道此事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又无可奈何。只是后悔当初自己小看了这个弟弟,才让他羽翼渐丰,到如今能同自己分庭抗礼的地步。 不过暴怒到疯狂砸东西的,倒仍是庄贵妃。元泩顾虑着大宣的体面,起码不调用边军的思路与元靖是一致的。只是如此一来便再次让庄贵妃变得歇斯底里。 元泩无法,只得想出了征兵这个法子。于是汤河以北各州郡苦不堪言。连带着东海、东南等地,虽然离着京城老远,却也未能幸免。 所以此刻明若楠知晓了梁荣身在京城,自然免不了担心。 庄贵妃已然疯魔,外祖父既是梁家家主,又有一干可堪大用的门生。但凡让庄贵妃抓着,定然要想尽办法让外祖父臣服,好“物”尽其用。 元靖知道明若楠在担心什么,却又没想出新的法子,只能安慰道。 “我让京城中的人看着些,梁太师是梁家之首,庄贵妃不敢如何。” 元靖虽然如此说,可心中却是也没底…… 他正想着,就听明若楠道:“你也想想法子,如今我们正是用人之际,不能单指望外公。” 元靖自然知道这道理,这事儿他琢磨了快一个月,还将路北北和裘可千揪过来商量了好几回,可如今,武将是不缺,缺的,是文臣。 “其他的都不急,只是琼州一直是守将代管,也一直没个太守。”元靖见着孩子翻了个身,担心惊醒,忙揽着明若楠出去,“凉州太守也是个不成事的,只是他主动归降,实在不好安排……” 明若楠将元靖的眉头熨平,有些不大情愿:“竟一天天的为了这些破事发愁,太累了!” 元靖知道夫人是心疼自己,可他既然应下了这差事,便要担其重。 “我再想想吧。” 而此时的京城内,因征兵令和如今的禁言令,闹得人心惶惶。勾栏瓦舍,已然没了平日的热闹,苏妈妈和程远面面相觑,觉得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程老板,不然咱们也去西南?” 程远摇了摇头,毕竟他在此处的任务,可不光是为了挣银子。 “苏妈妈,您再撑段时日,这样,散去一些姑娘们,将卖身契还了她们吧。若是姑娘们愿意,可以投奔西南,若是想留下的,我们也照常发月银。” 苏妈妈点了点头,知道程远应当是还有别的顾虑。只是自己这本来打算将艺馆开遍全大宣的梦,就这么破碎了。 程远像是看出了苏妈妈所想一般,道:“这只是暂时的得失,待过段时日,一切都有了定论……” 程远话说到一半,耳朵便动了动。 他忙低声道:“苏妈妈,来者不善,我先避一避。你们随机应变。” 程远刚躲进密室,就听见外头捶门的声音。 “呦,这一大清早的,是谁这么着急啊?”苏妈妈丝帕一甩,懒洋洋将门打开,“哎呦喂,各位军爷,咱们还没开门呢。” 这群凶神恶煞的人,二话不说便朝里闯。 “收到消息,有寒冰派逆贼在此藏匿。”这捕头连看都懒得看苏妈妈,一手扶在刀上,一派嚣张的气焰,“给我搜!” “诶,你们!”苏妈妈虽然生气,可却脑子转得飞快,她冷哼声道,“你们搜归搜,可别碰坏了东西!我这店里东西老金贵了!” 可众人却根本不理会她的阻拦,如土匪强盗般,将桌子椅子纷纷踹倒。 “你们好大的胆子!小心回头我上胡大人那儿去告你们的状!” 正上楼的人脚下一顿,本想朝捕头询问,却见捕头冷笑一声道:“就算胡大人是你爹,现在也救不了你!这可是贵妃娘娘亲自下的命令,搬出谁也不好使!” 苏妈妈身子一凛,干脆冲到大街上,坐地上撒起泼来。 “哎呦,我的命好苦啊!”苏妈妈大声哭嚎着,引来了不少围观的百姓,“开了半辈子的店,就这么被砸了!” 这捕头怕苏妈妈此举太过引人注目,忙将她拉回来。 可苏妈妈却拼命挣扎:“我命苦啊!你们找人就找人,砸什么店啊?” 捕快见这妇人力气还挺大,三四人费尽力气才将她控制住。 “程远在何处?” 苏妈妈哭哭啼啼道:“哎呦,军爷,你可别跟我提那个王八蛋!他见我们如今赔钱,便将这烂摊子丢给我跑回西南了!这个杀千刀的哦!太混蛋了!” 这捕头半信半疑地扫了眼回来复命的手下,见他们皆是摇摇头,又看见围在此处的人越来越多,只能无奈带着人离开。 “若是程远回来,立刻通知我们,重重有赏!” “好嘞军爷,我要是看见那王八蛋一定将他五花大绑了交给您。”苏妈妈哭哭啼啼地送着他们出门,还不忘问道,“麻烦问下,赏银是多少?” “三十两。” “哇!”苏妈妈双眼一亮,立刻露出个待客的招牌笑容来,“那我一定拼尽全力,想办法让他回来!” 见这些人大摇大摆的离开,苏妈妈脸上的笑瞬间消失。 她一边哭喊着“哎呦我的命好苦”,一边将门关上。忙朝楼上奔去。 而此时,经苏妈妈一哭闹,全京城的寒冰派弟子,皆是收到了这个讯号:庄贵妃要朝他们下手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砸店 “姑娘们,没事吧?” 姑娘们纷纷从刚才蜷缩着的角落里跑出来,他们大都没见过程远,并不知道自己的幕后老板究竟是谁。 可苏妈妈仍是不放心,想起刚才那群衙役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忙回房将装卖身契的盒子找出来。 “你们最长的跟了我快十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年纪最小的也跟了我两三年了,慧儿,你虽只来楼子里半年,可苏妈妈待你同你几位姐姐都是一样的。”她说到此,不禁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卖身契,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妈妈,您这是干什么……” 苏妈妈将姑娘们的卖身契一一归还。 “大老板走前说,若是咱们怜香楼有天开不下去了,便让我将这卖身契还予大家,打从今日起你们便是自由身了!” “妈妈,我们不走……”姑娘们哭哭啼啼的,各个梨花带雨。 苏妈妈牵着离得近的几个姑娘的手,叹道:“如今这世道,风雨飘摇,妈妈保不了你们了,从今往后,诸事还是要靠你们自己。若是无依无靠,还想从事这行的,可以去西南,或者东海,我的好姐妹在那处也开了店,去了将卖身契上我的签章给她们看,她们自会安顿好你们。” 苏妈妈不忍心看姑娘们伤心,只得摆摆手朝自己屋里走去:“快走吧,今日便离开。” 程远从密室内出来,朝着苏妈妈躬身道:“委屈您了。” 苏妈妈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嗐,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忙活了大半辈子,之前您带我挣的银子,也够我后半辈子享福了,我该高兴才是。”她说着突然话音一转,“倒是您,程老板,现在满城都在抓你们呢。” 程远笑道:“无妨,少主之前便料想终有一日会有此景,早已做好安排。” 这头程远从后门出了怜香楼,那头衙役也到了八珍楼。 “人呢?” “大哥,前前后后都找遍了,一个人都没有!” 捕快帽子都气歪了,定然是刚才围观的百姓太多,走漏了风声。他此刻只能寄希望于另一队人马,能将善财钱庄的人抓住。 此刻,善财钱庄门口,一大早来取银子的,皆是挠着脑袋,有些不解。 因为善财钱庄门前,贴着一张告示,而大门却是紧紧闭着。 这告示来不及修饰词藻,字也龙飞凤舞的,能看出离开得十分匆忙。 “朝廷要抓我们,我们只能跑路。抱歉各位,暂时关店,近段日子,想取银子的,可上汤河以南去取,或者等上几个月,待我们回来,定不会短大家银子。若超过三个月未兑现的,按每月千两之一的利息给大家赔付。” 来善财钱庄的衙役,将围观的群众扒拉开,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张告示,登时气得要将店砸了。 “您别砸啊,军爷,我们的银子还在里头呢!” 可这些军爷连找了三家钱庄,都是这么个情况,此时早已气急败坏,哪儿还顾得上旁人的阻拦,一刀挥下。 锁竟然没劈烂…… 围观的百姓此刻看着几个衙役想尽办法想要进入钱庄内,却始终未果,心里皆是默默想:自己将银子存在此处,果然安心。 衙役们半天没砸开钱庄,一怒之下,直接借了**,要将钱庄炸开。尽管四周的百姓,跪地磕头的磕头,阻拦的阻拦,可奈何不了巡城营忙了一早上,一个人都没抓住,心中怒火极盛。 这一炸,倒是真的将墙炸开了,只是他们在里头找了半天,人没见着,银子也没见着…… 众人见自己银子没在里头,便纷纷放心离开。毕竟善财钱庄的信誉还是有保证的,他们带着银子走了,总好过落官府手里。 暴躁的衙役大概万万也没想到,今日阻挠他们的百姓中,竟混着不少世家子弟。 所以此刻元泩在姜苑宫内,语中带着埋怨。 “母妃,您此举太欠考虑了!” “本宫还不是为了你?”庄贵妃边说边哭,好不可怜,“本宫想着南方如今兵强马壮,咱们却连今年的税银都没收上来多少,哪儿有能力跟元靖抗衡啊!” “那也不该……” “本宫之前提议派边军去征讨,你又不让,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出此下策……” 元泩叹了口气,知道此刻自己说什么眼前的人也听不进去,只能耐心解释:“这青楼和酒楼,都好说,可钱庄里装着的,大都是士族的银子,您现在逼他们将钱庄关了,这是触及了士族大家的利益……母妃您好好休息,儿子先告退了。” 见庄贵妃泣不成声,元泩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能慌忙退了出来。 “王爷,虞侯爷在府中等您半个时辰了……” “又是钱庄的事?” 手下有些无奈,哆嗦着道:“衙役今早将虞夫人伤着了……” 元泩揉着额头,觉得四面楚歌也不过如此。 “去将那几个衙役送到侯府,任侯爷发落吧。” 他朝勤政殿走去,心下只觉得,若再如此下去,用不着元靖打进来,朝廷内部,便要分崩离析了。他本来便是仗着士族撑腰,才觉得自己有能力同元靖一战,而如今…… 宫外,九曲桥。寒冰派一行人,背着大包小包在此地集合。 “银子藏好了?” 善财阁的弟子朝程远点点头。 “师兄,都藏好了,他们绝对想不到,咱们将银子全藏在了地库里。” 程远点点头,见洪仔还没来,忙问道:“济世阁的人呢?” “会不会是没收到消息?” 程远心里登时紧张起来,正在此时,他远远看着几个济世阁的弟子走来,扫了眼却没见洪仔。 “师兄,洪仔呢?” 这师兄皱着眉头解释:“洪仔出诊了还没回来,我们怕你们担心,给他留了信号便先过来了。” 程远心里打着鼓,越紧张越觉得要出事,他刚如此琢磨完,右眼皮便跳了起来。 “程师兄,怎么办?” “不等了,在竹子上留下信号,你们先坐船离开。” “师兄你呢?” “昨夜接到了新任务,我还不能走。”程远晃了晃脖子里的算盘,他胆子虽小,但是如今看着这京城一日比一日萧条,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程远是个孤儿,小时候父母皆在灾荒中去世,所以打小儿他见着吃不饱饭的人,便心里难受。 可程远用赴死的决心说出这话后,却见众人纷纷将包袱放下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 “少主的任务,师兄你一个人怎么完成?” “师兄,我们也是寒冰派的人,也是大宣的子民。” 程远还想拦,却见玉堂阁的弟子,竟然已经开始在竹林中造房子了…… “成吧,咱们哥几个,这回,就名留青史一把!” 第三百二十八章 羞愧 “洪大夫。”申大人左右看了看忙将门关上,看着正给自己儿子扎针的洪仔,将声音压低,“这会儿城中正在四处抓寒冰派的人,您先在我们府上躲几日吧。” 洪仔笑着拿起边上的纸笔:“不用,届时连累大人便不好了。我开副方子,您给小公子每日用露水煎副,吃上三日,就能见好了。” 寒冰派的弟子在京中待了几年,官话现在说得顺极了。此刻听着外头急促的脚步声,洪仔意识到自己时间不多了。 “方子您收着,抓我的人来了。” 申大人愣愣看着从后窗翻出去的洪仔,院子里传来大儿子谄媚的声音,他心内羞愧不已。 只见自己大儿子领着一队官兵猛得将门推开,大声嚷嚷着:“这儿,就在这儿!” 可官兵进来却看见只有文渊阁的申大人正在照顾自己的小儿子,边上的申夫人看都懒得看进来的人,只是为夫君递着帕子。 “人呢?”申家的大儿子有些慌张,“爹娘,洪大夫呢?” 申夫人狠狠瞪了眼儿子,心里忿忿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带头的朝申大人抱拳解释:“申公子朝我们举报,说家里有寒冰派之人,不知申大人,可否见过?” “今早上来了一刻,便离开了。此时说不准连城都出了。” “不可能啊!我明明……” 申夫人怒得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你就为了区区几十两的赏银,竟将咱家的恩人都卖了!我生你还不如生只猪!” 官兵表情有些尴尬,这申夫人的话既是说给儿子听的,也是说给在场官兵听的。他们不少人都在济世堂看过诊,如今却要受命来抓曾经救过自己命的大夫,如今被申夫人这么一说,登时一个比一个羞愧。但上头的命令违抗不得。 “在下得罪了。”他们将申大人家中搜了个底朝天,却什么都没找着,不禁悻悻而归。 此时此刻,一只鸽子呼哧呼哧飞到了西南。 明若楠看着这胖鸽子送来的字条,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们都不肯走。”如今麻团和果子都让明若楠嫁出去了,欢儿自己也带个孩子,她身边连个照顾的丫头都没。两个姐姐心疼妹妹,便挑了身边得力的丫头又送了过来。 看这叫松果的丫头,实在不爱说话,长得倒是挺标志,就是说什么都只微微笑着应。 明若楠看着松果又朝自己笑了笑,也懒得再多说,恰好汤圆和路北北过来。 “你俩怎么有空过来了?” 路北北抱起正儿,颠了颠:“想您了呗。” 汤圆撇撇嘴,觉得松果一直在自己身上流连的眼睛,让他着实不舒服。 “师父师父,你昨日不是说洪仔他们要回来了吗?” 汤圆都过了及冠的年龄了,说话竟还是这么毛躁。 “他们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路北北闻言先是一惊,可一想起在京中的梁太师,便明白了:“是要护送那些大臣?” 明若楠朝着路北北点点头,觉得这一年,他似乎成熟了不少。她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师弟的头,却发现自己竟要踮起脚才能够着了。 汤圆被师父这动作,逗得捧腹大笑,他倒是一日三回的来这儿报道,不像路北北,整日被一堆将士们缠着,脱不开身。 “少主,我最近轻功都不如汤圆了。” “嘿!你这话什么意思?” 明若楠轻笑出声:“汤圆好歹每日要在冰窖打坐两个时辰,晨课也没落下。你竟忙着军中之事,哪儿顾得上这些?” 路北北难得的露出个失落的表情,也只有在师姐和师父面前,他才能短暂地卸下面具。 “汤圆进步了,我却没有……” “这样儿,明日起,你每日辰时来我这儿一个时辰,那些将领要找你,让他们上这儿来。” 路北北立刻笑眼弯弯,少主一发话,定然没人敢阻拦。 “师父,你不开心啊?” 明若楠一愣,竟连汤圆都看出来了。 “少主可是在担心梁太师和师兄他们?” 明若楠叹了口气,也不再掩藏:“庄贵妃已经封了咱们的店,迟早会查到漕运之上。” “连善财钱庄也封了?” 见少主点头,路北北有些不解:“这人脑子是不是不太好?” 不怪路北北如此说,此刻若说元泩和元靖相较,还有哪儿能多出点儿胜算,便只能是世家的倚靠了。大宣开国二百多年,士族盘根错节,这也是为何历任帝王,都只安抚、制衡他们,而无法彻底铲除他们的原因。 就拿元靖的母族凌家来说,大宣还没建国,他们便已经享誉四方。虞城凌氏,儒门大家,大宣开国后第一个安抚的,便是他们。所欲武帝才会用尽方法,布置多年,借刀杀人。 而善财钱庄内,九成都存的是士族的银子。庄贵妃此举,实在像是在和他们叫板。 “哎,女人一旦疯起来,你掌控不住。”明若楠说着心中生起一丝怜悯,“我琢磨她应当在自己儿子死时候便疯魔了吧。我也是当娘的,明白那种感觉。” 她说着看向汤圆,却见汤圆似乎对于庄贵妃这个名字还是无甚感觉,也不知这算不算好事。 路北北抿着嘴,眉头越皱越紧:“万一查到漕运,那盐铁司……” “盐铁司一干人都得遭殃,还有漕帮五万多弟兄,和沿江流域的所有受众……” 汤圆这会儿也听懂了,别的不说,明二姐家的丝绸也是走水路运的,如此一来,怕是不少人要受牵连。 “北北,你传我令,让漕帮的兄弟,和所有在外的寒冰派弟子小心。但凡风吹草动的,银子可以再挣,保命第一。” “是。”路北北听着明若楠的话,心里登时松了口气,他刚才实在担心少主会说她得去趟京城。 可他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少主接着道:“我去趟京城。” “万万不可!” “不行!” 汤圆和路北北阻拦的话同时出口,明若楠一愣,没想到这回徒弟反应还挺快。 “师父不能去,要去我去。” 路北北白了汤圆一眼:“你去才是羊入虎口,如今他们还不知道你活着,要是知道了,不得更疯吗?” 几人正争论着,就听门口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别争了,我克!” “爹……”明若楠撇撇嘴,“您凑什么热闹?” 明识理拍了拍女儿的脑袋:“我咋个就凑热闹了?我说为哪样问起岳丈大人,你们各个都支支吾吾。”明若楠还要说话,明识理却一手抱起外孙,一边摇着摇篮里的外孙女,笑呵呵道,“我当初将他女儿拐了,自然要替你娘孝敬他。所以,我必须克把他带回来!” 第三百二十九章 说服 “老师,不是我不信您,只是……”这书生模样的人欲言又止,有些不敢看梁太师的眼睛。 “唐兄,你不敢说,我来说!老师,您说了西南如此多的好处,可我们实在无法相信元靖是个明主!” “是啊……朱大人的事,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但我们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如此忠良,他说杀便杀……” “几位同侪如此讲,我是不认同的,如今京城那位杀的忠良还少吗?” 刚还争执的几人,一时哑然,堂上瞬间鸦雀无声。半晌后,才有一人小声道:“可,可若是为了摆脱一个昏君,便要助另一个暴君上位,这实在是……不合情理啊。” 梁太师看着学生们的激烈争论,有些怀念曾经在太学授课的日子,大家也如今日般,无忧无虑地畅所欲言。 他见众人争执部下,遂捋着胡子笑道:“大家无非是觉得,太子殿下当初不该杀了朱谷礼大人。” “是啊,虽然这圣旨有问题,可他此举……” 梁太师笑着摇摇头,朝身边的小厮吩咐了句:“朱大人正是担心会有今日的情况,所以才在离京之前做了安排,嘱托老夫,定然要为他将此事与大家说明。” 众人讶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老师究竟是要做什么。 “老夫担心自己的话,你们不相信,便请了朱夫人来。” 朱夫人身穿粗布麻衣,头上带了根桃木簪子,一步步朝着厅中走去。路过的人皆是齐齐起身,朝着她躬身行了个礼。 这朱夫人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朱谷礼大人生前也是从一品的大元,可看夫人的装束,竟如此清苦。众人不解,可梁太师却是知道的。 “朱大人一家,常年在京郊设粥棚施粥。尤其之前万民书一事,平生了不少流民……” 众人一听这话,齐齐沉默,低着头心内也越发羞愧。 “各位公子,老身今日来,是因我夫君生前有一事相托。” 朱夫人说着将一封书信掏出,正是朱谷礼亲笔所书。 这信一人传一人,因为实在是无人念得出口。各个看过,皆是心内怆然,着实不是个滋味。 信中只言,此去西南,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宣纸的事儿,实在没必要让一品大员去,而且跟着他一同去的太监,也是个会武功的,这无论如何看,都像是一个局。可圣命难违…… “所以……所以朱大人去之前,便察觉到了元泩这是要以他作饵!” 此时这些书生们说话,已经不再顾及什么臣子之道,直呼元泩大名。 “欺人太甚!” 朱夫人红着眼眶缓缓开口:“虽然夫君是在西南遇害,可待尸体运回时,我多了个心,请仵作查了查,竟是在他口中发现了这个……” 她掏出一小根布条,这布料看起来倒不值钱,但纹饰,却有些熟悉。 一细心的惊呼出声:“这是宦官的!我见宫内宦官的服饰都是这个纹饰!我家从前是开布庄的,我定不会认错。” 众人愕然,竟没想到朱大人拼死也要带回来的,竟然是这么一根小小的布条。 “攥在手中定然会被发现,只有含在口中……”说出这话的正是文渊阁的申大人,他最近本就对如今朝廷的所作所为,越发不耻,可朱大人的事,仍是让他心内止不住震荡。 “何其可憎!何其可憎啊!” “我们竟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 “若没有朱大人,又何来大宣如今稳固的边防和城防之制……造孽啊!” 梁太师良久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越发严肃起来,朱谷礼这一箭双雕之计,成功了,只是这代价,实在太过惨痛。 原来还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元泩,如今被亡故的朱大人拖入水中,再也无法控制舆论。 “诸位,事实摆在眼前,若是有意同我一道去西南谋事,事不宜迟,我明日便安排大家离开。” 众人谴责归谴责,可拖家带口地离开京城,却是需要慎之又慎考虑的。 “我……我跟您去。”说话的仍是个瘦瘦小小的人,“我无家无室,了无牵挂,只想为大宣尽绵薄之力。” 梁太师点了点头,只要有了开头的,便接二连三,又有不少人附和。 只是梁太师最为看中的王文斌,却始终没有开口。 “文斌……” “老师,我不能走。” “王文斌!老师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如此?” “王兄,虽然你是驸马,可也不能忘了这世间公道啊!” 王文斌不理会四周望着他谴责的神情,只接着道:“老师,且不说他们绝不会放公主离京,单就老师要成之事而言,京中便必须留下人策应。” 梁太师拍了拍王文斌的肩膀,心内怆然。 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错怪王文斌了,留在京城,远比他们离开的,要艰难许多。 “明日卯时,会有人去接你们。” 直到众人纷纷离开,王文斌才忍不住开口道:“老师,您那孙女……” 梁太师摇摇头,觉得有些无奈:“管不了了,她自己选的路,只能自己认。” 王文斌仍是担忧:“今日这些,虽都是您的门生,但我担心……” 梁太师捋着胡子,满意地看着王文斌,笑道:“无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些事儿难免的。” 此时不止是梁太师担心,申浅也在担心。 “相公,你说会不会有人告密?” “我也害怕啊,不过既然老师说了能带我们离开,定然是有法子的。”申大人说到此,突然皱起眉头,“只是我担心……咱家大郎……” 之前他这大儿子,竟然能将救命恩人都出卖了,只怕如今他若是知道,要举家投奔西南,更是会为了荣华富贵,去打小报告。 “相公,你就放心吧,我刚在杏仁汤里给他下了蒙汗药,估计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咱们已经到淮阴了!” 申大人赞许地望向自己妻子,却突然听见家门被“砰砰”敲响。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紧张极了,这才亥时,莫不是叛徒这么快便出现了?可距离他们见完梁太师还不到一个时辰。 与此同时,各位答应离开的大人们,家中几乎同一时间响起了这诡异的敲门声。这个时间已经宵禁,定然不会有客来访。 他们安顿好家眷,紧张兮兮地将门推开,看见的却是孤零零一人。 申浅缓缓将门打开,看着门外之人,惊喜又茫然。 洪仔揉了揉鼻子笑道:“申大人,梁太师派我来接您。” 第三百三十章 逃跑 众人万万没想到,他们与梁太师才分别不到一个时辰,接自己人便来了。 “申大人,东西可能来不及收了,您看着带些重要的,其他可以找地方藏一藏,咱们一刻后便走。” 申浅呆愣地点了点头,直到开始收拾东西,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老师为了防止有人泄密,才决定抢时间。 申浅心中再次对老师敬佩起来。 “相公,这个不拿了吗?怪可惜的。” 申浅慌张地将娘子手中的东西抢过放地上。 “若是咱们运气好,过不了几个月便回来了。银子可以再挣,命没了,头掉了,就再拿不回来了!” 申夫人点了点头,只将金银细软收好,另一只手将小儿子抱在怀中。申浅抱着自己最值钱的字画、狼毫笔,身后还背着大儿子。 洪仔看着申大人背着的人,有些纳闷:“大人,这是?” “嗐,家有害虫,一言难尽。” 他们上船之时,洪仔千叮咛万嘱咐:“委屈几位藏于船仓内,万万不能出声,待我们出了京城,咱们就安全了。” 申浅和夫人对视一眼,朝洪仔问道:“既如此……敢问洪大夫,可有干净的帕子?” 片刻后,洪仔看着申家大郎嘴里塞着的帕子,有些哭笑不得。但申大人的决心倒是让他十分感动。 其他几户人家,倒也大都如此,只是有些舍不得家里的东西,只能草草将宝贝藏在了院子里,还有些惊动了家丁和丫鬟。 “老爷,您上哪儿去?” “我去……我去……” 这人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来,程远无可奈何,直接将家丁敲晕。 “大人,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 此时的梁太师独自坐在厅中,彻夜未眠。 “太师,枢密院的楚大人不在。” 梁太师合上双眼,心中难免悲戚,当初这人进枢密院还是自己举荐的…… “人都上船了?” 程远点点头,有些担忧:“太师,您不走吗?” 梁太师摇了摇头,转身回屋:“总要让他们抓着人,才能死心。” 程远看着梁太师,心里有些猜测,可是他除了会赚银子,脑子却没有少主聪明。 梁太师笑呵呵望着他,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程公子,你先走吧。老夫还有些事必须要去做。”梁太师将一封信递给程远,“这信,劳烦你务必带给楠儿。” 程远直到上了船,仍是心中忐忑,总觉得刚才梁太师的表情,像极了诀别。 巡城营到的时候,哪儿还有各位大人的影子。 “申府没人!” “曲府没人!” “郢府没人!” 巡城营校尉摸着自己的八字胡,双眼微暗:“去,通知所有守卫,关闭城门!没有手谕,一概不得出城!” “封锁所有渡口,客船一律不得出京。” 卯时,所有出京的道路皆被封闭。 早已等待在渡口的客船,纷纷被扣下。尽管船老大颇有怨言,可却不敢多说。 “官爷,我们这批货,今儿要不运出去,那老板得把我们皮扒了!” 这官兵进船舱看了眼,除却货物什么都没有。 船夫偷偷塞给他一袋银子,这人在手里掂了掂,倒是十分满意。 “老大,校尉只说不准客船离京。” 这人着重强调了客船两个字,拿着银子的人十分满意,露出个贪婪的笑容。他偷偷掏出两锭分给一旁的手下,挥了挥手,朝船夫道:“快走吧。过了辰时,甭管你是什么船都走不了。” 这船夫笑呵呵地跟着小工起锚,眼见着船越划越远,一个官兵有些担忧:“他们不会在甲板里藏人吧?” 这收了银子的人一愣,可再看那船的大小,笑道:“这点地儿能藏什么?那么多人呢!而且这船是去江南运丝绸的,跟西南都不挨着。” 几个官兵恍然地点点头。而此时甲板之下的人,终于敢放开捂着嘴的手了。 “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收拾那些字画,咱们怎么会这会儿还没出京!” 货运船只大都在卯时起锚离开,这些大人们分别藏在去往各地的货船中,借不同的道,朝着共同的目的地奔去。 这被放走的,因为错过了第一批船队出发的时机,不巧,遇上了来搜查的官兵,好歹船夫机灵,他们才没被发现。 而此时,巡城营的人站在梁家老宅门口,各个你推我,我推你。 “你去。” “我可不敢,要去你去。” “里头的可是梁太师!我若动手,那天下的文人还不把我骂死!” 最终几人推脱来,推脱去,谁也不敢先迈出脚。正在这时,只听“吱扭”一声,门竟然自己开了。 梁太师看着门外的一堆人,露出个和蔼的笑容来:“几位,这是?” “太师……那个……” 众人互相看了看,领头的无奈,将拳头一抱,面带愧疚地道:“我们也只是奉命而为,太师,得罪了。” 梁太师被捕的消息,一日之间,便在京城zha开了锅。梁家老宅位于最繁华的街巷上,而巡城营兵士将太师带走时,不少人都看见了。学子皆是攥紧了拳头,不少路过的大臣或者家眷,都心中满是疑惑和抱怨,可是没人敢说,也没人敢问。 翌日一早,明若楠便接到了这报忧的鸽子。她心下郁结,若是自己能去趟京城…… 她这么想着便动了心思,但毕竟是当了娘的人,做事稳重许多。她知道无论如何,都要同元靖商量过后,才能决定。 “松果。” “主子,您吩咐。” “我厨房里炖得燕窝,带去府衙给殿下。” 松果应下,一转身,眼中竟是发出精光。 可惜明若楠没看见这小丫头的表情,不然十有八九她出了府。 如今没设太子府那些虚的,元靖平日议事,便在太守府内。 所以此刻,松果端着汤盅,姿态妖娆地进入太守府,四周有两个小侍卫见着她还乐呵呵地打着招呼,心道:若是少主以后能将她许给我就好了。 这个时辰,大臣们纷纷从议事厅出来,元靖难得的得以喘息。 “殿下。” 他揉了揉眼睛,看见门外竟是松果,和声问道:“你家主子有话带给我?” 松果笑着摇了摇头,上前将汤盅端在案上。 “主子只让我将这燕窝带来给您。” 元靖此刻看着松果羞涩的笑容,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熟悉,这种笑,好像在哪儿见过,不过最近杂事太多,他也没功夫细琢磨。 “燕窝~”元靖看着燕窝,无奈摇了摇头,知道这是明若楠喊他回去。 那潜台词是:燕子都知道归巢,你不知道回家? 元靖起身:“哎,回家咯。” 松果似乎有些失望:“那这燕窝?” “世子在隔壁练字,你拿给他吧。” 松果见着元靖离开,眼中的失落尽显,可一想到是要将这燕窝送给世子的,登时又有了力量。赶忙整了整衣冠,朝隔壁走去。 第三百三十一章 松果姑娘 “汤圆小公子?”松果将门推开,见着汤圆竟然四仰八叉地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悄悄朝着他走近。 可她刚要抬手,手腕却被人狠狠抓住。 “公子,你弄疼人家了。” 汤圆听着这娇嗔的声音,一个哆嗦,赶忙把手松开。 “你偷摸进来做啥子?不知道敲门噶?” 见着汤圆的埋怨,松果竟然掉起了金豆:“松果冒犯世子,是松果的不是。” 汤圆哪里见过这情况,一见姑娘家哭了,登时傻了眼。 “不是,你别哭呀,我没怪你。” 松果却仍是哭哭啼啼,汤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问道:“不是,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松果边拭着眼泪,边指着桌上的汤盅。 “主子拿来给殿下的,殿下说让我拿来给您。” 汤圆双眼一亮,打开汤盅一闻,果然香喷喷!虽然他不喜燕窝,但是这会儿实在饿,直接端起碗,饥不择食。 可他刚喝进去,便觉得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寒冰派弟子血脉偏寒,而这燕窝,实在太燥了,燥得他的血都沸了…… “你这燕窝……” 汤圆话还没问出口,就见松果竟朝自己逼近。 “这燕窝放了不少补品,我喂您。” “不用!” 汤圆见松果扑来,忙朝后蹦出老远。 他见这松果的脸上竟露出个羞涩的笑容,眼波流转,是不是瞟他一眼,看着实在怪异。 “世子离那么远,可是嫌弃松果?” 汤圆满头的雾水,身子越发觉得热,可看着松果这模样,又不知她到底在干什么,为哪样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还还没琢磨过来,这丫头便开始解衣服了…… “你闹哪样?”汤圆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可松果的衣服也不知是什么质地,竟然轻轻一解,便滑落在地。 汤圆吓得慌忙要跑,却觉得自己双腿发软,走路的脚步都虚浮起来。而且他此时才发现门不知何时被拴上了。 汤圆一时情急,眼看着只穿了个肚兜的松果离自己越来越近,一时情急,一掌放出,也没注意留手,竟将松果和身后的桌案,一起冻成了冰块…… 松果的眼中满是震惊和愤怒,可汤圆却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他托着燥热的身子摇摇晃晃来到门边,听见门外传来有些愤怒的声音。 “汤圆,你是不是又偷懒睡觉了?快把门打开!” 汤圆已经分不清自己这声音是不是真的了,忙一巴掌拍在门上,想抬起门栓,却怎么也找不准…… 门外的路北北听见一声拍门声,先是一愣:这臭小子是跟我发脾气? 可紧接着他听里头没了动静,而且摸着门框,竟有些凉冰冰,立即意识到不大对。干脆一脚将门踹开,直接将趴在门上的汤圆踹飞了出去。 汤圆揉着被踹疼了的胸口,指着路北北有些生气。可路北北此刻却顾不上倒在地上的汤圆,因为首先映入他眼的,是如此这番香艳的画面……实在……实在不堪入目。 他忙将双眼捂住,默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北北小师叔……你……你管管我呗。” 汤圆虚弱的声音传来,路北北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将他扶起,看着面红耳赤的人,他将手伸出朝着汤圆脑袋上一探,竟是滚烫! 路北北忙将人背起,也顾不得屋子里冻着的人了,飞奔去找大夫。 边跑还边忍无可忍地朝汤圆怒吼:“你再用你的狗头蹭我后脑勺,我就把你扔河里!” “不好了!出事了!” 元靖手里的汤勺险些扔出去,他刚到家,还没坐稳,怎就有人来催命了。 明若楠也发愁,她正要跟元靖谈正事儿呢,还没开始铺垫,怎么就被打断了。 两人不耐烦地看着冲进来的侍卫。 “何事?” “是小汤圆……”西南的人很难改口,即使汤圆都及冠了,在他们眼里,却仍是那个闹腾的孩子。 明若楠一听是徒弟,哪儿还顾得上其他,一撂筷子便朝外跑。 两人到了,看见眼前的一幕,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坐在凳子上的路北北脸色铁青。只因他的手被汤圆紧紧抓着,而仍在迷糊中的汤圆正使劲儿用他的脸在路北北手上蹭来蹭去,像只要讨主人欢心的猫…… 安儿忍着笑为汤圆扎针,路北北冷冷道:“再笑,我就将你小时候尿炕的事情告诉你媳妇。” 安儿闻言,只得努力克制自己。 “这是?”明若楠挑着眉,一脸诧异,“被猫附身了?” 路北北这会儿一句话也懒得说,安儿无奈,指了指屋里一个被盖着布的东西。 “这是啥?汤圆新做的木雕?” 明若楠将这布一掀起来,登时傻了眼,里头竟然是冻成了个冰雕的松果,松果的眼睛还咕噜噜转着,朝她求救。 明若楠敲了敲这冰雕,嘴角缓缓扬起来。 “这七重!这绝对有七重!哈哈哈!我徒弟真是天赋异禀!才二十就七重了!” 元靖扶额,边捂着眼睛边朝夫人道:“这是重点么?你能不能先琢磨正事儿!” 明若楠这才反应过来,忙打量起眼前的冰雕。她此刻才发现,松果身上竟只穿了肚兜。再一看边上落在地上的衣服,哪儿还能不明白。 明若楠不顾松果眼中的绝望,毫不怜香惜玉地又将那块布盖了回去。 “药?” 安儿点点头,指了指桌上的燕窝:“那燕窝里下了药。” 元靖嘴角抽搐,总算明白了松果之前那熟悉的羞涩表情的意味,原来不过是准备卖弄姿色的前奏。 “这本该是给我喝的,是我让她拿给汤圆了……” 明若楠看着逃过一劫的相公,一时不知是喜是悲:“这丫头怎么回事?” 安儿冷哼道:“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呗,给太子当个妾或者嫁给世子,一辈子都不用愁咯!” 明若楠挠了挠下巴,仍是不大理解这种一定要靠男人才能荣华富贵的思路。她看着这块盖布,突然摇了摇头,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安儿,这普通的药,我们寒冰派的人,自己排不出?” “普通的自然排的出,大家抱了天寒冰那么多年,又不是白抱的!” “她一个姑娘家家,怎么会有不普通的药?” 安儿被这一点拨,才反应过来,忙再次回忆了下那药的成分,不禁皱起眉毛:“所用药材有几味极其名贵。” 明若楠挑眉,与元靖对视一眼:“看来,咱们有必要跟这位松果姑娘,好好谈谈心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上古神石 明若楠朝江南去了信,朝二姐打听松果的事。七日后,她便收到了回信,这回信中,直接附了张小相。 明若楠看着这画像不禁苦笑,松果长得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哪儿像牢里关着的那位,天仙似的。 看来这位可怜的松果本尊,应当已经凶多吉少了。 “说吧,你到底是谁?” “主子,我是松果啊!”这假松果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委屈,“奴婢只是心悦世子爷才……” 她的话戛然止住,只因她看见明若楠扔在地上的画像中,真正的松果……那个被她推入湖里的可怜女子。 这假松果刚想接着编,就听明若楠问道:“你是不是想说,真的松果途中遇上重病,临终前托付你,让你来西南服侍我?” 假松果慌忙点头。 明若楠冷笑:“你若是想编这些个扯得没边儿的故事,那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我看的话本子,比你磕过的瓜子都多。” 假松果脸上一冷,紧抿着嘴唇,委屈道:“若是主子对我有成见,那我说什么,您也是定然不会信的。” 她正掉着泪,突然看见汤圆进来,双眼登时一亮,颇有种看见救星的感觉,忙哭哭啼啼地要朝汤圆奔去,却被汤圆一脚踹开。 “就是你!让小爷当着那么多人丢了面子!”汤圆气得恨不得此刻便将她千刀万剐。可师父自小便教导他不能打女人,所以这会儿他只能忍着,气得脸又鼓成了一团。 明若楠从头上取下一根簪子递给汤圆,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将假松果的下巴缓缓抬起。 假松果抬起眸子,看见眼前人的表情时,心内竟紧张地冒出冷汗,不知为何,这笑容实在可怖。 “主……主子……你要干什么?” 明若楠浅浅笑着,修长的手指在假松果的脸上轻轻划过。 “我如今当了娘,不愿意见那种血腥的场面,所以咱们这么着。两种法子,一,你统统告诉我,咱俩都省事儿。二,我问,你答,答的让我和我徒弟不开心,便让他在你这白嫩的小脸上,划一道解气,如何?” 假松果整个人止不住颤抖,甚至连眼珠都闪烁着。明若楠之所以敢这么说,便是认准了她对自己这张脸,定然比命还在乎。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明若楠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汤圆却有些不解气。 “你还气?”明若楠敲了敲汤圆的脑袋,“让你长个记性,别什么人给的,都朝嘴里塞!” “那叔父还不是从不忌讳?” 明若楠白了眼徒弟:“他那是有神武护体!你要是将天寒冰揣身上,我也不操这个心!” 明若楠边朝前走,边想着如何告诉元靖自己查到的事,毕竟这有些超乎他的预期了。 她本以为,派这女子来的,定然是元泩或者庄贵妃。可当女子说出那人的名字时,明若楠和汤圆却愣在原地半晌没说出话来。 “陛下派奴婢来,只是想偷天寒冰,可冰窖内都是寒冰派的人,奴婢便想着能够通过太子殿下或世子爷来操纵这事儿。” 所以武帝是装疯……他究竟想干什么? 明若楠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更不知该不该告诉元靖。 “少主有心事?”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望着月牙,半晌后朝路北北点点头。 “我听汤圆说了。” 明若楠无奈叹气:“我就知道,这孩子管不住自己的嘴。” “我倒是觉得,少主想复杂了。” 明若楠看着路北北,见他如今越发自信的笑容,心中难免欣慰。 路北北将坐在地上的明若楠扶起,招呼下人去拿软垫倒热茶来。 “我不久前就在想,元慕和此人,心思那般深沉,竟被庄贵妃如此疯妇耍得团团转,倒是有些不合乎情理了。” “依北北看,那老头是在装疯?” 路北北在石桌上敲了敲手指,仍是在沉思:“不好说,我也拿不准,这个怕是要亲自去趟京城才能知道。” 路北北说完便立刻意识到了不妥,皱眉望着明若楠:“少主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你看正儿和娉婷,你舍得吗?”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半晌后才悠悠道:“我只是怕……这上古四大神石的传说……是真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着本该在冰窖里的汤圆急急忙忙冲了进来。 “师父师父!程师叔回来了!” 明若楠和路北北大喜,慌忙起身去迎。 明若楠看着又瘦了一圈却一点儿没长个的程远,心疼不已。 “回来就好。” 程远见着师姐,不知不觉也红了眼眶。 “跟着我的有三位大臣,另外八位绕了道,应当这几日,陆续也会到了。” 裘可千已带着三位京中来的大臣及其家眷去安顿了,元靖更是亲自去迎接,把京城来的这群人感动得一塌糊涂。 程远掏出怀中的信递给明若楠,眼中满是愧疚。 “少主,对不起……没能把太师带回来。” 明若楠笑着拍了拍程远的肩膀:“外公有他必须要做的事,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辛苦了。” 待程远离开,明若楠才颤抖地打着这信。尽管她早有预料,外公此去定然会以身涉险,可她终是没能想到,竟会是用这种法子。 明若楠看着这信,越看心中越难受,可到了信的末尾时,她的脸色却突然一变,眼神也瞬间暗了下来。 “太师信中写了什么?” “祖父提醒我,元慕和半年前,就停了那些所谓的仙丹了。” 路北北也是满脸的震惊:“可……可元泩看那么严,他怎么会……” 明若楠摇头,她心中一时也是没有头绪,外祖父的信上只提醒了这一句,却没细说。 她突然脑中一道惊雷,转头望向路北北,眼中满是震惊:“若是……若是集齐上古神石,并不是为了飞升呢?” 路北北微微皱着眉,没大理解少主的意思。 “天寒冰的作用,我们都知道,能通经脉、强六识,幻影石是可以制造幻象、造梦,那黄石玉璧……” “这个我同素素姐聊过,千影门四周风景秀丽,桃红柳绿,较山中其他地方更为繁盛,说不准有延年益寿之效……只是神石之首的化龙晶,倒是从没听说过,也从未见过,不知是何物……” 明若楠话一说完,路北北将这几块神石的作用连在一起琢磨,总算反应过来。他蓦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将心中那个猜想说出:“所以他……他是想要利用这些神石……长生不老?” 第三百三十三章 挥师北上 见明若楠点头,堂中半晌静谧。 这几块上古神石的功效单看,皆是强身健体,或者故弄玄虚,用处不大,可若是合在一起,倒像极了话本子里提过的那些,能返老还童、长生不老的灵石…… 明若楠见路北北眉头紧蹙,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兴许是我想岔了,这没边儿的事,听着太虚幻了。” “可少主之前不是被太-祖托过梦么……” 明若楠也正是因联想起之前自己的几次重生,才有了这么个猜想,只是苦于无法佐证。 “若是知道这化龙晶究竟是何物,兴许一切的答案,便有了。” 路北北听了明若楠的话不禁叹气:“兴许只有元慕和知道了。这父子俩真有意思,一个编造了集齐上古神石能飞升的传说,一个利用儿子作伥,要长生不老。” 他俩正说着,去送程远的汤圆便回来了,见着二人一个赛一个愁眉苦脸,十分纳闷。 “你俩这是什么反应?” 明若楠捏了捏额头,因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她心里倍感疲惫。 她朝路北北使了个眼色便转身离开。剩下汤圆茫然地撞了撞路北北的胳膊问道:“小师叔,这是什么情况?” 路北北叹了口气,见汤圆还是十分精神,突然眉毛一挑:“走,陪我过几招去。” 而房中,明若楠看着刚刚入睡的一双儿女,心里既惆怅,又茫然。 夜深了,元靖仍在府衙没回来,明若楠望着窗外被乌云掩上的皎月,意识到京城这趟,她必须去,也只有她,才能从京城全身而退。 第二日一早,元靖在府衙内,与三位新来的大人畅谈了足足两个时辰,终于将他们安排在了各自合适的职位上。 待他顶着一身疲惫回到家中之时,却发现坐在餐桌上的汤圆和路北北,皆是刻意回避他的眼神。 “你俩?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路北北见汤圆这副不打自招的慌张模样,恨不得将他的脑袋按进米饭里…… 元靖将筷子一放,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师父呢?” 汤圆被这一问,吓得直接噎住了,忙朝路北北求助。 “殿下,少主她……” 一炷香后,元靖看着明若楠留下的短短一句话的字条,既生气,又无奈。 “她为何不愿同我商量……” “她跟你说了,你会让她去么?” “自然不会!京城如今是龙潭虎穴!她好歹也是当娘的人了!怎还不知轻重?” 汤圆撇了撇嘴,白了眼叔父:“那不就是咯……” 元靖一愣,又气又恼,觉得这侄子一点儿不像元家人,十足十是活脱脱的皮猴子版明若楠! “走多久了?” “少主骑得黄灵驹,这会儿估计都到株洲了……” 黄灵驹,日行千里……元靖脑门青筋直跳,半晌后才叹了口气,开口朝着不敢看自己的路北北道:“整备五十万人马,咱们北上。” “什么?” 路北北惊得直接蹦了起来,虽然他们这些年,始终在为了北上而筹谋,但这未免也太突然了。 元靖按着额头,努力不让自己的怒火冒出,看着一脸错愕的路北北和被吓到一个劲儿打嗝的汤圆,怒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可……贸然出兵,总得有个缘由吧?” 元靖双眼微眯,冷声道:“救太师。” 路北北恍然,殿下做事向来周全,既然说了出兵,定然不是冲动而为,只要今晚前确定了行军路线,明日开拔,不是问题。 林茨一进来,看见的便是一个劲儿打嗝的汤圆。 “世子爷这是怎么了?”他帮汤圆顺着后背,看着自家主子满脸愁容,刚想通禀的事,只能无奈又咽回了肚子里。 “何事?” 元靖像是后脑勺长了眼,没正眼看林茨,却还是问出了这话。 “殿下,有个事儿我琢磨还是知会您声。”林茨叹了口气,眼中尽是担忧,“华大人说,昨日他夜观星象,惊觉近几日京城,恐有巨变。”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汤圆,喝了一大碗茶顺气。拍了拍林茨的胳膊笑道:“林大哥,你这话传晚了,定然是要生巨变的,因为这变数,就是咱们!” 林茨闻此更加茫然了。 “什么?明早?” “兵贵神速。”路北北板着一张脸,威严地望向众位将军。 “军师,虽说如此,可我们贸然出兵,总要有个由头。” 路北北眉头紧紧皱着,说出此事,仍是痛心不已:“实不相瞒,梁太师被元泩抓了。” “什么?太师?”二狗惊讶不已。 “他们是不是疯了?连太师也敢动?” 路北北叹道:“元泩此举,已民心尽失,若是如今我们不抓住这个机会,届时他们发现了漕运之事,将水路一封,那我们的兵甲、粮草,便都受限了。” 众人本就对元靖和路北北的决定从不反驳,如今听着这道理,更加坚定。有人甚至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 “早就该北上了!憋了一年多,老子浑身都不舒坦!” “是啊!如今终于能痛快大干一场了!” 路北北也没想到,诸位将军竟会是这么个反应。 “事不宜迟,大家今日便回去整顿。二狗哥和肖将军为先锋……”众人听着路北北的安排布署,没被点到名字的,竟然还有些失落。 直到听见军师说,守好后方的重任便交付他们,这才算露出笑颜。 “洪将军,军备半日内能否备齐?” 洪将军信誓旦旦拍着胸脯:“别人不敢说,我老洪没有做不成的事!” 几人白了眼这老头,但也不得不佩服他,自从此人整顿后勤后,确实效率高了不止一倍。 “对了军师,上次少主让我们改装的战车,我们改好了,是不是拿给少主看看?” 路北北眉头一皱,心里再次担忧起来。如今这些将士们,都跟着西南本地人一般,喊明若楠声少主,喊习惯了,心便也近了。皆是将她当这军中副将来看待,只是如今,若众人知晓这副将已然去了京城…… “楠儿已经上京城去为我们探路了。”元靖走入军帐之中,眉宇间却丝毫看不出担忧,“她性子急,又事关自己外祖父,便先过去了。” 肖阆权扶着刀,心里一紧,再联想起之前路北北欲言又止的话,哪还能不明白。 元靖还要再说,却见肖阆权突然“嘭”地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拳抬头望着元靖,眼神坚定道:“七日内,我定为殿下,攻下江州!”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太师之罪 “你们听说了吗?” “你说梁家那事?” “可不是嘛!谋反!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啊!” “反正我是不相信,他孙女可是贤王妃,这贤王未来是要继承大统的,怎么可能……” “听说是那位贵妃娘娘的懿旨……” 这几人面上一副了然,显然庄贵妃如今不论做出什么,他们都见怪不怪了。 只是百姓只知道梁太师是梁家之首,梁家在孙尤二家崛起前,又当了十多年的士族之首。可对这天下所有的文人而言,梁太师便是他们的明灯。 所以庄贵妃将梁太师下狱,必然要接受未来多年,甚至是千年的口诛笔伐。 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便是将梁太师的名声搞臭,可惜泼了几回脏水,传了多项罪证,学子都不信。 “前几日不还说太师德行有亏嘛?” “嗐,列了几项罪证,结果几位大臣,连着学子们,一一反驳,差点儿将京兆尹拆了!” “以后朝廷再说什么,看来都不能信了……” 一带着面纱的女子在桌上留下一锭银子,起身离开。 此人正是刚到京城的明若楠,她听着百姓的议论,不禁觉得可笑。朝廷觉得百姓皆愚民,愚民皆可欺,却忘了太师在太学中设立畅言堂,正是为着培养学子们独立思考不随波逐流的能力。 所以曾受过太师指点的学子们,并不相信朝廷的这些污蔑。 她进城之时,便见着了告示,说的便是梁太师谋反一事。 在太师府内,翻出了谋反的证据,具体证据是何,却也不敢公之于众。 学子们在京兆尹门前坐了整整两日,却都没得到一个说法。 明若楠此刻看着静坐的学子们一个个憔悴的面庞,不禁皱起了眉头。 王家的门被叩响,管家有些不耐地将门打开。近几日王文斌都在为梁太师的事奔走,家中此时来客,八成又是太学的学子来找大人商讨这麻烦事。 可他一开门,却见着门外是个带着面纱的姑娘。 “敢问姑娘是?” “小女有事求见公主,烦请管家通传声。”她说着塞给管家一袋银子和一枚印章,“麻烦您将这印章拿给殿下。” 元宁正心不在焉地翻着书,丫鬟突然进来。 “公主,周管家说外头来了个姑娘要见您。” 元宁捏了捏额头有些疲惫:“谁敢见我?母妃和外公的事之后,哪儿还有人会来找咱们。” 丫鬟挠了挠头:“冬儿也不知,对了!周管家说那女子让将这个交予您。” 元宁不耐烦地接过,却在看见这印章之后,“蹭”得从椅子上窜了起来。 “公主识得此人?” 元宁紧紧攥着这印章,在房中来回踱步。 “公主,见吗?” 见公主半晌不说话,冬儿似乎了然:“我这便去回了她。” “等等!” 一炷香后,明若楠坐在堂中,看着缓缓朝自己走来的女子,忙起身迎了过去。 可两人相见后,却只是红着眼眶,谁都没先开口。 “我……”两人齐齐开口。 “你……”又是同时出声。 “噗嗤”,两人皆是笑出声来,这许久未见,竟连说个话都要抢了。 “冬儿,倒些茶来!” 两人坐下,皆是抿着嘴笑了半晌。明若楠见着元宁的肚子,欣喜问:“第几胎了?” 元宁摇头叹气,比了个“三”。 明若楠掩着嘴笑:“呦,咱们公主殿下如今怕是难出去玩了吧。” “嗐,两个小祖宗已经够我受的了!这如今又来一个!”元宁说着,挑挑眉,“你呢?” 明若楠比了两根手指:“一儿一女,丁点儿不省心。” 两人聊着,冬儿突然眼眶有些湿润,公主殿下已经好些年,没露出过如此爽朗的笑了。 “那些事儿……对不起……” 元宁拿着茶盏的手一顿,抬眸看着明若楠皱起的眉,笑道:“都过去了,而且母妃之前说过的话,让我也看开了。他们害了那么多人,纵使你不动手,也会有其他人。” 堂内鸦雀无声,明若楠此刻顾不上内疚,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此次来,是找王大人的……” “为了梁太师?”元宁见明若楠点点头,心内不禁震惊,“原来那传言是真的,你母亲真的是梁婉?” “我也是前两年才知道。”明若楠叹气,“是不是特意外?我这种人,居然还是世家出身。” 元宁见她还有心思玩笑,打趣道:“是啊,你哪儿有丁点儿大家闺秀的模样。”她知道明若楠仍在担心,问道,“你来找文斌,可是有了计划?” 明若楠无奈摇摇头:“我还不知道他们手里有什么,先找王大人打听下。” “这事儿我也听文斌说了个大概,是在太师府搜出来本诗集,这诗集里有‘慕沉沉,和风停畔’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 元宁白了眼明若楠,觉得这人看来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爱读书,只得用口型提示道:“慕……和……” 明若楠大惊:“这……这不是一句诗么?” 元宁左右看了看,示意冬儿去外头守着:“你可听说过‘潘王’?” 明若楠一愣,她自然知道,这是武帝的同胞兄弟,当初以谋反之罪治了他,是这大宣众人皆是知道,却没人敢宣诸于口的事。 “这诗是外公写的?” 元宁摇摇头:“不是,这诗是太学学子选集。” 明若楠微愣,这诗集她听过,国子监人手一本,市面上也有流传,若是有事,早该有了…… “夫人!” 王文斌听管家说家中有客,担心又是庄贵妃派来的人,便忙赶了过来。 “是你……”他看着坐在堂上的人,忙紧张地将门关起。 明若楠见他回来第一件事,便是过来搀扶着元宁坐下,心下欣慰不少,元宁没嫁错人。 “之前太师来找我时,我便猜到他应是没准备离开。”王文斌叹气,“只是没想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 明若楠无奈:“怪我……要早知道他要来京城,我……” 元宁见两人的反应,更加茫然:“你们这打得是什么哑谜,太师何时找过你?” 明若楠和王文斌对视一眼,王文斌叹道:“夫人,我稍后再跟你解释。”他说着看向明若楠,“我连着梁惠忠大人,本来找到了写这诗的书生,想让他站出来,可……可我们赶到时,他已吊死在家中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你不是良配 几日前,昭狱内,遮着一只眼的庄贵妃,脸上露出个奸邪的笑容,哪儿还有之前那副温婉慈祥的模样。 “梁太师,好久不见。” 梁荣捋着胡子,泰然盘腿坐在那处,也不起来行礼请安。 “贵妃娘娘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庄贵妃阴狠地瞪向梁太师,一想到自己筹谋多年,这老头却一直偷偷给自己使绊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梁太师,我奉劝你一句,梁家上下,三百口人,你纵使不顾念自己,也该为他们考虑考虑。” “所以贵妃娘娘的意思是?” “你只要如今,写封谴责西南的文书,并带着梁家上下宣布效忠贤王,助他上位,那本宫便既往不咎。” 梁太师笑呵呵捋着胡子,看着眼前人:“贵妃娘娘好计谋啊!” 庄贵妃以为这老头想通了,却听着他话锋一转紧接着道:“可如今陛下仍在世,我若助贤王登基,这岂不等同于谋反?” “你!”庄贵妃气急,这老头说话的模样,如今看来,倒是同那明若楠如出一辙,“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那孙女梁小柔可如今还在我们手中!” “做大事,当然要有所取舍,没关系,老夫下了地府,定然会朝孙女解释的。” 庄贵妃气得直接甩袖离开,恶狠狠告诉四周的守卫,不许给这老头一顿好饭! 早已躲在暗处的元泩,在母妃走后,才叹了口气,进入牢内。 “太师受苦了。” “你们母子,不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元泩皱着眉,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此刻看着梁太师,却似乎有些复杂的情绪。 “今日来寻太师,小王只有一事想问。” “王爷但讲无妨。” 元泩紧紧攥着手中的折扇,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自己,夜夜难眠的问题:“当初,你在朝堂上,是故意让楠儿嫁给元靖的?” 梁太师此刻捋着胡子,看着元泩,有些惋惜地摇摇头。 “是,也不是。” “何意?” “若是没有王爷借着李太傅及其党羽之手,抨击西南郡及寒冰派的一番言论,那老夫,也定然不会有机会促成这装美事。” 元泩头痛得厉害:“为何不是我?而是元靖?” “一来,我们梁家,欠凌家个媳妇儿。二来……”梁太师的表情难得正色起来,“殿下,你并非良配。不仅是楠儿,我也劝过小柔,只是没劝动。” 元泩怒得将手中的折扇捏成两段:“我看在楠儿的面子上,不会对你用刑,但我不保证母妃不会。太师,好自为之。” 他离开昭狱,听着身后的牢狱中,有爽朗的大笑声传出,更加觉得头嗡嗡疼,竟一时有些晕眩。 “王爷!”常宽虽然脸上还是笑呵呵的,但是难得眼中露出了紧张的情绪。 “无妨……”元泩在常宽的搀扶下,才堪堪站稳。 “王爷,您放心,这次只要明姑娘敢来,我定然不会让她离开!” 而此时此刻,明若楠听着王文斌的话,面色越发沉了下来。 “王大人,梁惠忠此人,是否可信?” 王文斌沉思了片刻,点点头:“他也受过太师的恩惠,虽不是太学生,但心内还是尊敬太师的。” “如此便好,如今无论如何,外公这罪,是逃不脱了,纵然今日这罪被我们洗清了,明日定还会有新的罪行罗列。所以我有一计,不知王大人,可愿助我?” 王文斌看了眼元宁,叹道:“其实,我当日留下,是因家中妻小,都在人监视之下,担心连累了大伙儿。而且京中,总要有人策应。” 明若楠心内感动:“七姐嫁了个有担当的好男人。” 明若楠从王家出来,便见街角监视的几人,皆是盯着自己。 她登时高喊了声:“不就是个公主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哼!二两银子都不借!小气鬼!” 她骂骂咧咧地离开,看着那几个小商贩的表情,知道自己还好瞒过了。 夜班,一个黑影闪进了宫内,她此趟来,除了要救下外公外,还要探探武帝的虚实。 明若楠如魅影般在宫内穿梭,直到了武帝的寝殿,看着宫内仍在熏点的袅袅烟雾,不禁皱起了眉头。 守卫在一旁开着赌局,明若楠竟然从正门,便大摇大摆地进了武帝的寝殿。 她见武帝在榻上睡着,也没准备把人叫起来试探,只是看了眼屋内凌乱的布置,便知此处良久没人来打扫了。 明若楠不禁唏嘘,曾经这将天下操纵于股掌之中的人,晚景竟会如此凄凉。 她见着地上倒着的几个丹药瓶,偷偷将一个揣进了兜里,直到她准备转身离开前,突然被墙角的书架吸引。 这书架的构造,不像是书架,倒像个机关…… 她见过不少玉堂阁帮人设计机关的图纸,再看那墙的薄厚,她更加怀疑。 “是谁在那?” 明若楠正要去碰那书架,便有侍卫的声音响起。 她忙从侧窗翻离寝殿,侍卫去查探,只见着只优哉游哉的野猫。 “去去去!吓老子一跳!”侍卫大声地将野猫撵走,似乎丝毫不担心会吵着榻上的武帝。 明若楠心中唏嘘,趁着月光被乌云遮住的瞬间,飞身离开。下次定要再来探个究竟。 她如此想着,在路过一处宫殿时,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偷偷进去,看了眼那熟睡中的人。 “秋梅?”刘昭仪揉着眼睛醒来,本以为是丫鬟在边上,可看清后,屋内却空无一人。 明若楠的最后一站,是姜苑宫。姜苑宫内守卫森严,三步一个侍卫,明若楠见着这场景,心中竟生出一句话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可如此多人,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怀中的东西带入,便是个难题了…… 她坐在房檐上,想了半晌,突然莞尔一笑,摇了摇头。 “你在想什么?你可是明若楠!” 她如此自言自语的说了句,便直接一个飞身跃下,朝着一脸惊讶,愣在原地侍卫,露出个明媚的笑来。 “有刺客!” “来人啊!有刺客!” 夜半子时,姜苑宫,zha开了锅。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下毒 姜苑宫上百名侍卫,见着来人,立刻拔刀冲了上去。 明若楠游戏在侍卫中间,脚步轻盈,黑暗中将他们耍得团团转。 “点灯!快点灯!” 有人喊了声,四周躲避的宫人这才想起来将灯点上。 可这一点上,为首的侍卫便傻了眼。这些侍卫大都是新人,所以皆是闷着头朝上冲。可他却认得眼前的人…… 那时他还是宫门的守卫,因没眼色拦着了当时还是誉王妃的明若楠,还出言不逊,被明若楠杀鸡儆猴地冻成了冰棍。这一冻,让他做了好多年的噩梦,但凡听见“明若楠”这三个字,都不禁得打个哆嗦。 此时再看见那长得极美,只是多了两分成熟的面庞,腿肚子不禁打颤,手上的刀都有些拿不稳了。 “大人,您怎么了?” 这人张了张嘴,本想说:这可是明若楠啊! 可不知为何,开口的话竟然变成了:“我肚子疼得不行,去趟茅房,你们一定拦住她!” 不顾手下的阻拦,这人转身便跑。 明若楠并没认出他来,只以为他是要去报信了,琢磨着不能再贪玩,该动手了。 她脸上带着微笑,一掌拍出,四周围立刻冰寒一片,这些禁军的脚皆是冻在了地上,他们拼命朝外拔,却只是徒劳。 “这……这是寒冰掌?” 有人颤颤巍巍说出这话,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是什么人。 明若楠畅通无阻地直冲入庄贵妃的寝宫。房中灯火通明,榻上的妇人带着眼罩,满脸愤恨地望着来人。 “你终于来了。” 明若楠摸了摸下巴,觉得这妇人遮了一只眼,显得更加刻薄了。从前的自己,眼神估计也不大好,竟然没看出庄贵妃的伪善面具。 “我这不是想您了么!” 庄贵妃嘴角抽搐,冷笑道:“你还是这么伶牙俐齿。” “那是自然,之前离了京,都没人跟我斗嘴了,实在无趣。”明若楠说着一步步朝前走,“贵妃娘娘,咱商量下呗,你将我外祖父放了,我给你留个全尸。” 明若楠说罢朝庄贵妃挤了挤眼,庄贵妃心里一个哆嗦。 她见着明若楠,便忍不住想到自己那被“掳走”的孙子和这只失去的眼,心中越发愤恨。 “那倒不如商量下,是我给你留个全尸,还是你自刎于此?” 庄贵妃话音刚落,便有一群人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举着弩箭将明若楠团团围在中央。 “呦?早有准备啊?” 庄贵妃冷笑:“既然知道你会来,自然要做好准备。” 明若楠大笑出声,睥睨地扫了眼在场众人:“就凭他们?” 她勾着唇角望向庄贵妃,眼中尽是嘲笑之意:“贵妃娘娘,你该不会以为,区区几把弓弩,便能困住我吧?” “放箭!” 庄贵妃一声令下,众人登时要放箭,却发现箭弩像是卡住了。 “怎么回事?” 箭放不出,然明若楠却是一步步朝着庄贵妃走去,越来越近。 庄贵妃紧紧攥着衣畔,心里害怕,可面上仍是努力克制着。 她将桌上的花瓶转动,一个巨大的铁笼从天而降。 心里大喜:这是千年玄铁,她定然逃不脱! 可明若楠却仰着身子,在这玄铁笼落下之时,便到了庄贵妃面前。 庄贵妃难得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贵妃娘娘,就这点儿本事?”明若楠站在庄贵妃面前,铁笼将守卫们阻绝在外,倒是便宜了明若楠行事。 “你……你想做什么?” 明若楠勾着嘴角,一身红衣,宛如夜行的鬼魅,她猛得捏起庄贵妃的下巴:“不如您猜猜我要做什么?” 庄贵妃拼命地挣扎,可全身却丝毫动弹不得。 明若楠将一颗药丸塞进了庄贵妃口中,一拍她的下巴,逼她将药咽了下去:“三日后,若不放了梁太师,你便会皮开肉绽而死。” “你……你喂我吃了什么?” “自然是毒药。不然我大半夜折腾什么。” 明若楠说罢竟不顾庄贵妃的嘶吼,轻轻转动了下桌上的花瓶,将铁笼升起。 而后迎着冲上来的一众守卫,大笑着随性离开。竟是谁也拦不住。 “废物!”庄贵妃怒得将桌上的东西全数扫下,“一群废物!要你们何用?” 他们上千人连着一个玄铁笼,却被明若楠一人耍得团团转。 也难怪庄贵妃生气,元泩得着消息时,天已蒙蒙亮,他慌张进宫,见着的便是一堆太医跪在庄贵妃面前,哆哆嗦嗦,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钟太医,如何了?” 钟太医叹了口气,摇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元泩再望向其他太医,也是纷纷摇头。 “母妃放心,我定然为你寻得解药。” 庄贵妃见着儿子前来,立刻委屈地泪流满面。 “泩儿……母妃中了毒,要死了。” “我一定会救您。”元泩从宫女手中接过帕子,“实在不行,我们就放了梁太师……” “不行!”庄贵妃恶狠狠地抓着元泩的手,“这岂不如了他们的愿?” “母妃……” “哈哈哈,她以为,区区毒药,便能让我害怕了?”她大笑着,一夜未眠猩红的双眼,显得面目更加狰狞。 “若楠,你的法子,真的有用?”元宁看着明若楠手中的诗集,不禁有些担忧,“他们一口咬定这学子写此诗,是受了太师教唆,这学子又殒命了,如今……” “无妨,我不过是要保全外公和这些学子,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元宁看着眼前人,摇头叹气:“你还是同以前一样,着实荒唐。” “不一样咯。”明若楠耸耸肩,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如今我是当娘的人,有些事儿,当着孩子的面做不了。元靖如今被逼着走了这条路,以后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所以有些事,我也不能依着本心来做了。” 元宁叹气,只是可惜不能陪明若楠共饮,她如今再看这天下,觉得曾经李家和母妃的那些筹谋,不过都是庸人自扰。 明若楠望着蒙蒙亮的天,脸上逐渐蔓上一个笑来。 “若我没猜错,今日,他们便要有动静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刑场 “不好了!”王文斌匆忙进来,忙将门合上,“明少主,他们……他们要处死太师!” 只是明若楠脸上却并无惊讶。 “你早料到他们会如此?”王文斌瞪圆了眼睛,“可你不是说,喂了庄贵妃毒药?” “她是疯子,疯子哪儿有要命的?” 此时的姜苑宫内,元泩跪在地上,想求母妃改变心意。 “母妃,何事都比不上您的性命重要!三思啊!” “泩儿,你还不懂吗?这明若楠如此心狠,便是要离间我们母子啊!” “母妃,您说哪儿去了,如今士族都在我们这边,只要我们重开钱庄,放了太师,那天下学子……” “泩儿!她是要母妃的命啊!”庄贵妃说着竟又突然露出了一个可怖的笑来,“母妃答应你,定不会伤明若楠的性命。泩儿,莫非你还以为,她能心甘情愿地到你身边嘛?” 元泩微怔,愣愣看着母妃,脑中突然嗡嗡响,一时竟有些分不清眼前人的真面。庄贵妃的话在耳边前前后后萦绕,脑中越发不清明。 “母妃……母妃说的对。”元泩半晌后起身,“一切依母妃。” 他转身离开姜苑宫,整个人摇摇晃晃,心慌的厉害。 “殿下,您没事吧?”常宽扶着元泩,眼中不禁担忧。 元泩摇摇头:“常宽,去请个江湖郎中来,偷偷请,别让任何人知道。” 常宽的笑僵在脸上:“我……我这就去。” 翌日,乌云密布,实在不像是个好天气。 天下读书之人的明灯,武帝之师梁荣,被押解刑场。 太学上万学子,不顾家人的阻拦,立于刑场前,声声厉喝,想要为恩师,求一个公义。 “梁荣!素有不君不臣之心,反诗包藏祸心,念其往常之功,不再追其家眷之责。” 台下的学子高呼着,希望台上这判官能够听见他们的呼喊,可这判官却两耳不闻,只接着念罪状。 他还准备念这反诗,拖延时间。因为贵妃娘娘有令,这场午门抄斩,为的便是请君入瓮。 “梁太师是冤枉的!” “还老师清白!” “昏官!” 学子们高声喊着,见台上人一动不动,有激进的学子忍不住喊道:“我们救出太师!” “对!救出太师!” “李兄,不可啊!” “朱兄,三思啊!” 这些劝阻的人,却根本拦不住此时的群情激奋。看热闹的百姓虽是离得远远的,却也惊讶于这些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竟能冲破官兵的屏障。 台上的京兆尹看见这架势,登时吓得躲在了衙役身后。 “大胆刁民!放……放箭!” “不能放箭啊,大人,这些都是太学生,家中非富即贵……”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这衙役没法子,只能忍着良心的谴责,扬扬手下令道:“放箭!” “我看谁敢?”一声厉喝声,从百丈外,直接传来。 禁军的箭矢还没抽出,便被这声音吓得一颤。 只见一女子,身着红衣,从远处飞来。她借着百姓和学子们的肩膀,轻轻一点,便是直接来到了刑场正中。 “谁敢伤人?也不怕做太多亏心事,自己绝后嘛?” 京兆尹见着来人后,登时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明若楠冷冷扫了眼在场布置好的禁军,大家竟是不知为何,没人敢动。 她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人,不禁笑道:“呦,巧了,表哥,好久不见啊。” 这如今的京兆尹不是别人,正是明若楠曾经那悔婚的表哥——李昌。 这小人,一路塞银子,终于将自己塞成了个五品的官。而且实在是因为当前朝廷无人可用,又是那胡说八道党掌权,一派稀里糊涂,才让他钻了空子。 他此刻看着明若楠,万万没想到,贵妃娘娘要请入瓮的,竟然是此人。早知如此,他当时就该称病,请少尹来! 明若楠笑着朝李昌歪了歪头,李昌登时觉得自己的腿更软了。 “你是何人?” 明若楠朝着一名问话的学子道:“我自然是来救太师的。” 台上的梁太师此时才迷迷糊糊醒来,看着一堆面红耳赤的学子,还有那穿红衣的人,无奈叹出口气来。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明若楠笑道:“您不告而别来这儿送死,我还没找您算账呢!” “臭丫头,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么?” “呵,您还知道自己是长辈啊?您睁开眼看看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为了您都要跟官兵拼命了!” 梁太师皱眉,身子还有些虚弱,但仍是努力朝大伙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清者自清,你们何苦跟他们起争执?” 众学子此时皆是紧紧攥着拳头,眼中满是血红。 “老头,你好好说话,你看这些孩子们,为你都着急好几天了。” “大家听我说,你们快回家去吧,你们家里人肯定担心坏了。” 学生们茫然地望着这你一来我一往的一老一少。 终于有个学生忍不住了,朝明若楠低声说了句:“姑娘,你这一口一个孩子……可您看着不比我们大啊……” 明若楠皱眉,斜了眼这人道:“你……这是重点么?”明若楠清了清嗓子,“老头说让你们回家,你们就赶快回去。” “姑娘,您怎么一口一个老头的……” 明若楠扶额,这书生果然是书生,实在交流困难。 此刻李昌脸色铁青,禁军们也是一脸茫然,这无论是学子、梁太师还是这女子,都没人搭理他。 “放……”李昌的放字还没出口,就被明若楠一眼瞪回了肚子里。 “放什么?放屁吧你!”明若楠白了眼李昌,“你们安的罪名,我们不认,放人吧!” 这下众学子也迷茫了:还能……这么来? “丫头,别救我了,他们给我下药了,救了也白救。” 这些学子们更加愤怒了。 “怎能用此等下三滥的手段?” “这哪里是君子所为……” 明若楠听着耳边嗡嗡地吵闹,觉得多亏元靖不像他们,这么迂腐。 李昌此刻,才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虽然害怕,但还是坚强地站了起来,鼓起勇气朝明若楠道:“若是……若是你这逆贼能交出解药,我便放了梁太师。” “呵呵,我们寒冰派什么毒解不了?” “我五毒门的毒。”一个奸邪诡异的笑,从李昌身后传来,明若楠一看,好么,又是熟人。 “呦,这不是于先生么,好久不见。” 第三百三十八章 戕害忠良 于广明笑着望向明若楠。 “恭迎盟主殿下。” 明若楠嫌弃地撇了撇嘴,连连摆手:“你们五毒门一向不在武林盟中,我可不敢受你这声恭迎。” 学子们惊讶地望着明若楠,如今哪儿还能不知道眼前人是谁。 只是他们实在想不通,为何这明若楠要大老远来救太师。莫非那传言……是真的? “学子们,这明若楠和梁太师沆瀣一气,欺君在先!谋反在后!”李昌一见于广明来了,登时觉得自己有了倚仗,“该站在哪边,还用我教你们嘛?” “哈哈哈!”明若楠朗笑出声来,“真是笑话。我这人虽不爱读书,但沆瀣一气这个词,我还是明白的。” “丫头,姑娘家家的,别笑这么大声。”梁太师忍不住出言阻止,被外孙女赏了个白眼。 明若楠看着一脸茫然的学子们,知道他们皆是读死书的,有些话说得拐了弯,怕是他们也不会明白。 “于先生,你上次给我徒弟下完毒后,我还以为庄贵妃定会处死你呢,怎么,这疯女人果真是无人可用?竟能容忍一个毒害她亲孙子的人在身边。” “姑娘……此话是何意?”学子们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该称呼明若楠作何。 “呦,你们还不知道啊?端王的独子,是我徒弟哦!可怜我徒弟年纪轻轻,便被亲祖母抓住用来威胁本少主,竟还狠心下毒!” 众人被明若楠的话喝在原地,一时间皆是错愕起来。 “你们不要听信这妖女的话!”于广明那老鼠般的模样,着实让明若楠恶心。 “哦?我是妖女?我这妖女可让汤河以南的百姓都过上了富足的日子。”明若楠冷笑声,扬了扬下巴指着梁太师,“这个跟我沆瀣一气的老头,可是一生没为自己谋什么荣华和权力,只教出了这一干学子。” 于广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可李昌却还是歇斯底里道:“少废话!你们不忠君,便是大罪!” “不忠君?下令百姓写万民书,我们不写,便是不忠了?明知让我们回京不是软禁便是处死,我们不回,便成了不义?” 于广明苦于没由头下出自己手里那步棋,此刻被明若楠这话一提醒,倒是将话头递到了他手里。 “盟主怕不是忘了,你们戕害忠良之事?” 明若楠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道:“忠良?我好久没杀过人了,若是非说杀了什么人,倒是有几个不远千里跑去西南的刺客。” 于广明绿豆眼一转,山羊胡子微微抖了抖。 “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朱谷礼大人不是忠良?” “呦,多年不见,我竟差点儿忘了您断章取义的本事。”明若楠挑起嘴角,摇了摇头,“我可没说朱大人不是忠良,我不过是说朱大人的死,与西南无关!” “人便是死在你们西南的!你还想狡辩?” 学子们听着于广明的话,不禁又勾起了当时听闻朱大人死讯时的记忆。 “您若是没做,不如自证清白?我们定会还您个公道。” 明若楠觉得有些好笑,这些学子是哪儿来的信心能为自己主持公道? “自然是没做,怕只怕我的解释,会牵连无辜之人受害。” “你少狡辩!”于广明奸笑道,“你们不要听信她强词夺理!她一个杀人凶手,哪儿来的证据?” “呦呦呦,这老鼠跳脚了!”明若楠掩着嘴笑出声,“证据我自然是有,不过此前,我倒是希望于先生能解答我心中的疑惑。”明若楠看着于广明,眼中始终带着笑意,“若是我杀的朱大人,为何朱家从未提过朝我报仇之事?” 明若楠话音刚落,李昌身后便再次出现一人来。明若楠扶额,心道:变戏法儿都没他们这么变的! 这突然出现的人,朝着于广明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了然,将主场腾了出来。 “诸位,我便是朱家的后人,这明若楠狠心杀了我的伯父,伯母年迈,朱家皆是女眷,无法朝这魔头报仇,所以今日,我勇敢地站在这里,便是要替大家揭开这明若楠的真面目!” 明若楠挑眉,大笑出声:“哈哈哈,竟然连人证都为我备好了?贵妃娘娘当真是未雨绸缪啊!” 这长得一脸油腻相的男子指着明若楠,满脸的义愤。 “就是你!不仅抗旨,还杀害我伯父!” “哦?这位……这位朱大人的侄子?啧啧啧,你身上那块翡翠,得上千两吧?” 这人一听赶忙把身上的玉佩捂上:“你……你休要岔开话题!” 学子们听着这话,不禁对台上的人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你敢说我伯父的死与你无关?” 明若楠脸色骤暗,声音也逐渐沉了下来:“自然是有关。” 这肥腻的人抑制不住脸上的喜悦,立刻指着明若楠喊道:“你们看,她承认了!” “若不是我们西南让贵妃娘娘不安心,她又怎会苦苦相逼?甚至不惜以朱大人的命,作为要挟!” 本还指着明若楠,准备接着谴责的“侄子”,此时突然被这斥责,吓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这身着红衣的女子冷冷扫了眼这些恶鬼,一字一句道:“为了一个征讨西南的缘由,你们便要牺牲一个肱股之臣?这皇陵里祖宗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你……你你你休要胡言!” 这人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响起一个声音来:“我能证明她所言非虚!” 围观的众人向两边散开,为着来人空出一条路来。 这老妇人坚定地一步步朝前走,不少百姓都认出了她。 “朱老夫人……” “朱老夫人怎么来了?” “难不成是来声讨那女魔头的?” 百姓们仍在偷偷议论着,却见着朱老夫人颤抖着伸出手来指着台上的人怒道:“我相公,没你这种侄子!” 明若楠此刻才知道,这竟是朱老夫人。 明若楠只是请王文斌去朝朱老夫人,取下朱谷礼的遗属,而她万万没想到,朱老夫人竟会亲自来此。 “我夫君是如何死的,我不清楚,但绝不是死于西南之手!” 明若楠皱眉望着这老妇人,见她一身粗布麻衣,十分朴素。再看那所谓的侄子,一身华贵,富得流油,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学子们都不是傻子,此刻一听这话,再看两人装束的差别,孰真孰假,哪儿还用分辨。 朱老夫人掏出朱大人的信,才刚念到一半,便有一支箭矢利空而来。 明若楠忙飞身跃上,将朱老夫人护在身后。 学子们先是一愣,可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后,再次群情激奋起来。 “他们要杀人灭口!” “保护老夫人!” 学子们一拥而上,围在老夫人面前,竟想要以身做盾牌。 谁知于广明那厮竟然老鼠眼一眯,大喝一声:“太学生犯上作乱,按律当诛!放箭!” 第三百三十九章 空中驰骋的鸟 明若楠护住一人不是什么问题,可在场不光有上万学子,还有百姓…… 她耳朵微动,听着箭矢上弦的声音,心里着急,忙大吼一声:“爹!” 这吼声才刚出,于广明便突然觉得遍体生寒,他意识到大事不妙,赶忙要去掏怀里的笛子,手还没揣进怀里,便冷不丁被人掐住了命门。 “让你的人撤了,不然我扔你出克挡箭!” 众学子此刻已然傻了眼,看着那老头一手抓着于广明的脖子,另一掌将擒着梁太师的人打翻在地。 明若楠皱眉望向学子:“你们快护送老夫人离开!” “我们还没得到真相,不能走!” “我们要见到太师安全再离开!” 看着学子们一个个既真诚又固执的眼神,明若楠十分想将这群人打包直接扔回家去。 她看着四周墙面上露出头来的弓箭手,冷笑道:“于广明,你是想要被扭断脖子,还是让他们撤走?” 于广明贼眉鼠眼颤了颤,像是在盘算这两样的利弊。 “诸位,我今日选择带梁太师离开,只因朝廷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脏水朝人身上泼。我明若楠本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算他倒霉。可如今的朝廷,偏生要苦苦相逼,好端端的,谁愿意忤逆?谁又愿意抗旨?”明若楠这话槽,理却不槽。 众学子皆是捏紧了拳头,是啊,好端端的,他们读遍天下圣贤书,是为了一番作为,可不是为了写那些劳什子万民书。 明若楠声音不大,却有着振聋发聩之效。 “你们以为,受害的只有朱谷礼大人么?”明若楠冷笑,看着这台上的人,尤其是自己那个胆小的已经缩成一团的表哥,“花棕将军,若不是元靖及时赶到,险些被害。还有司达,因不愿出征西南,被赐了一杯毒酒。” 禁军中不少司达的旧部,此刻听见司达的名字,皆是默默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明若楠说到此,心内不禁悲痛:“这仗,我们一点儿都不想打,攻下八座城,杀敌不过二百。可朝廷的八十万禁军,还没与我们交战,便沿途杀害了近两万百姓。这便是朝廷檄文中,所谓的正义之师?” 可惜庄贵妃不在,无法看见此刻百姓们义愤的表情。而今百姓消息虽闭塞,但却也并非什么都不知,尤其是他们其中,还有人的亲朋好友,早已成了禁军的刀下冤魂…… 学子们更是各个气得面红耳赤。 “你们只知道朝廷和西南要打仗了,可若不是苦苦相逼,我们在西南过得逍遥自在,又何必要趟这趟浑水。是朱大人和司达的死,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明若楠声音打着颤,直到现在,提起这些,她仍是悲愤不已,“还有那些跑到西南的难民,让我们意识到,这天下之大,竟早已没了他们安身立命之所。” 明若楠见着周边禁军手中的箭,纷纷放下。 她一步步走上台去,将梁太师身上的绳索解了下来。她搀着老人家朝下走,众人却见一向泰然的梁太师竟然泪流满面。 “老师……” 有学子心痛地伸出手去想要搀扶,却无力地将手抽回。 “是外公对不起你,楠儿,你本是空中驰骋的鸟……” 梁荣这话出口,在场的学子皆是哑然,这哪里是梁太师之过……若说是谁束缚了眼前这女子的自由,当是他们,当是这天下的百姓……当是明若楠那颗胸怀天下的心。 明若楠摇摇头,对着梁荣笑道:“外公,上天怜惜若楠,正是为了让我为这天下尽绵薄之力。一家人,莫要说那种见外的话了,咱们回家。” 梁荣哽咽地点了点头,脸上的沟壑更加分明:“嗯,回……” 梁太师的话说了半截,兀得卡在喉咙中,他脸纠结在一团,面上痛苦不已。 “太师!” “岳父!” “外公!你怎么了?”明若楠想起刚才梁荣提起的毒药,恶狠狠地望向于广明。 只听于广明大笑出声,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盟主,我刚就说了,我五毒门的毒,你解不了,哈哈哈。” 他话音刚落,梁太师的肚子竟是钻出一条血淋漓的蛇来。梁荣低头惊讶地看着自己被剖开的肚子,然后突然朝着明若楠硬扯出个笑来,声音已小到即使明若楠就在他面前,却也听不真切。 “楠儿,别……别冲动。” “不!” 明若楠的嘶吼声响彻刑场,伴随着这声哭喊,梁太师的身子直直朝后倒去。 天下文人的明灯,燃尽了…… 明识理怒得一掌拍在于广明头顶,这五毒门的疯子,登时七窍流血而亡。他一步步走向女儿和岳丈,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他想杀人,可却不知道该先杀谁。他想大喊,可看着女儿跪在岳丈面前,双眼猩红,却只能将所有的情绪压抑在心中。 五日前,监牢中,明识理要一掌劈开牢房的门,救人离开,却被梁荣阻止了。 “不可。”梁太师摇了摇头,“若我此时离开,便是畏罪潜逃,岂不是坐实了自己的罪证?” “可你在这哈,会死!” 梁太师笑着白了眼自己这嘴笨的女婿:“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若能唤醒大家心中的那团星火,老夫这死,也算是重于泰山了。” 明若楠算到了梁荣不肯走,算到了梁荣想让大家心中重现光明,可她却万万没算到,那女人,竟能疯到如此地步…… 明识理忍着悲痛,将岳丈背在身后。 “三丫头,爹带你回家。” 他说完这话,却见明若楠仍是愣愣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四周的学子还没从震惊和悲痛中回过神来。 却突然感觉四周冰寒骤起,只见明若楠突然一跃而上,越过一众守卫,直接掐住了李昌的脖子,语气冷冷道:“告诉尤舒晴,明晚子时,我来取她狗命!” 待明若楠松了手,李昌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尿了裤子。 明识理背着梁荣,一手牵着失魂落魄的明若楠,沿途路过的百姓和学子,纷纷跪在地上,忍着心中的悲痛,送梁太师,最后一程。 第三百四十章 一手好棋 “我去杀了那毒妇!” 明若楠摇了摇头,将棺木合上。 没有敲敲打打、浩浩荡荡的仪仗,孤零零的一老一少,朝天洒下一大捧买路钱。 明识理紧紧攥着拳头,从来没像今日这么憋屈过。混江湖的,刀口舔血的日子过过不少,可他们是寒冰派!武林中排行榜首的寒冰派,何时受过此等委屈。 “爹,有件事,我想请您替我去做。” 明识理看着自己女儿冷如冰霜的面庞,更加担忧。 “三丫头,跟爹别说这见外的话。” 明若楠手捧着黄土,一捧捧朝着棺木上撒。 “爹,我担心他们报复朱老夫人和那些学子们。” “我明白了,我这哈就去带那几个领头的和老夫人离开。” “另外……”明若楠抬起通红的眸子,看向明识理,“从前,我认为邪教只要不害人,纵然不走正途,也无碍。可五毒门这祸患,如今看来,是留不得了。” 明识理微微皱起眉头,虽然心疼丫头,但是看着她的表情,却也明白,无论如何,都劝不回来了。 “爹这就去。三丫头,你放心克做你想做的事。爹和寒冰派,都是你的后盾。” 明若楠强扯出一个笑容,希望让自己爹爹安心。可她并不知道,此时自己的笑,更让人心疼。 勤政殿前,梁惠忠带领一排大臣跪在地上:“请贤王殿下开恩啊!” 听着众人的一声声喊,元泩被头疼折磨得苦不堪言。 “陈强,你让他们别吵了……本王……本王……” 他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个太监慌张地跑进来,连帽子丢了都顾不上捡。 几乎是同一时间,年过花甲的周学士拖着老迈的身躯,来到人群中。 “大家不用跪了……梁太师……梁太师他……” 二十多名大臣猛然抬起头,看着周学士通红的双眼,心霎时冰凉。 “你说什么?”强公公看着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小太监,整个人也震惊不已。 “梁太师……梁太师毒发身亡……” 元泩扶着那龙椅,突然一阵刺骨的冰寒,伤得他喘不过气来。 “哈哈哈!她下得一手好棋啊!”元泩那形如枯槁的身子摇摇晃晃,那笑声让跪在地上的太监,止不住颤抖。 “她要我们离心不算,还要我们誓不两立……哈哈哈!这便是我的母妃,我的娘亲!” 元泩虽是大笑着,眼泪却止不住流了下来。庄贵妃要报复明若楠,要报复元靖和元慕和,可她做这些的时候,竟丁点儿没考虑过自己的感受…… 元泩笑着笑着,竟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王爷!” 此时的姜苑宫内,庄贵妃哼着小曲儿,有种大仇得报的喜悦。 “贵妃娘娘!王爷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庄贵妃一惊,白了眼来的宫女:“大惊小怪。扶本宫去看看,将那些补品拿着。” 钟太医退下,心内不禁打鼓,这贤王殿下的病,来的着实古怪。最近瘦得厉害,还总是头疼,这实在是像…… 他正琢磨着,突然听见声“贵妃娘娘驾到”,赶忙收起心中的思绪。 “泩儿!泩儿你没事吧。” 元泩靠在榻上,看着这焦急的母妃,从前是分不清真假,可此刻他却是心里清明。 “让母妃担心了。” “太医怎么说?” 元泩笑着摇了摇头:“太医说无碍,不过是操劳过度。” 他冷眼扫了下跪在地上的人,这群太医皆是哆哆嗦嗦地称是。 庄贵妃抓着元泩的手,心疼道:“你怎不心疼自己呢?母妃就剩你一个儿子了,若是,若是你再出什么意外,那我……我将来可怎么好啊……” 元泩看着眼前人滴落在自己手上的泪,心内却更加难过。 他用尽全力扯出个笑来:“儿臣知道了。” 待庄贵妃离开,元泩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王爷,臣知道您是不想让贵妃娘娘担心,可您的病……” 元泩狠厉的眼神,让这说话的太医忙跪在地上叩首:“是臣失言了。” 众人退下后,常宽笑嘻嘻地问自己主子:“您怎不告诉贵妃娘娘自己知道了明姑娘的威胁?” “她既说的出口,便不是威胁。”元泩冷笑一声,将双眼合上,“母妃是想当女皇也好,想报仇也罢,本王都受够了。管不了,也懒得管。” 常宽仍是担心,因着主子中的毒,将入心肺,他若再不寻着毒源,只怕要回天乏术了。 “娘娘,明若楠说明晚子时……” “怕什么?”庄贵妃冷笑,“于广明说了,明若楠给本宫下的毒,杀不死我。” “可奴婢担心那厮武功高强,想当初上万叛军都死于她手……” “珠儿,你瞎担心,娘娘早已安排好一切,只等着那人自投罗网啦!” 两个丫头笑出声来,却被庄贵妃狠狠瞪了一眼,知道是自己失言,便不敢再多说。 但是庄贵妃心中确实忍不住喜悦,一想到明日便能手刃那明若楠,报自己孙子的大仇,便无比痛快。 可她却始终没有认识到,当初汤圆中毒,都是拜她这个亲祖母所赐。 元宁在府中等了一日,却也没等到救出人的消息。直到王文斌失魂落魄的回来。 “你说什么?” 王文斌眼眶通红,经夫人这一问,便再也忍不住,堂堂七尺男儿,眼泪奔涌而下。 “老师他……老师他中毒了……那女人好狠啊!” 元宁看着泣不成声的夫君,心疼不已:“若楠如何了?” 王文斌哽咽着,望向元宁,眼中满是担忧:“她说明夜……明夜子时要取尤舒晴的命。” 元宁微微怔了片刻,却无奈摇了摇头,她帮王文斌擦着泪,心里却是想着明若楠的话。 “文斌,若楠一定会帮太师报仇的,她说的出,便做的到。” 一夜之间,热闹的京城瞬间变得死寂沉沉,商铺关门、百姓闭户。大家人心惶惶,再无心享乐。 巡城营的守卫,不知为何,总觉得整个京城都阴森森的,尤其到了翌日落日时分,趁着这冷冷清清的街道,他们巡逻时,不禁腿肚子打颤。 “大哥……你说不会……那明若楠不会……不会来吧?” “没出息,瞧你吓得!”他虽然这么说,可手心也是出了不少汗。 他们要执勤这一整夜,此刻才一更天,他便已经想回家了。 “别怕,咱们找个地儿喝酒去。” 他话音刚落,便听着打更敲梆子的声音传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几人吓得一个哆嗦。 “嗐,看你们那熊样儿,打更的而已!” 他话音刚落,却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头顶,兄弟们看着他的眼神,竟是万分惊恐,皆是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他本来还觉得可能只是落叶,可兄弟们如此的表情,让他也不禁害怕起来。这人颤抖地将自己头顶的东西取下一看,竟是枚纸钱…… 第三百四十一章遍洒买路钱 “一哭悲君死,二痛断人肠,三更索魂尸,遍洒买路钱。” 纷飞的买路钱,让巡城营执夜的官兵,各个双股战战。 “是谁在装神弄鬼?” 为首的人鼓起勇气喊了声,可回应他的,却是个听不真切的笑声。 身后的手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着前方的街巷,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一行人皆是吓得怔在了原地,为首之人缓缓转过头去,只见前方的街巷上,遍地纸钱,在零零星星的灯火中,让人不寒而栗。 姜苑宫内,灯火通明,守卫们各个睁大了双眼,谁也不敢懈怠。 纵使没同明若楠交过手,可他们还不至于年轻到没听过“女魔头”这个称号。 虽然明若楠这两年因为当娘安生了段日子,但江湖上提起“明若楠”三个字仍是闻之色变。而武林中排在前几位的高手,也仍是寒冰派为翘楚。 所以此时,他们没人敢掉以轻心,即使布置地再精妙,却也难保这女魔头施展什么手段。 “老发,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大半夜的,你别吓人!” “不是,真的,你听,像是有人在唱歌……” 周边的几人皆是打了个寒战,忍不住推搡了说这话的小子一把:“你耳朵坏了吧!这大半夜的皇宫里,谁敢唱歌?” 这小子委屈地撇撇嘴,也开始琢磨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不是,老发,我……我好像也听见了……” 这人话音刚落,刚还怀疑那人的护卫们,也皆是听清了这歌声。 “一哭悲君死,二痛断人肠,三更索魂尸,遍洒买路钱。” 众人听着越来越近的歌声,甚至连牙齿都打起战来。 “老发,闹……闹鬼了……” “呸!这个世界上哪儿有鬼?不做亏心事,不怕……” 他这话说到一半,后半句实在说不出了,因为他实在不敢妄称自己没做亏心事…… 而此时的庄贵妃骤然惊醒,听着这宛如萦绕在耳畔的歌声,整个人激动到全身颤抖,脸上露出个狰狞的笑来:“哈哈哈!来了,她来了!” 她忙披上衣服出门,看见的便是一群战战兢兢,草木皆兵的护卫。 也难怪这些人会如此,这偌大的姜苑宫,纸钱漫天纷飞,唯有清幽的歌声响起,却分不清歌声的方向。 “尤舒晴,你害得大家好惨啊~” 更加凄厉的歌声,在宫宇内萦绕。 “明若楠!你有本事光明正大地出来!” 庄贵妃冲着四处大喊,可回应她的只有凄凄惨惨的笑声,夜半时分,让人毛骨悚然。 不少胆子小的守卫,双腿打着战,即使不相信有鬼的,也紧紧握着刀,绷紧了心弦。他们四处找寻着声音的出处,却根本不见人在何方。 庄贵妃怒得扫了眼在场众人,“把你们手中的刀拿好!怕她做什么?她又没长三头六臂!” 众人颤颤巍巍地双手握着刀,不安地四处望着。 “冤有头,债有主,今日我来朝尤舒晴索命,不想死的,放下手中的刀,我便饶你一命。” 这声音越来越近,可仍是没人能分辨清楚,声音打何处来。 “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找出来!” 可庄贵妃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大笑声响起:“我数三个数,若还要助纣为虐的,别怪我不讲情面。” “啪”一个胆子小的,慌忙将手中的刀扔在地上 “废物!”一边的护卫头子,生气地挥刀想要将这胆小之人砍了,却觉得自己脚像是被拴在地上了般,竟丝毫动弹不得。 “三……二……”又是两个人将刀扔了,只听那鬼魅般的声音,再一次念道,“一!时间到。”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已出口,只见一道白影闪过。 “老发,你……你……” 这人话还没说完,便径直向后倒去。 这被喊做老发的人,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竟是摸了一手血。 这白影转瞬不见,若不是倒在地上的一排人,甚至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她曾经来过。 “哈哈哈。”明若楠坐在屋檐之上,摇晃着腿,像是快活极了,“第二回合,开始。三,二……” 越来越多的人,将手中的刀扔在地上,转身便跑。只留下几个胆小的,腿软跑不开,但也是慌忙将刀扔了。 剩下的几人虽然慌张,可还记挂着贵妃娘娘说的,杀了明若楠的奖赏,想要放手一搏。而且他们不信,只有明若楠一人,便能…… 他们的心里活动还没结束,房檐上那女子朱唇轻启,笑着喊了个“一”。 众人心里一紧,将刀横起,可他们甚至没看清明若楠何时飞下的房檐。便捂着脖子纷纷倒地。 “哈哈哈!还有群阴沟里的老鼠,是你们自己出来?还是我将你们‘请’出来?” 明若楠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姜苑宫的至高处,睥睨地望着院落中,像是看透了暗中守卫的伪装。 不会的,他们布置的如此精妙,怎么会被看透?藏在花墙中的人如此想着,一动不敢动,除了脚有些发软,皆是紧紧握着手里的兵器。 “三,二,一。”这次明若楠没有喘气,直接查完。 紧接着,花墙内藏着的人,只觉得遍体冰寒,他们再想动,却是再也动弹不得了,全身僵硬地被掌风击了出去,毫无还手之力。直到身体最后一丝温度都被抽走,后悔已然来不及。 身穿孝服的明若楠从屋檐上直落在庄贵妃面前,脸上虽是带着笑,可那眼中的寒意,吓得庄贵妃本能地朝后退了几步。 “你……你们这群废物!”庄贵妃怒不可遏。 只是这宫禁对明若楠而言,不过如同儿戏,从前是给他们面子,才走的正门,如今撕破了脸,自然没人能再拦得住她。 而此时散在暗处的守卫皆是止不住地打颤,仍是没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 尤其是他们见着那女子,披麻戴孝,一身素白,明明身影凄凉,可那艳若冰霜的脸上,却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实在不像是个活人的模样。 这宛如墓中走出的女子,看着庄贵妃,眼中的寒意更盛。 她轻轻撩起散在额前的碎发,露出一个宛如来自地狱的笑容:“尤舒晴,我来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子时 明若楠一步步朝着庄贵妃逼近,刹那间,火光冲天,刺得她睁不开眼。 她半遮着眼睛双耳微动,听着四周袭来的劲风。 几人见明若楠竟是将眼遮住了,忙抓准时机,带着刺的九节鞭甩出,整齐划一地朝着明若楠攻去。 经久训练,让这群暗卫的配合格外默契。 明若楠纵身跃起,躲过袭来的人。 终于堪堪适应了强光,她刚进入姜苑宫便闻到了浓烈的火油气味。而今她朝四周扫了眼,果然自己已被困在了一个高约一丈的火圈中,和她同在其中的,还有九个挥着鞭子,气势汹汹的人。 庄贵妃也算是心思细腻,刚才故意站在那处引明若楠入套。 只是此刻的庄贵妃看着明若楠缓缓睁开的双眼,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慌。 九人,九条九节鞭,合力做成归一阵,九节鞭千变万化,沾上火油,再在火中过一道,便是克制寒冰掌的利器。 明若楠在火鞭中躲闪,竟是没发现九人的短板。既然是阵法,总该有个突破口。她脚步轻盈的在火光中穿梭,并不出招,只专心研究着几人的动作。 庄贵妃这几年为了琢磨应对明若楠的对策,请教了不少高人,终于想出了这么个办法,还是当年申友亮给她的灵感。 她将这些武林高手关在一处训练了整整三年,今日总算派上了用场。看明若楠此刻只知奔逃,却又出不去火圈的模样,她那独一只眼中,是藏不住的喜悦。 火光冲天,纵使明若楠轻功再高,想飞身越过时,总会有人的鞭子将她拦下。 她微微眯着双眼,觉得这兵器确实不错,心里突然萌生了个想法。 九人专心致志地朝着明若楠攻击,可这人却总能躲闪成功。领头高喊了声“合!” 九人立刻变换招式,企图将明若楠的包围圈进一步缩小。 九条火鞭的顶端,在高处缠绕在一起,宛如一张密网,不断压低,直压得明少主下了叉。 眼见着明若楠马上便要被擒住了!庄贵妃心中大喜。这九节鞭乃用特质的藤蔓所制,纵使明若楠武功盖世,也难以将其斩断。更何况如今她被烈火炙烤,根本没有趁手的武器,即使凝冰成型,也会立即融化。 庄贵妃刚准备大笑出声,享受胜利的喜悦,竟突然见明若楠透过火光的闪烁间隙,远远朝着自己眨了眨眼。 她心内突然一惊,升起不祥的预感。 只见明若楠手腕上突然祭出一根如藤蔓一般的物件,将九条尖端缠绕的火鞭,牢牢缠住。 “她想做什么?” 明若楠听着庄贵妃的疑惑,朗声笑道:“既然找不到阵眼,那我便只能硬闯了!” 她在手臂上凝聚真气,将手中的千机索用力一扯,九人的武器竟是险些脱手。 庄贵妃紧紧攥着衣角,眉头也蹙成一团,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火光之中,虽看不真切,但是九人吃力的姿势,让她心慌至极。 只见明若楠再次用力一扯,竟有三人的火鞭脱手了! 上空出现一个狭窄的空隙,足够明若楠窜出。 等九人再要变阵掩护武器脱手的三人时,明若楠却掷出千影门的梨花针。九人为了躲闪这飞针,竟又有一人武器脱手。 “废物!” 庄贵妃暴跳如雷,尽管她认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可她此刻看着明若楠勾着的唇角,实在是惶惶不安。 几人练习过无数次应对突发情况的对策,所以此刻,只要…… 可明若楠显然不准备让他们细想,她只单手便将手中之物用力甩出,那几个紧紧握着九节鞭的人,竟是生生被这鞭子带着甩出了火圈。 如此只剩下刚才火鞭脱手的四人还站在火圈当中了。 他们愣愣看着眼前的女子将那藤蔓状的武器塞回口袋里,一步步朝他们逼近。 “哎呀,你们扔了武器了,我不能杀你们了。”她说罢笑着转头望向倒在地上口吐鲜血几人,见他们正来回翻滚着想要灭去自己身上的火,语中竟带着些遗憾,“但是你们,哎……” 她叹了口气,再次掷出几支飞针,穿越火圈直中五人胸口。 庄贵妃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明若楠,口中喃喃着:“怎么会……怎么会失败……” 见明若楠仍被火围在当中,她再次重振旗鼓:“哈哈哈!就算你提前备了武器,但你仍是逃不出!放箭!” 早已埋伏好的众人,将箭头处沾上火油,朝着明若楠射去。 可火光中的明若楠却丝毫不惧,一身孝衣的她缓缓伸出右手,竟是凝出一个冰盾来。 “你……你这盾怎么不化?”庄贵妃的声音终于慌张了起来。 “尤舒晴,今日,小爷念你大限将至,便让你长长见识。寒冰掌十重,及以上,不惧烈火。” 庄贵妃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人一手举着盾牌抵挡箭矢,一手背在身后,周身似是微微发着白光。穿越火线之时,她身旁的火竟似害怕她似的,退避半尺。 直到这人来到庄贵妃面前时,射箭的兵士已经有些疲累了。 “纵使你箭再多,但是只要我的内力足够深厚,你便烧不化、射不透这盾牌。”明若楠的手缓缓攀上庄贵妃的脖子,嘴角勾起,“我说了今夜子时,来朝你索命。我明若楠说到做到。” 明若楠眼中再次漫上冰寒:“司大哥临死前拜托我,请我看在他的面子上,留你和元泩的性命。”她眼中的悲痛再也掩盖不住,“可尤舒晴,你刀下的冤魂太多了!” 庄贵妃冷声大笑:“你一个女魔头,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 “尤舒晴,你虽没亲手杀人,但是数以万计,枉死的百姓,还有含恨而终的忠臣良将,都是拜你所赐!比狠!是我输了。”她看着掩盖月光的乌云缓缓挪开,似是嘲笑般调侃,“尤舒晴,元泩到如今都没来救你,你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庄贵妃瞪圆了眼睛,疯狂摇着头:“不会的……泩儿最是听我的话……不会的!你不要离间我们母子。” 钟楼子时的钟声敲响,明若楠的手卡在尤舒晴的脖子上,看着这个荣华了半生,却也恨了十多年的妇人,心内升起一丝怜悯:“罢了,我赏你个痛快。” “娘娘!” 众人疯狂朝倒在地上的庄贵妃奔去,可却没人敢拦这如鬼魅般离开的女子。 明若楠跃上房檐,看着姜苑宫内忙忙碌碌的身影,眼中尽是悲凉。 “司大哥,对不起。”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丧钟 皇宫之中丧钟敲响,京城的百姓纷纷从睡梦中苏醒。可他们听着这钟响,却无一人好奇地去探究。 他们如往常般打开房门,看见满地的纸钱,却没人惊讶。 因为女魔头的话早就传遍了京城,他们仍记得多年前这女魔头的“威风”,所以没有任何人怀疑,昨夜是庄贵妃的丧命夜。 女魔头回来了,从前没接触过她的禁军,这回总算是亲眼见识了,那些传言非虚。 不少昨夜旁观了庄贵妃之死的人,皆是担心王爷会迁怒自己,或治罪自己保护不力。 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他们所担心的事一样没发生。贤王对外宣称,庄贵妃病故。尽管大家心知肚明庄贵妃是如何死的,可却无一人反驳。 明若楠没出京城,而是在司达的衣冠冢前,坐了一整夜。 “对不起,司大哥,我食言了。”四周松枝摆动,像是在回答明若楠的话。 而此时禁宫内,元泩剧烈地一阵咳嗽后,将庄贵妃的棺盖合上。 “逝者已矣,王爷节哀。”边上的巴伦一个劲儿擦着泪,可元泩却是看都懒得看他。 强公公是个聪明的,自打早上知晓了这事儿后,只是请示了一干丧葬的安排,丝毫没有任何悲恸的表情,又或是安慰元泩的话。 “巴伦,西南军已于三日前攻下了江阴,你竟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吗?” 这声音不大,可语中的冰冷,吓得巴伦双脚一软,立刻跪在了灵堂上,他结结巴巴地解释:“这军……军军报一直没送来……微臣……” “巴伦大人,难不成,要打到京城了,你才能收到消息?” 元泩的质问让巴伦吓得浑身颤抖,他是庄贵妃的心腹,却非是贤王的肱骨。从前因尊着贵妃娘娘的命令,做了不少得罪贤王的事,如今靠山倒了,他惶惶自危,只怕一句话说错,便会掉了脑袋。 “是枢密院办事不利,求殿下责罚。” 元泩疲惫地按了按额头,心中虽然有些预感,但仍是朝巴伦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姑且留你狗命,调动一切可调动的力量,务必守住禹州!” “殿下!殿下!” 元泩的话音刚落,那小太监便直接奔到了灵堂上,顾不得任何礼仪。 “殿下,大事不好了!” 陈强瞪了眼这太监:“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有何事禀报?” “殿下,禹州……禹州城破了!” 西南军北上,江州太守本就是元靖的人,不过演了出主动归降的戏码。而淮阴守将和太守,结伴弃城而逃,不战而降。江阴攻了仅仅两日,便有不少兵士丢盔弃甲,主动投诚。 禹州更快,一日攻破,死伤不过百人。西南军急行军,连打仗带休息,竟二十日便来到了京城脚下。纵观历史长河,从未有过如此顺利的“叛乱”。 后世解释西南军所向披靡的原因,只用了一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 四处皆有想要揭竿而起的人,他们还在筹备,便有如此明主做了他们想做的事,何乐而不为。 此时的京城之中,明若楠站在誉王府的大门前,恍如隔世,那牌匾上,挂的仍是“誉玉府”。她趁着四周无人,跃入其中。却在看见院子中的景象后,惊讶地皱起了眉。其内竟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连花都还开着…… 她听到有气息靠近,忙躲闪进了阴影处。 府门被推开,进来的,竟是元泩。 可待明若楠看清了来人,却不禁皱起了眉头。想当年贤王殿下风流倜傥,气冠京华,怎会憔悴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你在吗?” 元泩突然开口,明若楠的身子一凛,想了片刻,还是走了出来。 元泩望着那阴影里出来的人,脸上不知不觉蔓上一个久违的笑来:“你一点儿没变。” 明若楠并没说话,只静静坐在了元泩对面。 两人身上皆是穿着孝衣,可心境却截然不同。 “你不找我报仇?” “她该陪你条命。” 明若楠微微张着嘴,有些惊讶。她明明记得眼前的人,是最不会忤逆尤舒晴的,愚孝至懦弱。 “我有事情想不通的时候,便会来这儿坐坐。想起曾经你我和司达坐在此处对酒当歌的日子……”元泩说到此,见明若楠攥紧了拳头,只得苦笑一声。 “你的气息不对。”元泩刚刚说了几句话,明若楠便感觉出了他应是在忍着咳嗽,便多嘴问了句,“受伤了?” “你还是关心我的……” “算我多嘴。” 元泩耸耸肩,掏出八卦扇,轻轻扇着,将腹中想要涌上来的东西强压下去:“元靖已经到京城外了。” 明若楠一愣,抬头看着元泩,半晌后才说了句:“收手吧。” “我没有回头路了。” 明若楠起身,准备离开。 “楠儿,若是……若当初是我……” “你会为了我舍弃京城中的一切么?”明若楠望着元泩,猜到了他想说的话。 没等元泩回答,她只留下句“元靖会,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便转身离开。 元泩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良久后,才低声道了句:“我后悔了。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西南军压境的消息一日间便传遍了京城。虽然大军还未陈兵城下,但京城内已有不少人要收拾东西跑路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巴伦和胡罄。 “大人,咱们能逃去哪儿啊?” 胡罄怒瞪了夫人眼:“逃去哪儿不行?留在京城,等元靖来,第一个斩的便是我!” 巴伦也同胡罄一样有自知之明。 “咱们去北地,那处地广人稀,定然无人知道我们是谁。” 巴伦夫人坚定地点了点头:“对,只要我们有银子,到时候哪儿不能过好日子?” “大人,门外来了一队官兵!” 胡罄皱眉,心道不会这么快吧? 这官兵的头领没等胡罄多长,便直接闯进了后院,将正收东西的人,抓了个正着。 这人扶着刀,一脸的横肉和眼角的刀疤透着狠辣:“贤王有令,派小的领一队人马,保护胡大人。” 胡罄心里登时凉了半截,这哪是保护,这分明是怕他们跑了! “王爷说了,此时正是危难之际,还望大人念及家眷,共商迎敌之策。” 胡罄心里凉透了:不光怕跑,还要软禁加绑架…… 除了这些贪官,还有不少士族大家,也慌张不已,开始收拾金银细软。 早听说元靖的新政,是要将他们扒层皮,这些财主才不会傻得留在这儿等元靖来剐了自己的皮送给平头百姓做人情。 “爹,听说那新政挺好的,人人都能吃饱饭。” “你放屁!那是用你爹的血汗钱去贴补穷人!” “爹,你上哪儿听的这些胡话?人家不过是针对不同户籍收不同税赋!”这书生皱着眉,“你挣多少还是你自己的,上回二叔信里不是写了么?” “你二叔是嫉妒咱们过得好!” 书生看着自己钻牛角尖的爹爹着实无奈。 而此时,西南军望着不远处的京师,已然要抑制不住心内的激动,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细作 明若楠游走在京城之中,看着百姓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反倒是不少穿着华贵的人着急驾车,拖家带口地离开。 “少主……” 自从同元泩见过一面之后,她在京城行走便不再用面纱遮掩。此刻竟听见有人喊自己,一抬头,正对上老泪纵横的苏妈妈。 “苏妈妈,您没走?” 苏妈妈摇摇头,总算是看见了自己人,紧张了许久的情绪,顷刻间放松下来。 “我想着,想着咱们怜香楼迟早还得开,便琢磨在京城等着。”苏妈妈擦了擦眼角的泪,“咱们什么时候……”她说到一半,看着四周穿梭的行人,忙将声音放低,“咱们什么时候打进来?” “我不知道,我在京城快半个月了,还不知道外头的情况呢。” “太师的事情我听说了,您节哀。” 明若楠苦笑着摇摇头,跟着苏妈妈朝怜香楼走去。 看着来来往往慌张出城的人,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纵使跑又能跑去哪儿呢,这等时刻,城门怎么可能还开着。 城外,元靖坐镇军中,在京郊扎营。 “主帅,城门已关,探子回报,元泩如今有禁军四十万在城中,皆是精锐。” 元靖微微皱了皱眉,抬眼望着二狗有些茫然:“探子?何时派出去的探子?” 二狗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之前司将军的部下,朝我们投诚的那些人。” 元靖叹气,原来是天上掉下来的探子,可一般从天而降的,都不是好馅饼。 “此人何时联系你的?” 二狗见主帅如此问,登时愣住了。 “您是怀疑?” 见着二狗茫然的表情,元靖无奈叹了口气:“别跟我说,不止他一个。” 肖阆权进来,正看见二狗和元靖两人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主帅,我们何时进攻?” 元靖嘴角抽了抽,指着二狗问道:“接待了几个,你老实告诉我。” “十个……”二狗底气有些不足。 元靖挑眉望着他,他“噗通”直接跪在了地上:“二十三个……” 元靖扶额,一时无言以对…… “你……”他指着二狗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将这些人何时联络上你的,家世背景都给我写下来!阿权!” “末将在。” “去将苟将军带来的这些人,都给我塞六营去!” 肖阆权纳闷:“主帅,这次侧翼不是驻守吗?” 元靖瞪了眼肖阆权,他赶忙应了离开。 即将开战,借着二狗和禁军的这层关系,很容易混进来诈降之人。 路北北进来时,正赶上二狗跪在地上忏悔。 “快滚回去给我写清楚!少在这儿碍眼!” “末将这就滚!” 路北北看着元靖眉毛竖起的模样,觉得他和少主真的越来越像了。 “有楠儿的消息了?” 路北北点点头,又摇摇头。 元靖更着急了:“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自从前日惊闻太师死讯后,元靖便越发担心明若楠。 “没有少主的消息,但是朝出城的百姓打听了下,庄贵妃三日前病死了。但是百姓说定是出自少主之手。”路北北皱眉,将手中的字条递给元靖,“东南的暗桩飞鸽传书,岭山五毒门,被灭了……” 元靖敲着手指,知道明若楠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处。 “有人见着是个老头,我怀疑是掌门……” “那看来梁太师的死,对楠儿打击很大……”元靖不禁再次担忧起来。 路北北此时却对另一件事情,有些疑惑:“我有一事不解,为何众人皆知庄贵妃是死于少主之手,元泩却对外说是病逝?” 他们前日才得到消息,明若楠本已救下太师,却不承想有人狠心毒害,梁太师竟是死在了明若楠面前。 明若楠当着众人立誓,翌日子时,定来取庄贵妃的命。而庄贵妃也恰巧死在了那日。 全京城都心知肚明庄贵妃的死因,元泩有什么可瞒的? “总不会是为了保护师父,哈哈哈。”汤圆掀帘子进来时,正巧听见这话,他大声笑着,却没发现自己一句话说得叔父黑了脸。 “你们当我这儿是驿站么?各个要来窜一窜?” 汤圆一愣,见着叔父比锅底还黑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赶忙找补:“是不是……是不是怕丢脸?” 元靖听着汤圆的话微微一愣。 路北北也是脑中突然有个猜想。 “可是没道理如此啊。”路北北这话一出,元靖便知道他跟自己想一块儿去了。 且不说楠儿根本不用他保护,就算是,也不用做到这个份儿上。所以理由只有一个,他不想报仇,一句“病逝”断了所有想报仇人的念想。 “主帅,这元泩做事实在怪异,我们是不是先等等城内少主的消息?” 元靖摇了摇头:“攻城之事,宜早不宜迟。等等二狗吧。” 半个时辰后,元靖看着二狗列的一长串单子,非常有冲动想将人踹出门去。 元靖捏着额头十分发愁:“这些个已经来了四五日了,要真是细作,只怕已经打听出不少事了。” “将他们关起来,或者直接咔嚓了!”汤圆在一旁啃着梨,嘴里塞得鼓鼓的。 “万一是忠臣良将,我们就亏了。”路北北白了眼汤圆,朝元靖道,“不如设法一探?” 元靖点头,允了路北北的法子。 “这事儿就交给你和汤圆吧,我只要个结果。” 专心吃梨的汤圆一愣,可还没来得及反驳,便被路北北拉了出去。 “你觉不觉得主帅越来越有帝王的模样了?” 汤圆挠了挠头,确实觉得叔父哪儿有些和从前不一样了。 “这算是好还是不好?” 路北北摇了摇头:“兴许是好事儿吧,毕竟迟早要坐上那个位置,早适应下也是好的,只希望他不会成为元慕和那样的人。” 当夜日落时分,从禁军来投诚的二十三人,皆是被叫到了一起,据称,是要委派他们一个秘密任务。 这群人面面相觑,看见彼此的第一反应竟然是…… “你怎么也来了?” “你不是说,无论如何绝不会叛么?” “你还说你衷心赤诚呢!” 几个相熟的人,皆是尴尬。因为当初有人提议投诚时,他们各个反对的声音比谁都大。 而今一看,好么,当时谁反对的声音越大,来得越早。 “诸位,今日喊各位来,是有一事相求。”路北北笑着朝这些在京中养尊处优惯了的将领们抱了抱拳,“攻城之日将近,还望各位能够鼎力相助。” 第三百四十五章 挖土 明若楠看着落入怜香楼院子的一只鸽子,心内一惊,忙将这鸽子腿上的信取下。 “见信如晤,等我。” 虽只有短短几个字,却让明若楠不自禁扬起了嘴角。 她想了想又在鸽子脚上的信筒中,塞了个字条。 “我在家中等你,小心有鬼。” 她话虽是如此说,但是人却丁点儿不老实。 明晃晃,青天白日的,明少主便一席红衣,潜进了禁宫。 上次见到的那间密室,她始终耿耿于怀,总觉得还是要去一探究竟。只是武帝始终在寝殿内,她放不开手脚。所以这几日她的任务,便是进宫来观察武帝的作息。 另一边,元靖看着“小心有鬼”四个字,也是情不自禁扬起嘴角。楠儿竞和自己想到一处了。 他一直好奇,元泩安生了这么些许日子,竟似一点儿不着急打探他的消息。若是他真的改邪归正,应当立即将城门打开才是,而不是集结三军,准备对抗到底。 可若是他仍琢磨着同元靖一战的事,又为何会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听罢二狗的话,元靖才知道,他其实早就开始行动了,只是安插的细作太过隐秘,他一直没有发现。 “布置好了?” 路北北点点头,手中拿着京城的地形图。 他这几日恨不得睡觉都抱着这地图,因他明白,京城不似其他州郡,定然是最难攻下的。单就那十丈高的城墙,便让人望而却步。更别提京中善计谋者、擅兵策者,不在少数。 “戌时行动,若有一方成功,那我们便事半功倍了。” 路北北想的这法子颇有他们少主的风范——挖洞。 让这些个降将们三人一组,选取京城守备薄弱之地,在城墙上挖个洞。京城不比其他地方,城墙足有一丈厚,想刨个洞,还不想被人发现,实在是个难题。 元靖和路北北站在西山上,看着京城内一派乱糟糟的景象,齐齐叹气。 城门紧锁,守城的官兵正在迈力驱赶想要出城逃跑的百姓。 直到此时,这些人仍是对百姓凶神恶煞,口中还在大放厥词:“怕什么?区区几十万人,我们西门二十人便能将他们收拾服帖了。” 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将士并不懂得人命何其可贵,也并未将打仗这事儿看得多重。想着自己手中有新制的床子车,有滚木,有火油,有足够的箭矢。纵使这西南军三头六臂,也是攻不破的。 可百姓不懂这些,他们只知道打仗了,说不定会殃及自己,不如早早离开。有好心的书生担心人太多容易出事,便前来帮着疏散人群。 “诸位,莫慌,纵使是西南军进城,也定然不会伤害大家,他们一路过来,都是令行禁止,从不践踏百姓一亩田地,掠夺百姓一针一线。” 这领头的书生本是古道善心,可他话音刚落,却觉得自己肚子上竟破了个洞…… 那利刃直接从他的腹中穿出,他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都没看见究竟是谁下的手。 西城门守将在城楼上怒道:“此人定是叛军派来的细作,煽动百姓,包藏祸心!”、 不少同这书生一起来的,默默攥紧了衣角,牙根咬得嘎吱作响。 “北北,好像出事了……” 路北北比元靖视力好的多,此刻怔怔望着那处,怒道:“畜生!” 薛飞这会儿扛着个锄头,眉脚突突直跳。 “你说他是不是耍我们呢?让我们挖洞?老子可是禁军校尉!” 黄大兴白了眼薛飞:“那又如何?你在禁军干那么些年,不还是没打过仗?你看人家二狗,从一个校尉到现在的副将!我估计这回结束,等太子一登基,他起码得是个骠骑大将军!” 一旁的陈末只笑着听两人说话,一点儿没要插嘴的意思。半晌后,他指了指前方,笑道:“在这儿吧,我们从这儿挖,应该半个月就能挖透了!” 黄大兴和薛飞:…… 薛飞:“你看吧,我就说他们在耍老子!” 陈末笑着摇了摇头:“咱得快点儿了,兵贵神速。”他说罢还朝二人伸出手指“嘘”了声,示意要千万小心,别被人发现。 他们的挖洞任务不仅要悄无声息,还得躲着城墙上来回巡查的兵士,实在是要命的狠。 另外几队人马,也是一边挖,一边骂娘。心里都不痛快,可人都投降了,总没有再回去的道理。而且回去铁定也是死,万一这回挖成功了,说不准还能在西南军里记上头功。 大家这么安慰着自己,也登时有了干劲,就差喊号子了。 薛飞三人,费了两个时辰的功夫才卸下一块砖石,本以为接下来都会如此费力,可黄大兴用手一扣,竟是扣下一大块土来。 “这……这怎么回事?”黄大兴愣愣看着自己脚下那一块摔碎的土,另外两人也是愣了。 “这是圬土,跟咱们脚下踩得这些差不多,虽看着也是那么回事,但是坚固性不高。”薛飞用手碾了碾这土,眼中尽是茫然,“可这城墙的土不该是黄州运来的吗?” 薛飞话音一落,三人瞬间了然。城墙在十年前重修加固过,这块儿看着相对较新的,应该就是那时候的手笔。用本地土,可以省下运输、开采等费用,能赚一大笔。 “贪官害人啊!”黄大兴感慨道,“多亏攻城的不是外敌,不然京城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那咱们接着挖?”陈末看着这土也是一脸叹息。 黄大兴拍了拍手上的灰道:“我这就去给兄弟们报个信,让他们挑看着比较新的地儿挖。” 他刚要走,便被薛飞拉了回来。 “你傻啊?” 黄大兴不解,薛飞忙道:“咱们先挖透,便是首功!作何要将到手的功劳给别人?” “可是……” “别可是了,赶快挖吧!” 三人眨眨眼,脑袋里都是“首功”两个字,立刻加速了手上的动作。正挖在兴头上,陈末突然捂着肚子,脸色不佳。 “怎么了?” “飞哥,我肚子不舒服,去方便下。” 路北北正抱着本书昏昏欲睡,便见着传信的人慌张进来。 “军师,陈末溜了!要不要去抓回来?” 路北北立刻惊醒,思索片刻便冲这人摆了摆手:“再等等。” 果然半个时辰后,这监视的人又回来了,挠着头一脸茫然:“他们仨一人出去了一趟……别人倒是一直没动弹,还有几个在墙下睡着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暗室 “军师,要将他们抓来审吗?” 路北北捏着额头,有些犯愁,半晌后才摆了摆手,道:“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等他们挖通。” 天蒙蒙亮,一堆人赶忙收拾东西离开,回来的途中免不了分享自己的喜悦。 “没想到城墙这么好挖,只需再挖一日,定能挖穿!” 打着如意算盘的三人,尴尬抽了抽嘴角,到手的首功,又不见了。 路北北看着归来的人,抱着手深深鞠了个躬。 “辛苦各位了。” 黄大兴挠着头乐道:“不辛苦,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路北北脸上笑盈盈地朝众人道:“大家快去休息吧,之后的事,就交予我们啦。” 路北北说罢身后居然出现了一队扛着锥子、锄头的人。 众人大惊,这……这是来抢功劳的啊! “路军师,那个……那个我们还可以接着干的。” 路北北笑着摆摆手:“兵贵神速,我们等得,城中的百姓也等不得了。主帅下令,今夜派出千人同时凿,定能有一处突破。徐将军,劳您带着大伙儿去六营好好休息。” 路北北看着大家心有不甘的模样,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 “诸位放心,不论挖通了哪处,最后我们都会论功行赏,少不了将士们的。” 这些降将听着军师如此说,脸色总算好看了点儿。 “北北,你这法子成么?” 汤圆举着根甘蔗,一边啃一边吐,吐在路北北脚边,惹得路大军师眉脚直跳。 “慌不择路,你没听说么?”路北北嫌弃地朝外挪了挪,挪出了甘蔗屑的包围圈。 汤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手中咬了半截的甘蔗朝路北北挥了挥:“尝尝?从西南带来的。特别甜!” 路北北最终还是没忍住,一脚踹在了世子殿下屁股上。 另一边,明若楠在宫中蹲了一日一夜,竟发现武帝像是真的疯了般,整日在殿中翩翩起舞,成功引得她全身不适。 此刻的明少主坐在房檐上,正在缓解前两日积攒下的恶心。突然,他见着一堆宫人忙碌起来,忙“呸”地吐掉了口中的狗尾巴草。再一观察,竟是这群人要将武帝带去沐浴! 明少主大喜,赶忙偷偷潜入寝殿。 她直奔那书架,仔细观察了一番,对比了四周的墙体,确定这书架后,定然是个暗室。只是不知开启暗室的机关在何处。 明若楠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花瓶书籍一本本挪开,再一本本放回原处。却始终没找到关窍。 “不应该啊……” 突然她望着武帝的软塌若有所思,若是元慕和足够多疑,那机关定然也要藏着,最好还是能在自己唾手可及的地方。 她如此想着,便朝床铺走去,却看不出这床有何不妥。直到她有些无奈地抓住了床边的帷幔,看着那支架,试探性地扭了扭。 果不其然,那书架缓缓挪开,出现了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 她不再犹豫,赶忙闪身进入。武帝如今疯魔的厉害,沐浴的时间足足要半个时辰,足够她好好地查探。 这密室竟然直通地下,在这建了二百多年的皇宫中,修建这么一个密室,还要掩人耳目,实在是不容易的事。 明若楠一步步朝下走,掏出火折子点燃,看着四周的墙壁上长满青苔,猜想这密室定然只有武帝知道,别人都不曾下来过。 直走到了最底端,她将墙壁上的烛火点燃,总算看见了密室中的真相。 可这些却有些让明若楠看不懂了。 丹炉、水滴漏……还有各种名贵的草药。 莫不成武帝是在此处炼丹? 她如此想着,打开一个个小木盒查看,都是名贵的药材,她虽然都见过,可实在叫不出名字,只知道一盒能买一座山。 她看着书架上各种炼丹的古籍,无奈叹气,心道这元慕和可真是惜命。 修炼成仙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都是三四百年前大家琢磨剩下的,早就不盛行了。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大家苦思冥想,翻遍古籍,最后发现都是骗人的。 大宣太-祖皇帝和明若楠的祖宗明天天,那都是为天下立过大功劳的人,有几个人能如他们一般,平乱世,救万民。所以人家二位成仙,那是上天的奖赏,你吃再多丹药,在山顶打坐再久也没用。 大伙儿想明白了这道理,便也没人在此等事情上浪费时间了。可如今看着元慕和“贼心不死”,明若楠真是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她翻看着这些古籍,突然发现一卷羊皮,大宣从未有人在羊皮上记载过事项。她将这羊皮卷拿在手中看了看,觉得这种记法似乎在哪儿见过。可其中的内容,实在是太长了……记不住就算了,还都是文绉绉又拐弯抹角的词儿,居然还有点儿看不懂,明少主素养遭到了侮辱,十分气馁,干脆将这羊皮卷朝怀里一揣。 待她退出了密室,忙将一切恢复原状,连那床柱子上挂着的头发丝,都放回了原处。 不过明若楠并没打算离开,而是再次隐在了阴影处。因为她想看看,元慕和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 当夜戌时,路北北带着众人,再次开始凿墙,连城楼上的人,都感觉到了些许震动,可朝城外一看,却什么也看不见。 只因路北北早早让人制作了枯草皮,守城的兵士隔得足有十丈远,又是从上朝下看,纵使看见此处草较别处的有些许不同,定然也不会朝别的地方想。 如此快挖到头的时候,匠人小心翼翼地将铁刺插入砖中,担心砖块掉落,会惊动守卫,即将要穿透的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听着城楼上一声大喊。 “放箭!” 一堆箭矢纷纷从城楼上落下,多亏路北北早有准备,众人忙将盾牌顶起。然后在他们更换箭矢之时,忙逃离开。 刚被架着跑的人,忙朝救命恩人道谢:“多谢多谢,吓死我了……” 他们总算知道,为何来凿个墙,要纠集军中的寒冰派弟子了,这换个人,怕是都跑不出来。 众人本以为路军师没将墙凿穿还被发现了,心情肯定不佳,没承想路北北竟缓缓勾起唇角,朝着六营走去。 “汤圆!抓贼咯!” 众人只见路北北一声喊,世子殿下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两人并肩朝六营走去。这些刚死里逃生的人突然觉得,这俩人似乎步伐挺开心。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中毒 九个人聚集在营帐里,不知道路军师突然叫他们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路北北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他和汤圆一左一右地在主位上坐下,扫了眼在场众人,笑道:“之所以把诸位喊来,是因为您九位中,出了一个细作。” 黄大兴一听,率先拍桌子不干了:“路军师!我们来投诚,不是让你们耍着玩的!” 汤圆白了眼这莽夫:“一个细作,没听明白吗?就一个!” “您这不是离间我们兄弟间的关系么……”有人不忿地说了句。 路北北笑道:“正是担心大家有所顾虑,所以才将您九位集结在一处,如此,咱们谁也不用妄言,只讲自己的情况便是。” 这招着实狠,大家面对面聊,谁说假话都瞒不住。 “谁先来?” 九人面面相觑,却没一个先开口。 路北北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只轻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如先告诉你们,究竟为何是将您几位集合在此。”他说着,让手下倒了些热茶给几人,“其实很简单,从昨夜到今日,只有您几位离开过。” “你们竟派人监视我们!拿我们当什么了?” 路北北听着这跳脚的指责,并不恼,仍是那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即将开战,有将领归降,您几位也是带兵之人,扪心自问,不会有疑虑? 而且我西南军向来用人不疑,曾经的株洲和中州等州郡的守将,归降之后,皆是受到了重用。不过是需要时间的检验,若是诸位等不得,那北北在此给诸位赔罪,还请您尽早离开。” 众人听着这话,皆是沉默,此时他们又能去哪儿呢,这几日看着西南军军纪之严,心内其实已经对这大宣的局势有了预判。率土之滨,莫非王土,除非甘愿回家种田。 想明白了这层,便没人再提走的事。反倒是薛飞第一个开口:“我昨日就解了个手,约莫离开一炷香的时间。” 其余人一看,也皆是将自己从昨夜到此刻做了什么一一交代了清楚。 各个人的经历大差不差,都只是去了趟茅房。 他们越说,汤圆眉头皱得越紧,他撞了撞路北北,实在郁闷:“这听起来都没问题啊……” 路北北无奈笑了笑,却已经从他们口中得知了究竟谁是那人。 而另一边,明若楠守了三个日夜,也总算看出些猫腻来。 她虽然把那根头发丝放回去了,可却没放到它本来的位置。做出了副既是精心将东西归回原位,却又百密一疏的假象。想出这个法子时,明少主情不自禁在心里赞赏了自己一番。 这夜半三更,她本在屋顶小憩。突然被一阵窸窣的声音惊醒,掀开琉璃瓦一看,元慕和竟是爬起来了。 元慕和本就是有武功底子的人,明若楠曾经听过他的真气走向,六十多的人,吞吐还是十分顺畅平稳,可见内力深厚。 此时夜半爬起,他竟动静小的,完全没惊动四周打盹的守卫。 明若楠看着他刻意放轻的脚步,缓缓勾起嘴角:老狐狸,我终于逮着你了! 元慕和从暗室内出来时,坐在塌上苦思冥想了许久。虽然夜太黑,明若楠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可却能从这时长知道,自己怀里那半张羊皮卷,定然是个要紧的东西。 她待元慕和睡下,才将瓦片放回原处,飞身离开。累了三日,也该回去歇歇了。可在路过勤政殿时,她却看见那殿内灯火通明。好奇心驱使,她朝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听见远处袭来的劲风,自己竟然被发现了! 明若楠转身躲开这掌风,可那人竟在看清楚明若楠的脸后,收了招式。 “明姑娘。” 常宽笑嘻嘻行了个礼,明若楠却有些不悦,这人的内力深不可测,刚才直到了自己三丈内,才察觉到。 “明姑娘既然来了,要不要去看看王爷?” 明若楠翻了个白眼,觉得眼前这人笑嘻嘻的模样,实在讨打。 “我看他作何?”可她听着殿内传来的咳嗽声,还是不自禁皱起了眉头,“你家王爷有病就快去看,别整得跟个肺痨鬼似的。” 常宽摇了摇头,脸上虽仍是笑嘻嘻的,但明若楠不知为何,觉得他眼中似乎有些悲伤。 “虽然王爷让我保密,但我还是想告诉您。他并非是生病,而是中毒了。” “怎么可能,谁会下毒……”她话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若是下毒,自己才是那个最有可能的,“你什么意思?我可没对你家王爷做什么!” “姑娘误会,您自然不会。只是王爷所中何毒,我们到现如今也没找出来。” “你家王爷除了我和元靖,还得罪了不少人,究竟哪个看他不顺眼,去找不就完了!”明若楠表现的无所谓,可心里却有些担忧,难怪上次见到元泩,他会是那种模样,身子薄得跟纸一样。 “王爷的饮食,都由我亲自过手,唯一没过过手的,只有贵妃娘娘递来的。” 常宽这话一出,明若楠心里咯噔一声。 “那可是他亲儿子!” 常宽直言:“奴才也觉得奇怪,这事儿稀奇,贵妃娘娘纵使再疯,也断没有对王爷下手的道理。所以在下将娘娘身边的宫人审了一番。” “他们如何说?” “毒没下,但是喂了些迷乱心智的药。所以王爷之前才喜怒反常,一想事情,便头痛得紧。应该是贵妃娘娘担心王爷……” 常宽话没说出来,但明若楠却是明白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可这庄贵妃,为了要个傀儡,竟如此行事,实在令人不耻。 明若楠这下确定了,常宽眼中确实是悲伤,还夹杂着担忧。 “你不怕我将这事儿大肆宣扬,到时候京城不攻自破?” 常宽摇摇头:“您不会用此等卑劣的手段。而且与八皇子的这场比试,是王爷的心结。还望姑娘成全。” “你是忠仆。” 常宽愣了片刻,竟是朝明若楠跪下:“常宽有一事相求,若是姑娘恳救救王爷,那我余生做牛做马,都任姑娘差遣。” “你疯了吧?求敌人救自己?” 常宽脸上还挂着笑,眼泪竟是流了下来。 “你……你怎么回事?”明若楠看着这样的常宽,实在有些吓人,但是心里却骤然生出些怜悯,“你起来好好说!” 常宽从袖中掏出一包东西递给明若楠:“那些药渣都被收拾了,只剩了这最后一点。” 他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明若楠有些愣神,半晌后才将药包揣进了怀里。 “我答应你。” 第三百四十八章 走了 元靖在一旁听着,没听几句,便了然了。 其实本没有必要将九人全喊来,因为每组人凿的墙是不一样的。而受到袭击的兵士们,今日便是站在黄大兴三人的墙洞前。 之所以喊九人,而不是只喊其三,不过是想顺道探探另外几人的虚实。 如今京城都不知晓汤圆还活着,那这细作定然是此趟出征之后才进来的,在重重监视下,还未将消息传出。 按照时间,范围便缩小在了眼前这九人里。 “有劳三位留一留。” 看着其他人起身,黄大兴三人皆是面面相觑,这是……这是说他们三个其中有一人有问题? 黄大兴率先不干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激动地拍了拍桌子,薛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摇摇头。 陈末皱眉,望着路北北:“还望军师明示。” “我是觉得,如今,您要是自己站出来,我们主帅仁慈,定能饶你一死。”他静静吹着茶沫,觉得有些委屈太子殿下了,竟然出征只能喝这等货色。 只是他却不知,元靖来西南前,在宫内喝的茶,也并非是顶好的,毕竟那时候的太子殿下,没什么人放在眼里。 陈末微微愣了愣:“莫非是……我们那个洞,被发现了?” 路北北点了点头:“陈大哥聪明,正是。” “兴许是刚好巡逻的看着了……” “十丈高的城墙,眼神可真不错。关键是一箭下去,分毫不差,倒像是标记了位置。” 陈末不再言语,路北北望着他,饶有深意。薛飞捂着嘴,惊讶道:“你是说……说陈末?我不信!” 黄大兴怒得起身:“不可能!我们不要听他挑拨!陈老弟,咱们走,我不信了,离开这儿还能找不着活计了?” 黄大兴拉着陈末要走,没想到陈末竟是不肯离开。 “军师,今日,您只管给在下句准话。”陈末一拱手,表情竟丝毫不慌。 路北北笑道:“三位都独自离开过,但在下从未说,这人是在独自离开时才报的信。” 三人皆是愣在当场,一时没懂路北北的意思。 “您三位刚才说,是谁挖的最后一铲子来着?” “飞……哥……” “可你如此又能证明什么?最后一铲离挖通还早着呢!”黄大兴远比薛飞本人要激动。 “是你们以为的没挖通,只需要一个能过苍蝇那么大小的洞穴便可。” “您这是何意?纵使从那洞中塞个纸条过去,也不一定会被发现啊,毕竟您说是……” “对,所以并非塞的是纸条。” “是烟!”陈末惊呼出声,此时他才想明白关窍。 当时他们三人挖洞,自认为比别人简单,挖得更快。所以十分有干劲,除了他们三人轮流肚子疼去了趟远处的树林方便外,并无什么异常。此时想来,都是吃的一样的东西,却只有他们三人吃坏了肚子,何其不符合常理。 当时薛飞点了火折子说进去照照,想看看还要多久挖通时,根本没人多琢磨…… 此时再一琢磨刚才薛飞拼命要力争三人清白的语句,分明是拉着另外两人垫背,给自己洗白的手段! 薛飞脸色一变,竟是转身要跑。 “呦,薛校尉要跑哪哈去?”汤圆啃着梨站在门口。 薛飞看着这公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不大聪明的样子,肩膀用力撞过去,想要撞翻他逃走。 却没承想,撞上了一块铁板。 不仅没撞开,还让来人一脚将自己踹回到了路北北的面前。 路北北叹了口气,朝边上人扬了扬手,手下立刻领命,将人擒了离开了。 黄大兴和陈末还在震惊之中,却见一人掀了帘子进来。 “陈先生,可有空跟在下聊几句?” 陈末看着来人笑呵呵的模样,微微一愣,再一看他的装束,军中不穿铠甲,而是一身玄青色长衫。 “末将参见主帅。” 元靖微怔,转瞬即是笑得眼睛微弯:“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而此时,京城之中,明若楠听着城中之人小声议论,说今日似乎是打仗了。可却又没听见什么大动静,自己便也没放在心上。 一个闪身进了王家。 “迟早有天被你吓死。”元宁嫌弃地白了眼来人,“大晚上的,别指望有茶喝!” 明若楠同样回了个白眼:“公主殿下,既然怀着孩子,就少发脾气!” “哪有你脾气大?”元宁虽说是如此说,但还是将茶盏翻了过来,倒上了茶,“有何贵干啊?” “嘿嘿,朝你打听点儿事。你三哥那个仆从,就是那个叫常宽的,跟我讲讲他呗。” 元宁挑眉:“怎么着?他招你了?” “啧,别问,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元宁何其聪明,知道明若楠八成是有什么要紧事,于是也不再废话。 “这常宽对我三哥,可谓是死心塌地,想当初,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因为练功走火入魔,而被赶出了山门,在街头流落,是我三哥见他可怜,收留在了自己府上,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武学奇才。” “走火入魔?十三四岁?” “不错。你见他总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便是走火入魔的后遗症。” 明若楠刚准备端起茶盏,听见这话,竟是愣住了。 “笑……他是童山派?” 她只听自己爹爹提到过这个门派,说是早已隐世,不再大范围招收弟子,原因很简单,这门派的功夫,进益极难,没个百八十年的出不来,而且这功放大招时,牵动全身筋骨,会情不自禁笑出来…… “我不知道,他也没提过。” “所以他对你三哥忠心耿耿?” “那是铁定的,忠心不二!” 明若楠若有所思,想着怀中那药包,转身便离开。 “你上哪儿去?” 明若楠摆了摆手,示意元宁安心。 “走了,等这京城变成我的,我再回来!” 元宁嘴角抽搐,着实觉得心累,这人怎么如此大言不惭。 明若楠趁着夜色离开了京城。 守城的卫兵,打了个喷嚏:“老付,你觉不觉得刚才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估计是鸟。” “好像是红色的,全红的鸟?” “嗐,你别自己吓自己,不是鸟能是什么?” 明若楠忍着笑跃下城墙。 朝着远处的大营走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来了 “少主!” 守夜的看着远远走来的红衣女子,甚至都没看清容貌,便知道那是自己少主了。 毕竟深更半夜的,独自一人在这大营外窜来窜去的女子,怕是也没别人。 这守夜的一喊,大家也纷纷探出头来,女子走近了抬头朝着他们露齿一笑,不是明若楠又是谁。 “何事?敌袭嘛?”元靖慌忙起身,将剑拿起。 “不是敌袭,是少主回来了!” 元靖忙将剑扔下,出来迎接,却没见着人…… “人呢?” “少主去找安军医了……”来报信的卫兵挠了挠头,见着主帅脸瞬间冷了下来,赶忙开溜。 安儿大半夜被拽起来,气没地方撒,只能一言不发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还没琢磨出来?” “我才看了一眼,你指望我琢磨出来什么?” “快点儿的!人命关天!” “谁的命?”一个声音在军账外响起,随即帘子被掀开。 明若楠一愣,看着来人,立刻咧开了嘴。 “回来不先找我?” 明若楠看着元靖的表情,忙上前去扯了扯相公的衣袖。 “别生气,真的有正事儿。” 说罢竟又去安儿对面坐着了。 元靖嘴角抽搐,心里委屈。 “如何?” “这渣子奇怪的很。有些扰人心智的药材,但是伤害性不大,若像少主说的伤了身子,应该是玉岱。” “玉岱是何物?” 元靖不知,是因为此物在除西南之外的地方并不常见。就算黑市有卖,也是一年能找出个半斤便了不得了。明若楠可是知道的,这东西葛山关多的是,算是个好东西,救命用的,但好东西,却不能多用。 之所以说救命,是因为这玉岱能将人的气调出来。常人说的断气,断的还有全身游走的气息,这玉岱便是能将即将散了的气凝聚在一起的珍贵药材,吊着人的最后一口气,再救治便容易成功了。 可这玉岱却不能多食。 “为何不能多食?”元靖不解。 安儿白了主帅眼:“你全身的气时常活奋着,盈满自亏!懂不懂?” 明若楠白了眼安儿,安儿赶忙撇了撇嘴:“这人心思歹毒,用一堆补品来掩盖玉岱的药效。” 他自己说罢,突然一愣,“噌”得站了起来:“不对啊!这迷乱心智的药,对身子无碍,这又用上玉岱害人,不是自相矛盾么?还是他根本不知道玉岱是何物?” 明若楠突然脑子里“嗡”的一声。 “玉岱是不是长得像菌子,但是有好几个根的那种?” 安儿点点头:“对啊,你不是见过么?纯黑的,还有点儿像灵芝。” “我那见的都是磨成粉活着切成片的,谁见过本来啥子样?我还以为是某种灵芝呢!” “所以毒是两波不同人下的?”元靖在边上听了半刻,便明白了明若楠为何这么急着来找安儿。 明若楠点点头,望着元靖,有些欲言又止。 “谁中毒了?” 元靖问出口,可明若楠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玉岱的毒有没有法子解?” 安儿叹了口气:“毒通常能解,这可玉岱不是毒……只是在耗损身子,又怎么能解?”安儿医者仁心,忙道,“得让我看看这人身子亏到什么程度了,若是心肺俱损,便药石难救了。” “他……他整日咳嗽。” “见血了么?” 明若楠呆愣地点了点头。 “那怕是已损心脉了。还是让我看一眼吧,说不定能续几年的命。” 安儿的话说罢,明若楠竟是一言不发,只眉头紧紧皱着。 “元靖……”半晌后,明若楠才有些艰难地说出这话,“京城,要快些攻下来……” 元靖此刻一听明若楠的话,便是验证了刚才自己心中的猜想。 “所以……三哥他……”元靖微微摇着头,有些不敢相信…… “元靖,你猜的不错,是有不同的人下毒。一个是庄贵妃,想要操纵元泩,让他听话。” 安儿听见这话不禁瞠目结舌。 “这婆娘是疯了吧?这药虽然吃不死人,但是吃久了会头疼难耐,虎毒还不食子呢!这疯婆子怎么如此对亲儿子?” 安儿的话说罢,元靖却见明若楠脸上的情绪更加复杂了。 心内突然有了种不好的猜想,可他却不愿相信,宁愿认为是自己想岔了。 “另一人……另一人是谁?”他出口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 明若楠知道这话伤人,可她却不得不说出真相。 “我在你父皇的寝殿内,发现了一间密室,这玉岱,便是在那处见着的……” “可……可他已经疯了!”元靖双唇颤抖,心里想着一切可能的解释,“兴许是有人利用那密室……” “我亲眼见他进去了。”明若楠抓着元靖的手,竟发现他双手冰凉,忙捂在手心,“你父皇那仙丹,早就停了。他如今,不过是装疯卖傻,欺瞒你和元泩。” “这老头!你俩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啊?” 明若楠白了眼义愤填膺的安儿,安儿一看元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少主你们待着,我药箱里还带着些玉岱,我去研究研究可有法子治……” 安儿一掀开帘子,便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路北北和汤圆,两人的脸色也是一言难尽。 刚他们二人来的时候,本是满心欢喜,可却没承想,走到门口,便听见了如此一番话。 汤圆更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路北北拉着汤圆离开,边走边宽慰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 “我这祖母和祖父,怎么这么狠心啊!” 路北北本想说,你那祖母还不是因为偏心你亲爹,才有这悲剧。可再一看汤圆皱得像虎皮卤蛋般的脑门,只叹了口气,无奈道:“权力的诱惑,不是人人都能抵得过的。更何况长生……” “他为何要如此?”帐中的元靖,呆愣地被明若楠拉着坐下,从头顶凉到了脚心。 “长生。” “什么?” “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何要给元泩下玉岱,但是我猜测,大约与长生不老的秘密有关。” 元靖捏着额头,有些不解,怎又和这玄乎乎的东西扯上了关系,前不久还是什么万民书和吃仙丹、修金身,要飞升,怎么这段儿又是长生不老了? 明若楠似乎看出了元靖的疑惑,便朝他说了下自己关于四块上古神石的猜想。 正说着,突然听见外头来传信,语气中满是喜悦。 “回来了,主帅!掌门回来了!” 第三百五十章 五毒门 明识理大汗淋淋,咕咚咕咚喝下好几口茶,才拍着腿朝自己闺女诉苦:“多亏你让我克灭了那五毒门,那破门里各种毒虫、毒蛇,他们竟还拿活人养蛊!简直猪狗不如!” “岳丈大人,你没受伤吧?” “你也太不了解他了,他要是受伤,早该偷偷回西南了,哪里还会回京找我们?” 明若楠看着明识理带回来的一个大包袱,有些好奇:“爹爹,你这是从五毒门打包了什么回来?” “我想着医毒同门,从他们那哈带了些书,回克给你四师叔看哈,说不定能有啥子帮助。” 明若楠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爹真是走到哪都不吃亏:“都在这儿了?” “其他的都让我烧咯,那些个害人的,留着给别人看见,继续害人咩?捡了几本比较烂的,书这东西越破,说明翻的人越多,证明那本书越好。” 见自己爹爹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明若楠情不自禁翻了个白眼。 元靖有些好奇,打开包袱,从中捡起一本书,大致翻了翻,翻着翻着却皱起了眉头,像是有些疑惑。 “这行文方式有些奇怪……” 明若楠也凑过头去看着元靖手里那本,一辆茫然:“哪哈奇怪?书不都是这么文绉绉的吗?” 元靖无奈地点了点明若楠的脑袋,知道自己夫人看不出个所以然,便朝路北北道:“你来看看。” 路北北接过,只翻了两页,脸上便露出了一副震惊的表情:“这……这是南渊的书?”路北北惊呼,却见众人仍是不知所云,忙解释道,“我们与南渊本属同宗,所以文字无差,但大宣的书,卷首标题,皆是顶头,但这书不同,南渊的卷首标题皆在正中。而且大宣忌用元字,有谐音也大都用圈来指代,可你们看这书中,单一页就用了三个‘元’。” 明若楠有些不解:“东篱不也是模仿我们的字吗?” 路北北摇头:“东篱的确有部分字同我们的一样,但却并非是全部相同。而且这书中,用了好些倒装。不如大宣用词简洁明了。” 明若楠和汤圆,赶忙捡起地上的书,翻了起来,经北北这么一提醒他们才发现,果然用句好些是倒装,例如一句,计时三刻,书中却写“三刻则计止”,明若楠虽不爱读书,但此刻也看出来差别了。他突然一愣,觉得这种话术好像在哪见过。 “怎么了?”元靖见明若楠脸突然变色,有些担忧地问道。 明若楠愣愣地张了张嘴,半晌后才从怀里掏出张羊皮卷来:“我想这个,可能也是南渊的东西。” 她当时只是觉得这羊皮卷的材质很奇怪,却又好像在哪见过。现在被提醒,他才想起来,从前大宣与南渊并未通商,南渊记事大都用的是羊皮和树叶、树皮。直到之后开通了口岸,南渊才有了纸张。 元靖看了看这羊皮卷,脸色也变了:“这东西你哪来的?” “那个……你父皇的密室。” 路北北也拿过看了看,皱眉道:“确实是南渊的东西。可陛下为何会和南渊扯上关系?而且这里头写的……” 路北北后半句话,看了眼元靖,便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明若楠挠了挠头,她之前一直想不通的关卡,现在倒是明白了。 “我一直不明白,武帝为何会突然停了那仙丹。而且就算停了,这东西对身体伤害极大,他不会如此快清醒过来。我问过安儿,这仙丹吃了五六年,余毒肃清,起码要等倍的时间,所以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是有人在帮他?但如果真的有这个人,又会是谁?” 众人此刻再一看五毒门这些书,和那卷羊皮,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只是此时已死无对证。 “少主的意思是,于广明是南渊的细作?” “恐怕不止,他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外公杀害,显然是算到了自己必死。那他们在大宣安插的,便不止他一人,恐怕整个五毒门,就是个暗桩。” “所以掌门这是顺手掀了个奸细的据点?” 明识理挠了挠头,根本没听懂这群孩子们在讲什么。但最后可算是听明白了,“奸细的据点”几个字,他有些纳闷:“那这些南渊派来的细作也太差劲了噶,根本不经打呢。” 明若楠白了自己爹爹眼:“这个是重点吗?” 元靖捏着额头,着实犯愁,他始终觉得自己父皇,纵使是真的半疯,也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 明若楠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吩咐路北北和汤圆将这些书带给安儿,安慰元靖道:“连你都没认出这是南渊的书,你父皇久居深宫,又怎么会通过半卷羊皮看出呢?”她说到此,有些欲言又止,但想了想,还是必须要给元靖泼盆冷水了,“而且我猜想,你父皇听见长生不老四个字,便已然失去理智了。更何况在疯魔了那么久,突然有个如究竟稻草般的人出现……” 元靖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可终究胸口是有一口气堵在那里。 他再次将那个羊皮卷拿起,甚至连明若楠都能看出,这只是上卷,讲的不过是个故事,想必这羊皮卷主要的内容,和为何元墓和会如此的原因,应该都是在下卷中。 “下卷会不会在岳父拿来的那堆书里?” 明若楠耸耸肩:“谁知道呢?首要任务是好好休息,早日攻破京城,这羊皮卷的事,交给我。” 她见着元靖,睡梦中,老是皱着眉,心里不免心疼,一大早便又把自己爹爹拽了起来:“爹,你还得帮我去跑趟腿。” “又咋个啦?又要去灭了哪个门?” “不是不是,我说想让您帮我克请周世伯来一趟。” “是那啥子羊皮卷的事?” 明若楠点点头。 “那你们拓一份,我把这个拿回克给他看不就成咯?周老哥身体不好,我怕他经不起这周车劳顿。” 明若楠一拍脑门:“我光着急这个咯,忘了顾全。爹你休息哈子,明天一早就回克。” “不咯,我这就克,你们这事情人命关天。” 明若楠看着自己爹爹离开的背影,觉得鼻子不禁发酸,终究,寒冰派还是卷入了这纷争。 第三百五十一章 哥哥 元靖昨日抓出了奸细,也知道了各面墙的薄弱之处,所以今日毫无意外,主帅开始整备,计划今夜子时展开进攻。 “子时?”明若楠皱眉,敌暗我明,倒是奇兵。 她本想今日再去宫里探探,可正吃着早饭,却听着有人来通传元靖:“主帅,抓着个城里跑出来的……他说……说是您哥哥……” 明若楠一挑眉,元靖的哥哥?活着的可不剩几个了…… 守卫当时也很震惊,老远便看着一个胖子,驾马哼哧哼哧朝着大营奔来。 哼哧哼哧,说的并非是马上之人,而是说的那马,可可怜怜,对比那胖子,显得瘦小而无助。 “去看看?” 明若楠跟着元靖一起朝外走,果然,见齐王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被一群举着长矛的西南兵围着。 “六皇兄?” 兵士朝两边散开,为元靖二人腾出一条路来。 齐王一见元靖,眼泪都快下来了。 “老八!” 元靖尴尬抽了抽嘴角,示意兵士们放下兵器。 他和明若楠迎着齐王朝里走,边走边听着元方哭诉:“老八,为兄太不容易了!你知道本王花了多大功夫才到这儿来么?” “额……齐王殿下,您是怎么逃出来的?” 齐王边擦着眼泪,边道:“我见那处城墙守卫稀薄,本想花几日凿个洞逃出来,没想到昨夜凿了两个时辰,便穿了!” 明若楠和元靖无奈心想:这人运气是真的好。 “我本来……说是带着王妃一块儿跑出来,结果王妃却说让我自个儿先来知会你们声!” 明若楠和元靖对视一眼,皆是对这个六嫂有了新的认识。 一个胖子钻出来兴许不显眼,但两个一起钻,被发现的几率便太大了,更别提齐王府四周可能还有盯梢的,六嫂是想自己引着盯梢之人,从而保护夫君…… 元靖朝齐王问道:“六哥,你还记得自己是从哪个洞跑出来的嘛?” 齐王点点头:“我还拿块板子遮上了!” 元靖大喜,忙让齐王将位置描述了一番,可他刚准备派遣一小队出发,却突然听见有人来禀报。 “主帅!好多百姓朝这边儿来了!” 明若楠和元靖大惊,忙出去看。 两人站上瞭望台,看见的便是一堆百姓拎着简单的包袱朝这个方向走来。 “要围起来或者驱赶吗?” 元靖看着这些明显熬了几个通宵的人,吩咐林茨道:“去问问他们是怎么跑出来的?” 半晌后,林茨回来,表情十分尴尬:“说是发现有处墙盖了个板子,揭开一看,发现竟是个洞……” “你六哥看来救了不少人……” 元靖叹了口气,吩咐林茨:“派一支小队,护送百姓先去京郊休息。肖阆权。” “末将在!” “你带千人去那个洞口护送其余百姓离开。苟华!” “末将在!” “你带十万人列阵东门前,分散火力。林重,你安排三千人,将各处洞口一一凿开,进城策应。” “末将遵命!” 待众人一一领命离开,汤圆在一旁嘟着嘴,十分不悦:“那我呢?” “你跟我走,去拜见你六皇叔。” 明若楠此刻也不急于一时,看元靖这架势,颇有今日便要将城门攻破之势。 “这……这便是念之?” 齐王看着汤圆,满眼震惊,当然,也看不到他的眼珠,明若楠只是从他微微颤抖的肥肉上猜出的情绪。 “皇叔。”汤圆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像!跟二哥二嫂长得像极了!从前这孩子没长开,我都没看出来。” 齐王笑呵呵地拉着汤圆的手:“除了大哥家那个嫁到岭南的丫头,就数你年长啦!” 汤圆挠了挠脑袋,并不知道这皇家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只求助地朝师父望去。 明若楠清了清嗓子,朝齐王问:“您怎会想着来投奔我们?” 齐王闻此,心里又难过起来。 他从前只知道浇花遛鸟逛戏园子,安于做个闲散王爷。可谁知母妃死了,外公死了,李家满门也没了。 自此之后他不仅在朝中彻底闲散了,还处处遭人白眼。到后来,他干脆连上朝都不必去了。倒是有些明白曾经元靖还是太子时的处境。 本以为如此便能乐得些逍遥,谁知每日不管去何处,总觉得似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极为不自在。就连王府的不少家丁都偷了家里的东西,跑了。更别提那些妾室…… “唉,老八啊,你是不知道,这些年,你六嫂对我不离不弃,我们俩的日子那是……” 眼见着齐王又要开始废话,明若楠赶忙问:“所以您是觉着京城如今不自在?” “唉,之前那位没死之前,我就想跑来着!” 齐王说着又有些想哭了。这些年他虽然努力安分守己,但是庄贵妃却还是老找他麻烦,想要了他的命。 “若不是三哥几次拦下,恐怕……恐怕老八,你如今就见不着皇兄我了!” 明若楠看着眼前的胖子,终于明白了心宽体胖这话也不一定准,他整日遭受这些,却还是胖得宛如一个球,大约是体制问题了。 “可如今庄贵妃已除,您留在京城,应当没什么问题了吧?” 齐王叹了口气:“本王和王妃,如此便也得过且过了。可如今你侄女眼瞅着要及笄,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我们如今落魄潦倒不说,还背着骂名,如何为女儿谋个好亲事?” 元靖和明若楠也不禁动容,他俩也是做父母的人,完全能理解如今六哥六嫂的心境。 “六哥,你放心,进京后,我定把湘儿的婚事安排妥当!”明若楠如此夸下海口,元靖却是不信的。 元靖此刻想起曾经同李太傅的龃龉,不禁有些内疚。 “六哥,当初李家的事情……对不住了。” 齐王叹气,连带着全身的肉齐刷刷抖了抖。 “老八,你说这个就见外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谁受伤我都不想看见。而且……而且我知道,当时若不是你们,李家是要诛九族的。更何况母妃死前托宫女带话给我,说的便是,让我日后谁也不要相信,除了你二人。” 明若楠感叹,想起曾经淑妃的不可一世,和凄凉的死状,不禁惋惜。 没想到她最终,最相信的,却是曾经最大的敌人。若是庄贵妃能有她这么丁点儿清明,也不会落得疯魔的下场。 他们这头晌午才过完,传信兵便又匆忙来了。 “主帅!少主!城内学子在冲城门!” 第三百五十二章 国之栋梁 东门之外,正处在酣战之中,苟华得到的命令,是只佯攻,减少损失。所以此刻他只是让盾阵缓缓朝前挪着。 不过相较此处,南门那处形式显然更为严峻。 “开城门!” “开城门!” 学子和书生还掺杂着些激愤的百姓,约有三万多人,将南城门围得水泄不通。 南城门的守将躲在女墙后,脑门上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地往下淌。他根本不敢露头,因为一旦露出脑袋,就可能会被这些“乱民”投出的石子砸着脑袋。 这些人专心朝着大门扔石头,奈何准头有限,已经误伤了好几个从女墙后探出头来的守卫。 “大人,这如何是好啊?” 边上一人进言:“不然我们放箭?” “疯子!”守将一脚将此人踹了出去,“那都是平民百姓,你朝他们放箭?也不怕来日家中被口水淹了!” “那咱们开门?” “想掉脑袋你就开!”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一时之间城楼上的人便只能躲着。 西山上的路北北背着手,看着这一幕,心里犯愁:“再这么下去,得出事。” 他沉思片刻看了眼边上的汤圆:“你去趟?” 汤圆愣愣地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路北北这笑呵呵的模样背后,是什么馊主意。 半个时辰后,汤圆扯着嗓子站在城楼上喊道:“大家冷静!我们再有半日就攻破京城了,父老乡亲们不要慌,避免踩踏噶!” 众人一愣,这声音洪武有力,百丈内,竟都听见了。 “这说话的是谁?听语气不像是禁军啊……” 这时候真正的禁军看了眼身边正喊话的小公子,一身暗花纹黑长衫,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人……这人眨眨眼,愣了片刻,突然惊呼出声:“敌袭!敌……” 他第二字还没说完,便被敲晕了。 汤圆干脆跃上女墙牙子,又喊了遍。 “我是明若楠的徒弟,也是师爹的侄子……不对,也是元靖的大侄子。你们别怕噶,回家等消息就成啦。” “公子小心!”一书生看着缓缓朝汤圆逼近的禁军,忙大喊着提示。 四周有箭矢飞来,汤圆竟是浑然不顾,只在即将射到自己身上时,才轻巧转身躲过,手中还抓了几根箭,嘴里喃喃着自己师父教导的美好品质:“不能浪费,带回去好了。” 禁军的长枪刺来,汤圆直接踢断。刀砍来,躲过。上千禁军在这么一排窄墙之上,十分难施展,前脚跟踩后脚跟,盔甲碰撞得叮当响。 汤圆还忙着朝下头挥手:“快回家啦!我跟你们保证,马上就能破城啦!” 门前堵着的人,皆是抬头望着这小公子像是逗禁军玩一般的动作,有人思索了片刻大喊道:“西南军可是仁义之师?” “是呢是呢!”汤圆挠了挠头不假思索地回答,“百姓都这么喊我们呢。” 学子中又有人问道:“如何证明?” “证明?这咋个证明嘛?不然你上外头去打听打听?”汤圆挠了挠头,想起这群人好像也出不去,“反正我们不写那劳什子万民书,你等我们进来看看就知道了咩。” “那你们进来,万一不是,不就晚了?” 汤圆又挠了挠头,将飞来的箭矢踢了出去。 “我也不知道咋个说,哎,该让北北来的,他比我会说话。但是你们认不认,我们都要攻进来了,你们在这哈站着,一会儿你们拥挤踩着人,或者流箭伤着你们,我们都不好整噶!”汤圆皱着眉,嗓门倒是颇大,“你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吧,供你们读书不容易,万一伤着了,家里得多难过,是吧?” 他见底下的人皆是低着头有些动摇,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你们也别朝着禁军扔石头了,他们也怪可怜的,拿了饷银来打仗,要被你们的石头扔死了,朝哪个说理去?” 正卖力朝汤圆进攻的人们微微一愣,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替自己说气话了,随即也没了好好打人的心思。 城门前聚集的人,有明理的,轻声道:“这小公子我几年前见过,确实是明若楠的徒弟。” “要我说,这小公子说的也在理,我们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对了!”汤圆突然一拍脑门,想起路北北交代自己一定要说的话,“我们军师说了,诸位都是国之栋梁,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大宣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 汤圆说完,见聚集在自己身边的禁军越来越多,也不再逗留,忙一个转身,跃起离开。 身后纵使箭矢横飞,他都一一躲开,没被伤着分毫。边走还边乐呵:“这下师父肯定会夸我的!万箭丛中过,轻盈不沾身!哎呀,我都会作诗了!” 与汤圆的兴奋不同,书生们皆是怔怔地愣在原地。 “他说……说我们是国之栋梁……” 竟有人眼中噙上了泪,他们好久没听过如此的肯定了。近两三年,朝廷都在征兵,停了科举,连太学都不好好办了。他们近几年听到最多的,或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或是“酸秀才”、“穷儒生”,万万没想到,今日竟能听见“国之栋梁”四个字…… “我们回去吧。” 众人缓缓散开。 他们之前因为同侪帮着疏散百姓而惨遭禁军杀害,心里有愤,加上梁太师一事,他们对朝廷彻底失去了信心,故而今日才会在此集结。但如今,得到了这么一句保证,便生死无悔了。随乖乖回家,准备迎西南军入城。 “何其猖狂!” 传信之人朝禁军指挥使薛鹤汇报着汤圆的所作所为,薛鹤怒得折断了手里的箭。 “指挥使大人,仍是没有二公子的消息。” 副将口中的二公子,便是薛鹤的二儿子——薛飞。 “无妨,生死有命,若是被发现了,只能说明他没用!”薛鹤吩咐手下,“准备滚木和火油,他们要上攻城车!” 禁军手忙脚乱地准备着,却并不知道四周的城墙已千疮百孔。一小队人马,偷偷从洞中钻入城中,将龙爪勾飞上城墙,趁禁军不备,开始朝西门和北门城墙上的禁军,发起进攻。 禁军各个警惕地看着城外,担心西南军会从不知哪个门突然攻来,却没承想,危险已朝着自己身后逼近。 第三百五十三章 城破 “所以说,建这么高的城墙做什么?女墙建得角度又奇怪,普通人根本看不清城楼墙角的情况,以后这破墙说什么都得改改!” 明若楠边晃着脚,边朝元靖抱怨。 “若不是这漏洞,咱们又怎么能如此快攻城?” “说得好像你已经攻进去了一般。”明若楠白眼刚翻完,就听见外头有人来报。 “主帅,西、北两城门,障碍已清除。” 元靖朝明若楠挑了挑眉,颇有邀功领赏的意思。 明若楠用脚尖踹了踹自己夫君:“成,知道你厉害!” 元靖也不再废话,忙朝手下吩咐道:“遣熊将军和费将军,并分两路,全力攻城。” 按照原定计划,这命令一下,熊和费二人登时摸着自己的佩刀既激动又兴奋,因为他们知道,今日入夜之前,京城,必破! 三路兵马同一时间攻城。 薛鹤简直焦头烂额,不说别的,单滚木便不够用。 他将人分散开来,可支援的人还没到,便听闻城门已开…… 他正骑在马上,准备率兵出城迎战,没承想头盔还没带上,便听见了这个消息。 “指挥使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薛鹤拿着头盔的手,微微颤抖,可立即恢复了镇静:“程西带人死守城门,你们随我去将那些进城的西南军头颅砍下,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薛鹤本以为这话定能重整军心,可他却不知,跟在他身后快马穿过集市的士兵,心里皆是发颤。 不少人心里都打着鼓,当初善财钱庄跑路的时候,暗示西南军三个月内必能攻入京城,而如今,过去还不到两个月。 当初明若楠说子时定取庄贵妃的命,据在场的兄弟描述,分毫不差,子时钟声一响,庄贵妃便被折断了脖子。 今日,又听见外头的兵士叫嚣着,“半日内,必入城”,果不其然,才过了两个多时辰,便进来人了。 如此看来,西南这帮人,从不说空话,说出的这些他们看似大话的,都一一做到了。 所以他们心中摇摆不定,竟生出种自己此刻是去送死的感觉。 可军令难违,他们总不能在此时弃主将不顾。 城中,街道两头早已没了商贩,京城内也没了平日的热闹。百姓皆是躲在家中不敢出门,纵使有在街上还没来得及回家的,也远远躲开这策马的禁军,生怕他们一个不开心先将自己斩了。 肖阆权带着人马在城中集合,他倒是一点儿不急,悠悠策马朝着东门进发。 “将军,咱们会不会太悠哉了点儿?” 肖阆权摇摇头:“不急,主帅交代了,尽量减少百姓的损失,前方有一大块空地。应当没有摊位和住宅了,如此万一砸坏了什么,咱们也赔得起。” “遵命。” 果不其然,跟肖阆权计算得差不多,他们只在那空地上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薛鹤便带着大队人马赶到。 两军兵戎相见,考得便是马步枪。想当年,肖状元可是马步枪第一!获得过明若楠称赞的。所以此刻薛鹤和肖阆权才过了几招,便觉得有些不敌。 看着自己的手下中不少被挑下马,薛鹤心里也紧张起来。 “肖阆权,我劝你早早束手就擒!本将便饶你不死!” “哦?主帅吩咐我很多事,唯独没吩咐我投降。”肖阆权勾起嘴角,将枪一竖,竟是入土三分,足见功力之深厚。 “诸位,若此时放下武器,我可朝太子殿下求情,保你们无恙,若是仍执迷不悟,那可别怪肖某不尽人情!” 薛鹤的部下中,有曾经同肖阆权一起参加武举考试的,谁能想到当初嘲笑人家堂堂状元郎,在枢密院被排挤,做了个没实权的官。而如今,人家是太子殿前猛将,已经能带几十万兵马,而自己却还只是个城门守将。 这人率先将手中的长刀扔在了地上。 “你做什么?” “将军,大势已去,您保重!” 他说着从马上跃下,朝着肖阆权一跪:“末将愿效忠太子殿下。” 薛鹤怒得想将此人斩杀,可紧接着竟然越来越多的人翻下马来。 “末将愿追随太子殿下!” 薛鹤震惊地望着这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手下,竟然会叛变。 “你们……” “将军,我们同是大宣子民,又何必自相残杀?” 见薛鹤怒不可遏的模样,肖阆权声音冷冽,朝着薛鹤发出危险的气息, “薛将军,你还要执迷不悟吗?若是如此,那肖某便只有得罪了。” 几个冥顽不灵的人,不过半个时辰,便被肖阆权这队人马擒住。薛鹤也被肖阆权一刀砍下马来,竟是被自己的马受惊踩死,死状无比凄凉。 刚没有动手的人,此刻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至少如今,他们还活着。 此时,皇宫内,陈强皱着眉头,将茶递给元泩:“王爷,您喝口水吧。” 堂下的孙国公和尤侯爷,仍是喋喋不休地说着。 “泩儿,现在都火烧眉毛了!咱们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泩儿,我们只要在江南站稳了脚跟,待到时机成熟,可随时再回到京城!” 元泩看着情绪激动的两人,默默将带着血的帕子攥紧,兴许比起母妃,他们的关心倒更为真诚。 “姨夫,舅舅,泩儿不想走。” “可三面城门已破!眼瞅着东门外的大军也要进城了!”尤侯爷此刻气得要跳脚,“你说你何必要执着于此,咱们只要……” “你们走吧。”元泩缓缓勾起嘴角,那笑容苦涩又凄凉,“除了京城,我哪儿也不去,败也要败在此。” “傻外甥!他们进城了,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元泩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输得够惨的了,不想……”死也死得难看。他这后半句只敢在心里说出。 “姨夫,我一直有个疑惑,还望您能解答。”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什么疑惑?” 元泩剧烈地咳嗽,让孙国公不禁有些心疼:“罢了,也不差这一时三刻,你说吧。” “茹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孙国公一愣,看着元泩的表情顷刻间变化,结结巴巴道:“茹儿,茹儿是羞愧自尽……” “姨夫,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了,我只想听句实话。” 孙国公顷刻间红了眼圈,哽咽道:“茹儿……茹儿是看见了于广明和贵妃娘娘在一处,才……” “你们,呵呵,你们倒是狠的下来心。”元泩咳嗽得越发厉害。 孙国公眼中尽是悲伤,女儿是他的心头肉,若不是为了家族利益,他又怎会舍得牺牲! “罢了,你们快走吧,这偌大的大宣,早已没了我的容身之地。” 孙尤二人看着元泩的表情,不知为何,心中竟是充满了悲悯之情。他们叹了口气,缓缓转身离开。 只留下常宽和陈强还在侧伺候着。 “陈强,你不走?” 陈强摇了摇头,笑道:“我可以伺候您到最后一刻。” 元泩有些诧异地望了眼这年轻的大内总管,不知为何,竟觉得他脸上的表情,自己有些看不透。 “王爷!王爷不好了!”一兵士快马来到勤政殿门前,“东门……东门破了!薛指挥使战死!” 元泩听着这话,竟没有丝毫的失望和惊恐,却只如释重负般地舒了口气。 “王爷,大军已朝皇宫来了,我和刘校尉现在便带您从侧门离开!” “不必了。”他笑着朝堂下跪着的衷心之人摆了摆手,“你想逃便逃,想降便降了吧。”他托着疲惫的身子缓缓起身,朝仍在身侧的两人吩咐道,“扶我去玉琼殿。” 第三百五十四章 进宫 酉时三刻,京城众人万万没想到,西南军说的半日内进城,竟然是真的。 他们偷偷从门缝中探出头来,发现这军队井然有序地朝着皇宫进发,最末尾的一小队人马,扛着家伙事儿,竟然是要沿途清扫街道的! 这下百姓再也不害怕了,皆是撞着胆子出门看热闹。 刘老伯刚出门就听着边上一个扛着扫把的西南军大喊了声:“嘿!” 他吓得赶忙又躲回了家,却见这人虽然看着凶神恶煞,嗓门又大,但是喊出的话却是:“这是哪家的板车?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砸坏的噶,要是的话带着板车三日后去京兆尹定损补偿!” 刘老伯再次从屋里窜了出来,朝着隔壁老王喊道:“老王,你的车咋坏的?官府给赔哦!” “赔个屁!我儿子几日前自己摔坏的!”老王啃着萝卜从屋里出来,看着远去的兵士,叹道,“这是不是就是他们说的那什么,仁什么的?” “仁义之师!”老王的小孙子蹦跳着从屋里出来,牵着爷爷的手,嘿嘿乐。 “小虎子真聪明!以后咱们也考状元!” 明若楠和元靖策马朝皇宫奔去,同他们一路的,还有安儿。 他们将城中诸事交予路北北善后,他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皇宫内,守卫已经跑得跑,散的散,剩下的,见明若楠和元靖奔来,也知大势已去,不再阻拦,两人单枪匹马,直接朝着玉琼殿奔去。 一推门,看见的便是元泩坐在那龙椅之上。 “来……咳咳咳,来了?” 元泩的话一出口,元靖便皱起了眉头,之前只听明若楠描述,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如今一看,曾经风华正茂的人,竟憔悴得身子像是一碰便会倒。 元靖还怔在原地,便见陈强朝着地上一跪,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主子,一个时辰前,我吩咐人去看,陛下已不见了踪影。” 元靖叹了口气,着实心塞:“我知道了,你去整顿下留下的宫人,别乱了套。” “遵命。” 陈强毕恭毕敬地离开,元泩不禁苦笑:“他竟是你的人。藏得可真深。” 明若楠吩咐安儿留下,自己朝武帝的寝宫走去。 “怎么,怕我盯着楠儿看?” 元靖笑着摇了摇头,只抬眼望着元泩,一言不发。 元泩嫌恶地转过头去,他实在不喜欢元靖看他这种眼神,充满怜悯。 “你不用可怜我。有今日,是我罪有应得。” 元靖不语,只朝安儿招招手。 “三哥,陈强和另外几个小太监,都是当初孙公公收养的干儿子。你可能不记得了……孙公公是自打母后进宫,便在霜叶宫伺候的,还是皇祖母在时的老人了。”元靖说着朝元泩走去,看着那张龙椅,只觉得在那位置上的人,似乎都未能快乐,“陈强比别的孩子聪明,所以爬得更高。不过是放了个不知何时用的上的人而已,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 “是么?父皇的仙丹,可都是他一颗颗喂下的。”元泩苦笑,却见元靖表情复杂。 元靖摇了摇头,招呼安儿上前。 “三哥,父皇那些劳什子仙丹,一年前便开始偷偷吐了。陈强发现后,不方便同我联系,所以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元泩满眼震惊,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安儿蹲在了自己边上。 “你这是干什么?” 元泩本想挣扎,却见常宽竟是在侧一动不动。 “常宽?” “主子,让寒冰派的人给您看看吧……” 元泩气得又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安儿一听这咳嗽声便皱紧了眉头。 “你们抓着他!” 元泩一愣,纳闷这小子怎么如此命令自己主子? 没想到元靖和常宽竟是齐齐将自己的肩膀按住。安儿探着元泩的脉搏,越探眉头皱得越紧。 半晌后起身,冷冷道:“你叫常宽对吧?” 常宽笑嘻嘻地点点头。 安儿被这人笑得全身发毛:“你是不是有病?” 普通人听见这个怕是要暴起,可常宽却笑着点点头。 安儿白了眼这人,顺道给他也诊了脉。 “不是内息的问题,难道是皮肉?” “我不用……” 元泩咳嗽了半天,好不容易能说全句话来。 “小公子若能治好常宽,我必重金酬谢!” “谁稀罕。”安儿撇撇嘴,懒得搭理元泩,只伸手捏了捏常宽的脸,一副了然的表情,“麻烦。” 随即朝常宽招了招手,让他跟着自己出来。 常宽因为只会笑,所以安儿现在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眼中喷出的怒火,若不是指望着这人救主子,早一掌劈了他了。 “安儿就是这样,医术好,脾气也大。”他摸了摸龙椅的扶手,有些纳闷,“三哥,这个位置,有那么吸引人么?” 元泩扶着胸口,笑得无比苦涩:“就是你这副什么都不看在眼里的模样,着实让人讨厌。” 两兄弟难得地笑出声来。 半晌后元泩才低声道了句:“老八,给我个痛快吧。” “楠儿答应过司达,不杀你和庄贵妃,如今她破了个戒,已经够内疚的了,你还要让她更自责吗?”元靖说着叹了口气,“而且我们从未想过赶尽杀绝。” 元泩半晌无言,只觉得心口一阵郁结。他有些哽咽地岔开话题:“父皇去了何处?” “不知道,楠儿去查了。三哥,有个事情,我想我必须告诉你……” 而此时殿外,常宽眼中的悲伤,纵使是脸上再多笑也掩盖不住了。 他双膝跪在地上,朝着安儿一下下磕头:“求您救救他!求您救救王爷!我做牛做马……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看着他笑着流泪的滑稽模样,安儿却一点儿笑不出来。 “我……我已经写信给师父咯,让他老人家想想办法,但你别报太大希望,你的病我倒是能治,只是需要时间。” 常宽拼命摇头,泣不成声:“我不用……不用管我,求求您,想想办法!” 安儿见过了不少生离死别,可此刻也难免心中一阵难过。 “应该早点找我的……”他此刻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先用些黄芪和莹草,给他舒着气,他身子虚不受补,不能用太烈的药。若是不出意外,再活个一年半载的,应该……没问题……” 安儿不忍心看常宽的表情,匆忙背着药箱离开。 第三百五十五章 我们少主看书呢 明若楠看着武帝寝殿中竟十分整洁,有些不解,忙朝匆匆赶到的汤圆道:“你在外头守着。” 汤圆领命,将一众宫人撵了出去,拦在了殿外。 明若楠轻轻转动床轴,密室缓缓开启,她不再掩藏踪迹,直接将密室墙壁上的灯通通点亮。 可其中却空无一人,她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没人,而且那装玉岱的盒子也不见了。 明若楠摸着玉镯,看着一团乱的密室,琢磨了半晌,突然心里一阵慌张。她匆忙从密室中爬了出来,没等门全关上便大喊道:“汤圆!” “怎么了师父?” “派一队功夫不错的……不成,从军中挑几个寒冰派弟子,派去保护元泩!” 汤圆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为什么要保护元泩?” 明若楠却根本顾不上汤圆的提问,接着道:“再找几个咱们自己的人,把这间寝殿给我翻个底儿朝天!” 汤圆眨了眨眼睛,琢磨自己师父无论是干什么一定有她的道理,忙一溜烟地跑走。 其他宫人皆是在院中跪着,其实根本不用汤圆拦,他们既知道里头的人是明若楠,借他们十个胆子也是不敢进来的。 两兄弟在玉琼殿内,直聊到半夜。 玉琼大殿,灯火通明,两人席地而坐。 元靖听着外头的动静有些诧异,喊了声:“谁在那?” “姑爷,少主让我们贴身保护贤王。” 元泩一愣,竟是“噗嗤”笑出声来:“想我元泩这三十多年杀人如麻,如今却还要别人保护……” 元靖嘴角抽搐,捏了捏额头问道:“你们少主呢?” “我们少主看书呢!” 兄弟二人:…… “老八,我是不是听错了?还是我大限将至,产生了幻觉。” 元靖拍了拍元泩的肩膀:“三哥,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如今你这情况,不管是报应不爽也好,天理循环也罢。但你终归是我亲哥哥,无论如何,我一定想办法医好你。”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明明占尽了便宜,却还要假慈悲的模样。”元泩咳了几声,脸上却再次忧伤起来,“如此心肠,怎么坐稳那个位置?” “你看不惯也没辙,我赢了。我有我的法子坐那儿,就不牢三哥费心了。” 元靖缓缓勾起嘴角,元泩看着他竟有片刻的恍然,随后语带酸楚道:“你们俩,越来越像了……” 天蒙蒙亮,元靖搀扶着元泩推开玉琼殿的大门,却没承想,门外竟是跪了一片……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元泩无奈地摇了摇头,甩开元靖的手,招呼常宽扶自己离开。 元靖此刻孤零零站在正中,接受着百官的朝拜,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路北北清了清嗓子,元靖才堪堪反应过来,忙朝百官道:“平身吧。” 他看着人群中不少熟悉的面孔,这才放下心来。 “请太子殿下早日登基。” 听见这洪亮的声音,才走出不久的元泩一个踉跄,若不是自己现在弱不禁风,真想一扇子将这混蛋扇死。此人变脸倒是快的很!从前时不时便上表,求自己早日登基的,也是他。 元靖看着此人微微皱眉,缓缓开口:“徐大人,我父皇可还在世?” “陛下万寿无疆,自然是……” “那为何要本殿如今登基?” “陛下年迈,已不胜国事繁冗,还望……” “既然父皇未禅位,那我此刻登基,岂不是谋逆?”元靖冷笑,“你好大的胆子,这是要栽赃本殿谋逆之罪?” “下官不敢!下官失言,望……望太子殿下开恩。” 元靖扬了扬手,冷着脸道:“来人啊,将这欺君罔上之人,扒去官服!我念你为官十载,虽没什么功劳,但也鲜少过失,只除去你的官职。徐大人,听闻家中母亲病逝,回乡丁忧吧。” 朝局瞬息万变,更别提这跟一代更迭也没差什么,此刻让他回去丁忧,那便是罢官之意了。这姓徐的大惊失色,忙跪地疯狂叩首。 “求殿下开恩!求殿下开恩啊!” 不理会他的求饶,元靖只做出了个请的动作,朝有些胆寒的众人笑道:“诸位大人,既然来了,那便别白跑一趟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敢上前,但一些老臣,想当年在朝堂上同胡说八道党吵得气病了的,如今倒是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一点儿看不出虚弱。此刻一听元靖的话,皆是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举着朝笏昂首挺胸地进了玉琼殿。 元泩无奈摇了摇头,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朝常宽道:“走吧,这儿的一切,已经跟本王无关了。” 他此刻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宛如一棵枯树,随时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彻底耗干最后一丝养分。 明若楠翻了三本书,脑壳便“嗡嗡”作响了。她意识到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忙喊了人来,吩咐道:“元靖……额……太子殿下在何处?” “殿下正在玉琼殿上召见百官。” 明若楠一拍巴掌大喜:“正好!让他派几个有学问的给我,说我这儿有急事儿。” 这宫人一愣,没想到后宫还能命令前殿,虽然心里惊叹,但还是小跑着朝玉琼殿奔去,丝毫不敢怠慢。 “什么?” “娘娘说……说她有急事……” 这守门的太监一愣,朝边上的侍卫小心翼翼说了这话。这侍卫竟是想都不想便跑进了殿内,朝守在元靖身旁的陈强耳语了这话。 陈强闻此也是一愣。他也算是头一次正式接触太子妃,这未来的后宫之主,似乎是有些不大懂规矩?但陈强可不敢懈怠,忙将明若楠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了元靖。 元靖虽不知道夫人再忙什么,但却捏了捏额头,朝着梁惠忠道:“梁大人,劳您带十位学识渊博的大人去趟父皇的寝殿,我家夫……太子妃有请。” 毫不意外,梁惠忠也是一愣。 “这成何体统啊!” 有人小声地谴责着,却不敢言明。元靖只片刻便知道了明若楠究竟是在烦恼什么,忙补充道:“最好是对南渊文化有些研究的人,若有能者,也可毛遂自荐。” 元靖这话说完,众人立刻心内恍然,原来是国家大事啊!那万不可推辞!立刻有几人自告奋勇。 待这群老学究迈着小碎步来到武帝寝殿时,看见的便是满地的狼藉,怕是堆了书籍不下千卷……他们瞬间觉得脑壳发胀,似乎又有秃头的风险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安排 “这几本都是南渊的书籍。” 明若楠将递上来的几本在手里翻了翻,又丢给了梁惠忠。 “着重看有没有神话传说、民间轶事、医药记载这类的。尤其是涉及到什么上古神石、长生、童颜鹤发这类的内容再拿给我看。” 梁惠忠怔怔望着明若楠,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本想开口问,却听一旁的王文斌低声道了句:“遵命。” 于是众人只得硬着头皮接着找。 “太子妃,您看是不是这种?” 明若楠只看了两行,便皱起了眉头,实在拿不准算不算有用的信息。 她示意大家接着找,自己坐着专心看了起来。 众人偷偷交换着眼神,却是谁都不敢问。皇帝不见了,太子妃在皇帝的寝宫里翻箱倒柜找古籍,这无论如何看,都太过诡异。 而另一边的元靖在玉琼殿上也是不知疲倦。 先是处治了一干官员,吓得众人胆寒。 但太子殿下却又说:“但凡为大宣尽忠者,定不会亏待诸君,但若存着心思鱼肉百姓者,绝不姑息。” 他这话说的狠绝,但是真正到了定罪之时,却只是敲山震虎。 “胡罄和巴伦二人可在啊?” “回禀……回禀太子殿下。”这人哆哆嗦嗦站出,根本不敢抬头看元靖,整个人都打着摆子,“之前贤王……” 这人说完这话,登时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忙用力朝地上磕头。 “你这是作何?”元靖有些茫然,朝一旁的陈强示意,陈强忙将人扶起。 众人见如此提到元泩,元靖却如没事人一般,竟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意,若是从前,在元泩面前提到八皇子,那可是会掉脑袋打板子的! 有人这么想着,突然又发现了平步青云的机会,在心里暗暗记下。 这人起来后擦了擦额头的汗,接着道:“这二人皆被软禁在了府中。” “林茨,派几个人将他二人拿了。”元靖说着扫了眼殿内,“甘御史可在?” 甘永达朝前一步:“微臣在。” “劳您带着御史台,将这劳什子胡说八道党好好清理清理。”他说着又问,“卜尚书?” “微臣在。” “卜尚书,您也辛苦些,如今京兆府衙不大好用,劳您带着刑部,将这几年的案宗整理下,尤其是京城和朝中的,若存在冤假错案,酌情考虑重审重判。” 众人四处一看,才发现京兆尹李昌根本没来,他那工部尚书的岳父,早年受李太傅一案牵连,早就告老了。他给胡罄塞了不少银子,才当上了如今的京兆尹。可当初梁太师的事,他可是监斩官。 如此看来,怕是人早跑没影了。 “吏部尚书可在?” 他喊了一声,见没人应,约莫十有八九是跑了。 转头朝林茨问:“裘可千呢?不是几日前便让他进京了吗?” 林茨尴尬抽了抽嘴角,低声道:“您又不是不知道那老头,说不准是骑驴来的……” 林茨这话一出口,几个之前与裘可千有过交情的人,有些忍不住想笑,没承想这么些年了,这老头竟还是如此。 “那吏部的事儿回头再说,这几日诸事繁多,姜尚书,兵部先将兵籍整理出来吧。汤河以南州郡和西南军的兵册,裘可千会带来,其他州郡的,劳您想想辙。你们人手不够,需要谁,直接朝我……朝本殿说,本殿给你们安排。” 元靖也不朝龙椅上坐,只请人搬了个椅子来,大刀阔斧地坐在这龙椅边上。 众人看着这将事情一条条理顺的人,实在不敢相信,这是曾经那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们依稀还记得几年前,那个柔柔弱弱,动不动便哭鼻子的废太子、傻王爷,再看如今的人,竟是隐隐透着帝王之气,兴许是带了几年兵,身上有了些肃杀之气,也兴许是近些年治理几个州郡有所得,眼中带上了霸气,似乎……还有些匪气,不过整日在西南那地,染上匪气倒是正常。 “如今朝中竟是用人之际,但是百废待兴,选人用人也急不来,只能委屈诸位这半年,多操些心。”他扶着膝盖,朝俞相才道,“俞将军,现如今禁军拆得零零散散,我想着让苟华暂领禁军大将军一职,您看如何?” 众人微愣,苟华是跟着元靖一路打过来的人,元靖想放在关键位置上,本就无可厚非,竟会询问老臣的意见,实在难得。 “殿下圣明,苟将军之前便在禁军任职,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便好,如此,俞将军,便劳您带着肖阆权将枢密院整肃干净了。” 众人惊诧,竟是要给俞相才更高的品阶。 “有些官阶要重新议定一番,罢了,这个等裘可千来了再说。汤圆呢?”元靖明明不久前看见汤圆在殿上,怎么一转眼便不见了……琢磨他估计是嫌这儿无聊,出去溜达了,元靖叹了口气,无奈道,“礼部尚书……也跑了?” 他捏着额头,实在心塞,恨不得把整个西南的草台班子都运过来。 “那个,你叫……不好意思。”元靖熬了一个通宵此刻头脑也有些不大清醒,此刻指着刚才哆哆嗦嗦的那人,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曲梓,太……太常寺卿……” 元靖了然:“你先暂管礼部吧,今日回去先将世子认祖归宗一事好好筹备筹备,不用太铺张,礼数齐了便是,剩下的明日再议。”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整整三个时辰,全是提心吊胆。可没承想还有贼心不死者。 “殿下,您离京之时,在宗祠除了名,您看是不是……重新请礼部写个册封的诏书?” 元靖挑眉,望着这说话的人:“爱卿是?” “鸿胪寺齐河。” 元靖朝着此人点头笑了笑,便转身离开。 齐河一脸茫然,朝着旁人问道:“殿下这是……这是何意?” 一旁路过的人大都看着他摇了摇头。只有刚才的曲梓好心提醒:“齐大人,这事儿都没人敢提,你以为是为什么?” 元靖自称的太子,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偏有这傻子要将此事点出来。 经曲梓一提醒,齐河登时绝望地跌坐在地上,只觉得脖子上的脑袋想要乱窜,总之是不想在脖子上好好待着了。 元靖看着倚在柱子上打盹的汤圆,拍了拍他道:“去暖阁睡吧。你师父呢?” 汤圆迷迷糊糊揉了揉肉眼,指了指身后一个倒在地上,身上扣了无数本书的人…… 元靖无奈,将明若楠身上的书一本本拿下,朝着身后红着眼的几位大人道:“牢您几位费心了。” 说罢竟是将明若楠打横抱起。 众大臣忙低头接着翻书,目不斜视。但心里却不少都在默默念叨:成何体统啊…… 第三百五十七章 化龙晶 “我知道了!” 明若楠猛得从梦中惊醒,看着缓缓睁开眼的元靖,愣了片刻神。 “吵醒你了?” 元靖笑着摇了摇头,将夫人再次拉回怀里:“天都黑了,也睡够了。” 明若楠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琢磨的事儿,忙撑着胳膊想起来,却发现自己被锁得死死的。 “这是?” “睡够了,但没躺够。”元靖指了指床帐,“这张床你还一次没睡过呢。” “这是东宫?” 元靖蹭了蹭明若楠的额头,笑道:“感受下,毕竟也躺不了几日了。” 明若楠白了眼元靖:“怎么着,怕我找不着你父皇啊?” 元靖身子一僵,明若楠也知自己失言,忙找补道:“哎,我今天……” “翻出什么线索了?” “嗯……也不算,就是看见篇古籍,讲的是太-祖皇帝当年出巡南渊的事儿,说他当时将化龙晶带在身边。只提了一句,没画儿,也没描述,还是不知道这到底是哪样东西。” 元靖捏了捏明若楠的鼻子:“你现在做梦都是这事儿,刚才都喊出声了。” 明若楠一拍大腿:“不是!我想起来了,我确实是想着法子了,这化龙晶我们从来没见过不是它不存在,而是说大宣开国后,它可能就不叫这个名字了!” “什么?”元靖一脸茫然。 “而且为什么武帝要害自己儿子啊?他不想让三哥当皇帝,那关着,或者贬了,都行,为什么非要给他下毒?” 元靖捏了捏额头,干脆缓缓坐起:“所以你的意思是,三哥和玉岱,一定有一样跟化龙晶有关。” 明若楠疯狂点头,这会儿虽然已近子时,但她脑子却逐渐清明起来。 “你想啊,这南渊的小皇帝,城府多深!” 元靖忍不住纠正明若楠:“小皇帝是老臣们喊的,他虽然继位时只有十多岁,但如今也三十了。” 明若楠摆摆手:“嗐,不用在意这些个。”她觉得有些渴,忙琢磨迈过元靖去倒茶喝,却没承想一个不慎被袜子绊了下,险些脸朝下摔地上。 多亏元靖眼疾手快,将夫人揽进了怀里。 明若楠坐在元靖腿上,仍是惊魂未定。 “唉,好像有一世就是这么死的……” 元靖笑着弹了弹明若楠的脑门:“你这辈子是我,别想逃。” 两人将灯火点上,才接着讲之前的话。 “你看这个南渊小皇帝,他登基不久,便利用两地通商的队伍,安插了人在连富贵身边,这是其一。而且抓住时机,打了西南军个措手不及,五十万西南军险些全军覆没,这是其二。单就这两样,足以证明他野心之大,城府之深。” “所以你认为这长生不老的秘术,也是个幌子?” 明若楠点头:“不一定这事儿不是真的,但起码十之有八,是掺杂着他想吞并大宣的野心。第一步,是于广明为庄贵妃谋策,害西南军,拔除了自己最大的敌人;第二步,利用武帝想飞升的心,利诱他吃丹药,做万民书,将这大宣的百年基业霍败凋零;第三步,是于广明将武帝治好,取得信任,再适时将这上古神石能长生不老的事儿找出辅助的证据来。本来武帝就觉得这神石是这么个作用,再加上古籍一验证,立马让你父皇动心不已。” 元靖点头:“还有其四?” “嗯。没了你父皇这颗大树,还有元泩啊!”明若楠说得口干舌燥,又灌下去一大碗茶,“元泩登基了再不济也能撑起大宣。先是国力被消耗,又是皇帝和可能继位的人生命垂危。就差你没事儿了……不对,若是这趟我们出征不是如此顺利,怕也会被他坑害……他应是在等着我们两败俱伤,啧啧啧,用心何其险恶啊!” “所以楠儿是准备从动机分析?” 明若楠点点头:“只是我还没琢磨透这个……” 元靖突然一愣,说出口的刹那,自己不禁有些害怕:“若是……有人暗示他,三哥,便是化龙晶呢?” 明若楠瞬间觉得一阵凉意从头顶直窜到脚下…… “将化龙晶带在身旁……”明若楠愣愣望着元靖,“这描述,真的有可能是个人……” 而且若上古神石是个人,他在身旁不足为奇,飞升时在场便可,可若是……明若楠一惊,慌忙起身:“走,去冰窖看看!” 元靖立刻领会了明若楠意思,两人穿上外袍,顾不得梳洗,匆忙朝冰窖走去。 直到了冰窖门口,两人仍有些不太真切。 “幻影石还在么?” 元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冰窖门口抛去,却发现根本没有触动任何机关。 他俩缓缓将冰窖门打开,看着其中的景象,不禁大惊。 哪里还有一块冰?这冰窖里,只剩下个巨大的丹炉,炭火烧尽,这炉顶却还冒着热气,足见昨日武帝逃离的十分匆忙。 “天寒冰不在了……”明若楠同天寒冰多少有些感应,所以此刻能感受到方圆百里都没天寒冰的影子了。 元靖皱眉:“我找人将这炉鼎砸开。”他叹了口气,看着足足一丈高的丹炉,心里对自己的父皇,最后一点儿情分都快消耗完了,“让人将这宫中翻遍,一定要找到黄石玉璧和幻影石!” 他虽这么说着,可心里却没报丁点儿希望。 皇宫内一番天翻地覆,众人皆是纳闷,但元靖对外只说是翻修,可连着几日,也没人见修了任何一处,倒是翻得乱七八糟。 初一,元靖和明若楠,连着齐王和几位重臣,一道来到太庙,带着汤圆认祖归宗。连元泩都被锁在轮椅上推着来了。 这轮椅还是明若楠派人加急给他赶制的,藏了些暗器在里面,他既跑不了,也能帮他抵御普通的敌人。 汤圆头一次当着这么多人,做出如此多繁琐的动作,脸上满是不耐烦,但被明若楠瞪了一眼,便只能乖乖照着太常寺的提示一步步朝前。 他跪在祖宗面前磕了三个头,突然觉得脑袋被敲了一下,可刚才又没感受到别人的气息,遂怒道:“师父,你敲我做啥子?” 他一抬头却见明若楠竟是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 汤圆环视了一周,发现大家都是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 半晌后,明若楠率先回过神来,扯了扯元靖的衣服问道:“那……那是神武?” 第三百五十八章 祭祖 汤圆一回头,看见掉落在自己身旁的东西,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尽是迷茫。他将这东西捡起,抓在手里看了看。 “是把剑?可是我不会使剑啊。” 汤圆回头满脸茫然地望着自己师父。 明若楠嘴角抽搐,心道这孩子怎么分不清主次,忙翻了个白眼:“快给你家祖宗磕头!谢他赐你神武。” 明若楠说到这儿脑中不自禁浮现出了那个皱巴巴老头的脸,实实在在打了个哆嗦。 “谢谢祖爷爷赏赐。” 众臣直到这会儿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前还有人怀疑,汤圆不过是明若楠找来顶包的,可这神武一落,金光四射,着实是闪瞎了他们的眼,将他们心底那点儿怀疑,击得粉碎。 “恭喜世子!喜得神武!” 百官朝地上一跪,齐齐叩首。 汤圆看着这场面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忒麻烦了,还不如放我回西南。戍边军要人么?叔父,把我派葛山关呗?” 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明若楠定然要一脚踹在汤圆屁股上。 路北北白了眼汤圆:“以后少不了你带兵的机会,先把基础练扎实了再说。” 汤圆撇了撇嘴,看着手中通体金光的剑,觉得着实累赘。他天上那位老祖宗打了个喷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小曾曾曾……孙,此刻正在埋怨自己。 “没事儿,叔父教你。从今往后,你便是寒冰掌和若楠剑双招合璧,独步天下!” 明若楠挑眉,一脸嫌弃:“若楠剑是啥子东西?” 元靖不顾明若楠的抗议,摆摆手,准备打道回去,却突然觉得远处有草动声。 明若楠眉头一皱,第一反应竟是朝常宽喊:“保护好你家王爷。” 元泩缓缓勾起嘴角,朝元靖挑了挑眉。 元靖咬了咬后槽牙,无奈道:“林茨,带几人保护贤王。” “遵命。” 众臣不解,怎么会突然一堆人都保护起贤王来了。 元靖仍记着在场这些人,忙道:“诸位快回去吧,起风了。” 众人面面相觑,却见太子妃皮笑肉不笑地接着说:“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立即消失在本宫眼前。” 众人一怔,皆是拎起袍子,转身就跑,有几位七十岁的老臣,竟然跑得比四十的还快。 不片刻,这太庙的祭祖坛上便只剩下零星的侍卫和几位王爷。 “老八,这……这怎么回事啊?” 明若楠一愣,发现齐王竟然没跑,忙道:“汤圆北北,你俩保护好齐王。” 齐王脸上的肉微微颤动,被这话吓够呛。 他哆哆嗦嗦问道:“是……是有刺客吗?” 元靖笑着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六哥莫怕,弟弟在。” 他这宽慰的笑容,让齐王安心了不少,可一转头再看向剧烈咳嗽的元泩,又不禁担忧起来。 明若楠耳朵微动,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来了。” 祭祖坛周边方圆一里,没有花草树木遮挡,所以明若楠话音刚落,“刺客”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齐王看见这场景时,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满地爬的都是蛇,中央几个穿着黑袍的人,吹着陶埙,驭蛇前进。 “妖怪啊!” “六皇叔不要怕,区区几条蛇,用些雄黄就能解决!” 路北北看着信誓旦旦拍胸脯的汤圆,笑着问:“你带雄黄了?” 汤圆一愣:“你没带?” “你祭祖,我带那玩意儿作何?” 明若楠扶着额头,有些犯愁,谁出门随身装雄黄啊!而且于广明已死,这五毒门怎么除了蛇就是蛇……干脆改名叫万蛇门算了! 明若楠心里抱怨着,只朝汤圆叹了口气道:“汤圆,打一掌试试。” 汤圆一掌打出,这些蛇果然停住了半晌。可诡异的音乐再次响起,他们竟然挣扎着,扭动着,再次恢复了灵活。 “师父,他们好像不怕冷……” 明若楠叹了口气,果然五毒门吃一堑长一智,蛇都比从前厉害了。 眼瞅着上万蛇将他们包围,明若楠突然脑袋一灵光,朝汤圆笑道:“试试你那神武呗?” 元靖知道明若楠的用意,于是舞了一式给汤圆看。 “学会了吗?” 汤圆挠了挠脑袋,有些茫然:“好像会了。” 他将那金光闪闪的神武握紧,学着刚才元靖的动作挥了一番,近处的蛇竟是被这剑气纷纷斩断。 “厉害!”汤圆惊喜地一蹦三尺高,可明若楠和元靖对视一眼皆是犯了愁。 厉害是厉害,可却没解决根本问题,汤圆不会使剑,蛇爬行的速度,远比他斩蛇的速度要快许多。 “若是用你的,那今日这些黑衣人便一个都不能漏网……”明若楠看着元靖将手伸平,猜出了他的意图。 可元靖却抓着夫人的手,摇摇头:“无妨。” 他话音刚落,却被一旁的元泩抓住了胳膊。 “三哥?” 元泩朝他摇摇头,咳嗽着伸出手,手上的孔雀八卦扇徐徐呈现,闪出金光。 “咳咳,我来。” 两兄弟眼神碰撞,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可你的身子。” 元泩摇摇头:“无妨。” “不然我来?” 元泩皱眉,望着挑眉说出这话的明若楠:“神武只能元氏子孙……”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明若楠已经将扇子夺了过去。 按理说这神武在主人手中,旁人根本抢不走,可明若楠竟是将这扇子拿在手中,纳闷问了句:“是不是直接扇就成?” 元泩木讷地点点头,眼见着明若楠用力一扇,将地上的蛇真的扇飞出去老远,明显比自己拿在手中的威力更大。 “嘿!好用!”她兴奋地拿着扇子把玩,浑然不顾齐王和元泩满脸的诧异。 元靖叹气,忙道:“事不宜迟,我们先冲出去。我不信这蛇无穷无尽!” 众人跟在明若楠身后,踏着她扇出的一条路,缓缓前进。 汤圆还时不时将身后袭来的蛇斩成几节。 眼瞅着离他们越来越近,这些黑袍人竟也开始缓缓后退。 明若楠见着这一幕,朝着汤圆笑道:“徒弟,他们想跑。” “明白!” 汤圆一掌打出,那黑袍人冷笑,既然知道蛇不怕冷,还用寒冰掌,脑子也是太不灵光了。 可当这冰直蔓延到他们身上时,几人才傻了眼,原来这傻子的目标并非是蛇,而是他们! 冰困不住喂了几个月焰丹的火蛇,但是困住他们,却是没什么问题。 剩下的几人转身想跑,可却发现自己下半身竟像灌了泥般,根本动弹不得了。 没了指挥的人,这一大堆蛇昂着脑袋,七拐八拐地,纷纷愣在了原地,再被这么一冻,干脆又纷纷盘成了一团,冬眠去了。 明若楠看着满地冬眠的蛇,不自禁打了个寒战,朝路北北道:“带回去给安儿琢磨琢磨,回头研究些治他们的法子来。” 路北北领命,可元泩和齐王皆还是处在震惊之中。齐王更是惊讶地低声问道:“弟妹该不会……该不会是父皇的私生女吧?” 明若楠:…… 第三百五十九章 心智 元泩坐在明若楠和元靖对面,咳嗽了良久,才缓缓开口。 “若我没猜错,老八你也是有神武的?” 元靖不再否认。 “藏得太深了,早知道你这么鸡贼,哥哥我便省了这些心思,何必将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 元泩这玩笑,却让明若楠和元靖丁点儿笑不出来。 “其实我本无意与你争。” 元泩叹了口气,笑道:“我也是这么同母妃说的,可她却想出来一万种理由说服我。她说多了,我便也信了。后来无论你再做什么,我都觉得那是验证了母妃的话。” “那药影响了你的心智……” “不用为我开脱,所谓的影响心智,不过是将我心内的彷徨、自私、怯懦、贪欲纷纷放大了。如今这报应,是我应得的。” 明若楠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望着元泩日渐枯槁的脸,想起四长老的来信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药石无医,及时行乐。 “三哥,刚才你不让我用神武,是猜到了?” 元泩苦笑着摇摇头:“你们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猜也知道是在找神石。上古神石只差一块了,可你们看我这破败身子,哪里像化龙晶本尊?若说拿的出手的,也只有我的神武了。”他说到一半,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但我如此猜测也不知妥不妥当,不让你祭出神武,不过是以防万一。” 元靖紧紧攥着拳头,心内一阵阵难过。 明若楠抓着元靖的手,开口道:“其实我们也不确定,但是既然元慕和确定了是你,那一定有让他笃定的理由,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给你喂一年的玉岱。” 元泩再次听闻这事儿,仍是愣了片刻。 “他……他倒是舍得下本钱。你们便是通过这玉岱怀疑到南渊的?” 明若楠摇摇头:“不是,玉岱这东西,葛山关也有。怀疑南渊,是通过元慕和的密室,和于广明。” 元泩缓缓合上双眼,只觉得身心俱疲。 “有件事还想拜托你们。我府上那一干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若是……还有没跑的,帮我安顿好吧。” 明若楠微微蹙眉,听着元泩宛如安排后事般的言语,也攥紧了拳头,心里恨极了元慕和。 纵然她被元泩利用过,算计过,元泩又害了那么多人,可他始终记得初到京城时,那个温文尔雅的三哥。纵使他负了天下人,其实细细算来,他并未曾负过自己。 “还是猜不出,为何他认定了是三哥……” 元靖轻抚着明若楠的头:“三块神石都不见了,那丹炉内的残渣,倒是不似凡物,十有八九,是被炼化了。” 明若楠微微眯着双眼看着窗外的月光,心内一阵阵惆怅:“只差化龙晶了……” 元靖看出了明若楠的心,有些无奈地笑道:“放心,他不会成功的。” “你怎么如此笃定?” 元靖伸出手指将明若楠的眉头熨平,浅浅笑着,眼中满是深情:“只有如楠儿般,悲天悯人,能救这天下的,才值得上天的优待。不然老天爷怎会允许你一次次重生?” 明若楠一怔,推了元靖一把:“你少拿我打趣!” 元靖摇摇头,将夫人揽进怀里:“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咱们还需快些将正儿培养成人,免得哪日你飞升了,我也得上祖宗面前哭诉一番,求他们将我带走。” “呸!” 两人笑闹着,门外守着的宫女太监听不见这屋里的话,只能听见欢声笑语时不时传来。 几个小宫女笑着偷偷议论:“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感情真好。” “你们不知道,他俩在西南时候更腻歪。” 第二日一早,明若楠便去了贤王府,毕竟安顿贤王家眷的事儿,也只有她能来。总不好麻烦太子殿下亲自操劳。 可她将人清点完,却有些惊讶,梁小柔竟是没在。 明若楠摩挲着玉镯,有些发愁,这是……跑了? 她朝着为数不多留下的几人问道:“你们王妃呢?” 这老奴颤颤巍巍地不敢答话,半晌后才结结巴巴道:“回……回梁家了……” 明若楠发愁,捏了捏额头,示意身后的宫女将银子递给几个奴才。 “你们拿了银子,便自行离开吧。” “王爷他……”这老奴刚还打哆嗦,可一想到王爷,却又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明若楠有些于心不忍,看着这群眼中还有期待的人,没敢说实话:“你们王爷……今后都要住在宫里了,有宫人伺候,你们就放心吧。” 明若楠离开时,忍不住叹气。 “纵使仆从尚能如此,梁小柔怎么狠的下来心……”她无奈摇了摇头,朝着身后的丫头招了招手,“走,去梁家。” 这宫女话并不多,是刘昭仪送给自己的。 明若楠也是这次回宫后才知道,刘昭仪是从前自己母亲的贴身婢女。两人虽是主仆的名分,可私下却亲如姐妹。 当初自己爹娘私奔之时,本是要带她一起走,可她却说什么也要留下来。从只言片语里,明若楠约莫看出了些别的意思。尤其是她脖子上那条项链,多少年了,一直带着,明摆着是情郎送的。 只是不知,是凌家的哪一个……而刘昭仪自进宫那日起,身上带着的便是凌国舅和梁太师交给她的任务,以及自己满心的仇恨。 所以刘昭仪送给明若楠的宫女薰儿,也是外公留下的人。眼力价活泛,话也不多。虽然薰儿办事牢靠,可明若楠总时不时还能想起那几个已经嫁为人妇的丫头来。 他们来到梁府之时,还没叩门,便听见其内正吵得厉害。 薰儿听不大清楚其内的争执,可明若楠却是听的一清二楚。 “咱们跟明若楠好歹也能算亲戚,小柔,你去求求她,咱们梁家今后,就只能依靠她了!” “哼,从前我嫁给贤王的时候,你们也是如此说的,说是什么梁家只能依靠我了,早早跟祖父分了家,如今又要依靠明若楠了?” 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响起:“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都这会儿了,你不想着咱们梁家这上百口人,怎还琢磨着救你那不中用的王爷?” “王爷倒了,你们以为自己就能好过?当初朝明若楠泼脏水的时候,你们可是一个都没少出力!怎么?如今还想倒戈?”梁小柔冷笑声响起,“做你们的春秋大梦!那明若楠最是记仇,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明若楠叹了口气,没有叩门,而是转身离开。 “主子,咱们不进去了?” 明若楠摇了摇头:“不过也是个可怜的女子。” 她刚准备钻进马车,却听着一声,“表姐!” 明若楠一愣,左右看了看,见并无他人,朝这小公子歪了歪脑袋,纳闷问:“你喊我?” 第三百六十章 礼物 梁玉知点了点头,小跑着过来。 “表姐,我是梁玉知!” 明若楠恍然,倒将这小子忘了,从前曾祖父经常将他带在身边,只是几年不见,出落成了翩翩公子,明若楠竟是一时没认出来。 “玉知,你这是?” 明若楠看着梁玉知一声粗布麻衣,有些纳闷。 “虽是外孙,但我还是想为外公守孝。” 明若楠心内一阵悲伤,她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白花簪,欣慰道:“好孩子。外公提过,说这些小辈里,就你最懂事。” “表姐进去过了?” 明若楠摇了摇头:“我就不进去了,你回去告诉他们,梁家与我祖父既然已经分家,那与我明若楠也便没甚亲缘干系了。让他们不用费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从前他们对我娘做的事,我不追究,并非是忘了,让他们好自为之。” 梁玉知一愣,紧接着竟是嘿嘿笑起来:“好嘞!就该这样!” 明若楠看着这孩子笑起来露出的酒窝,像极了外公,摸了摸他的头:“但你这个表弟,我还是认的。” 她说着朝薰儿使了个眼色,薰儿立刻会意,将一块腰牌递给了梁玉知。 “以后拿着这个,随时进宫找表姐玩。” 梁玉知双眼闪出光芒,忙点点头笑道:“表姐放心,我跟他们也不算亲戚!” 明若楠看着梁玉知大大咧咧地将梁家门推开,朝她挥了挥手,心道这小子倒是上道。 “想什么呢?”元靖拿起朱笔在明若楠脑门上点了个花钿。 明若楠一撇嘴,朝着陈强问:“你知不知道,梁玉知的情况?” “您说的可是梁府的小公子?”见明若楠点点头,陈强接着道,“知道一些,梁小公子是个神童,虽然比路公子差了些,但是自小跟在太师身侧,耳濡目染,十三岁便入了太学。只是……只是众人都说,小公子被太师宠坏了,不懂规矩。” 明若楠朗声大笑:“哈哈哈,外公养出来这些人怎么如此参差?” 元靖纳闷:“怎么想起问他了?” “梁家没什么好东西,我怕这孩子被拖累了。” 元靖将案几上的最后一封折子批完,朝着明若楠问道:“给六哥当女婿如何?” 明若楠眨眨眼有些茫然:“那岂不是乱了辈分?” “你还在乎这些虚的?” 明若楠摇摇头:“可小郡主才十五。我这表弟跟北北差不多大!” “六哥和六嫂偏疼我这侄女,其实根本不舍得她出嫁。在身边多留两年也无妨。而且岳丈比岳母大六岁,我父皇比我母后大十三岁,梁玉知只比我侄女大七岁,我看成。” 明若楠眨眨眼,竟然有点被说服了。 “可是梁家如今这态势,六哥他们会愿意么?” 元靖笑道:“所以我琢磨,让梁玉知入赘。” 明若楠眼中登时闪出光,拎起裙子便朝外跑。 “你做什么?” “我这便去找六嫂商量!” “回来!” 元靖看着这人如此急脾气,也是拿她没辙,忙将人喊着。 “今儿是什么日子,你忘了?还乱跑!” 明若楠一拍脑门,忙将嘴咧老高。 今日是儿子女儿进京的日子,林重和冯垚亲自将他们护送到京城,明若楠这当娘的虽然没说,可元靖却是看的出来,她还是想孩子们的,只是努力让自己忙起来,好暂时忘了这些。 “娘!”正儿小跑着朝明若楠奔过来,可娉婷却躲在欢儿身后不敢上前。 明若楠心里一阵难过,离开太久,孩子都不认识自己了。 “娘……”兴许是血浓于水,娉婷还是努力地迈出了这小小的一步。 于是元靖便在一旁看着自家夫人眼泪哗哗掉,实在想当场做幅画,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正儿从明若楠怀里跳出来,却是不找自己爹爹,直奔到汤圆面前求抱抱。 “哥,飞飞!” 汤圆将正儿高高抛起,逗得孩子咯咯咯乐。 元泩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一家几口其乐融融,此时来,倒显得自己凄惨又多余。 他本想转身离开,可却没忍住咳嗽出了声。 “三哥?” 明若楠擦了把脸上的泪,探出头来,看着明显是要准备转身走的元泩,眉头不禁皱起。 元泩尴尬扯了扯嘴角,还没开口,便觉得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扯。 低头一看,一双同明若楠一模一样的杏仁眼,正忽闪忽闪望着自己。 “伯伯,你是谁呀?你也是我爹爹的朋友吗?” 明若楠噗嗤笑出声来:“这臭丫头,跟我面前摆谱,倒是见着三哥一点儿不怵。” 元泩表情有些尴尬,可却没办法抵抗这软软糯糯的声音。 “我是你爹爹的哥哥,你可以喊我三伯伯。” “三伯伯,你怎么咳嗽呢?我四爷爷最会治病了,让他给你看看。” “娉婷!”明若楠皱着眉制止孩子。 元泩缓缓蹲下,看着娉婷笑道:“好孩子,三伯伯是因为做了太多坏事,才会生病的。” “可你不像坏人呀……” 元泩无言,摸着娉婷的头,将想说的话,悉数咽回了肚子里。 他笑着从怀里取出一串珍藏已久的琉璃珠:“这是三伯伯一直藏着不敢拿出来的东西,送给你。” 明若楠一愣,看着那串琉璃珠,茫然不已。 “这……这东西怎么跟我丢的那串有点像?” “就是你的。” “可我记得好多年前就掉了,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啊。” 元泩笑道:“周山,香水行。” 元靖看着明若楠瞬间羞红的脸,有些不悦道:“三哥倒是会省银子,羊毛出在羊身上。” 元泩掩着嘴笑出声,朝着玩球的正儿招了招手。 “你来,伯伯将这个送你。” 正儿一听有礼物,屁颠屁颠跑过去。 “嗐,这皮孩子,怕不是准备跟着程远学算盘。”明若楠着实头疼,可看着元泩蹲在地上强忍着咳嗽的样子,心里却不免难过。 “正儿,这块玉佩,你汤圆哥哥有一块,三伯伯有一块,是当年三伯伯的母妃特意做的。三伯伯的这块,送给你。” 正儿欢喜地拍着巴掌:“太好了,谢谢三伯伯!以后我就跟哥哥一样啦!我也能当武林高手!” 元泩浅笑出声,在常宽的搀扶下徐徐站起身,朝汤圆招了招手。 常宽将怀中的东西递给汤圆,眼里满是悲伤。 “汤圆,三叔将这扇子送给你,这扇子你八叔也有,但他十有八九是撕了。我画了春夏秋冬四副扇面儿,共十六把,你能换着使。” “三哥……” 元泩猛得咳了一阵,才将怀中的信递给明若楠:“我听常宽说了,梁小柔她……哎,让她别太执着,她喜欢的并非是我,不过是我营造出来的幻象。你让她重新选条路吧,算我负了她。” “你这念遗言一样的话要说给谁听?”明若楠将信一扔,怒道,“你给我好好活着!那些仇我一样还没报,轮不着你在这儿要死要活!” 明若楠直接跑了出去,想起四师叔说的“药石无医”,视线越发模糊起来。 第三百六十一章 羊皮卷 第二日,哭了一场的明若楠还是来到了梁府,尽管她昨日当着孩子的面耍了回脾气,可该做的事儿,她还是会照办。 “你来干什么?” 梁小柔高傲地坐在那处,微微扬着下巴,仿佛仍是那个全京城最让人艳羡的第一美人。 明若楠也不客气,坐在椅子上,宛如在自己家。 “我特意挑他们出去的时间过来,为的便是给你留些面子。” “呵,明若楠,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梁小柔的脸憔悴地凹陷了一大块,哪还有之前的美人模样,“你还嫌害我们梁家害得不够么?连祖父都被你害死了!” 明若楠冷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这丫头,还真是一点儿没变。 “梁小柔,外公受刑的时候,你在哪儿?他被庄贵妃关押的时候,你可有去求过一次情?你没有,你一样都没为他做过,甚至是简单的一句求情!” 梁小柔面色一凛,指着明若楠怒道:“若不是你,祖父也不会如此!” 她的脸瞬间扭曲变形,越发歇斯底里起来:“你懂什么?我举步维艰,不像你!生来就有整个西南给你撑腰!” 明若楠觉得有些好笑,眼前的梁小柔,似乎跟之前嘲笑自己的,判若两人。 “梁小柔,你最引以为傲的,不就是家世么?”明若楠摸着自己的玉镯,想起娘亲竟然在如此窒息的环境中生活过,便瞬间理解了她想要逃的心。 明若楠将怀中的和离书掏出,摆在她面前。 “元泩让我告诉你,你喜欢的不过是个幻想,你真正爱的,也并非是他。所以,别再执着过去,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梁小柔愣愣看着这和离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不愿打开,直接将其撕得粉碎。 明若楠见她眼中滚出豆大的泪,不忍心再看,转身离开。 出门时,正巧遇上回来的梁玉知。 “表姐?” 明若楠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安慰她吧。” 梁玉知没明白这话,可再一听屋内杀猪般的哭嚎,瞬间了然,虽不情愿,但是明若楠发了话,他还是乖乖走了进去。 只见梁小柔跌坐在一堆信件的碎屑旁,泣不成声。 梁玉知叹了口气,哭成这样,不用看也知道这信是什么了。 “如今与他和离,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你懂什么?”梁小柔猩红地眼睛瞪着梁玉知,“我和王爷的感情,你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你扪心自问,你真的爱贤王么?你喜欢的,不过是他能带给你的虚荣。你觉得自己是京城第一美人,便执着于要嫁给所有女子最想嫁的男子。”梁玉知冷笑,“而贤王更是了,从一开始,他爱的便不是你。兴许他喜欢那位李太傅安给他的先王妃,还更胜过你呢。” 明若楠若是知道,梁玉知便是如此安慰人的,定不会让他进来。 “你胡说!”梁小柔嘶吼着,脸色越发青紫。 “全天下都知道他喜欢的是若楠表姐。”梁玉知叹了口气,“他任何征讨西南的话里,从未朝若楠表姐泼过一丝一毫的脏水。而且你随便打听下便知道了,从前你那些污蔑若楠表姐的话,都是他找人撤的,不然你以为,为何那些编排若楠表姐的歌谣每每传唱一两日,便没了动静。还有那西山行宫中,单有一处院落,便叫思楠……桩桩件件,你还不明白么?” “你胡说!不会的……王爷他……他不可能这么对我。” “梁小柔,你别做梦了。你仔细想想,从你嫁给贤王那日起,他给过你好脸色吗?你再问问自己,你真的关心过他么?” 他想起之前偶然听到贤王手底下的人闲聊,说贤王那身子看着一日不如一日,可王妃仍是只琢磨为何贤王还不来她房中,却从没意识到贤王的气色越来越差,着实让人心寒。倒是他的若楠表姐,据说只见了贤王一面,便意识到他不妥了,还四处为他寻医问药。 “我如何不关心他?我整日为他炖补品,心心念念他的安危,如今还想着将他救出。” “他根本不想出来!他……”梁玉知将这话吞了回去,虽然自己从王文斌那处知道了贤王的近况,但是他却担心泄露出去,横生事端,“而且救出又如何,他再也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了,日后只可能是个破落王爷,你还原因跟着他么?” 梁小柔指着梁玉知,气得直发抖:“王爷雄才大略,断然不会甘于此!” 梁玉知冷笑声,苦笑着摇摇头,竟然有些同情贤王了。 “梁小柔,你知道他为什么喜欢若楠表姐而不是你么?” 梁小柔通红着双眼,望着梁玉知一片茫然。 “若楠表姐洒脱、善良、温暖、自由自在,跟她在一起,纵使心底再黑暗的人,也能被照亮。而这些,恰恰都是自小便生活在阴霾之中的元泩所渴望拥有的。”梁玉知看着愣愣的梁小柔,有些无奈,“人都向往自己没有的光明,谁都不能免俗。” 他说罢起身,最后看了眼自己这位傲娇一世的表姐。 “外公走时候,还念着让我看护你们别做傻事,可你们谁又为他想过呢?” 他说罢不再留恋此处,转身离开。 昨日表姐问他愿不愿意入赘王府,他本还在犹豫,可如今看着这冷冷清清的梁家,一点儿人情味没有的梁府,只觉得心内戚戚,应下也无妨。 明若楠虽然感怀梁家之事,可她并没闲工夫再琢磨这些了,因为西南派了人来。 明若楠满脸欣喜地看着齐羽:“师兄,你怎么来了?”。 齐羽忙从怀中掏出一卷东西:“周老侯爷让我将这个给你。这是他托人在南渊黑市上整来的。” 明若楠看着手中的羊皮卷眉头皱紧:“世伯还说什么了?” “老侯爷说,这传说他早就听过,觉得都是骗人的。所以才没去管,没承想竟真有上当的。” 明若楠捏了捏额头,觉得实在麻烦,是啊,真有上当的,竟然还是个老奸巨猾的人。 昨日裘可千才赶到,元靖已经跟这老头在勤政殿待了一整天,明若楠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打扰他,只是自己研究着上头的文字。 这是她找到那卷羊皮的下卷,中间那卷应该在武帝手中。之前明若楠一直好奇,究竟是何等重要之事,要用两卷羊皮来记,如今才知道,可不止两卷。 她把这文绉绉的话打开读了读,既然知道了大都是倒装,便也好理解了。 上卷讲的是轶事传说,这卷讲的却是这传说的结局…… 看完结局,明若楠整个人愣了半天,又想笑,又有点无奈,若是元慕和知道这结局,怕是会原地发疯吧。 第三百六十二章 骗局 二百六十年前,末帝暴政,民不聊生,上天降下四块神石。据传闻,集齐四块神石之人,便可称霸天下。最后大宣太-祖皇帝和寒冰派开山鼻祖明天天,将神石集齐,推翻末帝统治,建立大宣,盛极一时,万国朝拜…… 这听起来实在像是一个极为可信的上古神话故事,若不是明若楠打小儿抱着天寒冰睡觉,真是要信了他个鬼。 这便是羊皮卷上卷所讲述的故事,栩栩如生,有始有终,让人看了难免要被这东西骗得晕头转向。 只是你再看这下卷,便有趣多了。让明若楠不得不怀疑,这羊皮卷,是南渊人写了专门来骂宣太-祖的。这下半卷用词哪还有什么文绉绉的话,几乎全是骂人的大白话。 其中讲,这所谓的四大神石,确实是天降之物,可早在有这传说之前,明天天便早已将这四大神石悉数收入囊中了。 “师父,既然如此,那为何还会有这个传说?” 明若楠皱眉望着汤圆:“你不去听裘可千和你叔父议事,来我这儿做哪样?” “他门聊得我都快睡着了!无趣得很。你还没说呢,这传说是怎么回事?” 明若楠白了眼汤圆接着道:“狗屁的传说,是我祖爷爷自个儿编的!这羊皮卷里捎带着连我都骂了。” 汤圆瞠目结舌,刚刚走进来的路北北也是一脸茫然。 当初明天天为了起义,想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自己不过是平头百姓,就算是太-祖皇帝,当时也不过是个手里只有一千人的厢军小头目。 如此身份,谁会归顺他们? 所以明天天便编了这么个故事,当时大肆宣传,在民间掀起了一股歪风。当初这所谓的上古神石,又贵又没用,根本没人买,谁知道竟还有这神奇的作用! 路北北嘴角抽搐,虽然早知道这羊皮卷下卷没写什么好事儿,但也没想到竟然是编排开山鼻祖,啼笑皆非的故事。 “所以他俩飞升,跟这神石一点儿关系都没?” 明若楠点点头:“自然没有,南渊那时候还是前朝的附属国,为了找这些神石,人力物力花费不少,差不多是顷举国之力。可最后却查出这么个结果,简直气得胡子都直了!” 明若楠叹了口气,朝路北北指了一处:“你看这儿讲了,他们将化龙晶练成了一把神武,然后带着一起飞升了。嗐,跟神石屁关系没有,倒是神石因为他们的飞升涨了个身价。” 三人齐齐叹气,明若楠突然反应过来,抬头望着路北北:“你怎么也来了?” “殿下同老裘谈我的事儿,我避嫌。“ “他俩要求的?” 路北北笑着摇摇头:“我主动的。” “能猜出将你安哪儿么?” 路北北笑道:“参政处。” 明若楠撇嘴:“那你避哪门子嫌?” 汤圆皱眉:“怎么你们都能猜出自己在哪儿,叔父就是不讲准备让我做什么?” 明若楠摇摇头,和路北北对视一眼,笑道:“送你去枢密院或者禁军,没跑的。” “啊……那我选禁军。” 路北北白了眼汤圆,接着继续刚才的话题。 “所以化龙晶其实是神武。” “若只是神武,又怎么会要喂元泩玉岱?” “会不会……跟这神武的炼化方法有关?” 三人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明若楠才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不想了,将武帝抓回来,便什么都知道了。” “少主想好怎么抓了?” 明若楠耸耸肩,笑道:“那要看安儿的药做到什么程度了。” 七日后,四长老来信,西南有一种菌子能将元泩体内的玉岱排出,修复其受损心脉。只是此种能入药的菌子不宜保存,从采摘到腐坏,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 所以纵使元泩身子不利索,也只能将人抬去西南。 元靖以防万一,为元泩派遣了三千护卫,和百名高手陪同,就怕途中出现什么意外。而且还不敢声张,生怕让别人发现。 只是纵使隐藏做得再好,仍是引起了不少百姓的注意。 “怎么回事?听说里头的是贤王?” “你听谁说的?” “这还用听说?这么大阵仗,定然护送的是个重要角色啊。”这人小声道,“而且京城都传开了,贤王是个痨病鬼。你听听。” 他们如此一听轿子里的动静,皆是明白了,确实一个劲儿在咳。 “不是说太子和贤王和解了么?怎么又要将人送走?” “你懂什么,这曾经跟自己争过皇位的人,放在京中,总归是不安全的,自然要送的远远的。” 四周有人小声道:“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说是西南有神医,要送贤王去治病呢?” “鬼才信!我看就是拉去西南关着了,说不定没几日就偷偷处决了。” 百姓们议论着,轿子内的人却听着这些议论无奈摇了摇头。 四周有不少书生模样的百姓围观。他们皆是感叹,这议论声音如此之大,若是从前,怕早被抓入牢狱了,也就是如进太子进了城,他们才敢畅所欲言。 车队走了一日,来到禹州驿站。禁军皆在远处休息,唯有百名高手将驿站四周围得水泄不通。恨不得一只苍蝇都不让飞进去。 常宽将手里的帕子递给自己主子有些担忧:“您何必要走这趟呢?” 元泩剧烈咳了几声,歪着脑袋笑道:“治病,跑远些也是应该的。” 这些兵士以防万一,身上都备了雄黄,就怕再遇上五毒门之人。 之前明若楠抓回去那几个黑袍人,还没来得及审,便一命呜呼了。原来这些人身上都喂了毒,若是两个时辰内,没解药,便会毒发身亡。可当时单侍卫将人抬回去,就花了一个半时辰,所以明若楠还没踏入审讯室,人便各个吐了血。 太子妃很受挫,痛心疾首,前所未有地在同一个坑里,摔了三回。 此时元泩坐在院中,看着皎皎明月,觉得分外惬意,很久没闻过这些气味了。兴许是在暮霭沉沉的京城中待了太久,难得的喘息。 “何至于你亲自来?” 墙角的人笑了笑,打趣道:“若你死在半路了,总要有人给你送终。” 元泩难得笑得爽朗,常宽脸上的笑容被安儿治了半个月,已见大好,可嘴角还是忍不住扬着,在夜色中,显得分外苦涩。 “着火了!” 突然一阵阵惊呼在林子中响起,元泩看着远方冲天的火光,微微蹙紧眉头。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中计 “保护王爷!”禁军纷纷朝着驿站靠拢,可那火光却越来越近。 元泩苦笑着摇摇头:“这才到禹州,他便等不及了……” “火光是为了分散注意,大家守在原地不要动!” 众人握紧了刀,紧张地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是我的错觉么?这火……怎么像是在移动?” 有人小声说了句,众人本还纳闷,可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发现,那火光真的在朝他们逼近。 直到这“火”到了面前,他们才发现这些通天的红色,根本不是火光,而是通体发着红光的蝙蝠。 “咦~好恶心……”徐小诞边说着边打了个寒战。 齐羽白了眼徐小诞:“这是重点么?站好你的岗!” 徐小诞成功被这群毛茸茸还发红光的怪物,闹得通体不适,连着肠胃都阵阵翻滚搅动起来。 “济世阁最近要找人抬竹鼠,你要敢吐这儿,我就派你去。” 齐羽冷冷一句话,徐小诞忙捂着嘴,摇了摇头:“师兄,我能忍住!” 如徐小诞一般的人不在少数,这些红蝙蝠从他们头顶略过,让人不禁汗毛竖起。 元泩看着头顶火红的一片,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进屋!” 元泩皱眉,看着墙角那人不容抗拒的表情,只能无奈拍拍袍子,起身进了房间:“那你们小心。” “放箭!” 一声令下,箭矢放出。几乎是同时,这些蝙蝠齐刷刷发出尖利的鸣叫,朝着侍卫们俯冲而下。 “大家小心,蝙蝠有毒!” 这哪里还用人提醒,单看这群怪物的长相,也知道是有毒了。 这些蝙蝠速度极快,箭矢根本赶不上。不少兵士没躲闪开,被这蝙蝠咬住,不过瞬间,便倒地不起。 “冰障!快,凝冰!” “师兄,蝙蝠太多了!冰障根本不行!” 蝙蝠疯狂地扑打着寒冰派凝出的冰盾,支撑不过片刻,便会被这通体发热的蝙蝠扑出裂纹,根本撑不住。凝冰盾又十分消耗内力,根本无法长久支撑。 “能冻多少算多少!将这些蝙蝠都打下来!” 这位寒冰派弟子下命令的话音刚落,便中毒不支倒在了地上。 “师兄!” 寒冰派竟然也躲不过蝙蝠,不少禁军心里难免害怕,一害怕,动作也艰难了许多。 越来越多人,被这毒蝙蝠击倒。 “用轻功,突出去!” 寒冰掌齐齐出击,可这蝙蝠却像是疯了一般,纵使被箭穿透了,也是急速飞下。只有少数被射穿心脏的,才直直坠落。 “什么声音?” “蝙蝠的叫声。” “好像不是……” 那诡异的声音由远及近,直到最远处的禁军大喊了一声:“蛇!是蛇!” 领兵的中将眉头皱紧,尽管早有准备,却不知为何心里还是十分慌张,有种不祥的预感。 “洒雄黄酒!” 随着中将一声令下,雄黄酒洒出,这些蛇果然朝后退了一大截。可不过是片刻的停滞,当诡异的陶埙声再次响起,它们纷纷扭动,继续逼近。 他们折损过半,可却连一个敌人都没见着,实在憋闷。 中将大喝出声:“他们吹埙的人一定就在附近!把他找出来!” 远处,一个穿着黑袍的人同边上的老者恭敬道:“还是您这法子好使,让这些蛇彻底闻不见。” 这老者面无表情,冷笑一声:“不可恋战。” 驿站周围,不管是蝙蝠还是蛇,不过都只是这群人扰乱禁军阵脚的手段而已。 此时禁军已元气大伤,就连寒冰派派来的百名高手,也倒了不少。 “怎么会有烟?” “是毒烟!大家快捂住口鼻!” 可这话说出来时,这毒烟已被不少人吸入了,他们捂着胸口,觉得气闷不止,再难动作。 “我这毒烟可随风飘百丈,看他们这回怎么防!”黑袍人发出诡异的笑声,可这声音再诡异,远没有他那张脸吓人,这人脸上遍布伤疤,除了眼睛,几乎没一块好的地方。 他身旁的老者身子伛偻,微微眯着双眼,再出口的声音中透着兴奋:“抓人!” 众人还在拼命抵挡着蝙蝠的袭击,突然见着这群蝙蝠缓缓散开,竟有几个黑袍人一直藏于蝙蝠群之上! 只听“嘭”得一声! 几人从空中一跃而下,直接从房顶落入。 “保护王爷!快!” 大家朝着中庭聚集,可临近的都已被蝙蝠攻击倒地,只还剩两三人,也早已被蝙蝠攻击得疲惫不堪。 他们还没解决完蝙蝠,这些黑袍人竟已从屋顶飞出。 常宽拼命跃起,却只来得及抓住一个衣角。 “王爷!” “他们把王爷掳走了!快追!” 受伤的、中毒的,但凡还能动的,都冲了出去。可这些黑袍人却一只手被蝙蝠用细线牵着,飞离的速度极快。 追了不过一里地,禁军便跟丢了,只剩下寒冰派弟子还紧紧跟着。 徐小诞忍着恶心,一跃而起,竟真的扯住了黑袍人的衣角。 这些蝙蝠应当是被人为控制的,他们达到了目的,便专心朝前飞着,也不再攻击人。 徐小诞用力扒拉着这人的袍子角,可越扒拉越觉得奇怪。他抓住这人已经许久,正常人,说什么也该揣个一两脚,或者想办法将甩掉。可他也过于安全了吧! 惜命,谁也比不上徐小诞,所以他对危险的敏感度更高,十分担心这是敌人的阴谋。尽管他的寒冰掌实在不怎么样,但还是用力一掌打出。 徐小诞霎时瞪圆了眼睛,这人脚都被冻住了,怎么会一点儿没反应! “王爷!王爷!” 他喊了几声,那被挟持的“王爷”却一点动静没有。 徐小诞用力一扯,将这黑袍彻底扯了下来。他随着黑袍一起坠下的瞬间,惊呼出声。 “上当了!师兄,我们上当了!” “小诞……你没事吧?”其后的师兄看着摔在地上的徐小诞,赶忙过来将他扶起。 “师兄!调虎离山!我们中计了!” 徐小诞揉着摔着有些痛的胳膊,懊悔不已:“我早该发现的!王爷怎么可能一点儿声儿都不出!” 寒冰派众人看着越飞越远的稻草人,慌忙调转马头。 可待他们回到驿站,打开一看,房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元泩的影子…… 第三百六十四章 化龙晶 元泩被冰凉的石头硌得醒来,她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如今在一个洞窟之中。 这洞窟极大,像是被人为改造过。元泩扫了眼洞内的情况,不远处摆着有一个冒着烟的巨大炉鼎,大到足以将他整个人扔进去。 “贤王殿下,您醒了?”一张狰狞的脸庞出现在元泩眼前。 纵使元泩手下冤魂无数,可看见这张脸的时候也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人他没见过,但是这件丑极了的袍子他却是知道的。五毒门人手一件的黑袍,被这人穿得,更像是地狱的鬼魅。 “父皇,好久不见。”元泩虚弱地咳了声,看着坐在石凳上,那个身型伛偻的人,缓缓勾起嘴角。 元慕和看着自己这个瘦得脱相的儿子,眼中却没有一点儿心疼,口中也仍是说着温情的话。 “泩儿,你还好么?”这语气倒真有点儿担忧的意思。 “托父皇的福,土埋到脖颈了。” 元慕和叹了口气,满脸心痛:“泩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父皇是看着你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才想着将你带来,请黄门主,治一治。” “治?”元泩笑着看向那个炉鼎,“父皇便是准备如此治?” 元慕和见元泩望着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有些不悦道:“泩儿,你听话,父皇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我喂了您三年的丹药,您喂了我一年的玉岱,咱们算扯平了。” 他说罢剧烈的一阵咳嗽,让元慕和微微皱起了眉头。 “玉岱又如何?父皇若不是为了你好,又怎么会想要带你重生?” “哈哈哈……”元泩虚弱地笑着,竟是咳出一口血来,“如何重生?是准备将我熔成丹药?还是准备将我炼化?” 元慕和脸色骤变,那副慈父的样子已维持不住。 “你胡说什么?” 元泩冷笑着摇摇头,脸上再无一丝留恋:“父皇,能不能让儿臣死个明白?” “你什么意思?” “儿臣如今离死不远了,难道就得不到您的一句实话?”元泩笑得苦涩,“父皇说是为我好,可这一年的玉岱,耗干了我的内息,让我如今形同枯槁,如此,便是父皇的‘为我好’?呵,那我可真的受不起。” 元慕和脸色冰冷,也不再伪装。 “泩儿,父皇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要你满足为父的愿望,日后,你便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胜过他们所有人。” 元泩冷冷一笑,最疼爱的儿子?从前他也奢望过这个身份。奢望母妃能当自己是最疼爱的儿子,奢望父皇能多看自己一眼,可如今……呵呵…… “父皇,可是您最疼爱的儿子,都没什么好下场。” 元慕和脸色转瞬变化,望向元泩的眼神充满狠厉。 元泩终于看见了他彻底揭下伪装的模样。 “父皇,儿臣之将死,有一事不解,还望父皇解惑。为何要用玉岱害我?这化龙晶又是何物?” 元慕和在空荡荡的山洞中,笑得宛如深夜的恶鬼。 “化龙晶是何物?泩儿,化龙晶就是你啊!” 元泩大惊,登时瞪圆了眼睛。 “开元定天一挥羽,檀木乾坤化龙晶。”元慕和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兴奋,“挥羽、檀木,泩儿,你那孔雀羽、檀木柄的八卦扇不就是化龙晶么?只不过……这化龙晶要想炼化,单单用神武可不成,还得有主人的鲜血。” 元慕和起身,那癫狂的姿态,让元泩震惊。 “泩儿,当年太-祖皇帝便是用自己的鲜血,炼化成了这世间的第一把神武,化龙晶。” “不过当年他可是在葛山关吃了半年的玉岱,才练成了绝世神功。” 元泩冷笑:“绝世神功?可我吃了一年,便成了如今这破败样子?要死不活。” 武帝叹气:“泩儿,怪只怪你自己身子不争气,若你如太祖般内力深厚,也不至于此。朕也不用费着功夫,将药分了一年才将你喂出。” 元泩看着自己父皇,无奈至极,觉得眼前人既可笑,又可怜。 “父皇这什么长生不老,什么飞升的梦,要做到何时?” “朕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将所有的神石聚齐!梦?哈哈哈哈,朕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叫美梦成真!” 那狰狞的脸凑近了武帝,笑着问道:“那陛下,咱们开始?” 元泩冷笑着望向这面目狰狞的人:“若真有长生不老的法子?他怎么不用?要用在你身上?” 武帝脸色一凛,这黑袍人怒道:“你死到临头,还想离间我与陛下的君臣情谊?” 元泩大笑出声:“哈哈哈!君臣?五毒门一门的南渊细作,何来的君臣之谊?” 黑袍人一针插在了元泩的肩膀上,他立刻失去了意识。 “你做什么?”元慕和怒得看向这人。 “陛下,我们不能再等了。” 元慕和双眼微微眯着,看着这黑袍人满脸阴郁:“他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他这是要离间我们,想让您对我生疑!您不会是听信了他的谗言吧?” 元慕和扫了眼这张恶心的脸,皱纹微微弯起,笑道:“自然不会,他疯人疯语,朕不会放在心上。” 这黑袍人强扯了扯嘴角,赶忙吩咐手下将元泩扛起,朝炉鼎运了过去。 他一转身,武帝便朝着躲在阴影处的暗卫做了“杀”的手势。 炉鼎的火越烧越旺,这黑袍人和武帝,都情不自禁地身子微微颤抖着。 “如此一来,我们上古神石便都炼化完成了。” 武帝点点头,努力克制心里的兴奋。 “十年了……朕终于等到了!哈哈哈!天不负我!天不负我啊!” “陛下果然是天命之子,上古神石如此难寻之物,竟然都让陛下集齐了,天意呀!”黑袍人说罢,谄媚地抱着拳,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炉火的武帝,恭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帝激动地手止不住颤抖,耳边有个悠悠的声音传来。 “四块都齐了?可是天寒冰好像只有半块吧?” “无妨,这天寒冰一半就够了。” 黑袍人回答完,突然身子一凛,元慕和震惊地缓缓转头。 正对上明若楠一张笑得无比灿烂的脸。 第三百六十五章 无毒门 元慕和脸上的表情精彩万分,让明若楠觉得十分有趣。 “安儿,救王爷。”她歪着头望着元慕和,缓缓勾起嘴角,“惊不惊喜?” 黑袍人一看几人朝着元泩走去,忙吼道:“你们休想!” 明若楠被这黑袍人吸引了注意,看了她一眼,差点儿没忍住喊出声来。 她自认为见过不少恐怖的,可这种像是将整张脸扒下来一般的丑法,实在是让人浑身不适。 “这位老怪物是?” 黄秋风身子一凛,他本就在乎这张脸,居然被明若楠笑着调侃,实在气不打一处来。一堆黑袍人瞬间冲出,可紧接着,他们便发现,自己已经被寒冰派众人,团团围在了洞穴之中。 “你是如何发现我们的?”黄秋风不解,明明如此周密的计划,调虎离山,又折损了他们一大批守卫,怎么还会被找到? 元慕和双眼微微眯着,望向明若楠志得意满的表情,冷哼一声:“若朕没猜错,这丫头,打从一开始,便设了个陷阱,只等请君入瓮。” 明若楠抱着胳膊笑道:“可不是么,我们花了不少功夫呢,毕竟父皇您心思缜密,若不用此法,又怎么会将您这匹老狐狸引出来呢?” 元慕和如今知道自己被算计了,望着明若楠,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狠厉。 “果然好算计!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设计的?” “打从一开始,就没什么能治元泩的法子,所谓的回西南治病,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周边的五毒门门人再次和寒冰派的厮打在一起,毒蝙蝠、毒蛇,纷纷出动。 而明若楠却似根本不着急,耐心地同元慕和解释。 “若不是如此,又怎会见到您本尊呢?” “所以元泩也是你故意让朕抓着的。” “不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三哥栓不着您嘛!” “你不是自诩什么圣人,怎还用这种伤敌一百自损八百的法子?为了抓我,要牺牲这么多人?若是让朕那善良的靖儿知道,又怎会容你?” 元慕和本以为这套诛心之论,可以让明若楠分心。谁知却见这人先是微微一怔,紧接着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圣人?谁自诩了,我还真不稀罕!小爷我倒是觉得,女魔头这称呼更适合我。”明若楠说着轻轻扬起眉毛,“而且,您该不会真以为我拿五毒门没法子吧?我明若楠在同一个地方栽了三次,还能栽第四次?” 元慕和面色冰冷,眼中却透着疑惑:“不可能!朕亲眼看着他们倒下。” “若不是如此,又怎能让你们掉以轻心,你用你的调虎离山,我用我的空城计嘛。” 两个时辰前,禹州驿站,明若楠躲在阴影之中,看着漫天的蝙蝠,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进屋。” 元泩有些担忧地望向明若楠,却见这人一脸不容抗拒的表情,只能叹了口气,拍拍袍子起身:“你自己小心。” “少主,都布置妥当了,只是这血蝙蝠,着实……恶心人。” 明若楠白了眼安儿:“你见着毒物还有恶心的时候?那日手舞足蹈,边哼着曲儿边取蛇胆的不是你?” 安儿撇嘴,委屈巴巴。 明若楠懒得搭理他,只看着常宽,对他有些不放心。可又担心他演不像,便没多言语。 可没想到武帝竟然使出了一招调虎离山。 也多亏他这招,才让明若楠将一切事情做的天衣无缝。 待禁军众人迷茫地从地上爬起来后,他们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死。原来今天寒冰派弟子递给他们的干粮之中,全部掺了克制五毒门剧毒的解药。 但寒冰派众人便潇洒多了,戏文里怎么安排,他们便怎么演,倒真有点儿生离死别的意思。 “师弟!保护……保护好……王爷!” 如此精湛的演技,不仅骗过了元慕和,更是连自己人都骗了过去。 明若楠撇撇嘴,指了指身后。 “黄门主,你这些毒物,是怎么炼制的,五毒门搜出那些册子上写得一清二楚,我们早琢磨出解药了。” 黄秋风一怔,根本不信自己这些年的心血会如此轻易付诸东流,他用沙哑的声音吼道:“不可能!我们的毒无人能解!我们五毒门研究了十多年才研制出来的毒物,无人能解!” “当真?” “我们自己都解不了!” “哦,你们解不了,可不代表寒冰派解不了。”她戏谑地望着黄门主,眼中充满戏谑和嘲笑,“济世阁,不到两日,便研制出了解决之法,啧啧啧,五毒门,改名儿叫无毒门算了。” 黄秋风气得要吐血,举着手中的木杖朝明若楠攻来。 “将军,你好歹也是名门之后,整日研究这些毒物作何?” 黄秋风见自己身份被识破,更加歇斯底里,甚至木杖挥过,都是带着毒烟。 只不是过明若楠轻巧转动着身体,每每躲开,宛如在与他逗闷子。 “我既然来了,会怕你这烟?” 她边逗着黄秋风,还不忘将元慕和堵在炉鼎和他们二人之间,让元慕和进退两难。 五毒门的人,当这些蛇和蝙蝠不再好用时,便纷纷成了废物,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纷纷倒地,一命归西。 “父皇,你好不好奇,这位黄秋风为何脸会变成这样?”明若楠笑着朝元慕和挑挑眉毛。 黄秋风一听,知道明若楠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顿时紧张起来,忙喊道:“陛下!快跑!老夫拖住他们!” 武帝有些怀疑地望着黄秋风,本来确实想跑,可他被明若楠死死困在这三寸之地,根本动弹不得。 武帝无奈之下,只能召唤出藏了许久,保命的暗卫。 “呦,父皇!您养了不少人么。” 看着从阴影处窜出的这些人,同明若楠扭打在一起,武帝和黄秋风对视一眼,忙想一起逃窜,结果没承想一个少年郎堵在了他俩面前,面色冰冷,看着黄秋风眼中竟是充满了仇恨。 “桑帛,你可让我好找啊!” 黄秋风一愣,望着眼前的少年郎,只觉得眉眼有些熟悉,可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元慕和一怔,桑帛这名字,他似乎在哪儿听过。 冯垚冷冷注视着化名为黄秋风的桑帛,立刻出招,招招直奔命门。 “桑帛,你杀我爹爹的仇,今日,便要你血债血偿!” 第三百六十六章 醒醒吧 “疯子!”桑帛用木杖抵挡着有些吃力,这少年郎年纪不大,但是招招狠厉。 明若楠与暗卫缠斗着,还不忘提醒冯垚:“幺儿,让他死个明白,告诉他你是谁!” 冯垚眼中喊着泪,厉声吼道:“西南军葛山关指挥使冯长山之子冯垚,向你讨债!” 桑帛脸色骤变,一旁的元慕和整个人震颤不已,瞠目结舌地望向此处。 桑帛他不记得是谁,但是冯长山当初的嘉奖状和死后的追封,可都是出自他手。 十多年前,南渊趁大宣洪灾之际,企图越过葛山关,被当时的守将冯长山打了回去。可没想到这群人竟然会放出毒蝙蝠,将冯长山咬伤,不治而亡。好在西南戍边军骁勇,鏖战了三日,将桑帛一伙人打得屁滚尿流。 看着武帝大惊失色的面容,明若楠幸灾乐祸地笑道:“父皇,这黄门主是不是告诉你,自己同毒物在一起太久,才会毁容?哈哈哈!”她看着武帝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桑帛当初被西南军擒住,为了逃跑不惜自毁容貌掩人耳目,若不是周老侯爷认出了桑帛的笔迹,还记得这桩旧事。那怕是这张烂脸之下,究竟是何人,再无人知晓了!” 元慕和脸色铁青,身子止不住颤抖,他身旁怎么会一直跟着个南渊的细作,那如此一来…… 明若楠转瞬间已经收拾了所有的暗卫,这些暗卫纵使武功再高,对于如今寒冰掌大成的明少主而言,也是小菜一碟。 明若楠冷冷望着元慕和,一步步走向他,语气凌厉,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似在元慕和心上戳了一刀。 “没错,父皇,这所谓的长生不老,就是一个骗局!” 武帝的眼神瞬间被绝望充斥,如疯魔般,也不再害怕明若楠,而是朝她走近,挥着胳膊,十分癫狂。 “不可能!古籍!史册!全有记载!” 看着他声嘶力竭的模样,明若楠有些无奈,多亏没让元靖来,不然依着他的心性,怕是十有八九会心软。 “你为何要骗朕?你骗朕的对不对?”元慕和双眼血红,佝偻的身形,显出了几分凄楚。 “我骗你这个做啥子?”明若楠微微皱着眉头,有些不解,“什么长生不老,若真有这法子,哪儿还轮得到你!” “那是因为,他们都没找到化龙晶!” 明若楠看着仍执迷不悟的元慕和,有些茫然。 “我拐这么多弯,花这么多人力和银子来找你,为的不光是将你引出来,更是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找出化龙晶的。”明若楠说到此,不禁冷笑,“竟然只是因为一句诗?” 明若楠刚在洞外,听见元慕和的话时,既有些哭笑不得,又十分心疼元泩,还有元靖这些兄弟姐妹,有如此一个父亲,实在令人心寒。 “虎毒尚且不食子,元慕和,你好狠的心!”她望着元慕和,觉得这人的模样分外可憎,“为了一句莫须有的诗,你杀亲子!将大宣二百多年的基业置于敌手!你扪心自问,来日下到地府,可有脸面对列祖列宗?” 元慕和口中喃喃:“不会的……不可能!” 离他们不远处,冯垚将桑帛一步步逼至炉鼎之旁,桑帛对上正值青年的冯垚,本来体力便有耗尽之时,更别提自己功夫还不如这招招狠辣的少年郎。 他竟是手中飞出两支毒镖,用毒偷袭。冯垚轻巧避过,怒得满脸通红,大喝道:“来啊!还有什么阴招,尽管使出来!” 桑帛惊恐地看着冯垚凝冰出一杆长枪,朝着他心口刺来。这是冯家枪法,他时隔十多年再次领教,仍是心有余悸。当年被冯长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恐慌,一瞬间悉数涌上心头。 情急之中,桑帛慌忙将炉鼎下熊熊燃烧的木炭挑起,朝冯垚掀去。冯垚用手中的长刀抵挡,竟是直接将木炭挡了回去。 桑帛躲闪不及,被这木炭击打在胸口,朝后退了三尺,直接撞在了炉鼎之上。 “嘭”的一声巨响,炉鼎倒地,内里透着一股酸腐味的药汤汩汩从其中流出。 不少人嫌弃地捂住了口鼻,明若楠和冯垚飞速躲开四溅的药汤,而元慕和和桑帛却不如他们如此轻巧,脸上身上,尽是沾上了不少药汤。 冯垚眉头一皱,再次将枪竖起,想要攻过去,却被明若楠慌忙拦住。 只见元慕和、桑帛沾上药汤的衣服迅速被烧化,这药汁渗进皮肉,二人皆是惨叫出声。 “啊啊啊!你们愣着干什么?救朕!快救朕啊!”元慕和看着倒在地上的暗卫,疯狂嘶吼着,可这些暗卫却早已断了性命,早听不到他的求助了。 药汁漫过了桑帛的脚下,明若楠忙拉着冯垚后退。 桑帛疯狂地想要逃离,却眼见着他的鞋消熔……紧接着是脚……桑帛整个人,竟是从脚底开始,被寸寸熔化…… 众人震惊地望着这一幕,元慕和更是惊恐地瞪圆了眼睛,他的脚已触到了这药汁,他艰难地朝前挪动,被烧得一块块斑驳的脸,转向明若楠,祈求道:“明丫头,长生不老的秘诀朕告诉你,你快救救朕!” 明若楠皱眉望着元慕和,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终究还是将手中的千机索扔到了地上。 “你还不明白吗?根本没有长生不老。” “太-祖都可以飞升!怎么会没有长生?” 明若楠忍无可忍,想要骂醒眼前的人:“太-祖皇帝福泽万民!还了天下盛世太平,你又做过什么?” 元慕和微微一愣,像是癫狂般地张开双臂:“朕十四岁征战北狄!登基第三年便开放互市!四十岁收复岭南!大宣国力强盛……你区区竖子!焉能懂尔?” “收复岭南,打前阵的是二哥……国力强盛,是皇爷爷奠定的基业扎实。征战北狄,两国伤亡六十万,最后以四妹的和亲告终……父皇,这桩桩件件,说到底,哪件,是你的功劳?”元泩在常宽的搀扶下,虚弱地走到明若楠身旁。 “父皇,上古神石,不过是太-祖皇帝为了起兵时有个由头而编出来的故事,借鉴的正是太-祖遗训里提到的,太-祖幼时最爱听的故事,‘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元慕和怔在那处,眼中最后的光华尽失,他的眼神空洞,表情越发癫狂。 “骗朕……你们都在骗朕……你们这些不肖子孙!忤逆之辈!都在骗朕!” “天下之难持者莫如心,天下之易染者,莫如欲……”元泩此刻竟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明过,“父皇,我们不过都是凡夫俗子,你醒醒吧。” 第三百六十七章 盛世平 明若楠回京那晚,同元泩在司达的墓前,喝了一场。 “谢谢。”她眉头蹙着,想起元泩之前为她做的那些,千言万语,只汇成了这两个字。 昨夜,禹州城外二十里的山洞内,身上灼烧的疼痛和满心美梦骤然被打碎的绝望,让元慕和备受煎熬。 声声嘶吼哀嚎,明若楠不忍再听。她伸手朝身旁的齐羽道:“拿弓来。” 可元泩却是将她的手按下,冲她摇了摇头。 “我来。” 明若楠皱眉望着元泩:“三哥……” 元泩嘴角带着笑,眼中又恢复了那曾经似水的温柔。 “楠儿,这个罪名,你不能担。” 明若楠如何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弑君弑父的千古骂名,难道元泩就担得起吗? 她摇摇头,朝齐羽喝道:“拿弓!” 齐羽别过头去,尽管看着元慕和如今的惨状,有些于心不忍,可元慕和无论如何,不能死在师妹手中。 明若楠着急不已,刚准备伸手凝冰,边上的常宽却已捡起地上的一把剑,朝着武帝,用力掷去。 元泩望向明若楠,脸上是难得释怀的笑:“这回,你就让着三哥吧。” 明若楠将手中的酒悉数洒在司达墓前。 “对不起司大哥,我答应你的事,没做到……” 元泩笑着灌了口烈酒。 “本王从前只觉得自己命苦,可你看这芸芸众生,他们的命,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不过是本王看不破贪嗔痴。”元泩苦笑,剧烈的一阵咳嗽,让明若楠不禁皱起眉头。 她突然一拍脑门,望着元泩双眼一亮:“三哥!我……我好像有法子治你!” 元泩摇摇头,并没报希望,可当元靖将神武掏出之时,他还是生了分期待。 “这是只笔?”元泩有些惊讶地望着元靖手中金光四射的笔,“怎从没见你用过?” 元靖和明若楠齐齐扶额,实在羞于启齿。 在展示了这支居家万能笔的作用后,元泩先是轻轻笑出声,紧接着一旁的路北北突然脑中一道光闪过。 “殿下……这笔杆……是檀木?” 几人齐齐愣住。 想起武帝的话“开元定天一挥羽,檀木乾坤化龙晶。” 元靖张了张嘴,有些不敢相信:“要说起来,这神武在我身上时,确实能自动修缮经脉……难不成是它?” 原来羽,并非羽毛……开元定天,御批朱笔? 几人皆是愣在那处,半晌无话……武帝如此费尽心机,不仅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竟然还奋斗错了目标。 明若楠十分担心,武帝的棺材板压不住……不过他已经化成了一滩血水,纵然气醒了,也只能在地府骂人了吧。 明若楠想着那机关算计之人,竟然最后会是如此下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王爷,你快试试!”常宽在一旁难掩心中的激动。 元泩半信半疑地将手伸去,却晃了个空。 试了几次,皆是手穿过它,始终碰不到。 众人一愣,明若楠不信邪地将笔抓着,研究了一番。 干脆将这笔朝元泩怀里塞。 可它竟然从元泩的手中直直坠落在地…… 众人霎时愣住。 元泩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若我没猜错的话……汤圆,你试试。” 汤圆挠了挠头,弯腰想将这支笔捡起,却也扑了个空。 明若楠此刻也明白了元泩话里的意思,可她不敢相信,最后的希望竟然也如此破灭了。 路北北眼中满是震惊:“化龙晶……竟然是这个意思……” 元泩了然,眼中笑意盈盈:“原来如此,只有能平这天下之人,才能挥得动化龙晶。” “王爷……” “蝇营狗苟,皆是命数。常宽,这是我应得的。” 整整一个月,没人问武帝去了何处。 直到一日早朝,元泩拖着病躯来到玉琼殿,和齐王一起跪在地上,高呼三声:“求太子殿下,为了江山社稷,早日登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靖没再推辞,他没朝任何人问武帝最后的结局。有人疑心,是元靖弑君弑父,可只有明若楠知道,他是害怕自己无法面对。 这传闻不过传了几日,便偃旗息鼓,因为有人亲眼看见,是元泩的贴身侍卫,将武帝射杀的。 可当时无旁人在场,明若楠又明言禁止寒冰派众人将那日的实情传出,所以,能散出这传言的,只有元泩自己。 几个儿子在皇陵之中为武帝立了衣冠冢,留下了他最后的体面。 元泩登基之日,选在了五月初一,花开大好之时。下的第一条诏令,便是三日后,册封皇后——明若楠。 元泩这几日,吃的好,睡得好,气色也恢复了些。孩子们以为三伯伯病要好了,总是来找他玩。可大人却都知道,他这是回光返照。 元靖坐在元泩榻旁,虽然早有了心里准备,可真到了这一日,他还是红了眼眶。 “陛下,本王这身子,就不给你行礼了。” “三哥……” “好端端的,怎么又要哭鼻子了?都是当皇帝的人了,还动不动掉泪哪成?”元泩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想起从前几兄弟在一起射猎,元靖却从马上掉下来的场景,不禁笑出声来,“那时候你可真会装。” 元靖没说话,只抽着鼻涕,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少年时。 “老八,我没资格站在她身旁,所以更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元靖猛得抬眸,自然知道元泩话里的意思。 “三哥,你都这样了,就别惦记别人媳妇儿了!”逗趣的话,遮掩着伤心。 “你还没同我保证呢。” 元靖抽了抽鼻子,笑道:“哪儿还用我保证,楠儿如今不嫌弃我都是好的。她寒冰掌大成,早不将我当成对手了。三哥,你放心,当日成亲时我便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元泩微愣,望着元靖说出这话时的笃定态度,缓缓扬起嘴角:“难怪她会选你了。老八,都当皇帝的人了,要自称朕。” 元靖退出房间,朝明若楠点了点头。 “来了?我记得,初见你时,你说自己会抚琴。” 明若楠大笑出声:“那唬人的话,三哥怎还记到现在!” “你说过的每句话,我都记得。”元泩望着明若楠,眼中满是笑意,“第一次见你,你便冻上了一整座香水行。” “三哥!”明若楠嗔怒,掐腰望着元泩,“还不是因为你!平白让你看了本姑娘。” “可惜你没给我负责的机会。” 明若楠心里一梗,看着元泩耸肩朗笑的模样,心里更加酸楚,但仍是强撑着笑。 “楠儿,我最近做梦,总能梦见你在钟楼上唱的那曲子,还有跳的那支舞。能再让三哥看一回吗?” 明若楠听着元泩话中的气息越发游离,勉强笑道:“动作不大记的了,三哥别笑话我……”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元泩看着阳光洒在明若楠身上,宛如又回到了初见她的那年,梨花盛开,那劲装加身的女子在擂台上,一脚将人踹翻在地,朗声问道:“还有谁?” “愿言配德兮……携手……携手……相将。” 元泩的手缓缓滑落……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封后大典这日。 元靖看着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的明若楠,脑中一幕幕闪回。 “似乎每次咱俩要牵手,就会有刺客。” “毕竟宫里的傻太子和西南的女魔头凑在了一块儿,大家都想来看看热闹。” “元靖,还好是你。” 元靖看着明若楠凤冠下的容颜,笑道:“感谢二位祖宗的成全,楠儿,还好是你。” (全文终) 番外1:皇上选妃 明若楠正吃着从西域进贡来的葡萄,突然打了个喷嚏。 皇后娘娘只怕热不怕冷,这突然打喷嚏,一定不是冻的。 麻团扇着扇子,有些欲言又止。 “你怎么也学的支支吾吾了?”明若楠转向薰儿道,“你说。” “姑姑只是不想让娘娘烦心,您临盆之日将近,不宜为了旁的事操劳。”薰儿笑着将手中的单子递给明若楠,事情办的极为周全,“这是这些日子,想方设法进宫的人。” 明若楠勾着嘴角,觉得甚是有趣,她倒不是信不过元靖,只是各位大臣,如此热情,倒让她觉得有些意外。 是因为自己离开江湖太久,他们忘了“明若楠”是谁了? 元靖这两年十分烦恼,总能有莫名其妙撞在自己身上的宫女,还有“不认识”宫里路,走丢的世家小姐。 不少人,甚至王文斌都劝他,若要安抚老臣的心,不如遂了他们的意,摆在宫中,不碰也成。 他整日被烦着,难免有些动摇,便朝着皇后试探着提过这事儿。结果皇后当时咧嘴一笑,当晚,元靖寝宫内,便多了位半遮半掩的美人…… “皇后这是作何啊?”元靖拍着清林宫的门,苦苦哀求。 当皇帝当得如他此等卑微,还是自古以来头一人。 宫人们别过头去,假装看不见这热闹。 清林宫内,宫人们忍着笑,却没人敢给陛下开门。 “娘娘,皇上都敲一炷香了,让下人们看了笑话。”麻团帮明若楠剥了个句子,觉得最近主子这胃口越来越好了。想当初怀太子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 “他不是想安了那些老臣的心么?怎的本宫好心帮他,他还来找本宫的麻烦?”明若楠吃了掰桔子,撇撇嘴,“不够酸。” “钟太医说,您近段日子要少吃酸,上火。” 明若楠朝熏儿扬了扬手,熏儿知道,主子这是气消得差不多了,忙吩咐下人将门打开。 元靖小跑着进来:“楠儿!为夫对你一片赤诚之心,昭昭日月啊!你不让朕在清林宫睡,也不能朝寝殿塞人啊!” 明若楠面无表情地朝嘴里塞着桔子:“本宫是怕皇上独守空房,寂寞狠了,老臣们又该怪臣妾无德了。” 元靖凑近皇后,笑得一脸痴相,四周的宫人纷纷别过脸去,实在没眼看。 “楠儿,你看今日天气尚好,朕觉得,极适合歇在清林宫。” “哦?”明若楠叹了口气,“可惜了,汤圆征南渊去了,没人陪我逗闷子。” “楠儿想玩什么,朕陪你啊!陈强。” 陈强抱着一摞书过来:“娘娘,陛下近日搜罗了不少话本子给您解闷儿,还有七宝园的新戏班子,明儿就给您安排。” 明若楠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在元靖额头上点了点:“成吧,本宫准了。” 元靖哪里还有朝堂之上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模样。此刻他跟在明若楠身后,如果有尾巴,应当已经摇起来了。 几日后早朝,再次吵得一片热闹。 “皇家子嗣凋零,陛下应为了大宣,多多开枝散叶才是!” “是啊,不如趁着恩科结束之际,选召秀女入宫。” “陛下正值盛年,应多册封几位……” 元靖捏着额头,冷声道:“听闻东海最近出了几波海盗,爱卿可有解决之法啊?” 堂下一片沉默。 “哦,想不出?” “臣未曾听闻此事,兴许是以讹传讹。” 元靖眉毛轻轻挑起:“未曾听闻?邱驼,你欺上瞒下好大的胆子!” 元靖处置了喊得最响的邱驼,众臣总算安生了段日子。 可没多久,大家便又不厌其烦地卷土重来。 “后宫……” “后宫如何啊?”明若楠扶着肚子迈着八字步走入玉琼殿。 刚要进言的官员忙闭上嘴。 “呦,廖大人,这是琢磨给陛下扩充后宫啊?” 廖大人忙擦了擦额头的汗,明明眼前的人,都八个月身孕了,怎眼神还如此具有威慑力。 “微臣……微臣……” “皇后娘娘!玉琼殿是议政之处!后宫之人怎能出现在此啊!” 明若楠缓缓勾起嘴角,看着这位,自己不大熟悉的官员,应当是今年才提拔的一批。 “这位大人,你可能不知道,这朝堂,本宫想来就来,想走便走。” “陛下!皇后失……”这人的嘴被一堆人捂上拖了回去。 裘可千笑呵呵捋了捋胡子:“徐大人初来乍到,娘娘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徐大人眼睛瞪得斗圆,支支吾吾。求助地望向和他一同写折子的几位大臣,包括刚才打头儿的廖大人,可这几个老头皆是抬头望天,避开他的视线。 “本宫听闻,近日不少人求着陛下选秀女啊?” “没有没有!”众臣慌忙摆手,谁也不打算承认。 元靖有些尴尬,想挪脚去搀扶皇后,可又碍于一堆人在场,担心掉面子。 忙朝着陈强使了个眼色。陈强慌忙在龙椅下手处摆了把椅子,铺上了舒适的软垫。 明若楠也不客气,直接坐了过去。让一堆老臣眼睛都瞪圆了,心里疯狂嚎叫:成何体统啊! “太子已立,诸位大臣却还嫌陛下子嗣凋零。那本宫便又为陛下诞下一子,如今这都第四胎了,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元靖嘴角抽搐,心里心疼明若楠得紧,可碍于面子又不好开口,只能眼神请求媳妇儿,口下留情。 “诸位大人如此,本宫怎么觉得有点儿卸磨杀驴的意思?” 百官哗啦啦跪了一地,看带着凤冠的明若楠大刀阔斧坐在皇帝边上,各个心里叹气,埋怨那几个想不通的老腐朽。好端端的,惹这位干什么! “唉,本宫如今怀着身子,也没法子帮陛下征战沙场了,所以被大伙儿嫌弃,也是应该的。” “皇后娘娘为一国之母,是大宣之半壁江山!” 众臣高声齐呼,徐大人一脸茫然:你们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唉!本宫就想着帮陛下选几个妃子,结果吧,一直选不出来。诸位大臣可有推荐?” “万万不可啊!后宫有娘娘坐镇即可,后宫之祸,前朝可鉴,万不可再起祸端了!” 明若楠一偏头,笑道:“哦?那诸位是觉得选秀女之事不妥?” “自然是不妥的!” “是啊!就算有人说,陛下也不同意啊!” 元靖看着这群人的墙头草模样,心里有怒不敢言。这群老狐狸就敢威胁自己!倒是冲他的楠儿凶一个啊! 至此之后,再没人敢提为皇上选妃之事。 番外2:陛下的烦恼 大门大户,最容易出现兄弟阋墙的场景,更别提生在皇家了。 只是,如今陛下的这几个子侄,却有些不同…… “正儿,你是太子!”元靖怒地看着儿子又抱着天寒冰睡着了,一把将人揪起来,“梁先生在书房等了你两个时辰!你却在这儿贪玩!” 元念正悠悠睁开眼,看见父皇的那一刻,立刻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父皇,你看看,我能打出寒气了!” 元靖脑门上青筋直跳,将太子殿下拎着脖领子直接扔到了皇后面前。 “喏,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明若楠挑眉,看着自己儿子一脸嬉皮笑脸的模样,心下了然。 “正儿才十二岁,陛下这个年级的时候,不贪玩?” 元靖按着额头,坐在石凳上,将明若楠手里的武功秘籍抽了出来。 “皇后整日看着这些功法作何,倒是有空也看看朕啊!” 明若楠托着下巴笑道:“都一把年级的人了,还好意思撒娇!” “墉儿呢?” 明若楠伸出手指,指了指房顶。 元靖看着屋顶上的两个孩子,嘴角直抽:“桐儿才三岁!” “你自己的儿子,自己拎。” 元靖无奈,跃上屋顶,将一个五岁一个三岁的儿子拎了下来。 三位皇子排排站,竟然谁都没去学堂…… “胆子不小啊!”元靖气得胡子都要飞了,“元念正!弟弟们还小,贪玩儿也就算了。以后你是要做皇帝的人,终日耗在冰窖做什么?” 明若楠点点头,朝着大儿子道:“你父皇说的对,学海无涯,正儿要努力。” 元念正一愣:“母后,可我都练成寒冰掌了!你看!我要当武林盟主!” 太子殿下信誓旦旦地打出一掌:“母后,你看!冰!”他眼中尽是亮光,“你看两个弟弟哪个合适?快废了我。立他俩谁都行,实在不成,母后您再生个嘛!” 明若楠冷冷瞥了眼自己大儿子:“哦呦,了不起了噶?” 太子殿下高昂着头,激动不已。 皇后娘娘,一手捧着茶盏,另一只手扬了扬手指,朝二儿子道:“墉儿,给你大哥展示展示。” 三殿下抽了抽鼻涕,伸出手掌,凝出个冰坨坨来。 元念正:……被弟弟碾压了,有点想哭…… “宝贝儿,这太子只能你当了。”明若楠看着正儿欲哭无泪的模样,觉得有些可乐。 元念正不死心:“可小弟如今还看不出……” “桐儿,蹦个高给哥哥看看。” 桐儿奶声奶气应了声好,然后轻松蹦起,差不多半丈。 元念正脸色铁青,委屈巴巴撇着嘴,回去找梁先生学策论了。 “额……你这么欺负儿子合适么?”元靖敲了敲手里的扇子,有些心疼正儿。 明若楠白了眼元靖:“那你怎么不教正儿剑法?” “朕……没空……” “哦,有空教娉婷,没空教正儿。陛下这心偏的,啧啧啧。” 正儿虽在寒冰掌上没什么天分,但根骨奇佳,手脚修长,绝对是个练剑的好苗子,只可惜皇帝有私心。 元靖这皇帝当的也实在心塞,若是从前总在宫里,倒也罢了。只是体会过西南逍遥自在的生活,谁还会想被圈在深宫之中。 明若楠倒也罢了,偷偷溜出宫去逛窑子、斗酒、比武……可他身为皇帝,却是哪儿都去不成。而且终日忙于政事,都没空陪皇后,实在无趣。 所以元靖琢磨着抓紧找个人替代自己。 一开始,他指望的是汤圆,毕竟汤圆年纪最长。 结果每次哪地一有异动,汤圆都积极踊跃报名,对四处收拾祸乱的事情乐此不疲。 “北北,你劝劝汤圆。” “陛下的意思是?” “劝劝汤圆回来学学治国之道。” 路北北叹了口气:“陛下,汤圆无心于此,只爱打架揍人……” “唉……” “臣和汤圆,定当好好辅佐太子殿下,请陛下放心。” 元靖又叹了口气,自打登基后,他叹气的次数越发多了。 “最近又好多来给汤圆说亲的,还有不少人找着你师姐去讲。不光是汤圆,还捎带着你。” 路北北表情尴尬:“实不相瞒,家父前几日以死相逼,两位姐姐好不容易才拦住的。” 元靖看着路北北笑得模样,越发有裘千可的影子,试探着问:“你如何想的?” “陛下,我和汤圆,都不娶亲。” 元靖微怔,却听路北北接着道。 “我和汤圆是要辅佐太子殿下的,自古辅政大臣乱政之祸颇多,我俩如此,亦能安百官的心。” 元靖感怀于路北北和汤圆的付出。 可明若楠听罢却冷哼一声,心道你俩不想成亲,少拿我儿子当幌子! 但见元靖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明若楠还是没好打击他。 齐王的儿子,如今六岁了,只不过,简直是齐王的翻版。 遛鸟斗蛐蛐,凌国舅见着这孩子,都不禁感叹:“老夫当年装败家子儿的时候,都没这孩子看着逍遥……” 小世子每日快活极了,诗词歌赋一句背不出来,戏文话本儿背的贼溜。 齐王和元靖看着将《牡丹亭》唱得惟妙惟肖的六岁小世子,齐齐叹出口气来。 “老八,他会不会是像你当年一样,装的?” 元靖看了看小世子,又看了看皇兄,半晌说不出话来。小世子球一般的身型,却能唱出这么细腻的戏文……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夸。 “你说咱们兄弟几个,包括父皇他们,当年抢皇位抢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不死不休。怎的如今,各个都这副德行!” 也难怪齐王如此,元靖也想叹气。但凡有一个靠谱的,他也不至于现在都不敢教儿子练功。 明若楠如何能看不出夫君的心思,只得督促另外两个儿子好好练寒冰掌,早日让他们大哥死了那条心。 “正儿当初折腾我那么久,本以为他会是最适合练寒冰掌的,如今看来,原来是因为不适合才折腾……” “你觉不觉得正儿……性子不像我,倒像你……” 明若楠挑眉:“哪儿像我?” “那日追着宫女姐姐喊美人的事,你忘了?” 明若楠:…… “也好,你元家开枝散叶有望了……” 番外3:皇后生辰 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众人都忙坏了。一大早麻团姑姑便张罗着众人,备着娘娘爱吃的点心。谁知道推开门,却发现娘娘不见了…… “师父,这礼物是不是特别棒?” 汤圆眨了眨眼睛,胡子都长出来了,人却还是一点儿不稳重。 明若楠看着怜香楼里歌舞升平,美人各个赏心悦目,自然十分欢喜。可再一看拍着巴掌的周兴、齐小冲,还有望着美人笑得眼睛都不见的元念正,眉脚突突跳。 “你带这几个半大的孩子一块儿来是做哪样?” 周兴拍了拍巴掌,笑道:“师兄说来给姑姑过生辰呢!” “是啊,师父,师兄特意准备了歌舞,还有这么多的好酒,怎么样?咱们一块儿喝一杯?” 一炷香后,三个娃娃顶着一头的包,站在怜香楼门口欲哭无泪。 “师兄怎么不挨打?”齐小冲撇着嘴,正捂着脑袋抱怨着,就见门一开,他师兄直接被踹了出来。 汤圆挠着脑袋,拍了拍身上的灰,嘿嘿一乐。 “没事儿,习惯了就好。” 元念正嘴角抽搐,白了兄长一眼,心道:挨打习惯了,您怕也是头一位。 明若楠包了怜香楼的场子,正惬意喝着,刚有些微醺。 突然汤圆将门推开,着急忙慌地喊:“师父!师父!不好了!” 明若楠一怔,觉得有点儿奇怪……这一幕怎么有些熟悉。 她本能地想要逃跑,站起来后,却觉得不对……自己都是皇后了,爹爹远在西南,哪还会有人来抓自己? 明若楠头一歪,看着汤圆缓缓勾起嘴角:“调皮!” 汤圆胡茬抖了抖:“师父……我没逗你……”汤圆看了看不少围着看热闹的怜香楼美人,不好意思大声说,只能小心提示,“你家那位……” 跳舞这些怜香楼的姑娘都是新来的,哪儿能看出明若楠是男扮女装,只以为这么大阵仗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 一听你家那位,好多姑娘都笑出声来。 “没事儿公子,您家那位来了,姐妹们自有法子对付她!就算是母老虎呀,咱们也治得了!” 明若楠嘴角抽搐,朝着众位美人抱了抱拳。 “我家那位……爱哭……惹不得。” 她尴尬揉了揉额头,觉得如此身份,从窗户溜出去,似乎不大妥当。 只能硬着头皮,推开正门。 一推开门,就见着夫君拎着又被揍了一顿的儿子站在门口。 两个徒弟抬头望天,心里委屈极了。 汤圆挠了挠头,乐呵道:“哎呀,叔父,真巧!” 元靖白了眼汤圆:“既然南渊打完了,那你这亲事……” “哎呀!本王突然想起来,葛山关今日有新军报送来。我得回去看了。”汤圆一溜烟跑走,只留下一串声音在街巷回响,“祝师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周兴和齐小冲忙跟上师兄的脚步。 “祝师父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元念正生无可恋看着几位哥哥离开的背影,流下两行热泪……手扬着,心里哭喊:你们倒是管管我啊! 此时的皇后娘娘实在笑不出来,看着大宣皇帝在青楼门前,皮笑肉不笑地问自己:“楠儿可是不满意戏班子?还是不满意为夫为你选的舞姬?” 明若楠摇头,扯了扯夫君的衣角:“自然是满意的,这不是……” 她想了想,还是没忍心将徒弟卖了。 “唉,这不是好久没出门了,来透透气嘛!” 元靖叹气,如今朝中大臣,都知道怜香楼的背后是皇后娘娘,谁还敢来寻欢作乐?怜香楼已成了各大浪子来京城朝圣的艺馆。 但大家还是找到了新的寻乐子的地方。 只是他们大约万万也不会想到,皇后娘娘自打发现青楼是门一本万利的生意之后,便将京城的大小青楼都买下了。 善财钱庄如今更是赚得盆满体钵,实在是皇家这块金字招牌更可靠,大家银子存在里头,更放心。 所以每日明若楠在宫中最大的乐子,便是数银子,有时候做梦都能笑醒。 元靖时不时要嘲笑她:“爱数银子,不如去户部帮忙?国库的银子够你查一阵儿了。” “查来查去又不是自个儿的,才不干!” “怎么不是?整个大宣都是你的!” 明若楠摇了摇头:“不是,都是百姓的。国库是百姓的,你……如今也是百姓的。” 元靖撇嘴:“楠儿是嫌朕不陪你了?” “哪儿敢啊!那些大臣如今都恨不得将本宫生吞活剥了。说是君王从此不早朝,啧啧啧,看本宫这祸乱朝纲的本事!” 元靖皱眉:“哪个又胡诌?看朕不砍了他的脑袋!” 明若楠笑得花枝乱颤的,明显是根本没放在心上:“酒一喝多,就爱失言,本宫没当真。” 平日里大臣们就爱腹诽,若是此刻看着明若楠拉着皇帝在青楼门口,十有八九得在早朝时装几回以头抢地了。 “给你准备了生辰礼,可要去看看?” 明若楠嘴角一扬:“自然是要的。” 元靖牵起明若楠的手,两人直接飞檐走壁离开。 元念正:……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林茨在一旁叹了口气,十多年了,早习惯了帝后的相处模式。 “殿下,臣送您回去。” “林将军,我能回去怜香楼再玩会嘛?” 林茨:…… “殿下,路参政明日要考校您的策论呢,还是早早回去温习吧。” 元念生无可恋,琢磨一定要在北北小师叔那里告汤圆哥哥的状! 明若楠从未期待过自己的生辰礼,因元靖每年准备的,实在是没什么可令人期待的。 如之前的戏班子,唱了一出戏,皇帝陛下自个儿写的,从头到尾文绉绉,明若楠压根儿没听明白,还得特别配合地跟着乐。 还有回送了个箱子……明若楠满心欢喜以为是武器什么的,一打开,一堆举着花的小太监从里头窜出来唱歌,吓得她晚上做了半宿的噩梦。 所以这回皇后娘娘嘴上说着特别期待,心里却只有一句:呵呵。 元靖带着明若楠来到了西山山顶,看着京城里繁花似锦,商贾百姓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场景,微笑道:“看,楠儿,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明若楠:…… 她发誓,一定要将给元靖买话本子那个人揪出来好好修理一番! 番外4:武林盛会 南渊的小皇帝……哦,不对,如今他已经三十三了。 想当年他刚登基之时,只有十五岁,所有人都不看好这少年。可他却实实在在打了每一个人的脸。 从没有人能将探子埋在大宣,也从没有人敢与大宣宣战。 可南渊小皇帝却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布置这一切,却没想到终究还是一场空。 一开始,他以为攻打葛山关大胜,定然能一雪前耻。 谁知没过几个月,大宣的西南军便再次重整旗鼓打了回来。 他们赔了三座城池才终于结束了这场战争,但是却再没能力,同大宣一战。 南渊皇帝很苦恼,朝中大臣吐沫星子快要将他淹死了。他攻了两回葛山关,两回都只尝到了一点儿甜头,紧接着便是大宣的疯狂反扑。 直到五毒门传来新消息,说是计划即将完成,陛下的大计指日可待。 南渊皇帝激动地两宿没睡着。 于是他苦苦等候,一年过去了……又是一年过去了…… 整整三年,南渊皇帝,头发都快掉光了,终日朝着北方翘首以盼。 终于,他等到了大宣的消息传回来! 五毒门被灭门了…… “是……是暗桩被发现了?” 下属尴尬摇了摇头:“不是……好像是……江湖寻仇……” 南渊皇帝跌坐回龙椅上,满脸茫然,半晌后才喃喃道:“寻仇?” 不可能!一定是他们想了这个借口,来掩饰发现了暗桩的事实! 可过了没多久,大宣再次传来消息。桑帛死了…… 南渊皇帝摔了一大堆的东西,气得又掉了一大把头发。 “他花了那么多银子!信誓旦旦跟我说计划一定能成功!” “陛下,您朝好了想,是成功了一半的。”手下宽慰道,“大宣老皇帝死了,大宣内乱已久,我看他们这次损耗极深,咱们挥师北上,指日可待!” 苦苦等待大宣自己内耗完蛋的南渊皇帝,又等掉了几把头发。 等来的却是大宣国泰民安,盛世太平的消息。 “你不是说大宣伤了元气么?” 南渊皇帝恨得要斩了这些大臣。 这几个大臣哆哆嗦嗦跪在堂下,看着皇帝着急的模样,忙为自己辩解。 “陛下,实在是因为如今大宣的皇后,有些厉害……” “大宣的皇后?” “是啊!她本身就是西南人!” 南渊皇帝一愣,想起曾经听到的传言。 “难不成……是寒冰派那个丫头?” 他此时口口声声喊着丫头,若是知道这丫头前段张口闭口管自己叫小皇帝,十有八九得吐血身亡。 “不过是个小丫头,怎么能掀起这么大风浪来?” “陛下您有所不知,她可不是个简单的丫头,她还是中原武林的盟主!” “那又如何,区区江湖中人!” 大臣们哑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跟陛下解释。 南渊皇帝,犹豫了几日,仍是吃不下、睡不着。终于,有一日清晨,陛下留下一封信,说自己要出去散心几日。 谁也不会想到,南渊皇帝,竟是去了大宣…… 这几日正是大宣武林大会召开之际,所有高手齐聚一堂。 大家都在猜测,皇后娘娘,会不会亲自出马。 如今江湖武林人才辈出,大家被寒冰派激励着,都是斗志满满,各个醉心武学,想要快些提升自己。 周山再次热闹起来,尤其是武林中出了位皇后,这可是武林之光! “你说盟主会来么?” “现在要叫皇后娘娘了。” “铁定不会来,你琢磨什么呢?” “就是,人家如今那身份,哪会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几人议论着,远没看见身后一男子,带着斗笠,表情十分遗憾。 他大老远跑这么一趟,就是为了看一眼,这被大宣百姓夸到天上去的皇后,到底长什么样! 武林大会如期而至,各大门派客气地寒暄着。 “刘掌门!好久不见!” “陆掌门,又收了不少新徒弟啊!” “惭愧惭愧,刘掌门武功又进益了不少吧?” “哈哈哈哈……” “诸位!这次还是由我们周山派做东!”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次主持的,已经换成了周山派的大弟子。这位大弟子年少有为,但却和曾经的副掌门一样,极爱出风头。 “各位高手,如今我们欢聚一堂,在……”他说了一半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眼见着台下一人朝自己挑了挑眉。 这位姑奶奶怎么又来了! 周山派大弟子两腿一软,但还是硬着头皮接着主持。 “师父,你说了不来的,怎么……”汤圆皱着眉头,望着明若楠,觉得他们如此又乌央乌央来了一堆人,是不是太过欺负人了。 “本宫……咳咳我不上去玩,你让小冲和兴儿去练练手嘛。” “母后,我想上去。” 明若楠一把将娉婷的嘴捂上:“你快闭嘴吧!早知道不带你来了!” 明若楠看着女儿撅起的嘴,后悔极了。 估计元靖今日便要发现自己将女儿和小儿子带出来了,十有八九正在宫里发脾气吧。 她以眼神威胁娉婷闭嘴,目光再次投向擂台。 云鹭门这两年迅速崛起,门中高手无数。这会儿竟是连着击败了十多位高手,甚至连周山派的弟子,都不是对手。 齐小冲撸起袖子直接冲上了台。 “孩子,你是来逗我的么?”云鹭门弟子看着齐小冲,眼中尽是嘲讽。 毕竟齐小冲才十四岁,比当年初次上擂台的汤圆还小。 齐小冲是齐羽的儿子,这孩子可比齐羽有天分多了。不仅继承了他爹极好的轻功,更是受明若楠亲自教导,如今寒冰掌已有小成。 汤圆并不准备自己上台去欺负人,所以师弟蹦上去时,他也没吱声,只准备磕着瓜子看热闹。 这云鹭门弟子,刚才嘲笑齐小冲的声音有多大,这会儿被踹下擂台的姿势,就有多难看。 明若楠对徒弟的表现很是满意,如此一来,自己也能安心的…… 她心里还没琢磨完,就听着远处有个人高声喊道:“中原武林便是如此水平?” 番外5:远方来客 众人纷纷朝着说话之人看去,竟是几个打扮的与大宣人无异的。 若不是明若楠自小在西南长大,怕是也分辨不出这些是南渊人。 “你说什么?”有人愤怒起身。 可刚才开口的人却是满脸不屑地瞪着他,冷笑一声:“我说,你们这些人,就这点儿水平,还敢办武林大会?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汤圆怒得刚要起身,却被明若楠按住。 “看看再说。” 明若楠饶有兴致地望着那处挑衅的人,七八人中央还坐着一个带着斗笠之人,看身形和手,应当是个男子,那这大热天的,他难不成是遮阳? 这群南渊人不依不饶口出狂言,倒是台上的齐小冲见师父朝自己打了个手势,便恭恭敬敬拱起手来行礼。 “远道而来,即是客。不知兄台,可否赐教?” 这人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刀扛起,直接跃上台去,心道不过是个小娃娃,刚才招式也极为简单,所以根本没将人放在心上。 这南渊人率先动刀,直接朝着齐小冲砍了过去。 “师父,这刀看着得有二十来斤,还挺沉噶。” “虚有其表,重而不快。” 明若楠这评价一点儿都不假,台下众人看着这南渊人的招式,也是纷纷冷笑,心道:你话放那么狠,就给老子看这? 这南渊人砍了几刀后才意识到不对,寒冰派的小子,怎么变换了招式?刚才看起来笨拙简单的步伐,也突然灵活多变起来。 “他定然以为师弟武功不行,哈哈哈,憨包!”堂堂禁军指挥使,汤圆大将军……哦,不,是献王殿下,如今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飞出来了,实在不成体统。 元娉婷叹气:“娘亲刚才特意嘱咐师兄要对着其他门派的手下留情,别让人家输太难看,倒是让这些憨包误会了。” 明若楠白了眼娉婷:“再让我听见你说憨包这两个字,我今年就给你议亲!” 明若楠自己嘴里sao话说的飞起,但是不能让唯一的女儿也变成自己这副模样,大宣如今唯一的一位公主,若长大了跟自己一模一样…… 明若楠脚指头都能猜到,她和元靖,铁定要被百官的唾沫星子淹死。 “娘亲,师兄赢了。”桐儿奶声奶气地扯了扯明若楠的袖子。 再一看台上,果然胜负已分,刚才傲慢不已的南渊人此刻狼狈地摔下了擂台。 明若楠意识到这事儿还没完,果不其然,一人再次飞上擂台,朝着齐小冲笑道:“请公子赐教。” 这次齐小冲便吃力许多,直打到之后,寒冰掌放出的速度也缓了下来,当大家都以为,齐小冲会奋力一搏的时候。这少年却举手喊了句:“壮士且慢!我认输!” 众人:…… 明若楠扶额,虽然是自己徒弟,但是终日跟徐小诞混在一起,总归还是没学了好…… “师父?” 明若楠朝汤圆点点头。如此一来,指挥使大人,终于又亢奋了起来。 汤圆一跃到擂台正中,却被擂台上掉的刀鞘绊了个跟头,惹得台下一片哄笑。 南渊人也不禁嘲笑:“你们大宣,不过尔尔!” 正笑着的众人一愣,紧接着突然笑得声音更大了。 刚才他们是笑汤圆落地的姿势不体面,这会儿却是笑这猖狂的人,竟然还不知道自己马上要挨揍了。 “啊啊啊,救命!” 连着上去三个南渊的高手,都已求饶收场,这让汤圆十分不悦。 “你们南渊到底有没有能打的?” 台下瞬间哗然。 “南渊?他们竟然是南渊来的?” “南渊人……滚出去!” “滚出大宣!” 汤圆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掀起轩然大波。 “那个……既来了,便是客,我们如今是武林盛会,不问出处,只要打的过我的,都能上台来。”汤圆斟酌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体面的话。 大伙儿都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他一开口,众人也只能把愤恨藏在了心里。 南渊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自己会输这么难看。连第一高手在汤圆手下也没撑过十个回合。 汤圆如今寒冰掌九重,除了自己那几位超越不了的长辈,早就横行武林了。 所以此刻见南渊人不再多言,他也没准备多说,只拱了拱手,礼貌道了声:“承让。” 他说罢转身便要走,准备将擂台让出来。 可他才刚一转身,便耳朵微动,忙朝旁边躲闪。 众人再也忍不住,纷纷开骂:“要不要点脸了?打不过就用暗器!” “没本事就滚出去!少在这儿恶心人!” 南渊人脸色铁青,斗笠下的人更是脸青一阵白一阵,极其难堪。心想回去就把这个疯子的脑袋砍了! 周山派作为东道主,更加震怒,徐掌门更是亲自跃起,准备好好收拾下这个放暗器的小人。 可刚要出拳,却听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且慢!” 徐豪的第一反应是: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又来了…… “喂,你的人如此,你都不管管么?哪有来人家家里做客,还这么耀武扬威的?” 斗笠下的人顺着声音望去,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微微一怔,竟觉得自己已然被看穿了! 虽然明明隔着一层纱,明明隔着十多丈,可他就是有种感觉:那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众人震惊地看着翘着嘴角的人,各大门派的掌门纷纷要跪地,可明若楠却瞪了眼他们,这些老头只能忙将自己的膝盖收回。猜想皇后娘娘定然又是偷跑出来的,不宜声张。 “我说这位……”明若楠扬着嘴角,戏谑道,“拓先生,您的人,您自己收拾?还是我替您来?” 南渊皇帝愣愣看着明若楠出神,这人身上的威慑力,怎会如此惊人! 他不禁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朝身旁人扬扬手。 身旁那人直接跃上台去,一刀了结了放暗器的卑鄙小人。 明若楠挑眉,心下了然,果然这个不说话的,武功才最厉害。只是……比汤圆还差了一大截,自己也没什么动手的欲望。 “拓先生准备在大宣玩几日?” “今日便走了……” “祝您一路顺风。”明若楠看着灰溜溜起身的一行人,冷声道,“拓先生来游山玩水,我们随时欢迎,但若是还打着什么别的主意,那可别怪我葛山关的西南军,勒不住自己的马。” 南渊皇帝回头,望着这人清秀的眉眼,心下更加确定,这定然是明若楠。 他丝毫不怀疑明若楠这话的威胁,只是直到很多年以后,他仍是时不时会想起那双眼睛,感叹句,这大宣皇帝,还真是有福气…… 春节小番外 “包饺子……” “吃年糕!吃粑粑!” 明识理一拍桌子:“一样一半!” ”师父,少主还没回来呢,咱们贴春联么?“ 明识理挠了挠眉毛:“贴啊!她又不是最老的,也不是最小的,轮不着她贴!” “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明若楠直接策马到门派门口。 “贴春联?我来!” 然后几个师兄弟纷纷把明若楠挡住。 元靖纳闷:“这是?” “嗐,姑爷,我们这哈贴春联,要最年长的制作,最年幼的去贴。” 元靖点点头,忙帮着明若楠把马一起拴好。 ”今儿咱们包饺子么?“ 林茨递来帕子给主子擦手,笑道:“饺子包,但是……” 元靖一进门,才发现林重和欢儿正对着一个缸较劲。 “他们这是?” 林茨挠了挠头,笑道:“他俩打年糕呢,麻团和果子去拎灌肠和烤酒了。” 元靖觉得十分有趣,也跟着上去打了一会儿,不过锤了一炷香,便满头大汗。 明若楠此刻看着一坨白白的面团,也是惊喜不已。 “这是啥?” “包饺子的面团。” 明若楠眨巴了眨巴眼,立刻就想上手。 “之前在宫里吃过饺子,这还是头一回自己包!” 元靖看着双眼放出精光的明若楠,笑道:“来,为夫教你包饺子!” 众人:…… “姑爷会么?” 欢儿翻了个白眼:“他会个屁!” 林茨按着欢儿的脑袋:“哪儿有你这么说主子的?” 欢儿揉了揉鼻子,干脆撸起袖子去帮忙。 几人欢欢乐乐地准备年夜饭,可这年夜饭的主角,饺子和年糕却迟迟没能上场。 “要不咱们去帮忙?” 欢儿撞了撞林茨,听着自己肚子咕噜咕噜叫,实在无奈。 林茨挠了挠头,无奈叹气:“你懂什么?这是人家两口子的情趣!” 汤圆肚子也是咕噜噜的,实在无奈:“要不咱们先烤个年糕吃?” “诶?北北呢?他不留下过年?” 汤圆叹气:“北北回家了,幺儿也回将军府了,就咱们几个连着师父。师叔师伯们都在另一个院子里,师公敬完第一杯酒就该回来吃年夜饭了……” 麻团是西南郡任,但果子是江南人,跟西南郡的规矩还不一样,这会儿看着烤酒有些发愁。 “是这么烤么?” 麻团笑道:“热了就成,没那么多顾虑。不过我琢磨啊,咱们少主连着掌门,这一小瓶,可不够。”她说罢指了指边上落着的一坛坛,笑道,“用那个烤吧!” 果子倒吸了口凉气,无奈,只能招呼林重一块儿去扛酒。 熏肉配着冬笋,装好呈盘,没了八珍阁的师兄弟帮忙,明若楠只能自己上手。 她终于放弃了跟饺子较劲,开始正经下厨。 “煮白肉!” “口水鸡!” “牛凉片!” “折耳根!” 元靖不禁打了个哆嗦,众人皆是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逗你的!“明若楠端着菜在元靖鼻子前晃了晃,”油蒸臭豆腐,啧啧,好香!“ 元靖脸色骤变,朝后蹦出老远。 “酸笋煮鱼!” “酸木瓜炖鸡!” “炸年糕和饺子!” 重头戏上来,大家才欢欢喜喜一起坐上了桌。 明若楠始终盯着酒,而元靖始终忍着恶心躲着臭豆腐和酸笋。 明识理刚在弟子那儿,把会说的吉利话,都说完了,此刻看着小女儿和女婿,半晌后只蹦出句:“样样好!” ”咚咚咚!“ “这是什么声音?” “这是庆祝新年的钟声!” “样样好!” “来年,样样好!” 第三百一十八章 龟儿子! 梁太师此话一点儿不假,明若楠见着这告示的时候,路北北已经带着大军出征了。 胡一筒和汤圆现在作为明若楠的贴身护卫,看着她恨恨的表情,心里实在恼火,纷纷气道:“我去杀了她!” 明若楠笑道:“毕竟是我表妹,祖父年纪也大了,我不想刺激他。” “那师妹就任她如此污蔑西南?”胡一筒不解,挥着拳头好不气恼。 平日里胡一筒话不多,可这次他却也镇定不起来了。主要是这告示里,写的都是什么“西南狼子野心”,“明若楠蛇蝎妇人”,“西南刁民蛮夷”……诸如此类,倒确实让人不爽。若是梁小柔此刻在明若楠面前,明少主定然要扇她几巴掌教她重新做人。 汤圆嘟着嘴,十分气恼:“这梁小柔,在京城时候,我便几次想收拾她了!要不是见她是女子,我真的……真的宰了她!” 明若楠看着汤圆好歹也快及冠了,却仍是闪着一双大眼睛,模样天真可爱,觉得既无奈又好笑。 “这样吧,你找几个人去打听打听,这株洲城内,有没有着名的说书先生。” “师父,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想听曲儿了?”汤圆脸皱成一团,“要不我给你找家青楼吧。” “对,青楼也得找!” 胡一筒听着这师徒俩的对话,脸青一阵白一阵。可直到这茶馆和青楼的人都来了后,他才知道了明若楠的用意。 这二位一个抱着琴,一个揣着手,皆是有些紧张地在军营里穿梭。军中不少人见着路过的二人,皆是下巴要掉地上了。早听闻明若楠喜欢逛窑子,谁知她如今挺着大肚子不便去,竟是将姑娘直接请来了…… “二位先生,我有这么个事儿,想让二位帮我编个曲儿,写段词,最好是旋律好听,又朗朗上口,引人入胜那种。” 几日后,梁小柔正在府中赏花,总觉得几个小厮议论纷纷,一看见自己,便慌忙眼神回避,那模样,极像了是在议论她。 “去打听打听,他们在说什么。” 待心腹丫鬟回来,面色十分尴尬,支支吾吾半晌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说!” 梁小柔自从嫁给元泩后,便喜怒无常,经常对身边的丫鬟动辄打骂,更甚者直接送了命。 所以丫鬟此时颤颤巍巍,始终有些不敢回话。 半个时辰后,梁小柔坐在茶馆中,听着先生的说辞,整个人全身止不住颤抖。 “想那梁大壮的祖父含辛茹苦地教导她,希望她能成为一代名门闺秀,谁知这梁大壮竟不断苛待祖父,他这祖父年近古稀却晚景凄凉,只得去投奔远方的外孙。要说这梁大壮啊,长得既不如那外孙女漂亮,又不如那外孙女孝顺,所以老头到了外孙女家后,乐不思蜀,再也不想回京城啦!” 梁小柔恶狠狠望着台上的说书人,朝身旁的丫鬟道:“通知京兆尹,将这人斩了!” “可王妃,他只是个说书的……”这丫鬟被梁小柔狠狠瞪了一眼,忙怯生应了好。 只是梁小柔却不知道,京城青楼酒肆里的唱词,可比这里更加精彩。 “女子名大壮,自认为赛天仙。整日里点花钿,整个人颇疯癫。打丫鬟,害主母,终于上位成主母呀~可是她,仍然是不死心啊,非要让自己祖父也不安生啊哈啊~” 京城这几日议论的话题都是梁小柔,虽然化名梁大壮,可只要不傻的,都能看出这说的是谁。而且因为旋律过于朗朗,竟然街头巷口的孩童都会唱上几句,纵使梁小柔想杀,也杀不完了。 这唱词辗转到了元泩手中。他看了不仅没生气,竟觉得有些好笑。 “主子笑什么?” “梁小柔想朝她泼脏水,却反倒自己掉泥坑了。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倒是谁都敢惹。” 常宽乐呵呵道:“主子,王妃虽然不招人喜欢,可毕竟贵妃娘娘有令,您还是得抽时间回府上……” 元泩无奈点了点头,心里极不情愿。 常宽脸上时常是那副笑容:“贵妃娘娘又约了几位大臣密谈……” 元泩冷笑,朝着皇帝的寝殿走去。 “母妃终究还是信不过我。” 他徐徐撩起寝殿内的帘子,见武帝一会儿痴痴地笑,一会儿又呆呆地坐着,再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心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终究还是没能让他亲手签下遗诏。” “殿下监国,一样的。” 元泩苦笑着在这烟雾缭绕的房间内待了会儿,觉得头痛得越发厉害,便赶忙离开。常宽看着主子的背影,突然觉得颇为落寞,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而另一边,元靖虽然跟随出征,可统帅却是路北北,所以元靖作为监军,此时稳坐在篷车内,看着路北北作为一军主帅,竟然一步步走到箭矢的射程范围内,登时瞪圆了眼睛。 全体将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皆是纳闷军师这是要作什么死? 只听路北北朝着城墙上高喊一声:“路广平!” 路广平骂骂咧咧地从人群里挤出来,朝着手下怒道:“怎么不放箭?不是让你们放箭吗?” 两位都虞侯对视一眼,皆是嘴角抽搐:谁敢……下头可是路公子,真射中了,你还不直接砍了我们! “龟儿子!”路广平这一身,让西南军纷纷拉满了弓弦,心内气急,岂有此理!这老头怎么敢骂我们军师? 可紧接着他们就听见路北北喊道:“您好端端骂自己做王八吗?” 这下西南军便有些听不懂了,元靖眼睛瞪得斗圆,这才彻底明白为何明若楠让路北北来此,忙招呼众人将手中的箭放下。 “你个龟儿子!这么说你老子?” “哪有当爹的让人放箭射死自己亲儿子的!”路北北背着手气鼓鼓朝着城楼上喊,那模样,同他当年负气离开家时一般。如今已过了七八年了,可两父子仍是没有和解。每次路北北回荆州都只同母亲和姐姐团聚,父子俩皆是当对方不存在。 城楼上的守卫,本来还有不知道路北北是谁的,这会儿也听明白了,纷纷收回了弓弦。 “龟儿子,喊你们主将来!” “我就是主将!” 路广平一愣,却见路北北身后的十万士兵竟皆是整整齐齐站着,难不成现在这龟儿子真成了主将?” “爹,投降吧!我现在比你官大,你该如意了吧?” 路广平狠狠朝楼下啐了口:“呸!你这是谁封的官?在我这儿不好使!” 元靖本想插话,可一想到这是人家父子的家事,终究是不好多说,只能将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爹,你要是不服,就下来跟我打一场,若我输了,我便退兵,若我赢了,你便开门!” 番外1:皇上选妃 明若楠正吃着从西域进贡来的葡萄,突然打了个喷嚏。 皇后娘娘只怕热不怕冷,这突然打喷嚏,一定不是冻的。 麻团扇着扇子,有些欲言又止。 “你怎么也学的支支吾吾了?”明若楠转向薰儿道,“你说。” “姑姑只是不想让娘娘烦心,您临盆之日将近,不宜为了旁的事操劳。”薰儿笑着将手中的单子递给明若楠,事情办的极为周全,“这是这些日子,想方设法进宫的人。” 明若楠勾着嘴角,觉得甚是有趣,她倒不是信不过元靖,只是各位大臣,如此热情,倒让她觉得有些意外。 是因为自己离开江湖太久,他们忘了“明若楠”是谁了? 元靖这两年十分烦恼,总能有莫名其妙撞在自己身上的宫女,还有“不认识”宫里路,走丢的世家小姐。 不少人,甚至王文斌都劝他,若要安抚老臣的心,不如遂了他们的意,摆在宫中,不碰也成。 他整日被烦着,难免有些动摇,便朝着皇后试探着提过这事儿。结果皇后当时咧嘴一笑,当晚,元靖寝宫内,便多了位半遮半掩的美人…… “皇后这是作何啊?”元靖拍着清林宫的门,苦苦哀求。 当皇帝当得如他此等卑微,还是自古以来头一人。 宫人们别过头去,假装看不见这热闹。 清林宫内,宫人们忍着笑,却没人敢给陛下开门。 “娘娘,皇上都敲一炷香了,让下人们看了笑话。”麻团帮明若楠剥了个句子,觉得最近主子这胃口越来越好了。想当初怀太子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 “他不是想安了那些老臣的心么?怎的本宫好心帮他,他还来找本宫的麻烦?”明若楠吃了掰桔子,撇撇嘴,“不够酸。” “钟太医说,您近段日子要少吃酸,上火。” 明若楠朝熏儿扬了扬手,熏儿知道,主子这是气消得差不多了,忙吩咐下人将门打开。 元靖小跑着进来:“楠儿!为夫对你一片赤诚之心,昭昭日月啊!你不让朕在清林宫睡,也不能朝寝殿塞人啊!” 明若楠面无表情地朝嘴里塞着桔子:“本宫是怕皇上独守空房,寂寞狠了,老臣们又该怪臣妾无德了。” 元靖凑近皇后,笑得一脸痴相,四周的宫人纷纷别过脸去,实在没眼看。 “楠儿,你看今日天气尚好,朕觉得,极适合歇在清林宫。” “哦?”明若楠叹了口气,“可惜了,汤圆征南渊去了,没人陪我逗闷子。” “楠儿想玩什么,朕陪你啊!陈强。” 陈强抱着一摞书过来:“娘娘,陛下近日搜罗了不少话本子给您解闷儿,还有七宝园的新戏班子,明儿就给您安排。” 明若楠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在元靖额头上点了点:“成吧,本宫准了。” 元靖哪里还有朝堂之上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模样。此刻他跟在明若楠身后,如果有尾巴,应当已经摇起来了。 几日后早朝,再次吵得一片热闹。 “皇家子嗣凋零,陛下应为了大宣,多多开枝散叶才是!” “是啊,不如趁着恩科结束之际,选召秀女入宫。” “陛下正值盛年,应多册封几位……” 元靖捏着额头,冷声道:“听闻东海最近出了几波海盗,爱卿可有解决之法啊?” 堂下一片沉默。 “哦,想不出?” “臣未曾听闻此事,兴许是以讹传讹。” 元靖眉毛轻轻挑起:“未曾听闻?邱驼,你欺上瞒下好大的胆子!” 元靖处置了喊得最响的邱驼,众臣总算安生了段日子。 可没多久,大家便又不厌其烦地卷土重来。 “后宫……” “后宫如何啊?”明若楠扶着肚子迈着八字步走入玉琼殿。 刚要进言的官员忙闭上嘴。 “呦,廖大人,这是琢磨给陛下扩充后宫啊?” 廖大人忙擦了擦额头的汗,明明眼前的人,都八个月身孕了,怎眼神还如此具有威慑力。 “微臣……微臣……” “皇后娘娘!玉琼殿是议政之处!后宫之人怎能出现在此啊!” 明若楠缓缓勾起嘴角,看着这位,自己不大熟悉的官员,应当是今年才提拔的一批。 “这位大人,你可能不知道,这朝堂,本宫想来就来,想走便走。” “陛下!皇后失……”这人的嘴被一堆人捂上拖了回去。 裘可千笑呵呵捋了捋胡子:“徐大人初来乍到,娘娘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徐大人眼睛瞪得斗圆,支支吾吾。求助地望向和他一同写折子的几位大臣,包括刚才打头儿的廖大人,可这几个老头皆是抬头望天,避开他的视线。 “本宫听闻,近日不少人求着陛下选秀女啊?” “没有没有!”众臣慌忙摆手,谁也不打算承认。 元靖有些尴尬,想挪脚去搀扶皇后,可又碍于一堆人在场,担心掉面子。 忙朝着陈强使了个眼色。陈强慌忙在龙椅下手处摆了把椅子,铺上了舒适的软垫。 明若楠也不客气,直接坐了过去。让一堆老臣眼睛都瞪圆了,心里疯狂嚎叫:成何体统啊! “太子已立,诸位大臣却还嫌陛下子嗣凋零。那本宫便又为陛下诞下一子,如今这都第四胎了,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元靖嘴角抽搐,心里心疼明若楠得紧,可碍于面子又不好开口,只能眼神请求媳妇儿,口下留情。 “诸位大人如此,本宫怎么觉得有点儿卸磨杀驴的意思?” 百官哗啦啦跪了一地,看带着凤冠的明若楠大刀阔斧坐在皇帝边上,各个心里叹气,埋怨那几个想不通的老腐朽。好端端的,惹这位干什么! “唉,本宫如今怀着身子,也没法子帮陛下征战沙场了,所以被大伙儿嫌弃,也是应该的。” “皇后娘娘为一国之母,是大宣之半壁江山!” 众臣高声齐呼,徐大人一脸茫然:你们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唉!本宫就想着帮陛下选几个妃子,结果吧,一直选不出来。诸位大臣可有推荐?” “万万不可啊!后宫有娘娘坐镇即可,后宫之祸,前朝可鉴,万不可再起祸端了!” 明若楠一偏头,笑道:“哦?那诸位是觉得选秀女之事不妥?” “自然是不妥的!” “是啊!就算有人说,陛下也不同意啊!” 元靖看着这群人的墙头草模样,心里有怒不敢言。这群老狐狸就敢威胁自己!倒是冲他的楠儿凶一个啊! 至此之后,再没人敢提为皇上选妃之事。 番外2:陛下的烦恼 大门大户,最容易出现兄弟阋墙的场景,更别提生在皇家了。 只是,如今陛下的这几个子侄,却有些不同…… “正儿,你是太子!”元靖怒地看着儿子又抱着天寒冰睡着了,一把将人揪起来,“梁先生在书房等了你两个时辰!你却在这儿贪玩!” 元念正悠悠睁开眼,看见父皇的那一刻,立刻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父皇,你看看,我能打出寒气了!” 元靖脑门上青筋直跳,将太子殿下拎着脖领子直接扔到了皇后面前。 “喏,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明若楠挑眉,看着自己儿子一脸嬉皮笑脸的模样,心下了然。 “正儿才十二岁,陛下这个年级的时候,不贪玩?” 元靖按着额头,坐在石凳上,将明若楠手里的武功秘籍抽了出来。 “皇后整日看着这些功法作何,倒是有空也看看朕啊!” 明若楠托着下巴笑道:“都一把年级的人了,还好意思撒娇!” “墉儿呢?” 明若楠伸出手指,指了指房顶。 元靖看着屋顶上的两个孩子,嘴角直抽:“桐儿才三岁!” “你自己的儿子,自己拎。” 元靖无奈,跃上屋顶,将一个五岁一个三岁的儿子拎了下来。 三位皇子排排站,竟然谁都没去学堂…… “胆子不小啊!”元靖气得胡子都要飞了,“元念正!弟弟们还小,贪玩儿也就算了。以后你是要做皇帝的人,终日耗在冰窖做什么?” 明若楠点点头,朝着大儿子道:“你父皇说的对,学海无涯,正儿要努力。” 元念正一愣:“母后,可我都练成寒冰掌了!你看!我要当武林盟主!” 太子殿下信誓旦旦地打出一掌:“母后,你看!冰!”他眼中尽是亮光,“你看两个弟弟哪个合适?快废了我。立他俩谁都行,实在不成,母后您再生个嘛!” 明若楠冷冷瞥了眼自己大儿子:“哦呦,了不起了噶?” 太子殿下高昂着头,激动不已。 皇后娘娘,一手捧着茶盏,另一只手扬了扬手指,朝二儿子道:“墉儿,给你大哥展示展示。” 三殿下抽了抽鼻涕,伸出手掌,凝出个冰坨坨来。 元念正:……被弟弟碾压了,有点想哭…… “宝贝儿,这太子只能你当了。”明若楠看着正儿欲哭无泪的模样,觉得有些可乐。 元念正不死心:“可小弟如今还看不出……” “桐儿,蹦个高给哥哥看看。” 桐儿奶声奶气应了声好,然后轻松蹦起,差不多半丈。 元念正脸色铁青,委屈巴巴撇着嘴,回去找梁先生学策论了。 “额……你这么欺负儿子合适么?”元靖敲了敲手里的扇子,有些心疼正儿。 明若楠白了眼元靖:“那你怎么不教正儿剑法?” “朕……没空……” “哦,有空教娉婷,没空教正儿。陛下这心偏的,啧啧啧。” 正儿虽在寒冰掌上没什么天分,但根骨奇佳,手脚修长,绝对是个练剑的好苗子,只可惜皇帝有私心。 元靖这皇帝当的也实在心塞,若是从前总在宫里,倒也罢了。只是体会过西南逍遥自在的生活,谁还会想被圈在深宫之中。 明若楠倒也罢了,偷偷溜出宫去逛窑子、斗酒、比武……可他身为皇帝,却是哪儿都去不成。而且终日忙于政事,都没空陪皇后,实在无趣。 所以元靖琢磨着抓紧找个人替代自己。 一开始,他指望的是汤圆,毕竟汤圆年纪最长。 结果每次哪地一有异动,汤圆都积极踊跃报名,对四处收拾祸乱的事情乐此不疲。 “北北,你劝劝汤圆。” “陛下的意思是?” “劝劝汤圆回来学学治国之道。” 路北北叹了口气:“陛下,汤圆无心于此,只爱打架揍人……” “唉……” “臣和汤圆,定当好好辅佐太子殿下,请陛下放心。” 元靖又叹了口气,自打登基后,他叹气的次数越发多了。 “最近又好多来给汤圆说亲的,还有不少人找着你师姐去讲。不光是汤圆,还捎带着你。” 路北北表情尴尬:“实不相瞒,家父前几日以死相逼,两位姐姐好不容易才拦住的。” 元靖看着路北北笑得模样,越发有裘千可的影子,试探着问:“你如何想的?” “陛下,我和汤圆,都不娶亲。” 元靖微怔,却听路北北接着道。 “我和汤圆是要辅佐太子殿下的,自古辅政大臣乱政之祸颇多,我俩如此,亦能安百官的心。” 元靖感怀于路北北和汤圆的付出。 可明若楠听罢却冷哼一声,心道你俩不想成亲,少拿我儿子当幌子! 但见元靖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明若楠还是没好打击他。 齐王的儿子,如今六岁了,只不过,简直是齐王的翻版。 遛鸟斗蛐蛐,凌国舅见着这孩子,都不禁感叹:“老夫当年装败家子儿的时候,都没这孩子看着逍遥……” 小世子每日快活极了,诗词歌赋一句背不出来,戏文话本儿背的贼溜。 齐王和元靖看着将《牡丹亭》唱得惟妙惟肖的六岁小世子,齐齐叹出口气来。 “老八,他会不会是像你当年一样,装的?” 元靖看了看小世子,又看了看皇兄,半晌说不出话来。小世子球一般的身型,却能唱出这么细腻的戏文……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夸。 “你说咱们兄弟几个,包括父皇他们,当年抢皇位抢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不死不休。怎的如今,各个都这副德行!” 也难怪齐王如此,元靖也想叹气。但凡有一个靠谱的,他也不至于现在都不敢教儿子练功。 明若楠如何能看不出夫君的心思,只得督促另外两个儿子好好练寒冰掌,早日让他们大哥死了那条心。 “正儿当初折腾我那么久,本以为他会是最适合练寒冰掌的,如今看来,原来是因为不适合才折腾……” “你觉不觉得正儿……性子不像我,倒像你……” 明若楠挑眉:“哪儿像我?” “那日追着宫女姐姐喊美人的事,你忘了?” 明若楠:…… “也好,你元家开枝散叶有望了……” 番外3:皇后生辰 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众人都忙坏了。一大早麻团姑姑便张罗着众人,备着娘娘爱吃的点心。谁知道推开门,却发现娘娘不见了…… “师父,这礼物是不是特别棒?” 汤圆眨了眨眼睛,胡子都长出来了,人却还是一点儿不稳重。 明若楠看着怜香楼里歌舞升平,美人各个赏心悦目,自然十分欢喜。可再一看拍着巴掌的周兴、齐小冲,还有望着美人笑得眼睛都不见的元念正,眉脚突突跳。 “你带这几个半大的孩子一块儿来是做哪样?” 周兴拍了拍巴掌,笑道:“师兄说来给姑姑过生辰呢!” “是啊,师父,师兄特意准备了歌舞,还有这么多的好酒,怎么样?咱们一块儿喝一杯?” 一炷香后,三个娃娃顶着一头的包,站在怜香楼门口欲哭无泪。 “师兄怎么不挨打?”齐小冲撇着嘴,正捂着脑袋抱怨着,就见门一开,他师兄直接被踹了出来。 汤圆挠着脑袋,拍了拍身上的灰,嘿嘿一乐。 “没事儿,习惯了就好。” 元念正嘴角抽搐,白了兄长一眼,心道:挨打习惯了,您怕也是头一位。 明若楠包了怜香楼的场子,正惬意喝着,刚有些微醺。 突然汤圆将门推开,着急忙慌地喊:“师父!师父!不好了!” 明若楠一怔,觉得有点儿奇怪……这一幕怎么有些熟悉。 她本能地想要逃跑,站起来后,却觉得不对……自己都是皇后了,爹爹远在西南,哪还会有人来抓自己? 明若楠头一歪,看着汤圆缓缓勾起嘴角:“调皮!” 汤圆胡茬抖了抖:“师父……我没逗你……”汤圆看了看不少围着看热闹的怜香楼美人,不好意思大声说,只能小心提示,“你家那位……” 跳舞这些怜香楼的姑娘都是新来的,哪儿能看出明若楠是男扮女装,只以为这么大阵仗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 一听你家那位,好多姑娘都笑出声来。 “没事儿公子,您家那位来了,姐妹们自有法子对付她!就算是母老虎呀,咱们也治得了!” 明若楠嘴角抽搐,朝着众位美人抱了抱拳。 “我家那位……爱哭……惹不得。” 她尴尬揉了揉额头,觉得如此身份,从窗户溜出去,似乎不大妥当。 只能硬着头皮,推开正门。 一推开门,就见着夫君拎着又被揍了一顿的儿子站在门口。 两个徒弟抬头望天,心里委屈极了。 汤圆挠了挠头,乐呵道:“哎呀,叔父,真巧!” 元靖白了眼汤圆:“既然南渊打完了,那你这亲事……” “哎呀!本王突然想起来,葛山关今日有新军报送来。我得回去看了。”汤圆一溜烟跑走,只留下一串声音在街巷回响,“祝师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周兴和齐小冲忙跟上师兄的脚步。 “祝师父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元念正生无可恋看着几位哥哥离开的背影,流下两行热泪……手扬着,心里哭喊:你们倒是管管我啊! 此时的皇后娘娘实在笑不出来,看着大宣皇帝在青楼门前,皮笑肉不笑地问自己:“楠儿可是不满意戏班子?还是不满意为夫为你选的舞姬?” 明若楠摇头,扯了扯夫君的衣角:“自然是满意的,这不是……” 她想了想,还是没忍心将徒弟卖了。 “唉,这不是好久没出门了,来透透气嘛!” 元靖叹气,如今朝中大臣,都知道怜香楼的背后是皇后娘娘,谁还敢来寻欢作乐?怜香楼已成了各大浪子来京城朝圣的艺馆。 但大家还是找到了新的寻乐子的地方。 只是他们大约万万也不会想到,皇后娘娘自打发现青楼是门一本万利的生意之后,便将京城的大小青楼都买下了。 善财钱庄如今更是赚得盆满体钵,实在是皇家这块金字招牌更可靠,大家银子存在里头,更放心。 所以每日明若楠在宫中最大的乐子,便是数银子,有时候做梦都能笑醒。 元靖时不时要嘲笑她:“爱数银子,不如去户部帮忙?国库的银子够你查一阵儿了。” “查来查去又不是自个儿的,才不干!” “怎么不是?整个大宣都是你的!” 明若楠摇了摇头:“不是,都是百姓的。国库是百姓的,你……如今也是百姓的。” 元靖撇嘴:“楠儿是嫌朕不陪你了?” “哪儿敢啊!那些大臣如今都恨不得将本宫生吞活剥了。说是君王从此不早朝,啧啧啧,看本宫这祸乱朝纲的本事!” 元靖皱眉:“哪个又胡诌?看朕不砍了他的脑袋!” 明若楠笑得花枝乱颤的,明显是根本没放在心上:“酒一喝多,就爱失言,本宫没当真。” 平日里大臣们就爱腹诽,若是此刻看着明若楠拉着皇帝在青楼门口,十有八九得在早朝时装几回以头抢地了。 “给你准备了生辰礼,可要去看看?” 明若楠嘴角一扬:“自然是要的。” 元靖牵起明若楠的手,两人直接飞檐走壁离开。 元念正:……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林茨在一旁叹了口气,十多年了,早习惯了帝后的相处模式。 “殿下,臣送您回去。” “林将军,我能回去怜香楼再玩会嘛?” 林茨:…… “殿下,路参政明日要考校您的策论呢,还是早早回去温习吧。” 元念生无可恋,琢磨一定要在北北小师叔那里告汤圆哥哥的状! 明若楠从未期待过自己的生辰礼,因元靖每年准备的,实在是没什么可令人期待的。 如之前的戏班子,唱了一出戏,皇帝陛下自个儿写的,从头到尾文绉绉,明若楠压根儿没听明白,还得特别配合地跟着乐。 还有回送了个箱子……明若楠满心欢喜以为是武器什么的,一打开,一堆举着花的小太监从里头窜出来唱歌,吓得她晚上做了半宿的噩梦。 所以这回皇后娘娘嘴上说着特别期待,心里却只有一句:呵呵。 元靖带着明若楠来到了西山山顶,看着京城里繁花似锦,商贾百姓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场景,微笑道:“看,楠儿,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明若楠:…… 她发誓,一定要将给元靖买话本子那个人揪出来好好修理一番! 番外4:武林盛会 南渊的小皇帝……哦,不对,如今他已经三十三了。 想当年他刚登基之时,只有十五岁,所有人都不看好这少年。可他却实实在在打了每一个人的脸。 从没有人能将探子埋在大宣,也从没有人敢与大宣宣战。 可南渊小皇帝却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布置这一切,却没想到终究还是一场空。 一开始,他以为攻打葛山关大胜,定然能一雪前耻。 谁知没过几个月,大宣的西南军便再次重整旗鼓打了回来。 他们赔了三座城池才终于结束了这场战争,但是却再没能力,同大宣一战。 南渊皇帝很苦恼,朝中大臣吐沫星子快要将他淹死了。他攻了两回葛山关,两回都只尝到了一点儿甜头,紧接着便是大宣的疯狂反扑。 直到五毒门传来新消息,说是计划即将完成,陛下的大计指日可待。 南渊皇帝激动地两宿没睡着。 于是他苦苦等候,一年过去了……又是一年过去了…… 整整三年,南渊皇帝,头发都快掉光了,终日朝着北方翘首以盼。 终于,他等到了大宣的消息传回来! 五毒门被灭门了…… “是……是暗桩被发现了?” 下属尴尬摇了摇头:“不是……好像是……江湖寻仇……” 南渊皇帝跌坐回龙椅上,满脸茫然,半晌后才喃喃道:“寻仇?” 不可能!一定是他们想了这个借口,来掩饰发现了暗桩的事实! 可过了没多久,大宣再次传来消息。桑帛死了…… 南渊皇帝摔了一大堆的东西,气得又掉了一大把头发。 “他花了那么多银子!信誓旦旦跟我说计划一定能成功!” “陛下,您朝好了想,是成功了一半的。”手下宽慰道,“大宣老皇帝死了,大宣内乱已久,我看他们这次损耗极深,咱们挥师北上,指日可待!” 苦苦等待大宣自己内耗完蛋的南渊皇帝,又等掉了几把头发。 等来的却是大宣国泰民安,盛世太平的消息。 “你不是说大宣伤了元气么?” 南渊皇帝恨得要斩了这些大臣。 这几个大臣哆哆嗦嗦跪在堂下,看着皇帝着急的模样,忙为自己辩解。 “陛下,实在是因为如今大宣的皇后,有些厉害……” “大宣的皇后?” “是啊!她本身就是西南人!” 南渊皇帝一愣,想起曾经听到的传言。 “难不成……是寒冰派那个丫头?” 他此时口口声声喊着丫头,若是知道这丫头前段张口闭口管自己叫小皇帝,十有八九得吐血身亡。 “不过是个小丫头,怎么能掀起这么大风浪来?” “陛下您有所不知,她可不是个简单的丫头,她还是中原武林的盟主!” “那又如何,区区江湖中人!” 大臣们哑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跟陛下解释。 南渊皇帝,犹豫了几日,仍是吃不下、睡不着。终于,有一日清晨,陛下留下一封信,说自己要出去散心几日。 谁也不会想到,南渊皇帝,竟是去了大宣…… 这几日正是大宣武林大会召开之际,所有高手齐聚一堂。 大家都在猜测,皇后娘娘,会不会亲自出马。 如今江湖武林人才辈出,大家被寒冰派激励着,都是斗志满满,各个醉心武学,想要快些提升自己。 周山再次热闹起来,尤其是武林中出了位皇后,这可是武林之光! “你说盟主会来么?” “现在要叫皇后娘娘了。” “铁定不会来,你琢磨什么呢?” “就是,人家如今那身份,哪会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几人议论着,远没看见身后一男子,带着斗笠,表情十分遗憾。 他大老远跑这么一趟,就是为了看一眼,这被大宣百姓夸到天上去的皇后,到底长什么样! 武林大会如期而至,各大门派客气地寒暄着。 “刘掌门!好久不见!” “陆掌门,又收了不少新徒弟啊!” “惭愧惭愧,刘掌门武功又进益了不少吧?” “哈哈哈哈……” “诸位!这次还是由我们周山派做东!”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次主持的,已经换成了周山派的大弟子。这位大弟子年少有为,但却和曾经的副掌门一样,极爱出风头。 “各位高手,如今我们欢聚一堂,在……”他说了一半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眼见着台下一人朝自己挑了挑眉。 这位姑奶奶怎么又来了! 周山派大弟子两腿一软,但还是硬着头皮接着主持。 “师父,你说了不来的,怎么……”汤圆皱着眉头,望着明若楠,觉得他们如此又乌央乌央来了一堆人,是不是太过欺负人了。 “本宫……咳咳我不上去玩,你让小冲和兴儿去练练手嘛。” “母后,我想上去。” 明若楠一把将娉婷的嘴捂上:“你快闭嘴吧!早知道不带你来了!” 明若楠看着女儿撅起的嘴,后悔极了。 估计元靖今日便要发现自己将女儿和小儿子带出来了,十有八九正在宫里发脾气吧。 她以眼神威胁娉婷闭嘴,目光再次投向擂台。 云鹭门这两年迅速崛起,门中高手无数。这会儿竟是连着击败了十多位高手,甚至连周山派的弟子,都不是对手。 齐小冲撸起袖子直接冲上了台。 “孩子,你是来逗我的么?”云鹭门弟子看着齐小冲,眼中尽是嘲讽。 毕竟齐小冲才十四岁,比当年初次上擂台的汤圆还小。 齐小冲是齐羽的儿子,这孩子可比齐羽有天分多了。不仅继承了他爹极好的轻功,更是受明若楠亲自教导,如今寒冰掌已有小成。 汤圆并不准备自己上台去欺负人,所以师弟蹦上去时,他也没吱声,只准备磕着瓜子看热闹。 这云鹭门弟子,刚才嘲笑齐小冲的声音有多大,这会儿被踹下擂台的姿势,就有多难看。 明若楠对徒弟的表现很是满意,如此一来,自己也能安心的…… 她心里还没琢磨完,就听着远处有个人高声喊道:“中原武林便是如此水平?” 番外5:远方来客 众人纷纷朝着说话之人看去,竟是几个打扮的与大宣人无异的。 若不是明若楠自小在西南长大,怕是也分辨不出这些是南渊人。 “你说什么?”有人愤怒起身。 可刚才开口的人却是满脸不屑地瞪着他,冷笑一声:“我说,你们这些人,就这点儿水平,还敢办武林大会?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汤圆怒得刚要起身,却被明若楠按住。 “看看再说。” 明若楠饶有兴致地望着那处挑衅的人,七八人中央还坐着一个带着斗笠之人,看身形和手,应当是个男子,那这大热天的,他难不成是遮阳? 这群南渊人不依不饶口出狂言,倒是台上的齐小冲见师父朝自己打了个手势,便恭恭敬敬拱起手来行礼。 “远道而来,即是客。不知兄台,可否赐教?” 这人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刀扛起,直接跃上台去,心道不过是个小娃娃,刚才招式也极为简单,所以根本没将人放在心上。 这南渊人率先动刀,直接朝着齐小冲砍了过去。 “师父,这刀看着得有二十来斤,还挺沉噶。” “虚有其表,重而不快。” 明若楠这评价一点儿都不假,台下众人看着这南渊人的招式,也是纷纷冷笑,心道:你话放那么狠,就给老子看这? 这南渊人砍了几刀后才意识到不对,寒冰派的小子,怎么变换了招式?刚才看起来笨拙简单的步伐,也突然灵活多变起来。 “他定然以为师弟武功不行,哈哈哈,憨包!”堂堂禁军指挥使,汤圆大将军……哦,不,是献王殿下,如今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飞出来了,实在不成体统。 元娉婷叹气:“娘亲刚才特意嘱咐师兄要对着其他门派的手下留情,别让人家输太难看,倒是让这些憨包误会了。” 明若楠白了眼娉婷:“再让我听见你说憨包这两个字,我今年就给你议亲!” 明若楠自己嘴里sao话说的飞起,但是不能让唯一的女儿也变成自己这副模样,大宣如今唯一的一位公主,若长大了跟自己一模一样…… 明若楠脚指头都能猜到,她和元靖,铁定要被百官的唾沫星子淹死。 “娘亲,师兄赢了。”桐儿奶声奶气地扯了扯明若楠的袖子。 再一看台上,果然胜负已分,刚才傲慢不已的南渊人此刻狼狈地摔下了擂台。 明若楠意识到这事儿还没完,果不其然,一人再次飞上擂台,朝着齐小冲笑道:“请公子赐教。” 这次齐小冲便吃力许多,直打到之后,寒冰掌放出的速度也缓了下来,当大家都以为,齐小冲会奋力一搏的时候。这少年却举手喊了句:“壮士且慢!我认输!” 众人:…… 明若楠扶额,虽然是自己徒弟,但是终日跟徐小诞混在一起,总归还是没学了好…… “师父?” 明若楠朝汤圆点点头。如此一来,指挥使大人,终于又亢奋了起来。 汤圆一跃到擂台正中,却被擂台上掉的刀鞘绊了个跟头,惹得台下一片哄笑。 南渊人也不禁嘲笑:“你们大宣,不过尔尔!” 正笑着的众人一愣,紧接着突然笑得声音更大了。 刚才他们是笑汤圆落地的姿势不体面,这会儿却是笑这猖狂的人,竟然还不知道自己马上要挨揍了。 “啊啊啊,救命!” 连着上去三个南渊的高手,都已求饶收场,这让汤圆十分不悦。 “你们南渊到底有没有能打的?” 台下瞬间哗然。 “南渊?他们竟然是南渊来的?” “南渊人……滚出去!” “滚出大宣!” 汤圆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掀起轩然大波。 “那个……既来了,便是客,我们如今是武林盛会,不问出处,只要打的过我的,都能上台来。”汤圆斟酌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体面的话。 大伙儿都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他一开口,众人也只能把愤恨藏在了心里。 南渊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自己会输这么难看。连第一高手在汤圆手下也没撑过十个回合。 汤圆如今寒冰掌九重,除了自己那几位超越不了的长辈,早就横行武林了。 所以此刻见南渊人不再多言,他也没准备多说,只拱了拱手,礼貌道了声:“承让。” 他说罢转身便要走,准备将擂台让出来。 可他才刚一转身,便耳朵微动,忙朝旁边躲闪。 众人再也忍不住,纷纷开骂:“要不要点脸了?打不过就用暗器!” “没本事就滚出去!少在这儿恶心人!” 南渊人脸色铁青,斗笠下的人更是脸青一阵白一阵,极其难堪。心想回去就把这个疯子的脑袋砍了! 周山派作为东道主,更加震怒,徐掌门更是亲自跃起,准备好好收拾下这个放暗器的小人。 可刚要出拳,却听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且慢!” 徐豪的第一反应是: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又来了…… “喂,你的人如此,你都不管管么?哪有来人家家里做客,还这么耀武扬威的?” 斗笠下的人顺着声音望去,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微微一怔,竟觉得自己已然被看穿了! 虽然明明隔着一层纱,明明隔着十多丈,可他就是有种感觉:那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众人震惊地看着翘着嘴角的人,各大门派的掌门纷纷要跪地,可明若楠却瞪了眼他们,这些老头只能忙将自己的膝盖收回。猜想皇后娘娘定然又是偷跑出来的,不宜声张。 “我说这位……”明若楠扬着嘴角,戏谑道,“拓先生,您的人,您自己收拾?还是我替您来?” 南渊皇帝愣愣看着明若楠出神,这人身上的威慑力,怎会如此惊人! 他不禁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朝身旁人扬扬手。 身旁那人直接跃上台去,一刀了结了放暗器的卑鄙小人。 明若楠挑眉,心下了然,果然这个不说话的,武功才最厉害。只是……比汤圆还差了一大截,自己也没什么动手的欲望。 “拓先生准备在大宣玩几日?” “今日便走了……” “祝您一路顺风。”明若楠看着灰溜溜起身的一行人,冷声道,“拓先生来游山玩水,我们随时欢迎,但若是还打着什么别的主意,那可别怪我葛山关的西南军,勒不住自己的马。” 南渊皇帝回头,望着这人清秀的眉眼,心下更加确定,这定然是明若楠。 他丝毫不怀疑明若楠这话的威胁,只是直到很多年以后,他仍是时不时会想起那双眼睛,感叹句,这大宣皇帝,还真是有福气……